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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直到白萌落水之后,白耘才开始关心白萌的生活。然后他发现,白萌住处的器具总是坏的。

  筷子是断的,碗是裂的,盆子会漏水,连桌子板凳都坏了。

  若是些易碎的小东西,白耘还可能怀疑是白萌故意弄坏,但铜盆木桌什么的,这是人力能弄坏的吗?明摆着是本身质量就有问题。

  何况筷子断口十分整齐,并不是折断的;碗是直接碎成两半,摔在地上不是这模样;盆子更是直接出现了几个洞,难道是手指头戳的吗?

  白耘十分生气。怪不得白萌每次回来都会闹腾,这能不闹腾吗?闺女都将要成为皇后了,那些妾室还敢使这些小手段。那之前闺女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吃穿用度只是表面光鲜,内在还不如仆从了?

  至少仆从不会用有洞的铜盆洗脸。

  白耘心想,自己以前误会白萌了。

  作为要面子一家之主,白耘当然不会把自己心中的歉意表现出来,也不会想着怎么去弥补。不过他对白萌的态度比以前好上不少。

  白萌当然知道这些都是误会,府中妾室又不傻,哪可能弄这么显眼的小鞋给她穿。那些东西,的确是她不小心弄坏的。

  比如洗脸的时候不小心在盆地戳了个洞什么的。

  让人背锅真是不好意思,白萌心中忏悔了一秒钟,然后就把注意力移到自己青葱玉指上了。

  这手指,真是太美了。想想自己之前那根铁做的树枝似的手指……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啊。

  “萌儿。”用过膳,吃过茶后,白母道,“虽是备嫁,但也并非需要一直待在屋里不出门。”

  白萌最开始听长辈称呼她为“X儿”很不习惯,这几日听多了,逐渐开始习惯了。比起“大姐儿”的称呼,“萌儿”听上去更符合她那张娇俏的小脸。

  “大姐儿”什么的,听起来太土了。

  白萌放下嘴边坚果,温婉道:“孙女也想着,是该出门透透气了,不然外界不知道又会传些什么有的没有的。”

  白母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白萌又道:“祖母,可否让二妹妹回来。她突然去礼佛,外面或许会有不好的传言。”

  白母犹豫了一下。她看出白萌并无勉强之意,的确现在没有针对白茉的意思。不过即使白萌不会找白茉麻烦,白母也不愿让白茉回来。她担心白茉又做出什么没脑子的事,扰了家中安宁。

  以前白母觉得白茉很是温婉贤淑,还曾可惜其为庶女,而儿媳妇已经过世,儿子又不会续娶,想要让白茉被记在嫡母名下,长些身份,也不可能了。

  现在白母认为,白茉的温婉贤淑都是面具,没想到心里这等丑恶,连亲姐姐都要害,还险些害了整个白家。

  备嫁期间,白萌在自己家中被庶妹害死,白家的人,还能抬得起头吗?恐怕连儿子仕途都会受影响。

  白母早年丧夫,辛辛苦苦将儿子拉扯大,儿子就是她的命。谁碍着儿子,白母恨不得活撕了她。现在留着白茉,不过是担心让其他人家看出猫腻,毁了自家教养的名声而已。

  白萌知道白母心中所想,继续劝道:“二妹因担忧我的身体,去菩萨面前求了许久。如今我已经痊愈,二妹也该回来了。就是二妹想和菩萨还愿,府里也有佛堂。”

  老年人都爱求神拜佛,白母居住的院子中就建有佛堂。

  白母沉思了一会儿,道:“也是。未出嫁的闺女在外面的寺庙里住那么长时间也不像话。就让她在府里的佛堂里继续静修吧。”

