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诱月光》 作者:江天一半   文案:   结束国外舞剧交流演出回国的那晚,秦黛发现一向温柔贴心的男友劈腿了。   紧接着,又因舞台上感情戏表演不及人,失去了梦寐以求的A角。   事业爱情双双跌入低谷,她请了假,去另一座城市放松自我。   喝多了的某晚,秦黛遇见个crush。   那人生了一双不含人情味的凉薄眼眸,左眼眼尾却缀着一枚泪痣,柔化了整个人的冷淡气场。   从头到脚都是她偏爱的款。   于是趁着上头的酒劲儿,伸手轻轻拽住了男人的领带尾巴。   放纵自己沉沦,意乱的那个晚上之后,光速离开了那座城市。   再重逢,是在一位朋友生日会。   crush摇身一变,成了圈子里人尽皆知的纨绔,谢家二公子,谢斯白。   无人看见的角落,秦黛被人堵住。   谢斯白兴师问罪:“用完就丢,秦小姐是不是也应该付出些人工费?”   秦黛问:“……多少钱?”   谢斯白:“我不要钱,要人,给么?”   -   秦黛以为,与谢斯白的一切都始于那个意外。   所有人都劝她对那样的人不要陷太深,说谢斯白心里藏着白月光。于是她小心翼翼,清醒地沉沦,只当一场各取所需的成年人游戏,随时准备全身而退。   直到他的“白月光”出现,连谢斯白养了多年,对谁都凶巴巴的狗,也对那个女人温顺驯服。   打算离开的那天,秦黛意外地在谢斯白书房中,发现一张旧照片——   空荡的教室只有一人,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一束光,少女背对着镜头,正抬手束马尾。夏日的白色校服跟着她的动作往上跑,那束光,刚好落在露出来的一截白皙细腰上。   勾魂夺魄。   那是,十六岁的秦黛。   无人知道谢斯白何时拥有这张照片,又藏了多久。   说好已搭乘航班离开的人出现在门口。   他也不过来,就站在门前。   秦黛:“你怎么回来了?”   谢斯白盯着人,面无表情地说:“怕你跑了,回来堵着。”   「情感缺失症天才舞者X腹黑心机伪装高手」   【Tips】   ① 久别重逢/暗恋成真   ② 1V1,HE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励志人生 甜文 时尚流行   主角:秦黛,谢斯白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crush为何那样   立意: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第1章 I 香水味道   《引诱月光》江天一半   2021年8月10日   -   我不讴歌的永不凋谢的玫瑰/有分量、有香气的玫瑰/夜阑时分漆黑的花园里的玫瑰/   可望而不可即的玫瑰   ——博尔赫斯   -   秦黛拎着一只24寸行李箱,已经在航站楼等了40多分钟。手机还剩不到20%的电量。   航站楼巨幅落地窗外,是安北市布满阴霾的天空。隆冬刚从指尖溜走,极致的冷冽与干燥却没有全部散去。空气中裹挟着刺骨的寒风,灰扑扑一望无垠的天际,满眼的灰暗不知是雾还是霾。阳光薄淡得很吝啬,像是老天爷给这人间施舍的明亮。   安北市的早春一向是不好过的,倒春寒将会一直持续到三月底,直至彻彻底底地等到第一树樱花开放,才算熬过了一整个冬天。   秦黛看了眼手机屏幕,两弯细长而略带古典风情的眉毛微蹙起。   她的长相是极明艳动人的款,所以即便风尘仆仆,精致的眉眼因长途航班而倦懒疲乏,仍挡不住身高五官及气质的吸引力——行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瞄过来。   秦黛并未意识到,因为此时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掌心的手机屏幕上。   与男友魏清济的对话停留在20分钟前。   对方正在一场应酬酒局之上,昨日答应亲自开车来机场接人的承诺泡了汤,不过已帮忙叫好司机,让她稍等几分钟,司机马上就到。   距离这段对话,已又过去20分钟。   秦黛忍不住又问:司机没到,还在排队吗?   许是机场人太多,撞上了候车高峰期也不一定。   发出去一分钟,一通语音电话拨了过来。   魏清济那边背景音杂乱,人声和音乐混在一起,秦黛刚接通,就一连将音量调至最小。   男友熟悉的声音传来:“宝贝儿,我错了,我才看见没人接单,时间到了自动取消了。我现在立马帮你重新叫一辆。”   秦黛浅浅呼了口气,声音平静:“没关系,你忙吧。”   魏清济又是连连低声致歉,秦黛听到电话那边有人喊他,很紧急的样子。   他很快挂了电话。   秦黛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才收起来放进包里。   她和魏清济交往已有一年半。   秦黛自四岁开始学习古典舞,从此就再也没放下过,十六岁时便进大学念了舞蹈学院中国古典舞系。   与魏清济相识,是在十五岁。因她一向跳起舞来便其余什么事都忘了,可艺考也要看文化分,于是父亲将她转去了一所教学水平不错的公立示范高中借读、   当时正与魏清济是同班。   后来大学,他们虽不在一个城市,但魏清济无论是□□还是微信,采取各种方式,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那时或以同学立场问问近况,或嘘寒问暖,生日节日会祝福,生病大考会关心。并不频繁,也未曾流露出暧昧语气,是普通同学的相处氛围。   而告白这件事,正儿八经地来说,发生在秦黛大四毕业那年。   秦黛起初拒绝了。   她从小到大不乏追求者,却从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情感。原本对于魏清济,一直当作同学对待。   所以拒绝是必然的。   可对方呢,非但没有放弃,反而表现出了滴水穿石般的决心和毅力。后来研究生保研到了安北,近水楼台,追起人来更加肆无忌惮。   他说从高中第一次见到她,他就喜欢上了她。   他说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一定努力,努力让你以后喜欢我。   他说秦黛,我控制不了自己不喜欢你。   后来秦黛毕业进了舞团,她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跳舞上,只用了不到一年半,就从群舞一步步跳成了首席,也是在这之后,答应了魏清济第N次告白。   到现在,两人在一起已经一年半。他们的感情算不上多么浓烈,但也在平平淡淡地恋爱。   如果要说有什么样的转折点,秦黛想,大概是去年情人节,也是他们在一起一百天纪念日。魏清济很费心地准备了一场浪漫至极的烛光晚餐,一捧花,还有一只香奈儿Leboy做礼物。   秦黛很开心,男朋友精心安排,还收到了礼物,那是一种很容易能感觉到自己被爱着的氛围。   ——如果不是后来那晚,她拒绝他上床的要求的话,应该还算一场完美的情人节约会。   自那以后,一向在感情上迟钝的秦黛,也感觉到了魏清济态度微妙的改变。   ……   手机电量支撑不了太久,从机场回家,至少要五十分钟的路程。秦黛揉了揉酸胀的肩颈,从芝加哥飞回来,中途又转机,这一趟折腾下来,早已疲惫不堪。   她寻着指示标语,乘电梯下楼去打车。   这个点正好碰上一趟航班落地,出口处瞬间人流密集起来,通行的三列电梯门口皆堵满了。   秦黛排在最左边的队伍中。   等待稍许,电梯轿厢门缓慢打开,原本在好好排队的人,忽然蜂拥而上。秦黛握着行李箱拉杆,被挤得左摇右摆。   前方一位身材魁梧粗壮的中年男子,因没挤上这趟电梯,气喘低骂着往后退,一个抬脚,脚后跟猛地踏在了秦黛脚面。   她疼得倏然往后急退两步,谁想,却不小心撞在一具比她高很多的身体之上。   侧过脑袋的瞬间,秦黛额头蹭到了那人的下巴。   轻柔的一下。   “抱歉。”她忙说。   对方没有应声,秦黛抬眼,看见面前这个人全脸时不禁在心底暗叹一声:这实在是一副过分惹眼的皮相。   浓黑的剑眉,鼻梁高挺,有着典型的薄唇。他的眼型狭长,眼皮很薄,不含一丝人情味般的凉淡。唯有左眼眼尾处,一枚很小的棕色小痣,给这张脸多添了一捧春水,柔化了他身上傲雪凌霜的气质。   秦黛不由多看了那枚泪痣两眼,她忽然想起,以前自己右眼下,也有这么一颗小痣。   此时,对方的目光也垂落下来,似乎正落在她的眼睛上。表情却很淡,看不出情绪。此时轻微地蹙起了眉头。   秦黛这才意识到她的鞋不小心压在了他脚面,甚至留下一块小小的灰渍。   对方这浑身的行头,虽没有一块地方摆着logo,却哪哪儿都透着矜贵。手腕的表,是积家自07年推出的双翼系列月相日历腕表。官网价格37万人民币。   秦黛怔然片刻,心底感慨一句流年不利,忙从包中去拿纸巾,也不知道这双皮鞋清洗费用高达几何,   “对不起。”找到后递出去,秦黛歉然道,“擦……”   不等她说完,手机响起来,微信语音,屏幕上头像下魏清济三个大字瞩目。   秦黛没有立刻去接,周遭的人群乱哄哄,仿佛谁的声音都很大,又谁的都听不清。她想先解决完眼前的小状况,便坚持着递出纸巾,“它可以这样擦吗?不行的话,我付清洁费用给您。”   她的态度诚恳,可是对方却并没有接。甚至在这句话之后,未置一词,转身便走。   秦黛愣了一下,这个瞬间,霎时感觉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场。   好冷酷哦。   掌心手机的震动感,叫秦黛注意力回笼。   这一通,魏清济仍是来询问她到哪儿的。   秦黛挪开几步远去接,怕手机电量告罄,没聊两句就挂掉了,而刚刚那人早已走远。   那样的人,长相和气质都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所以应当也不会在乎一双被陌生人踩脏的皮鞋吧。   秦黛远远看见他垂在黑色风衣两侧下摆的腰带,随着走动起来的风,荡起来来回回的弧度。   每一步都迈得很大。那略带痞气、浑身上下就差写着“不好惹”三字的长相,走路的姿势却丁点儿都不懒散或吊儿郎当,肩背挺直,意外的悦目。   或许是因为行业相关,秦黛看人,会下意识地关注身材比例。慢慢离开视线的这个年轻男人,四肢修长,挺适合跳舞的。   只是个子实在太高,男舞者的个子这么高,重心也高,倒不算优势了。   有点可惜。   -   到家时,已经接近七点半。   秦黛实在累极,钟点工在她回国前两天就打扫好了房间,倒是免去了舟车劳顿还要再费力整理打扫个半钟头的工作,饶是如此,泡澡时躺在浴缸里仍睡着了。   还是好友向昭然的视频电话将她吵醒。接通,向昭然同样一脸倦怠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   “到家了?”   “嗯,你工作结束了。”   “刚结束,”向昭然往镜头前一凑,“你看我妆还没卸呢。”   两人从小学起就认识,关系很铁。   向昭然:“魏清济那狗东西去接你了吧?”   “没有。”秦黛顿了一下,解释,“他有工作要忙。”   “什么工作啊忙到这个点?”向昭然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姓魏的是国家领导人,忙到小半年没见的女朋友回国都不去接一下。”   秦黛抿了下下唇,不说话了。   向昭然也停下戏谑,问:“你不高兴了?”   ——当然。   上飞机前魏清济答应得好好的,说来接她时,语气里的开心和迫不及待,隔着屏幕都能觉察到。   如果一开始,他就因为忙着工作而拒绝开一个小时的车来机场接她,那秦黛不会有丝毫的失望与不开心。可他明明答应得非常干脆,等她下了飞机,拖着行李箱满怀期盼地眺望着出口时,魏清济却突然用一句“忘了”来为失约而道歉。   怎么会开心得起来呢。   只是她性格里,铭刻着表达欲的反义词。   秦黛不准备继续泡下去了,将手机倒扣在旁边的桌面上,起身走出来踩在地板上。   她冲完身上泡沫裹了睡袍出来,向昭然一针见血地问:“他真忙着工作?”   秦黛没答,或许吧,真或假,她其实都不能肯定地给出答案。等意识到这一点时,她迟疑地察觉,自己和魏清济的关系,在比今天更早的时间,已然发生了裂变。   墙上的钟秒针走了半圈,夜晚的静谧中划过一声刺耳的机动车引擎声浪,仿佛一道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幕,又骤然湮灭。   秦黛拨开白色百叶窗一页,看了眼窗外。灯火辉煌,霓虹闪烁,城市进入了夜生活。轰鸣着飞速行驶的机车,很快不见了踪影。   风清月白,这夜景让人沉醉。葱白如玉的手指松开,秦黛转身,轻轻吸了一口气,想了很久才说:“他好像,没那么喜欢我了。”   话刚说完,门被人拍得阵阵敲响。   魏清济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宝贝儿,是我,开下门。”   与此同时一通电话进来,与向昭然的视频被迫中断。   秦黛只来得及换了身简单舒适的衣服,匆匆开门。   魏清济西装挽在臂间,领带松垮,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俨然一派刚从酒桌上下来的做派。   两人已经有三五个月不曾见面。秦黛最近一年的时间,几乎都被舞团里出国交流演出的工作占据,即使回来安北,也待不了几天。而魏清济正处于创业起步阶段,都忙得很。虽然至少一周一两次的视频,但到底和亲眼看见双方不一样。   秦黛最终还是没有躲开这个拥抱。   “黛黛,你可算回来了,好想你。”   魏清济在秦黛耳ganx畔说完,侧了下脸,便要来吻她。   也是这一瞬间,秦黛闻见他衬衫衣领上,甜腻的、浓烈的,圣罗兰黑鸦|片香水的味道。 第2章 II 他劈腿了   平心而论,魏清济此人长相也是一等一的好。   面如冠玉,眼若含光,斯文俊秀。一米八的个头,身上又总带着丝书生气质。家境优渥,成绩优异,名校毕业,人生顺风顺水,偏偏半分傲气都无。   秦黛记得,高中她去借读时,魏清济便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小女生们私底下评出来的校草排行榜上,魏清济在那些个皮相帅得惊天动地成绩却永远吊车尾的名单里,尤为出众。   后来在魏清济长达两年的“死缠烂打”下,秦黛答应和他在一起,当然也不能排除外表因素。   她可从小就是个视觉动物。   但此刻,嗅觉打败视觉占了上风。   甜腻的香水味实在太重了。本就疲惫的身体,一闻见这股味道,甚至觉得发晕恶心。   秦黛躲开的瞬间,魏清济一顿,松手:“怎么了?”   他不解地望着秦黛,刚开门时脸上的浅笑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愠怒、不解,以及一丝秦黛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的不耐。   “我现在连抱你一下都不行了?”   向昭然被打断后的视频重拨了回来,提示铃音响个不停,魏清济一脸烦躁地从她手中夺过去,掐断。   秦黛皱了皱眉。   “两年了,秦黛,我们在一起已经两年了。”他直视着她,好像无论多久,都会被面前人明艳妩媚如玫瑰的脸蛋吸引。   “我尊重你的一切想法。”魏清济深吸口气,再开口时语气似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可你要是这么不喜欢我,当初何必答应和我在一起!”   “我先问你,”秦黛攥了攥拳,眼睫低垂下来,泡澡也没缓释掉眼中疲惫的干涩,她的声音像踩在薄云之上:“你身上怎么有女士香水的味道?”   魏清济被她这句话弄得明显懵了一下。反应过来才抬起胳膊,低下头去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我当是什么呢。”他笑起来,说,“这你可就误会我了。刚才那酒局,对方公司来的人里面有个女高管,正好就坐我旁边位置,估计就是蹭上了吧。”   他们仍一里一外站在门边,秦黛几分认真地盯着他的表情。看他一张一合的嘴巴,紧皱的眉头,以及微微颤动的睫毛,还有那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酒劲未散而泛红的脸。   “你不信我?”   魏清济审视着她的眼中情绪,表情眉头又皱起来:“我解释了,你还是不相信我?”   秦黛想问一句,我可以相信你吗。尚未打好腹稿,魏清济却已经不耐地滔滔不绝起来。   “你回国,我忙完工作,第一时间就是想着来找你,我就想见你一面。”   他像是气急了,双手叉着腰,来回走了好几步,再开口时音调都拔高了许多——   “你知道我有多累吗?公司最近融资,什么都得我亲自去谈,研发部也得我盯着,每天就睡四个钟头,不就是应酬沾了别人一身香水味?我身边的朋友,谁他妈不知道我为了你守身如玉啊?结果就为这破事儿你误会我?!”   他一口气说完,胸膛起伏,眉宇间的怒意明显。声音散去的同时,这一隅陷入彻底的寂静。   几秒后,魏清济似乎自己也感觉到了,他的反应过于激烈,太难看了。等回过神,伸出手去想拉秦黛的手时,她却往后退了一小步。   魏清济的手顿在半空中。这一刻,他切实地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缓慢而注定地在离开他的手心。   良久,秦黛出声:“你回去吧,我很累,要睡觉了。”   魏清济情急起来,声音也低低沉沉,带着几分恳求:“黛黛,你不要这样……你相信我好不好?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怎么会是那种人?要是我和除了你之外的女人有任何瓜葛,明天出门就被车撞死。”   大概是几秒前那一通吼闹的动静惊动了同楼层的住户,隔壁邻居开门,面无表情地请他们情侣吵架能不能小点声。   秦黛立刻道了歉,也不想再大半夜的和魏清济在这里,揪着这一个无法为谁定罪的可疑气味讨论。   便借着困倦要倒时差,嘴上说了暂且相信他后,让魏清济回家。   魏清济低头看她:“这么晚了,我留在这儿,好不好?”   秦黛:“次卧还没打扫——我帮你叫代驾。”   转折有些生硬,魏清济闻言果然脸上失望顿显,暂停几秒后,最后欠身抱住秦黛,含笑温柔道:“我等你,黛黛,我会等你做好准备的。”   -   夜晚的月光透过客厅白色的窗纱落在原木色的地板上,薄薄一片,冷冷清清。   疲惫如浪如潮地袭来,四肢沉重,脑袋也混沌不堪,可她的心底却一片清明。   相信吗。   可叫人怎么说服自己,哪家公司女高管,出席应酬用的香水会是黑鸦|片这种甜到腻死人的。   她在客厅坐了一刻钟,月色穿过了云,娉娉婷婷地洒在地面上,冷白的光芒变得愈发清凉时,才起身走进卧室。   这一觉足足睡了十来个小时。   照例练功,学舞蹈的,功夫是一天都不能偷懒躲闲的,耗腿、踢腿、搬腿、控腿,小跳大跳……一整套做下来,总算觉得身心舒坦不少了。这一点秦黛是个怪人,别人练功苦哈哈的,她倒当享受。   结束后从行李箱拿出个用丝带绑了蝴蝶结的精致礼物盒。那是秦黛在巴黎交流演出结束后,从繁忙的行程中硬生生挤出时间,赶去专柜购入的,是她为魏清济花了很久挑选的领带。   深蓝色的真丝领带,纯手工的暗色刺绣,很是矜贵内敛。当然,也很对得起它的价格。   原本打算昨晚就提前送给他的。   秦黛发了会儿呆,捞起床头放置的手机,第一眼看见一大清早魏清济发来的道歉微信。言辞恳切,态度真诚。   或许真的只是她误会。   秦黛自我审视过,对比其他情侣们的状态,她对魏清济的感情确不算热烈。可她就是这么一个人,这种寡淡地性格伴随了二十四年,并且很有可能一如既往。   她不会撒娇,鲜少主动,连语言上表达喜欢与爱都是奢侈。对比之下,魏清济简直理想男友范本。温柔体贴,追她时嘘寒问暖,在一起后毫不掩饰地表达爱,家里的一只收纳箱里,塞满了这两年生日与重要节日或纪念日的礼物。秦黛自觉对感情木讷的一个人,都能时常从他看向她的目光中,感受到旁人口中所说的——他看你时眼睛里有星星。   不过从某一个时刻起,这种永远充满耐心的温柔和体贴开始缓慢而消散,像无暇的玉璧上出现了无可挽救的裂痕。   这时,从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钢琴音。弹得不算好,节奏断断续续,只能勉强听出来是耳熟能详的《梁祝》。   秦黛听了会儿,兀自回忆起高中时,处于楼上楼下的舞蹈教室和琴房。可惜她很久没有再听魏清济弹琴了。   -   秦黛在魏清济公司附近找了家APP上评分很高的餐厅,预定了位置。   这家店他们以前一起去过一次,她记得魏清济挺喜欢。打算给他个惊喜,也借机聊聊。   写字楼下有个商场,因还没到中午休息时间,又到的稍微早了些,她便打算先闲逛个半小时。   临近十二点才给魏清济发微信,偏偏不巧,魏清济上午十点就外出去谈事了,压根不在公司。   【对不起啊宝贝儿,这样吧,今晚我把所有应酬都推掉,陪你吃饭,好不好?】   他真诚又温柔地回复,于是秦黛的失望也只出现了一瞬,她也知道自己约的太突然,不能怪他。   取消了预约,秦黛一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垫着,挑了家蛋糕店,准备趁有空给几天后即将过生日的魏清济选个生日蛋糕。   还没走近那家店,眼睛率先留意到一道熟悉背影。   秦黛真实地感觉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那是魏清济。   他的身旁,依偎着一个漂亮女生。   那两人十指相扣,正站在玻璃柜台前,指着里面好几种蛋糕挑选。   秦黛恍惚地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反复地确认,十米远处的那个人是她的男朋友。   这个方才跟她说外出谈工作没空一起吃饭的男人,这个一天前站在她面前委屈控诉说你不信我的男人,这个口口声声说为她守身如玉的男人,昨天说爱她、今日与别的女生亲密相拥的男人。   大概是敲定了选项,秦黛看见他们相视一笑,魏清济抬手亲昵地揉了揉女生头发,女生嘟了嘟嘴唇,他低头,十分温柔地吻了上去。   身体不受控地颤了下,秦黛只觉得脑袋都是空的。   在这一刻来临时,她下一个冒出来的想法竟然是——早该察觉的——在出国这一年里魏清济逐渐减少的联系频率,以及不复热情的态度中,早该发觉端倪的。   可那时候,她把它们归咎于千万里的远隔重洋,归咎于东升西落的时差,直到昨夜的甜腻香水味道,才后知后觉地初次生出怀疑念头。   可也只能是怀疑。   毕竟一股香水味也不算真凭实据。   魏清济一向表现得像个值得信赖的温柔绅士,而秦黛,也的确给予了他百分百的信任。   她是个相信一个人,就全心全意地付出真心的人。   但同样的,也是个接受不了欺骗的人。   现在,无法掺假的证据,就这样没有防备地摆在眼前。   秦黛前行的脚步像个英勇的战士。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魏清济始料不及的瞬间,她到达他面前,并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冷知识,千万不要小看舞蹈演员的力量。哪怕表面上,这只是个纤瘦的女孩儿。   魏清济那张白皙,在今天之前还很帅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鲜红的掌印。   秦黛直视着他的眼睛,镇定地想,原来真的可以看到一个人瞳孔地震啊。   魏清济以一种僵直的姿态站着,错愕万分地望着突然出现的人。   他身旁的那个女生,似乎被这突发状况吓到。   “你是谁啊?”女生指着秦黛,“干嘛突然打我男朋友!我要报警了!”   “不好意思,半分钟以前……”秦黛瞥向进化成木头人的魏清济一眼,“这个人也当了我一年半的男朋友。”   她平静地说:“魏清济,分手。”   热热闹闹的商圈,一番动静立马吸引来不少看客。人民群众最喜欢吃瓜看戏,甚至还有趴在二楼从上往下瞅的。   “黛黛,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秦黛望着魏清济那张脸,忽然觉得陌生。   两个人都亲上了,还怎么解释?   她忍住心底涌出的强大的恶心,转身便走。   魏清济在此时扯住她手腕,秦黛嫌弃至极,立即甩开。   “黛黛……”   还没说完,秦黛还没回头,又听见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吃瓜群众适时传出一声音调欺负的“哇哦”。   “你跟我说你是单身……”那女生红着脸,被气的。甩着高高的马尾愤愤然离去,同时铿锵有力地骂道:“死渣男!”   秦黛望过去,最后看了一眼魏清济左右两边脸上,那两道红通通的掌印。   起码得好几天才消得下去吧。   还有围观人群里无数对着他指指点点的声音,魏清济这种人,最好面子,最受不了当众受辱。   这么想着,秦黛总算解气了一分。   可是,可是,为什么胸口还是像被堵得严丝合缝,巨石塞压挤入,锋利的棱角就会划出道道伤口,鲜血淋漓。   她迫切地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拦了辆车,直接回了家。第一眼却看到茶几上那个装着她精心挑选的领带的盒子。   门铃被人按响。   一打开,魏清济顶着两个巴掌印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还来干什么?”   魏清济似是犹豫半晌,问出口:“你坚决要和我分手,是吗?”   “不然呢?”秦黛深呼吸,换了口气,“还是你觉得我有病?”   魏清济垂眼看着她:“好,我接受。不过黛黛,都是成年人了,我觉得我们都想体面一点。”   秦黛从他语气中猜度:“希望我不把你劈腿的事情往外说?”   “你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吧。”魏清济淡淡一笑,“感情的事情都很私人,我承认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但秦黛,扪心自问,在一起这段时间我对你已经够好了吧。我说过的话都是真心的,我曾经很爱你。可是秦黛,你太冷淡了,我是个正常男人,我也有需求,你不能怪我。在一起三个月你不接受上床我理解,我可以等你做好准备,可是都一年多了,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没有人可以。”   秦黛一字一句听他控诉。   心底却好笑,怎么从前没有发现是会说出这些话的人。   “说完了?”   魏清济沉默。   秦黛明白了,声音冷淡:“你可以滚了。”   魏清济这次离开得很快,估计也怕跑慢了再挨一巴掌。   秦黛关上门,一直紧绷的脊背终于松懈。 第3章 III(二更合一) 领带尾巴……   秦黛脱力地贴着门慢慢蹲下,胳膊环着膝盖,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抱着自己。   她低着头,脑袋埋进了臂弯,白皙如雪的细颈露出来,似一支不堪雨打风吹的梨花细枝。   不知过了多久,放置在客厅的手机响起。   舞团的微信群里,发来一则正式通知。关于下周一到来的舞剧《春思》选角最终考核。   秦黛定了定神。   失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拿下《春思》女主A角。   睡觉前去楼下健身房运动了两个小时,出了不少汗,这一觉她睡得很好。   第二日早起便去了舞团,一整天都泡在排练厅练舞。如此度过了一整个周末,《春思》的选角最终考核如期而至。   从两年前开始,团里就在筹备大型原创舞剧《春思》,编排创作更是动用了团里所有厉害人物,选角前所未有的竞争激烈。   现如今的大多数舞剧团对舞者的身体条件要求越来越严格,女舞者身高线都在170厘米以上。要“三长一小”,要下身比上身长12厘米以上,要肘关节不能太突出,舞者的核心力量、软度、开度、控制力力、爆发力等等,一条条一桩桩数下来,饶是万里挑一进了专业舞蹈院校的,再过这一层筛,达到要求者少之又少。   秦黛二十岁从舞蹈学院毕业,之后便通过层层筛选如愿进入了这所国内顶尖的舞团。她只用了一年半,便一步步从群舞跳到了首席的位置。   很少有人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就跳到首席的位置。   秦黛是《春思》热门候选人之一,首次开始选角时,团里的大领导周从芳在看完秦黛表演后,就格外看好她。   因为周从芳的肯定,团内大家几乎都认为秦黛是这次《春思》当仁不让的女主A角。   更衣室一角。   秦黛捏着自己的软底鞋,准备考核前,父亲秦海国打来电话,让下个周末带魏清济一块儿回一趟津南市。   她这两日沉浸地练习,这会儿乍听见魏清济这个名字,还是会受到波动。   再怎么说,这个人都和她交往了一年半,被劈腿被欺骗的滋味,短短几日怎么可能消化掉。   秦黛没有应承,只想匆匆略过这个话题,暂时没告诉秦海国她和魏清济已经分手的事。   考核在即,挂掉电话她就去活动身体做准备了。   三天后,秦黛还在练功房进行日常跳转翻练习,周从芳的一声招呼,把她叫去了办公室。   敲开那扇门前,有人从里面出来。   楚予诺,比秦黛早两年进团,也是这次《春思》女主角候选之一。   她看了秦黛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扬长而去。   秦黛脚步微顿,闪过一丝不太好的预感,不由心头惴惴。   实木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位颇有威严感的中年女性。   周从芳淡声:“坐吧。”   秦黛在一旁落座,便听周从芳公事公办地开口:“《春思》A角给楚予诺,你担任B角。这是团里综合考核之下的结果。”   秦黛愕然抬眸,坦白讲,她没有猜到这个结果。   “B角?”   那就是替补。   浑身的肌肉仿佛僵住,秦黛尽力镇定地问:“为什么?”   “说实话,关于A角的人选,团里几位老师确实在你和楚予诺之间有争议。最终投票结果,你四她五。”   放在膝上的手指根根收紧,秦黛试图接受这个结果。   周从芳摘了眼镜,瞧了眼小姑娘的神色,缓缓道:“舞剧和你们在学校里那些比赛汇报演出不一样,不只有舞蹈,它还是一个故事。你的基本功扎实,论技巧团里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   “你知道你最大的短板在哪儿吗?”   周从芳:“是情绪表达。这一年来,我没有看到你在这一点上的进步。很抱歉的是,秦黛,《春思》最高潮的两个情节,都在男女主的情感推拉上,它不是一部给观众展示你有多厉害的舞蹈技巧的演出。”   “你的强项毫无用武之地,短板却暴露无遗。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秦黛不知道说什么。   事实上,她整个人都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   像一具行尸走肉般坐着,她张了张嘴巴,却只感觉到自己微弱的呼吸。   周从芳瞧见她这副状态,叹气道:“进团这几年,你一直绷着一股劲儿,我很喜欢你这股劲儿。但你情绪太收着了,我知道你性格如此,可站上舞台也总收敛着那怎么行?”   秦黛抬了抬眸,她的眼尾天生上扬,生得明媚而妍丽,可那双眼睛却似乎总是冷冷淡淡,于是明媚也似乎失了一分颜色,成了寒夜一弯冷月,高山丛林里一捧永不融化的落雪。   “我想看看其他人的考核视频,可以吗?”秦黛离开前说。   周从芳说:“当然可以,我让人发你。”   秦黛道谢,转身离开前,周从芳又喊了她一声。   最后给了秦黛两周假期,让她暂时放下工作,最后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你也不能老是这么井然有序地活着,适当放纵或许也不是坏事。   甚至还问了句,是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不然男女双人舞时那些眼神和情绪的交汇表达,怎么总是达不到最佳效果。   秦黛哑然。   她看起来那么不像有过一个男朋友的吗?   --   秦黛回了趟津南市。   其实即便周从芳不给假期,原定的计划中,这几天秦黛也是要回津南的。   明天是她妈苏玉容女士的忌日。   九年前的记忆,秦黛已经很模糊了。可是3月7日那场车祸,她一生都无法遗忘。   相比于安北的乍暖还寒,津南的气温宜人许多,风都是柔柔的调子。   秦海国很忙,秦黛出航站楼,自己打了辆车回家。归途是一幕幕熟悉的景色,司机车载音响里,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秦黛听得投入,从前苏玉蓉也爱这些,家里至今收藏着名家名曲的碟。   车从机场所在城市北区,一直开到南区。   这儿是津南市出名的别墅区,苏玉容死后一年,秦海国下海经商发迹,而后便变卖了那套一家人住了多年的老房子,在此买了套别墅。   为了这事,一向表现得乖巧听话的秦黛,第一回 和秦海国大吵一架,她搬去学校住宿,再回来时,老房子的买卖合同都签好了,她的行李都被打包好送来了这里。   住进这里一个月,某个晚上秦黛起夜,发现她爸一个人坐在院里喝酒,怀里还搂着个苏玉容的照片,絮絮叨叨地和她妈说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秦黛也是看见那副场面,才知道,搬家这事,她爸也没比她好受。   触景生情,或许离开那个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也不是坏事。秦黛单方面地原谅了秦海国,父女二人关系总算有所缓和。直到秦黛高三那年,她记得很清楚,她去安北参加完艺考回来,成绩公布,她拿了专业排名第一,当天晚上秦海国为她准备了场庆功宴,一众的亲戚好友,还带来了一个女人。   秦海国要再婚。   这事不管秦黛反对与否,都没用。一个月后,她爸就领着那女人,还有那女人的女儿,进了她家门。   出租车进不了小区,秦黛拎着行李箱,穿过幢幢楼房,走了二十来分钟,才到家门前。没办法,秦海国当时图清净,选了最靠里的位置。   门口停着一辆莓粉色帕拉梅拉,轮胎没打正,嚣张地堵了半道门。   秦黛提着行李箱上门,输了密码,滴滴两声,提示:“密码错误。”   她皱起眉,又重新输入,仍显示错误。   难道是改过密码?正要给秦海国打个电话,大门忽然被人从里拉开。   “是黛黛回来了啊。”来开门的是家里的阿姨。   “刘姨,”秦黛问了声好,又指那门锁,“家里改密码了?”   以前是苏玉容生日。   刘姨目光闪烁一瞬:“之前啊,家里进过贼,秦先生就让人换了锁,密码也改了,估计是太忙,忘跟你说了。”   “嗯……”秦黛应声,何止啊,家里进过贼她爸也没告诉过她。   刘姨帮她把行李箱拎进来,秦黛一路奔波,渴得厉害,先去厨房冰箱拿了瓶水。拧开瓶盖喝着,就听有人蹬蹬蹬踩着楼梯下来。   秦黛半瓶水喝完,秦琳一身鹅黄色小礼裙,脚踩十厘米高跟鞋出现在厨房门口。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秦琳问。   这是她异父异母的姐姐。   秦黛没说话,出去在楼梯口接过刘姨手中行李箱,说了句“我来”,就上了楼。   秦琳在背后气得牙痒痒,从进入这个家,她就恨极了秦黛对她们爱答不理的样子。偏偏她妈还一再让她主动亲近。   秦琳叉着腰,深吸一口气,努力换了张乖巧又可怜的笑脸:“喂,今晚爸爸带我们去参加晚宴,你现在准备,应该还来得及。”   秦黛头也不回:“不去。”   秦琳指尖勾着车钥匙,这答案如她意:“好哦,爸爸要是问,不要怪我没告诉你。”   --   秦黛洗了个澡,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经到晚上九点半。   她慢吞吞地下楼,刚至一楼,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阵笑声传来。   最先进来的是个女人,很年轻,保养得宜。脖子上挂着个硕大的蓝宝石项链,配套的耳环,腕上一对玉镯。一派富贵相。   这是齐丽宁,她爸二婚的对象。   其后便是秦琳,看那神态,晚宴上必定是众人的焦点。   最后,才是秦黛的爸。秦海国今年四十有九,却完美逃过了中年男性发福脱发定律,一身西装穿得妥帖斯文,领带一丝不苟。成功人士标配。当然,能让这几人发出朗朗笑声的源头,还要数秦海国怀里那个宝贝疙瘩。   秦黛同父异母的弟弟,秦海国老来得的子,秦琢。   多幸福美好的画面啊。   如果不是他们抬头看见了秦黛,那脸上笑意如出一辙的戛然而止的话。   “爸。”秦黛从容地喊了声。   秦海国放下抱着的儿子,滞涩片刻的笑意又回来。   “黛黛回来啦?”秦海国脱下外套给齐丽宁,笑说,“晚饭吃没有,让刘姨给你做点?就你最爱吃的水煮鱼吧?”   秦黛:“不用,我不饿。”   齐丽宁笑吟吟地走过来,格外亲密地拉着秦黛的手,一脸的慈爱:“好久没回家,要不阿姨亲自给你做?水煮鱼是吧,这个可是阿姨拿手菜……”   话说到一半,秦黛就把手抽了回去,面色清冷。   秦海国打圆场:“丽宁,黛黛不饿算了。等她改天,咱们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顿饭,你下厨,让黛黛也尝尝你的手艺。”   “哎!好。”齐丽宁柔柔一笑,“那要不就明天中午的午饭?”   秦海国转头看秦黛,征求她意见:“你齐阿姨难得下厨,明天中午就在家吃吧,你没别的事吧黛黛?”   秦黛冷冷的:“有。”   秦海国皱眉:“才刚回来有什么事?”   秦黛:“给我妈扫墓。”   “……”   秦黛说完,立刻转身上了楼,留下一屋子人尴尬不语。尤其秦海国,脸都绿,盯着秦黛的背影,许久不发一言。   齐丽宁也愣了好一会儿,片刻,挽了个笑,依偎在秦海国身边:“是我不好,偏偏选在明天。海国,你也别生气,黛黛说话就那个样子,你又不是不——”   秦海国神情肃容,不等她说完便拨开齐丽宁的手,而后吩咐阿姨给他沏一壶茶送去书房,径自上了楼。   待他走后,齐丽宁和秦琳对视一眼,秦琳凑过去小声在她妈耳边说:“没事儿,妈,等会儿让弟弟给爸爸把茶送去……”   --   第二天,秦黛一大早出门。   她买了束花,还有一份苏玉容女士从前最爱吃的鲜花饼。那家店是老字号,现做现卖,排队就花了一个多小时。   打车到西山墓园。所幸秦海国后来有钱,她妈的墓迁到这里后常年有人打理,那一丛蔷薇花,今年仍能开出好颜色。   苏玉容女士平生两大爱好,唱戏和养花,所以每每来看她妈,秦黛都会带上一束花,还有她妈爱吃的鲜花饼。这一丛蔷薇,是秦海国当年亲手种下的,秦黛小时候以为这样的爱意天长地久,却不料这花开始长出花苞那年,她爸就再婚了。   每年这个日子,秦黛格外不想看见那家里的人。下午直接去了闺蜜施秋那里。两人从初一进入艺术特长学校便相识,都是学中国舞的。   待到晚上才回去,本以为错过了晚饭的点,进门却闻见一股菜香,餐桌上却只有秦海国一个。   秦黛路过餐厅被她爸叫住:“你阿姨他们都不在,陪爸吃顿饭吧。”   秦黛脚步停住,最终还是在旁边坐下。   她吃过了,便只拿碗盛了点汤,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你还记得那家鲜花饼?”秦海国问了句。   秦黛一顿,明白这是她爸也去了墓园,约莫看见了。   “嗯。”秦黛说,“比以前更难买了。”   秦海国一笑,目光悠长:“是啊。以前你妈很喜欢,经常让我下班后去买。那会儿咱家就一辆摩托车,有一次不小心和人撞了,小腿骨折,你妈从那儿以后就再没让我去买过,还老是自责……”   秦黛记得,后来秦海国腿好了之后,她妈也没再让他骑车去买,但每个月,家里还是会突然出现一大盒,都是她爸偷偷去买回来的。   这些事情,太久远了,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都要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好了,不说这些了,”秦海国换了个话题,“小魏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秦黛唇角抿了一下,淡声说:“我和他分手了。”   秦海国消化了几分钟,没追根究底询问细节和原因。电话响起来,工作上的。   秦黛听着,原本没注意,却从秦海国与人对话的字句中听到了七中的字样。   似是哪栋楼要拆迁。   秦黛听了会儿,明白了。秦海国作为七中出来的学生,如今事业有成,准备给七中捐栋楼。   电话挂断秦黛才问:“七中哪栋楼要拆?”   “就以前那修远楼,种满了爬山虎的那个,”秦海国说:“那老楼都几十年了,破败得厉害,不重盖不行了——你还记得那老楼?”   秦黛后来转校,就是去的七中。   她轻嗯了声:“当年经常在二层舞蹈教室练习。”   没坐太久,秦黛就上楼了,秦海国自然也没发现,女儿脸上方才一瞬的失神。   第二天,秦黛起了个大早,在房间活动身体练了练功,放假也不松懈,不然必然“退功”。吃过早饭接到了施秋的电话,两人约好出去逛。   赴约前,秦黛只身去了趟七中。   成了社会人士,她也进不去了。只站在墙外,望了眼那栋覆满了爬山虎的老旧楼房,墙体的红砖斑驳,一侧的“修远”二字,不知何年变成了“亻元”。   秦黛知道,夏天的时候,整栋楼都会被绿色环绕,很好看。   视线飘向二楼,那间舞蹈教室不知道有没有在使用。正上方的音乐教室,那架快成为古董的钢琴,是不是早已被搬离了这里?   魏清济有多久没有碰过钢琴了?   那首从楼上传来的乐声,最终还是变成了她一个人无法释怀的记忆。   她站在一墙之隔的路边,盯着这幢老楼看了很久。天边的黄昏缓缓登陆时,才离开。   长街拐角处的一处小楼,三层露台上,也有人远远注视着这摇摇欲坠的老楼。   身后有人过来,递过来一支烟。   “看什么呢?”   男人没接那根烟,也没回答这问题,挡一下他手,神情微冷,淡声道:“戒了。”   -   和施秋约在一家商场的咖啡店碰面,两人一边逛一边聊,昨天见面施秋就看出秦黛不对劲,但那时她只以为是因为她妈妈忌日,今天再见,才看出明显还有其他原因。   秦黛扛不住追问,《春思》选角的事情就告诉了她。   这消息却让施秋看上去比她还难过,嚷道:“选了谁当A角?比你还厉害?我不信,没有比我们黛黛更厉害的。”   秦黛弯了下嘴角,却没流露出半点笑意。   做这动作都难过而勉强。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施秋不太会安慰人,笨拙道,“拜托,我们黛黛,可是这些年来年纪最小的首席,一次小小的挫折而已,你得拿出你以前那干劲儿啊,你得支棱起来呀宝!”   秦黛点点头,又扔出第二个消息:“我和魏清济分手了,他劈腿,被我撞见了。”   这下施秋的表情比刚才还惊讶,她反应了好久,才消化。而后嘟哝着说:“果然,所有男人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秦黛从她的语气听出来不对劲:“徐嘉北……”   徐嘉北是施秋谈了六年的男朋友,两人在艺术学校认识,一个学古典舞,一个学现代舞,后来艺考徐嘉北却转头放弃舞蹈,报考了戏剧学院,自此出道,如今已是当红一线流量。   两人分分合合,期间无数次施秋找秦黛与向昭然排解哭诉。两三个月就要间隔性意难平生一次气,秦黛和向昭然非常习惯了。   谁让她交了个大明星男朋友呢。   秦黛不解于施秋刚才的“所有男人都这样”,便问:“徐嘉北劈腿了?“   “那倒没有。“施秋单手撑着下巴,“可我总觉得,他现在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两人心情都不算好,于是吃完饭,傍晚施秋就拉着秦黛去了明安路上一家清吧。   推门进去,台上歌手拨着吉他,缓缓地唱:   太久,太久,是否过了太久/   忘了,忘了,开始怎开始的/   喝醉了小河边唱着歌/   永远爱你是我说过/   两人都不免顿了脚步,心道一声挺应景。   “永远爱你。”   这种话魏清济总说。   他很擅长直白地表达爱意,并热衷于此。   可惜,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点了几杯酒,听着歌喝,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小时。   施秋去完一趟洗手间回来,秦黛已经红扑扑一张脸,撑着下巴双目迷离地盯着台上唱歌的人。   施秋依靠着秦黛坐下来,忍不住去捏了一把她泛着微醺的脸。   “你不会就这么醉了吧?”   秦黛拍掉她手:“没有。”   她换了只手撑下巴:“我酒量挺好的。”   施秋凝目瞧着她那双如星月点缀的眼眸,眼尾扬着,喝了酒后,清冷中添了几分迷离,像藏了把小钩子。   魏清济这男的眼瞎。   施秋第一万次下结论。   她叹口气,忽而凑过去在秦黛耳边说:“你知道治疗失恋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什么?”   “新欢。”   秦黛撇了下嘴巴。   “说起来。”施秋拖长了音,“刚才去洗手间的路上,还真见到个帅哥。”   灯红酒绿里,秦黛一点儿没被施秋这句话吸引的样子。   施秋偏要找到那人指给她瞧瞧,结果秦黛扫过一眼,淡声评价:“也一般吧。”   施秋:“……”   她忘了,秦黛的眼光向来高。   何况她们这行的,脸长得好的,身材好的,什么样的没见过。   一般的皮囊还真不入眼。   酒吧人潮进入高峰期前,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出现。黑衣黑裤,脑袋上压着棒球帽,下半张脸也遮在口罩之下。   正是施秋那位大明星男朋友,徐嘉北。   本应在剧组拍戏的人突然出现,施秋吓了一大跳。   而徐嘉北眼见施秋喝得醉醺醺,气压更低,之前的不愉快两人还没解决,一个拉着走,一个不听,最后施秋直接被人打横扛走了。   临走前,徐嘉北不忘让助理送秦黛回家。   秦黛喝的不多,意识清明,此时也想一个人走走,便拒绝了徐嘉北的小助理。   好朋友被带走了,秦黛没有继续喝下去的打算。   从酒吧出来,迎面闻见夜风中淡淡的樱花香。津南的樱花开得早,明安路道路两旁,粉色花海仿佛动漫中才看得到的场景。   她自小贪凉,从道旁的小店买了支甜筒,站在花树下慢吞吞地吃。   忽地,一道声音顺着夜风跳进了她耳中。   “找我干什么?”   秦黛吃着冰,耳朵却不自觉竖起来。   这音色有点好听,她想。   那人又开口了:“有事……过几天回去……”   别呀。   秦黛有些惋惜,她想多听他说几句。   一般来说,声音好听的人……长得都不会好看。   她不由侧目,寻着声音的来源方向看过去。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下一刻,目光却突然顿住,这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几米远处,一道颀长身影映入眼帘。   秦黛第一反应:好长的腿。   第二反应:一般规律也存在特例。   这个角度她只能瞧见对方的侧颜,路灯散落的光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那人流畅的脸部线条,光影分明,优越的山根与下颚线像是画笔才能描绘出来的。   大概是她明目张胆地盯了太久,对方似有所觉,掀起眼皮将视线扫过来。   四目相撞,秦黛愣了一秒,鬼使神差地没有移开。   她眼见着那人迈着长腿朝她走来,错身而过的瞬间,秦黛眨了下眼睛。   他进了那家小店。   秦黛依然那么站着,约半分钟后,她听见男人开口问老板多少钱。   又半分钟过去,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   秦黛听着那阵脚步声,声声临近的瞬间,她转过了身。   男人似乎并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身,脚步一停,两人差点相撞的身体之间,只相隔十多厘米。   他往后退了一步。   秦黛低头扫过他们脚尖之间的距离,这一步真够大的。   男人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   他微微偏了下头,左眼下的一枚泪痣清晰又勾人,他的目光从她双眸飘过,最后似是落在她掌心甜筒上,似有若无地划过。   秦黛心底暗叹,不止声音,连脸蛋与身材,都完美地迎合着她的审美。   秦黛忽然就想起周从芳那些话。   适当的放纵内心。   她确实太收着了,情绪克制,感情淡漠,平日里如此,连带着舞台上。   或许是应该尝试着打破这种井然有序。   眼睫轻颤,低眸时看见男人衬衫前的领带被夜风吹动。   暗蓝色的,同样的款式,几天前还出现在她眼前。   她的心倏地顿住。   为什么呢?   她准备好了礼物,满心欢喜地要送给他时,却发现了她的男朋友劈腿。   秦黛不明白,为什么魏清济当初可以追她那么久不放弃,却在在一起后,又这么迅速地劈腿。   就像她当年也不明白,明明她爸那么爱她妈,却在死后两年就娶了另一个女人,还要装作时时刻刻怀念死去的前妻。   所以爱这种东西,都是这样像烟花一样璀璨却短暂的吗?   ……   几秒的静谧,随后,那人似是要准备重新迈开长腿。   他要走了。   正是这一瞬间,秦黛抬手,指尖轻轻拽住了那根在夜风中舞动的暗蓝色领带尾巴。   莹白的指尖,因为微微用力泛着粉,认真瞧才会发现她在轻轻颤动。   ——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不自然。   “你还记得我吗?”   她望着男人的眼睛,那是双凌厉的眼眸,偏偏被眼下一颗棕色小痣将所有的冷淡疏离都加了层柔软的滤镜。   她莫名觉得熟悉。   可能是因为那样的泪痣,她从前也有一颗吧。   秦黛没有深究。   她望着那人,察觉出男人的眼神停顿,她提示:“安北的机场,我不小心踩到了你的鞋。”   片刻。   她听见他开口:“是吗。”   这一声,低低沉沉的。   清泉击石,金石丝竹,很是好听。   秦黛察觉到男人情绪的变化。   柔和的夜风里,她再次听见男人冷淡的声音:“不记得。” 第4章 IV 居心不轨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连开口的语调都毫无起伏。   冷冰冰的。   但秦黛竟然觉得那眼神深处,藏着暗涌的生气。   好奇怪。   生什么气?   秦黛向来不擅长猜度别人情绪。   只这一瞬间,男人之后便一直是一副淡淡的疏离态度,这叫秦黛怀疑,自己刚才懵懂觉察到的情绪,难道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喝入腹中的酒精开始在五脏六腑逃窜,热潮一寸寸漫上心尖。   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那三个字的作用,她的脸颊上开始浮现淡淡的粉色,仿佛树上的花瓣将颜色分给了人间。   谢斯白低眸一扫,对视的一瞬,那双仿若盛了春水般的眼眸轻轻一颤。   那把小勾子又开始发挥作用了。   他侧开目光。   秦黛飞快松开指尖,移到身侧,下一秒又往身后藏了藏。   暗蓝色的领带尾巴重新回到男人衣前,没有风吹,也没有人拽,乖乖地呆着。   “对不起。”她小声说。   她往旁边走开一小步,刚好让开男人要离开的道路。   秦黛没醉到不省人事。   她还是知道丢人的。   对方那神态语气,俨然半分印象都没有。   她、她还那么主动地揪住了人家的领带。   这一定今晚那几杯酒害的。   嗯。   就是这样。   她身上应该也有淡淡的酒气,秦黛破罐子破摔地希望,干脆把她当喝多了撒酒疯的醉鬼好了。   一口气屏着,一秒,两秒,三秒……   男人终于迈脚。   擦身而过的瞬间,腹腔的那口气终于呼出来。   秦黛摸了摸脸颊,触到一阵烫意。   她果然做不来这种事。   夜风仍柔柔地吹着,秦黛揉搓完自己脸蛋,准备离开这里。   她回了次头,看见修长清冷的背影在路灯的光照下,映出长长的影子。   这个男人,走起路来真是赏心悦目。   利落又洒脱。   她想起刚才那么近的距离,她的头顶大概只到对方下巴处。   好高啊。   秦黛本身身高就有一米七二,再瞧一眼那逐渐远去的背影,人群中尤为显眼。得一米九了吧。   一张俊朗而疏冷的脸再次浮现脑中,秦黛眉头微微蹙起,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   机场那惊鸿一瞥,后劲这么大的么。   她慢吞吞地往另一个方向迈脚,思绪还沉浸着。   “美女。”   “……”   “诶,美女!”   第二声响起,同时嗅见一阵刺鼻的烟味和酒味,秦黛才意识到有人拦在面前。   她抬了抬眼,退步。   一个染着棕黄发色、长着桃花眼的男的出现在眼前,发型应该是严格按照偶像剧男主低级定制的。   桃花眼男笑意盈盈地望着秦黛,唇角一勾,大概觉得自己这样很帅吧,表情十分自信。   “一个人?”那人问。   怎么形容……   大概就是最近互联网流行过的气泡音?   秦黛也是被向昭然和施秋在群里分享过的链接荼毒过,因此记住了这个名词。   形容这人的声音居然非常合适。   真的在耳边听见,比音频视频更让人掉鸡皮疙瘩。   秦黛手中的甜筒吃不下去了。   就仿佛刚吃完满汉全席,又端上来一份纯粹字面含义的开水白菜。   还是放了一个冬天的大白菜。   她错开脚步,不准备搭理。桃花眼男竟然立刻不依不饶地跟上来。   “一个人的话,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哥哥请你。”   秦黛:“……”   “不用,谢谢。”秦黛保持着礼貌。   她看也没看,准备加快脚步,落后半步的桃花眼男仍毅力顽强地跟上来。   秦黛紧皱起眉,只听桃花眼男又问:“真的不要?别不好意思啊,交个朋友呗。一个人来这里,你男朋友怎么不陪着呢?有男朋友吗妹妹?”   秦黛忍无可忍,正要转身,桃花眼男的胳膊亦同时伸了出来,目标似乎正朝着她的肩膀。   她正要躲开的瞬间,另一只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那手带着凉意。   秦黛抬眼,撞入一双不含温情的眼睛。   