  让白茉住在自己院子里,既可以管着白茉别再出什么幺蛾子,又可以隔绝白萌和白茉见面,免得白萌找白茉麻烦,惹出别的什么事端。

  当晚,白茉就被府里人接了回来。白萌第一次见到这个原本在府中评价最高的庶妹。

  白萌记忆中白茉的形象经过了原身感情的修饰,可不怎么好看。现在亲眼见到了,白萌才知道,为什么白茉仅凭长相就能在和白萌的交锋中让家人站在她那一方。

  白茉的气质太娇弱了,娇弱的跟对她说话声音大一点,就会被风吹跑似的。偏偏她气质娇弱,却带着一副坚强微笑的表情,并不故作惆怅。这让她在偶尔惆怅的时候,更加动人心扉。

  若论长相,白萌比白茉美太多,但白萌美的张扬,美的娇艳,再加上王府娇养宠爱,让她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高傲之气。在男人眼中,大概白茉更加令人怜爱吧。

  白萌觉得腻味。

  白萌平日不在学士府,白茉在学士府的地位和待遇就相当于嫡女了。白茉那一副逆境中挣扎向上,绝望中乐观开朗的神态,不会让知道她真实情况的人觉得假到呕吐吗?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学士府虐待她了呢。

  也幸亏她平日不在府中,不然说不定已经传出了嫡姐虐待庶妹的传言。

  不过白茉这小心思,在京中那群心眼比马蜂窝还多的贵女们眼中也算不得什么。白萌也是因为心性太傲,看不得白茉这小家子气,懒得和她计较。

  谁知道白茉居然会恶毒到亲手将她推下水池。

  白萌低头捏了一下手绢。不过这神情倒是挺讨男人喜欢的,或许她应该学学。

  宫廷中可不能指望皇帝雨露均沾,为了性福着想,总要多些手段。可惜她现在这身份,为了安稳的活着,只能老老实实争抢一根黄瓜。若是投胎个公主什么的,她定要养一群面首好好玩玩。

  罢了罢了,换了这么一副令人陶醉的身体已经够幸运了。人生哪有十全十美?

第三章

  白萌低头沉思的时候,白母已经和白茉说了好些话。

  白母对着白茉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轻言细语,让白茉心中担忧减轻不少。

  至于对白萌的罪恶愧疚什么的,她当然是统统没有的。

  从小便听着自己母亲诅咒白萌的母亲,她心中早被她母亲埋下了若不是白萌母亲横刀夺爱,从中作梗,她母亲便会被父亲明媒正娶成为学士府夫人,她也将是风光的嫡女的念头。

  这皇后之位本也应该是她的。

  白茉在学士府过得再好,在见到白萌的时候,她的心还是跟有蚂蚁在啃噬似的。

  白萌身上穿的衣服,头上带的首饰,身后跟的下人,她的神态她的举止她的一言一行都彰显着她和自己的地位不同,便是自己得了父亲和祖母的宠爱,使出了许多嫁祸的手段,白萌也不过挨几句不痛不痒的训斥,自己得几句不轻不重的安慰,事情便就此揭过,还好似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不过推白萌下水这件事,倒不是她有意为之。她单独约白萌出来,本是抱着白萌要当皇后了,自己也能沾上光,便想修复一下姐妹关系的念头。谁知道白萌对她的低声下气委屈求全不但不心生怜惜,还口出恶言,才让她忍不住动了手。

  说是一时冲动也罢,说是积怨已深也罢,她现在唯一后悔的是怎么不把白萌的丫鬟支开久一点,怎么恰巧被人碰见了,还将人救了回来。幸亏祖母和父亲偏心她,一听那丫鬟的指证就让人堵了那丫鬟的嘴,丝毫不相信她说的话。

  白茉一会儿想着自己要是没瞒过去会有什么后果,一会儿想着如果白萌死了说不定就是自己进宫,即使当不了皇后,一个贵妃也是可以的。这么想来想去,竟是有些痴了。

  白母和白茉聊着聊着就发现白茉有些走神,干咳两声,道:“你说你礼佛的时候遇到了诚王爷?”