几分钟前还出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人。   手腕被人扯了下,秦黛被迫地靠近他。   他们的肩膀撞在一起,又很快分开,被带起的发丝划过男人胳膊,只剩下一缕,柔顺地落在男人手臂上的衣物。   这种时候,秦黛也很讶异于自己竟然能分出心思——这人肱二头肌有点硬。   保守估计,一拳也起码能揍三个桃花眼男吧。   晃神的几秒,被人拉着手腕转身走掉。   桃花眼男没再跟上来。   秦黛余光从男人握着她手腕的手上扫过,又落在对方身上。   那几秒间,这人似乎也就冷淡地扫了一眼那桃花眼男吧。   这么管用?   她的注意力,再一次不自觉地,悉数放在两人肌肤相触之处。   正思忖他那手什么时候放开时,腕间一松,重获自由。   两人的脚步同时停下。   秦黛开口:“谢谢。”   虽然她并不需要谁保护,但这种地点遇到烂桃花,又恰好碰上好人帮忙解围,她并不觉得这样的“牵手”唐突或冒犯,反而感激。   “不用。”男人说。   秦黛顿了顿,主动道:“刚才的事,谢谢你。我叫秦黛。”   她主动介绍完,又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他,眨动的眼睫都在传递“你呢,你叫什么名字”的潜台词。   但是对方,薄唇一动未动。   秦黛:“……”   嗯?就没了吗?   现在该怎么办?这个人好像比她还惜字如金。   她纠结半晌,干脆直接问出来:“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空气中带着津南的春天味道,潮湿,柔软,以及若有似无的樱花香气。   “谢斯白。”男人说。   “思念的思?”   谢斯白没有说话,秦黛正要以为自己猜测正确时,左手四指指尖被握住。   她顿住,掌心传来痒意。   他的肤色偏冷白,手很好看,指节分明,在男性的力量感和秀气中维持着最佳平衡感。   谢斯白在她掌心写了个字。   “这个‘斯’。”他说   秦黛微抬眉眼,他的手指离开了,那阵痒意却好似怎么也散不去。   秦黛手指微蜷,收回来,在身侧捏紧。   她忽地开口:“你是左撇子吗?”   她注意到谢斯白刚才是用左手食指写的字。   “不太算。”   秦黛觉得他似是有所停顿。   什么叫不太算?   好奇怪的答案。   她从小到大,也遇到过两三个左撇子的同学,这没什么奇怪的。   上学的时候,还有人觉得左手写字很酷,专门捏着笔歪七扭八地练习。   两人同时开口——   “刚才……”   “你……”   谢斯白手抄进裤兜,淡声:“你先说。”   “刚才谢谢你。”   “你道过谢了,秦黛。”   秦黛抿唇,没话找话被看出来了。   “你刚才要说什么?”   “一个人来这里,你男朋友人呢?”   他问了个和刚才那桃花眼男一样的问题。   但换一个人说出来,怎么就一点也不抗拒回答。   可见脸真是太重要了。   双标才是人类的本质。   唉。   “没有一个人,和我朋友一起来的。”秦黛解释,“她先回去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谢斯白没再多言,提脚往前。   秦黛跟上去,他步子迈得不算大,秦黛只赶了两步,两人就变成了并肩。   “我没男朋友。”她补了一句,“分手了,就在前几天。”   男人似乎没有别的反应,因为他还是一步步往前那么走着,被风吹落的樱花花瓣从两人身旁飞落。   秦黛又问:“你有女朋友吗?”   唰地。   谢斯白停步。   他转身看过来。   那双深邃的眼眸所有星光都落在秦黛身上。   “你问这个——”他顿了下。   秦黛:“问这个怎么了?”   “没什么。”谢斯白抿成冷淡直线的唇竟然弯了弯,补充道:“我没女朋友,秦黛。”   耳边有点痒。   秦黛轻嗯了一声。   谢斯白手机响,他没有避开她去接,秦黛自觉地走到了几步远之外,谢斯白回头又看了她一眼,秦黛并未察觉。   手中的甜筒握了这么久,几乎快要融化成水。   秦黛低头咬一口,巧克力脆筒还是那么好吃。   谢斯白没讲多久,大概只回答了个地点。秦黛听见了他们身后24小时便利店的名字。   还没吃完,眼睫上落下一滴水珠。   起初以为是屋檐落水,直到第二滴第三滴相继落下。   “进去避避雨吧。”谢斯白说着,先行一步跨入,秦黛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身后又有一对男女挤进来,他们往旁边让了让。   一阵轻盈的笑声,其中那个女人倚着男人,不知趴在男人耳边说了什么,两人相视后一笑。随后,男人伸手从货架拿了盒安全套,揽着女人的腰,走了出去。   一系列动作毫不遮掩。   这片区域有津南市著名的酒吧街,形形色色。纸醉金迷,红男绿女游离其中,多得是来此处找一夜情的。   便利店店员怕是早已习惯了,为那两位结完账后,目光又落到秦黛和谢斯白身上。   秦黛注意到店员熟稔又灼热的打量目光。嚼着口香糖,就差把八卦两字写额头上。   她如果没有猜错,这是把她和谢斯白也当成了方才那对男女同样的关系。   秦黛尴尬地瞄了一眼谢斯白,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他倒是神态自若。   细雨如针,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来,三两分钟之内,地面便湿湿漉漉。落地的早樱淋了雨,紧紧贴着柏油路面,再跳不了舞了。   秦黛总算感觉到一丝冷意,手里捏着的甜筒失去了诱惑力。   手边递过来一杯散发着热气的拿铁。   秦黛一顿,顺着那只手抬眸,看见谢斯白的脸。   “不冷?”   拿铁被往前推了几公分,纸杯碰到秦黛手指肌肤。   她还没回答,冰棒被人拿走了。   “不想吃就别勉强了。”谢斯白说。   被看出来了。   她小时候就是看到什么好吃的都想尝尝,但每回都吃上不到一半就没了兴趣。苏玉容女士为治她这毛病,想过不少招。   只是没给她治好,她妈就离开了。   秦黛道声谢,双手捧起拿铁,抿了一小口。谢斯白在这时在她旁边的高脚椅上坐下。   秦黛侧眸,她的声音在淅沥的落雨声中变得清晰:“你是津南人吗?”   谢斯白看过来。   秦黛发现他对于她好几个问题,都不会立即做出回应,比如问他是否还记得她,问他是不是左撇子,有没有女朋友……以及现在。   “你猜?”谢斯白反问了句。   秦黛摇摇头:“我猜不到,你说话又没有口音。”   谢斯白身体往后靠了靠,挺直地肩背有所松懈,他垂下眼睫,双臂交叉着环在胸前。   “以前在津南生活过一段时间。”他把问题抛还回去,“你呢?”   音调淡而漫不经心。   秦黛便说是。   又安静下来。   一墙之隔的室外,雨势渐渐变大,两人并坐着,一起看了十分多钟的雨,直到这阵春雨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小。   一辆崭新的保时捷卡宴从街角拐过来,停在店门正外面。   有人降下车窗,冲玻璃墙内的人高高挑眉,风骚地吹了声口哨。   秦黛轻抬眉眼,驾驶座上是个男人,戴副眼镜,长相斯文。   好像认识谢斯白。   这招呼也是冲他打的。   “秦黛。”谢斯白出声。   声音混在雨声,竟然也带着潮湿的水汽,是低磁的性感。   奇怪,明明才第二次见面——如果机场那匆匆一瞥也可以记一次的话——可她听见“秦黛”这两个字从谢斯白口中喊出来,仿佛已经如此喊过无数次。   “雨会下很久,”谢斯白在她看过来时又问,“要不要送你回家?”   秦黛一顿,目露犹疑。   谢斯白偏头看她。   他这时笑了下:“怎么,我看起来居心不轨?” 第5章 V 有点心机   卡宴飞驰离开明安路,车窗外的雨渐渐小下来,但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玻璃窗上留下的雨滴流痕将外面的城市霓虹映出散光。   秦黛还是上了车。   那路段不好打车,雨一时半会也确实不会消停。   再者,她觉得,谢斯白是个好人。   身旁的人却不知道自己此时被发了好人卡。谢斯白似乎困了,身形懒散地陷入座椅,那双好看的眼阖着,路边的灯光穿过车窗玻璃,投入车厢,仿佛给他周身镀了层暖融融的光。   秦黛侧眸,扫过那张脸,她觉得他应是睡着了,没有再打扰。   尚未消散的酒精,伴随着车窗外倒退的夜景,还有开了加热的座椅,她也竟然困倦地睁不开眼睛。   秦黛脑袋一歪,浅浅睡去。   再清醒时,车窗外已是熟悉的景色。   到了。   她混沌的神经开始复位。   “醒了?”身旁有人出声。   低沉好听的声音离她很近,几乎贴着耳畔传来。   秦黛这才意识到,她的脑袋,竟然不知何时轻轻靠在谢斯白肩上。   她倏地抬头,借着昏暗的光去瞧,谢斯白肩上衣料平平整整,没有可疑水渍。   秦黛松口气。   “抱歉,我睡着了。”   谢斯白好整以暇地坐着,没有放过她方才那一瞬的目光探寻。他的视线停留一瞬,聚焦的却是胳膊肘弯处的褶痕。   像是……被人手在那儿攥了很久后,留下的。   “你可以再睡会儿。”谢斯白收回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黛总觉得他似乎有意让此时的暧昧延长,连语气都变得轻而缓,像新酿制的梅子酒。   秦黛躲开他的目光,看了眼驾驶座。   “你朋友呢?”   上车前他们互相已介绍过,那个儒雅斯文的人叫应爽。   她从醒来就没见到。   谢斯白坐起来些许,那副惫懒的模样变端正不少。   “嫌车里闷,透气去了。”   秦黛听着外面幽幽的雨声,心道这天气去哪里透气呢。   谢斯白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把伞,他径直下了车,秦黛一顿,目光追随着他身影。   男人撑着伞,绕过了车尾,随后打开了秦黛这侧的车门。   秦黛很快下车,没有防备,被车外的降低的气温冷得一颤。   大概是这一路上紧贴着开了加热的座椅,让她竟然不适应津南的雨夜气温了。   她今日只穿了一条长裙,锁骨露出来大片,胳膊上的布料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眼前忽然有人递过来一件黑色西装。   “披着吧。”   谢斯白的声音传来,像一串优美和弦,更是这春夜里最柔软的夜风。   秦黛犹疑抬头的瞬间,衣服已经被人抖开,落到了她肩上。   伞下的距离能有多大,她呼吸一滞,五感都好似在这一瞬间凝固。   灰暗的夜幕,春雨丝丝落地,远方薄雾冥冥。这样的天气,不免让人生出错觉,好似这天地间,独他们二人所立这一处灯光昏昏。   秦黛轻轻抿一下唇,眼睫轻颤着,问:“你真的不记得我?”   谢斯白左手撑伞,此时才笑了一下,那昏黄稀薄的灯光映在他眸中,凉薄散去了五六分。   “你指机场?”   秦黛立刻:“你记得?”   谢斯白似乎擅长不正面回答问题,低声道:“你想让我记得吗?”   想吗?   秦黛没说出口,心底却已有了答案。   她是想的。   安北国际机场那一面若是惊鸿一瞥,在津南市重遇,好像只能用俗套的缘分二字解释。   她天然地对这个人的皮囊相貌偏爱。   成年男女,这样的相遇,足以称之为邂逅。   而显然,他们似乎都有将这场邂逅延续下去的想法,不然从明安路就该分开。   她望着谢斯白的眼睛,凑得这么近,秦黛才发现,谢斯白的瞳孔是近乎深夜的黑,眉飞入鬓。似乎他全身上下一切的元素,都将谢斯白这个人描摹得冷情冷性。   只有左眼下一枚小小泪痣,那里,是温暖而柔软的。   他们的距离实在有些过于近了,秦黛往旁边移了一步。她不敢高估自己的功力,或者说,她这样的在谢斯白这种人面前,是谈不上什么功力的。   他腕间的表,不是机场初遇那块,但依然价值不菲。深棕色鳄鱼皮表带,更衬今日这一身西装革履的斯文。   这个男人通身的气派,衣着外饰,都摆明了不是普通人。即便外表可以伪装,可是由内而外的气质装不出来,他看着就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   美人都是不缺追求者和爱慕者的。   不分男女,而谢斯白这样的,恐怕勾勾手指,就有人贴上去。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两人默契地忽略它。对面小区居民楼的层层窗户透出人间烟火的微光,秦黛手机嗡嗡震动,是秦海国发来问她几时回家的微信消息。   她没有立刻回复。   身旁的人却停了脚步。   绵长幽然的雨声中,腕骨被人轻轻握住,秦黛心跳几近停滞,微微抬眼,对上谢斯白的侧脸,心旌在春夜里陡然摇曳起来。   明明他的手比寻常人凉许多,她却像是被烫到一般。   既想远离,又想要靠近。   谢斯白的分寸感掌握的极好,像一小时前从桃花眼男面前牵着她手腕将人带走一样,那时候做这个动作只是为了带她离开那地方,此时也只有将伞柄交到秦黛手里这一个目的而已。   “回去吧。”他很快松开手。   得体到完全不会觉得冒犯或唐突。   他这种人,大概是在某处修过如何巧妙掌握分寸感之类的课程。   他说完便要走入雨中,秦黛情急之下,只能伸出手去,抓住了谢斯白小臂。   隔着薄薄的衬衫,她握住了他小臂,那触感让秦黛飞快又放手,转而只用指尖捏一点儿那衬衫衣料,轻轻扯了一下。   “等等。”   谢斯白低了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   胸腔升腾起微热的烫意,那温度直冲脸颊而来。   秦黛立即松了手。   雨似乎变小了,嗒嗒地落在伞面上,发出一阵节奏缓慢的乐声。   “你的伞,还有衣服。”秦黛呼了口气,“我怎么还给你?”   话音刚落,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   是应爽回来了,秦黛下意识地,脚步往后退。   潜意识里觉得与谢斯白的距离过于近了,想退开。   可她此时撑着伞,这一退却让伞面的边缘,一下子落到谢斯白头上。   没办法,他实在太高了。   一根伞骨恰好打在谢斯白头顶,他不由低了头。   “嘶。”   秦黛即刻收回脚,退回去的那步又还原,甚至踮了踮脚,将伞举得更高。   她抿唇,眼含歉意:“对不起,打疼你了吗?”   她抬起另一只手,又在半空中停下来。   条件反射般想去揉一揉,又没有办法完成这一动作。   落雨的地面,伞下的一方天地。   他们脚尖相对。   甚至比方才更近了。   应爽已到车前,眼中是笑意古怪。   秦黛没看见,谢斯白装没看见。   应爽什么都没说,径直钻进驾驶座。   时间的确不早了,雨夜的薄雾,让整座津南市都看着阴霾密布。   谢斯白伸手,修长手指覆在伞柄上,或者说,是轻轻覆在秦黛握着伞柄的手上。   他低下头来,伞面转过180度,上面的雨珠随着离心力被甩落地面,秦黛亦被人轻摁着肩转身,   她被迫地,面朝向她家的方向。   谢斯白松手:“你该回家了,秦黛。”   谢斯白从伞下离开的瞬间,似乎总算想起,回答了她的问题:   “下次见面的话,再还我吧。”   秦黛眼瞧着那人乘车离开,车身像一道玄黑的闪电,逐渐在雨夜中隐身。   空着的手揪住了宽大的西装衣领,葱白如玉的指尖,与深色的衣物形成视觉上的鲜明对比。   下次见面吗。   人潮来而往去的世界,每天都遇见的是不同的人。   一面或许也是很多人的唯一一面。   她以前看到过一句话。   据说人的一生会遇到2920万人,而两个人相遇的几率,是0.00487。   如此小的概率。   他们连互相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怎么保证还有下次见面呢?   -   卡宴拐过路口,由匝道上了高架桥。   应爽偷瞄后视镜,见谢斯白闭着眼睛,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狗东西睡了呢。   他们一道来津南出差,下午谈完工作,打算来明安路找家酒吧喝点小酒放松放松。   结果他仅姗姗来迟了二十分钟,这人就把他当司机使。   来回跑一趟,一个多钟头就没了。所以刚停稳车,他实在扛不住,下车抽了根烟。   应爽:“别他妈装了,人都下车了!我还没跟你算把我的伞送人的账,谢斯白,你可真行啊。你知道我那伞多金贵吗,问都不问我就送人?”   谢斯白掀开眼皮,没什么情绪地瞧他。   他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点了几下。   应爽手机下一秒提示音叮铃作响。   他瞅了一眼:   【谢斯白给您转账10000元】   还有条备注:   【买你破伞】   应爽:“……”   有钱不赚王八蛋。   “谢谢老板,这种破伞我还有很多把,还要吗您?”   谢斯白丢开手机:“开你的车。”   应爽见他那大少爷样儿,不爽道:“坐前面来,真拿老子当司机啊。”   谢斯白往后靠着,隔着车窗玻璃上的水痕,去看这座一别经年的城市。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又开不了车,你当司机不应该?”   “别他妈装。”应爽无语了,视线从后视镜中扫见谢斯白右手,正准备说什么,又消停了,骂骂咧咧继续踩油门。   “我这他妈什么破命,今晚的酒你买单。”   谢斯白一副嫌钱多没处花的态度:“行啊。”   -   秦黛回家时一楼没有人,估计都回房间了,怀里的男士西装自然也顺利没引起注意。进房间第一件事,便是找衣架将怀中的西装挂了起来。   那把伞她撑开放在阳台上控水。   目光在这两样东西上来回地看。   下次见面。   又是什么时候?   还有下次吗?   况且,以这衣服的价格,再见无期还不了的话可怎么办呢。   虽然以他们分别前,谢斯白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她当然知道,一件衣服而已,他肯定不会放在心上。   和机场被她踩了一脚的鞋一样。   等秦黛发觉这么长时间,自己都呆愣在原地,盯着一件外套和一把伞,来思考一个根本无果的问题时,窗外的雨声已经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秦黛回神,摸了摸头发,进浴室洗澡。   热水从花洒浇到身上,思绪放空的间隙,她才忽然想起,那件外套披在身上时,似乎感觉到内侧口袋里装着什么东西。   于是洗澡的速度都比平时快了一倍,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秦黛就踩着拖鞋到那件外套面前。   她伸手摸了摸。   第一次从里面找出一支万宝龙钢笔。   而第二次,是张名片。   没有公司或职位,只整齐烫印着两行小字。   「谢斯白」   后面跟着一串电话号码。 第6章 VI 嗨来吃瓜   春夜的雨,一下常是好几天。   秦黛早起练完功,下午被施秋一个电话叫去了她工作室。   十八岁时受的伤,让施秋从此止步梦想站上的舞台。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改行,施父施母心疼女儿,便随她想法。租了间小工作室,教小孩跳舞。   秦黛原本以为,施秋和徐嘉北那么久没见,这一次怎么说也该多待几天。   然而从施秋口中,竟然得知徐嘉北在今天早晨就赶去了机场。   回来这一趟,两人就共处了一晚上。   施秋恹恹地趴在沙发上:“狗东西,和我睡了一晚又不见了。”   秦黛:“……”   施秋支棱着坐起身,想到什么,大声道:“他是不是就为解决生理需求回来的?”   秦黛还在搬腿,正要开口,施秋一叹气:“呆呆,你说句话啊……哎,算了,这种话题我就不该找你。”   秦黛借施老师的地盘练功,休假这两周,每日练舞她都不会忘,早已和吃饭喝水一样,融入了她的生命。   秦黛调整呼吸,换了只腿搬过头顶,没什么情绪地说:“知道还问。但是——”   “?”   “我觉得是。”   ——他是不是就为解决生理需求回来的?   ——是。   施秋:“……”   “你不是说最近一年多,和徐嘉北的联系越来越少,微信聊天频率都降低了很多。”秦黛话音一转,平缓轻柔地陈述总结,“我出国这一年,和魏清济聊天也是同样的越来越少,后来,他就劈腿了。”   施秋:“…………”   好好的高冷美人,怎么偏偏长了张嘴。   施秋略过这个话题,又喊了句呆呆,这回用的是形容词。   “这外号到底谁给你起的?还真挺适合。”   秦黛:“记不得了。”   应该是高中那会儿。   至于是谁第一个开始喊,已经完全没印象了。   高中时向昭然和施秋偶然得知,也开始在私下这么喊。两人一致认同,秦黛表面上看起来挺聪明一人,在感情这方面,迟钝冷淡得很。   不过说白了,就是冷漠无情,情感缺失。   施秋瘫在懒人沙发上,瞧着秦黛练习技巧动作。   “昨晚被打断了,今晚继续?”她懒洋洋地笑着,“我没喝好呢。”   秦黛练完一套跳转翻,提起昨晚,就想到那张藏在西装口袋的名片。   今天,它在她包里。   秦黛又一次陷入了昨晚睡前一直在想的无解命题,施秋一句话拉扯回她思绪:“晚饭吃什么啊,潮汕牛肉火锅怎么样?很久没吃了。“   “好。”   晚上那顿就最终还是没喝,施秋被父母一道圣旨召回了家。天空的阴云重现,一场绵绵春雨再次迫近。秦黛从包里翻出那张名片,在掌心翻来覆去,一串号码输进通讯录,备注一字字敲上——   「谢斯白」   指尖还没按下拨出,一通电话跳入屏幕中央。   秦黛皱眉,响了好几声才接通。   她没先开口,对方在等待三秒后,说:“黛黛。”   对面十分安静,魏清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颓靡,秦黛却冷淡得很:“有事?”   “你怎么不在家?”魏清济问。   “你去我家了?”   魏清济嗯了声,说:“我现在就在门口,你什么时候回……”   秦黛:“你到底有什么事?直接电话里说吧。”   隔了这么些天,秦黛还是一听见魏清济的声音,条件反射地生理性恶心。   她以前以为魏清济是多么光风霁月一个人,现在就有多恶心他的道貌岸然。   像一个涂了白色石膏的烂泥雕塑。   “我那儿还有一些你的东西,我收拾好了,给你送来。黛黛……”   秦黛直接打断:“都不要了,你扔了吧。还有,以后麻烦你不要再找我了,更不要再这么喊我。”   魏清济似是被她这态度噎了一下,又轻声一笑:“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你真的绝情啊。秦黛,我有时候真的怀疑,这一年半,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一通电话结束,秦黛再没有任何想法,垂眸从那串号码上一扫而过。她舒口气,按灭屏幕,直接坐车回了家。   还是算了,等干洗店洗好送回来,再联系他吧。   持续几日的春雨初歇,天总算彻底放晴了。   秦黛这几天,和施秋赶一早的高铁去隔壁市看了场舞剧演出,晚上了去江边散步,看了摄影展喝点小酒,泡温泉又逛夜市,期间还要强行发照片小视频给向昭然,引来对方对她俩一顿臭骂,不过这种小日子过得真挺舒坦。   干洗店发来短信,通知她那件西装已清洗完成时,秦黛正与施秋一脚踏进一家小酒吧。   在明安路。   这家的老板是施秋小表弟,新店开业,之前就发了邀请,热情似火地恨不得把朋友圈男女老少都拉过来。   反正也闲着没事儿,施秋就揪着秦黛来蹭酒喝。   刚一进门,一个一头粉毛的白净小帅哥突然出现。   “可算来了,大小姐。”   小表弟秦黛以前见过,自封津南莱昂纳多,特意给自己起了个英文名,Leo。后来大家干脆叫他小李子。   不过不是真小李子,而是动画片《神厨小福贵》里那位小李子。   因为小表弟小时候脑子缺根弦,沉迷于模仿里面的配音,小李子模仿得惟妙惟肖,开这家酒吧前,也努力了好几年,非要去当什么CV。   被好几位配音导演婉言相劝,没办法,公公音实在不是大众所爱啊。   施秋夸赞了一番这酒吧装修,专门给小表弟心尖上塞蜜糖,硬把逼格快吹上天,哄得小李子心甘情愿送了两人一瓶好酒,去招呼别人前,还凑到秦黛和施秋耳边道:“姐姐们,今晚放开了喝,要看上什么帅哥跟我说,出门两百米那酒店我熟,少说打八折。”   秦黛:“……”   两人屁股刚挨上凳子,忽然灯光一闪音乐起,角落里拐出来一排衣着光鲜的帅哥美女。   秦黛张了张嘴:“你小表弟开的,是正经酒吧吧?”   施秋同款震惊表情:“我现在,也有点怀疑。”   眼瞧着这一路帅哥美女从眼前走向DJ台,正儿八经开始打碟了,施秋拍胸脯替高血压犯了好几年的姑姑姑父松口气:“看来是的哈。我真服了,DJ上台有必要搞这么隆重吗。”   节奏感冲破天花板的音乐此起彼伏,舞池中的人越聚越多。可惜这种节奏的音乐对秦黛和施秋都没有吸引力,两人计划喝一杯算是给小李子撑撑场面就走。   小李子跟长千里眼似的冒出来,撒娇耍赖不让人走。   秦黛和施秋都有点儿扛不住这路数,小李子放大招:“楼上有棋牌室,我的好姐姐,打不打麻将?三缺一!”   施秋闻言一顿,望向秦黛,满脸都写着心动。   得,这算是把住命门了。   眼看着秦黛表情松动,施秋搂住人就在她侧脸一亲:“爱你宝!”   上楼进了房间,才发现这是个大包厢。   麻将桌摆在靠门右边房间,左侧隔一道墙,是围成U型的沙发。   麻将桌的确三缺一,施秋一进门就直奔空位,也不管那三位她认不认识。而秦黛一抬眼,瞧见张几天前才见过的面孔。   应爽也认出了她,扶了下眼镜朝秦黛说了句嗨。   施秋惊讶:“你们认识?”   应爽说:“应该算吧?”   目光转向秦黛,秦黛点点头,应爽在这儿,那……   她下意识往另外一间房走过去两步,视线转向一墙之隔的另一边。   沙发上三三两两坐了几人,一个女生拿着麦克风,柔声细语地唱着的《红豆》。   还没跟你牵着手/   走过荒芜的沙丘/   靠近门口处的沙发,有一人背对着她方向。身上是黑色的衬衫,撑在沙发扶手上的左臂衣袖挽了几折,腕表斯文地圈着他手腕,机场见过的那款,其下,小臂线条流畅。   唱到“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时,那人侧了下脑袋,荼蘼的灯光从他脸上扫过去,连带着让周身的清冷气质都变了调,风流浪荡一公子哥。   此前一副断情绝欲情态的人或许只是一面伪装,撕开表皮,纸醉金迷中游刃有余的模样,倒更像个真实的人。   背对着秦黛的人侧过身来,眉梢微挑,闪烁的灯光全跑那双眼睛里去了。怎么会那么亮。   “好久不见。”   几天?   “好久不见”现在也用来形容三天之隔了吗?   现代汉语词典允许了吗?   或许是等了三秒,都没等来眼前人对他的回应,谢斯白抬眼,笑了声:“你又把我忘了?”   又?   上次怀疑不记得机场那一面的不是他吗?   不知为何,她硬生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百转千回的委屈。   明明谢斯白脸上没表现出半分这种意思,她怎么就只凭一丝眼神,擅自添加这些无中生有的幽幽情绪。   秦黛抬手挽了下耳边垂下的发,小声说:“没有。”   有人扬声问:“谢哥,你朋友啊?”   谢斯白还没开口,秦黛接道:“不是,我是小李子表姐的朋友。”   这话说完,沙发上那人又瞧了他一眼,没反驳她,倒还笑了一声。   秦黛装什么也没看见,淡定自如地从他脸上挪开视线。不知怎么的,因为谢斯白那一笑,她的回答怎么听都成了欲盖弥彰。   秦黛正要找个位置坐下,从谢斯白身旁穿过时,一条长腿突然伸出来,堵着过道,正巧挡住了她的路。   西装裤的裤缝从秦黛小腿上一擦而过。   很难说不是故意。   谢斯白好整以暇,问:“那晚的衣服什么时候还我?”   这话说完,唱歌的嗑瓜子的,喝酒的斗地主的,一个个全支起耳朵看了过来。   众人:!?   有瓜吃家人们! 第7章 VII 耳朵很红   秦黛没太缓过来,直到在谢斯白身边的位置坐下,耳中都是他那句——   那晚的衣服什么时候还我?   借件衣服借把伞,有必要说得这么暧昧吗?!   众人的视线实在过于灼热,唱歌的女生也住了嘴,恨不得把手里的麦克风递到姓谢的嘴边,请他再多说点。   谢斯白扫了眼众人,轻描淡写道:“看什么,下雨天借的雨衣而已。”   众人:“……”   那你他妈刚说得那么暧昧。   秦黛更无语凝噎,陷入沙发后侧过头看他一眼。   不是,谁有病拿几万块的定制西装当雨衣?   谢斯白似有所觉,也看向她。   “不对吗?”   “……对。”秦黛无法反驳。   谢斯白这时往前探身,从桌上拿来一杯喝的递到秦黛手边。见她似有犹豫,他加了一句,“西瓜汁。”   秦黛接过,玻璃瓶身冰凉,指尖却触到一点柔软,很快分开。   她抬眸,瞧见谢斯白收回手,好像没有注意到那一瞬间的碰触。   浅红的液体微晃,秦黛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甜丝丝的,冰凉的,西瓜汁。   “我刚收到干洗店的消息,你的衣服已经洗好了,明天送到,上午我有事,下午有空吗?我还你。”秦黛说。   谢斯白又支着脑袋陷入沙发中,修长的手指蜷曲,指节点在太阳穴处。   秦黛注意到他眉梢的疲累感。   “不着急。”   薄冷的眼皮轻阖,往下,山根优越。秦黛视线从男人流畅的唇线扫过,决定不能再看了。   谢斯白又说:“没真催着你要,什么时间找我都行。”   尾音很轻,像酒液上揉捏过的薄荷叶,料理中微焦的迷迭香。   “嗯。”秦黛不解风情地用一个字了解了这场暧昧。   “忽然想起来,还没联系方式,”谢斯白睁眼看过来,他的瞳孔颜色很深,犹如点漆,“交换个电话号码?”   秦黛顿了下,电话号码这东西……她手机上有来着。   犹豫却被谢斯白误会,只听他闲闲补充:“别误会,不然你怎么把衣服还我。”   “没,我不是在犹豫什么。我有你手机号。”   谢斯白略带诧异地看过来。   秦黛便说:“那天在你西装内侧口袋,有看到一张名片。”   “这样啊。”谢斯白似恍悟。   秦黛听他语气,才分析得出,估计那张名片他本人也不知道在衣服里。   他却仍把自己手机递过来,打开拨号键盘。   秦黛:?   “你的。”谢斯白提示,“免得下次你真把我忘了,我找谁要衣服去。”   秦黛:“……”   她没忘好吗。   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手机号存进了他通讯录,连备注秦黛两个字,都亲手打好了。   谢斯白收回去后,还道了声谢。秦黛正低头喝西瓜汁,手机忽然响铃,她掏出来垂眸一看,屏幕正中央清晰地亮着三个字——谢斯白。   秦黛转头瞧他,与谢斯白微微侧身过来的目光瞬间相撞。那双好看的眼中此刻含了几分笑意,轻轻浅浅的。   “看来真的存了。”谢斯白说。   秦黛觉得耳朵发烫,掌心西瓜汁都不足以降温。   “有酒吗?”她放下那杯果汁。   谢斯白坐正了,还是那么笑着。秦黛被他看得移开目光。   “很喜欢喝酒?”谢斯白问,“上次见你也是在这附近,耳朵很红,应该也喝了些?”   秦黛被他那这“耳朵很红“搞得愣了一下,竟然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耳廓,慢慢吞吞地反问:‘有吗?“   “有。”谢斯白说这话时瞄来一眼,落点正好在秦黛刚挽起发暴露出来的左耳上,他特别正经地回答她:“挺明显。”   秦黛低头又喝了两小口西瓜汁。   谢斯白提醒:“你还没回答我。”   “还好,没有到喜欢的地步。”   谢斯白这人好像问题很多,他又开口了:“那到喜欢的地步,是什么样的?”   一束闪烁的彩色灯光从他们身上打过去,又渐渐湮灭,只剩一圈淡淡的氛围灯亮着。或许是谢斯白的目光过于专注,秦黛眉眼一探,便与炽热相撞。   像撞开了晃动已久的碳酸汽水,一拧开盖,气泡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跑。   这化学反应迅速、猛烈,可也短暂得要命。   秦黛:“我不会喜欢上喝酒。”   她率先移开目光,拿来一只抱枕抱进怀里,手指扣着上面的花纹。   谢斯白微微起身,从桌边拿过自己的杯子,琥珀色的液体堪堪淹没杯底。   他抿了一口,就那么拿在手里靠进沙发。   秦黛不由松口气,好歹没有问题了。   两人就这么陷入了无言,方才的暧昧氛围刹那即消散,唱歌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一杯西瓜汁从杯壁凝白霜到升至常温。   这期间,余光中的谢斯白掏出手机回了几分钟微信,接了两通工作电话,喝完了浅浅一杯酒,其余时间都撑着脑袋阖眼睡觉。   等待许久,观察到他似乎真的陷入了浅眠,秦黛才侧眸望过去,在昏暗的灯光中看了眼谢斯白的脸蛋。   他们坐在同一张双人沙发上,身体的距离不过十来厘米。离得这么近了,秦黛才发现,谢斯白闭着眼睛时比平日里看着“乖”很多。那层一直笼罩的冷淡结界似乎也消失了。   长睫乖顺地垂在下眼睑上,浓密纤长,秦黛摸着良心说,这绝对是她见过男生身上最长的睫毛……还有最挺拔最漂亮的鼻子。   能滑滑梯。   她莫名手痒,很想伸过去在他鼻梁上刮一下。   打了一圈麻将被施秋虐傻了的应爽过来了,秦黛立即收回目光。   应爽一脸疲惫,在瞧见谢斯白和秦黛在一张沙发上并肩坐着时,眼睛一亮,走近了又发现这大少爷在睡觉,多少有些无语了。   脚一抬往谢斯白小腿来了一下。   “不是,大哥,你来这儿睡觉的?”   说完,若有所指地朝秦黛那边瞟了一眼。   谢斯白被一脚踹醒,倦意未消地掀起眼皮,没管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慢条斯理地低身,伸手拍了拍被弄脏的裤脚,应爽怕被报复回去,一脚跨远。   正好此时,小表弟带着身后一波服务生,提留着好些东西进门。   全是吃的喝的,酒水饮料大果盘,海鲜烧烤小龙虾。这大阵仗,哪像个酒吧,堪比津南第一大排档。   施秋过来时见着这么一大帮子不认识的人,当场愣住。   小李子替她姐一一贴心介绍,轮到谢斯白和应爽时,说:“之前我不跟你说这酒吧是我跟人一块儿开的嘛,他在楼下调酒呢,爽哥是他朋友,也是我酒吧大股东之一。旁边这位大帅哥,是爽哥朋友,谢斯白。”   原来如此,关系怪绕的。秦黛望了眼谢斯白,怪不得会在这里遇见他。   应爽笑起来:“原来这位雀神是小李子表姐啊,表姐好,表姐可否传授一下搓麻技艺?”   施秋差点翻白眼:“谁是你表姐,别乱叫。我00后好吗?”   应爽:“巧了,我也是,我01年的,表姐你呢?”   施秋:“……”   要不要脸啊。   “一个快三十,一个二十四了都。”小李子子欠欠儿地插来一嘴,“你俩能别装嫩吗?”   施秋冷哼一声:“哦,原来是奔三的00后。”   应爽推推眼镜,笑道:“二十七,离奔三也还差三年零七个月。”   闹了会儿,小李子作为气氛组第一名,抢过麦就要为众人献唱一首。施秋趁机闪身,拉着秦黛走远了些,凑到她耳边:“那位,刚没说话的那位,有点过于的帅了吧?”   同时疯狂使眼色,眼尾都往谢斯白身上飞,压着声音说:“这你还觉得不帅?多少有点天理难容了。”   秦黛没准备违背眼睛和良心,正要点头,施秋又悄咪咪凑过来:“这不就是你最喜欢那一款!”   “……”   “抓住机会!”   “你小点声。”   “这帅哥单身吗?不行,我得去找我好表弟打听打听。”   好在音乐声还充当着背景音,她俩的交谈没人听到,秦黛音量更小:“单身,他没女朋友。“   施秋惊讶地下巴差点没收回来:“你主动出击了?够迅猛的呀,以后我可不叫你呆呆了,真不错,那还等什么,上啊。”   秦黛一阵无言。   施秋继续煽风点火:“你想想,这么盘正条顺极品的帅哥有几个?刚好呢,你也和魏清济分手了。你们团那劳什子领导不是说你舞台上感情放不开嘛,这不送上门的机会?”   秦黛:“?”   她没明白后半句。   施秋再接再厉:“你知不知道有一类演员,他们叫体验派,魏清济没给你带来激情,换人呀。我看好这位帅哥,一看就是个海王渣男,和这种人谈一场恋爱,那对你感情戏肯定有帮助。”   秦黛:“……”   好渣哦。   “你怎么知道他一看就是个海王?”   “这不明摆着的。瞧见他手上那块表没?其他衣服倒是穿得低调,但你瞅那气质,坐着什么也不干都招人。你老实说,你刚才就没看人家?”   被说中,秦黛老实交代:“……看了。”   还看好几次呢。   “是吧,帅成这样的,前女友加起来都可以从天|安|门排到埃菲尔铁塔了。”   “所以啊,得试试,和这样的人谈一场恋爱体验一番,对你以后舞台上感情戏的表现力绝对有大用——”施秋已经开始忧心忡忡地提醒了,“不过,你只需要喜欢他一点点,千万不要真的爱上这种风流浪荡公子哥,谈三个月就跑,绝对王者级别恋爱体验感。”   这边两人聊得起劲,那边却是另一种画风。   应爽坐进了秦黛刚才的位置,谢斯白往后扫过一眼,应爽顺着他的视线,瞧见不知道在聊什么但很认真的两人。   他一笑:“刚搁这儿睡觉,现在人家和闺蜜热聊,您这又馋了?“   谢斯白一脚伸出,还了刚才被踢那一下:“有病吧你。”   应爽痛得连连嘶声:“我哪儿说错了吗?”   谢斯白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安北?”   “?”应爽叉了颗小西红柿送入口中,疑惑道,“不是一起回吗?”   几米外的角落,两道身影悄悄话说完了,似要携手离开。   谢斯白偏了偏头,漫不经心回了句应爽:“我还有事,你先走。”   嚼了两下,酸甜的果汁在口中四溢,待目标人物从视野中消失,应爽抬一条腿,跟个大爷似的坐着,老神在在地说:“谢大少爷,你结婚由得了自己吗?”   谢斯白收回视线,眼尾的情绪收敛,那副冷淡又回来了,甚至在听见应爽这句话后,更浓烈了几分。   天生冷清冷性的人唇角溢出一声轻嗤:“管好你自己。”   应爽笑笑,这事儿上他俩谁也说不着谁,都一样罢了。   不过此时破坏谢斯白心情,那可真是太……喜闻乐见了。   应爽觑一眼人,笑得温良无害:“生什么气,我就那么一问。何况……”   何况什么,他没继续说明,低叹一声,规劝好兄弟:“咱就别祸害好姑娘了吧。” 第8章 VIII 柔软触感   秦黛和施秋提前下了楼。   在吧台要了杯喝的,施秋孜孜不倦地劝说秦黛出手。   但说归说,秦黛也就和魏清济谈了一年半、且包含一年异地的恋爱,就这也是魏清济追的她。再往前数,更无任何可经验可供参考。   她没追过人,在这方面也不是天才型选手,要秦黛出手,那还不如命令她连来两套倒踢紫金冠来得容易。   说起跳舞,她和谢斯白说的明天早上有事,也和这个有关。   秦黛回安北之前,就和她的老师联系了。   寄雪梅是把秦黛领入中国古典舞大门的人,曾也是国内赫赫有名的青年舞蹈家,只是后来伤病缠身,不到三十五岁就从舞台上退了下来。   周从芳指出的问题,寄雪梅很早之前就和秦黛谈过。   从小学舞,寄雪梅跟她强调最多的不是别的,正是她上台表演时的“表情管理”。后来秦黛要走进舞团这条路,寄雪梅也是一早打好预防针,日后对她来说最大的难关,必然是舞台上的情感流露。   她昨天一早,把自己这两年来舞台上和排练室练习的视频打包发给了老师,明早就是去找老师指点的。   “也好。”施秋点点头,酒意已微醺,“你们周团真的要求好高哦,好歹我也学了这么多年,你和楚予诺的表现,我真觉得没差多少,而且你的技巧和爆发力明明比她好太多。”   施秋之前在秦黛手机上看过选角竞选的录像,这话倒也不是安慰秦黛,真心实意的。   秦黛听施秋声音已经迷离,黏糊糊的像只醉猫,捏捏她脸说:“要不送你回家?别又喝醉了。”   “喝醉也挺好的。”说着,又招呼酒保要了一杯,“希望你永远不会懂。”   秦黛:“……”   三天前被迫中断的酒局似乎又无缝衔接了起来,秦黛又听施秋吐槽了二十分钟徐嘉北。怕被人听见产生不必要的麻烦,一直用狗东西代称。   结果吐槽完没一分钟,有人手机上弹出来微信消息,就又笑得花枝乱颤回微信去了,哪里还有几分钟前骂得面红耳赤的模样。   大概陷入了爱情的都这样吧。   秦黛瞧着施秋的模样,再次认为她本人大概是是例外中的例外。   或许魏清济有些话说的没错。   她的确太冷淡了。   可她就是这样月老和丘比特见了双双发愁的性格,从小就是这样的。没法改,也改不了。   秦黛百无聊赖地坐在吧台,吵闹的乐声终于渐渐消了,取而代之的是酷似邓丽君的一道甜美女声。   挺好听。   引得酒吧里大半的目光都定在女歌手身上,一曲终了,被众人欢呼着又唱了一首。   声音好听的确吸引人。   她深有体会。   戳戳施秋,秦黛正要问什么时候走,一道修长的身影闯入视线。   “怎么了?”施秋被戳动了。   “嗯……”秦黛话音拐了个180度的弯,“没事。”   施秋正和徐嘉北聊得起劲儿,丝毫没注意到秦黛的目光根本不在她这儿。   楼梯口,谢斯白似是刚从楼上下来。   过于瞩目的身高和比例,他出现的瞬间,将形形色色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人眼大概被女娲安装过雷达,每个人都天生被美吸引。   食色性也。   孟夫子说得对。   那人声音和皮囊都顶级的色相,可见上帝不公平,女娲很偏心。   吧台是360度环形设计,秦黛远远瞧着视野中心的人。男人长腿一迈,而后在她正对面的位置落座。   调酒师送来两杯喝的,施秋离不开和徐嘉北聊微信的手机,上厕所也要拿着走。   秦黛呷了一口,酒味不重,果香浓郁,味道偏甜。   手撑着下巴,眼神飘过去时,对面的人身旁多了一抹红裙倩影。   谢斯白还是那么坐着,身旁的女人不知说了什么,他喝着酒,没搭理。   从秦黛这个角度,不看都对不起这SVIP级别的席位。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对面的美女红唇轻启,媚眼如丝,一看就是个顶级猎手。   王见王了呀这是。   她有点期待地盯着,像真的在台下观看一场剧目,翘首以盼男女主角对戏。   话糙理不糙——   没吃过猪肉,她见见猪跑说不定也有点用。   正这么想着,对面的人抬了抬头,他领口的衬衫开了两粒扣,喉结随着吞咽酒液的动作上下微动。公认男人最性感地方,秦黛此时深以为然。而与此同时,那双好看的眼睛直直望过来。   秦黛眼神一顿,目光没来得及收回,却瞧见谢斯白薄唇一动,说了三个字。   口型挺好猜。   ——好看吗?   秦黛:“……”   她移开目光,另一只手故作镇定地端起旁边的杯子,咬住吸管猛吸一大口,垂眸缓解社死现场。   结果再抬头时,红裙佳人竟然起身离开了,秦黛只来得及看见她脸上略显气恼的表情。   再看男主角,还是那副神情,并未放在心上。   拒绝人的样子好熟练哦。   和这样的人谈恋爱,会不会对她舞蹈表演有帮助秦黛不知道,但应该很难不陷进去。   还是算了。   秦黛举目搜寻了一番施秋的身影,又发微信问,得到一句秒回的“马上”。再次撩起眼皮,就见对面不知何时又来了位美女,这回是blingbling发光的蹦迪必备小裙子。   秦黛来不及感慨一句真够招人的,身旁的座位被人抢占。   不是从洗手间回来的施秋,一名陌生男子。   老实讲,还算帅。   不然也没那个自信力主动上前搭讪。   “一个人?”   秦黛说:“不是。”   那人又问:“和男朋友?”   秦黛没回。   “那看来不是。”搭讪男笑得春风满面,“一起喝一杯?我请你。”   秦黛被他身上的香水味刺得喉间犯恶心,又被这人耳朵上反光能力极强的钻石耳钉差点闪瞎双眼。   哪哪都不是喜欢的款。   她保持礼貌:“麻烦您不要占了我朋友的座,她马上回来。”   对方显然不信,秦黛懒得纠缠,正要拎包走人,   一人不知何时到了近前。   谢斯白单手抄着西裤口袋,立在秦黛身旁,目光无波的看了眼人。   搭讪男被这么一看,像是被施了什么咒法,话都不会说了。   一米九的身高实在太具有压迫感,加之谢斯白自带冷峻气质的长相,面无表情时像个玉面修罗。   他看都没看那人,低眉向秦黛:“才走这么一会儿,我的位置,你就给别人了?”   秦黛:?   “啊?”她有点没反应过来,“你不是——”   坐对面?   “让我走,还是他走?”   秦黛:“……”   搭讪男:“……”   大概是见识小了,还没和这种路数过过招。搭讪男带着满头的省略号,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谢斯白理所当然占据战利品般往秦黛身边一坐,可屁股刚沾上椅子面,施秋风风火火地回来,气也不带喘地招呼秦黛:“走吧,我叫好车了。”   “……”   “……”   施秋扫见谢斯白的身影,眼珠子转了又转,又见秦黛略显迟疑的神色,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那要不然,再坐会儿?”   才九点刚过,确实还早。明安路的夜生活都还没到高潮呢。   其实就算这会儿走,小李子也不答应。一伙人下了楼,秦黛和谢斯白所在的吧台,迅速被方才包厢里的几人缓缓霸占。   未尽的对视全被打断,两人就像被奔涌来的潮水吹散,又隔开好几个人的距离。   小李子开业宣言整了个半小时的长话短说版,大方地拿出了十来瓶黑桃A免费喝,天女散花似的散出去十几二十张打折卡,大股东应爽在卡座里差点心梗,一度后悔当初的草率决定。最后忍无可忍把小李子手里的麦抢走还给歌手。   小李子惋惜道:“爽哥,这叫先赚客缘,给了甜头,以后还怕他们不来咱酒吧?”   应爽呵呵冷笑:“拿我的钱当甜头,我是你那冤大头的爹?”   小李子:“爸爸。”   “……”应爽头疼,当初真不应该那么草率,“赶紧滚蛋!没你这么糟心的儿子。”   骂完觉得还不过瘾,矛头对准了一旁闲适自在的谢斯白:“谢总,反正你钱多的没处花,这大股东的位置有没有兴趣?低价转让,童叟无欺。”   “不了吧,亏你一个就行了。”   应爽:“……”   另一边。   秦黛和施秋被小李子拉去做“顾客回访”,角落里相对来说最僻静的卡座,全是小李子拉来的女生。   服务生送来两大托盘的鸡尾酒,全是小李子把酒吧选址定在明安路这条酒吧街上,为提高竞争力而整出来的新活儿。   专门为对女性顾客口味调制的鸡尾酒。   “好姐姐们,这明安路上的酒吧你们都喝遍了,今天呢,就当帮帮忙,你们尝尝我家调酒师的手艺?”   施秋和秦黛对视一眼:“那你找我俩干嘛?”   “别装了姐。”小李子飞来一个wink,“我还不知道你?”   施秋:“……”   “至于这位姐姐,你朋友嘛,就一起喽。”   想得还挺周到。   小李子知道自己小奶狗的长相优势,最大限度发挥出来,笑得那叫一个人畜无害:“哦,对了,还有这杯,之前品尝店里大家都说最不错,劳驾几位姐姐再帮我把个关。”   有一人举杯,笑朝小李子说:“好呀,不过小李子,你把那人微信号给我——”她说着,朝某个方向抬抬下巴示意,“我就替你把把关。”   小李子头也不回,拍胸脯保证:“行!只要帮我这个小忙,想要谁的微信我都给你弄来!”   这话一放出来,在座的纷纷抛绣球似的,相中哪个就指给小李子,杯酒下肚,微信号到手。   轮到秦黛,她正尝完一小口小李子口中那杯被众人推选出来新品。   酸酸甜甜的,带一点梅子果香,很好喝。   “有看中哪个帅哥吗,我帮你去要微信号啊姐姐。”   闻言,秦黛下意识从吧台处某道身影上扫过,她摇摇头:“不用了。”   “你眼光好高啊,姐姐。”小李子以为她没看上的,叹息一声,又问,“这几杯有喜欢的吗?”   秦黛方才挑着尝了些,沉吟片刻后,指了指其中一杯青柠色鸡尾酒。   “它挺好喝的。”   “好嘞!”小李子手里拿着一张单子,得到评价后立刻在上面画上一笔正字。   秦黛瞧见,好奇问:“上面那个是它的名字?”   小李子:“嗯!‘一见钟情’,我们家调酒师的力推。”   秦黛怔忡一瞬,盯着那杯酒,回忆起那入口便沁鼻的滋味,调配的恰到好处的酸甜口感,的确是,一见钟情。   其他的秦黛没再怎么品尝,反正以她的水平,也无法给出建设性意见。   秦黛去了趟洗手间,补了次口红,再回来时,施秋已经被好表弟坑得醉眼迷离。   也不知道喝了几杯,大肆宣扬她男朋友是徐嘉北。   还好是醉话,桌上还有人附和:嗯嗯我老公是马龙。   秦黛扶着人坐好,准备去要一杯热蜂蜜水先让施秋喝下。   到酒吧里人流最密集的点了。因为开业门口挂着的打折广告,今晚这里的人更是密密麻麻。   秦黛废了好大的劲,才拨开人群,还没靠近吧台,后背被人挤得往前一趔趄。   好在她学舞蹈这么多年,对身体的控制力和平衡力都是上乘,才没摔倒。   秦黛皱了皱眉,换了首鼓点节奏更强烈的歌,一瞬间,身旁不管在不在舞池的人,都随着动次打次的音乐开始晃动身体。   灯光都闪烁得像是喝高了,秦黛深吸口气,那么短的距离,吧台却变得触不可及。她准备放弃,刚一转身,摇摆得正激烈的人群就把她更往里挤了。   不知是谁身上衣服带的金属链条,像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器,秦黛的胳膊被迫承受了好几下。   她想大呼救命了。   一定得和小李子反馈。   禁止携带“武器”入场。   好不容易拨开人群退到了外圈,秦黛还没来得及缓口气,身体被人一撞,她没站稳,猝不及防往旁边歪去。   脚下一个及时回转,正以为再次躲过一劫时,另一侧又挨了一下,正要以为这次难逃时,手腕被人拉住,她被人拽回原地。   “呼!”   秦黛跟经历了九九八十一似的,身心俱疲,比在排练室待一整天还心累。   侧眸望向方才“救命恩人”,蓦然一顿。   怎么是谢斯白。   他不是在吧台?   怔忡的瞬间,他似乎微微低头,张嘴说了什么。   可动次打次的嘈杂乐声实在太大了,秦黛没听清,便也凑过去,微微仰头,大声问他:“你说什么?”   谢斯白的身体却骤然往前,似是被人撞到。   秦黛猝不及防的,瞳孔在瞬间放大,唇畔擦过一处柔软。   音乐声仿佛在瞬间静止,世界陷入无声,秦黛清晰感觉到一触及分的温度。   温凉的、柔软的触感。   是谢斯白的下唇。   她无法忽略,包括因为这个意外接吻,带至全身的过电感。   分开的瞬间,“砰”一声!   是漫天散落的金色纸片。 第9章 IX 你不对劲   钟声敲响零点时刻,喧嚷的明安路也终于逐渐陷入沉睡。   应爽回酒店,人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捏着房卡刷开进去前,脚后跟打了个转。三两步到隔壁门前,啪啪拍门。   “谢斯白!谢斯白!”   叫魂似的。   好在这层没住着几人,里面的人也还算开得及时,否则再持续三秒就会被报警扰民。   应爽一看见人就来气:“你他妈的!”   谢斯白在一个小时前回的酒店,此刻却还穿着身上那件黑色衬衫,澡也没洗,也不知道这一个小时都干什么去了。   “你今天要是不告诉我回来是什么紧急工作,我非得跟你掰扯掰扯。”说着,进门先去了套间的书房,电脑合着,桌面干净得能拿来擦脸,应爽火气更旺,“没干活啊?那还把我车让人开回来,你让我怎么回来?差点打不着车,谢斯白,你可真行,着急签一个亿的合同啊?”   应爽掐着腰,在书房里走了好几个来回。而被骂的人呢——   谢斯白斜倚着门框,神情懒散,还有点跑神。   应爽:“……”   他快气死了!   “你他吗到底听没听我骂你?!”   “听见了。”谢斯白这才淡淡地回了一句,而后去冰箱拿了一罐冰啤酒,隔几米远扔过去。   应爽挑刺:“今晚喝酒都快喝吐了。”   谢斯白大概心情真的很好,竟然没骂一句爱喝不喝,倒回去重新取了瓶冰水。   应爽总算瞧出来点不正常,半瓶水喝完,盯着谢斯白的脸观察半分钟。   下结论:“你不对劲。”   谢斯白拿了本酒店摆在沙发边矮桌上用来装逼的书,没看什么名字,也不在意讲什么的,随手翻了两页。   应爽更确信了。   这狗东西什么时候喜欢过看书啊。   他斟酌一番,踌躇着问:“难不成,真签了一个亿的单子?”   谢斯白瞥了他一眼,及时澄清:“没有。”   “那你这是整哪出啊?”应爽拧紧了瓶盖,走过去沙发,瞄了一眼那书名,好家伙,还是德文。   看得懂吗大哥。   他无语地移开目光,忽然又在面前的白色茶几上瞧见一个熟悉的小东西,“哪来的这玩意儿?你房间喷彩纸了?”   略一思考,又猜:“你从酒吧带回来的?沾衣服上了?那扔垃圾桶呗。”   说着就要替这位大少爷把那张金色纸片扔进脚下垃圾桶,手指尖还没碰到,只见一只手伸过来,眨眼就把桌上纸片拿走了。   “别动我东西。”谢斯白面无表情,皱皱眉,“你还不走?”   应爽:“……”   被赶出门他才想起,怎么还是没问到这狗比为什么丢下他提前跑回酒店。   等他离开,谢斯白才缓缓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团纸巾,白色纸巾包裹的中央,藏着片片嫣红的口红印。   --   城市的南边。   春夜漫漫,秦黛已经在床上辗转至第一百个翻身,还是毫无睡意。   只要闭上眼睛,就是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还有那柔软的、又温凉的触感。   飞舞的纸片变成了金色的蝴蝶。   节奏感强烈的鼓点……   她好像怎么也没办法忘记那个画面了。   隐匿在人群之中的,一个吻。   时针划过两点时,秦黛终于受不了了,按开手机,找到一个无论换多少个手机,都会第一时间存好的文件夹。   录音的年代久远,杂音不小,但胜在人声还算清晰。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苏玉容早年录音刻的光盘,这段是《游园惊梦》选段,秦黛听着,半小时后,才与窗外的夜莺一样,慢慢陷入睡眠。   第二天一大早,秦黛被门外咚咚锵锵的声音吵醒,不一会儿又响起电钻声。   洗漱完出门一看,才瞧见家里一口气进了四五个装修工人,重锤电钻,砸墙开道。   就在秦黛隔壁。   齐丽宁一派贵妇做派,脖子上又换了条分量更重的宝石项链,站在那儿指挥着。   要挖通的,是秦琢的房间和一间储物室。秦黛瞧见那扇门,目光一冷。   “谁让你们动这间屋子的!”   齐丽宁回头,哎呀一声:“黛黛醒啦?快,下楼去吃早饭吧,刘姨都备好了。”   一边慈爱地催促,一边吩咐工人:“你们愣着干什么,先把那个柜子还有里面东西挪去地下室。”   工人们认齐丽宁,知道是雇主家女主人,听她话立刻行动起来。   秦黛眼看着两人就要把那柜子打开搬东西了,大步流星冲过去,提高音量:“都给我住手!”   说着抢过其中一个工人手中抱出来的一沓CD,搂进怀里,转头咬牙盯着齐丽宁,像一只突然发威的小兽:“谁准你动这里的东西的?”   “……黛黛。”齐丽宁显然被骇住,她真没见过秦黛这么凶狠的时候,哪怕当初和秦海国的婚礼,她都没从她眼中看到这样恨不得她死的情绪。   齐丽宁细声低语解释:“小琢这都要五岁了,他住的房间太小,又是个男孩子,以后东西肯定都多,所以我就和你爸商量着,把这两间房的墙给拆了,重新装修装修……”   她忌惮秦黛,不为别的,秦海国和她结婚前立好了遗嘱,死后财产90%都留给秦黛,就给她剩了10%。齐丽宁以前不是没心思,但现在自己儿子都五岁了,秦海国还没动过改立遗嘱的意思,她不能不着急啊!   所以开始循序渐进地吹枕边风。   也是有效果的。   当初秦黛去安北市念书,秦海国眼都不眨就在安北三环内给买了套房,她后来去打听,那地儿一平米十一万!齐丽宁给秦海国暗示秦琳年纪和秦黛也差不了多少,也不挑,津南的房也行,可秦海国也有心眼,最后只给买了辆车,也还行吧,一百万的车呢。   但儿子可不一样。   儿子是秦海国亲骨肉,她不能继续看他这么小气下去。   可苏玉容和秦黛在秦海国心里分量比她娘俩重,哪那么容易。所以只能先从这家里的布局开始动。   “这间房不准动,你选别的。”秦黛厉声让那些工人出去,低头一点点擦掉师傅刚才戴着灰扑扑的手套在塑料外壳上留下的痕迹。   齐丽宁却面露纠结,一副受了委屈的调子:“我跟你爸商量过,他都同意了的。”   秦黛抬眸,正好秦海国听见动静上楼来。   “你让她动我妈的东西?”   秦海国面色一滞,咳嗽一声,说:“让人搬去地下室而已,你别想太多。黛黛,这些东西放哪里不都一样,屋子留给你弟弟好歹有个用处,你不要想太多。”   放在哪里都一样……   秦黛瞧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抱着苏玉蓉遗物的手指慢慢收紧,方才的激动在亲眼看见她爸的态度后陡转之下。   “不一样,”她轻声,低的仿佛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不一样的。”   领头的师傅开口询问:“秦先生,您看,那今天还继续吗?”   秦海国:“黛黛,你……”   秦黛忽然就妥协了:“我把东西搬到我房间,你们再动手。”   “好,爸帮你一起。”秦海国喜笑颜开。   秦黛:“不用,死人的东西,别脏了您的手。”   她这些年学得最好的就是给她爸添堵——在任何与苏玉容有关的事情上。 第10章 X 很想见你   秦黛整理了一早上,和寄雪梅的约定就一直拖到了下午。   寄雪梅如今退休,前年被一档电视节目邀请去做指导老师,被迫注册了几个社交账号,节目结束了倒又品出几分意思来,如今天天抖音微博科普宣传中国古典舞,偶尔还录一段自己的视频放上去,那身韵那气质,迷倒一片小粉丝。   到老师家时,寄雪梅正戴着眼镜捧着手机。秦黛凑过去一看,才发现已经是古典舞界泰斗级别的人物,此刻正在网上跟人家吵架。   寄雪梅前段时间闲着无聊,听粉丝在微博下面老师多多更博的哀嚎声,便接受建议,录了几期点评网上挺火的舞蹈视频。这不,上周评了一个网上小火的女明星古装剧里的舞蹈。   用词麻辣,态度刚正不阿,把人家微博几千万粉丝的女明星说得一文不值,被人家粉丝追上门来骂了。   寄雪梅女士这么大年纪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回评的手刚刚停下,非常头铁:你专业我专业?   秦黛:“……”   “您就别在网上和人吵架了,注意血压。”   “我血压好着呢。”寄雪梅说,既然人来了,就不闲着在互联网冲浪了,想起什么,翻到点评过的一个舞蹈节目中的两位舞者,“这你们团的吧,你怎么没来参加这个节目?这女孩跳得不如你啊。”   “会耽误排练,不想去。您上网可不要这么拉踩,别和人吵架。”   “什么叫拉踩?”   “就是抬高一个贬低另一个。”   寄女士懂了:“网上的人现在都不太爱听实话是吧?”   秦黛:“……”   “我给您发的东西,您看了?”秦黛强行拉回正题,端起茶壶往玉色小杯中填满,端给老师。   “嗯。”寄雪梅抿口茶,“你的表演我会给A,但确实,那个楚予诺的比你更好,你回去后可以仔细多看几遍音乐高潮部分她的脸上表情,尤其眼睛,对情郎的思念和内心纠葛表现得相当好,非常会抓人眼球。A+是应得的。所以团里给她A卡,你拿B卡,我能理解。”   寄雪梅说完,在秦黛脸上一拧:“别哭丧着个脸。”   她叹口气,当初一早知道秦黛未来最难的路,就是感情戏上的表现,所以提前给她打过预防针。   “这是你的短板,咱不都知道吗。”寄雪梅劝慰,“没几个舞者没有短板的,秦黛啊,你现在也才二十三岁,情绪表现本身就是人生阅历来促成的,你还有的是时间成长。何况不是说这出舞剧风格就侧重于主角爱情吗,正好不是你强项而已,现在其他风格的舞剧那么多,这个机会不合适还有下一个。你的首席又不是你爸给你买的,难不成拿了一个B卡以后就都是B卡了?”   秦黛明白。当初周从芳说的那番话,她最受打击不是结果,而是那句,说她这一年来在表演时的情绪表达上毫无进步。从准备春思开始,她就着重练习这方面,可得到的还是一句没有任何进步的评价,这是她最难以坦然接受的。   “可到底应该怎么练习,老师,我真的不知道了。”秦黛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狗狗幼崽,还是被大雨淋湿了的,“我看了很多其他人的表演,对着镜子不断练习,进团后也一直拜托团里排练老师帮我指导,可是还是这样。”   寄雪梅那么早认识这个小姑娘,秦黛小时候呢,虽然不太爱笑爱哭闹,撕腿耗腿练技巧的时候就她一声也不吭,但毕竟是个小孩子,见到自己爱吃的东西或者技巧动作漂亮完成,还是会笑得很开心。但后来苏玉容去世之后,秦黛性格大变,小小年纪,待人冷得像一块冰。好像她妈一死,连带着把这孩子的笑也都带走了。   寄雪梅叹气。至于方法么,老生常谈,也就那么一些。秦黛该尝试的都实践过了。   但没旁的道可以走,哪行哪业都一样,老天爷给饭吃不够,都是练出来的。一天、一个月、一年、五年……业精于勤荒于嬉,持之以恒的努力后,一定会发现,努力是有用的。   “你再试试,说不定就成了。”   “嗯。”秦黛闷声出气。   寄雪梅觉得高兴,这孩子,多少年没在她面前表现出这样的小孩样儿了。   秦黛揪住客厅摆放的一盆栀子花叶子,纠结半晌才问出口:“老师,你知道体验派吗?”   “啧,别给我薅秃了,”寄雪梅一掌拍掉她手,“知道啊,怎么了?”   秦黛就把之前施秋的提议挑了些能说的,告诉寄雪梅,征求意见:“我试试吧?会有用吗?可我之前也谈过一次恋爱,好像没什么用。”   寄雪梅一脸的嫌弃:“就一个啊?那再多谈几个看看。”   秦黛:“……”   “你别说,这种方法对有的人真的管用,我以前有个同事,她有个谈了好几年的男朋友,结果后来……”   秦黛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发展到了她喝着茶啃着坚果,听寄雪梅给她讲八卦。多人案例佐证,寄雪梅做最终结论建议:“所以你可以试着多谈几段,说不定就在某一个人身上悟了。人生阅历嘛,不就过尽千帆来的嘛。”   秦黛:“……”   秦黛陪老师吃过晚饭才离开,一轮落日挂在天边,晚霞是橙粉色的,几束光从云层透过,让天边出现了光的形状。   云朵很低,看上去又大又软,落日的余晖笼罩着,云朵也变成了橘子色的棉花糖。   她忽然很想跳舞。   可是没有音乐。   因为眼前的画面,秦黛想起来件小事,和魏清济有关的一件小事。   她其实有些路痴,刚转去七中的时候,秦黛第一次压根找不到舞蹈教室。七中的格局很复杂,弘毅楼明德楼笃学楼修远楼,能把人绕晕,秦黛初来乍到根本分不清。   找累了,停下脚步时,抬头看见了一次特别美好的落日。   她那时候也忽然很想跳舞。因为那个画面太过美好,像一张藏入日记本的明信片。   也是在想跳舞的同时,听见从旁边一幢楼里,传出的钢琴声。   后来隔了好久好久,久到都离开了七中,秦黛才知道弹琴的人是魏清济。   那天他弹的曲子是《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手机在此时响起,秦黛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设置的铃声音乐,好巧不巧,是《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秦黛对着正中央三个字的备注发愣。   他怎么会打电话过来?   响了十秒左右,她才回神接通。   “喂……谢斯白?”   那边似是笑了下,声音清朗:“知道是我啊。”   “我有备注的。”   无营养对话。   秦黛站在夕阳的树下,轻轻抿住唇角,一听见这把嗓音,她就想起昨夜那个吻。   忘不掉了似的。   而谢斯白此时在电话中开口:“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被这么一提醒,她立马想起昨晚酒吧说好的换衣服。   秦黛真忘到后脑勺去了。早上那一烂摊子的事,下午又在寄雪梅这里待到现在。   “对不起,我今天有点儿别的事情,明天你有空吗?”秦黛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   “有。”   “具体时间呢?”   谢斯白一把低磁的嗓音像是揉进了云团里,勾人,夺心:“什么时间都行,我和你说过的。”   这男人太会了。   秦黛很想捂住耳朵,请他能不能只打字。   “那就傍晚吧。”她说。   “好,地点我来定,明天发你。”   嘟声传入耳中,机械电子的声波才让秦黛终于呼出一口气。   怎么每回和他讲话,都得提起百分之两百的警惕心。   她现在深刻怀疑,谢斯白或许是九尾狐里毛色最漂亮的那只投胎转世的,说句话,吹口气都是迷药。   -   第二天下午四点过一刻,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内容简短,只有个地点,是家酒店名。就算后面还跟了个酒店旗下餐厅名字,这消息还是够引人误会的。   打车到约定地,秦黛才发现谢斯白定的这家是开在十十七层的空中花园餐厅。装修风格非常法式。   满目的花,烛光摇曳,小提琴手奏着小夜曲。   巨幅的玻璃外,可以俯瞰整个津南市。江水粼粼,飞鸟依依,远山如黛,映着这个粉紫色的傍晚。   谢斯白在靠窗的一桌静坐,留给秦黛一个背影,她却还是一眼认出来。   凭宽展平直的肩。   秦黛猜他平时肯定有练。但这种程度又不过分夸张,不像欧美人流行追求那么大块,完美迎合了中国人的审美。   秦黛右手拎着套了防尘袋的衣服,左手一把伞,走过去,瞧见谢斯白面前桌上,透明的浅青色玻璃瓶中,插着两支白玫瑰。   谢斯白在听见逐步靠近的脚步声时起身,而后走到对面,绅士地替她拉开椅子。   “谢谢。”   秦黛把东西递过去,老实讲,披在身上的时候不觉得,但这么拎着一件挂在衣架上,还被妥帖小心地用防尘袋保护好的西装,确实挺累。   她拿得很小心,生怕再弄出褶皱。   对比之下,谢斯白接过去后直接仍在旁边椅子上的行为,就非常让秦黛心痛。   “会皱的那样。”她忍不住说,好歹自己小心提了一路,“你应该把它挂起来。”   谢斯白道了声好,笑说:“遵命。”   而后招来侍应生,连同那把伞,一同送去了房间。   秦黛收回目光,转头盯着窗外景色。   “昨天的日落其实比今天的好看。”谢斯白也随着她同样,侧眸专注欣赏天际日落,“昨天的云很好看。”   秦黛指尖微蜷了下,点点头:“嗯,像橘子色的棉花糖。”   而此时窗外的,是被吹散了的云霭,是握不住的春风的具象化。   是另一种独有浪漫,全然不似昨日的“甜美“风格。   “你有看到?”谢斯白忽然朝她的眼睛望过来。   “看到了。”秦黛不由落入那双极好看的双眼,冷淡的,锋利的,“当时……你不是刚好给我打电话?”   谢斯白抬手,指尖抬起,往桌面上的玻璃小瓶伸。   随后,食指指腹挑逗地,摸了一下插在其中的白色玫瑰。   他又看了眼窗外。   “所以很想在那个时候见你,但这回你倒真的把我忘了。”   语调轻而低,像一串和弦。 第11章 XI 本能驱使   “所以很想在那个时候见你,但这回你倒真的把我忘了。”   秦黛举杯抿了口里面的冰柠檬水。   她移开视线去看旁边桌上那对情侣,正好撞上对方举着餐叉互喂牛排。   再举目,才发现此时在餐厅的客人,大多成双成对。   进餐厅前,似乎还看见了一个餐厅宣传广告,主题好像就是——   白色情人节。   怪不得装饰的鲜花全是玫瑰。   秦黛看了眼对面的人,又喝了一口冰柠檬水。   “我请你吧,”她开口,“就当是谢谢那天借我衣服的伞。”   谢斯白抬眸看她,片刻,随手翻了页菜单。   “要道谢的话,等会儿吃完饭帮我个忙。”他低低地说。   秦黛问:“什么?”   谢斯白安她的心:“别担心,不会比请吃饭难。”   前菜选了意式西冷牛排薄片和一份沙拉,主菜是香烤深海鳕鱼和三文鱼,甜品是柠檬柚子和热熔岩巧克力蛋糕,佐以波尔多葡萄酒。这家的餐前面包还算出名,口感酥脆。   秦黛吃得不多,身为舞蹈演员要维持体重和身材,这么多年下来都已经形成习惯了。   所以每道菜她几乎就只尝了一口。   谢斯白应该真是左撇子,刀叉的左右手掉了个个儿。   看他吃饭是一件挺赏心悦目的事情。   谢斯白吃东西的速度不慢,动作利落又干净。只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脸上,也让人分辨不出这餐饭到底是否合他胃口。   好像只是进行了吃饭这一道程序,填饱肚子而已。   秦黛没吃最后的甜品,怕热量爆表,先一步放下了餐具。   谢斯白也停手。问了句:“不合胃口?”   “不是。”秦黛立即摇头:“很好吃。我吃饱了,工作性质,我得保持体重。”   谢斯白嗯了声,过两秒又问:“真的吃饱了?”   秦黛笑起来,她的五官是极为明艳的,只是平日里生活中与人相处很少笑,所以总显得清冷孤高。   “饱了,”怕他不信,秦黛认真道,“真的,我向你保证。”   谢斯白放下刀叉,擦了唇角,眉眼的冷清仿佛被一顿饭的烛光暖融了,眼角的锋利化成了水。   远处,几年前新建的城市地标建筑之上,灯光璀璨。   “津南的变化很大。”   秦黛应声。   小提琴的悠扬乐声不知何时换了首曲子,与这白色情人节的氛围融为一体。   “秦黛。”谢斯白忽然喊她的名字。   “嗯?”   谢斯白说:“你记不记得七中……”他说到这儿一顿,仿若点漆的双眸沉沉注视着她,“旁边的巷子里有一家私人博物馆?”   “七中?”   “七中。”   秦黛努力地回想,这个她好像真不知道。   说实话,在七中借读那一年,她除了上文化课的时间,其余都在舞蹈教室驻扎,对于周边有什么特别的私人博物馆之类的地方,还真不清楚。   “我以前在那儿上过学,但你说的这个,我没听说过。”秦黛略表歉意,“抱歉,可能帮不到你。”   谢斯白眼神一暗,才道:“你在那儿上过学啊。那可不可以帮我带个路?”   秦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一个导航就能解决的小事,她怎么就鬼使神差答应了下来。   她和谢斯白才认识多久,见过几面。   但,或许是当时的氛围太好,窗外从落日到华灯,而谢斯白那张脸,又太具诱惑力。   -   七中位于老城区,周围多是居民区。这几年修建建,原先的老巷子如今只剩下了学校后头的几条。   路边的岁数比人还大的榕树倒都还在,街道都是绿荫成片的繁茂。   带着春风吹又生的生机。   按照谢斯白大概印象的位置,司机将车停在巷子口,谢斯白先下去。   这片老巷位于七中正北方,从春山巷107号出去,就能看见七中的田径场。   巷口有一棵很老的榕树,亭亭如盖。旁边的一户人家开了小卖部,以前夏天的时候,放学后秦黛总要和向昭然绕路,专门来这儿买根冰棍儿,坐在树下吃完再回家。   两人从巷子那头,走到这头,没有找到谢斯白口中的私人博物馆。   “你确定它在这片巷子吗?”   谢斯白回身,目光远远地从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扫过。   “应该没错。”他淡淡地说,“或许搬走了吧,都这么多年了。”   他的语气仍是那样,不高不低的,秦黛听出了失落。   两人立在榕树下。   “你找那家私人博物馆是要参观?”   “不是,有东西放在哪里。”   秦黛没有再问,三三两两结群的学生路过,身上穿着七中多年不变的标志性制服款校服。   有人在笑在闹,有的勾着另一个脖子约着等会儿去网吧,还有人竟然边走边讨论某道题到底选C还是选D。   “秦黛,其实……”谢斯白还没说完,被一伙吵闹的声音盖住。   “我要吃冰淇淋,有没有人要?”   “我要我要!走走走!”   “诶,那我也去逛逛,等等我啊胖子!”   被叫到的“胖子”,身型果然健壮许多。   “再叫我胖子你他妈就死定了!我不胖!”   “这是朕对你的爱称。”   “屁,别给我起外号,烦死了!!!”   “……”   秦黛笑:“我们班以前好像也有一个外号叫胖子的。我以前转来七中后,也有人给我起了个外号。”   “是吗,”谢斯白揉了把后颈,停顿有点僵硬,“你还记得叫什么?”   秦黛点头:“记得啊,呆呆。我朋友现在有时候也会那么喊我。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谢斯白:“没,你听错了吧。”   今天换成秦黛问题比较多:“你上学的时候有被人起外号吗?”   “没有,没人敢。”   “……你难道是校霸吗,没人敢。”秦黛开玩笑地说。   谢斯白一本正经:“是啊,我打架还行。”   秦黛笑得眉眼弯起来,谢斯白望过来,四目相对。   秦黛忽然觉得一瞬的心悸。   怎么会这样呢,每每和这人对视,她都像触电。   几秒而已,秦黛率先看往别处。   进了小卖部的学生再出来时,一人手里拿了一根冰棍儿。   “我以前也常和朋友来这里,不知道现在老冰棍多少钱了,以前才一块。”回忆里的青春总是美好的,一块钱的快乐都会放大无数倍。   秦黛转头问人:“你要不要试试一块钱的快乐?我请你吃。”   谢斯白故意的:“不怕热量了?”   “……”秦黛脚步生生顿住,“你提醒我了,谢谢,怕。”   谢斯白在原地笑得明目张胆。   天色在树荫之上渐渐变暗,东边,上弦月爬至薄云之上。   秦黛望见那抹月光,决定还是原谅他,大方道:“虽然我吃不了,但你反正可以。要不要感受一下,这种一块钱的快乐,你这样的人肯定不懂。”   谢斯白却问:“你怎么确定我不懂?”   秦黛一顿,心里却想起那次机场踩到的鞋,手腕表,还有那台顶配版的卡宴。这个人,通身都是矜贵,这样的人,不只是用金钱才养的出来。所以她才笃定,这种小时候一块钱的快乐,谢斯白这样的人,哪里会懂呢。   正要说什么,却见眼前的人先走一步,他说:“走吧,不是要请我感受一下一块钱的快乐?”   秦黛立即跟上去,时隔多年,一根冰棍儿竟然也翻了两倍的价格。   出了巷口,迎面看见隔了一条街的对面,七中的操场赫然立于对面。   正好是个周六,高三生补完课,最后一批刚磨磨蹭蹭回家。   这个角度能看见一点修远楼的角,还没到盛夏,爬山虎还没有覆满。   或许等到了盛夏,这幢楼也就没了。   秦黛忽然就冲动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她几乎所有日子都活得按部就班,连练几个小时的舞,午饭吃鸡胸肉还是牛肉,都规律得像是日历本上上的日期。   “虽然你的私人博物馆没有找到,但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   谢斯白问:“哪儿?”   秦黛没直接说,先道:“但是可能得干一件坏学生干的事情。”   谢斯白心说,这个我在行啊。   表面仍八风不动地望着人,问:“打架?”   秦黛摇头,指指七中的操场:“得翻墙进学校。”   谢斯白幽幽地问:“看不出来,你很有经验?”   “没。”秦黛不好意思地坦白,“第一次。”   她仰头:“要试试吗,谢斯白。”   她期待而专注地看着他,谢斯白低眸,望进她清澈澄明的双眼。   “要。”   翻墙进个学校而已,但她这么问,更坏的事他恐怕也跟着一块儿干了。   谁能拒绝啊。   谁也拒绝不了。   秦黛原是想自己带谢斯白进去的,结果绕着外面的围墙走了好久,竟然没发现一处适合攀爬上去的。   也不知道哪位校领导聪明的脑袋瓜,为防止不明人士偷入校园,铁制栅栏上布满了细网,要么就是围墙顶端插上了玻璃,防护措施做的十分到位。   秦黛打算放弃,谢斯白轻飘飘瞥了她一眼,说:“跟我来。”   结果还真叫他找着一个地方,一道通常不会开的小门,墙也不高,上头的玻璃早不知道被谁卒瓦了,周围就是小树林,非常隐秘。   跟着谢斯白翻进去的时候,秦黛都有些懵。   “你怎么知道这里可以?”   谢斯白轻描淡写:“猜的,每个学校肯定都有这么个地盘。“   修远楼离得不远,怕被保安发现,秦黛带着谢斯白走最偏的小路。   没想到七中这么些年,竟然也没什么太大变化,操场还是那个操场,食堂门口贴着“一米一粟,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的标语,修远楼行将就木的楼门竟然又坚持了七年,一推开就咯吱作响,像个饱经风霜的老兵。   没敢开灯,打着手机的手电筒上去,二楼出去右拐第三个教室。   秦黛推门。   月光从另一侧的窗户洒进来,银辉满地,   靠墙的把杆,后面的壁镜,白色的窗纱,讲台前的音响,和摞起的软垫。   和记忆里如出一辙。   “这是我以前很喜欢的教室,”秦黛回头望向谢斯白,在月光中问他,“你要不要看我跳舞。”   谢斯白顿了下,而后垂眸,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好一会儿才回神。   说:“好。”   秦黛选了《春思》 的一段独舞。   和今天场景适配度极高。   爱人上战场,女主角思念入骨,在月光下的一场独舞。   秦黛从手机里找了段曲子。   谢斯白靠在窗边,他甚至有些恍惚,脑海里有种今夕何年的错觉。   他觉得闷,于是伸手开了扇窗,薄而淡的月光一下子全部钻进了这间四方天地。   秦黛脱掉了鞋子,光脚踩碎一地月光。铮铮琴音,纤纤细步。她是顶尖的舞者,连一个起势的踮脚,都叫人移不开眼睛。脚背绷起的弧度像天上那弯月。   古典舞最讲究身韵,形、神、劲、律。秦黛脚尖轻点,轻盈如蝶。冷白的皮肤在清冷的月光泛着光般,盈盈一把细腰,翩若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谢斯白仿佛入了定,视线随着目光中心的人,一转不转。皎洁的银辉落在她身上,也只能沦为陪衬。   她明明比这月光还要清丽一分。   琴声缓和下来,敲在人心尖上,曲声临近尾音,她本在舞蹈教室正中,此时却一步步向窗边的人靠近。   谢斯白安静地等待,秦黛到他身旁,她伸出指尖,一寸寸摸上男人下颌。   她的视线是专注的,看他如看爱人。   谢斯白几乎陷进去。   回神时一笑:“你拿我练习?”   秦黛手没动,低声说:“这段是女主看到梦里的情人,到这一幕刚好要男舞者上场的。”   有理有据地添加说辞:“就站在你现在的位置。”   谢斯白微微低头,忽地伸手揽住秦黛的腰,问她:“那现在男舞者应该怎么做?”   秦黛:“抱起我,有个托举的动作。”   “……”   他们同时收了手,但距离仍很近。秦黛微微喘息,尚未平息下来,刚才那段独舞有几个大跳和翻身。   月影重重,秦黛拨开窗边的白色轻纱:“我问你个问题。”   “问。”   “你有女朋友吗?”   谢斯白瞧她,态度认真地问:“秦黛,你是不是真的有点失忆症?”   秦黛:“……”   她知道这个问题问过了,而且得到了答案。   “我就是再确认一下。”   谢斯白挑一下眉,忽然就戳破这层窗户纸:“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对我有意思?”   目光从他眼尾那枚小痣扫过。   偏偏生在这个位置。   秦黛:“这不是挺明显的吗。”   她说完,往后轻轻退一步。   但……   腰被勾住。   在她企图离开的瞬间,谢斯白低头重重吻下。   在这片月光里,在老旧而空荡的教学楼。   在他本能的驱使下。 第12章 XII 吻技挺差   谢斯白掌心很烫,拂过腰间时,带起阵阵到顶的酥麻。   但他的吻技好像不太好。   咬得她很痛。   秦黛哼唧一声,忍不住:“疼。”   眸中有上升的水汽,连溢出吟哦都是黏黏腻腻的。   谢斯白不动了。   抿唇,轻轻地亲,一下下地吻,从眼尾到耳侧。   他声音喑哑,问她:“哪里疼?”   秦黛摇摇头,伸手抱住他脖子,侧脸贴在男人耳根。   他这时温柔得不像话。   平息了会儿,秦黛松开手,从谢斯白怀里退出来。   夜风将白色窗帘吹得浮动,春夜里潮湿的水汽弥漫,也不知道在学校哪一处藏身的流浪猫,拖着嗓子,幽怨地叫了好几声。没完没了了似的,再好的氛围感都被叫没了。   秦黛没看谢斯白,刻意地忽略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扭头去瞧窗外正冒芽的柳树,和被风吹落满地的樱花花瓣。   “外面有只猫。”   谢斯白嗯一声。   “它叫声好奇怪。”   “它发情了。”   秦黛:“……”   -   “然后呢?这就没了?被一只叫春的猫给打断了???”   秦黛点点头:“好像可以这么说。后来他就送我回家了。”   施秋一边选等会按摩要看的电影:“这要放欧美影片里,难道不应该直接进行到十八禁了?这只野猫也太不懂事了!”   秦黛趴着,摘了颗提子咬进嘴巴。   “哎,对了,和这种高冷大帅哥接吻什么感觉啊?”施秋像个八卦记者,“那你们现在算什么关系?有表白吗?算在一起了吗?”   “没,不是。”接吻什么感觉?秦黛小声,“他吻技……”   “吻技怎么了?好到让你现在还无法自拔?”   秦黛:“还挺差的。”   施秋:“……?”   “不是吧不是吧,你都这么说,我有点好奇有多差了。”施秋抓一把瓜子,“不应该啊?他看起来感觉很有经验啊。”   秦黛又说:“其实后面就有好一些。”   她说疼之后,那几下落在她眼尾和耳根的轻吻,让人沉溺的温柔。   施秋眨巴眼镜:“那你什么想法啊?”   “他长得,”秦黛剖心,“完完全全在我心上。”   施秋懂了:“那就是还不喜欢呗?”   秦黛点了下头,又摇头:“你知道那种瞬间Crush的感觉吗?我每次和他对视,就会觉得,这个世界好像都暂停了。”   “明白了。”   成年人的无需宣之于口嘛,她懂。   “不过呆呆,你这回其实还挺不像你的。”   秦黛不解:“哪里不像?”   施秋:“你以前可从不会对一个人主动,在学校那会儿,心里最爱的只有一个练功房。就是和魏清济那人渣——”   施秋话音卡住,秦黛懂她想说什么。   “周从芳说的那些话有道理,我太收着了,也该释放自己,那天老师也跟我聊了很多。我想试试你和我说的方法。”   她既然尝试过那么多办法,也不介意再试试最简单粗暴的体验法。   施秋扔给秦黛一把剥好的开心果:“宝,你也不用太拿这事儿当个任务或工作,享受生活嘛,你想想,好歹谢斯白这么帅,和他谈恋爱也不亏。”   秦黛嗯了声,一把开心果挑了两颗吃掉,剩下的又还了回去:“脂肪含量太高了。”   施秋:“不吃我吃!”   按了一个多小时,浑身舒坦。昏昏欲睡时,微信音响了。   弹出来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没有备注,昵称只有一个字母:x。   秦黛一下子猜到是谁。   她点开那人头像,是一只在草坪上飞奔的大狗,毛色棕黑,身姿矫捷,看上去也很凶。   像是德牧。   她猜这是谢斯白养的狗。   朋友圈不知道是不是开了陌生人权限,点进去什么都没有。背景都是系统自带的。   好神秘一男的。   秦黛没立即点同意,切出去刷了下朋友圈,竟然看到曾经加的魏清济的男性朋友发的一则朋友圈。   应是几人聚会,除了拍到的美食,后面几张的合照,魏清济身边一直有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前几张并不算亲昵,拼图的最后一张,两人牵着手。   秦黛摁灭手机,忽然想,她的确从没真正认识过魏清济这个人。   -   两周的假期过去了一大半,秦黛这天回家,一楼静悄悄的每一个人,上了二楼才发现,齐丽宁做贼似的在书房门口徘徊。   瞧着神情紧张得很,不停拨弄手腕上那只沉甸甸的水头透亮的玻璃种镯子。   “你干什么?”秦黛静静出声。   齐丽宁被这一声吓一跳,回头瞧见人,忙疾步过来,笑意盈盈:“黛黛呀,过来啦,吃过晚饭没有,阿姨让人给你做点?”   秦黛瞧她一眼,觉得今日齐丽宁这笑声瘆得慌,也无意与她多说什么,她和这位继母之间,向来没有话说。   “不用,”秦黛淡淡地乜了一眼,提醒她,“再偷听我会告诉爸爸。”   齐丽宁还是笑着:“黛黛说笑了,我可没有偷听。”   秦黛觉得她今日表情奇怪,看她的眼神总带着莫名的扬眉吐气感,就好像古代宫里头的妃子,熬了多年终于熬出头了。   正这么想着,书房的门被人从里头打开。   最先出来的是位陌生的面孔,第二位秦黛却认识,当年她爸再婚前立遗嘱时,就是这位李律师起草的文书。   看来另一位也是公司的法务。   公司律师直接上家里来找秦海国谈公事的时候可不多。   秦海国在最后一个,见到秦黛还有些意外:“今天这么早回来了?”   两位律师冲齐丽宁与秦黛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后,便离开了。   秦黛看向秦海国:“李律师怎么突然来家里?”   秦海国顿了一下,才说:“公司有点急事处理,不用操心,没啥大事。”   秦黛应声,准备上楼回房间,走出两步又被秦海国喊住。   “明天晚上爸和你何叔叔,就是家里做酒店的那位何叔叔,记得吧?约了吃顿饭,你也来吧。”   “你们都聊工作,我去干什么。”秦黛对那种场合不感兴趣。   秦海国却又说:“你阿姨,琳琳,还有何叔叔太太都会去,不聊工作,两家人聚聚吃顿饭而已。”   都说到这份上了,况且再过上几天,秦黛也得回安北了,于是没再推辞她爸,答应了下来。   等她走后,上了楼进了房间,齐丽宁当即挽住丈夫胳膊,轻柔地替秦海国按捏:“你签字了没有?小琢可是你亲生儿子,你不能太偏黛黛……何况、何况黛黛以后都要嫁人,那就成别人家的人了,小琢可不一样……”   “行了,字我已经签了,等过几天去公证了就行。”秦海国说。   齐丽宁立即笑了,按着胸脯呼出一大口气,这么多年了,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第二日,秦黛上午在家练了三小时舞,练完才发现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   谢斯白45分钟前发来的:今天有空吗?   秦黛:晚上有个和长辈的饭局。   谢斯白没再说什么,不知道看没看见。   秦黛洗了个澡,睡个了短暂的午觉,醒来秦海国便过来通知她收拾,说定好的吃饭的地儿在北郊,开车得一个多小时。让她提前化妆准备。   她爸竟然特意提醒她化妆。   秦黛多少有些疑惑,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平时其实不喜欢化妆,倒不是仗着天生丽质难自弃,而是演出时的舞台妆往往都偏浓重艳丽,所以,平日生活她就更不喜欢涂抹。   但既然她爸都说了,所以还是简单描了个眉,涂了个口红。   下楼又在沙发等了许久,齐丽宁和秦琳母女俩才姗姗下楼。   齐丽宁穿了条旗袍,甚至专门请造型师到家来盘了发,一身的富贵。秦琳身上是条红色薄纱裙,戴了条相衬的梵克雅宝四叶草贝母项链,从头发丝精致到了每一根眼睫毛。   相比之下,秦黛素得像纤尘不染的梨花。   反正也就吃顿饭,她没太当回事。从刚才下楼,就不时看一眼手机。   自从她回复之后,再没有新消息弹出来。   等的这会儿,她已经把对话框点开关闭点开关闭了七八次。   秦海国抱着儿子下楼来。   秦琢挣扎着从秦海国怀里脱身,一步三跳的跑过来,揪住秦黛抱在怀里的抱枕。   “这是我的,不给你抱!”   秦黛问:“你的?”   “就是我的!”秦琢眨巴着眼睛。   这位在家里是谁都得宠着的,秦黛这两年回家不多,和这个弟弟的感情其实没几分。   秦琢也没喊过她姐姐。   见秦黛不松手,秦琢直接上手来抢:“我的东西!你不准抱。”   秦黛不出声,远远看了一眼她爸。   秦海国咳嗽一声,喊:“小琢,来爸爸这儿。”   齐丽宁走过来:“小琢被惯坏了。”   秦黛没再说别的,松手,那只抱枕立即被秦琢抢走。秦琢蹬蹬蹬跑到秦海国身边,嚷道:“我不喜欢她,她才不是我姐姐!爸爸,她怎么还不走?”   秦黛不在意,她也不指望和这个弟弟能处出什么感情。   秦海国呵斥一声:“不许胡说!怎么不是你姐姐?”   秦琢被这么一凶,当即撇着嘴哇哇大哭。齐丽宁哎呦一声,细声劝人:“小琢才五岁,有什么话慢慢跟他说嘛,别这么凶……”   秦琳蹲下身在哄秦琢,齐丽宁和秦海国各执一词,不算多大的客厅,秦黛和他们之间却好像隔开了两个世界。   她没过去,听见车声,起身往外走去。   清瘦的一道背影,像一朵孤独的玫瑰。   怨不得要出发这么早,吃饭的地方定在一家山庄,私人的,还真在半山腰上。仿古代亭台楼阁的建筑风格,山水相依,每座院落之间甚至都是独立的。   路经一条种满了樱花树的路,很多人在拍照。   秦黛降下车窗,一阵风吹来,一片白色花瓣从车窗飘进来,落在了她腿上。   手机一声响,又进来条短信。   谢斯白:有推荐的地方吗?正好要和人吃饭。   秦黛拣起那片白色花瓣,握进掌心。   不知道怎么回事,点开手机键盘时,就输入了目的地的名称。   -   “四个二!哎,怎么样,兄弟这手可以吧?爽子哥,该你了。”   爽子哥不太爽,不知道谢斯白哪里来的这么会自来熟的哥们儿,但他手里就一把烂牌,非常难受:“谁他妈你爽子哥,叫哥就行,甭整这些土不拉几的称呼——要不起。”   “……怎么土了?野子哥你觉得土吗?”贾子京嘴里叼了根从他妹书包里抢来的百醇,又问他野子哥,“吃不?”   谢斯白懒得搭理,甩出两张王。   “我就知道在你手里。”应爽笑呵呵的,把自己手里的一把烂牌扣桌上,等着赢,“野子哥什么情况?你以前还有这种花名?”   谢斯白没说话,贾子京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叫习惯了,我以后改。”   谢斯白压下张对九,看着没什么胜负欲,眼睛不时看桌上一旁熄灭的手机屏幕。   “对J。”   “对尖儿,”应爽转过头来,“你好像是改过名啊,以前叫什么?名儿里带野字啊,那是挺野的。”   贾子京:“对对对!叫……”   谢斯白轻飘飘扔下四张十:“赢了。”   说完捞起手机,起身就走。到窗边,手臂撑在阳台上,俯身去瞧楼下的街道。   车流如梭,满路的樱花铺成了花海。   “你不知道啊爽子哥?”贾子京鬼鬼祟祟,“那算了,不说了,我怕他打我。他叫这名字的时候,可没遇到点好事。”   应爽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底的类型,谢家当年那点闹的满城风雨的狗血烂糟事,也算是圈子里有名的谈资,至今都是茶余饭后的吃瓜必备。   贾子京咔咔咬掉两根百醇,扬声问:“晚饭吃啥?”   应爽:“那听你野子哥的呗,他请客。”   空气里有淡淡的樱花香气,谢斯白打开手机,编辑十秒,发出去条信息。   -   秦黛原本以为就只是和何叔叔一家吃个饭,她知道是秦海国白手起家时便认识的生意伙伴,但没想到,吃到一半时,秦海国刻意地介绍她与对方刚留学回国的儿子认识时,才终于品出了几分意思。   敢情这场饭局,还是个变相的相亲?   秦黛直到对方一家人先行离开,都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在那个男生来要微信号时,也非常“懂事”地加上了。   “黛黛,你对家玮感觉怎么样?这孩子可是交大毕业的,哥伦比亚大学的硕士,将来啊,肯定继承你何叔叔的位子。爸觉得你们可以先处着看看。”秦海国出了包厢说。   秦黛舒了口气:“爸,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久让你和家玮先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相亲。”   “这还不算?”秦黛说,“刚才吃饭您就差问人家对我感觉怎么样了?”   见父女俩气氛逐渐紧张,一旁的齐丽宁出来说:“黛黛,你爸也是为你好。阿姨听你爸说你和之前那个男朋友分手了,那这不是正好,况且家玮条件多好啊,名校毕业,长相也好,和你站一起可不就是郎才女貌,刚才我看你何阿姨对你可满意了呢!”   山上的风有些冷,秦黛搓了搓手臂,没再争执什么,只说:“您以后不用帮我安排,我暂时不想结婚。”   秦琳说:“相亲而已呀,爸爸又没催着你这么早结婚。”   秦海国却一脸严肃:“不想结婚?不想结混以后谁照顾你?秦黛,你也该考虑这些事了。”   秦黛:“我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好。”   秦海国斥道:“说的什么混账话!”   剑拔弩张之际,秦海国手机响了,大概在气头上,他看也不看就接起来。   上了年纪,秦海国通话时听筒的音量一向开得大。   山间安静的风声中,李律师平静地声音顺着风,传到了每个人耳朵。   “秦总,新的遗嘱已经拟好,我已经发您邮箱。”   秦黛望向她爸:“什么叫新的遗嘱?”   -   山庄上有处人造的假山亭台,修得古朴文雅,颇具古意。那亭子上挂了快匾,名“出云”。远可观云月,近可戏池鱼。周围没旁的建筑,若要在上面谈事,也很有隐私性。   秦黛跟着秦海国,踩着石块堆砌的台阶上去。   “当初和齐丽宁结婚前,爸答应过你,要是以后……财产当年都留给你。但现在有了小琢,黛黛,我希望你理解爸爸,小琢毕竟也是你亲弟弟。”   秦黛不是不能接受。   秦海国对这个小儿子有多喜欢,她一早就看在眼里,嘴上不曾说过,但心底里,早做好了准备。   可是有一点。   秦海国新修改的遗嘱,留给她的那部分,在秦海国死后,秦黛可以继承20%,而其中剩下的,要她结婚并生育子女后,这些东西给她的子女。   “爸。”秦黛目光落在眼前字句分明的遗嘱之上,“这些条款,都是你要求的?”   秦海国叹气,望着秦黛,语重心长:“你和小琢才是亲姐弟,黛黛,爸对你们都不会偏心。”   他以为秦黛在意的,就是那些分配的数字。   可秦黛不是。   “爸,你知道我多想站上舞台跳舞,从小就是。我努力了这么久,从四岁到现在,我忘记吃饭都没有忘记过练习。一个舞蹈演员的生命力那么短暂,爸……你却要我,必须在三十岁前结婚生子?爸,我想一辈子跳舞,我想在这条路上一辈子走下去,我还想……”   还想成为最优秀的舞者。   成为别人听见中国古典舞,就知道秦黛这个名字——成为这样的人。   她知道秦海国在这方面一向思想老派,她做好了以后和她爸在这方面将沟通多回的准备。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爸会把这些所谓的“期盼”,变现成遗嘱上的条件关系。   “你年纪还小,爸这都是为你好,结婚了有人照顾你,我才放心,以后去了地底下,我也好跟你妈交代。“   秦黛还是那句话:“我不想结婚,更不可能生孩子。”   当晚,秦海国和她爸大吵了一架。   大多时候都是秦海国在说,   不结婚、你不生孩子以后老了谁照顾你?   再说,哪有人一辈子一个人过的?   养儿防老,中国人几千年都这么过来的,你为什么不一样?   ……   秦黛从难过到麻木,从头到尾,她爸都不理解她为什么不想要走这一道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   她的理想,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好像不值一提。   最后,秦海国气愤离开,秦黛抱臂,一人坐在高高的出云亭上。   津南春夜的风,带着微微凉意。她衣裙单薄,青丝被夜风吹动,眼尾是红的,却偏偏强忍着,怎么着都不肯落下泪来。   直到一件灰色西装外套,带着主人的体温余热,盖住她单薄不堪折的肩头。   秦黛回眸,看见了谢斯白。   他身上一件白衬衫,没系领带,乌黑的发,眉眼深邃。   “你怎么……”   “冷不冷?”   同时开口。   秦黛摇头,又问:“你怎么在这儿?”   谢斯白:“按你的推荐,来吃饭。”   他什么都没问。   秦黛知道,这人肯定在她和秦海国争执之时就过来了,必然也听到了一些。但却什么都没问,只给了她一件挡风的外套。   分寸感把握得恰到好处。   施秋说得对,这个男人,随便勾勾手指,就会有无数美人贴上去。   遑论他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温柔。   起了阵大风,乌黑而柔顺的长发飘荡,发尾像在男人白衬衫的肩头跳舞。   秦黛捋了捋,却挡不住密密匝匝的春风。   谢斯白伸手,帮她将一缕飞舞的青丝拢到耳后,又往侧前方走了一步。   春风消停了。   秦黛揉了下眼尾,低头时瞧见谢斯白随意搭在木质栏杆上的手。   他的手比她的大很多,指节修长,匀称,漂亮。手背浮起的青筋流畅地延伸至小臂,很性感。   虎口处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疤,应该已有多年。   秦黛却没问这道疤的故事,迎着仿佛墨染的远山轮廓,和从云中探头的月亮,望着谢斯白,直白而诚实地邀请:“可不可以陪我去喝酒?” 第13章 XIII(一更) 会很疼吗   五分钟后, 秦黛坐上了谢斯白的车。半小时后,他们抵达小李子的酒吧。   工作日,今天人不多。   小李子亲自安排的卡座, 送来一堆吃的喝的。秦黛专挑着酒喝。   她的耳朵是通红的,眼尾像是染了绯色晚霞, 水光潋滟,一片迷离的微醺。偏就是什么都不说,只顾着喝酒。   诚心把自己灌醉的那种喝法。   谢斯白在一旁看着。   原本被他搭在秦黛肩上的外套, 此时一半搭在她腿上, 一半皱巴巴地堆在沙发上。   他面前也摆了一杯酒。   开始时秦黛倒给他的, 说,也请你喝。   到现在一口没动, 他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真就按她说的那样, 尽职尽责地“陪”她喝酒。   秦黛喝完了自己的, 酒瓶倒过来,一滴不剩。于是转头瞄准了谢斯白面前那杯还没被动过的。   “你不喝吗?不喝的话——”   谢斯白向前倾身, 掌心盖住杯口。   “秦黛。”他喊她名字。   “干嘛?”   “你喝了一瓶了。”   昏暗的灯光下, 两张脸距离无限近。秦黛眨了眨眼,忽然抬起手,食指指尖轻轻地按在了男人左眼下,那枚精致漂亮的泪痣上。   触到的皮肤很薄。细腻, 温热, 令人眷恋。   她像是魔怔。   “谢斯白。”   “嗯?”   秦黛低声和他耳语:“我告诉你个秘密……我以前,也有一颗泪痣。”   她松手,往回伸,同样的动作, 按在自己右眼眼尾下方。   “我的在这里,在右眼。”   谢斯白没说话,一瞬不转地望着她。   “你不信吗?”秦黛皱眉看他,执着地解释,“真的!我妈生我的时候就给我这颗痣了,我没有骗你,谢斯白。”   “是吗,那现在怎么不见了?”   灯光闪烁,谢斯白的声音没多少起伏,但在昏暗中,眼神却有些炽热。   秦黛呼吸微窒,喝下腹的酒液几欲沸腾,分不清是不是自己臆想或错觉。   她的唇色天生艳丽,饱满圆润,是七月里最红的一颗樱桃。   她轻抿下唇,昏暗的灯光下,谢斯白不由目光下移。   “我没有骗你。前年,我们舞团有个舞剧,那个女主角是个很坚强刚毅的角色,领导觉得我这颗痣不太符合那个人设,我为了拿到那个女一,就把痣点了。”   秦黛那颗痣,让她原本明艳俏丽的脸,更添三分柔媚。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妆容可以掩盖。但当时另有一个与秦黛实力相近的人选,容貌方面对方也更贴合角色,周从芳和一众编导老师提出来后,纠结于最终选角,秦黛第二天,就去医院把这个她二十年来都喜欢的痣给点掉了。   她顺利拿到了梦寐以求的第一个舞剧女主角色。   她可以为了一个角色点掉一颗最爱的痣,也可以为了坚持这么多年的理想,做任何牺牲。   所以,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让她放弃。   抛去所有身体与心理上要遭受的东西不谈。生育,对一名女舞者来说,是一道选择之后便隔空出现的马里亚纳海沟。   隔断通往最高山峰的路。   或许连再也无法登上舞台都有可能,还有什么后果,比这更严重呢?   “我再告诉你个秘密哦。”   秦黛说着,伸手捏住了谢斯白衬衫领口的衣料。   谢斯白低一下头,摇曳灯光下,那只手莹白如玉。   “我妈妈以前是昆曲演员,她很厉害的,是他们剧团的当家花旦。但是,我妈她生了我之后,就再也没能回剧团。因为啊,她产后恢复身材花了两年,再回去的时候,她的位子已经有人顶替了,她不再是当家花旦了。”   秦黛越说,声音越低:“再也不是了,”   她控制不住,打了个小小的酒嗝。   喝了酒,体温会比平常高一些。尤其脸上的温度。   谢斯白从桌上的果盘拿来一小块瓜,喂到她嘴边。   秦黛现在乖极了,到嘴边的东西,启唇就吃下去。   “还要。”   谢斯白便又用叉子拿来一小块。   秦黛喝得脑袋发晕,她的手背朝下,举起来挡了下头顶扫射来的灯光。   “不想喝了?”谢斯白在乱遭的乐声人声中问她。   秦黛想不太明白,这个男人,第一次见面时,像一棵独立于高山之上的雪松,清正,俊朗。也冷淡得让人不敢接近。   但她揪住他领带的那个夜晚,这个人又让她觉得没那么冷。便利店前躲雨的玻璃窗,伞檐下的呼吸,那件外套,总不可能是因为那晚飘落满地的樱花太浪漫。   他实在是生得一身好皮囊。   连嘴巴都是柔软温热的。   “在想什么?”谢斯白低头,握住她挡光的手腕。   很轻,只要她想,轻易就能挣脱。   可是你看,他连倾听都做得好好。他不像魏清济,善于用语言表达,话语最能迷惑人心。   谢斯白呢,他应该属于行动派。是原野上潜伏的狮子,安静地等待,迅猛地捕获。   这一套的行为模式,一定是经过多次的训练,才得以成熟到这种地步。   以至于秦黛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每一次都会引起勾心夺魄的悸动。   如同一场世间无二的落日熔金。   看过一眼,便心甘情愿沉沦。   秦黛闭上眼睛,挣开那只手,低声:“还想喝。”   谢斯白似是笑了一声。   很轻,又被这嘈杂喧闹的氛围盖住了□□分,但秦黛掀起眼皮时,正好将他即将收回的唇角上扬的弧度收入视线。   “没看出来,你酒量还挺好。”他说。   秦黛严肃认真点点头:“遗传的,我妈酒量也很好。”   谢斯白没再说什么,眼底藏了几分纵容,由着秦黛招来人,又要来杯酒。   他看得出她今晚心情极差,那会儿在半山腰的亭台上,白皙的脸蛋上,眼中的难过和委屈格外明显,水光盈盈,却怎么都没落一滴泪,强自忍着,到最后眼尾都是红的。   所以喝吧。   反正他在,不会出别的事。   谢斯白是这么想的,但却没猜到,秦黛的那句还想喝,其实已经到了临界点。   他不知道,倘若秦黛保有五分的清明,那两个“秘密”才不会对他宣之于口。   她真就只是酒品好。   醉还能醉成一种看起来尚且清醒的境界。   等第二瓶喝下去第二杯时,那双眼睛已经迷离混沌。   谢斯白总算察觉出不对劲,因为这时,身旁的人表面上一脸正直,背地里却已经将手藏在西装下,掩护着摸到了他的放在沙发上的手。   谢斯白:“……”   他偏了下头,身旁的人便歪头靠过来。   脑袋抵在他肩旁,变得像一只刚刚填饱肚子的猫,仿佛这熠熠的灯光是午后慵懒的阳光,而谢斯白的肩膀,是她最喜欢那个猫抓板。   扒拉着,不肯松手。   “谢斯白。”   谢斯白没应声,心里却想,她好像总喜欢这么连名带姓地喊他。   “你说,是不是所有的爱,其实都是有条件的?”她问。   谢斯白低头,却只看到她的翕动的睫毛。   “是吧。”他声音很低。   秦黛没再说话,倚着他肩膀。   “头晕,借我靠一会儿,行吗?”她闭眼说。   掌心上移,过电一般蹭过男人青筋微凸的手背,最后抓在他卷起两折的衬衫衣袖上。   谢斯白低头瞧着人,以斜俯视的角度,能看见她轻阖的长捷,挺翘的鼻尖。   “秦黛,”他喊她名字,手指微蜷,又加一句提醒,“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秦黛不知听见没有。   只是好久没出声,像是真睡着了。   片刻,谢斯白伸手,直接揽着她肩膀,将人打横抱起。   在他起身的瞬间,秦黛自然而然地伸手,轻轻环住男人脖颈。她闻见他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是朝晖落入深林形成的第一道光束,是稗子破土而出迎见的第一缕春风。   “去哪儿?”   谢斯白每一步都很大,穿过灯红和酒绿。   “送你回家。”他说。   秦黛:“我不想回家。”   这句真心实意,起码今晚,她不想再见到她爸秦海国。   从一级台阶踩下,谢斯白将怀里的人往上颠了一下,秦黛立即条件反射地更紧地抱住他。   谢斯白看了她一眼,眼尾微不可察地上扬。   “那去哪儿?”   “反正不想回家。”   谢斯白已经抱着人从酒吧出来,夜风迎面吹来,夹杂着潮热的气息。   秦黛犯困地靠在他怀里,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怀抱明明陌生,却让她无端觉得充满了安全感。   他的双臂很有力量感,明明看上去是清瘦的,但宽肩窄腰,胸膛温暖而紧实。他的线条感一定很好看。   谢斯白抱着人回到车上,松手时,没立即离开,屈身边帮她系安全带,说:“微信为什么不通过?”   那通好友申请。   那个“x”。   “……嗯?你说——”   口袋里手机震动,打断了这段对话。   谢斯白慢慢直起身,从车里出去,而后才接通电话。   是工作上的通话。   车门已经关上,秦黛摸索着,去找车窗按键,等她找到后摁下去,便听见谢斯白低声,公事公办的语气:“好,帮我订明天中午一点后的机票。”   秦黛脑袋顿了一下,酒劲儿上来,混沌不堪。没几秒,谢斯白从车另一侧上来,吩咐司机开车。   司机迟疑问,谢先生,回哪里?   谢斯白停顿片刻,说,回酒店。   推背感袭来,秦黛从上车就开始睡觉,等再醒来,是谢斯白捏了一下她鼻尖。   “身份证,小酒鬼。”   估计是喊了她好几声都没醒,才不得已捏住鼻子。   秦黛睁眼,又困倦迷蒙地眨了好几下。   有点儿分不清眼前状况。   但这双眼睛好看,尤其眼尾那颗痣,严丝合缝地击中她心脏。   恍惚间,她又觉得熟悉。   “谢斯白?”   “醒了?身份证给我,前台要登记。”   秦黛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一动不动,又喊了声他名字。   “谢斯白……”   “放心,是给你重新开一间……”   秦黛打断他:“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这话说完,谢斯白似乎整个人怔忡了下。   “你——”   “梦里面吗?”她没注意到他的晃神,仿佛呓语,“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   她说着,凑过去,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像是还迷糊着,眼睛浮出些水雾,朦胧的,看不清。   谢斯白动作停下来,原本是弯着腰,低头去要她身份证。   伸出的手没拿到证件,掌心多出来一只比他手掌小许多的手。   秦黛慢吞吞地,把他手掌扣住,像是拿到了什么宝贝,不肯放,是她一个人的。   谢斯白声音越发低,眼尾的冷淡一下子散了大半,这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比寻常更易亲近。   “别乱动,”他沉声,有在克制地压抑,唇角抿得平直,“身份证带了吗?”   秦黛腾出一只手,握着他左手那只没松,就这么别扭的姿势,去拿自己的小包。   塞到谢斯白怀里。   “给你。”   语气很乖。   谢斯白望了眼,她微垂下来显得很安静的发顶,由着那只手被“霸占”,右手伸出来,他的动作不太自然,打开包的速度也很慢。仔细看才会发现他的拇指食指和无名指几乎没有动,甚至有些僵硬。   但好歹打开了。   包里却没有想要的东西,一只小钱包,几张银行卡和现金,翻了夹层,也只看到一张有些年代感的老照片。   上面的人,应该是十几岁的她。   扎着马尾,身量高挑,打小学习中国舞的优势明显。气质出众,像个清冷出尘的小神女。   她旁边,还有个年轻的女人,五官与秦黛几分相似,很美,他猜到是她妈妈。   放回去前,指尖摸了摸照片上,十几岁的秦黛右眼下的那枚泪痣。   身份证最后在包的小夹层找到了。   谢斯白取出来,再看过去时,却见秦黛低着脑袋,拿自己的手和他的比。   “你的手比我大好多。”她总结比较结果。   谢斯白发现,喝醉了的秦黛比平常话要多一些,也会做很多清醒时不会干的事,但外表上,除了红红的耳朵,几乎看不出她喝了酒。   她这时很乖,整个人都乖得要命,连那种冷若霜雪孤月的气质,都消散殆尽了。   原来酒精就可以轻易把这件事做到。   谢斯白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又问一遍:“送你回家?”   秦黛坚决摇头:“不要。”   过一秒,盯着他眼睛,模模糊糊地记起上车前他接到的那通电话,抿一下唇角,不经大脑思考:“你明天要走了吗?”   谢斯白:“去广州,出差。”   秦黛点点头,噢了一声。   谢斯白叮嘱两句,让她在这边沙发上坐着等他,拿了她身份证去登记办入住。   结果再回来时,就看到方才还很乖的人,此刻在酒店一楼大堂里……转圈圈……   谢斯白:“……”   竟然还练起基本功来。   他无声地笑了。   走过去时,秦黛一个掀身探海翻身,翻完正好撞到他身上。   秦黛特别单纯地抬眼看他,眼神纯净得像一捧山涧清泉,俨然已经不知道这儿不是她的练功房,而是公共场合了。   还有点儿生气地扫了谢斯白一眼,怪他打断她练习。   谢斯白叹口气,在引来更多的目光前,握住她手腕,将人扣在怀里上了电梯。   他波澜不惊,怀里人却有些生气。   “你为什么不让我跳舞?”   谢斯白答非所问:“你喝醉了。”   秦黛:“我没有。”   谢斯白笑:“好,没有。”   秦黛微微仰着头,此时眼睛很亮,像盛满了星河细碎的光。   气氛有一丝安静。   谢斯白低一下头,对视一眼后,移开目光,松开了握住她细腕的手,按下楼层。   电梯缓慢地上移。   到七层时停了一次,短暂的失重感传来,有人出去,轿厢门再次合上,此时只剩下单独的他们。   秦黛倚着冰凉的电梯内壁,酒精催眠下的大脑思考缓慢,视线从男人淡红的薄唇扫过,顿了一下,才离开。   她想起舞蹈教室那个吻。   不知道酒精起了几分作用,忽然有些悸动。   他明天就要离开这儿了不是吗。   清脆的一声“叮”,电梯到了。   谢斯白送她到房间门口,掏出房卡刷了一下,扭动把手,开门后让她先进去。   没听见动静,侧了下脑袋,就见秦黛不知道什么时候,阖着眼皮,安安静静地靠着走廊的墙壁。   等他看过去时,她睁了下眼睛。   又闭上了。   “秦黛。”   她没出声。   电梯口有声音传来,一人出来,拐过之后朝他们这边走来。那人脚步不紧不慢,皮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也轻。   