  白茉回过神来,想起和诚王爷偶遇,娇羞点头。

  白母有些担心的看了白萌一眼。若是平时白萌听到白茉出去见到某某陌生男人,估计得大发雷霆吧?但白萌仍旧平静的坐着,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微笑,似乎跟没听见似的。

  白母道:“你累了,先休息吧。从今以后,你暂且和我住一起。”

  白茉心中一喜。怪不得今天白萌如此安静,看来是被家里敲打狠了。祖母为了护着她,特意让她迁来自己住处护着,量白萌再横,也不敢在祖母面前横。

  白茉欢喜谢过,被白母身边老奴领去房间收拾行李。

  白茉离开之后,白母让人在外面守着,才对着白萌声音颤抖道:“诚王爷……是不是知道咱们家的事了?”

  白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白茉话里话外都说着诚王爷对她有意思,显然是想把话题往那方面引。她也算了解白家人,白母和白父比起女儿家的矜持,更看重利益。诚王爷乃是太后独子,深受太后宠爱,皇帝也要给他三分薄面。若是白茉能嫁去诚王府,对学士府肯定是有利的。

  便是府中已经有了一位皇后,再多一位王妃,那也是锦上添花啊。

  只是白茉眼界太低了些,不清楚朝中局势,更不会审时度势。这一席话,反而让白母对她更厌恶了。

  这就是世族勋贵主母教养的女儿和普通后院妾室教养出来的女儿不同的地方,后者只会教你怎么讨男人欢心,怎么察言观色善解人意,前者则从前朝局势到后院管家,每一样都得会。

  官宦嫡女若不进宫,嫁出去便是一家主母。前朝的政治和后院的家眷交往息息相关,谁高升了谁贬谪了,谁和谁是一伙的,谁和谁面和心不和,这些都得知道。

  后院女眷来往的亲疏,也是前朝政治倾向的一种体现。

  白母出身寒微,不可能教导白萌这些,白萌外祖家才越俎代庖,请求将白萌接到王府教养。白母知道自己弱处,欣然接受。白耘虽明知这个理,还是觉得别扭。但他知道好歹,表面上还是对岳父家感激涕零。

  白母对朝堂的事不懂,但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再小心都不为过。诚王府逢年过节从未和学士府有过往来,现在突然“偶遇”白茉,怎么想都有问题。

  白萌轻言细语道:“知道我落水真相,除了被打发到别庄的丫鬟之外,就只有我和二妹妹两人。诚王爷应该是不知道的。祖母请放心。”

  白母道:“那诚王找到白茉,难道真的是……哎哟,看我这张嘴,对黄花大闺女胡说些什么。”

  白萌笑道:“萌儿既已定亲,这些话题也不是不能聊。且不说爹爹是未来的国公爷,便是爹爹现在大学士的身份,二妹妹的出身虽说诚王正妃决不敢想,但一个侧妃还是够的着的。可现在诚王府除了正妃的位置,其他都坐满了。那诚王的居心,可就值得商榷了。”

  亲王后院有一王妃两侧妃,这三人是可以计入族谱的。侧妃之后还有庶妃、通房之类,庶妃虽比通房地位高一些,也有人伺候,但其实就是个好听的名号,算不得后院的主人,其地位全看生孩子多少和是否得宠。

  亲王妃自然是世族勋贵的嫡女才能担任,侧妃一般是高门庶女或者寒门小官嫡女。白耘虽然算是寒门,但位高权重,还有荣王府这门岳家。他的庶女,自然值得一个侧妃位。当然,别人看不看得上白家是一回事,但规矩就是规矩,乱了这个规矩,就是打了白家的脸。