逐渐逼近。   秦黛撩起眼睫,还是亮,似有簇簇星光。谢斯白瞧着她,脚步声同时在连个人的耳膜上跳起探戈,节奏强烈,勾扯缠绵。   谢斯白声音更低了些,好像也比刚才哑:“进去吧。”   秦黛不。   她向前一步,脚尖微踮,吻了下他侧脸。   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就差几步,那人就要到他们身旁。   秦黛正要退开,一息之间,忽然被扣住腰,转瞬就到了门内。   谢斯白今天的吻法有点凶。   也很急切。   秦黛后背抵着冷硬的门,有所倚靠,但还是受不住。   城门失火,她是主动点火的犯人,也是濒临缺水的池鱼。   最后,还是谢斯白捧住她侧脸,低喘着,终于舍得给她换气的机会。   “你是醉得有多厉害,嗯?秦黛。”   藕段似的手臂搭在他肩上,也揽着一点儿他的脖子,靠进他怀中借力。   秦黛脸颊发烫,几乎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脸颊贴在他颈侧,蹭了一下。谢斯白一手扶住她后颈,他掌心发烫,像是着火。   他低头,捧着她的脸,迫使她仰头,承受这个吻。   这动作强势又不温柔,可最后落在秦黛眼尾之时,却轻得很。   “认不认得我是谁?”他声音又低又哑。   “……谢斯白。”   他好像笑了一下,秦黛听得不真切。   “我和你说过,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加上楼下那次,有再一再二,没再三再四。   下一刻,谢斯白重重堵住她唇瓣,舌尖探进去,一寸寸掠夺,攫取。   漫长的侵占后,总算变得温柔。   耳根发软,侧颈被咬住,不用明天,过不了多久那处细腻白皙的肌肤上,就会出现红印。   像处标记,也是烙印。   气息喷洒在皮肤上,秦黛嗅见谢斯白身上,干净而清冽的味道。   似山间的一缕风,拂过雪松的针叶,很令人着迷。   她的眼睫在他低低的喘息中轻颤。   “会很疼吗?” 第14章 XIV(二更) 当没发生   “会很疼吗?”   秦黛一句话, 让谢斯白的一切动作停下来。   没开大灯,只有床角的落地灯亮着。   昏昏一片,蔓延的燥热像闷闷夏日的雨林, 潮湿难耐。   谢斯白眉宇似乎汗湿了,声音仍低哑:“第一次?”   秦黛不说话, 脸上一片薄红,分不清是酒气,还是升腾的气温勾惹的。   谢斯白只看了一眼, 忽然抬手, 捂住了身下人的眼睛。   掌心像是蝴蝶飞过, 反应过来,才知是她眼睫轻颤。   视线被遮挡, 她却弓腰,不知章法地要来吻他。   亲在了谢斯白喉结上。   他便又来捉她的手, 两只都捉到了, 按在头顶的白色枕头上。   “别乱动。”他警告她。   秦黛问他:“不继续吗?”   他放过她眼睛。   昏暗的光线下,秦黛双眸明亮, 带几分露水般的清澈透亮, 眼尾却分明藏着几分情动。   他不受控地,低下脖颈,又去尝她口中浅浅酒味。   有一瞬的失去理智,心想, 就这样吧, 继续吧。   欲念是穿山越岭而来的风,坠落于汹涌的海面之上。不可控的,连本能都在狂肆地叫嚣,要冲破羁押的牢笼。   秦黛眼尾起了濛濛水雾, 她的视线变得不真切,眼前的人好像真实,又仿若游园一梦。   那梦里有人在唱——   “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她竟然在此时想,施秋和寄雪梅是对的。   切身的真实体验,她早该去用这个方法的。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她伸手去摸他的眼睛,轻抚过那颗痣。   原来是这样的。   她献祭般地,奉上自己,像朝圣者的步步跪拜,虔诚而无畏,灵魂漂浮于躯干之上,纵容自我,沉迷一场情动。   夜晚和酒精是成年人的罂粟。   于是只在意识彻底纵入浪潮前,捏着一点谢斯白要解不解地衬衫领口,颤声请求:“关灯,好不好?”   谢斯白微微起身,伸手断掉开关。   一下子陷入昏暗,只剩一抹清冷月光。   手臂撑着,谢斯白低眉,额角有沁出的细汗。他借着月光去瞧床上的人,看了会儿,她忽然又来吻他,一下一下,像只猫,落在他眼尾的泪痣上。   到底是有多喜欢这颗痣。   他俯身,目光沉沉地打量泄在床头的月光,手探进去,拨开了层层积云。   既然照入他怀中,那便是他的了。   -   次日清晨,秦黛被坚持了十多年的生物钟支配,醒时才六点半。   睁眼一片漆黑,窗帘严丝合缝地遮住了熹微晨光。   酒后的混沌让秦黛反映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出有哪里不对。   腰上,搭着一条紧实有力的手臂。   陌生的触感,让她瞬间头脑像广告里浇了冰雪碧般清醒,昨夜残存的记忆慢慢浮现,断断续续,缠绵,撕扯着神经。   她记得和她爸在亭子里那一场吵架,记得如何遇见的谢斯白,自己又是如何邀请他去喝酒。   但喝了酒后,彻底醉了之后的记忆,所有的画面成了断点式的零散片段。   她拉着谢斯白去的酒吧,她点的酒,她蹭过去靠在人家肩上,她重复了两遍的“不回家”,她主动吻的他……   昨晚的一切,像回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重现。   尤其,谢斯白覆在她身上,低头看她时含着□□的眼神,都清晰明了。   可……   好像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秦黛轻手轻脚地起身,又小心翼翼地拿掉谢斯白搭在她腰上的手。   低头一瞧,身上竟然穿着男人的白色衬衫。她心口蓦然一慌,记起他抱他去浴室,逼迫着,让她帮他洗手。   修长如玉的手指,水渍湿润,她醉眼朦胧,耳朵通红,只顾着打开花洒,拉着他的手去水下。   “你快洗掉……”   等洗完,她本就已经皱巴巴的衣服更不能看,大半被水打湿。   “我的衣服湿了。”   当时谢斯白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   “你别哭,我的给你穿。”   她哭了吗?   怎么会为一件衣服湿了就哭呢?   秦黛揉了揉沉闷的脑袋,干脆不去想了,掀开被子,生怕把床上的人吵醒,抬手落脚都轻得要命。   光脚踩上地毯,迈腿时,不小心踩到一件衣服,是她的。   秦黛捡起来,又慢吞吞找到其余的几件。   床上的人始终睡着,眉眼沉静,秦黛松了口气,匆忙脱掉身上这件惹人遐思的衬衫,快速换好自己的衣服。   出门前,才又看了一眼谢斯白。   他没醒。   秦黛彻底松口气,终于头也不回地离开。   -   一刻也没有停留,回家收拾了行李,立即买了回安北的机票。   等到了机场,才给施秋发了一则微信。   秦黛:我今天回安北了。   秦黛:拜拜   施秋:???   秦黛:发生了点状况,比较突然。   施秋一个语音拨过来。   秦黛戴好耳机接通,然后就听见施秋一顿质问:“不是说回来两周?这还没到呢你就走?而且你还到机场了才跟我说???宝,你今天要不是说出个有理有据的突发状况,我就打的去安北打你一顿!”   “我昨晚和我爸吵架了。”秦黛说。   施秋:“啊,为点啥啊?你爸还舍得和你吵架?”   毕竟从她认识秦黛开始,她爸秦海国就对秦黛百般宠爱,虽说苏玉容去世得早,但失去了妈妈,秦海国也没有亏待秦黛。什么都会给女儿最好的。   “因为你妈妈?还是你爸二婚那个女人啊?”施秋试探着,能猜到的也就这两个原因了。   “都不是。”秦黛将昨晚秦海国的话转述几句。   “你爸想让你三十岁前就生孩子?”施秋不可置信,“可你刚刚进团没几年,才扎稳脚,这个时候考虑这些太早了吧,何况……怀孕生子对一个舞蹈演员来说,那和断送前途有什么区别,就算把影响降到最低,生产过后也几乎没有人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她们从很早以前,就讨论过各自的理想,讨论过以后要做什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施秋至今还记得,那时她们刚中学毕业,秦黛说起这话时眼里的亮光。   “我啊,我要成为国内,不,国际知名的中国古典舞舞者。”   所以她也知道,秦黛或许会考虑结婚,但一定不会生育。   秦海国应该也是知道的,知道女儿从小就坚持的梦想。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那些话,对秦黛带来的冲击才会更大。   他明知道,明明苏玉容的例子活生生地经历过,却还是这么要求秦黛。   “你怎么可以这样就走啊,呆呆,你应该叫上我,我去和秦叔叔说,我帮你劝劝他。”   施秋低低叹气,她一贯知道这个人是最会压抑自己情绪的,所以就这么被她爸伤过心后一走了之,她是怎么都不放心的。   “要不你把机票退掉,可以先住我这里嘛,我陪你去玩,要不然去旅游?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最近还挺想去海边的。还有啊,咱们去小李子那儿喝酒呗?你别老憋着,我不放心。”   “其实我今天没那么难受了。”秦黛顿了一下,忽然想起昨晚,男人一声声的安慰,温热的指腹蹭过她眼尾,那些眼泪就都被擦掉了。   原来那时候,真的,哭过一场了。   她好像模糊地记得,谢斯白有些无奈,又拿她没办法的表情,只是哄着。   别哭了。   好不好。   “你放心,我没什么事,过段时间我会和我爸再好好谈谈的。”秦黛望了眼候机厅窗外的天,到这时才意识到,这一走,恐怕和谢斯白这个人,就真的再也不会见面了。   挂断和施秋的语音,秦黛对着手机屏幕发呆,时针到快到八点时,一通电话打过来。   屏幕正中央,谢斯白三个字醒目非常。   秦黛直觉心尖一颤,下意识地,给挂了。   紧接着,点开短信。   说什么?   谢谢你昨晚照顾我。   ——人家会觉得她有病吧?他们都滚到一个床上去了,这个照顾,又指哪方面的照顾?   昨晚回酒店之后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再见了谢斯白。   ——说后会无期是不是好点?   纠结半晌,没编辑完第二通就打了过来。   秦黛依然挂断。   对话框弹出来条短信——   谢斯白:?   谢斯白:去哪儿了?   秦黛再顾不得纠结,编辑,发送:谢谢你昨晚陪我喝酒,其他的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眼睁睁盯着发送成功,下一秒,她就立刻拉黑删除了谢斯白的号码。   机场广播传来登机的通知,秦黛在原地站了片刻,看着登机口排队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行囊沉重,有人握着手机边排队边打游戏,小孩哭闹,情侣依偎。   她心里有一些乱,但知道并非因为嘈杂的环境。她理不清思绪,好像一团纠缠的乱麻,既然找不到脉络,索性一刀剪断。   -   明安路,贾子京和应爽蹲在马路牙子上。   贾子京不知道从里拔了根狗尾巴草,像个二傻子似的咬着,观赏应爽逗狗。   这狗其实是这家店老板养的,拆家王者哈士奇,此刻正专注地朝应爽嚎叫。   冲着他手里那只毛绒玩具。   “这狗是不是有点傻,跟我抢了它肉骨头似的。”应爽抓了一把狗粮,比狗还狗,一颗一颗抛给哈士奇,就看它接不接得住,“你赶紧催催谢斯白,他妈的上哪儿去了,说给我送行,到现在人影都没见着。”   贾子京正拨电话:“打不通啊,一直占线,他跟谁聊呢,这热乎劲儿,赶上我和我媳妇儿了。”   说着,“嘟”一声长音。   谢斯白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喂。”   “哥,你干嘛呢?今儿中午跟爽子哥吃最后一顿饭——靠踢我屁股干什么——我错了爽哥,吃在咱津南的最后一顿饭,你人呢?”   谢斯白撂下俩字:“马上。”   又十五分钟过去,谢斯白人总算出现。   瞧见他第一眼,应爽啧啧道:“昨晚做贼去了?”又看见车,有些惊讶,一连串问题:“你自己开车过来的?怎么了,干什么了想不开?不要命了?”   贾子京推搡他:“爽子哥,不是我说你,你这人有时候说话真的很不好听,我野哥……不是,谢斯白高三就他妈拿到驾照了好吧,车技稳得一批,当年——”   应爽:“那和他现在开不了也不冲突。”   他语气不太对,有意无意地从谢斯白右手扫过。   贾子京敛眉,表情有些不高兴了:“什么意思啊?你说清楚?”   见不得别人说谢斯白似的。   谢斯白面无表情地坐着,眉微蹙:“行了,吃饭吧。”   贾子京瞅了应爽一眼,对方回给他一个眼神,两人都没再提手的事。   “说起来,谢斯白,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我去你房间敲门还没人。”应爽说着,眼睛一瞟,忽然看见个东西,起身就扯住谢斯白领口往外拉。   “我我我靠!!!干什么你?”贾子京吓一大跳,“你他妈的松手!”   贾子京真的震惊,第一回 见这场面,护着谢斯白,大义凛然:“爽子哥,你有什么,你、你冲我来!”   “傻逼。”应爽骂了一句,又冲谢斯白:“咬痕挺明显哈。”   谢斯白扯了下领口,波澜不惊,也没什么情绪,甚至还有点儿心不在此,低头看手机。   贾子京拍胸口缓气:“吓死,我以为你要干啥呢。”反应过来,瞪着眼睛看谢斯白,“兄弟,你别误入歧途啊,那啥犯法啊。”   谢斯白:“……有病吧你。”   贾子京挪着凳子靠近:“那你这咬痕怎么来的?我真好奇,哥,想当年,你那叫一洁身自好,情书都塞满桌兜了,当面表白的没五十也一百个了,那谁?对,魏清济是吧?”   谢斯白这时抬了下眼。   贾子京没觉得哪儿不对,继续叨叨:“就那学霸!长得挺小白脸那个,还是咱班班长来着,我记的对吧?反正咱班女生喜欢他的也不少,但那和你也比不了,兄弟我当年跟着你,可蹭吃了不少巧克力,这都没见你谈一个,现在咋就这样了呢?我没听你说有女朋友了啊?你真去约了?”   谢斯白越听越烦,骂了句傻逼,又说:“手机借我。”   他拿过来,输入一串号码,拨出去。   应爽刚听得挺高兴,和贾子京八卦:“京啊,你野子哥当年,就没个喜欢的人什么的?”   贾子京:“没啊。”   “真没有?难道没个白月光?你好好想想。”   “真没有!那要有我还能不知道!?他就喜欢我们教学楼上的天台,可能爱蹲上面看看月光,算不?”   “……算个屁算。”   抬头一看,旁边谢斯白还在拨电话。   到现在也没拨通。   片刻,又冲应爽:“你的也借借。”   应爽给他,问:“跟谁打电话呢?”   “没谁。”   应爽:“哦,秦黛?”   谢斯白:“……”   贾子京挠了挠头:“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儿耳熟。”   他想了会儿,“昂,这不魏清济女朋友嘛!”   谢斯白:“前,谢谢。”   应爽瞧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和语气,乐了,再加上刚才贾子京提到的魏清济,忽然明白了什么,喝着茶点头:“我懂了。”   贾子京:“我不懂。你怎么知道他们分手啦?而且你怎么回来还认识秦黛了?咱们和人家不熟吧?高二加高三半学期也没什么接触。”   “碰巧遇上的,”谢斯白将手机还给了应爽,用谁的号都“暂时无法接通”,他算是明白了,故意躲着他的联系呢,他表情淡淡,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清茶,“同学一场,还不让我和人家说句话了?”   贾子京愣了一下,说就说呗,也没拦着不让啊:“你凶什么。”   谢斯白:“……”   应爽:“……”   一餐饭吃完,应爽回酒店准备拿行李。谢斯白与贾子京跟着一道儿,送他去机场。   “你真要多待几天?”应爽推着行李箱走在最前,话是问的谢斯白。   “嗯。”谢斯白应。   “行吧,那我先回了。”应爽觑他一眼,调侃了句,“你别是乐不思蜀了吧?”   贾子京:“这叫少小离家老大回,一片冰心在玉壶。没有乐不思蜀,只有落叶归根!”   “……”   应爽诚恳建议:“有时间我送你几本书读读吧。”   车上放着司机提前买好的咖啡,谢斯白喝了几口,掌心把玩着手机,不时看一眼,确认了好几次,是不是真的关掉了静音模式。   没任何动静。   车窗外,满树的樱花盛开,不断倒退离开他的视野。   司机按应爽的习惯,打开了车载广播。   不知道什么频道,一道低沉的男声,朗读着一首诗:   波斯人的和阿里奥斯托的玫瑰/   永远都是独处不群的玫瑰/   永远都是玫瑰中的玫瑰的玫瑰/   柏拉图式的初绽之花/   我不赞颂的热烈而盲目的玫瑰/   可望而不可即的玫瑰/   谢斯白目光落在窗外,又想起那条撇清一切的短信。   浮现在脑海的画面,却是一张在哭的,揪着他衬衫衣袖不放的,会主动来吻他的一张脸。   可望而不可即的玫瑰。   他降下一点车窗,任风吹进来。   应爽这时问:“你真不回?别人不说,谢老爷子没催?苑溪没粘着你?“   谢斯白还是望着窗外,风吹进来一片白色樱花瓣,不偏不倚,落入他右手掌心。   他收紧手指,连通那瓣花,声音淡淡:“再说。” 第15章 琥珀拾芥I 被人甩了   三月下旬, 秦黛回到安北市。   空气中还残存着未尽的料峭寒意,她上飞机前穿得单薄,所以迎面被这风一吹, 不禁打了个颤。   从廊桥出来,拿好行李, 才去了趟卫生间。   低头从包里找到盒买了没多久的创可贴,撕掉脖颈上原来的那只,换了个新的。   秦黛对着镜子看了会儿, 这东西, 出现在脖子上, 怎么看都只是欲盖弥彰,谁都知道怎么回事。   她低低呼了口气, 给手机开机,微信里新消息不停进来, 她却先点进拨号和短信栏看了好久, 安安静静。   拉黑删除后,连蛛丝马迹都不剩了。   回家的路上收到了秦海国发来的好几条微信, 长篇大论, 甚至还夹杂着不知道从哪个短视频APP上,下载的“过来人”、“专家”倾情讲授的养儿防老系列,年轻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讲座”。   头都开始痛,只好暂时忽略, 和施秋与向昭然在群里说了声已经平安到达, 摁灭屏幕,专心看车窗外倒退的风景。   到家后,点了餐慢吞吞吃完,练了三小时《春思》中对她而言最难的片段, 这才去休息放松。   手机上除了和向昭然施秋的三人小群,还有工作上的一些消息外,再没有别的消息。   她盘腿坐在靠窗边的地板上。   窗明几净,天际逐渐逼近黄昏,云层绯红,红日在高楼大厦之上逐渐沉没。   秦黛发了会儿呆,举着手机拍了一张。   安北的落日,有种恢宏壮观的暮色将至感,连云都很高。和津南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她低头看了眼左手掌心,莫名想起那个人。   想起他那时,低头在她手掌心写他的名字。   秦黛晃了晃脑袋,起身抽了张纸巾,擦掉额角的汗。   难不成以后,每一场日落都要想起谢斯白么。   她深呼吸了几次。   所谓crush,都应该在没有结果的浪漫中画上句号。   所以,她就当是,看了一场最好的日落。   现在,是该等待第二天的朝阳了。   -   次日一早,秦黛就回了舞团。   提前结束休假,周从芳也没有多说什么,《春思》联排在即,还有下个月的经典舞剧再巡演,整个团都忙碌起来。   秦黛在之前,把周从芳发给她的,楚予诺的舞蹈视频看了许多遍,这天又在练功房,亲眼观看过近距离的表演,她不得不承认,楚予诺在跳舞时,脸上的表情和情绪表达是真的具有强感染力,她的确有差距。   训练到晚九点,她才离开。向昭然打电话来,同样996结束的社畜累得丧失做饭动力,在外卖软件上点好了餐,地址直接选了秦黛家。   开车过来时还带了两瓶梅子酒。   秦黛现在看见酒就犯怵,都快PTSD了,连瓶子上的酒字都不敢多瞧一眼,向昭然去拿酒杯,就说:“我不喝,别拿我的。”   向昭然捏了两只回来,在地毯上坐下,当耳旁风,直接倒了一杯塞她手里。   “给我支个招,”向昭然一脸忧愁地开口,“是这样,有个同事,昨天突然塞给我一张邀请卡,搞得特别花里胡哨,请我去他参加他生日,关键是,这位哥邀请我同部门其他同事就口头说了一句,上周还收到束玫瑰花,每次在公司楼下吃饭,这个人也总往我旁边挤,你说,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秦黛捻了颗圣女果,杯里梅子酒原封不动放回去:“还挺明显的。”   “可我对他没想法。”向昭然仰天叹气,“上周,公司团建,莫名其妙帮我挡酒,还拿的我的杯子,整个大无语,我酒量好全部门的人都知道好吗,谁缺他挡酒了;还有上上回,非要拖他叔——哦,他叔是我上司——加入我负责的那个项目,服了,干啥啥不行,我缺他一个端茶递水的助理吗?”   秦黛听明白了:“他跟你表白了吗?”   “要真表白那还好了。”向昭然一脸烦躁,“我还能直接拒绝,这人就喜欢搞不清不楚的行为。喜欢的人互相试探那叫暧昧,不喜欢这叫骚扰好吗。我要真和他撕破脸皮,那小心眼的劲儿还不得跟他叔说把我炒了。快烦死我了,呆呆,你帮我想想办法。”   秦黛知道,向昭然是一向不喜欢谈恋爱的,自打工作以来,唯一目标就是赚钱发财,男人,只会影响她赚钱的速度和加速度。   但这题对她来说超纲了。   秦黛想了半天:“那怎么办?”   向昭然:“……”   早知道这种事情,在秦黛这儿是得不到答案的。她闷一口酒,歪头倒在秦黛肩上,难过道:“这份工作我才换了不久,真不想再换了,毕竟它给的真的比上家高很多。我怕走了,下一份工作指不定还没这个工资高。”   秦黛掏手机,给施秋拨视频,这种事儿施秋比她会多了。果不其然,施秋立即发过来三套处理方案,温和型,冷处理型,直接了当型。   最后附赠一句:“你要被炒了,我和秦呆呆卖艺养你呗。”   向昭然心情缓过来,隔空和施秋碰杯。施秋不经意地问了句秦黛:“谢斯白找你了吗宝?”   向昭然:“谁是谢斯白?”   施秋简单概括:“一个帅比,一个工具人。”   秦黛听见“工具人”三个字一顿,过了会儿:“我回来前,把他删掉了。”   而向昭然关注的重点是:“有多帅?比魏清济帅还帅吗?”   “那帅多了好吗!”施秋说,“个高,腿长,脸呢,是黛黛最喜欢的那款。”   秦黛捏着杯子,抿了一小口,才发觉喝下去的是她先前拒绝的梅子酒。   “没找,我昨天上飞机前,就把他删掉了。”   施秋隔空惋惜:“好吧,昨晚我朋友圈发了之前和你出去玩拍的照片,应爽给我评论,还问了句你这么快就回安北了。”   秦黛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加的应爽,问了才知道是那天凑一桌打麻将时就交换了微信。   秦黛微信好友列表没多少人,她上中学那会儿微信刚推出没多久,大一进舞蹈学院后,才注册了一个账号。她向来不爱交际,又总泡在练功房,到毕业大学同学的微信也没加全,后来工作进了舞团,列表里也只多出来了一些同事的姓名,平时走路上遇到搭讪的,也根本不会给微信号。那些不得不扫码关注的公众号或私人号,她也一向用完就删。   之所以刻意忽略掉谢斯白的好友申请,也是从那时候就觉得,既然注定是短暂的一场相遇,何必牵扯太多。更不用多一道程序,在离开之后再去删一趟。   她在很多方面,其实表现得非常绝情,冷淡又疏离的一个人。   魏清济不就这么说过吗。   大概也只有相处了这么多年的施秋和向昭然受得了她。   -   除了《春思》的准备工作,下个月月底还有两场演出,在安北市中心的大剧院。   剧目是两年前秦黛点掉右眼下那颗泪痣才拿到的《红玉》,根据南宋抗金女英雄梁红玉事迹创作的一部舞剧。   在这部舞剧之前,秦黛只是个凭国内顶尖舞蹈比赛金奖,而仅在古典舞圈子内有点小名气的舞者,但《红玉》之后,秦黛算是一舞成名,真正让观众记住了秦黛这个名字。   《红玉》的大火,也和秦黛超强的爆发力与扎实基本功的表现分不开,所以也才能在两年后,仍然可以登上舞台,至今已经在全国不下十五个城市开过巡演,叫好叫座,只要开票,都会被哄抢一空。   不过已经演出过多场,对于《红玉》的熟悉,秦黛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这天进行完《梁红玉》的第N次彩排,周从芳突然出现在排练厅。   本来只是个普通的彩排练习,周从芳这种级别的领导,这时候出现还是挺不正常的。   果然,她来叫走了苏为衡。苏为衡正是《红玉》中,扮演梁红玉丈夫,韩世忠的A角男舞者。   苏为衡被周从芳叫去了外面过道,没一会儿,周从芳抬高的严肃声音就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秦黛正在观察自己脚上舞鞋鞋底的磨损情况,根据经验推测这回这双还能撑多久,猝不及防被周从芳的声音打断思绪。   “你要放弃《春思》?苏为衡,团里对你寄予了这么多期望,新人辈出,你不抓住这个机会,现在却说要放弃?……甭跟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原因,说实话……行,你要真决定了,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最后几句,语气中的失望尽显。   许久,苏为衡一脸淡然的重新进屋。   “衡哥,原来之前大家传的说你要退团,这事是真的?”有人憋不住,七嘴八舌问起来。   苏为衡神态自若,插科打诨回答了几句含混过去。   直到排练厅人陆陆续续散去,只剩下他与秦黛二人,苏为衡脸上的放松坦然一散而空,按着腰揉了几下。   秦黛微微蹙眉:“你腰伤又犯了?”   苏为衡看她,笑了一声,说:“是啊,又开始疼了。”   秦黛眉蹙得更紧:“那刚才我们还练了托举动作最多那段……你还好吗?要不去陈医生那儿让他看看。”   陈医生是团里配备的专业护理师。   苏为衡却笑着摇头:“没事儿,老毛病了,我自个儿都成半个大夫了。”   他看向秦黛,抬眼,又环视了一圈这间排练厅。忽然道:“下个月的演出……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跳《红玉》了。”   好一会儿,秦黛才问:“什么意思?周团刚才说你要放弃《春思》,可是我们的《红玉》……”   苏为衡打断她:“我坚持不住了,秦黛。”   因为这句话,还有苏为衡低迷而轻缓的语气,秦黛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苏为衡按着腰:“我从五岁开始学古典舞,二十多快三十年了,从没放弃过,但现在,确实有点扛不住了。你知道吗,我当初进舞团,梦想过有一天能成为顶尖的舞者,想我苏为衡三个字后,也跟着荣誉首席、国家一级演员。咱们这行,谁不想出名呢,方式那么多,我以前的同学,有个进娱乐圈拍戏的,拍了两部就红了,在安北房都买了好几套。谁不知道……走舞团这条路,是最难的。”   他在排练厅的地板上坐下,举目望着对面壁镜中的自己。   “我进团已经十多年了,早过了一个舞者最巅峰的状态,但你看,我还是只能演《红玉》《春思》这样的,专门给女舞蹈演员当托举杆的角色,我也想要一个我的名字放在第一位的舞剧,但是,好像这辈子都不太可能了。”   这就像娱乐圈女明星想演大女主戏,男星想演大男主戏一样,谁不想成为焦点呢。   苏为衡望了一眼她,笑了下:“何况我如今,一身的伤病,我总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可我现在又怕,怕再坚持下去,下次排练我都抱不起你了。”   秦黛声音发涩:“你决定好了?”   “嗯,想了很久,现在决定好了。”苏为衡说,“下个月的《红玉》,就是我和你最后一次合作了,也是……我最后一次站上剧院的舞台,以后,就有新的‘韩世忠’和你合作了。”   秦黛好久没有出声,像是定在了原地。   苏为衡站起来,笑得温柔:“看到你为我的离开这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还……有点开心。”   秦黛抬头,苏为衡又说:“你可太冷了,唉,好不容易融化了点,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他说着,过来揉了揉秦黛头发:“24号我生日,你可得来啊,就当是告别宴了。”   -   因为苏为衡的事,因为他那句“我坚持不住了”,秦黛接下来的好几天,情绪都不太高。   周五晚上,她刚从团里练习完回家,接到了向昭然的电话,听到的却是一道陌生的男嗓。   “是昭然朋友吧?是这样的,她突发肠胃炎,现在在医院,我看她紧急联系人的名字留的是你。”   飞奔赶到医院时,向昭然还在急诊室输液,人尚在昏迷之中。   打电话的是向昭然的同事,秦黛到了之后,帮忙把人送到医院的同事便先回去了。   向昭然脸色苍白极了,秦黛坐在床边,安静地陪着,盯着滴答的输液管,摸到她扎着针的那只冰凉的手,又去外面最近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个小型暖手宝,放在向昭然手下。到后半夜时,向昭然才慢慢醒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向昭然抿着唇角笑了,感觉到掌心的暖意,朝她伸手,一下子眼眶湿润,朝秦黛伸手:“你来了多久了?”   秦黛没算过,只问她:“还疼吗?”   向昭然摇了摇头,身体脱水,唇上起了干皮。   秦黛便拿来温水,插了根吸管喂到她嘴边。   向昭然喝完,笑着说:“你好像我妈啊,黛黛。”   “……”   秦黛:“你要想这么叫,也行。”   向昭然掀开被子:“困不?来睡觉。”   秦黛也不矫情,脱掉了鞋子,和向昭然挤在一张病床上。   “肠胃炎怎么引起的?你不是好久都没犯过了吗?”   向昭然叹口气:“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那个男的吧,我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和他谁清楚了,这人说,你搞错了吧谁喜欢你了啊。给我搞得差点社死,虽然他当时那表情,算了现在说也没意义……结果这人不知道什么毛病,最近老针对我,今晚和一特难缠的客户应酬吃饭,那客户挺爱喝酒的,这傻逼男的就说我酒量特别好,主动地给我和对方倒酒,客户也是个傻逼酒鬼,逮着我不放。这不就给我喝到医院来了。”   向昭然的确酒量不错,但她这都是这么多年工作后被迫练出来的,能喝多少她心里有数,而且自从职位升上来后,她已经很少这么喝了。   向昭然比秦黛矮半个头,此时小鸟依人偎进她怀里,声音含混起来:“疼死我了,酒真不是个好东西,我得戒了。”   秦黛深以为然:“我也觉得。”   两人挤在一张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   拢共没几个小时,秦黛被帘子外的动静吵醒。向昭然还睡着,她轻轻下床,拉开帘子一瞧,从窗户外看见初升的太阳。   时间太早,外卖还没开始接单,医院南门外有些早餐店,秦黛出门去买。   城市的清晨,空气清新。秦黛买了点向昭然能吃的清淡饮食,回去时,在医院门口碰到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姑娘。   看上去大概只有十几岁。肤色比平常人更白一些,眼睛很大,漂漂亮亮的一个小姑娘,虽穿着病号服,但却一点也不像个病人。   而且身上的衣服,好像也不是这家医院的。   她蹲在路边,不时望一眼来往的车辆,像是在等人。   秦黛脚步停下了,那小姑娘也看过来,然后……视线下移,落到她手里提着的早餐上。   过了几秒,非常明显地吞咽了次口水。   秦黛:“……”   她脚步动了动,只听一声:“姐姐。”   “……”   “漂亮姐姐。”   脚步声蹬蹬蹬跑过来,站在秦黛面前,表情可怜巴巴的:“姐姐,你可以借我一百块钱吗?”   秦黛:“……”   “我出门忘记带我的小钱包了,手机也没带,我没钱买吃的,我好饿。”   大概是见秦黛没什么反应,小姑娘皱皱眉,急说:“我不是小骗子,姐姐,那要实在不行,你借我二十块?”   秦黛顿了下,说:“我没带现金。要不,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小姑娘撇了下嘴巴,一副失望的样子,过几秒,不知道又想到什么,撩起自己的病号服衣袖,给她看手腕上红绳上的几颗保平安的金色长命锁、生肖转运珠,还有一只小柿子式样的金串珠。   “姐姐,要不你借我二十块钱,我把我的小猴子给你。”   秦黛:“……”   这小孩真败家啊。   而且一看就是在家里被宠着长大的,秦黛低头,手里的东西都换到一只手上,轻轻把小姑娘袖子放下来。   “我没有二十块钱。”秦黛说,她下楼只带了手机,“你要吃什么,我给你买吧,好吗?”   -   十多分钟后,人民医院门口驶来一辆黑色迈巴赫。   停在路边坐在绿化带沿上的小姑娘身旁,后座的车窗降下来,靠里坐着一个皮相过分好看的男人。   车门打开,里面的人就冷冷扔出来两个字。   “上车。”   谢苑溪不情不愿地爬上后座,命令的语气:“给我办出院手续!”   “少做梦,”谢斯白声音淡淡,“惯得你。”   谢苑溪:“我都好了!活蹦乱跳的!”   “这是你大清早从医院溜出来的原因?”   谢苑溪愤愤咬着牛奶吸管,小声骂人。   明显就是要让谢斯白听见的,谢斯白不和她计较,接了个电话,一大早就聊工作。   几分钟后,谢苑溪才听他问:“哪天?24号?行,知道了。”   谢苑溪眼珠子一转:“我也去!”   谢斯白瞥了她一眼,一副“你看我搭理你吗”的臭脸。   谢苑溪哼声:“谢斯白,你从去那个什么津南回来之后,就对我越来越不好了。我又没惹你,你老凶我!还自己出去玩不带我。应爽哥哥说你是被人甩了,是真的吗?”   “闭嘴。”谢斯白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谢苑溪:“你好惨哦,嘿嘿。”   谢斯白:“……”   瞧了一眼她手上的牛奶,还有手里拎着的两只肉包子,才问了句:“哪来的?”   谢苑溪护食,紧紧抱进怀里:“一个特别特别特别特别漂亮的姐姐给我买的,不给你吃,想都别想!”   哪就来那么多特别了,一盒牛奶就给你喝结巴了。   谢斯白嗤了一声:“我稀罕?” 第16章 琥珀拾芥II 练习勾引   把谢苑溪送回了明济医院。   大早上起来, 护士查房瞧见床上没人,给吓坏了。动静闹得大,把谢崇山都惊动了。此时老爷子拄着拐杖, 坐在病房套间的客厅。   谢苑溪这会儿乖得像刚生下来的小奶猫似的,跟在谢斯白屁股后头, 攥着的塑料袋里还装着吃剩了一半的肉包子。   等进去,瞧见她妈谢蕙芝女士,站在爷爷身旁, 两座大山压得她心头犯怵。   揪着谢斯白衣角, 往旁边护士那儿躲:“护士姐姐, 我心跳好像有点快,你快给我量量……”   “苑溪。”一声拐杖碰地声。   谢苑溪立时噤声, 缩在谢斯白身后,抿着唇角, 一副什么话也不敢说的样子。谢斯白皱眉回头看了她一眼, 正想问这祖宗今天哪儿受刺激了,就听一声低低的啜泣。   “我……我就是闷, 不想在医院待着嘛, 你们都不来陪我,我哥他……我找他玩他还嫌我烦,又不是我的错,你们凶我干什么!”   越说哭声越大, 到最后, 干脆直接带着哭腔呜咽起来。   谢斯白:“……”   果不其然,谢崇山的拐杖在空气中点了两下,朝着谢斯白来:“你怎么照顾的你妹妹?就不能让着点?一天有什么忙的,陪她玩玩都没时间?”   谢斯白:“……”   他面无表情看向谢苑溪, 谢苑溪准备好的眼泪要掉不掉,暗地里朝他比了个耶。   这小动作被谢蕙芝一眼看穿,叹了口气:“爸,肯定是溪溪自己跑出去的,您还不知道嘛,咱家谁看得住她。”   谢崇山把小孙女叫过去,又气又笑地训了好几句,好在也没出意外,这段时间也确实太拘着她了。   早餐送过来,谢苑溪啃了包子喝了牛奶早饱了,谢崇山来时在家吃过,餐桌上只剩下谢蕙芝和谢斯白母子二人。   但两人都属于安静干饭型选手,没一个开口说话的,静谧得只能听见箸尖碰在陶瓷上的轻微响动。   等吃完,谢蕙芝才淡声开口,问道:“今天要不跟我去公司看看?”   谢斯白端着咖啡起身,动作微微一顿,才说:“有事要忙。”   谢蕙芝放下手中餐具,敛眉,这样不笑时,谢斯白跟她的神情非常像,都属于会给人带来压迫感的长相。   但此时她眼中,却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失落。   谢斯白走出两步后,停了一下,头微微侧回来,又说:“下午吧,我去找您。”   谢蕙芝揉了揉眉心,笑着道声好,望着逐渐远去的高瘦背影,却轻叹口气。明明是她亲生的儿子,这些年下来的相处,却和陌生人没两样。   门口传来动静,进来两人。   最前面的是她丈夫高岐,手里提着个很大的保温桶。   “家里阿姨给溪溪做的。溪溪——”高岐笑着扬声,“爸爸给你带了你最爱喝的甜汤。”说着话进去,这时,跟在后面的高令羲,笑着温声朝谢蕙芝喊了句:“妈。”   去卫生间洗完手的谢斯白出来。   高令羲仍笑着,语气更柔和几分,熟稔道:“斯白。”   而谢斯白瞧见门口的人,脸上却没什么反应,甚至没理他这声示好的问候,拿了外套,和谢崇山说了一声,便要离开。   谢苑溪躺在病床上高声喊:“谢斯白,你又走!我要吃Lady M的玫瑰千层,你给我带回来!”   谢斯白还没出声,高令羲走进去。   他听见高令羲含笑的声音:“等会儿哥哥去给你买,还要别的吗?抹茶的吃不吃。”   -   应爽到俱乐部时,因时间尚早,人还不多。   他挑好了装备,选了把Ruger SR-22,拎着防护镜和耳机进去,听见接连两声枪响。   一眼看到谢斯白。   一身黑,长裤裤管收入黑色短靴中,干净又利落。长腿微微跨开,低头专注地盯着瞄准镜,像一棵挺拔青松。   应爽差点恍惚,以为看见两年前的谢斯白。   回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走近,瞧见旁边屏幕上放大的靶台,啧声:“牛逼啊你,左手都能打出这成绩。”   谢斯白把弹壳里的子弹打完,才摘掉耳机扔到一旁。   靶台自动前移,十发子弹,全中靶心。   谢斯白放下手里的枪,活动手腕,左手按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上,从骨节捏到指尖。   应爽收敛吊儿郎当:“怎么了?”   谢斯白低眉,不知在想什么,只说:“没什么事。”   “你来吧。”他说,又去身后的座椅坐下。   应爽戴上护目镜,瞧了眼谢斯白,忽然问他:“你是不是该去趟医院了,复查。”   谢斯白语气平常:“过两天吧。”   应爽十发子弹打完,一看靶台,七发十环,剩下平均分布于九环八环七环。   “我还真手生了。”应爽摸了摸枪,露出几分怀念的神情。   回头见谢斯白一脸认真地在那儿擦枪,摘了耳机和护目镜,抱着枪凑过去,“我听说,你爸最近想让高令羲进公司啊,当事人,这传言是真是假?”   谢斯白:“真。”   应爽:“哎我靠,一个没你谢家半点血缘的人,就养了几年,难不成还真要和你分家产啊,你还在这儿一天天待俱乐部,不着急啊大哥?”   谢斯白开了罐汽水,悠哉地喝了两口,才煞有介事地问他:“他们要真想给,我有什么资格拦着?”   应爽听出来这个“他们”,妥妥的指的是他爸妈谢蕙芝和高岐。   “该说不说,哥们儿,就算你爸妈现在还养着高令羲,你家老爷子都做主让他把谢姓给去了,你以为他还真能和你比?”应爽跟个八卦小报的记者,对这类豪门秘辛尤为热忱,直问,“谢少爷,当年,真单纯是在医院把你和高令羲给抱错了?”   谢斯白:“是吧。”   回答得漫不经心。   应爽撞一下他胳膊:“说说呗。”   谢斯白烦道:“我哪知道,你刚生下来记事?”   应爽瘫倒在座上,拿了罐谢斯白开好的汽水,平时打扮得一副不爱说废话的高冷精英样,私下里像个村口瓜田的猹:“高令羲以前不走的曲高和寡的艺术家路线么?怎么突然又想进公司了,他一拉大提琴的懂管理还是懂金融?不会是你妈见你不愿进公司,就想用高令羲这个养子吧?不会吧,就算隔了十八年才找回你这个遗落在外‘真少爷’,但说到底,你才是他们亲生的,才是一家人啊。”   谢斯白抻了一把衣袖,捋上去,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拎着把AK/EM35起来,往靶台走。   “血缘有那么重要。”他不高不低地说了句。   应爽叹口气,谢斯白是八年前回到的谢家。   据说当年知道在医院抱错孩子之后,谢家就在找人,找了三四年,终于在津南寻到了线索。   捧在掌心养的高令羲,是蜚声国内的少年大提琴演奏家,而找回来的亲生儿子,成了在学校逃课打架不学习的刺儿头。   一个是娇生惯养的金贵少爷,一个是摸爬滚打野草般长大的小混混。   当年在安北也算是桩大新闻。   本以为真少爷找回来了,这阴差阳错抱回来的假少爷,也该被送回去了。吃瓜群众翘首以盼,没等到谢令羲被送回去的消息,反而等到了假少爷改姓,但继续由谢家养着。毕竟养了十八年的孩子,感情都是年年岁岁里生出来的,谢家的确是舍不得。   谢斯白呢,改了这个名字后,转头入了伍。   应爽也是在那时候认识的谢斯白。   他呢,打小混不吝,小时候父母长辈们,都爱拿谢令羲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来比较。谢令羲本人,又自诩清高,看他们那伙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高傲得像只血统高贵的白孔雀。久而久之,应爽就越发烦这个人,碰到便不对付。   没成想后来,这个谢令羲竟然是个被抱错的。   应爽爽了,年少轻狂,在外面遇见谢令羲,出言嘲讽了两句。结果那天,一向斯斯文文的谢令羲和他动起手来。   闹得挺大,后来应爽被他爸扔去历练了,也是那时候认识的谢斯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计划着先和人混成兄弟,再撺掇谢斯白,多多少少仗着谢蕙芝亲生儿子的身份,给高令羲点颜色看看,反正别让那白孔雀过得太舒坦。   但后来,并肩作过战,睡过一张硬床板,野外训练互相救过命,交情也就连着命了。   以前应爽是单纯看不惯高令羲装逼那样,现在是替谢斯白排斥这个人。   但光他烦有什么办法,谢斯白本人呢,看上去没一点要主动争的意思。   -   向昭然在医院输了两天液,身体才稍微才缓过来。   想着要跳槽再找新岗位,心情就消沉,于是第二天刚从医院出来,拍板约秦黛去逛街购物,只有疯狂消费才能拯救她此刻的低迷。   秦黛自然奉陪,两人在商圈逛了三个小时,收获都不小,添了不少新款。   向昭然要去吃甜品,顺便歇歇脚。   “说起来,黛黛,你怎么回了一趟家后,回来老是就像藏了心事似的。”向昭然摆证据,“还老对着夕阳发呆,刚在楼下,盯着日落看了好久,叫你都像没听见。”   秦黛一愣,下意识摇头:“没有。”   向昭然:“坦白吧。”   秦黛摸了摸耳朵,手中的小叉子快把一份千层戳烂了。   “不吃别霍霍。”   秦黛收手:“你知道我在舞台上一向短板就是情绪表达,一直处理不好男女主情感之间的碰撞,施秋和老师给我提了点我以前没试过的办法,体验派你知道么,我……有试了一小下。”   “……你干什么了?”   “我遇到个crush。”   向昭然:?   秦黛说:“他长得很好看。”   向昭然:“你快说重点。”   “这挺重点的。”秦黛被眼神催得没办法,组织了下措辞,将和谢斯白相识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又道,“我带他去了一次我们以前高中,那天月色很好看,我们接吻了。”   向昭然爆出一句:“我靠。”   “后来有次喝多了酒。”   “……不是吧,是我想的那样?你们419了?”   秦黛想了想:“应该不算。”   但是那晚谢斯白的确很照顾她,那时意乱情迷,两人贴得那么近,她也有感觉到他有反应,额角沁出的细汗,微动的喉结,还有低头时紧绷的下颌线。但模糊地记得,她哭完后,谢斯白把她抱回床上,陷入柔软的被子,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后来似乎是听到了浴室传来的淅沥水声。   向昭然伸手摸了摸秦黛额头:“宝贝,是不是魏清济那傻逼劈腿,还有舞团的事情让你受刺激了?你以前,不是会这么冲动的人。”   秦黛想了下,没反驳,言辞匮乏地说:“但他真的……很好看。”   向昭然受不了她这一副被狐狸精蛊惑的样子。   “我不信你和一个人crush一场,就真能帮你提高情绪表达,何况就这么几天,能相处出什么来?”   秦黛:“他的眼睛,总让我觉得,像是藏了好多话。有时候很冷,有时候又让人沉溺,明明脸上的表情不多,但眼睛却好像是平静的湖面上泛起的涟漪。看见了那些起伏的波澜,才会让人发现,是不是起风了。”   文绉绉的,向昭然听得发晕。   店门被人推开,有人进来。秦黛背朝着门口方向,一无所觉正在背后讨论的主人公巧合出现。   “但其实,他看起来还是挺不好接近的。《春思》里有一段戏,是女主角身为公主,去扮作舞女引诱势力强大军权在握的将军,我试了试。”   向昭然恍悟:“怪不得施秋说人家帅哥是个工具人,叫什么来着,那天施秋说的,谢斯白?名字还挺好听,所以你就是拿人家练习勾引戏码啊,秦呆呆,你个小渣女。”   秦黛指腹蹭了下眼尾,没有反驳,咬着吸管喝了口冰饮。   向昭然这时冲她疯狂挤眼睛,压着声音:“哎,转身,你后面五米,进来个帅哥。我觉得这个也行,你找他练练,也太帅了吧,说不定效果比你在津南那个crush好。”   秦黛不信。   但还是下意识地回了次头。   然后,瞧见几米外一道高而瘦的身影。   黑衣黑裤,裤角收入短靴,显得腿长得过分。   但眼是锋利的,唇角是平的,望过来时,眸中是十成十的冷淡。   连眼尾那粒痣,都好似结了冰霜。 第17章 琥珀拾芥III 用完就丢   秦黛没想到, 会在这里,再次碰见他。   她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谢斯白,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才的话,他有没有听见, 又听见了多少?   她注意到谢斯白与她对视了一眼,又很快移开,明显认出了她。他眼尾的冷淡不减, 几分漠然, 他应该是……听见了吧。   秦黛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被人攥进了掌心, 又抛入无底深渊,不断地坠落。   谢斯白没再看她。   他在打电话。   秦黛眼睫轻轻颤动, 听见他不带情绪的声音,朝电话那边的人说:“到了, 说不给你买了?”   他说着话, 抬脚往柜台走。   只那一眼,没再看她。   秦黛垂眸, 转回身坐好。   擦身而过时, 她听见他对手机另一边说:“小点声,你喇叭精变的……要哪个口味?”   语气比脸色柔和了不知多少倍。   她掐了下指尖,低头咬吸管,一大口冰凉的苏打饮料顺着喉管入腹, 凉意渗透口腔, 秦黛推远了那杯东西,不想再喝。   向昭然悄悄点她手背:“怎么样这个?我觉得好帅啊,你试试呗。”   秦黛又抬眸,仗着那人视线盲区, 又看了一眼那道高瘦挺拔的背影。   她摇摇头,小声:“不要了。”   向昭然也回了次头,口中嘀咕:“我怎么觉得,这人长得好像有点眼熟呢,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秦黛一愣,向昭然却又说:“想不起来……难道是帅哥都有些共性?他嘴巴有点像这两年很红的那个男演员,你有没有觉得?”   秦黛摇头:“没有。”   谢斯白长相,是好看又标志独特的那一挂。   她不是维护他,而是真如此想,那些明星的脸,都比不上他。   -   和向昭然分别,秦黛没直接回家。   她心绪有些杂乱,便直接去了团里,排练厅人没人,空荡荡的。   黄昏逼近,灿灿的光透过玻璃,落在地板上。秦黛换好新买的舞鞋,自己在心里数着拍,练了一段舞。   是那天在修远楼的舞蹈教室,跳给谢斯白的是同一段。   她在壁镜中观察自己的神情,却怎么都觉得不够好。   空旷的排练厅安静得落针可闻,她一遍遍地跳,直到灿金色的光,变成了清透无暇的银辉,才停下来。   秦黛呼出一口气,在地板上坐下,望一眼窗外的黑色树影,想起那晚谢斯白倚靠在月色中的模样。   怎么会再遇见他呢。   她承认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没有办法当面给他那天醒来就跑的正当解释,但也没有料到,会在最猝不及防的情况,让他听见事实真相。   即使她觉得,他们应该都默认那几天,只是一场短暂相逢的crush,是成年人心知肚明的游戏。   但被对方当面听到她只是拿他当练习对象,还是生出一分的心虚和歉意。   毕竟是她不真诚在先。   虽然是第一次尝试,但哪怕只是一场游戏,也需要参与者的真诚度吧。秦黛自认,她在这一点上,做得不好。   但在甜品店那会儿,听见他和人讲电话,是他新交的女朋友,还是正在追的人?   那时候他说过自己单身,秦黛不觉得谢斯白骗她,他那时候的眼睛,不是在说谎骗她。所以是……这段时间又遇到的心动对象吗?   秦黛不由又松口气,谢斯白这样的人,果然是不缺人喜欢的。她的抱歉和心虚,也随着逐渐肯定谢斯白已另寻新欢,而在清冷的月光中逐渐消散。   手机震动几声,苏为衡提醒不要忘记后天的生日聚会,秦黛回了句好。待到九点,她才收拾东西离开。   出租车尾灯逐渐远去,路边高大的树影下,一辆不知停了多久的黑色奔驰大G终于启动。   薄淡的月光和路灯交织着,透过挡风玻璃,照进车内。谢斯白降下一点车窗,让风吹进来。   前路上的车拐了个弯,红色的尾灯也从视野内消失了。   手机响,谢斯白接通。   谢苑溪气道:“说好给我买的蛋糕呢?都几点了,你还来不来医院嘛。”   谢斯白看眼表,又扫过副驾驶上不知放了多久的蛋糕,难得对谢苑溪这麻烦鬼产生一丝歉意。   “忘了,这就来。”   谢苑溪:“你气死我算了!”   谢斯白开车到明济私立医院,进了病房就见应爽和他弟应宣,伙同谢苑溪坐地毯上玩手游。   谢苑溪人菜瘾还大,刚打完一局,热乎劲儿正高:“再来再来,我邀请了,你们快进,这把多让我几个人头啊应宣宣。”   应宣怕了,但不得不奉陪:“你别莽了,我救不过来。”   谢苑溪:“嗯嗯,我知道,我听你的。”   应宣:“你上把也这么说。”   “……”   谢斯白不轻不重地把买来的东西放在一旁方桌上,应爽抬头,把手机往他手里塞:“你来,我有点儿扛不住了。”   谢斯白没接,应爽反应两秒:“我他妈又忘了。”   谢苑溪抬头看见人,撇了撇嘴:“你干脆明天再来呢。”   “不吃扔了。”   “吃!谁说不吃了。”   谢苑溪游戏也顾不上了,伸手接过蛋糕。谢斯白又看应爽和应宣:“你俩怎么来了?”   应爽抬抬下巴指应宣:“这小子要来看溪溪,我送他过来的。”   谢苑溪咬着小叉子,口中含糊不清:“应宣宣说他来给我送上周的作业呀。”   “什么呀,他就是想见你呗,找的这什么破——”   “哥!!!”   应宣扑过去捂住他哥的嘴,应爽身手不来,一秒躲开,应宣面红耳赤地蹬着人:“你别瞎说!”   应爽故意笑他:“我说什么了,你就急。”   应宣毕竟年纪小,脸皮没他哥厚,斗不过了说了句我下楼买水就跑了。   谢斯白瞧谢苑溪,这傻子还乐颠颠地品尝蛋糕呢。   他拨了拨她妹不知道哄着哪个护士姐姐给梳的头发,复杂得看不懂,问:“今天没人来?”   “妈妈下班来了一趟,没待多久又回去加班了,爸爸下午才走的,好像是赵叔找他有事呢。”   高岐是名钢琴家,谢苑溪口中的赵叔是他的经纪人。   谢斯白又问:“没了?”   谢苑溪眨眨眼:“没了。”   谢斯白指一旁垃圾桶里还能看到的某个印着logo的购物袋:“吃过了还撒泼问我要,谢苑溪,你挺能耐。”   谢苑溪:“……”   回头一瞧,那垃圾桶里,正是下午高令羲带来的装蛋糕的袋子。   她忘记扔到外面的垃圾桶了。   谢斯白淡淡收回目光,没再说别的,坐下后低头看自己手机。   谢苑溪一看就知道她哥生气了,谢斯白生起气来和别人不一样。一般像现在这般,面色平淡,眼神平静,什么也不说的时候,谢苑溪知道,这种状态,就代表这人已经到达一级怒气值,值得红色警告的那种。   她小声解释:“我又没让他买,是他自己带过来的,我不吃……那不就浪费了。”   谢斯白不置一词。   应爽火上浇油:“昂,高令羲拿来的。溪溪,你这哥哥对你还挺好。”   谢苑溪:“……”   “也就那样吧……但我就吃了一一点点,我发誓。我错了谢斯白,他买的一点都不好吃!”   对方无动于衷,谢苑溪只好使杀手锏,委屈又可怜:“哥。”   谢斯白抬起眼睫,看向应爽:“你还不走,明天不上班?”   “……行吧。”应爽拍拍屁股起身,快到门口又倒回来提醒他,“后天晚上的饭局,你可别忘了。”   “知道。”   等应爽走后,谢斯白起身,谢苑溪警惕:“我都道歉了你还走,呜呜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怎么这么小心眼,我一个人在医院多害怕,怎么有你这么狠心的亲哥——”   “这招对我没用,”被吵得皱眉,谢斯白走之前说:“谢苑溪,你消停消停,我就回去喂趟狗。”   -   秦黛给苏为衡买好了礼物,她不会开车,搭团里同事的车去的苏为衡生日趴。   这场生日趴阵仗搞得很大,不只请了舞团的人,凑了二十来人,苏为衡被迫在海底捞“和所有烦恼说拜拜”后,一帮人又哄闹着要进行夜场。   反正第二天是休息日,毫无负担,众人欣然前往。   一群人哄抢着点歌抢麦,秦黛没什么兴趣,苏玉容是唱花旦的,她却没遗传到丁点儿唱歌天赋,因此只坐在沙发一角,百无聊赖地欣赏其他人的歌喉。   不知是谁点了首《红豆》,女声悠扬婉转,低低吟唱。   场景好似回溯,她侧眸,身旁却没有那个人。   秦黛不由垂眸,有些想不通,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又想起谢斯白。   一曲终了,她起身去外头透气。   正要推开楼梯间的门,肩上忽地搭过来一只手。秦黛被吓一跳,抬手就拧住那人手腕。   苏为衡惨叫一声:“是我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秦黛立即松手:“苏老师,怎么是你?”   苏为衡揉着手腕,幸亏秦黛没下狠手,不然他手腕都得报废。   “我是看你有点儿魂不守舍的,就跟出来问问,怎么了?”   秦黛下意识摇头否认。   合作这么久,苏为衡好歹对她有所了解,见秦黛这样,也直说:“不想和我说?怎么说我也比你几岁,是为之前《春思》选角的事?前段时间就看你不对劲,休息了一段时间回来,好了很多,但有时候又发呆,你在想什么?这种状态到时候《春思》联排可对你不利。”   秦黛唇角微微抿着,思虑片刻,还是和苏为衡交了底。   不过也只说了周从芳说起的她的短板,以及在津南,她试图通过体验去练习。   苏为衡听后,倒是对此很赞同:“其实是可以试试通过谈几段恋爱,来提高感情戏表现力,给你吃颗定心丸,我也这么过来的,现身说法,有用。”   “真的?”   “真的。”苏为衡道,“但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别陷太深,别爱上不该爱的人。”   他话音一转:“当然,被渣男伤一次心,分一次手,是最有用的。”   秦黛心说,我也分过一次呢,好像没什么用。   “为衡?”走廊走来几人。   苏为衡转身,一愣:“荀冬雨?”   来的正是荀冬雨,也是苏为衡之前口中说过的,大学期间就被星探发掘后出道的那个同学。   荀冬雨笑着,十分热络:“好久不见啊为衡,你身边这位是……不介绍一下?”   苏为衡应付一笑:“团里同事。”   荀冬雨却主动伸出手来:“您好,我是荀冬雨。”   秦黛不好不给面子,况且是苏老师的朋友,于是伸出手去,短暂回握:“您好,我是秦黛。”   “秦小姐也是舞团演员吧,是舞蹈学院的吗?说不定我们是校友。”   秦黛无意和这位大明星套近乎,而且荀冬雨看她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她看了一眼苏为衡,正要说什么,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荀冬雨不知看到了谁,眼睛一亮,殷勤地喊了声:“谢二公子。”   秦黛循声望过去,在那群人的最前面,毫无预兆的,看见了谢斯白。   走廊天花板的灯并不明亮,落下的光投在他身上,明暗交错。与那天在甜品店遇见时的穿衣风格截然不同,或许是为谈工作,他今天穿戴略正式,绅士而得体的西装三件套,外套的扣子散开,能看见内里同色的马甲包裹着劲瘦的腰。暗色印花的领带,在喉结下方系得一丝不苟。   他真是很适合穿成这样,衬得整个人斯文又禁欲。   但秦黛知道,凸起的喉结尖,微微滚动时有多性感。   她目光停留一瞬,便刻意移开。   借此机会,苏为衡拉了一把她手腕,回了他们的包厢。   秦黛没有回头。   而身后,应爽一句嗨还没说出口,就见人影都不留地走掉了。   偏头,看见谢斯白也盯着离开的那道窈窕身影,低声用只有他们两能听见的声音,诚心询问:“怎么见你就跑,你们在津南到底发生啥了?”   谢斯白:“你怎么管这么宽?”   应爽:“……”   不说就不说呗,这么凶干什么。   另一边,秦黛回了包厢,就有些不在状态。苏为衡以为她是因为见到荀冬雨,低声嘱咐:“荀冬雨要是找你,甭搭理那人。”   “怎么了?”   “他这些年仗着明星身份,”苏为衡直说,“睡了不少女生,离那人远点。”   秦黛点点头,也没有再在这里久留。   她和苏为衡告别,从包厢出来,一抬眼,远远的,看见走廊对面方向,也有人推门出来。   高且瘦的身影,那人迈步往前。   从第一面在机场时,秦黛便觉得谢斯白这人,走路姿势极为赏心悦目,并不只是身材长相的缘故,而是他浑身浸透的气质。仪态和身姿,飒爽又从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尖上。   电梯在走廊中间,秦黛也只能往前走去。   她期盼着谢斯白是去卫生间,这样就可以在电梯之前便拐过去,不会碰面。   但他没有。   秦黛左转,到等电梯的地方。男人也在她身后进来,就站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   四下无人,却听得到附近包厢门缝里溢出的高谈阔论。   秦黛伸手去按电梯。电子屏幕上数字跳动,显示轿厢正停在一楼,一个小小的上行箭头出现,秦黛盯着那个箭头,听见走廊传来的服务员聊天声。   又过几秒,交谈声消失,所有的空间,似乎陷入短暂岑寂。   片刻,“叮”一声,电梯到达。   打破了短暂的无声。   轿厢门缓慢打开,秦黛正要挪动脚步,手腕被人拉住,瞬息之间的事情,她竟然就被人拉着,进了一旁的安全通道。   “啪”一声,楼梯口的门应声关闭。   声控灯被召唤醒来,倏然亮了。   秦黛挣了挣那只桎梏着她手腕的手,谢斯白松开。   秦黛抿唇,抬眼看他,或许是觉得这距离太近,下意识往旁边挪动半步。谢斯白却追上来,似乎是以为她要走,直接扣住了她的腰。   “跑什么?”谢斯白问她。   衣料很薄,秦黛清晰感觉到谢斯白掌心的温度。   她皱眉:“你松手。”   谢斯白并未听从,那只手沿着她脊椎骨上移,鱼际肌若有似乎地滑过秦黛微微凸起的蝴蝶骨。   她感觉到一阵痒意,脚后跟靠后,几乎紧紧贴着墙壁。   谢斯白微微低头,望着她的眼睛,秦黛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像平静的、无边际的海面。   “秦黛,拿我练习,你是不是——”他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眼底没有一丝笑意,“也该付点人工费?”   秦黛一顿,知道是那天在店里,他的确听到她和向昭然说的话了。   但好像也,无从辩驳。   这是事实。   谢斯白此时兴师问罪,是持之有故。   交谈的声音远不足以维持声控灯的开关,楼梯间的光亮猝不及防地再次熄灭。   秦黛抿了下唇角,声音很低:“……你想要多少钱?”   谢斯白笑了下:“我不要钱,要人,给么?”   秦黛一顿,话全部堵在嗓子眼。   谢斯白抬手,掌心落在她后颈,指尖微动,有意无意地轻抚。   他说:“用完我就丢,秦黛,你很过分。” 第18章 琥珀拾芥IV 拜拜哥哥   昏暗无人的楼道, 秦黛心骤然停顿。   再三审慎斟酌,总觉得谢斯白的语气里暗藏的,除了兴师问罪, 还有几分被人丢弃后的委屈。   连那句“你很过分”,听在耳中, 都让人不自觉认真反思自我,是不是真的哪里做错了。   秦黛嘴巴微动:“对不起。”   谢斯白不依不饶:“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还要怎么样呢。   后颈相相触的地方一寸寸发烫,温度上升, 秦黛难耐地动了动脖子, 想要躲开谢斯白那只手。   但对方却像个等待许久的猎人, 此刻猎物到手,怎么可能轻易放她跑掉。   他的拇指蹭到她耳后, 轻轻地碰了下耳垂。谢斯白漫不经心地和她讲条件:“那晚……”   秦黛抬睫,轻颤着, 似蝴蝶扇动的翅膀。   谢斯白说:“你又哭又咬的, 洗完澡就晾我在一边自己睡觉。”他下结论,像个谈判官, “这不公平吧。”   “你要怎样?”   “我要怎么样, 你不知道吗?”   秦黛听见他的低笑,像春夜让人沉醉的风。   她闭了闭眼,用力推开谢斯白。   “利用你练习,是我不对, 我向你道歉。”秦黛吸了口气, 认真道,“我原本以为,那晚之后我们就不会再见。但是谢斯白,既然那时候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那事后来计较公不公平,也没有意义。”   “如果我非要计较呢?”   谢斯白松了手,眉眼平和,这句话说出口时,语调也是十足的轻,就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秦黛抬眼,很奇怪,在这样压根瞧不真切对方眼神情态的环境下,哪怕他并未横眉冷眼,那句反问也更像声温柔呢喃但她竟然能感觉到谢斯白此刻身上散发的冷淡。   她心里却在想,以他的条件,应该也不缺做……做那种事的人。   “谢二公子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吧。”   她拿刚才荀冬雨对他的称呼,摆明了是要和谢斯白就此划清界限的态度。   谢斯白退开半步距离,语气不高不低,也没有再看她,多少句话在心上琢磨过,最后包装出的却只是简单的反问:“你这么想和我划清界限?”   秦黛说:“谢斯白,津南的相遇,就当一场短暂的限定花期。”秦黛答,“我和你也注定不是同路人,以后再遇见,也当不认识吧,”   这话说完,谢斯白久久没有回应。   秦黛也并不期待得到回复,荀冬雨方才那么谄媚的态度,她多少能猜出谢斯白的身份背景不一般。像他这样的公子哥们,那些人身旁,哪个不是女人当衣服一样换,不是逢场作戏纸醉金迷,风流浪荡又多情。何况谢斯白这种,长相身材都称得上顶级的,更不会缺了谁。   那天听到他打电话,想必电话那头是个爱吃甜品蛋糕的小女朋友。   即便要练习舞台上的感情戏,她也不能找谢斯白这样的人,不能和他这样的人靠的太近,离得越远越好。   津南的那几天,就只当是喝多了酒之后的意外吧。   秦黛一个字也没有再多说,转身退开楼梯间的门,没再回头。   谢斯白也没有再跟出来。   男人靠在楼梯间的门上,眼睫低垂,平铺在下眼睑处,留下一片薄淡的浅影。   良久,低低笑了,像是自言自语:“还是喝醉了可爱。”   -   秦黛没想到,在楼梯间耽搁了几分钟,再出门,天空竟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她出门前看天气预报,明明还是阴云无雨,所以也没有带伞。   正要打开手机叫一辆车,身后的大门被人推开。   苏为衡送人出来,正好遇上秦黛。   “你刚才去哪儿了?”苏为衡问。   秦黛含糊其辞:“洗手间。”   苏为衡没有怀疑,几分钟时间,雨竟然越下越大。   这场三月下旬来临的降雨,是安北今年的春日的第一场雨。干燥的空气渐渐被湿气浸染,没一会儿,地面便全部湿透了。   周围一同出来的,都是舞团的同事。   不知从旁边哪家店里哪里传出来的音乐声,很老的一首歌,梅艳芳缓缓地唱: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   分不清是谁先开的口:“要跳舞吗?”   紧接着,三三两两的,没一会儿,前方空旷的一片地上,有人随着音乐声,开始跳舞。   苏为衡看向秦黛,眼神交汇,什么都没有说,只伸出一只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秦黛欣然应允,搭上苏为衡的手,步入这场春夜喜雨。一群人,就这样开始在雨幕下跳起舞来。   曲调是同一首,开始时还一齐跳着,到后来雨越来越大,这些人也都开始自顾自地在雨中自在如飞。他们都是自小学了多年舞蹈的舞者,又一同进了团,多少个日夜,为排一段舞熬至凌晨。   雨丝从脸颊上划过,却丝毫不阻碍他们脚下的舞步,伴随着大自然敲打的节奏,沉沦于一场纯粹的浪漫主义。   三层楼的窗内,谢斯白推开一点玻璃窗,目光锁定在雨中的人身上。   她沉浸地跳着,好像这风雨落在身上,刮过脸颊也毫不在乎。   歌声缓缓,梅艳芳的歌声传入他耳中:   “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   他想了很久,想起来歌的名字。   《似是故人来》。   谢斯白翻开的记忆里,那天似乎也是这样的雨意绵绵的天气。   谢斯白……不是,他那年的名字,还叫离野。   春山巷的住户,多是年迈的老人,房屋破旧,青石板上的绿苔层层,连老榕树上垂下的气生根,都比别的多许多。   这里地处七中正后方,小巷里全是只容人行通过的窄路,又错综复杂,十分隐蔽,助长了不少来这里蹲守中学生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谢斯白第一次遇见秦黛,就是在这里。   那天下了场秋雨,青石板被浇湿了,连走路都需小心三分。   谢斯白没穿校服,胳膊肘间夹着篮球,往七中篮球场走。贾子京早发短信催了八百遍,结果谢斯白刚到春山巷,天空就飘起了雨,晦暗不明。   他停在一处屋檐下,午觉才睡醒没多久,整个人形神懒散地靠着一点墙壁,捏着手机给贾子京回复:还打不打?   贾子京:下雨了野哥QAQ   谢斯白:能像个爷们儿吗?   贾子京:下雨了卧槽!   贾子京:小六刚找了个室内的篮球馆,去不?   谢斯白:地址。   没一会儿收到回复。   手机揣回兜里,谢斯白抬手,将运动衣拉链拉到顶,抵着线条流畅分明的下巴颏。正要跑入雨中,却听见几声动静。   从一旁的死胡同里传出来的。   “钱呢?就这么点儿?”   一听就知道又是收保护费的。   这一带这种事儿发生的太多了,几乎天天有七中的学生,被人拦在这死胡同里。   谢斯白敛眉,无意多管闲事。   脚步未动,却听见一道软语。   “没有了,我只有这些。”   音色清,调子软,似这天落下的雨丝,轻敲在冷玉上。   谢斯白脚底转了个方向,篮球从肘间挪到了掌心扣着。   “飞哥,搜呗,你要不搜让我来,这女生长得还挺对我口味的。”   “操,你别说,这脸蛋是挺带劲的。”   “啧啧,身材也不错,以前怎么没见过七中有这么漂亮的,喂你哪个学校的?”   谢斯白松手,一张脸冷得没有温度,篮球从掌心脱落,砸在地上,溅起一阵水花。   眼看着就要拐过去,一声惨叫突然爆发。   谢斯白一顿,因为这声惨叫来自刚才说话的男生之一。   “操|你妈的,你敢踢老子!”   “飞哥,你赶紧上……啊!”   还没说完,就嗷嗷地连着好几声惨叫。   谢斯白在路口停下脚步,抬眸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只见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捂着□□躺在墙边,而另一个,正被那个穿着白色裙子、扎着马尾的女生,拧着手腕,疼得叫妈。   动作干净、利索,下手稳准狠。   这姑娘,身手不赖啊。   谢斯白将篮球接住,没再往前。   他靠在墙边,很不着急地欣赏了几秒,眼看着那倒在地上的男生挣扎着起来冲向那姑娘,才一把把篮球甩过去,正中其裤|裆。   被拧着手腕的那个,好歹是个十七八岁的男生,生理条件天然决定的力气怎么说都比个十几岁的少女强。   眼看着一脚要踢中那姑娘后腰,谢斯白把篮球当足球踢,踹了一脚,又中那男生小腿。   他语气几分吊儿郎当:“几天不见,你飞哥现在连人家女生买发卡的钱都要拿了?”   被叫中名字的人一愣,待看清面前的人是谁,气势陡地下降:“野、野哥。”   谢斯白问:“这么缺钱啊?”   那人:“……也还行。”   说着,从自己兜里掏出来好几张纸币,递到谢斯白面前来。   谢斯白轻叱一声,捡起自己篮球,从兜里掏了张纸巾,低头擦上面沾到的泥水,看都没看一眼那两人:“滚吧。”   “哎,好嘞好嘞,野哥再见!”   “……回来,把人女生的钱还给人家。”   那两人走后,谢斯白才看了一眼一旁的少女。白皙的胳膊上有处擦伤,破皮了,渗出丝丝鲜红血迹。倒不是多严重,只是她皮肤如牛奶一般白,衬得那伤口十分触目惊心。   对视一眼,只觉得那双眼睛很美,像一湖春水。她右眼下,有一枚小小的浅棕色泪痣。   很小巧的一颗痣。   谢斯白移开目光,摸了摸口袋,还真找到一个创可贴,才用剩的。   递过去,说:“凑合用吧,胳膊肘那儿回去得消毒处理。”   然后又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个蝴蝶结发圈,是刚才从她马尾上滑下来的。   他递过去:“你的。”   “谢谢。”   谢斯白等她收了,才夹着篮球要走,本不需要多管闲事的,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脚迈出去两步,又回头:“这片巷子治安不怎么样,以后不要一个人来。”   本以为会这样结束。   那个阴雨绵绵的傍晚,谢斯白行至巷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回眸时,视线中出现一道白色裙子边。   是刚才那姑娘。   他低头,瞧见一双小鹿般灵动的眼睛,右胳膊肘上,贴着他刚给出去的创可贴。   “谢谢你,哥哥。”   谢斯白笑了,问她:“你多大啊妹妹。”   她说:“十四。”   谢斯白说:“那是得叫声哥哥。”   又过几秒,她又说:“我请你吃冰淇淋吧,就当谢礼,好不好?”   谢斯白立在榕树下,雨好像比刚才小了很多,他没拒绝,没一会儿,小姑娘就跑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两个冰淇淋出来。   递给他一支,原味的老冰棍。   谢斯白有些好笑地接过来,虽然不太喜欢这种甜渍渍的味道,但那天还是拆开了包装纸。   咬了一口,他抬脚准备离开,贾子京又催了。   “你要走了吗?”   “嗯。”谢斯白应了声,吃人嘴短,于是又多叮嘱一句,“以后遇见这种事儿,别跟今天似的这么虎,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少女点点头:“哦,谢谢哥哥。”过了会儿,又指他前方那条路,“你走这边吗?”   “嗯。”   “那我们不同路,拜拜哥哥。”   这是谢斯白第一次见秦黛,后来,隔了一年零两个月,再见之时,竟然也是个巧合的雨天。   那时候他在教室午睡醒来,下楼去买水。秋雨冰寒,教学楼前的广场,有一棵从建校起就种在那儿的大榕树,枝繁叶茂,气根像生出来的胡须。   树下站着个穿白色裙子的少女,亭亭地立在绿蓉蓉的树下,像朵干净纯白的栀子花。   少女似乎在等人,打着伞,伸出手去接雨,过了会儿,她单手举着伞,脚步轻点,踩着地上的水,一拍一拍的,像是在跳舞。   谢斯白瞧见伞下的那张脸,忽然想起一年前的那场雨,想起那个递给他一支冰棍儿的女孩。   他没能移开视线,过了会儿,有个中年男人也打着伞过来,应该是她爸爸,领着人上了楼。   谢斯白站了会儿,拧开手中的矿泉水,喝下去大半。   那时他也并未在意,只觉得还挺有缘。   第二天上课,班主任领进来一个借读生。谢斯白那时正趴在最后一排睡觉,朦胧中只听见班主任有些吵的说话声。   说了什么他不知道,后来模糊的清灵嗓音传入耳中,有人作自我介绍。   他揉了揉耳朵,觉得有些痒。   这时,班主任气地吼道:“离野!还睡呢?给我站起来,听见刚才新同学叫什么名字了吗?”   谢斯白当时眯着眼睛起身,他说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我哪儿知道……什么呆呆,秦呆呆?”   全班哄堂大笑,谢斯白清醒几分,睁眼,瞧见教室前面,一双灵动漂亮的小鹿眼,正微红着脸盯着他。   被取笑的。   班主任气极:“离野,你还能不能有个学生样了!给我去教室外面站着,站两节课!”   谢斯白当时自觉混蛋,非常主动地滚去了教室外面。   从后门出去前,他回了次头。   秦黛已经抱着书包,去了班主任安排好的座位,马尾后的蝴蝶结一动不动,没朝后看一眼。   她好像没认出他来。 第19章 琥珀拾芥V 感恩有妹   这天晚上秦黛睡得并不好, 一闭上眼睛,总控制不住地想起谢斯白那张脸,想起昏暗的楼道里那双眼睛。   起初温柔含笑, 后来冷漠无光。   她浑浑噩噩地做着梦,梦里她转身离开, 日落在天边湮灭,堕入黑暗,下一秒, 一人出现在眼前, 她仰头亲吻对方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睛。   秦黛骤然清醒, 揉揉脑袋,以为自己魔怔。去运动出汗, 练了好几套高难度技巧动作,第二天晚上总算一夜无梦。   又过几天, 网上起了阵波澜。   苏为衡生日那晚, 他们雨中集体跳舞的画面被人拍了视频,上传到网上之后意外地火了。紧接着有个恰巧筹备的舞蹈相关综艺节目找上门来, 不知从哪里知道那天跳舞的人来自安北舞剧团的成员。恰逢一档舞蹈类真人秀节目录制, 导演组嗅觉敏锐,正愁邀请嘉宾的人选,当天在网上看到这段上了热搜的视频,就来请人了。   周从芳和她提起时, 秦黛婉拒掉了这个邀约, 她想专心投入下个月的《红玉》演出和穿插的《春思》排练。   整个人都沉浸地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谢斯白这个人,也好似真的彻底从她生活中消失。   限定的一场日落,总该说再见。   在此期间, 她的工作生活一切照常,排练完下班了偶尔和向昭然一块儿吃顿饭,听同事谭慕言八卦——   “楚予诺好像交了个富二代男朋友,前两天我看到她男朋友开跑车来咱们团门口接人,车标上有匹马,宝马也出跑车了啊?”   秦黛:“……”   谁谁谁是同,谁又买了个新包,团里搭档的谁和谁又好了,诸如此类。   谭慕言消息灵通,也不知道每天上哪儿蹲守着,像团里的活体“瓜主”,没她不知道的风波。   还有件大事,秦黛也是从谭慕言这儿听到的风声。   周从芳要被调走了。   确切地说,是升职,升上头去当官了。   谭慕言:“周团也干了蛮久的,我其实特别怕她,每次训话都好凶哦。不知道这回来的新团长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只听说家里好像有点背景。”   秦黛从进团来,就一直是周从芳领导,她其实很喜欢周从芳的领导方式。严厉但包容,有话直说,制度严明,也足够给新人机会。   她确实是舍不得的。   但这种事情没办法,她总不能拦着周从芳升官发财。   消息在一周后正式发出通知,正好赶上周从芳五十岁大寿的日子。难得不再维持严肃的领导形象,大手一挥,请团里人去家里吃饭,亲自下厨。   秦黛挑了份礼物,搭谭慕言的车去。这还是他们头一回来周从芳家里,按着导航走,在一胡同里的四合院停下。   独门独户的宅子,朱门雕瓦,进门是一方雕了鹤鹿同春的影壁,进去垂花门、廊子,又在传统基础上做了改进,宽广不少。院内栽了几种花树,水缸里养着几尾金鱼。   谭慕言傻眼,悄悄和秦黛嘀咕:“我的天,周团家真是大户人家啊,这四合院得多少钱?”   这么多人,还好这院子足够的大,才装得下。   搞艺术的,聚在一起都比较浪漫。吃完了饭,没了工作的束缚,又是个好日子,一大帮子人坐在周从芳的院子里,旁边架着烧烤架,有人拿了非洲鼓出来,钢伴老师借了周从芳小孙子的拇指琴,凑合着用,打着拍子开始跳舞唱歌,渐渐暗下去的天色都是陪衬。   秦黛安静坐着啃一只苏为衡刚烤好的红薯。   “甜吗?”   “还行。”   中国人对甜的东西最高评价就是还行、不是很甜。   苏为衡笑:“我小时候经常自己烤着吃,那时候家里穷,我奶奶自己种的红薯,我偷偷拿两个,再约上发小,找没人的地方自己偷着烤。”   秦黛其实没听过苏为衡说起家庭情况。   一般而言,从小学习舞蹈的,家庭条件都不会太差,否则家长也不会把自己孩子送去上一节好几百的课了。   “现在想想,还挺怀念的。”苏为衡拨了拨火,又道,“求你个事儿,秦黛。”   秦黛一顿,不知道什么事,能让苏为衡用上“求”这个字。   “我答应了那个舞蹈节目的邀约。”   “你答应了?”秦黛记得,之前也不是没节目来团里找过嘉宾,那时候苏为衡都明确拒绝了。   “嗯,主要他们给的钱,那数字我确实挺心动的。”苏为衡笑笑,正经和她说起来,“这节目要前期录一段我在团里排练的片段剪进去,时间如果挑在《红玉》排练的时候,你可能得出镜……要是你不愿意的话,到时候我拜托节目组打码?”   秦黛没什么不愿意的:“我可以的,没关系苏老师。”   苏为衡放松,轻快地笑了:“谢了。”   一旁是热闹愉悦的气氛,一边是苏为衡故作轻松的笑意,他其实是舍不得那个舞台的,秦黛看得出来。但没办法,现实会打败很多人的梦想。   周从芳拿了两罐冰凉的奶啤过来,其中一个递给秦黛。   看出她有话要说,秦黛跟着到一旁。   “前段时间休息的怎么样?”周从芳问。   “挺好的。”   周从芳笑了下:“这段时间事情多,没得空去看你排练,我还真不知道你休息之后的状态怎么样,但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秦黛一顿:“有吗?”   周从芳靠着院内的大水缸,扔了把鱼食进去,瞧着那几尾颜色漂亮的金鱼争夺食物:“苏为衡要走你也知道了吧?他以前是很下苦功的,不过没办法,到年纪了,这山又攀不到顶峰上去,很多人都会被现实打败。秦黛,一个舞者的黄金时间其实一点都不长,相对于其他行业,它投入高,花期却短暂。”   “不过,你我是很看好的,之前说的那个问题,我现在想想,那天对你说的话过于严苛了。不要太给自己压力,人生阅历增长了,过几年自然会表现力越来越好,你现在已经有的条件,基本功、爆发力控制力这些,足够支撑你走很远。我虽然要走了,但心还是留在团里的,说不定年度业务能力考核的时候还会回来看看,不要放弃,也不要着急,慢慢来。”   秦黛低声应好。   众人气氛正热闹的时候,秦黛拎着周从芳给的那罐奶啤,上二楼的露台吹风。   东边的天际有一弯月亮从云中探出来。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月亮挂在蓝色的天空上,比夜幕上有皎洁月光的别具特色。   这附近都是胡同,但并不逼仄,从二楼眺望,旁边还有家独门独户的院子,甚至比周从芳家更大更阔绰,门前种了棵很大的国槐,阳春三月,冒了绿芽。   往南有条并不宽的路,几个行人慢吞吞地走着,提着鸟笼的大爷,抱着泰迪的阿姨,还有接孙子孙女放学的老人。   风意外的柔和,冰凉的奶啤在口中滋生出甜丝丝的气泡。   时隔数日,她又在一场日暮中想起谢斯白。   意念与现实交错,恍惚中听见有人喊谢斯白的名字。   反应两秒,才意识到是真的有人喊了。   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秦黛低头,那条石板平整的胡同小路,一人从户人家走出,他身后,紧接着跟出来个打扮精致漂亮的小姑娘。   “谢斯白!”   她听见那姑娘又喊了声。   前面的人脚步不停,手插着兜,走得又冷又酷,嘴上却应了声:“听见了,说。”   “我不想走,你背我。”   “你不如做梦。”   身后小姑娘不高兴了,停下脚,站他身后:“你不答应,我就跑过来跳到你身上。”   谢斯白不为所动。   “我真的跑了!”   气势汹汹,又可爱的一句威胁。   秦黛垂眸看着,谢斯白此时却真的停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望着对面的小姑娘,面无表情,但对视几秒,倒真的被她打败般,认输地走过去,在小姑娘面前蹲下。   秦黛手指微蜷,移开视线,很快下楼。   楼下,谢斯白或有所感,忽然抬头,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谢苑溪薅他头发:“快走,爷爷要吃枣泥糕,你再给我买份山楂饼。”   “……”谢斯白无语,“给我松手。”   谢苑溪这时乖了:“你又不秃,薅两下怎么了。”   谢斯白毫不留情,作势就要把人丢下去:“再乱动手下去。”   谢苑溪能屈能伸:“哥,我错了嘛。”   谢斯白警告她:“下次拿蹦极来威胁也没用。”   -   众人散去时,秦黛也随大家一起。   不小心多吃了点周从芳做的菜,肚子很撑,她没着急回家,步行慢吞吞地出胡同,权当消食,准备出去再打辆车。   夜幕降临,霓虹星星点点地亮起来。忽然脚步一停,前方五米处,路正中央,蹲卧着一条棕毛大狗,脸很黑,眼珠子也黑,獠牙锋利,吐着舌头,虎视眈眈地盯着人。   秦黛脚钉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这狗看着凶神恶煞的。   脖子上有个项圈,但没牵狗绳。   谁家的狗出门不牵狗绳啊。   正这么想着,旁边一道门走出个头发花白但健步如飞的老人,边走边喊:“回来!爷爷还没把绳子给你拴上!”   秦黛望望那老人,松口气,好歹主人出现了。   但那狗好像不太听话的样子,一动不动,盯着秦黛。   “……”   秦黛更不敢动了。   那老人说:“姑娘,你别怕啊,这狗一般不咬人。”   秦黛:“……”   什么叫一般不咬人?   那现在是不是一般情况?   老人又试图喊了两声,,大黑狗八风不动。   秦黛小心地边上走半步,那狗视线紧跟着盯过来。   老人见这场面,笑着叫她别害怕,又道:“这狗我孙子的,你等着,我叫他来,这狗就听他话——诶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回来了。”   秦黛正要松口气,面前的狗不知道看到什么了,忽然就后腿一蹬,径直朝她跑来。   秦黛浑身一颤,汗毛陡然竖起。   就在此时,那大黑狗风驰电掣般从她身旁穿过,越过她朝后跑去。   秦黛心跳倏地加速,耳旁传来两声令人生畏的狗叫。她缓慢地回头,然后便看见这只刚刚还凶神恶煞的狗,抬着前腿要往一人身上蹦,嘴里还发出呜呜咽咽的顺从声。   她眼睫一颤,与那人对视,尚未平息的心跳仍旧怦怦。   怎么会是……谢斯白?   “姐姐!”   秦黛回神,这这才瞧见他旁边那个小姑娘。   谢苑溪开心道:“姐姐,好巧哦,你还记得我吗?”   秦黛有点懵,凭衣着看出这是刚才在楼上看到的谢斯白背的那个小姑娘,又凭脸蛋认出来,这也是一周多前她在人民医院门口见到的那个小女孩。   之前居高临下,又看不清小姑娘的脸,她还以为……   这分明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   而且这双眉眼,和谢斯白有七八分像。   谁见了都认得出来这是亲兄妹。   谢苑溪没社恐这毛病,亲热地牵起秦黛一只手,笑得两只酒窝都露出来:“姐姐,上次你给我买的包子可好吃了,肉好香。哦对!你等等——”   说着,手往后一伸,冲谢斯白:“我让我哥还你钱。”   秦黛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谢斯白。他刚从老人手中接过狗绳,弯腰给拴上。   等系好才起身,脸上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妹一眼,大概觉得上辈子杀猪上辈子给谢苑溪当哥。   秦黛:“不用了,也没多少钱。”   谢苑溪看一眼她哥,嫌弃了句真小气,又和秦黛说她自己还,眼看着就要跑回家拿东西,谢斯白不咸不淡地她身后出声:“走着去。”   谢苑溪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地走回家。   谢崇山不放心宝贝孙女,紧跟着进门盯着。   就剩下两人一狗。   上次不算愉快的见面后,这还是时隔一周多来第一次再见到他。   但偌大的安北,她和向昭然不约定时间地点都不会碰面,从津南回来到现在半个月的时间不到,却已经遇见这个人三次。   秦黛有些无措,毕竟上回那么不留情面地说了不再见。   好在谢斯白身旁的狗叫了几声,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沉默。   “这是你的狗吗?”她问了句废话。   “嗯。”   秦黛又想起他微信头像,那只在草坪上奔跑的,似乎就是这同一只凶巴巴的狗。   一个短音节的字回答完,秦黛就更找不到话题了,   狗有点不太安分,谢斯白训了两句:“老大,卧好。”   抬头一看秦黛目光微凝,解释:“狗叫老大。”   “哦。”秦黛干巴巴地尬聊,“它名字还挺特别的。”   缄默数秒,她开口:“那个,钱就不用了,我走了,再见。”   秦黛转身,同时低低呼出一口气,正要迈步,却听谢斯白脚步声逼近。   没几步到她身边,   谢斯白嗓音低又沉:“等等吧,等会儿谢苑溪出来见不到你人,跟我闹,我到哪里找你?”   顿了下,补充:“毕竟有人不想见我。”   秦黛:“那天——”   “姐姐!”谢苑溪拿好东西出来了,“我还给你拿了块山楂饼,喏!”   说着就把用纸包好的东西塞到秦黛手中,掏手机点开微信:“我扫你吧。”   “真的不用还我。”秦黛坚持。   谢苑溪眼睛一转,又从兜里掏出来两颗糖:“我哥给我买的糖,姐姐不要钱的话,用这个抵好不好?”   秦黛看一眼谢斯白,答应下来。   两颗水果糖躺在她掌心,轻握一下,收进了包里。   谢苑溪又扯扯她袖子:“姐姐,我们都第二次见面了,我能不能加你微信呀?”   秦黛吃了颜控的亏,小姑娘的表情又甜又乖,她没法拒绝,等谢苑溪点开扫一扫,她已经顺从地点开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我叫谢苑溪噢,姐姐。”   说着话,验证通过,系统提示音响。秦黛低眉正输入备注,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夹在春风里的轻声不满。   “你答应得倒快。”   秦黛:“……”   谢苑溪没懂:“什么答应得快?”   谢斯白没作声,秦黛却感觉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   她像是个被人质疑了比赛不公平的裁判,偏偏她的确不够端正,被指摘也没法反驳。   谢苑溪那天得了两只包子一盒牛奶,对秦黛格外热忱,拉着人问东问西。   姐姐怎么在这里呀,天都黑了你在散步吗,姐姐你住哪里,以后我可以微信上找你玩吗。   问题多比十万个为什么还多。   谢斯白弯腰摸狗耳朵,和狗握手,蹂|躏威风凛凛的马里努阿犬脑袋,就是没等到谢苑溪什么时候问累。   项圈勒得狗不舒服,他伸手给松了松,老大以为要给它放风,撒欢了的叫。谢斯白余光里看见秦黛往后躲了半步,便直起身,牵着老大进门。   等他把狗拴好再出来,谢苑溪已经伸手和人说拜拜。   谢斯白脚一顿,说谢苑溪:“拉着人聊这么久,不送一下?”   谢苑溪“哦哦”点头,扬声把走出去几步远的秦黛喊住:“姐姐,再等一下。”   秦黛回眸,问:“怎么了?”   谢苑溪看一眼谢斯白的脸色,自动翻译:“我哥他想送你回家!” 第20章 琥珀拾芥VI 猛男撒娇   谢苑溪这一声喊出口, 整条胡同好像都陷入了无声又尴尬的静谧。   几秒过去,谢斯白送兜里摸出车钥匙,看秦黛:“你住哪儿?”   秦黛还没回答, 谢苑溪忽然插嘴:“我能不能也去?”   谢斯白灵魂反问高中生:“你能不能回去写作业?”   谢苑溪被他气倒,甩着谢崇山亲自扎的双马尾, 郁闷地回屋搞学习。   谢斯白长腿一迈走下台阶,到秦黛身边时,特别自然地说了句:“走吧。”   秦黛稀里糊涂的, 就跟着人上了路边停着的大G。   直到谢斯白提醒她系安全带, 才后知后觉地反思, 颜控这毛病多少得治治了。   “你住哪儿?”   “西河水岸。”   谢斯白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开导航定位,确定路线后便启动了车。   进了大道, 平稳行驶了五分多钟, 秦黛确定一件事,虽然谢斯白开了辆看上去帅得狂野又霸气越野, 可他开车的风格却很平稳, 直白地说,有点过于的慢。   四舍五入堪比龟爬,大众现代桑塔纳,随便哪个都把他们超了, 更别说宇宙神车五菱宏光。   车内安静得像是载了两个小哑巴。   直到谢斯白手机响, 看了眼屏幕上的备注,他低声说:“帮我接一下。”   秦黛拿过中控台上的手机,看见写着谢苑溪三个字,才接通。   “谢斯白, 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再帮我买个蛋糕吗?爷爷家阿姨做的不好吃,我想吃水果奶冻蛋糕,你给我买,不然我写作业没动力。”   秦黛按下免提,示意谢斯白。   谢斯白非常无情:“你看看几点。”   “九点半啊。”   “跑腿没下班人家店都打烊了。”   “我知道有一家店,会开到晚上十点多!”   “……”谢斯白冷冷抛出四个字,“你不知道。”   说完冲秦黛抬了抬下巴,示意:“帮我挂了。”   “噢。”秦黛在谢苑溪的撒娇哭闹中,按下红色按钮,心道谢斯白这个哥当得还挺冷血,便听驾驶座上的人说了句,“她不能吃太多高糖的食物。上周吃过蛋糕,今天还买了糖,不能太频繁。”   秦黛顿了下,想起第一次遇见谢苑溪,是在医院门口。当时她身上穿的病号服,身上也带着一丝病弱感。   其实今天再见,这个小姑娘性格纵使活泼,但外表的确比正常人看着瘦弱不禁风。   “甜品店那次,你也是去给你妹妹买蛋糕?”   “嗯,非要吃,吵得我耳朵疼。”   秦黛把车窗降下一半,春风吹进来,夹杂着似有若无的淡淡花香,看眼窗外,才发现竟然是路边栽种的山樱开了。   她的手机在这时响了下,是谢苑溪发来的微信消息。   谢苑溪:姐姐,你还在我哥车上吧,帮我把这条语音放给他听。   后面紧跟着一条四秒的语音。   秦黛指尖轻触,播放器自动扬声,铿锵有力的九个字:“谢斯白,你活该,被人甩!”   秦黛:“……”   谢斯白:“……”   秦黛略带迟疑地看了谢斯白一眼,有诧异,也有贸然听见八卦的好奇。诧异的是,她想不通,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人甩?   谢斯白看她一眼,淡声开口:“她说的是,我在津南被人甩。”   秦黛:?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有些懵地:“啊?”   谢斯白又补充一句,精确到个人:“我就在那儿待了十天,没遇见别人。”   顿了一秒,踩下油门,车速微微加快,车窗外山樱漫漫,谢斯白打一记直球:“除了你。”   秦黛:“……”   所以谢苑溪刚才说的被甩,是指谢斯白被她……甩?   秦黛目光转向车外侧,没看驾驶座上的人:“你可以解释一下,毕竟我们那……”想了想,觉得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一笔带过,干脆糊弄过去,省略掉,“根本不算是甩与被甩的关系。”   “是吗,”谢斯白声音轻,“怎么不算呢,我那么惨。”   秦黛:“……”   他明明没给她定罪名,那语气也轻描淡写,秦黛却不知为何,觉得向昭然说的“小渣女”,好像除了略显夸张外,也没什么错?   她不知道谢斯白从前对这种因缘际会的男女关系如何对待,但她不是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二代,多的是私生活放纵多请的。   何况快节奏的当下时代,连爱情都是快消品。   她不是没谈过恋爱,不是没看过包括她的爸妈在内的人,在岁月蹉跎中,当年的爱情也逐日贬值,成了衣襟上的饭黏子、墙上的蚊子血。   她一直是个对待感情持悲观消极观念的人,所以越长大,越会用冷冰冰的外壳保护自己。   她要是真拿谢斯白这样的公子哥的一句轻佻调情当真,那就是真又傻又天真了。   谁都没有说话,车子拐过一道弯,路边的山樱变成了树桠支棱的刺槐。   她不接茬,好像也就把这个话题略过了。   微风有些乱人心,秦黛侧目,不经意地扫过了谢斯白握着方向盘的手。   黑色的皮革之上,是白皙而修长的一双手,对比分明。   他连手,都长得戳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修长的指节,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和血管,呈自然又放松的姿态,轻轻搭在方向盘上。   只看了这么一眼,她却在这一眼后,反射性地想起津南的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   也是这双手,让她在云端上,上上下下地起伏、颤动。   秦黛骤然收回视线,强制自己去看车窗外的夜景,去看飞驰而过的车流,或者光秃的没长出新叶的干枯树枝。   想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是谢斯白这双手。   她咬了咬下唇,反思自己怎么就思绪跑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热?”驾驶座上的男人这时忽然开口。   紧接着,看过来一眼。秦黛立即躲闪似的,故作冷然,望向另一侧。   又伸手摸了摸头发,确保两侧的发丝足以把出卖主人的两只耳朵都挡严实了。   “还好。”她说。   说完,谢斯白的手机又响起来,一通电话拨进。   红灯,等待的时间,他接起来。   秦黛只听见他似乎答应了某个会议或晚宴之类应酬场合的出席,没一分钟就挂掉了。   又过几分钟,谢斯白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你的那什么练习……怎么样了?”   秦黛立即明白他所指,想了半天,坦言:“还可以。”   她最近对镜练习,排练老师也有说她的眼神戏“有情有味”了一点,但也只是相较从前而言。   谢斯白嗯一声,又问:“还要练吗?”   秦黛:“……要。”   她偏过目光,这一眼正好和他落过来的视线相接。   谢斯白回眸,不再偏移地看着前方道路,   “需要‘对戏’的人吗?”他问。   秦黛感情再迟钝,也听出来他这句话里暗含的潜台词。   她张了张嘴巴,还没发出第一个音节,便听谢斯白又道:“我需要个女朋友。”   秦黛:……?   谢斯白故意说话大喘气似的,勾着她的心上上下下:“一个假的女朋友。”   他没什么表情地开口:“有些场合需要女伴,而我没有女朋友,所以,得找个人和我逢场作戏。”   秦黛一顿:“你的意思是……”   “是想请你做我女伴的意思。”谢斯白换挡驶入左侧车道,手肘懒散地搭在车窗上,侧颜清隽俊朗,神情似乎又带了几分浪荡公子哥的劲儿,漫不经心,“我回国没多久,也不认识别的什么适合的人,接下来一些乱七八糟需要逢场作戏的宴会不少,有个女朋友陪我出席,会避免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秦黛指尖捏着一点安全带:“我——”   “先别急着拒绝我,”谢斯白打断她,“当然,这种逢场作戏的应酬晚宴不会太多,更不会打扰或耽搁你工作的时间。作为交换,我心甘情愿当你练习感情戏的对象,给你当工具人。”   说到这儿,他微微停顿,本就低沉好听的嗓音充满诱惑力:“秦黛,你考虑一下,怎么样?”   秦黛摸着良心讲,有一点点心动。   她从那天在七中的舞蹈教室,阴差阳错地尝试过之后,是真的觉得对面有个能给她回应的人,效果的确比对镜练习要好太多。   她需要训练的,又偏偏是感情戏,更具体地说,是眼神交汇和脸上的神态情绪。   原本最适合她,也可以陪着她练的人是苏为衡,偏偏苏为衡要不了多久就要离开舞团。   谢斯白的皮囊那么吸引她,那双眼睛更是最佳匹配的练习对象。   轮毂滚动逐渐缓慢,最终在小区门外定住。   谢斯白低声:“送你进去?”   秦黛掏出门禁卡。   没多久,谢斯白在她指定的楼下停车。   开车门下去,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车门,瞧见秦黛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欠身进车内,咔哒一声,解开秦黛身上束缚的安全带。   眼眸低垂,薄唇微抿,不禁说:“为难的话,那就算了。”   闯入鼻息的,是一味干净的雪松调冷感木质香,很淡,似有若无,是香水分子散发最绝妙的临界值。   既不冲鼻,稍靠近就盈满嗅觉,又在突破安全距离后,让人察觉到这丝气味,调动每一根想靠近的神经脉络。   他一定是调情的个中高手,深谙哪种巧妙的分寸感最能俘获猎物,又保有神秘感。   其实,倒也是个很好的学习兼对戏对象。   秦黛轻抿唇角,细眉微蹙,谢斯白却在此时退了出去。   她稍稍松口气,脚踩在地面上,心似乎也从虚空落到了实处。   她不说话,谢斯白当是否认。   他站立一旁,敛眉,下颚微绷:“早点休息。”   是道别的意思。   也张弛有度。   说完,就要抬脚返回车上。秦黛却在此刻回转脚尖,在夜风中轻声喊:“谢斯白。”   她在他回头时说:“我答应。”   直到黑色车影从视线中消失,秦黛才收回视线。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谢斯白离开时开车速度比送她回来要快很多。   秦黛揉一下耳朵,抬头去瞧今晚的月亮。   这时,不知从哪个黑暗角落突然发出一道诡异咳嗽。   秦黛被吓一跳,循声看去,这才发现,楼下的小花园旁,向昭然不知在路沿边蹲了多久。   秦黛:“……”   向昭然幽幽地开口:“这不是,上次那帅哥嘛?”   秦黛木然点头,在她发作前,又悄然扔下一枚炸弹:“他就是谢斯白。”   向昭然回想几秒,想起来了。   “那岂不是,上次咱们在店里背后说人家,都被正主听见了?”   秦黛点头。   向昭然又扫过来,眼里冒八卦的小火苗:“那你们真的好有缘哦。”   秦黛:“……”   向昭然:“刚那场面,我这么大个人在这儿蹲着,竟然没一个瞧见的。”   调侃完,又走过来挽住秦黛胳膊:“我不是那什么啊,但这个帅比真的有点眼熟,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上次、这回,都这么觉得,好奇怪啊。”   两人说着上楼。   秦黛没在意,毕竟她当初也觉得谢斯白眼熟。大概是因为人家长太好看,谁见了都迷糊吧。人类本性嘛。   她在前,伸手按电梯,随口又问向昭然:“你怎么没和我说你要过来?不然我就稍微早回来点时间了。”   向昭然半晌不答话。   秦黛回眸,就见她努力皱眉凝思的模样没几秒变为恍然。   向昭然说:“我想起来了,他和离野长得好像啊,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秦黛愣了下,问:“离野是谁?”   与此同时,微信提示音响。   一条出现过的好友申请弹出来。   x:别拒绝我了。 第21章 琥珀拾芥VII 啊修罗场   “你忘了?”向昭然提示, “你在七中借读的时候,他就是你们班的呀,你再想想。”   离野。   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来回了数遍, 秦黛松松垮垮的记忆宫殿,却仍没能将这个名字, 和某个高中同学的脸对应起来。   事实上,她现在已经忘掉了绝大多数的高中同学。   她十岁时,考入了艺术特长学校的六年制中国古典舞表演专业, 每天大把的时间在舞蹈教室流走, 几年下来结交的好朋友只有个同寝同训练的施秋。后来秦海国怕她整天那么忘我地沉浸在专业课中, 耽搁文化课成绩,高考前让秦黛转入七中借读了一年半。除了上课, 她也只和当时同在七中上学的发小向昭然相处多,同班的同学, 好像到最后离开, 也没把名字记全。   但向昭然刚才那么提醒,她也模糊地记起来, 离野这个名字, 的确似曾相识。   向昭然看秦黛表情状态,就知道她还是没能把离野和谁的脸对应起来,叹口气说:“算了,别为难自己了。你这个小脑袋瓜一向不记人。”说着一边掏手机翻找照片, “不过那可是离野哎, 你个颜控居然把那么个大帅哥也忘了。”   秦黛按着手机,在向昭然说这句话时,抬手按下家门指纹锁,同时左手轻点屏幕上的“同意”。   指尖停在修改备注的界面, 又瞧见下面那行小字,谢斯白几分钟前当备注消息发来的:别拒绝我了。   她想不出,谢斯白那样一个人,是怎么打出这几个字的。   犹豫好几秒,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备注,通过后立即弹出个对话框:   你已添加了x,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向昭然换了鞋,握着手机边找照片,仍不死心地想唤起她一丝关于“离野”这个名字的记忆。   “你记不记得,我们上学那会儿还用贴吧的时候,七中有个特别火的帖子,刚开始只是放一些偷拍的帅哥照片,后来直接成了校草选拔大会。我们女孩子就是打小都喜欢一些选秀挑帅哥,好多女生都投票了,我当时拉你一起,噢对!你看完那帖子,魏清济都没选,义无反顾投给了离野!”   秦黛:“……”   什么叫魏清济都没选。   那时候她和魏清济还什么都没有好吗。   顶多只记得他是她们班班长。   但向昭然这么一说,她好像确实想起来这件事。   她当年的那张票,好像是给了一个叫离野的人。   “谢斯白……和离野长得很像吗?”她问,因为已经确实想不起来,高中仅同在一个班一年多、且毫无交集的男同学长相。   “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向昭然还在孜孜不倦翻找照片,但她手机里好像真没一张高中时候的照片,抬头看秦黛,“虽然看上去成熟不少,但和高中时候的离野轮廓五官超级像,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谢斯白是不是离野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啊?”   手机震动两声,秦黛低头去看,解开锁屏,就看见了提示音来源的消息。   x:晚安。   后面跟了张照片,弯月从藏身的云朵中探身,旁边有颗盈盈发亮的星星。   她认出来,这是今晚的月亮。   -   交易就这么达成了。   翌日一早,秦黛去了团里照常练功与排练,活动完身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才透过排练室的白色窗纱透进来。   巩固熟悉了两遍《红玉》里的难度技巧动作,她才翻开包里准备的三明治啃。   一盒牛奶喝到底,微信滴滴响。   x:什么时候练习?   秦黛一顿,她还没想这个问题。昨晚分别后,她的思绪就被向昭然说起的事占据,连睡觉都梦见了在七中的时候。   可睁眼醒来,梦中出现的画面又骤然从脑袋里全部跑掉了。   也因此到现在也没来得及思考谢斯白昨晚的提议。   她回复:我还没想。   谢斯白步步紧逼:什么时候开始想?   秦黛不知道他着什么急,回复:你什么时间方便?   她是想提前了解一下谢斯白的行程,以便之后要是找他练习,也好约时间。   谢斯白几乎秒回:今晚。   秦黛:“……”   她忽略掉,也提前给自己的“工作”踩点,便问:你什么时候需要女伴?   谢斯白:过几天吧。   秦黛公事公办:好的,收到。   一小块三明治吃完,她还没退出和谢斯白的对话框,指尖微顿,点开了对方朋友圈。   上次还不是好友,她看不见任何动态。   这一回,点进去终于看到了内容。   只有一条,时间竟然来自两年前,没有文字,分享了张照片。   海边的落日,一道瘦高挺拔的剪影。   构图很有艺术感,逆着金色的光,仅是道背影,就把秦黛帅得晕乎地按了保存。   她反应过来才后悔,但到底也没再多此一举地去相册特意删掉。   这一天都在排练中度过,日暮时分,一整天的忙碌告一段落,谭慕言凑过来,问:“黛黛,去不去喝奶茶?”   秦黛摇摇头,谭慕言叹息:“我好想喝啊。”   秦黛像个魔鬼:“下周一要报体重。”   谭慕言:“啊啊啊你快闭嘴。”   被迫打消了奶茶计划,谭慕言整个人都低迷起来,唉声叹气:“我要是有你这样的自制力就好了。”   排练室的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半年前退团的一位同事陈彦昕,也是曾经的首席之一,带来了自己婚宴请帖,专门亲自来邀请。   每人都收到了一份设计成民国婚书的结婚请柬,还有份精致的喜糖。   “陈老师真的好决然啊。”谭慕言望着请柬感慨,“你知道吗,据说是因为陈老师嫁的男方家里不喜欢她继续跳舞,她才决定退团的,她老公家好像挺有钱的。”   秦黛是听说过,她一个局外人,没什么资格对他人的选择做任何评价。   寒暄之后,陈彦昕很快离开,练了一天,大家也都打卡下班了。   秦黛最后一个才走,请柬装进了包里,喜糖的盒子大了点,塞不进去,便拎着两根系带出门。   舞团门外的树下,停着辆宾利。   她路过时,后座的车窗降下来。   谢斯白喊:“秦黛。”   秦黛侧眸望去,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谢斯白却没多说:“上来吧。”   秦黛脚步迟疑,手里的喜糖盒子系带被她勾得缠到了手指上。谢斯白这时往后座里侧的位子挪去,同时打开了车门。秦黛停止纠结,脚一迈上了车。   司机四平八稳地开着车,秦黛这才想起问:“去哪儿?”   谢斯白语气带了笑:“才想起来问,你是不是太好被骗走了。”   秦黛勾着系带的手指一松:“你怎么知道?”她拆开盒子拿了块糖出来,一边慢吞吞地拆包装纸,说:“小时候我妈妈带我去外面,有一次差点被坏人骗走,就那种专门拐小孩的人贩子。那个人手里拿了个冰淇淋,我妈说她一转眼,我就不见了,好在没真走远,因为我发现不对后咬了那人一口跑掉了。后来我妈罚我一个月没有吃冰淇淋。”   谢斯白想起第一次见她:“很喜欢吃冰淇淋?”   秦黛点头:“我从小贪凉。”   “那我刚才也没拿着冰淇淋,”谢斯白故意地,声音也压低,“你还跟我走?”   秦黛语调一顿,一颗巧克力拆开来。   一丝风从前座开了缝的车窗吹进来,乌黑发丝飘荡到谢斯白肩头,像要去亲吻他耳侧。   秦黛眼睫微不可察地一颤,抬手揽住发丝,往耳后挽,等它们都乖巧了,这才轻声说:“我们是合作关系,我相信你才跟你上车的。”   谢斯白喉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回答:“这样啊。”   他眼前出现一只手,秦黛摊开掌心,白皙而漂亮的手心,托着一颗放在拆开的金色锡箔纸上的榛仁巧克力。   “给你吃。”秦黛说。   谢斯白音调稍扬:“刚给我剥的?”   “嗯,”秦黛点一下头,“你不喜欢吃巧克力,还是戒糖?”   说着,便要收回手去,她以为他不接是不想吃。   到半途,被人轻轻握住了手腕,温热的触感,瞬间蔓延到心尖上。   秦黛轻轻抿了下唇角。   那手又很快一松,掌心的巧克力被拿走。   手回到身前,她暗暗地握了下刚才碰触到的地方,低头重新将目光放回膝头的喜糖盒子上。   “哪来的喜糖?”   “同事的,”秦黛问,“你还要吃吗?”   谢斯白:“你给剥吗?”   秦黛:“……”   她直接把盒子整个儿伸手放到他腿上,直接道:“都给你了。”   “你不吃了?”   “要演出了,得控制体重。”   谢斯白回想了一下方才单手便可轻而易举全部圈住的细腕,早明白她们这一行需时刻控制身材体重,此时却还是难免心底一动。   她太瘦了。   盈盈不堪一握,那细腕他仿佛稍微用力都能将其折断。   谢斯白低声,吩咐司机变更目的地,改去一家素食餐厅。   秦黛一愣,都不明白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要和他去吃饭了。   “谢斯白。”   “嗯?”   秦黛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地方工作?”   “安北就两个舞团。”谢斯白淡声,“另一家是芭蕾舞团,这不是挺好找的。”   秦黛颔首,盯着他眉眼,沉默片刻,直到把谢斯白给瞧得皱了眉,问:“怎么这么看我?”   秦黛没回答,忽然道:“你有没有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   谢斯白面无表情:“谢苑溪一个就够我头疼了。”   这话说完,他手机响,像是及时雨般的辅证,谢苑溪打来视频,给他看她新给老大买的漂亮衣服。   一条粉嫩的公主风小裙子,还他妈有蕾丝。   