  白萌说得很细很直白,白母一下子就听懂了,立刻虎着脸道:“聘着为妻奔者为妾,他若对茉丫头有意,何不直接托人来府上问问?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白萌笑着摇摇头,道:“便是留着侧妃的位置,他也不一定会到府上来。太后娘家汪家为首的势力在朝堂上对爹爹多番打压,诚王怎么会示弱,做让白府长脸的事?他便是真看中了二妹妹,也定是要爹爹求到他面前,将女儿双手奉上才是。朝堂上的事我也只知道个大概,猜不明白诚王究竟想做什么。祖母可待爹爹回家后问问,爹爹肯定能瞧出诚王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白母对朝堂上的事一窍不通,当然不知道诚王那一派在朝堂上是和自己儿子敌对的。她只知道诚王是太后的儿子,是很受宠的王爷。

  白母立刻皱眉道:“这丫头片子,真是个祸头子。”

  白萌微笑不语。

  只会些小道,看不清大势胡乱折腾,自己不出手,白茉也会自己往死路上走。正好,免得自己还为这些麻烦事操心。

  白萌正这么想着,手背传来一阵灼热。她低头,看着手背上那颗不起眼的红色小痣,心中闪过一丝无奈。

  怎么,还非得亲手报仇不可?成成成,都依你的。别闹腾了。唉,人都死了,还留着一丝怨念监督她完成承诺。算了,这也是等价交换了。

  白母见白萌脸上露出不适的表情,关切道:“怎么?”

  白萌面带歉意道:“最近总是容易乏,让祖母担心了。”

  白母忙宽慰道:“你落水后身体还没养回来,容易乏正常,多补补就好了。明天太医来了,再让他给你开几副补药。你先回去休息吧。”

  白萌点头,乖乖告辞。

  陪老太太说话也没意思,还不如回家对着镜子多照照,欣赏自己的花容月貌冰肌玉骨。

  白耘回府之后,白母心急火燎的将白茉的事,以及白萌的分析,统统告诉了白耘。

  白耘火冒三丈,立刻就要拿手边东西撒气。

  白瓷杯?摔地上肯定会碎,不行不行……白耘顺手抄起案上两本书,狠狠的扔在了地上,道:“这诚王,真是欺人太甚!他哪是看上了茉丫头?他是想败坏茉丫头的名声好拖累萌儿,让萌儿进不了宫!我就知道,汪家那群人不会乐意见着我当上国公,居然出这种损招!他诚王是太后亲子,当朝王爷,又素来有好美色的名声,这事传出去对他可没有影响。太后为了亲儿子一道懿旨,我还不得灰溜溜的一顶小轿把茉丫头送过去?萌儿的妹妹给诚王爷当了没名分的妾室,她还怎么母仪天下?!”

  不管诚王有没有这个意思,是无意还是故意,白家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白耘心里本就紧张得不得了。若之前白府没出什么事,白耘可能还琢磨着是不是因为他女儿要当皇后了,诚王看上白茉,是汪家想和他和解的意思。但被白萌这么一引导,白耘就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想。

  这还真是欺人太甚!白耘自得了状元郎以来,便被汪家为首的外戚一直打压的怨气被点爆了,恨不得明日上朝的时候,就拿着手中玉牌把汪家一群人暴揍一顿。

  白耘冷哼:“把茉丫头好好看起来,不准她与外界联系。我马上去荣王府,让岳母给白茉找一家外放的官宦,早早打发她出府,免得她心术不正,祸及家人。”

  从白耘口中说出“心术不正”的评价,可见他对白茉是深深厌恶了。但即使厌恶,他还是对白茉这个宠大的女儿有几分感情,只想着将其远嫁便好。

  白母点头:“萌儿既然订了亲,茉丫头也该相看人家了。茉丫头只是庶出,不求四角俱全,家中富足安稳便好。婚姻这事你男人不好说,我和你一同去见亲家。这事必须趁早,可不能让诚王府那边先传出什么风声……若传出来,茉丫头就得在佛堂住一辈子了。”

  白耘犹豫了一下,硬着心肠点头。

  虽然有些不忍,但怎么也不能耽误白萌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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