谢斯白眼睛疼,不知道老大怎么承受的这委屈。他拿远了屏幕,不愿再看。手机一晃,谢苑溪机警地发现车座隔壁有个人,立即八卦:“你车上还有谁呀?”   秦黛闻言,往车门边靠了靠。   谢斯白看她一眼,又冲视频另一边冷酷无情道:“管得着吗你,没别的事我挂了。”   挂断之前,老大一声叫唤传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求救。   秦黛清咳一声,转移话题:“老大是什么品种,德牧吗?”   “不是,马里努阿犬。”谢斯白说完,又道,“其实它没那么凶,以后认识你了之后会对你很温顺,你看刚才谢苑溪给它穿那种裙子都不挣扎。”   秦黛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它为什么叫老大,你给起的吗?”   “不是,以前老大编号后三位是001,又最厉害,顺口就叫老大了。”   “编号?”   谢斯白说:“老大是退役军犬。”   秦黛了然,怪不得,昨天当街将她拦在路中央,那个蹲卧的姿势都很霸气。   马里努阿犬也的确是常见的军犬,平常人很少养。   司机将车开到路边停车位,这家素食餐厅开在一条道旁种满了老树的地方,建筑沿用的是上世纪的欧洲洋房风,通体白色的墙面,隐在绿树中很漂亮。   还没下车,秦黛望了眼车窗外,迟疑地问出口:“是需要我陪你逢场作戏的场合吗?”   谢斯白眼底流出点笑:“谁来这种地方谈工作?”   秦黛顺着他目光,确实,这家店装修高级,风格浪漫,小众又有格调。谁谈工作应酬会选这种地方?   落地窗内,几乎全是两两相望的俊男美女。   餐桌上的花瓶里插着玫瑰,人家都是来这儿谈情说爱的!   她才刚皱了皱鼻子,便听谢斯白漫不经心地说:“庆祝一下我们昨晚达成的合作关系,请你吃饭。”   又接一句:“吃完陪你练习。”   秦黛没得拒绝的余地,何况已经到地方了。两人下了车,谢斯白手机又一次响。   “等我会儿,接个电话,一分钟。”谢斯白低声和她说。   秦黛没什么不可以的,自然点头应好。   他接起来,不知道对面是谁,偶尔出声的字词,也是些她不太明白的商业词汇,秦黛注意到他微冷下来的神色,没一会儿,她听见他朝对面说,知道了,爸。   秦黛收回目光,大概猜到谢斯白和他父亲关系似乎不太好。   手机嗡嗡,向昭然发来几条微信。   向昭然:我找到照片了!翻了好久才找到一张,你看看。   向昭然:这真的太像了吧,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向昭然:网不太好,图片怎么发这么慢,急死我了!!!   秦黛被她这三两句话勾得心尖也蓦然停滞似的,眼也不眨地静静等着,眼看着对话框最下边跳出来张图片。   蓝天白云榕树下,画面对准的是一个穿着七中夏季校服衬衫的黑发少年。   还没来得及点开,听到一声唤她名字的熟悉嗓音。   “黛黛?”   秦黛循声回头,然后就看见了魏清济,还有一旁与他十指相扣的新女友。   魏清济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她,以及她身后半米距离处的那个男人。   待那人挂了电话转身,正脸露出来,他的表情变幻好几次,不可置信道:“离野?”   风吹过来,扬起秦黛柔顺的长发,发尾荡在她身旁的男人肩头,他们的姿态显得亲昵无比。   魏清济望着二人,眼含火星:“你们怎么在一起?” 第22章 琥珀拾芥VIII 狗勾生气   碰到魏清济这个人, 秦黛是没有想到的。   但她一向外表情绪内收,所以看上去,见到这位前男友, 也全无波澜起伏。   直到他冲着谢斯白喊出那个名字。   秦黛动作慢半拍地侧过身,路灯在此时乍然亮起, 散射下的光投到男人俊美无俦的脸庞,一侧在光中,一侧落影, 明暗交错的光与影, 让那五官越发显得深邃。   她徐徐点开向昭然发来的那张照片。   葱葱郁郁的榕树下, 那个黑发的少年侧身而立,制服领带不好好系, 从硬挺的尖角领中垂下,松散地落到胸前衣襟, 身上的白色衬衫被风吹拂得起了褶皱, 干净、清瘦,是扑面的少年意气。   再往上, 流畅的弧线, 凸起的喉结尖儿,棱角分明的下颚,黑色短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抓拍的一瞬, 像部青春电影的海报。   虽然只有张侧脸, 画质不算清晰,但秦黛一眼认出来,这是十七八岁的谢斯白。   因为露出的半张侧脸,左眼下赫然有一枚相同位置、相同大小的泪痣。   她仰头看他, 声调轻得像是要揉进夜风中:“离野?”   谢斯白低眸,尚未回答,几米之外的魏清济走近过来,他看了一眼秦黛,才将视线挪到谢斯白身上。   “好久不见。”魏清济笑笑,“抱歉,习惯了离野这个名字,现在应该喊你谢斯白了。”   说完伸出手来,意图与谢斯白友好地握个手。   秦黛蹙了蹙眉,实在不想再看见魏清济这个人,什么也没说,动作却飞快又利落,分明不想与他在一处空间多待的态度,迈脚去了几米外的树下。   谢斯白只看了她一眼,眼眸平静地与魏清济短暂握手。   确切地说,是只碰了下对方手指,一秒就收回来,声音冷淡,表情敷衍:“好久不见。”   魏清济讪笑一声,咽不下胸腔中腾腾的好奇:“你和秦黛怎么会在一起,你们……”   谢斯白扫过来一眼:“你们分手了吧。”   魏清济一顿,说:“是,但是我们……”   “我不是在问你。”谢斯白唇角微勾,但不露笑意,眼底的冷愈发分明。   魏清济晃神,虽说高中时离野这个人就不好相处,但这种从眼神和周身透出的压迫感那时是没有的。   他们那时候在一个班,离野算是个红人。   因为长得帅,个子高,打篮球厉害,即使学习成绩不咋地,常年吊车尾拉低班级平均分,喜欢他的女生还是一大堆,打一场篮球,球场边全是来看离野的。   但其他时候,离野就是个老师眼里问题学生,教导主任心中的刺儿头,同班同学眼里不敢惹的校霸,打架翻墙,逃课不写作业,什么都干。   青春期的男生都有些争强好胜,尤其在荷尔蒙躁动的时期。偏偏离野这样的坏学生竟然还很招一些女生喜欢。   魏清济是很看不起的。   他当了三年班长,每学期家长会必然出席,但他从未见过离野的家长出席。曾偶然在办公室听见班主任和离野妈妈打电话,对方正在牌桌上,班主任老师提起离野的成绩,对方竟然当着电话里骂了一句,那野种的事我他妈不管。   听班上有人八卦,离野从小没有父亲,所以乍闻这通电话后,魏清济觉得同情。   后来临近高考时,一桩传闻不胫而走。   离野当年出生时,在医院被人抱错了。他本应该是安北市豪门谢家的孩子。   命运阴差阳错,人生天差地别。看过《公主小妹》的同学们为离野编写出了一部豪门真少爷回归的狗血偶像剧,剧本的主人公,却从某一天开始再也没去过学校。   后来听说,也只有同考场的人,在高考那天见过离野一面。   魏清济在创业伊始,曾在某峰会上,远远见过离野一面,那年,他的名字已经叫谢斯白。跟在寰宇集团董事长谢蕙芝身旁,气质卓绝,周身矜贵,和那场会上人人想攀附的谢蕙芝有如出一辙的眉眼。早已不是被人骂“野种”的少年。   人生际遇谁能料想,何况投胎这种运气活儿,魏清济也羡慕不来。   一同创业的朋友,听说寰宇继承人是他老同学,撺掇着他去打招呼。他那时不屑,当年同在一个班都没多少交谈,不熟到极点,何况他曾经……魏清济的高傲不允许他伸出那只手,更抗拒在谢斯白面前拿低姿态。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再次见到。   还是在秦黛身边的位置。   魏清济定定心神,远远看向走出好几步的秦黛,心口钝痛。   他是不想和秦黛分手的,也没有想到会被她当面撞见那一幕。   他追了她那么久才在一起,是真的很喜欢她。   出神的刹那,女友到他身边,胳膊被人挽住。同时谢斯白大步流星转身,魏清济钉在原地,看着他到秦黛身边,二人对视一眼,之后并肩走入餐厅。   “那是谁?”新女友问。   魏清济挤不出笑:“老同学。”   “两个都是吗?那个女生呢,她好漂亮啊。”   “……都是,”魏清济握住她手,“宝贝儿,走吧,我们换一家餐厅。”   -   餐厅内,直到菜品上齐,相对而坐的两人都没动筷的意思。   从进来到现在,除了点菜时,两人也没有说话。   暖调的光铺满了整个中间,桌上的白色玫瑰娇艳欲滴,服务生路过,秦黛喊住,主动要了瓶白葡萄酒。   送上来后浅浅抿了一小口,她才出声:“你改过名字吗?”   谢斯白嗯了声,视线从她喝过酒后折射出水光的红唇上扫过,他的眼神有点冷。   秦黛又喝了一点:“我没认出来你。”又道歉,“我一直不太记人,你说你在津南待过几年,原来我们还做过一年多的同学,你……也没认出来我吗?”   她松开捏着高脚杯的手指,搭在白色的餐桌布边沿。   谢斯白没看她,抬眸松松地眺向窗外。   “没有,”他只说,“高中过去太久了。”   秦黛哦了声,点点头,是好久了。   何况她那时只去七中借读了三个学期,作为一个插班生,哪怕是个活泼主动的人,也很难融入已经形成一体的班级,更别说她那样的冷淡性子。   她连当时班上的人也忘得差不多了,谢斯白不记得她,也很正常。   秦黛没有怀疑。   她的眼睛注视着谢斯白,专心致志地看,像要确认什么,谢斯白很难做到忽视,不禁望过来,问:“看什么?”   秦黛:“你以前是不是和魏清济有过节?或者关系不太好?”   “怎么这么问?”谢斯白喝了口白葡。   “你现在看上去有点生气。”秦黛说,“从遇见魏清济之后才这样的。”   谢斯白听不出情绪地说:“你还看得出来我在生气?”   “……”   秦黛抿一下唇角,她妈妈小时候就说她不会看人情绪,有时候会显得有点呆,这大概就是上帝给她关掉的那扇窗吧。   还好长得不呆头呆脑,秦黛觉得她还是能拯救一下,便轻声问:“那你是在生气吗?以前和魏清济闹过矛盾?”   谢斯白给自己倒酒,一口喝下去大半,然后才道:“没闹过,但关系不好,有过节。”   秦黛感觉他应该不太想说,便也识趣地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有什么过节。   她又要伸手去拿酒杯,被谢斯白长臂一展先下手为强。   “就这么想喝酒?”   秦黛一愣,感觉他语气听起来有点凶巴巴的意思。   谢斯白拿远了酒,竟然连同杯子也给她收走:“先吃点东西垫垫。”   秦黛只好拾起筷子,但今晚实在没胃口,没动几下就停住。   谢斯白比她吃的还少,猜测他今晚应该是没有心情再给她当陪练,秦黛便没有再提,等回车上,直接和司机报了地址回家。   快到时,谢斯白问了她一句:“你今晚是不是没心情再练习了?”   秦黛心说,感觉你更没有心情给我反馈,但没说出口,怕提魏清济让他心情更差,便囫囵点一下头。   宾利车停在楼下,秦黛道声谢,伸手去按车门。   左手手腕却忽然被人拽住。   她回头,也感觉到谢斯白微凉的掌心,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也比以往重。   “怎么了,还有事吗?”   谢斯白松了点劲儿,但没放开手。   他全神注视着她的眼睛,不知要从那双大多时候冷若冰霜的眸中看出什么花来。   直到秦黛微微挣扎,才蓦地放开。   “你怎么了?”秦黛忍不住问。   谢斯白却问了句:“你以前喜欢他什么?”   秦黛一愣,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魏清济。”谢斯白直白地点破。   秦黛带着几分错愕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谢斯白摆证据,“你一看见那人就躲,魏清济又看你好几眼,临走都舍不得回头,还那么喊你。很明显了吧?”   秦黛哪里知道有多明显,当下只记得回答他问题:“他追了我很久。”   谢斯白不依不饶:“多久?”   秦黛算了算,如果只按魏清济朝她表明心迹后的追求行动开始,那就是:“两年.”   她不是没有过追求者,相反,从小到大太多了。在学校表演一次节目,就会收到无数表白。   她没答应过谁,也没对谁产生过喜欢,来者全拒。而魏清济在那些人里,行为不过分不夸张,不会搞兴师动众的轰动场面,分寸拿捏得当。   他追她的时候很温柔,体贴关怀,无微不至,又是坚持得最久的。   “两年。”谢斯白嗓音又低又沉,“很久吗?”   “……他也长得还算好看,”秦黛想了想,不好让别人以为自己只看脸,便又说,“学习也很好,我……喜欢听他弹钢琴。”   谢斯白眸色黯下来,骤然松开手。   因为她口中那声喜欢。   面上却平静地说,什么时候要练习可以发微信说。   秦黛道声好,司机绕过车来来拉开车门。   她起身前却顿了下,都回答了他的问题了,那交换一下也合理吧?   她凑近一分:“谢斯白?”   “嗯?”   秦黛斟酌道:“你和魏清济到底有什么过节?”   似乎是怕他多想,又补充一句:“你放心,他都是我前男友了,当初分手就是因为他劈腿,我以后和你一起讨厌他。”   谢斯白垂眸看她,盯着近在咫尺的一双灵动漂亮的眼睛,清澈、干净,潋滟生光。   叫人觉得,她要什么,都舍不得拒绝。   指尖微蜷,谢斯白不动声色地覆住右手。   他灼灼地看着她,忽然问:“你是不是又开始了?”   秦黛:?   谢斯白低声控诉:“哪有你这样的,对戏人家还会喊action。”   秦黛:“……”   “没有啊。”她给自己辩解,眼神无辜极了,“我刚才没有拿你练习。”   谢斯白怔然片刻,视线偏开一瞬。   秦黛指尖轻轻戳他手背:“所以到底什么过节?”   谢斯白答:“因为一个人。”   “什么人?”   谢斯白看着提出问题的人。   “一个让我欢喜,也让我生气,又拿她没办法的人。” 第23章 琥珀拾芥IX 像叫小狗   之后的两天, 秦黛没有再见到谢斯白。   他也没有主动地出现。   秦黛后来把谢斯白在车上说的那句话反复琢磨了几遍,按照当年两人都十七八岁的年龄段,能时隔数年都无法释怀的原因, 大概只分为两类方向:   要么那两人曾经在高中时喜欢上了同一个女生,是相见便眼红的情敌;   要么……年纪小的时候最烦和人做对比, 尤其是差异明显的项目,难道是当初身为不好好学习的吊车尾选手,老师老拿魏清济和谢斯白对比。   秦黛记得, 她当年插班进去, 那个班主任老师的口头禅, 就是你看看谁谁谁,人家考了多少分, 你再看看你。   她越回忆,越觉得后者更有可能。   若被表扬了, 自然欢喜开心;若被拿去和别人比短处, 肯定心里又气得要死。   如果那个人是老师,那可不就拿对方没办法么?   这么一捋, 她倒是觉得谢斯白以前还挺艰难的。毕竟学习这种事情, 不是所有人就能做好。   当年的班主任不会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吧?   秦黛思绪纷繁,联翩地浮想,得出结论:   谢斯白好像有点可怜。   直到夜晚与向昭然施秋聊微信,向昭然在发来那张倒腾许久才找到的照片后, 再次主动和她们提起谢斯白, 唠的正是当年那条,差点上了社会新闻的狗血真假少爷事件。   秦黛那年参加完艺考后,专业排名第一,一颗定心丸吃下, 只剩被她耽搁的文化课,秦海国又比她还焦虑,专门找了人,给秦黛进行一对一名师辅导。后来连学校都没有再去,也因此完全不知道当年的新闻。   听向昭然说起,她才总算了解了谢斯白改名的前因后果,那点觉得他可怜的想法也跑走了。   毕竟谁要心疼重回豪门、家里还有个集团要继承的少爷嘛。   周五时,秦黛收到了谢斯白的微信,询问要不要练习。   她考虑三秒,答应下来。   周六一早,她起床练完功,冲完澡没多久,就接到谢斯白消息,他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秦黛飞速换好了衣服,拿了包穿好鞋,又几步回卧室,选了根很挑肤色的莓果色唇釉,涂好装进包里,这才下楼。   楼下停着的还是上回那辆宾利。   秦黛从单元楼门走出去,就见宾利副驾和后座的玻璃一同降下来。   副驾露出谢斯白那张脸,后排,谢苑溪笑着挥手:“姐姐!”   说着便打开车门,自己往里挪:“快上来!”   秦黛瞧了谢斯白一眼,露出一点儿困惑的神色,意思是怎么还带亲妹妹来?   谢斯白回给她一个“我也不是很想”的表情。   秦黛上了车,谢苑溪立即给她递过来一杯让家里阿姨装好的甜豆浆。   “喝这个!我特意给你带的哦~”   凑近来,额头抵在秦黛肩膀上轻蹭一下,谢苑溪还撒娇:“啊对了,刚才你上车前和我哥在交流什么?你们怎么还背着我使眼色?有什么是我这个可爱的小妹妹不能知道的吗?”   秦黛接过豆浆,还是热的,捂在掌心暖烘烘。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只好看向谢斯白,正巧他回头。   司机启动车子。   谢斯白面无表情地从前座伸手,左手张开扣在谢苑溪头顶,硬生生控着他妹脑袋把人拧回去。   “你能不能坐好?”   “不能。”谢苑溪又凑过来,小声在秦黛耳边嘀咕着交底,“姐姐,豆浆其实是我哥要给你带的,我不抢他功劳。我下次再给你拿我家阿姨做的小蛋糕,超级好吃的小蛋糕。”   秦黛愣了一下,含住刚插入的吸管,喝了一口,又香又醇,确实好喝,甜度刚刚好。   她朝前座的人说:“谢谢。”   谢斯白又回了次头,问道:“会不会太甜?”   秦黛摇头:“没,刚刚好。”   谢苑溪插话进来:“姐姐你今天涂的哪个色号?也太漂亮了吧,啊,你好美啊姐姐。”   赞美得十分真诚。   谢苑溪是有点社交牛逼症在身上的。   “……”   秦黛没和这么热情的小姑娘相处过,也忘记那支唇釉色号,便直接从包里拿出来给谢苑溪:“是这个。”   谢苑溪:“我可以打开看看嘛?”   秦黛自然应好,再抬头,发现谢斯白又一次从前座看过来。她没看错的话,他的视线从她嘴巴上略过。   秦黛不自觉地,抿了下唇,分神去瞧车窗外。   谢苑溪却在这时问:“哥,你觉得好看吗?”   谢斯白收回视线,坐正了,认真答:“好看。”   低沉好听的嗓音,连说好听的话也比其他人更牵人心弦。   谢苑溪:“我让你看我手上,你根本没看就说好看!?”   秦黛低头咬豆浆的吸管,差点呛住。垂眸时,瞧见白色吸管上留下的一圈口红印。   她拧开目光,手里的豆浆好像都比刚才更烫。   谢斯白懒得答话。   谢苑溪又问:“我涂会不会也好看啊,你给我买吧哥。”   谢斯白:“我给你买本五三吧。”   谢苑溪:“……”   秦黛拿装豆浆的被子挡下半张脸,完全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谢苑溪被气得靠在椅背上捂心口,冲司机嚷嚷撒娇:“郑叔,谢斯白要气死我了,你记得告诉我妈妈,让她说他!”   车向前行驶,谢苑溪发起冷战,也开始撺掇秦黛一起不搭理前排气人的哥,拉着她聊东聊西。   她之前在网上看过那段雨中跳舞的视频,认出秦黛来,知道她是舞团的演员。   小时候心心念念想学芭蕾拉丁古典舞的梦想又熊熊燃烧,今天偷偷听到她哥要来找秦黛,就撒泼耍赖地跟来了。   “姐姐,我这个年纪学舞蹈是不是有点晚了?”   “姐姐,进舞团都有什么要求呀?”   “姐姐,你教我跳舞吧!”   到最后,谢斯白先给听烦了,回头冷淡地说:“谢苑溪,你消停点。”   秦黛顿了下,虽说谢苑溪如今十几岁的确算晚了,但若不从事舞蹈行业,只当兴趣爱好的话也不是不能学。   前年向昭然公司年会,被安排了和同组同事跳舞,还拉着她和施秋给她临时补课来着。   “如果你想学的话,我有空可以教你。”秦黛说。   车内安静一秒,谢斯白开口:“不用,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什么都不会坚持。”   谢苑溪眨眨眼,也没有再反驳。   秦黛觉得小姑娘的神色有点低落,她不知道为什么,但谢斯白说完这话后,就陷入了沉默,谁也没有再开口。   等红灯停下时,谢苑溪才又凑过来,酒窝浅浅地和她笑:“姐姐你看,我哥真的对我好凶哦,他好可怕。”   谢斯白不言。   刚那句话听着像嫌弃,可他语气却是低下来的。   秦黛感觉得出来。   谢苑溪这时告诉她:“我生病啦,这个病不能让我做好多想做的事情。”   秦黛呼吸稍稍一停,眼前是谢苑溪甜甜的笑,她想起第一次见这个小姑娘时,她身上的病号服。   车在一个俱乐部门前停下。   谢苑溪没有下车,谢斯白低声嘱咐司机郑叔将人送回家。   谢苑溪扯着秦黛袖子,不肯撒手,委婉恳求:“姐姐,我能不能看你跳舞?”   秦黛点头:“当然可以。”   谢苑溪立即支棱起来,瞥一眼她哥,紧贴着秦黛推着她进去,生怕慢一步,被谢斯白拎着后衣领塞回车上。   秦黛进门,才发觉这个俱乐部的主要经营主题是射击,前台的人似乎对谢苑溪很熟悉,笑呵呵地:“溪溪来啦?”   “嗯嗯!”谢苑溪挽着秦黛往前走,还吩咐人,“一明哥哥,帮我们拿点好吃的好不好呀?”   这小姑娘实在太讨人喜欢,被叫到的一明很快应好。   谢苑溪一一给秦黛介绍,一楼是射箭,二楼有射击馆,三楼还有桌球室茶室,还有片空旷区域放置了一排画风不一致的抓娃娃机。   谢苑溪:“啊,这个是我最喜欢的,我求了好久才给我安排上。”   秦黛:?   大概是看出她眼中的疑惑,谢苑溪道:“毕竟老板是我哥嘛!”   “……”   她回头,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谢斯白从一旁的饮料机里拿了两瓶喝的,先后拧开递给秦黛和谢苑溪。   这才带着几分无语的神情,冲谢苑溪道:“你没作业?”   “我不想写。”   “……”谢斯白瞥了眼秦黛,“我们有正事。”   谢苑溪:“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忙,我又不打扰,我先去玩,你和秦姐姐完事儿喊我,我还要和姐姐学跳舞呢。”   说完,很懂地摆摆手:“去吧去吧,不用管我。”   秦黛:“……”   谢斯白:“……”   怎么听起来,好像他两要去办的,并不是什么正经事。   下楼前,谢斯白不放心,叫来人看着谢苑溪,有任何事跟他报告。   秦黛大概猜到,低声问:“溪溪……生了什么病?”   谢斯白睨过来一眼,漫不经心地:“你叫她倒是亲热。”   “……”   秦黛有点懵,难道是这么叫人家妹妹,有点显得太自来熟?   她想了想:“那我还是喊谢苑溪?”   拐过楼梯弯,谢斯白指引:“这边——”下一句又解释加点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什么意思?”   “你和她才见第几次。”谢斯白语调平平,“认识我又多久,怎么喊我就是谢斯白谢斯白的。”   秦黛:“……”   她顿住,这话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骄矜的,但又带着点控诉的意味,就像——家里小狗看见你在外面摸别的小狗,还给外面的小狗买小饼干吃。   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好一会儿,到谢斯白侧眸看她,秦黛才犹疑地、慢吞吞地试探着开口:“那,也喊你白白?”   “……”   谢斯白抬了下眼睫,薄薄的眼皮轻撩,左眼下的那颗痣变得莫名勾人。   除了眼神微小的变化,他没别的反应,秦黛以为谢斯白不满意,又尝试着换了个称呼:“难道要叫……小白?”   “……”   “……”   两人都有点神情停滞,秦黛不由脱口而出:“这个有点像——”   “像什么?”   秦黛不会撒谎,被逼问,只好说:“像叫小狗。”   谢斯白:“……” 第24章 琥珀拾芥X 服从命令   谢斯白恢复面无表情, 退而求其次:“还是谢斯白吧。”   他领着人去了他在俱乐部的私人休息室,是个小套间。   装修风格简洁,色调冷感, 会客厅一张皮质三人沙发,一张茶几, 靠墙放置着一盆琴叶榕,没多余的东西。   属于他私人的办公加休息区域,有一面贴墙设计的深色实木书架, 书脊按照打小排列得整齐有序, 同时又按颜色分类, 同色系的在同一窗格,摆放赏心悦目, 强迫症福音。   整个空间都让人觉得舒适,秦黛感觉他很会收纳整理。   她默默地回忆起高中, 也没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只隐约地记得,班主任经常拿一个词来形容教室后排的几个男生座位。   ——垃圾堆。   谢斯白个儿高, 座位似乎在最后一排没有变过。   没想到当年被那么盖章的人, 现在办公室,却干净整洁得像个极简主义代表展示馆。   “下个月你是不是有场演出?”谢斯白问了句。   秦黛点头,是《红玉》巡演的最后一场。   “你怎么知道?”   谢斯白淡淡地说:“购票软件上都能查到。”   停顿一秒,又说:“你要练的是什么?”   “是一部新的舞剧, 那样的角色我之前没有尝试过。”   秦黛把《春思》的主要剧情概括告诉他。   这部舞剧和她之前出演的风格都不相同, 重头戏都围绕着男女主角感情戏。女主角是位公主,却生在战乱年代,叛军四起,皇权倾覆, 国家积贫积弱,公主女扮男装替皇兄亲征。男主角则是把持军权野心勃勃的将军,公主步步为营,不惜以身勾引那位将军,两人相爱相杀,互相试探利用,最后在一场战乱后,家国安定,公主亲手杀死了将军,继任皇位。   高潮部分几乎都落在公主的将军的对手戏上。   谢斯白听完,好整以暇地问她:“所以那晚,是公主要勾引将军入局?”   秦黛尴尬地应是,察觉到谢斯白表情淡淡,又时隔多日加了句:“对不起。”   谢斯白闻言,盯着她看了数秒,扯了下唇角,竟然笑了下。   秦黛不知道现在解释旁的是不是多余,但她此刻想告诉他。   “除了在七中舞蹈教室那次,别的时候,我都没有利用你。”她声音低而轻,怕他不信,保证道,“我发誓,这句没有骗你。”   谢斯白低下眼睫,抿了口咖啡,也不知道信没信,起身坐到她身旁。   距离骤然拉近,秦黛闻见一股似有若无的冷感雪松调香水味,从他腕间传来。   干净、清冽。   她忽然好奇是哪一款。   而身边,谢斯白的神态,看上去像随时准备好要为艺术现身的大义。   他示意她:“来吧,公主殿下。”   秦黛:“……”   大概是见她没有反应,谢斯白又瞥过来一眼,喉结轻滑,嗓音低沉,却拿一副干正经事的表情,望着她催促:“不是要勾引我吗?”   秦黛:“…………”   这样正经八百的,谁还勾引得下去啊!   她指尖微微蜷缩,耳中将那声公主殿下反复地回忆,好一会儿,错开谢斯白的视线,道:“你别这样。”   “那要怎么样?”   “这样太……正经了,你不要说出来。”   谢斯白拖着长音:“噢,明白。”   他忽地凑近过来,指尖抬起时,秦黛垂下发丝顺着从他手上滑落,轻轻地覆着。   像交缠的藤蔓,而他的手是藤蔓赖以攀附的枝干,也无法分开。   谢斯白伸手将那撮头发掖到秦黛耳畔,退开时,指侧仿佛不经意地蹭了下她耳廓。   “你那天不是做的挺好的?”他收回手,指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摩挲,“怎么我喊开始,就不会了?”   秦黛回忆着,望向他眼睛,距离太近,她能看见谢斯白根根分明的长睫,轻薄的眼皮上的细小血管,微微眨动时划过的弧线。   她倏地收回视线,转而将目光焦点,生硬地挪到墙边的那盆琴叶榕上。   那天做得很好吗?   秦黛记得那天从教室窗外透进来的清冷月光,记得谢斯白依靠在窗边,注视着她的目光,记得被夜风吹动的白色窗纱。   她后知后觉,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竟然依旧历历在目。   出神的片刻,侧脸被人捧住,谢斯白将她视线手动转回来。   他的瞳色很深:“看我。”   谢斯白没松手,强硬的动作之后,又轻柔地循循善诱:“不看我怎么练习?”   秦黛感觉到升腾至耳尖的热,忽然抬手,按在谢斯白肩上将人推开。   谢斯白没有防备,竟然被她推得一愣,片刻后勾着唇角笑起来。   有点质问地看她:“你就是这样演勾引的?”   秦黛也顶回去:“是我勾引你,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让你勾引我。”秦黛小声。   谢斯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当当一声敲门,尚未说声进来,就有人从外面推开。   谢苑溪探出一个脑袋,从房间里两人的身上扫过,双眼亮晶晶,嘴角笑嘻嘻,笑完又冲二人摆了个无辜至极的表情。   “也不是我非要来打断你们。”   应宣在谢苑溪上面探头:“是我哥这个男的找你,要骂骂他,溪溪无辜。”   话说完,应爽最后一个冒头,视线从屋内二人身上略过,一副非礼勿视的态度,一手捂一双未成年的眼睛。   “等会儿再说,你们继续哈。”   秦黛:“……”   谢斯白:“……”   说完就自觉主动地带上门,原地消失。   秦黛和谢斯白对视一眼,她先往旁边沙发挪了一个屁股的位置。   谢斯白瞧她一眼,更无辜:“我们做什么了?”   秦黛也没觉得有任何有碍观瞻非礼勿视的行为,摇摇头,说:“不知道。”   谢斯白:“那你避什么嫌,让他们看。”   秦黛:“……”   发生这么个小插曲,两人也没再继续。   应爽确实有正事找谢斯白,两人去了休息室。   谢苑溪拉着秦黛,去玩射击。   秦黛有点感兴趣,但以前没试过,不太会。   俱乐部有专门的教练,只是今天周末,几乎都在忙。   谢苑溪自告奋勇,要亲自教秦黛。   “你会?”秦黛问。   “嗯嗯!我求我哥教我的。”谢苑溪给她选枪支,觉得秦黛这样的冷酷美人,也应该配最酷的枪,于是直接略过手|枪,指AK,“姐姐,你喜欢这个不?”   秦黛拿手里颠了颠,有点儿沉。   谢苑溪刚扛起一把,穿着工作服的一明闻见信跑来:“溪溪,这个你不能动,老板会打死我的。”   谢苑溪小声:“你别告诉他不就行了?”   一明为难,老板不在,便扬声喊:“应宣!溪溪要玩枪!”   应宣应声跑来,手里的弓箭都没来得及扔,凶她:“谢苑溪!你敢!!!”   “……”   秦黛都有点被这少年吓住。   缓慢地放下手里的枪,低声和被吼懵了的谢苑溪说:“要不,我们去抓娃娃?”   谢苑溪眨巴眼睛,余光里瞥见两道身影,硬憋着十秒不眨眼,酸到漫出水汽。   等谢斯白和应爽走近,就看到他妹一副可怜兮兮的、要哭不哭的表情。   “怎、怎么了这是?谁欺负我们溪溪了?”应爽着急道。   秦黛收回手,注意到谢斯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场馆内被一声爆哭震响。   谢苑溪捧心:“哥!应宣他吼我!我心脏差点停掉!!!”   秦黛:“……”   谢斯白:“……”   应宣:???   应爽无语地看他弟,应宣立即告状:“她要玩枪!”   谢斯白抽了张纸巾糊到他妹脸上,别人不清楚,他是很了解这祖宗的臭德行的。   不太温柔把两行硬憋出来眼泪给擦掉,嫌弃道:“丑死了。”   谢苑溪瞬间止住:“真的吗?”   谢斯白一招制敌:“我让郑叔送你回去。”   “我错了!”谢苑溪认错飞快,“不想回家,我刚才是想教秦黛姐姐射击的,谁让一明和宣宣不让我玩。”   谢斯白早看见秦黛手上拎着的护目镜,压着声音问他妹:“要你教了?”   谢苑溪眨眼,懂了:“那我去抓娃娃,你明天陪我去逛街,刷你的卡。”   谢斯白扔掉那团纸,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谢苑溪又懂了。   回头看应宣,一秒和好:“我们去抓娃娃吧!”   拽着人走出两步,回头来扯应爽:“三个人才好玩儿。”   应爽:“……不是,抓娃娃三个人干什么?谁要和高中生玩,我想玩会儿枪!”   谢苑溪:“快走吧你!”   等人都离开,这片小场地只剩下秦黛与谢斯白。   他走过去挑枪,选了把相对轻便上手的小口径手|枪贝雷塔87FS,递给秦黛:“试试这个。”   秦黛接过来,谢斯白道:“走吧,我教你。”   她点头,又好奇问他:“我不能先试试步|枪吗?”   谢斯白声音含笑:“还没学会走就要跑啊?”   秦黛解释:“那把看起来比较帅。”   谢斯白又笑了一声,从她手里接过枪,动作利落地装子弹。   秦黛不由被吸引。   他的动作很熟练,像训练过无数遍,一气呵成,还有点帅。   谢斯白将握把冲她递过来,低声像在哄人:“先试试这个。”   秦黛接过来,两人到靶道前,她握在掌心感受,即便只是把小手|枪,也很有分量。   她尝试着去看十米之外的靶台,曾经只在影视剧上看过战士训练实战,或奥运会的射击项目,但这还是第一次真的拿枪。   她正要学着按照小时候玩玩具枪的姿势,右手手腕忽然被人握了下。   “别着急。”谢斯白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秦黛表情几分呆滞:“怎么了?”   谢斯白握着她右手,引导着正确握持。   “虎口卡握把,尽量往高握,”他像个专业的教练,“食指扣扳机,中指指节抵着这里。”   他低声说着,秦黛只要一侧眸,便能将男人的喉结尖纳入视线,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微微滚动。   她咬了下唇珠,舌尖抵着贝齿顶端,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谢斯白调整了下她左手的姿势,这样一来,他几乎呈后抱的姿势将秦黛拥入怀中。   调整好之后,却又分寸感极好地飞速退开,叫她只能闻见清冽的雪松前调,就又找不见了。   谢斯白像个一丝不苟的老师,传道授业,一步步教她开保险、上膛。   最后说:“瞄准星。”   秦黛下意识地,偏了下脑袋,微微仰头去看他眼睛。   “……”谢斯白一顿,喉结滑动,低笑:“不是看我,枪上的准星。”   秦黛:“……噢。”   她主动猜测下一步:“是不是可以扣扳机了?”   谢斯白低头,往前半步,下巴几乎要贴上她肩膀,他的左手食指覆在秦黛的食指上,低低嗯了一声。   距离不过咫尺,他的余光里,是秦黛如白瓷般细腻的肌肤,她因紧张轻轻翕动的眼睫,她柔顺的贴进他怀里的长发。   是他远远遥望无数次的人。   是他触不可及的心向往之。   是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明月。   而此刻,在他怀里。   像个真正的拥抱。   他竟然舍不得扣下扳机,怕那是结束键。   秦黛难耐地动了动,她生疏地去盯准星,确保和目标在一条直线上。   但无论多努力想要集中注意力,都无法忽视身后的怀抱。   “谢斯白。”她喊了声。   “不要动。”他命令,“屏住呼吸。”   秦黛服从命令,呼吸微滞的下一秒,谢斯白带着她的手,扣动扳机。   砰一声响!   一旁的电子屏幕显示出结果。   正中靶心的十环!   谢斯白松手,放开秦黛直立起身的瞬间,他的耳朵轻轻蹭了下她的。   骤然加快的心跳。   秦黛仿佛亲耳听见那怦怦的跳动。   而她分不清,这心跳到底是因为正中靶心的十环,还是耳尖传来的触电感。 第25章 琥珀拾芥XI 又甜又冷   好在半小时后, 团里有老师打电话,将秦黛召了回去。   她甚至有些庆幸这通电话。   虽然那一枪之后,秦黛已经有意无意地尽量避免谢斯白身教, 只听言传。但耳朵碰到时的触电感却好像留下了烙印,怎么也无法清除。   所以连谢斯白听到那通电话后, 提出送她回团里,都坚定地拒绝了。   谢苑溪没能看到秦黛跳舞,整个脑袋都耷拉下来, 拽着秦黛问她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比情人分别还依依不舍。   谢斯白站在一旁, 比局外人还局外人。   “下个月我有场演出, 溪溪要不要看这个?”秦黛想出个办法,“如果想的话, 下次见面我给你拿张票。”   谢苑溪像株见了阳光的向日葵:“真的!?我要我要我要!”   秦黛点头应好,下意识看了眼谢斯白, 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她觉得谢斯白那样的人, 喜欢射击这种刺激运动,应该不会爱看舞剧, 便没有提。   等车一到, 她就佯装着很赶时间,闪身离开。   车尾从路口拐过,彻底看不见了,门口的兄妹两才转身。   谢苑溪见到应宣, 炫耀道:“秦姐姐送我她的演出门票, 我下个月要去看,她都没有给我哥,嘻嘻嘻。”   谢斯白:“……”   他懒得争辩,从应爽手里接过递来的步|枪, 戴好护目镜。   “比一轮?”应爽问。   “行啊,”谢斯白懒洋洋道,“赢了把我妹送给你。”   谢苑溪:???   -   另一边。   秦黛回了团里,才知是谭慕言排练时旧伤复发,整个膝关节都水肿了。   这也就意味着,还有不到二十天的《红玉》巡演终场,谭慕言没法上了。   秦黛到时,谭慕言已经被送去了团里的护理师那儿。   苏为衡正在帮她冰敷,而谭慕言 一直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   跳舞的人没有不受伤的,伤痛几乎伴随着每个舞者的整个生涯。但可重可轻,谭慕言曾经有过严重的膝关节软骨开裂,也因此,之后训练她都特别注意保护膝盖。但没想到临到《红玉》巡演终场前,会复发。   这不是任何人想要的结果,可院团领导已经做下决定,谭慕言的角色到时由B卡上。   但B卡的演员和几位主角的默契度远不如谭慕言,所以才叫秦黛她们回来,就是为重新安排接下来的排练。   秦黛站在医务室门外,还没进去,谭慕言从枕头里抬头,看见了她。   秦黛看过一眼她膝盖后肿得厉害的伤处,安慰的话到嘴边,也只憋出来一句:“疼吗?”   谭慕言眼眶是湿的,却摇头。   秦黛握了握她的手,身为舞者,她明白此时再怎么说没关系,都无济于事。因伤错过演出机会,换谁也无法释怀。   有人来喊她和苏为衡,整个《红玉》演员组开会。   谭慕言又将头埋进枕头里:“你们去吧,这儿有护理师,我也想一个待会儿。”   两人都没有再多说,悄声走出了医务室。   苏为衡故作轻松道:“我以为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到终点,结果却是慕言没法跳最后一场。”   秦黛默然,他们从一起合作《红玉》,就常在一起排练,一起登台表演。   可遗憾总是常有的。   开会后和B卡上来的演员合练到傍晚七点多,这一天才结束。离开时正好碰见谭慕言男朋友来团里接人。   对方看上去温柔细心,送谭慕言上车的动作都谨慎小心。生怕再撞到碰到。   远远看见秦黛,谭慕言冲她招了招手,比之上午的低迷,此时脸上总算能看见一些笑意。   “黛黛,”谭慕言主动,“《红玉》演出我只能在台下看着你们了,要加油哦,完美落幕。”   “好,你好好休息,好好养伤,”秦黛轻声说,想了想,又笨拙地加了句,“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谭慕言笑笑:“好,演出我要去给你们献花——不过黛黛你呢,每场都有那位未知数铁杆粉丝后援,也不差我这一束啦。我到时候给苏老师送一排花篮!”   秦黛见她言笑晏晏,心情应该也转换好了,放下心来。又寒暄几句后,不耽搁人家小情侣回家,挥挥手道了别。   回家的车上,打开手机,才发现向昭然和施秋在群里聊了两百来条新消息。秦黛排练到现在才看手机。   她回复完,聊了一路,等快到家门口,才发现最新消息往下划拉,竟然还有条谢斯白中午发过来的。   x:谢苑溪炫耀了两小时你给她的演出票了。   x:应爽都被她吵走了。   到门口了,秦黛付钱下车,打开车门,一阵微凉的春日晚风拂面而来。   她因谭慕言受伤而低沉下来的情绪总算好了些。   低头边走边编辑。   秦黛:她很开心吗?   谢斯白几乎秒回:是啊,现在在家里祸害我爷爷耳朵。   嘴角稍扬,秦黛停住脚,认真打字:那溪溪喜欢的话,下次再有演出,我可以再送给她。   x:你对她怎么这么大方?   秦黛:?   屏幕上端的对方正在输入闪烁,几秒后,弹出来一行字:   x:她哥也想要。   秦黛:“……”   她顿了下,慢吞吞地敲字。   秦黛:那也送你一张?   秦黛:四月七号晚上的,你有空吗?   x:有。   秦黛揉了揉耳朵,双眸中藏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笑,收好手机正要去拿门禁卡,余光里看见个不太想再见面的人。   魏清济也瞧见了她。   不知道等了多久,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看见秦黛便几步加速走过来。   秦黛往后退了半步,却还是闻见他靠近时,身上的酒味。   “黛黛……”魏清济神态几分颓丧,“我好想你。”   像是望夫石终于等来了人,魏清济望着她目不转睛:“你……才从团里回来?”   说完又去看方才那辆把秦黛送回来的车:“自己打车回来的?”   秦黛声音很冷:“你有事吗?”   魏清济被她的冷淡扼住了咽喉,顿了好几秒才又问:“你和离野……不对,现在应该说谢斯白,你们什么关系?”   “关你什么事?”秦黛平静地看着他。   魏清济仿佛被她的冷淡伤到,面含苦涩:“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是黛黛……你是我唯一喜欢过的人,我曾经对你是真心的。我知道我们分手了,我也没有权利再干涉你再交男朋友,但是黛黛,谢斯白那个人……你最好离他远点。”   秦黛不想和这个人再有任何纠缠,绕过人就要走。   魏清济情急之下,伸出手来便要拉她胳膊。   秦黛用力甩开,嫌恶地离他站远好几米。   “我没有骗你,”魏清济知道秦黛不想看见他,也顾不得她的冷漠,扬声说,“离野以前高中就是个小混混,你忘了班主任总拿他当反面教材?经常和人在外面打架,隔一段时间就脸上带伤。那样的人……好,哪怕他现在是谢家的继承人,但圈子里谁都知道谢斯白回去后也从不干正事,这两年开了个俱乐部,但那人成天混迹声色犬马的场合,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你别被他的皮相骗了。”   秦黛一字一句听他说完,眼神毫无波动,只是去喊了小区门口的保安,以业主身份,叫人将魏清济这个喝醉了撒酒疯的人轰走。   被人背地里安了不少罪名的人,此时正在紫云别苑的家中,被迫听谢苑溪弹钢琴。   谢苑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实在无聊了才想起来练几首曲子。   “怎么样?”谢苑溪兴冲冲弹完,转头晃晃正在玩手机的谢斯白,“你听没听你!耳朵给我支棱起来!”   “……”谢斯白无语,“弹错多少个音你心里没数?”   谢苑溪:“啊?哪弹错了?我没发现啊。”   谢斯白正要开口,有人上楼来。   “溪溪又在练琴了?”高岐身上还穿着燕尾服,应是刚从一场演出上回来,“让你哥给你指导指导。”   说着朝身后的人一指,“令羲,刚进门不是还说这丫头弹错好几个音。”   谢苑溪眼珠一转,支吾道:“不用了吧,我……我不想弹了,反正又不是要做钢琴家,吃饭吧爸爸,饿死啦!”   高岐无奈,谢苑溪身上有遗传自他的乐感和天赋,却又偏偏从小并不是很喜欢钢琴。所幸高令羲倒如他所愿,少年成名,如今已是小有名气的青年大提琴家。   没再强迫女儿,高岐叹口气,这才瞧见一旁沙发上坐着的谢斯白,他面容温和地喊了声:“斯白也在啊,听郑叔说你今天又去俱乐部了?”   谢斯白起身,喊了声爸,也应了声是。   高岐又说:“你妈妈那么辛苦,你该去公司帮帮她。”   谢斯白尚未说什么,他又道:“哎算了,你要不想做,爸妈也没法逼你——令羲,叫厨房准备准备,咱吃饭吧。”   每个周六,谢蕙芝会让人把谢崇山也从老宅接过来,或者一家人过去一起吃饭,饭后高岐和高令羲会一同演奏一曲。   谢崇山年轻时五大三粗,扛枪上过战场,人到老年又爱上了艺术,就爱饭后陶冶情操。家里又有两位现成的音乐家,多年来早已成了周六家宴后的保留节目。   今晚因听见谢苑溪在练琴,饭后高令羲主动请她一起合奏。   高令羲柔声说:“溪溪刚才弹得挺好的,这次哥哥给你伴奏,怎么样?”   谢苑溪也不是不想上,反正不是去外面丢人。她扯了扯谢斯白袖子:“谢斯白,你想不想……”   谢斯白知道她要说什么,冷酷拒绝:“不想。”   谢苑溪轻哼一声,甩着马尾走掉了。   谢蕙芝是烹茶高手,递给谢崇山一杯后,第二杯给了谢斯白。   谢斯白左手并拳,做了个回礼。第三杯,谢蕙芝才给丈夫高岐。   大提琴低沉悠扬的乐声响起,高岐言笑晏晏地开口:“令羲和徐家的小女儿在谈恋爱。”   阖眼享受音乐的谢崇山缓缓抬眸,望了眼高岐,淡声问:“徐家?”   高岐笑着:“是,两人都谈了半年了,我也是才知道。要不是我撞见两人约会,这小子还不打算说。”   谢蕙芝点了点头:“挺好的,让他们谈吧。”   “昨天徐总给我打了通电话,听那意思……”高岐顿了下,才继续:“徐家的意思,想让两人先订婚,之后慢慢谈着,结婚可以不着急。所以我也想和爸你,还有蕙芝商量商量。”   谢崇山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藤椅扶手,闭着眼睛:“徐功给你打电话说的?”   高岐声音更低:“爸,您要觉得两家这亲事不成,我回头便拒了。”   “再看吧,”谢蕙芝接过话头,按了按高岐的手,安抚他,“先让令羲和徐家那小女儿谈着,他们年轻,又不着急。”   “行,听你的。”   谢斯白像个旁听的,事不关己。高岐口中的徐家,他却知道,根基深,产业广,高令羲和对方联姻,的确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一曲终了,谢崇山对两个孙子的演奏大加赞扬。   高令羲不卑不亢,他从小也是在谢崇山膝下长大的,虽说后来发现没血缘关系,但爷孙俩的感情还是在的。   当下邀请谢崇山下回去剧场看他的演出,又谈论起某位大提琴家的作品。谢苑溪被谢蕙芝和高岐拉着教训她总乱跑乱玩,一点不爱惜自己身体。谢苑溪嚷嚷,我都好了!   庭院里热热闹闹的。   谢斯白上楼换了身衣服,从窗外瞧见阴云满布的夜空,没有月亮。   和秦黛的微信聊天对话框,还停留在他说有。   他打开,又退出去,反复数次。贾子京一个视频打过来,谢斯白转语音才接听。   贾子京:“干嘛啊,你不想看看我?”   谢斯白嫌弃他肉麻唧唧的:“不太想。”   贾子京原谅他:“打游戏不?”   谢斯白很冲:“我拿脚当右手?”   “不是那种,”贾子京很无辜,“消消乐又不要两只手。”   谢斯白:“……”   反正也无聊,他答应了。下一秒就被贾子京拉进个群语音,应爽也在,谢斯白一进去就听他播报:“我又过关了,京啊,两包烟了啊。”   “行行行,知道了!”贾子京派谢斯白出马,“我叫我野子哥削你。”   消消乐还有人组织巅峰赛呢,谢斯白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等下载好安装,贾子京直接把自己账号发过来,铁了心要超应爽。   “兄弟,我下个月的烟就拜托你了。”   谢斯白一边点开,一边攻击人:“你俩闲的?”   “那确实。”应爽那边传来游戏背景音,问谢斯白,“我听说高令羲和徐家小女儿在一起了啊。”   谢斯白手指划拉屏幕,懒散地说:“不清楚。”   应爽叹气:“你上点心吧。”   贾子京却误解了应爽要姓谢的往哪儿上点心,鸣不平似的:“着什么急啊,我野哥想找对象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你甭瞎嚷嚷,操心你自己!”   不过说起这个,应爽有点来劲:“京京,你好好回想下,你们高中那会儿,谢斯白真没喜欢的人?有没有个姓秦的。”   “真没有,你个大老爷们儿成天怎么这么八卦?”贾子京琢磨起来,“姓秦的?我们学校好几个姓秦的呢,嗷,对了,魏清济和我们班后来那个贼好看的插班生在一起了,他女朋友姓秦!”   “都他妈分了。”谢斯白更烦了,“前,谢谢。”   贾子京挠头:“我又忘了,sorry哈,你怎么又生气?”   应爽笑得乐呵呵:“我看你这兄弟当的也不怎么地,连哥们儿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都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那是谢斯白高中根本没追过谁好吗?活得跟他妈个和尚似的。”贾子京攀比心上来,“你又知道了?”   应爽:“我还真知道。”   贾子京:“我听你放屁。”   过两秒:“谁啊?”   谢斯白:“你俩无不无聊?”   应爽不管他,道:“他就喜欢那种又甜又冷的冰淇淋作风。”   贾子京:“啥意思?没懂。”   “有空读读书吧京,这叫——”应爽说,“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谢斯白懒得听这两人一唱一和扯皮,玩了几把就退了,下楼路过书房,自己的名字像风一样飘入耳中。   他不由停下脚。   “斯白不想去,那不如让令羲去公司帮帮你吧。”   是高岐的声音。   “令羲也辅修过管理,自小在我们身边长大,这么多年,虽说……但好歹是有感情的,蕙芝,当初你也不愿把令羲送回去,这些年,令羲和亲儿子有什么两样?反倒是斯白,几年了,和我们也不冷不热的……他又游手好闲,哪里帮得了你。”   谢斯白垂下眼睫,落在自己的右手之上。他听见谢蕙芝疲惫的声音:“我考虑考虑吧。”   一声轻咳从身后传来。   谢斯白转身,瞧见谢崇山负手立在后面。   “来,陪爷爷下盘棋。”   谢斯白顺从地跟过去。谢崇山早命人摆好了棋盘,执黑子先行。   落下一子后,视线落在孙子的右手上,沉沉一声叹息。   谢斯白左手捏了枚白子,跟随着落子。   谢崇山良久不言,半个棋盘都落满子后,启唇,带了几分慨叹:“你以前那地方回不去,但文职也不是……”   “爷爷。”谢斯白换了右手,食指与无名指努力地想交叠靠近,却仍无法执起一枚小小的棋子,“我现在连它都拿不起来,能干什么?”   -   整整一周,秦黛都在忙着排练。   几乎每日都要在排练室待到凌晨。   谢斯白也因此一周没有见过她,直到又一个周末,谢苑溪笑嘻嘻来找他,要谢斯白开车送她去秦黛的舞团,说要去看秦黛跳舞,都约好了。   谢斯白难得错愕:“你们什么时候约好的?”   谢苑溪:“昨天呀,我微信上和秦姐姐约好的!她们今天节目最终排练,会早点结束,我求了秦姐姐,想看看舞团是什么样的,她答应啦!”   谢斯白:“……”   谢苑溪见他迟疑还发愣,哼了一声:“你不去算了,我让郑叔送我。”   走出一步,谢斯白在后面喊:“回来。”   谢苑溪故意地:“有事吗您?”   “……”谢斯白往前走,顺便狠狠揉了把他妹的脑袋,“走了,送你。”   -   傍晚时分抵达,天边正好挂着一片粉紫色的晚霞,仿佛渐变的颜色,像幅色彩亮眼的油画。   秦黛在这片梦幻的晚霞中出现。   一周没见,谢斯白晃神一瞬,感觉又过去了很久很久。   谢苑溪见着人就扑过去抱住,比谁都粘人。   秦黛被拉着说了好一会儿,才看谢斯白,从包里拿出两张票,递过去。   都是前排的位置,她的眼尾仿佛被黄昏柔化:“说好给你的。”   谢斯白接过来,他笑了下,低声道:“我还以为你又忘了。”   秦黛抿一下唇,低声说:“我才没有。”   又加一句解释:“这几天太忙了,排练到很晚。”   说完,去牵谢苑溪的手:“走吧,进去看看。”   转了半圈,秦黛又带着两人在单位的食堂吃了饭,有专门的减脂餐,她只简单对付了几口。   谢斯白看好几眼,问了三次:“吃饱了吗?”   秦黛老实说:“没有,但马上要演出了。”   谢苑溪插嘴:“姐姐,所有演员是不是都是从小学舞蹈才能进来?像我这种十几岁了才开始,真的来不及吗?”   秦黛再次诚实地摇摇头。   谢苑溪叹息:“舞团漂亮姐姐好多啊,我也想来这里工作。”   秦黛:“……”   原来是这个出发点。   她想了想又说:“不过除了舞蹈演员,还有声乐演员、伴奏老师、护理师,我们排练考核也经常要钢琴伴奏老师。”   谢苑溪眼睛一亮:“这个我努努力好像可以!”   “你会是吗?”秦黛笑了下,“那等会儿要不要帮我伴奏?”   谢苑溪点头如捣蒜:“要!我还可以和我哥给你四手……三手联弹。”   秦黛一顿,转而将视线挪至谢斯白身上。   他的瞳孔颜色真的很深,像是被墨染过,因此显得极为幽深,叫人看不清情绪。此时却在秦黛对视过来这一眼时,先一步偏开了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你会弹钢琴?”秦黛问。   谢斯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妹就答:“会啊,他还很厉害。”   秦黛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以前就会是不是?”   乐器和舞蹈一样,许多人会大都是从小时候开始学的。   “高中的时候,没有听说过你会。”   她说完这句,忽地想起来,那天她伴着钢琴声跳完一支舞,从楼梯爬上三楼,却撞见刚好从音乐教室出来的谢斯白。   她脚步登时停下。   因为那时,谢斯白脸上带着伤,鬓角处有一道血痕,眼角眉梢的冷淡明显,也因此看上去……有点凶。   秦黛被吓住,却记得这位同学是她的同班同学,离野。   她不禁后退了半步。   他身后的音乐教室,空无一人,钢琴盖上的琴谱被风吹得翻过一页。   秦黛当时只问了一句话:“请问,你有见到刚才在里面弹琴的人吗?”   谢斯白神情冷淡,嗓音带着一丝哑:“没有。” 第26章 琥珀拾芥XII 台上卿卿   七中的修远楼很老, 秦黛上学那会儿,就是全校最老最破的楼。   津南会逼近40度的盛夏,修远楼却连个空调都没有, 舞蹈教室只有几扇晃晃悠悠的风扇。   秦黛雷打不动地每天下课去练舞,从黄昏到夜幕沉沉。   有段时间她准备一个比赛, 用的曲子是请人重新编曲的《梁祝》,录音一直存在她手机里。   七中毕竟是重高,并不让带手机, 秦海国特意找过老师和校长, 说明情况, 秦黛才被特批允许。   这只是件很小的事情。   但她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你听说了吗, 秦黛她爸和校长认识,给塞了好多钱才让她来我们学校借读。”   “咱们学校都几年没招特长生了?你再看看她那成绩, 正常渠道能进七中吗?”   “所以她连手机都能带, 我们就不行。”   秦黛没有解释,她性格里, 也并不多么在乎旁人的看法。等比赛结束以后, 她自然也就不用带手机了。   但刚好也是那段时间,她开始每天收到一封匿名情书。早上一到教室,就会在自己课桌里发现那封信。   秦黛没打开看过。后来那些信在班级大扫除的时候,有人不小心撞倒她的课桌, 那些信就全掉了出来, 有人捡到,起哄打开看。秦黛也是那时知道,那些信里写的东西,有多不堪入耳, 有多赤|裸露骨。   班主任收走了那些“情书”,把秦黛叫去办公室谈话,问了好几次是谁。秦黛当然答不出来。   信里面的内容,像是长了翅膀,不胫而走。对十几岁的高中学宛如禁果的内容,隐晦又燃着火星一样传开。秦黛记得,因为这事,班上往常和她不会说话的,都会来问一句:“给你写那些东西的到底是谁啊?”   秦黛也不知道,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那个人有了姓名。   一个从没听过的名字。   甚至都没有见过。   外班的一个男生,秦黛不知道班主任怎么找到的人,也不知道大家怎么知道的是他。她并未关心,认真准备比赛。   某天晚上她从舞蹈教室练完舞,出来却在门口碰到了那个人。   那个男生个子不高,比当时已经一米七的秦黛甚至还要矮一些,但堵在她面前时,那人的眼神狠厉,在昏暗的过道里显得恐怖幽深。   “是你告诉你们班班主任的?”   秦黛后退一小步,摇头:“不是。”   “是你!!!”那男生突然爆发,吼道,“一定是你说的!你满意了?现在全校都知道那些东西是我写的,每个女生都像看蟑螂一样看着我!”   那个时间修远楼几乎无人,又离大家上晚自习的教学楼很远,秦黛竭力保持镇定:“不是我,我根本不认识你是谁,你写的信我也没有看过。”   对方却根本不听,或者说现在秦黛解释什么他都听不进去,脸上充满了愤怒,气急败坏,握紧了拳头就挥过来。   秦黛没有防备,躲避时才意识到身后便是墙壁,她无路可退。   但那个拳头没有落下来。   她紧闭着眼睛,听见的却是对方的痛呼。再睁眼,就见那个男生被人一脚踢出去三米远。   面前出现一道瘦而高的身影,戴了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她看不清他的脸。但那人下颌线流畅而分明,骨相漂亮得像人体模特。   被打的男生很快跑走了,估计是被一脚踢得狠了,脚步踉跄地飞快离开。   而那人回身,低声问了她一句:“没事吧?”   秦黛摇摇头,轻声说:“谢谢。”   距离有点近,穿堂风从尽头的走廊窗户吹进来,她闻到一股很淡的烟草味。   秦黛来修远楼跳舞,碰见过好几次晚自习偷偷来这里抽烟的男生,因为没监控,教导主任还没发现这个秘密基地。   秦黛吸了吸鼻子,她并不是很喜欢这股味道。动作很细微,但对方却在此时后退了一步远。   “你……”   她想询问他的名字,也更好道谢,但又怕自己一向不与人交际,而用词唐突,皱眉纠结片刻,组织措辞。   男生却在此时转身,留下一句“早点回家”便大步离开。   影子把他的身形拉得很长,秦黛甚至不及再多问一个字,那人就好像划过天际的流星一样,很快不见了。   而她始终不知道他是谁。   以为那件事终于结束,写信的男生也没有再出现。临近比赛的一周,秦黛的东西开始接二连三地消失。   从钢笔、文具袋、课本,到最后,她的手机也丢了,不得不告诉老师。那年一部智能手机还是贵重物品,班主任搜查未果,直接报警处理。查监控后,最后抓住的小贼,正是之前给秦黛写了多封露骨信件的男生。   东西追回来后,秦黛手机里存储的专业视频,包括每天练习要用的伴奏,都被人删得干干净净。   警察带走那个男生的时候,他冲秦黛骂:“你他妈活该没妈!”   她知道,那个人一定是看到了她手机里,一封一封,发给苏玉容的、却无人回复的短信。   可她又做什么了呢?   她不知道那些东西是谁写的,更没有向老师举报他。那些纷繁的流言,不是从她这里伊始,而现在,偷窃的行为更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老师给秦海国打电话,那时,秦海国却正忙着准备他与齐丽宁的婚礼,根本无暇顾及前妻留下的女儿。   秦黛那天,一个人在舞蹈教室坐了很久。   久到天边的落日西沉,云朵变成了橘色的棉花糖,吊扇慢悠悠地打转,修远楼外墙的爬山虎在窗口伸出绿叶。   她环抱着膝盖,像个没有人要的小孩子。   直到兔起乌沉,从三楼的音乐教室,传出来一阵泠泠的钢琴音。   是她练习时的曲子。   后来,秦黛伴着那未知的钢琴曲,跳了很久,一遍又一遍。   第一天结束时,她匆忙地跑上楼,却只见到空荡荡的钢琴教室。   于是留下张小纸条。   ——谢谢。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第二天,秦黛放学去音乐教室,她贴在钢琴盖上那张便签纸,对方回复:   ——不可以。   秦黛看着看着,不自觉笑了。   因为那人的字很漂亮,行云流水,铁画银钩。   她隔了一行回复:   ——好吧。   ——昨天谢谢你哦   想了想,又往那个哦后,加了个颜文字:(//▽//)   她手机上有重新拷好的伴奏,但下楼回舞蹈教室准备开始练习时,却再一次听到了钢琴声。   等练习完,上楼去找人,对方仍不见踪影。   于是又留下张纸条。   ——你明天还会来吗?   第二天收到回复。   ——来。   从那时起,钢琴盖上贴的便签纸,成了她与那人心照不宣的交谈。   秦黛依然每天下课去舞蹈教室,等不了多久,就会听见从楼上教室传下来的琴声。   他们像两个不曾见面的笔友,间或用贴在钢琴盖上的纸条交谈。   直到比赛前一天,那个黄昏中的琴声和以往不太一样。   秦黛听出来,TA好像不太开心,连琴声里都藏着情绪。   她那天比以往更快读地爬上三楼,也是那天,在音乐教室门口,遇见了离野。   脸上带着伤的离野。   她脚尖后退,眼里带几分怯意。她听过很多人说,她们班的那个离野,打架很凶。   秦黛不知道他今天脸上的伤,是不是又是和别人打架留下的,但他们没说过话,她怀疑对方连她的名字或许都不知道。   她瞧见他身后门内,空荡无人的音乐教室,才鼓起勇气问了一句:“请问,你有看到刚才在里面弹琴的人吗?”   离野声音很冷:“没有。”   他很快离开,秦黛回头,远去的背影高而瘦,少年脊背挺拔,来去如风。   等他消失在过道尽头,秦黛才推开音乐教室的门。   晚风从窗户吹进来,钢琴盖还没来得及盖好,一本乐谱留在上面,被风吹得书页沙沙作响。   她将它合好,之后才把手里的便签纸轻轻贴在边角。   那上面写: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   秦黛在后来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时在三楼音乐教室弹琴的人是谁。   她在魏清济桌上见到了那本乐谱,最后一页,赫然便是她曾参加比赛时用的那首,改编过的《梁祝》。   -   谢斯白收回搭在桌面上的手,他的眸色变得有些沉,冷清,也疏离。   在秦黛问出那句话后,很快便说:“现在不会了。”   秦黛想起他用左手在她掌心写字,想起他吃饭时只用左手拿餐具,此刻,盘子边沿的那双筷子,也在他左手边。   秦黛没有任何关于谢斯白高中时便是左撇子的记忆,但她模糊地记得,他应该是经常去打篮球的,那时应该是用的右手。   从餐厅出来,谢苑溪去洗手间,秦黛和谢斯白站在路边发芽的柳树下等人。   她这才问,声调很轻:“你右手受过伤吗?”   谢斯白双手都抄进了西装裤口袋里,他低着眉,神情淡淡:“嗯。”   只简单吐出来这么一个音节,秦黛觉得他应该是不愿多说。   他大概是很喜欢钢琴的,否则刚才提起时,回答的那句“现在不会了”,不会有那么沉重的情绪。   秦黛想起施秋当年受伤后知道自己无法再登上舞台后的崩溃,想起苏为衡说他因为腰伤坚持不下去的落寞,想起谭慕言那天埋在枕头里眼泪洇湿的痕迹。   再让谢斯白回忆受伤,又该是多残忍的做法。   秦黛忽然觉得,他这样的人,不该蹙眉。   而刚才那个瞬间,她想伸手抚平他的眉头。   -   小长假后,节后很快迎来了《红玉》巡演收官落幕。   秦黛在后台化妆时,看了几次手机。谢苑溪一直给她“直播”。   谢苑溪:我出发啦!   谢苑溪:在路上了嗷!姐姐演出加油!   谢苑溪:到了到了!   谢苑溪:天哪!剧院门口好多你的粉丝,他们都在你的海报旁边拍合照   谢苑溪:我可不可以和真人合照[亲亲]   谢苑溪:我给你买了花花[图片]   拍过来一大捧锦簇的鲜花,还有张对卡片的特写。   【祝秦黛姐姐《红玉》巡演圆满成功!】   署名是爱你的溪溪。   秦黛笑了下,,回复几句,答应小姑娘的合照。想想又问:你一个人?   谢苑溪:还有应宣宣,我拉他来的,不过他是自己买的门票   谢苑溪:要给姐姐贡献票房![企鹅跳跳]   秦黛顿了一下,又点开谢斯白的微信。   想问他还来吗,输入完又全部删除。   可能在忙呢?   化妆老师点了点她鼻尖,拿刷子上腮红,有些诧异地问:“想什么呢?头一回见你后台发呆。”   秦黛回神,摇头,轻声否认:“没什么。”   等妆化好,去更衣室换衣服时,她透过窗户看见今日的黄昏。   流云散落,天际是漂亮的粉紫色,红日在林立的高楼后逐渐下沉。   很梦幻,也莫名让人平静。   秦黛不觉用手机拍了一张记录,点开微信,发了条状态。   看见一朵云的图标,便干脆选了「胡思乱想」,将那张日落添加为背景。   已经是第N场的《红玉》,秦黛的紧张较刚开始已经好太多。但又因是巡演最后一场,格外觉得眷恋与不舍。   谭慕言也来了,膝盖的伤还没好全,但好歹走路无碍了。给苏为衡送了一排的鲜花,苏为衡当场立誓,以后每逢谭慕言演出,他必定来应援。   有位群演去剧院大厅录了小视频,今晚苏为衡的花篮格外多。   苏为衡感慨:“还真有些舍不得。”   秦黛说:“以后就是独立舞者了,苏老师。”   苏为衡笑起来:“努力也成为独立编导。”   谭慕言说:“那以后苏老师可得给我个大角色。”   她低头去看小视频,忽然却说:“黛黛,今晚你那位老粉x怎么没有送来花篮啊?”   她口中的x,是秦黛从登台演出开始,每场都会送来应援花篮的一位忠诚粉丝。用x称呼,既是因为对方每次署名都只有个神秘的x,也因为不知道是谁,像极了数学里的未知数x。   而且每一次,都是用开得最漂亮的白色玫瑰,好几个花篮,还是位土豪粉丝。没人不羡慕。   秦黛听了谭慕言的话后,去看了那段同时录的视频,果真没有x。   她愣了一下,又寻找了一遍,果真没有。   谭慕言在翻群里的照片,忽然把自己手机屏幕凑到秦黛眼前。   “老粉x没来,但有个更漂亮的花篮,黛黛,是给你的。”   秦黛抬眼,照片里是一捧开得很热烈的红玫瑰,花篮的上方,祝福演出顺利的两行字下,署名却是:   谢斯白。   秦黛盯着那三个字,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谢斯白……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谭慕言嘀咕着,几秒后差点激动地拍大腿,压着声音凑到秦黛耳边,“他不是寰宇集团二公子吗?是他吧黛黛,安北肯定没有第二个谢斯白了。”   秦黛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没太在意,点开微信,将那张照片存好又发给某人。   秦黛:是你送的吗?   谢斯白回复很快,并说了同样的话:还有哪个谢斯白?   秦黛:溪溪说和应宣来的,我以为你有事不来了。   谢斯白:到了,在排队进场。   谢斯白:秦老师要登台表演了玩手机?   秦黛:……没有,我就问你花篮的事。   谢斯白:我以为,   他故意似的,这样打字,非勾她的好奇心。   秦黛却上钩,眼睛都不离开屏幕。   然后瞧见谢斯白的后话:你是担心我不来。   秦黛心跳一滞,而谭慕言此时凑到她耳边,八卦地问:“这位谢二公子不会是在追你吧?”   秦黛怔忡,好几秒回神,摁灭手机息屏,镇定地摇头:“不是,我们是……”   她想了想,找到个十分合适的形容词:“合作关系。”   -   剧场观众席。   谢苑溪怀抱着一束花,等和人换座的应宣过来,一下子塞进他怀里。   谢苑溪期待道:“几点开始?还有多久?我等不及了。”   和应宣聊了好一会儿,没几分钟帷幕都要拉开了,谢苑溪才看见她哥姗姗来迟。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到啊。”谢苑溪故意地,“还没有我有诚意,你都没给姐姐带束花么,笨死了,这样怎么追人?哎,要不,我把我那捧借你使使,你给我转五千块就行。”   “谢谢,”谢斯白揉了把她头发:“用不着。”   谢苑溪拍走他狗爪,整理发型:“烦死了!别给我弄乱了,我这么漂亮的公主头。我看你笨笨的,好心帮你还不领情。谢斯白,活该你没女朋友!”   谢斯白:“……”   眼看着场内灯光一下子熄灭,只剩舞台边的一圈灯。   他没和未成年计较,身旁一对情侣落座,男生牵着女生的手,从他身边穿过时,还小心提醒:“宝宝,小心啊,别踩到别人。”   谢苑溪小声指手画脚:“你看看人家!”   谢斯白:“……”   好在没几分钟,第一道帷幕缓缓开启,一阵古琴铮铮声破空而出。   谢斯白抬睫,视线专注。未几,一盏射灯落在一道身着裙装的窈窕倩影之上。   整个舞台都是暗的,唯有那一处亮光,笼着位恍如神妃仙子的美人。抬手动足间,都是像月下的仙子。   他的目光一转不转。   台上,秦黛蛾眉舒展,裙摆随着她的动作翩翩飞动。仿佛那个人,已是彻底的戏中人。   这是因家中遭便,沦落为妓的梁红玉。   场景转换,一帧帧一幕幕,梁红玉与韩世忠相识,这段之中,编舞加了一段秦黛的独舞,而道具是剑。   剑是古典舞舞者的重要道具之一,而它其实更常为男舞者所用。剑在舞蹈中并不好控制,尤其是特殊材质用于舞蹈的软剑,而秦黛的力量感、爆发力,和顶尖的技巧,让她甚至比许多男舞者,都将这把剑演绎得更好。   这段精彩绝伦的独舞之后,掌声不断。   而之后,梁红玉上战场,英姿飒爽,桴鼓亲操,巾帼不让须眉,与丈夫韩世忠同生共死。   最后一幕,韩世忠身死之时的那段双人舞,曾经也是“出圈”名场面。秦黛和苏为衡配合默契,在这场即将画上句号的演出中,两人同样地出色完成了最后一次合作。   这一段表演,让谢苑溪坐在座位上差点哭成泪人,把谢斯白的衬衫当纸巾使,半个袖子都湿了。   而谢斯白身边的那对情侣,也是被感动地稀里哗啦。两位舞者表演得太好,刚好爱人在身旁,瞧见那副场面更易共情。谢斯白右耳边是谢苑溪的呜咽,左耳边是男的安慰女朋友。   他看着台上的人,目光幽深。   -   一个半小时的演出顺利结束,谢幕时,谢苑溪一早准备好,小步加速走过去,把准备好的花献给秦黛。   拥抱时在她耳边拉踩:“姐姐,我哥看完都没有感动,但我哭得眼睛都肿啦。”   秦黛浅浅地笑了下,抬眸,去寻找舞台下的人。   谢斯白不知何时也从观众席下来,舞台下,手里还拿着个相机。   镜头似乎……正对着她。   谢苑溪立即道:“姐姐,是我让我哥给咱俩拍个合照的,他还不情不愿的,等会儿我回去要检查他拍的好不好。”   谢斯白这时走到近前,低声和秦黛说:“辛苦了。最后一幕,我身旁的两位快哭死了。”   秦黛不由问:“那你呢?”   谢斯白道:“我想起了句歌词。”   她刚想追问哪句歌词,身旁有演员拉着秦黛拍大合照,观众不得不离开。   秦黛没来得及等得到谢斯白的答案。   回后台后,卸了妆,拿起手机。看见好几条微信消息,她简单回复,切出去点进了主页,她发的那条状态那儿,下方多了行很明显的小字。   「一个朋友也在胡思乱想」   她点进去,就看到那人的ID:x。   背景是一张日落图,黄昏的天边,流云被染成了粉紫色。   是今天傍晚的日落。   而照片下的那行字,写着——   「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第27章 琥珀拾芥XIII 台下我我   秦黛看着谢斯白发的那条状态, 又点进浏览器进行搜索。   她没有记错。   「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这句, 是出自《似是故人来》的歌词。   所以那时候,他说的想起了句歌词, 是指这句么?   秦黛不自觉地在心里将这二者联系起来,又无法控制地猜测、怀疑。   直到苏为衡来叫她讨论明天第二场演出,才被迫中止胡思乱想。   谭慕言八卦地凑过来, 她之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禁不住问秦黛:“黛黛, 谢幕时和你说话的那个帅比是谁啊?你男朋友?”   秦黛一愣,立即摇头:“不是。”   顿了顿, 才道:“是谢斯白。”   谭慕言嘴巴张得大得能塞进去一个拳头:“那就是谢斯白?!他、他……”   秦黛:?   谭慕言:“他好帅啊。”   秦黛:“……”   苏为衡送来两杯蜂蜜水,热情地招呼:“明天结束后, 一起吃饭, 我请。都必须来啊。”   谭慕言:“虽然没演出,但我能不能也去?”   “那必须的。”苏为衡又看秦黛, “知道你不爱聚餐, 但这是我最后一次演出后聚餐,不许不来啊,哪怕不吃东西你也得到场,否则我去你家门口堵人。”   秦黛哪敢拒绝, 点点头说好。   卸了妆从剧场出来, 准备打车回家时,一同语音拨过来。   是谢斯白的。   秦黛站在路边的一株山樱下接通。   “喂。”   “是我。”   秦黛抬头,去眺望天空的明月,眼睫翕动。   “我知道。”她说。   耳旁传来一声轻笑, 谢斯白又问:“月亮好看吗?”   秦黛愣住,立即看四周,口中却仍回答:“好看。”   话音落下,路对面的一辆车打了下双闪,秦黛视线被引过去。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谢斯白坐在里面,左胳膊支着车窗,白色衬衫卷了几折。   听筒中仿佛传来风吹过的声音。   “秦黛,”谢斯白问,“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秦黛没立即回答,几秒后,听筒那边又加了两个字:“顺路。”   路对面的那一排山樱,开得很热烈,花团锦簇。   秦黛抿一下小巧的唇珠,轻声说:“好。”   进入四月,安北总算彻底地入了春。   刺槐长出了细芽,满路的山樱徜徉出一条粉色的路,城市变得像一副色彩明艳的油画。   秦黛上车,因为花篮,轻声和谢斯白道了声谢。   话音落下又问:“溪溪呢,回去了吗?”   谢斯白嗯了声:“郑叔送她回家了。”   秦黛没再说旁的,等了几秒,见谢斯白还有要出发的打算,才问出口:“不走么?”   谢斯白看过来一眼。   他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白色衬衫,风格也偏休闲,短发比之前稍微长了些,垂在额前,发丝尖儿几乎触到睫毛。   整个人都透着几分干净的少年气。   秦黛莫名想起向昭然曾发来的那张照片,画面里那个穿着白色校服衬衫的少年离野,和此刻的谢斯白,几近重合。   谢斯白自己开车,总爱选这辆奔驰G系的越野,这车的车内空间已经不算小,可秦黛此时却还是觉得不够宽敞。   在他看过来时,她很快移开了目光,转而虚空着视线焦点,去瞧挡风玻璃外路边的樱花。   得治治颜控这毛病了,她不自觉地将这件事,在心底暗暗提上日程。   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传来。   秦黛呼吸一窒,因为谢斯白在此时靠近过来。她骤然闻见,他身上清冽的冷感雪松调木质香的气息,像西伯利亚白雪皑皑的深林吹来的一股风。   气味先人一步,占据掉她一半注意力,以至于看着谢斯白近在咫尺的眉眼时,她都是稍稍发愣的。   直到谢斯白抬手,勾住车座一侧的安全带,给她扣好,秦黛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谢。”   谢斯白退开,回驾驶座一边系好自己的安全带,才轻描淡写地侧眸又看来一眼:“是不是累了?”   秦黛下意识地:“什么?”   “刚才发什呆?”谢斯白含着笑,语调几分慵懒,“都不知道系安全带了。”   一场演出的确十分耗费精力和体力,秦黛含糊地顺着他说:“……有点。”   谢斯白挂挡,越野在山樱盛开的路面缓缓启动。   推背感袭来,秦黛也的确感到后知后觉的疲累。高强度的排练,连续好几个大夜熬着,此时终于结束第一天的演出,心弦放松了一半。   她整个人陷入舒服的座椅,没一会儿,便伴随着倒退的窗外城市霓虹,陷入了浅眠。   半个小时后,谢斯白将车停在四季水岸小区门外。   没门禁卡,进不去,而他不想叫醒副驾上的人。   不知是不是在车上睡不舒服,秦黛的眉微微蹙着。   谢斯白抬了抬手,在触及她眉心肌肤一公分不到时,停住所有动作。   春夜的风柔和地从车窗吹进来,他额前短发簌簌而动。   谢斯白指尖下移,在秦黛鼻尖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副驾上的人在此时动了动,没醒。   柔顺的长发被春风吹动,落在他手背上,又无声滑落。   秦黛脑袋偏了偏,谢斯白心神一颤,在她脑袋落空前,在自己大脑思考周全前,已经用手掌托住了秦黛侧脸。   他盯着人,发觉秦她依然熟睡未醒,莫名松了口气。   谢斯白的掌心紧贴着她的侧脸,五感几乎全部被那柔软细腻的触感占据。   他竟然有点……   有点舍不得移开。   谢斯白看着面前的人,鬼使神差地开始联想。   她好像一只小猫。   又甜又冷的冰淇淋,在这一瞬间,似乎只剩下了甜。   谢斯白垂眸,又移开视线,坐回自己的座,胳膊却仍长长地伸展着,当秦黛的枕头。   几分钟后,大概觉得她再次熟睡后,才准备慢慢地尝试收回手。   然而手掌才动了一下,秦黛忽然发出了一声熟睡的嘤咛。谢斯白微顿,察觉到她微动的长睫。   要醒来了吗?   掌心托着的人,却在那声轻浅的嘤咛后,再没有要发出声音,眼睫紧紧阖着。   她没醒来。   谢斯白盯着人,眼尾晕开三分笑意。   而下一秒,他清晰地感觉到,乖乖呆在他掌心脑袋,轻轻蹭了两下。   -   秦黛在十分钟后自动醒来,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呢喃:“到了?”   “嗯,”谢斯白声音淡,“门禁卡。”   “哦,”秦黛低头去翻包里,递给她,才又问:“你到了多久了?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没多久。”谢斯白说。   秦黛没再多问,到楼下,谢斯白说了再见和晚安后,便很快离开了。   秦黛揉了揉自己侧脸,没多想。   那则朋友圈状态,那句歌词,想来只是巧合。谢斯白今晚送她回家,看上去也的确只是顺路。   -   《红玉》的巡演圆满成功,一般舞剧演出,都会安排两天各一场。第二日也结束后,才能彻底松口气。   秦黛记得昨天的花篮。   今晚谢幕下台后,卸了妆特意去前厅看了眼。   谢斯白送的花篮很明显,红色玫瑰热烈而浪漫,好漂亮。   围着拍照的都有不少人。   她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才去在那捧之中,挑了一朵最好看的,抽了出来,准备带回家。   但她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那位,她的每一场演出都会送花篮的“x”。   那个神秘的粉丝,这几年的每一场演出,从来不曾缺席过的花篮,今天突然没有了。   秦黛来不及多想,苏为衡和谭慕言来叫她去聚餐。   毕竟是庆功宴兼对苏为衡的送别宴,今晚大家都有些放纵,嚷嚷着要通宵到天亮。   秦黛也喝了几杯,绯色攀上耳廓,像沾染了樱花。   一旁的同事在玩游戏,猜数字,输了的人要老套地玩真心话大冒险,把在场的都拉了过去。   众人都带了几分醉意,闹腾地不像话,都惦记着时最后一次和苏为衡相聚,次次故意把炮点给苏为衡,让去其他包厢献了几次舞。   秦黛有些游离在外,跑了次神,第二圈轮到时,她的上家谭慕言说了个数,众人立刻起哄:“52到54,到你了秦黛!”   秦黛:“……”   身为她下家的苏为衡冲谭慕言比心:“爱你,宝。”   “秦老师,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快选一个!这还是第一次轮到你。”   秦黛只好道:“大冒险。”   谭慕言举着酒杯站起来,兴奋道:“让我选惩罚!我想想啊,不如就这样——现在你打开微信,消息栏里最近聊天的那个异性,和他表白!而且要语音通话哦,不能发了消息后撤回。”   秦黛:“……”   她婉拒:“要不还是真心话吧。”   苏为衡第一个反对:“那可不行,你都选了。快!手机拿出来,”   周围人也跟着开始起哄,秦黛没办法,只好掏出手机打开。   往下翻,最靠前的异性,竟然那么巧的,是谢斯白。   秦黛盯着那只威猛的老大在草坪上奔跑的头像,往下再划拉一点,最近联系人中的异性就可以是她爸了。   谭慕言疯狂催促:“快点快点!就他吗?x?咦,这是一直给你演出送应援花篮的粉丝?”   “不是。”秦黛立即说,“他昵称是x。”   谭慕言:“那好吧,是他吗?一定要是异性哦秦老师,快打。”   秦黛没办法,指尖轻触屏幕,一通语音电话就拨了过去。   这个点,她有些期盼谢斯白不接,应该睡了吧,都已经凌晨了。   然而她没能如愿,三声铃音后,对面就接起来。   秦黛不得已按众人强烈的无声要求,点开了免提。   谢斯白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哑,也透着几分困倦的低沉:“喂……秦黛?”   听着像从睡梦中被吵醒了。   可似乎也,更动听了。   秦黛当初在津南,就是先被他的声音吸引,而此时,开了免提的慵懒腔调,只喊了声她的名字,桌上已经沸腾了,无声激动,悄悄感慨:这个男的声音也太好听了。   秦黛没有办法,她知道只要飞快说出那几个字,她就可以以最快速度挂掉这通语音。   但话就像是卡在喉咙里的一块小石头,上不去下不来。   “你睡了吗?”她问。   “没,醒着。”谢斯白低低地说,察觉到什么,忽然又问,“喝酒了?”   秦黛一顿,没有答。   “《红玉》今晚的演出结束了。”她忽然无厘头地提起。   “顺利吗?”谢斯白声音低磁,扬声器中传来衣被摩擦的簌簌声响,他又问,“你人在哪儿?”   送花篮的x和谢斯白的昵称重合,酒意微醺,她忽然觉得恍惚。   “我有个每场演出都会送花篮的粉丝,”她音调低下来,“但TA这场没有送,你说,TA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谢斯白问:“不开心了?”   秦黛低低地:“嗯。”   “TA以前每场都送的。”她小声,“是不是也觉得,我的舞蹈一直没有进步,TA也不再喜欢我了。”   “没有。”谢斯白在三秒后出声,出口的话像一句承诺,“……下次演出,他会出现的。”   包厢骤然静谧下来,苏为衡忍不住道:“TA应该只是不小心忘记了,或者并不知道这场演出的时间。”   他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到通话的另一端,谢斯白声音一变:“你人在哪儿?秦黛。”   秦黛说:“在和同事聚餐。”   她停顿一秒,又道:“我玩游戏输了,要大冒险。”   谢斯白似是这才笑了一声:“所以才打给我?”   “嗯。”   “只是打给我?”   “不是。”   “那还要做什么?是要让我说什么——”   秦黛指尖微蜷,耳尖的绯色似乎更深了一分。   她打断他,说:“我喜欢你。” 第28章 琥珀拾芥XIV 真不对劲   《红玉》演出结束后, 秦黛得以休息两天。   她哪儿都没去,就在家里宅着。   她有点后悔,后悔庆功宴那晚喝的还不够多, 因为到现在,也没能把大冒险时, 打给谢斯白那一通语音给忘掉。   只要一闲下来,她脱口而出的那四个字,就会重新从记忆中冒头。   她说完就挂了, 事后再次发给他一句抱歉, 解释是在玩游戏。   这之后, 秦黛便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因为休假的第一天下午, 微博忽然爆出来一条新闻。   有人拍到徐嘉北和一名女子共同出入酒店。   秦黛见到向昭然发来的新闻,点进去, 就认出来那个女生是施秋。   两人并没有被拍到任何亲密的动作, 可施秋第二日上午离开酒店时,身上的外套却是前一天徐嘉北身上的那一件。   放在吃瓜群众们眼里, 已经是实锤。   两人立即给施秋发消息, 施秋却只回复了一句话:我三点到安北机场,你们能不能来接我。   没加emoji没表情包,连标点符号都是齐全的。   秦黛和向昭然敏锐地发觉不对劲,其余的话都没再问, 下午去机场接到人, 施秋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谁都没聊还挂在热搜上的事,三人回了秦黛的住处。   向昭然掏手机:“咱点个火锅在家里吃?”   秦黛又加一句:“再来点烧烤吧。”   戳戳施秋:“喝什么?”   施秋抱膝坐在沙发角落,闻言伸着手,拉着秦黛到身边, 靠在她身上,才低低开口:“那就豆乳玉麒麟吧。”   “……”   秦黛和向昭然对视一眼,看来问题还不算太严重,稍稍放下心来。   等吃饱喝足了,两人才开始审问,和徐嘉北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秋咬着奶茶吸管,吸溜一大口,才说:“被拍到的其实都是今年一月时候,我去探他的班。现在微博应该,有回应了。”   秦黛点开热搜,果然看见取代#徐嘉北恋情曝光#而挂在第一的:#徐嘉北澄清#   她点进去,就看见徐嘉北本人在半小时前发的微博。   文字只有三行不到。   总而言之,那位穿着他外套第二天离开酒店的女生,是他的助理,对方身体不舒服,所以才借给女生衣服。   徐嘉北的微博下面,粉丝评论整齐划一:哥哥好有绅士风度;YXH别他妈造谣了。   无论信的粉丝有多少,这条微博发出来,起码让愿意相信的粉丝有借口继续相信。   向昭然扫过一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徐嘉北是不是个男人?”   施秋道:“他经纪人说,事业上升期,这时候闹出绯闻很不好。”   “所以就要一直这样……”秦黛说,“地下恋情?哪怕现在已经被拍到了。”   施秋不想说话地把自己埋进沙发里,像一只蜷缩起来的小动物。   “我知道他们那个圈子,这或许也算是公关方式的一种?可是……”施秋声音瓮瓮,“可是我还是不太开心。他和我解释了那么多,说了那么好话,可我还是觉得,有点委屈。”   “别人都可以天天见到男朋友,下班了和男朋友一起吃饭,一起散步遛狗。我的男朋友,连见一面都不自由,我的生日不能陪我过,连我生理期姨妈痛,都只能远程让外卖送暖宝宝红糖水,”   “我知道他拍戏很忙,异地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已经很周到了。可是,已经七年了,我在路边看到男生给女朋友喂棉花糖,还是会好羡慕。”   秦黛和向昭然伸手去抱她,手上却触到一片湿凉。   施秋问:“我是不是有点作?”   秦黛摇头。   施秋闷闷道:“我也想来安北。你们都在这里,我一个人留在津南好孤单。下班不能和男朋友散步就算了,我想和你两逛街。”   “说好了啊,你要不来我回津南亲自去绑人!”向昭然开玩笑说。   施秋点头,真有点这么打算的意思:“过两天回去我就开始准备!”   三人也确实很久没有一起聚过了,趁这个机会,刚好秦黛放假,向昭然申请了调休,出门逛街看电影,当然最多的,还是一起在家叫外卖。   有天傍晚回四季水岸时,施秋在小区的绿化带中,捡到了一只还不到人巴掌大小的小奶猫。   是只中华田园小橘猫,走路还不稳当,叫声都让人听得心软乎乎。   身上也有点脏兮兮,一看就是被人丢弃的流浪猫。向昭然心当场融化,决心要养。临时买了羊奶粉喂着,第二天三人便把小猫送去了宠物医院检查。   隔着玻璃盯着医生给小猫做检查,施秋提议:“给取个什么名字好啊?”   向昭然眼睛一亮:“小橘子?”   施秋:“你别告诉我是因为人家是只小橘猫,你才想到的这个名字。”   向昭然:“……虽然但是,不好听吗?”   施秋:“这好听个屁啊!”   向昭然戳戳秦黛:“宝,你想一个。”   秦黛想了想:“十一?我们昨天捡到的它。”   施秋:“……”   向昭然:“……”   昨天十一号,行吧。   大家谁都不太会起名的样子,施秋提议:“要不上网找个大师,让人家给我们宝贝女儿起个牛逼的名字?”   话音刚落,传来一句:“它肚皮好白,叫牛奶好不好呀。”   向昭然:“这还不如我的小橘子吧?”   说完反应过来,方才那句根本不是来自于她的两位姐妹。   三人齐刷刷侧眸,然后便看见旁边,跟着她们一起趴在这儿盯着里面医生操作的人。   秦黛从她出声就听出来,待侧眸确认脸蛋真的是谢苑溪,才出声:“溪溪?你怎么在这儿?”   谢苑溪笑得眉眼弯弯,惊喜又激动:“姐姐!”   几步过来抱住她,才又问:“怎么是你呀姐姐,我们好有缘啊。”   施秋问:“宝,你打哪儿认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秦黛还没答,谢苑溪已经露出一对儿酒窝,冲施秋笑得比蜜还甜:“你也漂亮哦姐姐。”   谢苑溪这一张嘴,比笑起来还甜。   秦黛这才说:“是一个朋友的妹妹。”   向昭然敏感道:“你还有哪个朋友?”   秦黛顿住,谢苑溪几分委屈地说:“明明我比我哥更早认识你,姐姐,你怎么介绍我还要把我当他的下属关系。”   秦黛:“……”   看来谢苑溪以为,那天在胡同那面,是谢斯白第一次见她。   施秋更敏感,低头看谢苑溪,温柔审讯:“宝贝,你哥谁啊?”   谢苑溪眨着大眼睛,聪明得很,说:“是秦黛姐姐的一个朋友啊。”   这话说完,门外传来一声狗叫。   众人回头,最先看见的是一只棕毛黑背的大狗。   而握着牵引绳的那个男人,秦黛视线顿住,正是谢苑溪口中她的那个“朋友”。   自从那天大冒险“表白”后,这是秦黛第一次见到谢斯白。   她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眸挪开视线,仿佛只是看见了个牵着威猛帅狗的陌生帅哥。   身旁,谢苑溪喊了声哥,而向昭然反应两秒:“离野?”   “啊?”施秋懵道,“大家都认识啊?”   老大被谢斯白牵着时很乖,他走过去,它就一动不动地蹲卧在他腿边。   护士递来几张单子,向昭然需先去缴费,秦黛妄图陪她一块儿,刚迈出一小步,谢斯白腿边的老大忽然起身,鼻翼微动,竟然凑来她身边,嗅了好几下。   秦黛宛如被定住,眼神带着求救看谢斯白。   很快,谢斯白扯了扯牵引绳,老大似乎得到命令,又乖乖到他身边蹲好。   施秋左看看右瞧瞧,最后勾住谢苑溪的手,道:“妹妹,跟我去陪刚才那个姐姐交钱吧,那个姐姐数学不太好。”   谢苑溪太愿意了,但还要谈条件:“那我等会儿能不能抱抱你们的小猫?”   施秋:“抱,想抱多久抱多久。”   一高一矮很快从走廊消失。   秦黛眼睁睁看着,瞄见施秋转弯前,还抽空冲她挤眼睛。   一副“我多有眼力见儿”的骄傲。   秦黛:“……”   “去坐会儿?”谢斯白出声。   话毕便先一步迈脚,往一旁走廊里的成排的凳子处走。   秦黛只好跟上。   她有些马后炮地问:“那天……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   谢斯白坐下后看她:“哪天啊?”   秦黛慢吞吞地:“演出结束那晚,我凌晨打给你的那通语音。”   “哦,想起来了。”谢斯白勾着老大的牵引绳,让狗安分地待到离秦黛稍远的另一侧,“你那天突然跟我表白。”   “……是玩游戏,”秦黛解释,“输了的要找列表里最近联系人中的第一个异性……表白。”   “这样啊,”谢斯白的语气听不出来情绪,“你输了几次?”   秦黛道:“就那一次。对不起啊,打扰你休息。”   谢斯白看过来一眼,语气轻松:“玩游戏而已,我能理解,你不用道歉。”   秦黛舒口气,却听谢斯白几秒后又道:“但我后来一整晚……倒真的没怎么睡好。”   他点明了、说破了:“因为你那句喜欢。”   “我……”   话却被迎面走来护士打断,CT室空出来了,护士接老大去做检查。   秦黛不由问:“老大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定期检查,它肝脏不太好,后腿也有些问题。”   秦黛这才注意到,那只看起来凶巴巴的大狗,右后腿有些跛,仔细观察才会发现。   她想起谢斯白之前说,老大是退役的军犬,那些伤,想必一定是在出任务的时候受的。   那他右手的伤呢?   远远的,向昭然缴完费,和施秋谢苑溪一起回来了,瞧见三人身影,谢斯白站起身。   “《红玉》演出结束,是不是要专心投入下一部舞剧排练了?”他问。   秦黛点一下头:“《春思》首演初步定在年底。”   谢斯白应了声,连名带姓地叫她:“秦黛?”   “嗯?”   “时间也不是很多,你怎么比我还不上心?”   他的语气,怎么好像抓住了偷懒不好好练功的学生?   “我没有。”秦黛低声解释:“之前都是在忙《红玉》演出排练,之后精力就可以全部集中给《春思》了。”   谢斯白嗯了一下,刚才那句“指责”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   “既然这样——”   因视线俯视,他的长睫微垂,声音徐徐,像一句再公事公办不过的提醒:“那你要记得找我练习。”   停顿一秒,又加一句:“别忘了。”   秦黛还来不及应声,感觉到发顶贴过来一只带着温度的手掌,轻轻地揉了一下,便很快离开。   “走了。”她听见谢斯白的声音。   跟着来的谢苑溪在后面喊:“等等我啊!”   兄妹俩很快离开了她们的视线。施秋立即打开了雷达:“谢斯白???他刚才摸你头!”   向昭然一针见血:“你和离……不是谢斯白,什么时候搞上的?”   秦黛:???   她冷静地解释:“你们误会了。”   于是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番,最后下定义:“我们是合作关系。”   施秋坐下来,老神在在的:“当年在学校那会儿,徐嘉北坐我后面,从过道走过去就总爱摸我头,我觉得他不对劲,找了个机会质问,然后他就跟我告白了。小树林那么黑,我都看见他脸红了。”   秦黛:“你们为什么去小树林?”   施秋:“……”   “别打岔!”向昭然有样学样地抬手摸了摸秦黛头发,跟个爱情专家似的,“拜托,他刚才模你头诶!秦呆呆,你也没躲。到底是你不对劲,还是他不对劲?”   “他两都不对劲!”施秋一锤定音,学向昭然口癖,“拜托,那可是摸头诶!据民间非正规组织研究调查发现,一个男的爱摸女生头,那就是喜欢她。”   施秋几分语重心长:“当初说让你找他体验,没让你真的喜欢谢斯白啊!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向昭然差点翻白眼:“你自个儿先把这句话刻烟吸肺OK?”   施秋:“……”   “我……没喜欢他。”秦黛否认完,严谨地问道:“你研究发现的?”   “是真的,我多年观察研究下来,是这样的。”向昭然拧开手里的水,“不过呢,我觉得,谢斯白是个好人。”   秦黛和施秋齐齐看过来,对向昭然这句话产生疑惑。   向昭然面无表情盯着秦黛,吐出三个字:“你忘了?”   秦黛:?   看她那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向昭然叹口气,一边讲述边帮助秦黛回忆。   “还记得高二下学期我爸前一屁股债跑了,追债的追到我家,甚至还在学校门口堵我吧?”   向昭然捏捏秦黛的手,“那天那些花臂大哥都把我堵到春山巷一个没什么人去的地方了。出校门的时候,我不是发现有人跟着我就让你先回家了么,结果你后来突然出现,还特别虎地挡在我面前,当时可好几个彪形大汉,我差点吓死,结果秦呆呆,你可倒好,叫你走都还能跑回来。”   这事儿秦黛是记得的。   “但和谢斯白有什么关系?”   “那群人中的老大不是要打我嘛,你冲上去和那人干架你忘了?”过去了多年,向昭然再想起来却是笑着说的,“我现在想想都觉得你以前是真的好莽啊。”   秦黛为自己正名:“我去找你之前报了警的。”   “好,那就莽中带点聪明好不?”向昭然笑道:“还记不记得,你后来拉着我跑,我们不是还是被那群人堵到了一个死胡同吗,警察也还没到。我差点以为我当是真的害死你了,结果后来突然出现个人,他一个人就帮我们把那群人给打跑了。”   秦黛顿了下,她有印象的。   但那时候下了晚自习,天已经黑了,那个人戴着顶帽子。   她只记得,他的个子很高。   向昭然这时开口:“那个人,就是离野啊,也就是现在的谢斯白。”   秦黛一下子愣住:“是谢斯白?”   “你忘了?”向昭然问。   “那件事我没有忘,”秦黛呆滞地摇了摇头:“可我不知道是谢斯白。”   向昭然感慨一句:“你俩当年在一个班,我以为你认出来了啊。”   “昭昭,你是怎么认出他的?”   “我也不是当时认出来的,毕竟天那么黑,他戴着帽子,帮了我们又很快离开了。但后来第二天去学校,我去你们班找你,发现谢斯白左胳膊掺了纱布。”   向昭然继续道:“那天晚上我记得那个帮我们的人,左胳膊那个位置,被那群人带的刀划了一下。后来我去和他道谢,太愧疚了,说给他医药费,或者别的方式道谢补偿都可以,他却只说不用。他还说——”   “还说什么?”   向昭然回忆了下,道:“说你给了他一枚创可贴,不用道谢,也不用再补偿,顺手的事儿。所以我一直以为,你知道那晚是他。”   秦黛笨拙地开口:“我真的不知道……那晚是他。”   向昭然叹声:“所以我才说,谢斯白是个好人嘛。”   秦黛紧紧攥着手,她的记忆里,也找不见任何关于那枚创可贴的分毫关联。   或者说,关于那时叫离野的谢斯白,她能回忆起来的,只剩下极少一部分的细枝末节。其余的,早已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汇入了茫茫大海。   像干净的、退了潮的滩涂,什么都找不到了。   “昭昭……”施秋听完那个故事,不对主题地开口,“你高中的时候不会是喜欢过谢斯白吧?记这么清楚。”   向昭然无语道:“姐,人家救过我和黛黛一命,我记清楚点怎么了嘛。虽然大家谁不喜欢帅哥呢,但谢斯白当年,是出了名的帅但学渣,我喜欢脑子聪明的。”   秦黛皱了皱眉,反驳道:“七中是津南最厉害的重高,能考进去的哪有不聪明的?” 第29章 琥珀拾芥XV 虎了吧唧   “秦呆呆, ”向昭然若有所思地盯着秦黛,幽幽地说了一句,“我就那么一说, 你上赶着维护算怎么回事?”   施秋捧哏似的:“你真的很不对劲。”   秦黛:“……”   各项检查已经完成,向昭然接到小橘后, 抱在怀里。她提醒道:“虽然呢,当年谢斯白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非常能说明他是个侠肝义胆的好人。”   “对!”施秋打岔, “这要放古代好歹得是个行侠仗义的剑客, 可吸引那种如花似玉天真无邪的公主小姐了。”   向昭然继续:“但这和他是不是个合适的恋爱对象, 答案并不一致。何况人家现在是寰宇集团二公子,这些二代们, 哪个不是情史众多,身边莺莺燕燕翩翩飞, 像你这样只是看起来聪明的, 和那种人谈恋爱就算了,秋秋说得对, 你要练习专业能力无所谓, 别真喜欢上这种人。”   秦黛反驳:“我哪里只是看起来聪明?”   施秋道:“你连魏清济都那么信任,就别说自己聪明了吧。”   秦黛:“……”   -   施秋走的那天,徐嘉北亲自来接的人。   不过大明星从保姆车上没下来,接到人就往机场走了。   向昭然也带着小橘子回了自己的住处。短暂的相聚后, 是长久的独处。但秦黛早已习惯, 甚至很多时候享受这种孤独感。   许久没有联系的秦海国打来电话。   照常的询问,吃了没下班没,父女两都有刻意不提之前的争吵的意思,都开始装失忆。   不过秦海国提起一件事。   家里不止要改给秦琢的房间, 整体都要重新设计装修,所以会先搬到另外一处住宅,她的东西刘姨已经整理好了,但那些之前搬到秦黛房间的苏玉容的遗物,秦海国说——   “该扔的就扔掉吧,占地方,搬来搬去的也总是个忌讳。”   “你觉得是个忌讳?”秦黛轻声反问。   秦海国好一会儿才叹着气,语调似是无奈:“爸知道你怪我……但你妈走了,活着的人总得往前看。黛黛,希望你能理解爸爸。”   秦黛想,她并没有一直放纵自己沉溺在悲痛里,十几岁时知道秦海国要再婚,她表现过了伤心和气恼,却知道自己的反对没有用。   从那时起,她再也没有阻挠过秦海国“向前看”。   可他是不是向前看得太快了?   秦黛望着窗外,脸上神情冷淡。   她逐渐地意识到,她开始慢慢地变成了那个家的“外人”,更改的门锁密码,抽离在外的家宴,连客厅沙发上的一只抱枕,别人抢走,她也只能接受。   她以为,起码三楼的那个小房间,可以永远是“她的”。   但现在,秦黛清晰地感觉到,越来越多她曾经以为属于她的东西,开始从手心流走。   她没有了妈妈,可秦海国有第二任妻子,有第二个孩子。   秦黛最终,没有再反驳。她只让她爸,把那一箱苏玉容的遗物给她寄到安北,而对于自己的房间,连装修要求都没有提一个字。   一整晚她都睡得不是很好,哪怕听着昆曲,也好像只是漂浮在梦境之上,分不清醒还是睡。   凌晨时,被一道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吓得醒来。   秦黛睁眼,摸到前额沁出的细汗,正当她以为是梦中的呼喊时,耳中再一次传来一阵戚戚惨叫。   分辨三秒,她才听出来,是从楼上传下来的声音。   紧接着,她家天花板传来楼上重物砸地的声音。   秦黛记得,楼上正对着的那户,住了一对中年夫妻。   她按亮床头的一盏灯,同时听见了清晰的男人的怒腔。   “臭婊|子!”   “骚|货。”   “老子今天就要让你记住,下回还敢出去勾引男人,我他娘的弄死你!”   一边骂着,女人可怜无助的叫声不停,她在哭喊,在求救。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秦黛飞快从下了床,从衣柜里挑了一件最好更换的短袖和裤子,换好后拢着头发扎起来,取了只口罩戴好。   从楼梯间爬上去,女人的哭喊声更清晰地传入耳中。   秦黛有时会在电梯中,遇见楼上的那对夫妻。   他们是在一年前搬来的。   那个女人看上去三十五六岁。   而秦黛之所以记得那个女人,是因为哪怕大夏天碰到对方,那个女人也永远穿着深色的长袖长裤。   秦黛到那道门前停下,伸手敲门时,动作停顿了一下,但三秒后,又听见一声从里面传来的重物砸在身上的闷响和女人的哭喊。   秦黛听清了她在说什么:“我错了,我错了。”   她在,一直重复这三个字。   秦黛砰砰砰敲响了门。   第一次,里面的动静没有停息。于是她更加用力,直到第三次,终于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门内,但没有打开。   “谁啊?”里面的人问。   是那个男人。   秦黛说:“您好,我是……”   她卡了一下,敲门前压根没想好如何应对。   这时,电梯突然“叮”一声响,轿厢门开,一个约莫二十几岁的女孩子走出来。   秦黛看见她戴着的帽子和袖章,上面印着社区志愿者的字眼。   那个女孩子也看见了她,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各自过来的目的。   秦黛卡了的壳顺了,抬高声音道:“我们是社区工作者,有住户投诉这层有住户半夜扰民。”   身旁的女孩子几步跑过来,接着说:“请问您家是否有使用过大音量音响之类的电器?”   男人声音柔和下来:“没有,你们搞错了吧?我家没有音响。”   “但我们接到举报电话,说F栋1701住户的确刚才大半夜的放扰民音乐……”   话还没说完,被男人略微不耐烦地打断:“你们搞错了吧,我们这是H栋,不是F栋。”   “啊?是吗,那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应该是我们搞错了。”   “没事。”里面的人说,“H栋还要往里走,绕过湖就是。”   “好的,谢谢您啊。”   说完,那个女生扯了扯秦黛的袖子,将她拉到一旁,确认门内的人从猫眼中看不到。   无声摇了摇头。   毕竟她们只是两个女孩子,贸然前来已经是胆子大了。   如果这样能让那男人停下施暴,也就够了。   两人神情凝重地进了电梯,女生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去按电梯:“我住18楼,你呢?”   秦黛说:“16。”   正好一上一下,女生笑了笑,手里的帽子递给他:“这个送你。”   秦黛一愣:“你不用吗?”   “你看我哪有个社区工作者的样子,”女生说,“这个帽子是上回当志愿者发的,至于袖章……是我奶奶的,但她最近正好去我大伯家住了,我偷偷拿出来的。”   秦黛不由笑了下:“我还以为,你真的是社区工作者。”   女生道:“嘿嘿,我装的还像吧?”   秦黛点头,又道:“这样会有用吗,我们要不要帮忙报警?”   “我也不知道……”女生说,“这样吧,咱俩加个微信,要是再有声音,我们再一块儿去,或者直接帮忙报警。”   秦黛欣然应允。   她回了家,躺上床后,这一夜却没再听见楼上传来的动静。   第二日早起去舞团,她碰巧地在电梯里见到了楼上住的那个女人。   照旧深色的长衣长裤,戴着口罩和眼镜。   电梯里没有别人,秦黛和女人对视一眼,踏进去。   数字跳动着向下,她站在侧后方。那个女人比她矮很多,低头整理手里的提着的东西时,秦黛看见她披肩的黑发遮挡下,一块触目惊心的红肿。   被□□打脚踢后留下的痕迹。   电梯很快,数字跳动至10,秦黛翻开包,递过去一张她因训练常备的膏药。   女人看过来,眼神躲闪,没有接。   秦黛却没有收回来。   女人看了眼电梯的数字,轻声说:“昨晚谢谢。”   “他不是第一次打你?”秦黛问。   女人没有说话,秦黛抿紧唇:“为什么……不报警?”   数字跳动到3,女人颤巍巍的声音传来:“没有用的。”   她手伸过来,飞快将秦黛手上拿的膏药装回她包里,又远远站去电梯里里秦黛最远的地方。   下一秒,电梯到一楼,门应声而开。   秦黛看见了那个男人。   他长得很面善,视线扫进电梯内时,却透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审视。   瞧见秦黛时,目光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快点,叫你取个车钥匙都磨磨蹭蹭的。”男人冲妻子道。   秦黛低头扯了扯口罩边沿,很快,那个男人拉着女人离开了。   她也没有再停留。   又过了两天,夜里都没再传来奇怪的声响。   秦黛舒了口气,也没再惦记着这件事。   她没忘那天在宠物医院遇见时谢斯白说过的话,为了表示自己还是很上心的,这天下班前,就微信上联系了他。   她准备先请他吃完饭,再想如何练习的事情。   谢斯白自然应好,说等她下班在团门口接人。   秦黛忙到六点,才换掉练功服冲了澡从团里出来。   远远就看见谢斯白那辆黑色酷车。   秦黛不觉加快了脚步,出小门走出几步远,却忽地感觉到一道阴沉沉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脚步缓下来,佯装拿小镜子补口红,镜面折射的画面中,她瞧见树后一个男人。   是楼上的那个男人。   秦黛心口一紧。   与此同时瞧见十几米外谢斯白缓慢降下来的车窗,他看过来。   秦黛脚尖却打了个转,朝相反方向走。   身后的男人果然跟了上来。   在跟踪她吗?   是认出那晚是她?   秦黛不由想,可是跟她干什么?   她思绪乱飞,包里手机震动,谢斯白发来条消息。   谢斯白:?   秦黛脑袋几乎全被身后的那个人占据,根本无暇回复。   她收起手机,又加快脚步,舞团所在的这片区域,平常人流就不算多,这个点更少。   她在思考哪里人多,脚步更快了些。   即将拐弯时,黑色越野从辅路快速驶过来,堵在她面前。   谢斯白面无表情:“你看不见我?”   秦黛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他倾身过来,替她打开副驾车门,淡淡撂下两个字:“上来。”   秦黛犹豫半晌,谢斯白问:“要我下来抱你?”   秦黛:“……”   那倒不用。   她迟疑地上车,矮下身,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从倒车镜中去看那个人。   没再看到那人再跟上来,她才松口气坐正,低声和谢斯白解释:“好像有人跟着我。”   “发现了。”谢斯白淡声,瞄了眼倒车镜,“没再跟上来,别担心。”   说完睨过来一眼,有点凶:“发现有人跟着还不车?秦黛,你是怎么想的?”   秦黛捏着安全带,摸了摸心口,跳动还是很快。   这才小声说:“我怕连累你。”   谢斯白:“……”   她声音低低的,还带着没散干净的紧张和惧意。   谢斯白怕他刚才太凶,更吓着人,再开口时控制了很多:“看见他脸了吗?之前有没有见过?”   秦黛颔首:“住我家楼上。”   她想了想,又补充:“前两天晚上,我睡觉听到楼上传来打人的声音,那个男的家暴他妻子。”   谢斯白打了把方向盘,转弯,问:“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跟踪你?”   秦黛犹豫了一番,才坦言说:“我上楼去敲了他家门,装成接到举报去调查的,后来没再继续动手了。”   谢斯白:“……”   秦黛补充一句:“我当时戴了口罩的,难道他认出来了?”   谢斯白听完,叹了口气,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   秦黛眼睫颤动,两秒不到的时间,那只手就离开了。   她转头去看路边的山樱。   对着他视线盲区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你叹气是什么意思?”   谢斯白说:“你怎么还是——”   他的的声音竟然含着几分笑意:“这么莽啊。” 第30章 琥珀拾芥XVI 大尾巴狼   秦黛听到这句评价, 几分恍惚。   她想起向昭然提起的事情。   “谢斯白?”   “怎么了?”   “高中的时候,”秦黛望着他问,“你帮过我和向昭然, 你还记得吗?在春山巷。”   谢斯白在看前方的路,听到这句视线也没有偏移。   “记得。”他说。   秦黛欠了很久很久, 迟到地说:“谢谢你,谢斯白。”   正好遇见个红灯,她轻声开口, 征求他同意:“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左胳膊?”   谢斯白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 瞥过来一眼, 秦黛以为他要拒绝时,他却真的伸过来。   手背朝上伸过来的, 秦黛看见眼前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从衣袖遮挡的腕部伸出来, 蔓延至手背, 漂亮像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她知道用漂亮来形容似乎不恰当,可她此刻只想出来这个词。   “怎么了?”谢斯白问。   他并不知道, 她为什么想看他的左胳膊。   秦黛没有回答, 她低头伸手,一寸寸将衬衫卷折,直到露出整个小臂。   她目光专心致志,好像在研究最难的技巧动作讲解视频, 连眨眼都不曾。   谢斯白感觉到她轻轻搭在他手腕上的手, 感觉到碰触之处传来的她的体温。明明只是搭在他的桡骨之上,他却像是被人攥住了命门,动都不会动了。   喉结微微滑动了下,他正要收回手, 却被秦黛察觉到一样,手指用了点力握住。   秦黛抬眸:“是不是很疼?”   她的指尖,停在一道早已随着时间淡化了的伤痕上。   细细的一道伤痕,是刀锋划过留下的痕迹,其实不仔细地盯着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可刀刃划开血肉的时候,一定流了很多血。   谢斯白声音很淡:“不疼,已经想不起来了。”   指尖抚过那道疤,秦黛却想,怎么可能不疼呢。   谢斯白在此时倏地收回手。   他漫不经心地说:“真的不疼,你这什么表情。”   秦黛低声道:“都留疤了。”   他那样在她人生中出现过,像一个英雄一样地帮她,留下了这道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彻底消除的伤疤。   她却都不知道当年的那个人是他,甚至,如果不是相隔多年后重新遇见,她或许,早已将他遗忘得干干净净。   秦黛莫名的低落。   “我的朋友说,我那时候给过你创可贴,是真的吗?”   谢斯白只嗯了一声,绿灯亮起时,他踩下油门。   “可我不记得了。”秦黛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我以前,也不知道是你帮了我们。”   倒退的车景回头还可以看见,可她的记忆却无法回溯。   她不想把这件事,当成学生时代中某一天交了什么作业内容般——当成这样的毫不起眼的无关小事忘掉,她想像记得第一次登台表演一样地,记得这件事。   “你能告诉我吗?”秦黛说,“创可贴的事。”   车驶入单行道,山樱的花期短暂,被风一吹,簌簌零落。   谢斯白神色冷清,眸中颜色渐沉。   “没什么特别的,你看见我胳膊上的伤,又刚好有创可贴,就给我了。”   秦黛问:“只是这样吗?”   谢斯白道:“差不太多,过去好几年,记不太清了。”   秦黛哦一声,没再问。   谢斯白唇角抿得平直,他没有记不太清。   她无意的一个举动,在他心里,其实记了很多年。   ……   那晚后,谢斯白第二天是带着伤去的学校。   胳膊上的伤没好好处理,甚至都没有完全止血,有血丝渗出来,他就抽张纸擦掉。   秦黛高中时个子就很高了,被老师安排在倒数第二排的座位。   谢斯白在最后一排。   但他们一个在第一组,一个在最后一组。   中间隔了一整个教室的距离。   秦黛练舞总会到很晚,这件事又很费体力,所以总挑成绩还算可以的语文课和英语课睡觉。   那天应该是堂英语。   英语老师出了名的脾气暴,秦黛前一天晚上又是练舞又是逃命般在春山巷奔跑,那节英语堂而皇之地睡了小半节课后,被老师罚去了教室外站着。   秦黛当时特别认真地给老师鞠了个躬道歉,拿了课本就站去外面。她的表情总是淡淡,所以当初英语老师在她走出去后,觉得秦黛课上睡觉也没一点羞愧和要改正的意思,说了好几句。   声音被英语老师腰上挂的扩音器传出去,那么响亮,再大一点隔壁班都听得清楚,被罚去外面的人,肯定也听见了。   可谢斯白看见了,她从后门走出去时,低垂着的眼睫,和捏着课本的手,以及因太用力而泛白的指甲边缘。   秦黛站去教室外后的第五分钟,有人嚣张得连课本都没拿,同样地从后门出来。   她不由看过去,离下课还有好久。   谢斯白长腿一迈,在她身边靠墙站着。   他看到她眼中的疑惑,说:“哦,我也睡觉了。”   话音刚落,英语老师嘹亮的训斥声通过扩音器传出来。   比刚才说她还要凶。   秦黛抿一下唇,低头时,看见身旁的男生,胳膊上还渗出血丝的伤。   看起来好疼。   她摸了摸口袋,没带纸巾。   后半节课,两人在二班的教室门外,并排站了二十多分钟。   他们看着恰好长到这层楼的榕树树顶一起发呆。   等下了课,秦黛快步进了教室,谢斯白远远看见,她不知道在书包里翻找什么。   不到半分钟,她朝他走过来。   掌心朝上摊开,上面躺着两枚印着哆啦A梦的创可贴。   她眼神落到他手臂上的伤,说:“给你。”   等谢斯白接过来,她又轻声道:“最好去医务室处理一下,要上药,用纱布包一下才好得快。”   ……   吃过了饭,被楼上那个男人跟踪了,谁也没有心情再练习。   到家楼下,秦黛推门下车,谢斯白却拉住她手腕。   “下次再听到,不要贸然上楼。”他叮嘱,“可以联系小区安保,或者直接帮忙报警,别自己冲动。”   秦黛点点头,一副乖学生的模样:“我记住了。”   谢斯白像个会洞察她心的教官:“真记住了?我看你下次还敢。”   秦黛:“……”   谢斯白松手,看了眼周围。秦黛住的这个小区安保措施还可以,有24小时巡逻的保安。   但那个男人都跟去她工作的地方了,再住这儿都不安全。   谢斯白沉吟道:“你上楼拿东西,我送你去你朋友那儿住?”   秦黛点头,忽然记起什么,发了微信给那个那晚和她一起去的女生,说明之后提醒她最近也要注意。   谢斯白跟着秦黛上楼,在电梯里时,秦黛跟向昭然打了个电话,问她下班没,她今晚去找她住。   但万万没想到,向昭然此时人正在一千多公里之外的上海:“我今天正好来出差,得待三天左右。”   向昭然又问:“怎么了啊宝贝。”   怕她担心,秦黛没告诉,随便诌了个借口。   “我朋友出差去了。”秦黛挂了电话说,心大道,“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吧,我今晚关好门,不会出问题。而且小区都有24小时监控,保安室也有人盯着,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小偷都没听说过。”   谢斯白道:“这能和小偷比?那男的可以刷门禁卡进小区上楼,小偷也可以?”   秦黛说不出话来,毕竟被训得对。   抵达楼层,他们走出电梯。   她按开指纹锁开门,到入户厅时,从鞋柜里找出来一双新的拖鞋。   男士的,她递给谢斯白。   谢斯白看了一眼,却没动。   秦黛以为他不愿意穿别人的鞋,便补充说:“是新的。”   谢斯白嗯了一声,弯腰去换。   他走进去,穿过入户厅和玄关,最先看见的,是客厅阳台上,在家里装上的舞蹈把杆。   然后才是整体的布置,浅米色的布艺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画画,分别是森林、海边、白色的塔形建筑,还有落日。方形原木色小桌,上面放了只宽口玻璃花瓶,插着束白色风铃。   东西不多,干净整洁。   谢斯白想起,她妹房间里那张沙发上堆满的玩偶。   与之相比,秦黛这里,可以说得上冷冷清清。   “你坐吧,我给你拿喝的,”秦黛转身往餐厅处走,“要喝什么?”   谢斯白随口说:“都好。”   她的冰箱里也没可乐雪碧这种,大晚上的又不好给他拿咖啡或茶,于是只剩下纯粹的水。   谢斯白拨了拨小桌上的风铃花,秦黛把水递过来时,怕人家嫌他破坏她的花,及时收手。   “去收拾东西吧,我在客厅等你。”他说。   秦黛道:“可我朋友出差去了,我没法去她那儿,难不成住酒店吗?”   谢斯白没答,像个大尾巴狼似的:“你先去收拾吧。”   秦黛不疑有他,想起从小镜子里看见那个男的时候,对方眼神,的确让人害怕。   她很快装好几样衣物和日用品,出来时,谢斯白正在给那瓶风铃换水。   她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谢斯白背对着她站在水池旁边。   他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衬衫,衣袖半挽。衬衫下摆从腰间收入裤腰,勒出劲瘦的腰。   显得肩宽腰细。   往下,长腿占据视野一大半。   他身材比例真的好好,比许多团里的男舞者都好很多。   秦黛愣了好几秒,直到谢斯白给花换好水转身,才堪堪回神。   “收拾好了?”他问。   秦黛:“嗯。”   谢斯白单手拿着花瓶去放好,秦黛递过去一张纸巾,等他擦拭手上的水珠,才问:“去哪儿?酒店的话,选一家离舞团最近的吧。”   谢斯白说:“飞云湾。”   秦黛觉得耳熟:“这好像……是个小区名字?”   “嗯。”谢斯白从她手里接过包,“我住的地方。”   秦黛:?   谢斯白又道:“离你的舞团车程不到十五分钟,很近,明早我送你。”   秦黛:???   谢斯白眼尾稍扬,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她懵懵的表情可爱,深色的瞳孔中漾开几分笑意。   “放心,有次卧。”他说,“好几个,你想住哪间都行。”   秦黛迟疑:“我还是住酒店吧,你就送我去最近的就行,好吗?”   “不太好,”谢斯白认真地说,“我不太放心。” 第31章 琥珀拾芥XVII 一声闷哼   上车的时候, 秦黛都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在谢斯白说出“我不太放心”后,就这么跟着人家走了。   车成功驶入飞云湾地下车库, 她跟在谢斯白身后进电梯。伴随着指纹锁解开,秦黛听见智能家居系统一声“欢迎回家”, 灯光渐次亮起。   谢斯白将手里秦黛的那只包暂时放在入户厅的边柜上,弯腰从鞋柜中拿出来一双干净的拖鞋。   秦黛还没来得及换,屋内忽然窜出来一声狗叫, 紧接着, 老大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 杀来门口。   这只马里努阿犬外表实在长得太过于凶悍,秦黛再次见到, 还是条件反射地后退好几步,整个人都几乎贴在门上。   而老大却只是在冲过来后, 抬起前腿, 整只狗都扒拉在谢斯白身上,伸着舌头呜咽叫唤, 哪里还有一只威风凛凛的军犬的样子, 简直就是一只个乖巧粘人的大狗狗。   谢斯白揉了两把老大的大脑袋安抚之后,重新把拖鞋递给秦黛,又将老大支使离远了些。   “估计是饿了。”谢斯白说,“我去给它喂点吃的, 你先换鞋。”   秦黛现在想回去重新做选择, 她真应该去酒店的。   别的不说,谢斯白养的这只狗太吓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猜穿她想法,谢斯白走出两步又回头,低声加了句:“别怕, 它不会咬你。”   他声音不高,这一句像一弯潺潺的流水,淌过秦黛心尖。   宛如定心丸一样的效果。   秦黛不知道,谢斯白的话为什么总是听起来让人充满安全感。   她换好鞋进去,这才空出心思来打量谢斯白的这间公寓。   第一反应是,好大。   确实如他所说,房间有很多,她选哪个都行。   这套大平层公寓整体的装修色调都偏冷淡,客厅有一面视野开阔的落地窗,皮质沙发旁,搁置着一盆长势很好的琴叶榕。   秦黛往里走,最先看见的,是走廊尽头一幅柯罗的画。   画中是丛林茂密的森林,晨光朦胧,照射在无尽的绿意之上。   她转过身,又往另一边走。   尽头的墙上,是一幅海岸夕阳。落日熔金,海天一色,蜿蜒的海岸线,停靠的船舶,天际的晚霞,以及倒映在海面上的金色。   秦黛脚步微顿,将这幅画看了好久,才重新走进去寻谢斯白。   谢斯白正在喂狗。   她停在餐厅旁边的桌子旁,看见谢斯白给老大加餐,凶巴巴的狗现在看起来很十分温驯。   秦黛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问道:“老大多大了?”   谢斯白说:“九岁。”   秦黛手指搭在冰凉的桌面上,眼里闪出一丝想要靠近的光。   她以前短暂地养过一只小金毛,在苏玉容去世后。   秦海国怕她哀思过重,不知从哪儿抱来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金毛。   秦黛开始有了除跳舞之外的事情做。   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抱摸摸她的小狗。两年过去,小金毛长成了大狗狗,是秦黛上床睡觉都会趴在床边地上陪着她的大狗狗。   但后来,秦海国和齐丽宁结婚。   齐丽宁狗毛过敏。   秦黛有一天放学回家,她的狗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就跑出来在门口迎接她。   她找遍了整栋房子,翻遍了小区里所有犄角旮旯,都没有见到她的狗狗。   后来她才知道,是齐丽宁过敏住了院,秦海国便让人把她的狗送走了。   她怎么找,都没有重新找回来。   ……   秦黛大着胆子又走近几步。   “我可不可以喂它?”她询问道。   谢斯白递给她一条沙丁鱼冻干,秦黛接过来,老大还在专心地吃盘子里的肉,将骨头咬得咔嚓咔嚓地响。   等它吃完最后一口,才终于抬头,秦黛往前伸了伸手,老大早闻见了味道,一颗大脑袋伸过来,从鱼头先咬住。   秦黛吊着一颗心,看它把那条冻干全部吃完,在马里努阿犬垂着脑袋咀嚼时,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它的狗脑袋。   毛比金毛硬好多,还有点扎手。   她收回手时,却笑了一下,从眼底露出来的笑意。   “还喂吗?”谢斯白问了声。   秦黛连连点头:“嗯。”   两人就像没见过狗吃东西似的,蹲在餐厅的地上,盯着老大吃完了一盆的粮食。   秦黛不由说:“它吃东西的时候好乖啊。”   谢斯白一笑:“太久没被人吃块冻干肉都一口一口伺候着了吧。”   秦黛:“……”   她秉着交流养狗经验的态度:“那你都是怎么喂它?”   谢斯白道:“都倒一盆,它自个儿吃。”   这属于随意型家长,秦黛是溺爱型的。   她这会儿不怕了,伸手又摸了摸老大的脑袋,唇角也随之翘起。   这一晚,秦黛睡得很好,换了床,竟然也没有不适应,一夜无梦。   生物钟在六点半叫醒她。   秦黛洗漱完打开门,就看见卧在她的房间门口的老大。   还迷迷糊糊地睡着。   秦黛在老大身旁蹲下来,动作轻柔地摸了摸狗脑袋。老大似乎有所感觉,睁了睁眼,迷瞪着,看了她一眼又睡过去。   秦黛觉得可爱,也不惦记着起床后运动了,蹲门口看了十分钟。   直到隔壁房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谢斯白一身干净清爽的白T短裤出现。   秦黛笑了下,道:“早。”   谢斯白表情一顿,像没反应过来:“……早。”   他带着几分清晨早起的倦懒,倚着门框,盯着秦黛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会是盯着它看了一夜吧?”   秦黛头也不回:“才十分钟。”   谢斯白:“……”   他无声笑了下,从秦黛身旁走过去时,揉了揉她脑袋,再返回时,手里拎着老大的牵引绳。   老大尖耳一动,登时站起来,明白这是要牵它出去玩了,兴奋地叫了好几声。   谢斯白弯腰给狗拴绳,秦黛问:“你要去遛狗吗?”   也不等他回答,她请求道:“我能不能也去?”   谢斯白看过来一眼,没想到前几次见面还害怕的人,才喂了一次就喜欢上了。   他不理解,但非常愿意答应。   到门口从柜子里拿了老大的嘴套,秦黛接过谢斯白递过来的狗绳,眼里发亮。   出电梯时,谢斯白提醒:“它力气很大。”   秦黛看见他穿了跑鞋,嗯一声问:“你是不是要晨跑?没关系,我牵得住,你跑你的。”   谢斯白无语半秒。   之后的一小时一直跟在秦黛身旁,兜里揣着纸袋和纸巾,除了跑步,下楼唯一的作用是给老大捡粑粑。   等回去冲完澡出来,秦黛还在和老大聊天。   也不知道和一只狗有什么可聊的。   谢斯白往厨房走,逐渐听清。   她絮絮叨叨说的是:“下次遇见别的小朋友,你可不能再像今天这么凶了,那只柯基都被你吓到了。”   他想起来了,小区有个养了只柯基的,是位人民教师,所以每天遛狗的时间也很早。   每回都被老大吓得走不动道。   谢斯白算是发现了,除了喝酒,秦黛也就和狗聊天的时候,话才会变多。   给老大喂食后,秦黛才终于暂时把注意力从狗身上挪开。   她抬头时,谢斯白端着一杯热好的牛奶,放到餐桌上。   秦黛走过去,这才看见桌上盘子里放着的培根煎蛋三明治,旁边有牛奶和蓝莓。   她愣住:“你做的?”   谢斯白拉开椅子:“尝尝怎么样。”   秦黛咬下第一口时,都还觉得恍惚。   谢斯白看起来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但这个三明治真的很好吃,培根煎烤得边缘焦脆,连煎蛋都是溏心的。   她家的厨房,自从装修好,除了向昭然过去时会开火,其余时间就是个只会用到微波炉的摆设。她以为谢斯白家的也差不多,但没想到,是她狭隘了。   秦黛把两块都吃完了。   坐谢斯白的车去的舞团,她下车时谢斯白提醒:“留意下那个男的,下午忙完给我发微信,我来接你。”   秦黛点头:“好。”   谢斯白的车离开之后,秦黛进门前正好碰到了谭慕言,她男朋友送她来的。   秦黛远远听见两个人告别。   “下班我来接你。”   “知道啦,你到了给我发微信。”   秦黛莫名顿了下,觉得这对话好熟悉。   谭慕言远远就看到了秦黛,拎着包走过来,手里的袋子装着一个小黄鸭饭盒。   “买早饭了吗?”谭慕言说,“没买别着急啊,我男朋友给我做的早餐太多了,正好你帮我分担点吧。”   说着打开饭盒:“他今早七点起来给我做的,煎糊了三个鸡蛋才弄好。”   秦黛看着里面的三明治一愣,片刻,摸了摸耳朵:“你吃吧,我吃过了。”   谭慕言疑惑:“嗯?你不是每天都是在旁边711买早餐吗?”   “……我今天,”秦黛说,“帮人遛狗,那人就请我吃了早饭。”   两人并肩往里走,谭慕言咬着三明治,问:“你帮谁遛狗啊?煎饼摊老板啊?”   秦黛面不改色:“差不多吧。”   煎饼摊谢老板去寰宇集团大楼的路上,打了个喷嚏。   他到时正好碰到了谢蕙芝的车,一同从车上下来的还有高岐。   谢斯白主动打了声招呼:“爸,妈。”   谢蕙芝一个往常在公司里不苟言笑的女强人,见到儿子眼中闪过几分柔和。   “昨晚又是住飞云湾?”谢蕙芝问。   “嗯。”   谢蕙芝点点头,见他是自己开车来的,不免担忧地望了眼谢斯白右手,不放心道:“以后还是让司机接送你吧,自己要少开。”   谢斯白点头应好。   谢蕙芝又说:“今晚回家一起吃饭吧,令羲说……”   话没说完,谢斯白道:“我有事。”   谢蕙芝所有话止住,高岐目露不喜,手搭在妻子肩上安抚,冲谢斯白说:“你要不愿意回去,爸妈也拿你没办法,随你吧。周六家宴你爷爷在,这一天总得回趟家。走吧蕙芝。”   谢斯白目送他的父母离开,才再次迈脚。   下午时,他知道谢蕙芝今天为什么想要他回家吃饭了。   高令羲带着女朋友来了寰宇,晚饭也会一起回紫云别苑吃。   这算是正式的见家长了。   五点一刻,谢斯白准备出发去接秦黛,被人在车库挡住去路。   谢蕙芝和高岐,高令羲和徐瑞妍,四人似乎才从楼上热聊完下来。   谢蕙芝瞧见了他,喊了一声。   谢斯白只好停脚,被迫社交,期间左耳进右耳出,看了八次手表三次微信。   听见高岐叫高令羲也带他去参加徐瑞妍下周的生日趴,美其名曰多认识圈里的年轻人,这才抬了次头。   然后说:“我没空。”   高岐脸色不太好看,被亲生儿子在外人面前落了面子,气得不轻。   谢蕙芝打圆场叫丈夫带高令羲和徐瑞妍去车上等。   等他们走后,才和谢斯白说:“令羲和瑞妍相交的人,都是你们这个年纪的。你之前回来,又立马去部队了,也就认识了个应家那小子,去交交朋友也挺好的。”   谢蕙芝轻声叹气:“令羲也准备订婚了,你也该谈个女朋友了。”   “您着急?”谢斯白挑了下眉。   谢蕙芝听出他语气中海油后话的意思,看过来。   谢斯白微信震动,他一边点开,一边道:“那还耽搁我追人的时间。”   谢蕙芝:?   “哪家的女孩子?”谢蕙芝打听道。   刚说完,就见刚还好端端站着的儿子,疾风一般转身跑了几步就要上车。   谢蕙芝也顾不得董事长的端庄沉稳,大声道:“怎么了?”   谢斯白压根没那个时间答复,因为秦黛发过来的微信说:   「谢斯白,那个人好像又在舞团门口」   -   秦黛踏出舞团大门后,没看到谢斯白的车,她等了几分钟,感觉到身后有道视线盯着。   故技重施从小镜子里面观察,果然又看到了那个男的。   她给谢斯白发了微信,对方没有回复。   秦黛开始思考,附近离得最近的派出所的位置,她迈脚往那个方向走。   路上经过一辆车,从车窗反射的画面,再次看见了住在楼上的那个男的。   个子不高,一米七左右,戴一副黑框眼镜,人也算瘦。   秦黛估摸着距离,加快几步,拐入一个路口,然后迅速找了个地方藏身。   半分钟不到,果然看见那个男的小跑着过来。   秦黛找准机会,从那男的背后位置出来,猛地勾住他一条胳膊,用力折到他后背。   那人没防备,骨头嘎嘣一声响,疼得嗷叫。   “跟着我干什么?”秦黛问。   “误会啊,你松松手。”男人求饶,“谁跟你了,我也走这条路不行?我就是去前边菜市场条鱼!”   秦黛压着人往前走:“跟没跟,送你去警察局调监控不就知道了。”   大概是听到警察局三个字,男人当场一怂,低声和秦黛说好话。   秦黛左耳进右耳出,没忘记那天晚上听到的楼上传来的女人求救声。   走出几米远,大概是见秦黛没有丁点要松口的意思,男人突然爆发,使力挣脱。   秦黛毫无预防,被胳膊肘顶了下小腹,吃痛松开手。   “你他妈挑唆我老婆和我离婚我还没和你算账,你还想送我去警察局?”男人破口大骂,“都他妈是臭婊|子!”   说着忽然冲上来,一拳直冲着秦黛而来。   秦黛闪身躲开,她动作灵活,那男的好几下都落空。   反倒是被她踢中好几脚。   秦黛以前学过一点武术,找老师正经练过的那种。   但她低估了这个男人的力量,看着还没她高,但动起手来的狠劲非常骇人。   她后退着一步步移到路口,转身正跑开几步,那男的却陡地从她身后追上来,直接卡着她脖子将她往回拖。   秦黛抬脚就往后踹,趁对方痛叫后放松手上力道时,一把掰开就跑。   刚到路边,一眼看到那辆熟悉的疾驰而来的黑色越野。   驾驶座上的人也看见了她。   秦黛忽地就松口气,明明那男的还在身后紧追不舍,她却看到那个人就感受到了安全感。   她迎着谢斯白的方向跑,身后原本紧追不舍的人大概察觉不对,没再追上来,换了个方向就想溜。   谢斯白大步流星冲过来将秦黛揽住,仔细检查确认她没事,才安抚地按在她后脑勺,把车钥匙给她。   “上车,别下来。”   话音落下,秦黛就见他长腿一迈朝那个人追过去。   秦黛不太听话,捏着钥匙跟着谢斯白就跑过去。   结果还没等她追到,谢斯白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几步就追上了那个男的脚步。   她压根没来得及眨眼睛,就见谢斯白一脚将那男的踹到在地,擒拿的动作干脆又利落。   那人还想反抗,结果没几招就被拧着胳膊压倒在地。   秦黛赶到时,谢斯白一手摁着那人脑袋,单膝顶在他后背,压制性的动作,对方完全动弹不得。   谢斯白抬眼看到她:“就知道会跟过来。”   秦黛:“……”   “还愣着干嘛,”谢斯白说,“报警。”   -   警察没多久就赶了过来,秦黛和谢斯白跟着去配合调查做笔录。   等结束之后,天都已经黑了。   两人做完笔录出来,秦黛不由问:“你以前是不是学过?”   “差不多吧。”谢斯白盯着她,没好气道,“秦黛,你还是故意引那人去没人的小路的?”   刚也是做笔录,谢斯白才听见的。   “我……”秦黛莫名地支吾了下,不知道怎么,被这么一问竟然有些心虚,“我看他那么矮,又瘦,以为打得过。”   谢斯白:“……”   他还没说什么,秦黛就又道:“我以前也练过的,真的,中国舞也是结合了很多戏曲和武术的动作,《春思》里面剑舞和好几个片段都是从武术动作改编的,我有专门去学过。”   解释了这么多,就差把“你别说我了”几个字摆在脸上,谢斯白哪还下得去口。   这么多年,在虎了吧唧这方面,秦黛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但这四个字呢,书面化点,就叫勇敢。   是难得而美好的品质。   有位警察过来,和秦黛说,需要再补充问两个问题,谢斯白便去外面的饮料机给她买水。   秦黛再次从民警办公室出来时,隔壁的审讯室的门也从里面打开,戴上了手铐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看见秦黛时,目光直直射过来。   “警察叔叔,那个女的挑唆我老婆和我离婚,我跟踪她只是想吓吓她,没想动手,是她先打得我!你们也看监控了啊!”   民警呵斥:“少废话。”   秦黛没管,准备去找谢斯白。   民警压着那人,路过离秦黛最近的距离时,那男的却忽然发疯,双手交握,试图以手铐为钝器,眼看着就砸下来。   “小心!”民警大呼出声。   秦黛不知背后发生了什么,她才刚要转身,整个人被人扯入个带着温度的怀抱。   “嘭!”   是重物砸在皮肉上的发出的声音。   她听见耳边,传来谢斯白一声闷哼。 第32章 琥珀拾芥XVIII 我不太好   秦黛的心被这一声沉闷的“嘭”穿透了。   一个多小时发现那个男的尾随, 都不曾这样心悸。   她的手指紧紧捏着谢斯白的衣角,没有回头,只听见警察拉开那个男人时, 对方无谓挣扎的剧烈动静。   好久,她才仿佛找回自己对身体的控制。   抬起头时, 鼻尖从谢斯白脖颈处的皮肤擦过。   “你……”秦黛眼睫轻颤,“有没有事?”   她的眼里是藏不住的紧张和担心,整个人都紧绷着。   谢斯白低眉, 沉静的星眸微动, 却只说:“没事。”   秦黛不可能放心, 她明明听见了那么重的一声响,怎么会被他一句轻描淡写的没事骗过去。   她伸出手, 想去触摸谢斯白右肩刚被砸到的地方,却在还剩几厘米距离时顿住。   秦黛怕弄疼他, 动作停滞下来, 低声道:“我看看。”   谢斯白环顾了一下四周,插科打诨:“这么多人, 不太好吧。”   秦黛:“……”   派出所前厅确实人不少, 来报警说东西被偷的,打架的斗殴的,喝酒闹事的,靠墙的那排椅子上坐了一排。   正好此时民警过来询问, 谢斯白说了声没什么事, 又配合去再做一次笔录。戴着手铐人还在警局都敢闹事,谢斯白也不会答应和解。   秦黛在大厅等他。   没先等到谢斯白出来,却见门外,她家楼上住的那个女人神色慌张地跑来。   因为审讯过程中涉及家暴, 民警电话通知她过来配合调查。   见到秦黛,那个女人直接冲她跑来。   她紧张地嗫嚅道:“你没事吧?”   秦黛摇摇头,她一垂眼,便看到女人长袖下手腕上露出来的一块青紫。   像是才新添的。   “你身上的伤……”   女人慌张地扯了扯衣袖,扯了个一点都不像笑的笑脸,说:“我和他提了离婚,他打的。”   秦黛抿唇,所以刚才那个男的一直说她挑唆,是以为是她让他妻子提离婚的吧。   “为什么不报警?”   女人声音几不可闻:“没用的……我试过,警察调解时,他每回都态度端正,可等回了家,过不了多久,就又会动手。他从去年年底被人坑了钱,工作也丢了之后,疑心就越来越重,我和小区门口的保安说句话,他……他都以为我给他戴绿帽。我陪他去看心理医生,他又觉得我把他当疯子。没那件事之前,他也不是这样的。”   秦黛不知怎么回复。   有警察过来叫人:“赵兰心?”   “哎,我马上过去。”女人应完,回头冲秦黛笑了笑,“还没和你道谢。妹妹,谢谢你。我总以为他会变回去,凭他以前对我那点好,我已经捱了好久了,我现在……打算起诉离婚了。”   她伸出手来,握了握秦黛的。   “谢谢。”   秦黛说:“祝你顺利,会好的。”   -   从派出所出来时,月亮已经爬上了黑色的夜幕。   清风明月无人管,秦黛只关心谢斯白肩上的伤。   等上了车,迫不及待地说:“我看看你的伤。”   “没什么大事儿,”谢斯白开导航,思索这个点还有哪家餐厅营业,“那人都没什么劲。”   秦黛不答应,执着道:“你让我看看。”   她声音坚定,一副不亲自检查确认决不放弃的模样。   谢斯白无奈,修长的手指按在衬衫领口的扣子上,解开一粒,又瞥了眼她,确认:“真要看啊?”   秦黛点点头,不知道第几遍催促:“你快点。”   谢斯白:“……”   他没办法,只好继续往下解。   秦黛的视线专注,盯着他手指,隐含着督促他动作快点的意思。但等谢斯白解到第三粒,车内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也落在逐渐从散开的衣襟中,露出的两片胸肌上。   秦黛迟钝地感觉到了不好意思。   自己刚才迫不及待的催促,好像个急色的女流氓啊。   这一处的路灯坏了一盏,光线明明灭灭。   在看到谢斯白前两块腹肌线条后,秦黛飞速移开了视线,转而去看另一侧车窗外的绿化带中的小草。   虽然夜里什么也看不清。   过了好几秒后,猜他应该脱好了,才转过来一点。   结果谢斯白解开了扣子后,却一动不动的,此时正好也看向她。   视线相对的下一秒,秦黛躲避似的垂下眼。   然而在刚才转过来的那一瞬间,她其实,已经猝不及防地将那散开的衣襟下,若隐若现的腹肌全部收入视野。   没完全露多少,也只中间衬衫扣子解开后的一道缝隙。   可越是这样,越欲盖弥彰,越勾人神思。   秦黛摸了摸耳朵,好在一向冷淡的神情也没在此时出卖她。   她低声说:“你转过去。”   谢斯白听话,拧身将后背露出来给她。   秦黛动作很轻地扯开他的衣领,往后拉,逐渐看到衬衫下男人紧实的背肌,她眨了眨眼,下一秒,所有旖旎的心思都被终止。   谢斯白右肩上,一块偌大的青紫。   印在他冷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可刚才,这人还浑不在意地说没事。   秦黛练舞也总受伤,碰到磕到是常有的,但那些都只是一小块疤。   她的目光落在伤处,想碰触又怕弄疼他。   她想起谢斯白将她扯入他怀中的瞬间。心尖上最柔软的一处,好像被人用温暖的掌心捧住了。   她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融化。   “我们去医院吧。”秦黛小声说。   谢斯白没有回头,几分懒散的声音传来:“这点伤还去医院,我哪那么娇弱了。”   可是好大一块青紫。   秦黛坚持:“得让医生检查。”   谢斯白听见这话,低笑一声:“又没骨折,过几天它自己就消了。”   秦黛被他熟练得不当一回事的语气堵住。   正要据理力争,灯光一晃,她忽然看见这块青紫的下方,露出一道疤。   她轻轻把衬衫又往下拉了些。   没有看错,拉开了衣服,秦黛瞧见一道四五公分长的伤疤。   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伤。   哪怕如今早已痊愈,摸上去,还是能感觉到凹凸不平的触感。   谢斯白似乎感觉到了她碰触过去的指腹,没回头,却伸手便将衬衫扯回了肩头。   他刚才倒是把那道伤给忘了。   秦黛侧眸盯着人,望见谢斯白骤然之间变得冷峻的侧脸。   她想起高中时,谢斯白总带着伤去学校。   忽然就猜到几分,为什么这块青紫,在他眼里这样不用在意。   那块伤严重得多了。   谢斯白现在是寰宇的继承人,是谢家的二公子。   可他以前,过得并不好。   秦黛张了张嘴巴,好一会儿,才说:“那道伤……是怎么来的?”   谢斯白声音淡:“忘了。”   秦黛知道这是他不愿多说的意思,语调和情绪一同低下来:“对不起。”   谢斯白扣好扣子,凝眉看过去。   秦黛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双手放在身前捏着手指。   他有些后悔,刚才那两个字难道听起来太凶了?   “是小时候受的伤。”谢斯白开口,弥补道,“过去很久,的确已经快忘记了。”   秦黛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谢斯白轻轻地挑了下眉:“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关心我吗?”   他是故意地将话题往偏了引,目的只想打断她的失落。   哪知秦黛却点了点头,轻声说:“如果是不好的记忆,那忘记了是好事。我也希望你不记得。”   谢斯白一顿。   一旁的人行道上,有位大爷牵着孙女路过。   路过时手脚麻利地一把捂住了小孙女的眼睛。   谢斯白和秦黛都注意到,同时一愣。   他这才意识到什么,低头去扣衬衫的扣子。   大爷一脸像看到什么伤风败俗的东西的表情。   秦黛虽面不改色,但还是调整了下坐姿,不自在地矮下身。   虽然他们什么不正经的事情都没干,但那位大爷却不这么认为。   经过时,煞有介事地敲了敲谢斯白那边的车窗,横眉教训现在的年轻人:“这还是派出所门口!注意点影响!”   秦黛:“……”   谢斯白:“……”   -   两人回飞云湾时,老大已经饿得在门口瘫成了一坨。   听见动静才兴奋起来。   秦黛主动地要去喂,谢斯白没跟她抢。   他去洗完了澡出来,秦黛和老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一人一狗相处得十分和谐。   秦黛见到他出来,立即挥了挥手:“谢斯白,你过来。”   “怎么了?”他走过去才问。   秦黛眼神示意他桌上的几个瓶瓶罐罐:“我刚才在外卖软件上买了药,这几种都是我用过比较好的,跌打损伤之类的都很有效。”   谢斯白没太反应过来,跑题地问:“你总受伤?”   “练舞经常磕到碰到。”秦黛拔掉其中一瓶的盖子,朝他示意,“那个地方你自己看不到,我帮你上药。”   谢斯白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药,不知道她用了多少次,才总结出这些效果好的。   老大吃饱了犯懒,脑袋还搭在秦黛腿上,要睡不睡的样子。   谢斯白看了一眼,一点都不温柔地在狗脑袋上揉了一把。   秦黛并无所觉,困得打了个哈欠。   还没洗澡上床睡觉,都是因为惦记着给谢斯白上药,见他无动于衷,提醒说:“你脱衣服啊。”   谢斯白洗完澡后,只穿了身最舒服的短袖和短裤,他捋了把刚吹干的头发,背对向秦黛,撩起下摆利落地脱掉了上衣。   阳台开了一扇的窗吹进来一阵温柔晚风,秦黛晃了晃手里那瓶药,一抬眼便看见谢斯白紧实漂亮的背肌。   往下,微微凹陷的脊柱沟,从上蔓延到最窄的腰间,那旁边,有两只明显的腰窝。   秦黛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一些表演男舞者会赤裸着上半身。相比于绝大多数的男性,从小练习舞蹈的男舞者绝对是身材中的佼佼者。   但她此刻,竟然觉得脸颊的温度似乎开始上升。   毕竟不是所有男舞者都有腰窝,也不是所有人的背部肌肉和线条都好看成这样。   谢斯白脱掉了衣服,背对着在秦黛身边坐下。   秦黛强迫地让自己注意力,集中在谢斯白肩胛处的那片青紫上。   她舒口气,晃动手里的药剂喷雾,按下泵头。   喷雾的味儿直接把枕在她腿上睡觉的老大给熏醒,睁眼也不知道面前这两人在干啥,叫了一声没人搭理它,被熏得趴去了沙发另一头。   秦黛喷完,又把一管要抹的药膏涂在手上。   搓热了,才动作轻柔迟缓地贴上去。   “疼吗?”她问。   谢斯白道:“没什么感觉。”   秦黛微微放下心来,专心抹药。   谢斯白却没那么好受,他觉得有点痒。   后背的那只手好像变成了一根羽毛,轻飘飘的,略过他的皮肤时,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偏偏还不能去挠。   那点痛感也似乎被完全遮盖住了,要不然就是他的痛觉神经罢工了。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只剩下一个结果。   他只能感觉到秦黛的手,柔柔地从他肩胛上抚过。   几乎无法自控地,想起那个在津南的夜晚,想起那晚的月光,和她揽着他脖颈,指尖陷入他同样位置的肩胛位置的触觉。   秦黛抹完了药,转头把药瓶放在桌上,叮嘱一句“明早也要抹”后,就几步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谢斯白没看错的话,她都快是跑着回去的了。   他拿起短袖穿好,空气里弥漫着药味儿,不太好闻,他却浑然不觉。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她跑掉时的耳朵,好像是红的。   谢斯白一把搂住都躲去沙发边上了的老大,没什么人性地把狗从睡梦中霍霍醒,和人家聊天:“老大,你说,她跑什么?”   老大不想说话,只想睡个好觉。   谢斯白没有要放过人家意思。   “老大,你好吗?”他低头看一眼自己支起的帐篷,叹息一声:“我不太好。” 第33章 琥珀拾芥XIX 犯相思病   楼上家暴的那个男人被行政拘留了。   秦黛也就准备搬回去住。   她每天早上都得做几组练习, 踢腿控腿要借助把杆,别人家里总归不方便。   她早起时收拾好东西,和谢斯白遛完狗回来, 告诉了他这个决定。   谢斯白正在给烤好的吐司切边,闻言只是动作稍有停顿, 嗯了一声算应答。   他将下楼晨跑前,在锅中提前煮好的红豆黑米粥舀出来一小碗,又舀了一勺, 吹得不烫了, 喂到秦黛嘴边。   “尝尝。”   秦黛下意识地张开嘴巴, 吃完说了声好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这个场景多少有点怪异。   就像……   一对夫妻。   她顷刻间回神,踮脚后退急忙从厨房出来。   “今早好像还差十组踢后腿没练, 我去练练。”   谢斯白回头时, 人影都瞧不见了。   秦黛过了十分钟才回来,手里拿着昨晚的药瓶:“早上还没抹药。”   谢斯白顿了下, 抬手不太自然地揉了把后颈, 说:“我等会儿自己抹吧。”   秦黛道:“那个位置你自己不好弄。”   “……可以对着镜子试试。”   秦黛几分不解地看着他,还要坚持一下,谢斯白却说:“再不吃饭上班要迟到了。”   秦黛看一眼时间,还真是。她也顾不得了, 把药瓶搁在桌上, 提醒一句:“那你等会儿记得先喷这个,要揉一揉,然后再涂这个管里的药膏。”   谢斯白:“知道了。”   秦黛怀疑:“你记住了吗?”   谢斯白:“……”   “记住了,先喷再涂, 对么?”他将人按在餐桌边,捏着药膏往房间走,“吃完送你去上班。”   秦黛又想起件事:“你晚上有空吗?”   谢斯白人已经进了卧室,远远回答:“有,怎么了?”   秦黛道:“我想请你陪我练习。”   谢斯白隔空回话:“好的,公主殿下。”   秦黛:“……”   虽然知道这只是因为《春思》角色的缘故,谢斯白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   但他的声音低沉好听,这种称呼好像具备一些魔力。   秦黛控制不住地,心颤了一下。   -   秦黛今天到团里,迎来件大事。   周从芳离任后,新团长时隔半个多月,终于正式继任。   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上午都在开会。   谭慕言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这位新团长宋庸年,履历光鲜,三折其肱,年轻时是闻名中外的作曲家,不惑之年后转而从官,一路高升,曾是某全国著名的交响乐团团长,还任职过全国音乐家协会副主席。   但不管怎么说,宋庸年都是音乐圈子的,上面怎么会在周从芳调任后,让这么一个“外行”来当舞团的大领导。   不过这些,她们这些底下的舞者演员都没有发言权,高层的领导组织结构如何变化,她们是无能为力的。   好不容易结束一早上的会,秦黛以为下午终于能正常排练了,又听说宋庸年开始一个个找舞者谈话,按艺衔等级来。   秦黛身为首席,自然也不可豁免。   她敲门进去,正好碰到上一个结束谈话的楚予诺。   对方投来一个眼神,秦黛还没来得及看明白她眼里的意思,里头,宋庸年道:“是秦黛吧?”   秦黛应是,进门后,在办公桌前站好。   “坐吧,”宋庸年儒雅一笑,如今年近五十仍带着几分文人书生气,“不用那么拘束,我只是找你们简单聊聊。”   秦黛便拉开椅子坐下。   宋庸年扶了下眼镜,道:“之前和你们周团聊过,大致了解了下团里现在演员的基本情况。我看了看,你18年进团,才花了一年半,就从群舞跳到了首席,《红玉》也大获成功,前途无量啊。”   秦黛只点头谢过夸奖,态度敬重却矜持。   宋庸年语调和缓地说:“我这个人领导风格和你们周团不太一样,你倒不用这么拘束。我刚才和小楚聊了很久,下半年你们都要全力准备《春思》,团里对这部舞剧很重视,我也不想你们周团留下的这么优秀的一部舞剧夭折,所以大家无论是A卡,还是B卡C卡,都得继续加油啊。”   秦黛自然应是。   “不过有一点,”宋庸年指尖敲了敲桌子,“我这个人不喜欢把规矩定那么死,所以在《春思》正式登台演出之前,所有主角的演员卡司都是不固定的。”   秦黛抬眸,宋庸年望着她,笑说:“你想的没错。我的规矩是——只要你足够优秀,到时候登台表演的,也不一定是现在的A卡。”   秦黛仍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样子,她不确定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位新团长瞧着和善,这条所谓的他的“规矩”,听上去合理不死板,但宋庸年的笑,总让秦黛觉得……没那么简单。   门外有人敲门,宋庸年说了声进。   秦黛也起身站好。   一人说着话进来:“庸年,我来祝贺你调任升迁。”   秦黛抬眸,看见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看着和宋庸年年纪相仿,但身材维持得很好,年轻时应该也是个五官俊秀的美男子。   不过这个人,在看到她时,眉眼间透着几分矜贵的傲慢。   一看就是和宋庸年一样,常年身处高位,习惯于被人仰视的人。   “高大钢琴家怎么有空过来。”宋庸年笑起来,看来要和老友说话,便直接让秦黛先走了。   秦黛拉着门把手关好时,听见里面传来那位钢琴家的说话声:“令羲原本也要来,不过又被你的宝贝侄女拉去逛街了,现在的年轻人啊,谈起恋爱来恨不得整天黏在一起……”   秦黛并没有放心上,舒口气,只想着接下来的时间应该总能留给练习了吧。   -   傍晚五点过了三刻,谢斯白按照指示,准点到舞团门口。   刚找了个车位停好,手机响起来。   贾子京打来电话:“兄弟,下周李遇结婚,你去不去!”   “没决定,可能有事。”谢斯白收到了请柬,但他确实没决定好,也不知道秦黛下周那几天要不要练习。   贾子京道:“去呗,人定在海南呢,咱还能看看海。”   “你没看过海?”   “没啊。”贾子京可怜巴巴地,“我一个内陆居民,想看海很久了,而且这不是还能见见咱同班同学么。再说,上回见面都过去多久了,你不想我啊?”   谢斯白:“……”   不太想。   受不了贾子京这么腻腻歪歪,谢斯白看了眼腕表,敷衍了两句就给无情地挂了。   目光略过舞团门口时,却见好多人一块儿从里头走出来。   秦黛在其中格外显眼。   虽然——   她穿的是最普通的宽松卫衣和运动裤,估计是为了方便更换练功服。   但落在谢斯白眼里,好像就变成了最特别的那一个。   他总能一眼在人群里找到她。   一群人最前面走着一个男的,个子不算特别高,一米八左右。但人好像很爱笑,除了他,其余的人表情倒不算高兴。   他手里提了个很大的包,像收拾的行李之类的东西。   逐个和人拥抱,看着倒像是……告别。   谢斯白远远侦查,要下车的动作也暂停下来。   那男的逐个抱过去,轮到秦黛时,比其他人多加了个动作。   谢斯白像个侦查兵,敏锐地发现,那人揉了揉秦黛头发。   他的观察力可是曾经在整个队里得到过认可的,这个动作那人就做了这么一次,谢斯白瞧得分明。   没多久,那人就拎着包,在众人的挥手告别中离开了。   其余人也纷纷选择了自己的交通工具依次离开,秦黛停留在原地,没有走,一副还要等人的样子。   等她送走了最后一位同事,谢斯白手机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秦黛:你到哪里了?   谢斯白这才按开车门,绕出她的视线盲区,秦黛像有所感应一样看过来。   他走过去才问:“刚才那些都是同事?”   “嗯。”秦黛意识到,“你很早到了?”   谢斯白:“没多早。”   秦黛带他在门卫那儿登记后,引着人往里走,她摸了摸口袋,找到一颗糖:“你吃么?”   说着一点点剥糖纸。   谢斯白看着她的动作,没法憋着不问,便说:“你们每天下班的仪式,还要来个拥抱?”   秦黛拆着糖纸疑惑“啊?”   谢斯白酸道:“还得摸个头才走。”   秦黛把剥好的糖递过去,一颗奶糖,又圆又白又甜。   原意是想等他用手拿,谢斯白却抬手,握着她手腕轻轻抬高,低头含走。   秦黛眼神一顿,但他的动作无比自然,她看过去一眼,谢斯白低眸回视:“你们舞团文化还挺热情。”   秦黛:“……”   “苏老师今天来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他退团了。”   秦黛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说这个,而且听着,莫名像是……解释?   她干嘛要和谢斯白解释这个?   还没琢磨明白,又听谢斯白道:“这样啊。苏老师是《红玉》里演韩世忠的演员?”   语气这回正常多了。   “嗯,”秦黛点头,眼里带了一丝诧异,“你还能认出来?”   “这有什么认不出来的。”   秦黛便说:“因为舞剧演员上台时都会化比较浓的舞台妆,我们去剧场里,除非是对我们很熟悉,或者看过几遍的观众,普通的第一次来看的人,基本都是分不清是哪个演员的。”   谢斯白牙关抵着奶糖的动作一顿,抬手下意识揉了揉后颈,才说:“啊,是吗。”   秦黛评价:“你观察力好厉害。”   谢斯白谦虚道:“还可以吧。”   他应该算,比看过几遍的观众还多几遍的那一批。   不过这话他没告诉秦黛。   秦黛选了个没什么人用的练习室,带着谢斯白进去。   她想再跳一遍当初在七中的舞蹈教室跳过的那段独舞,让谢斯白从观众视角,比较这两次她的表现。   表达了这个诉求之后,谢斯白一口答应。   秦黛笑了下:“那我去换衣服。”   她真的很少会笑,高中时就是。谢斯白看得愣了一下,以至于喉咙里那句“换什么衣服”都忘了说,只干巴巴地吐出来一个字:“好。”   等人转身背对过去,他低叹着也笑了下。   他转身去拉开了垂地的白色窗纱,日暮的昏昏光线从大片的落地窗照进来。   这房间朝西。   此刻,日暮残阳,晚风流云,树影被金色的光笼罩,半边天都变成了橘色。   整个世界,好像都变成了一帧充满了氛围感的电影画面。   谢斯白忽然想起修远楼的天台。   那幢老楼年久失修,通往天台的门锁不知道多少年前被哪一届的学生弄坏了,也没老师发现。   谢斯白总去,那个天台上的日落好像都比别的地方好看。   他忘了是哪天,但应该高二刚开学没多久。   晚自习前的时间,他没去食堂,兜里揣着一盒才买的创可贴,一个人爬上了修远楼的天台。   手上有新添的伤口,他有点烦躁,也没清理,皱着眉胡乱贴了个创可贴。   从空了一半的烟盒里抖出一根,刚咬进齿间,传来阵人踏上楼梯的脚步声。   刚开学教导主任抓纪律抓得紧,听说经常神不知鬼不觉地窜入男生厕所。   难道现在范围已经扩大到这栋楼了?   他动作一顿,在堆放着废旧桌椅的背后躲起来。   等了半分钟不到,生锈的铁门被人推开。   锈到螺丝钉都几乎长在了里面,那扇门发出沉闷的吱哑声,在无声静谧的天台被无限拉长。   他察觉到,那人的动作很轻。   显然不是顶着啤酒肚,会一脚踢开男生厕所门的教导主任。   他人没出去,但偏了偏头,然后就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少女。   是秦黛。   她穿着才从后勤部领来的崭新夏季校服,略显宽松的制服衬衫被风吹得鼓动,   应该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地方。   动作还带着几分谨慎小心。   谢斯白瞧见,看见远处天边的晚霞时,那张从插班进来就没露过笑的脸,在此时终于弯了眉眼。   她几乎是雀跃地跑去天台边,趴在栏杆傍,盯着霞光万道的天地。   裙摆因为她跑动戴起来的风,被吹得荡起来个弧度。   谢斯白飞快收回视线。   她盯着那天的日落,看了好久。   谢斯白也在破旧的桌椅后,待了那么久。   在太阳彻底沉下去,只剩下几片橘色的云朵时,秦黛自己数着拍子,在一角还堆着杂物的天台上,跳起了舞。   直到晚自习铃声快响起时,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临走之前,她用纸巾包着,捡走了墙角下的一只烟头。   谢斯白这才注意到,自己指间的那根烟,那么久了,都没有点燃。   ……   秦黛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谢斯白,孑然地立在窗前。   暮光好像在他周身都镀了一层金色的光,那光是亮的,可她竟然觉得,此刻谢斯白的背影,像一棵孤独的树。   秦黛想喊他一声。   想见他回头。   于是也这么做了。没有犹豫。   “谢斯白。”   谢斯白回过头来,清冷隽逸的脸,在同样看见秦黛时,眉眼变得柔和了几分。   他没能移开视线,因为秦黛此时身上的红裙。   “怎么穿成这样?”他问。   秦黛提着裙摆走近。   这条裙子不是《春思》的演出服,是《红玉》里的,梁红玉出场时身为舞姬时穿的那一条。   公主勾引的将军的戏,她总觉得,穿成这样跳,会更有感觉。   秦黛手里还捏着一条红色薄纱。   用来覆面的。   她递过去给谢斯白:“帮我戴一下。”   她刚才自己试了,总戴不好。   秦黛转过身去,方便谢斯白动手。一低头,不经意地瞧见地板上,两人在夕阳下交叠的影子。   依偎着,紧靠着,他好像从身后环着她。   影子里的男人抬起手来,将那片薄纱展开,从女孩儿眼前滑落至鼻梁,轻轻地覆着。   秦黛莫名移不开视线,从那两道交叠的影子上。   西沉的日光将两人的身形拉扯得很长,秦黛在影子里看到那人勾了下她的长发,耳尖被碰到,她无意识地,蜷了下手指。   “好了。”谢斯白此时说。   秦黛以最快的速度从影子里他的怀中退出来,她去看壁镜,轻声说:“那我开始了。”   谢斯白像那晚一样,倚在窗边的把杆上。   他逆着光,秦黛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一声低沉好听的:“开始吧。”   这场在剧本里,男主角便是坐在一旁以欣赏的姿态出现的,秦黛将谢斯白代入。   可是她在跳的过程中,逐渐发觉,她没有办法再像那晚一样,只把他当做代替男主角的替身,没有办法单纯地将他看做一个工具人。   她在他眼里,好像只是谢斯白。   曲子到尾声,她脚步轻缓,将薄纱一角,轻轻解开。她一步步往谢斯白站立的地方走,却在即将要靠近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琴声还没有完全停息。   谢斯白伸手,勾着那片被她摘下一半的红色薄纱,向前一步,距离拉近,他重新给她戴回去。   “怎么和那晚不一样?”谢斯白低声询问。   秦黛哽了一下:“我……”   她的气息喷洒在薄纱上,微微拂动。   谢斯白低下头,与她平视。   那双眼睛如点漆一般黑而沉,左眼下的泪痣勾人。   太近了,秦黛几乎能看得清,他薄薄的眼皮上,细小的血管。   她不禁后退半步,腰上环来一条手臂。   谢斯白掌心用力,几乎让两人的腰相贴。   “公主殿下今天怎么不敢看我?”   “我……”秦黛被迫地,双手抵在他肩上,难以自持地颤动着双睫。   谢斯白勾着她的腰,嘴上说的话,却好像个真来配合她练习的指导老师:“不看我,怎么勾引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毫不退让地直视。   两人之间,几乎只隔一片薄纱。   秦黛不敢动,她无法不想起,同样的舞蹈之后,他们之间的那个吻。   她那时心里想得分明,借他练习这段独舞自己的表现。   可这一回,心如乱麻。   她几乎要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   于是在它被第二个人察觉前,蓦地推开了眼前的人。   这不是个好征兆。   秦黛想,不能放任它继续这么跳了。   会被发现的。   于是……   她转身提着裙摆,就跑出了练习室。   哪里还像个目标明确的野心家公主,反而像是——   被哪家骑马倚斜桥的少年郎勾了心弦,春心萌动,回头就得犯起相思病的小公主。 第34章 琥珀拾芥XX 十秒开门   谢斯白是在十分钟后, 才见到的秦黛。   她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不练了?”谢斯白问。   秦黛眼神飘忽,嗯了声,道:“我今天状态不好。”   谢斯白瞧着她, 目光有些幽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刚跑什么?”   秦黛被问地一怔, 好几秒才找到个理由:“我……渴了。”   谢斯白视线从她耳尖似有若无地划过,眼里漾开几分浅淡的笑:“真渴了?”   秦黛点头,神情自若地说:“你饿吗?我们去吃晚饭吧, 我请你。”   她等不及般催促:“快走。”   谢斯白没再故意惹她, 听话地跟着出了门。   吃完了饭回四季水岸, 结果没想到,秦黛住的那一栋楼下, 停了辆警车。   遛狗的,跳广场舞的, 在家哄孙子的, 都暂停了刮风下雨才打得断的节奏,抱猫牵狗围在楼底下。   秦黛一下想起楼上那个男人。   但不是已经被拘留了吗?   警车怎么会停在他们楼下?   谢斯白远远望了一眼, 停好车, 秦黛一眼看到之前碰到的那个女孩子。   还没等她下车去问,那姑娘就蹬蹬蹬跑来,震惊地和她说:“你知道吗,那个男的竟然还是个在逃犯!”   秦黛也被这消息震住。   楼上的姑娘捧着杯外卖小哥刚送来的奶茶, 吸溜一口珍珠, 一边嚼一边和她说:“他改名换姓过,也不知道怎么搞来的新身份,我听楼下大爷说——”   她压着声音凑到秦黛耳边,小声说:“他以前把自己亲妈给那个了!”   为了形象逼真地表示“那个”,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秦黛是真的没想到。   当时把那人送去警察局,他除了对自己跟踪和家暴的事情供认不讳,看上去没有半点心虚和畏惧。   她从这个女生口中才知道,原本只是因为家暴和故意伤人被行政拘留,有位刑警恰好去派出所办事,巧合的是,这位刑警正好是此逃犯原户籍所在地那边才调过来的,一眼就把人给认出来了。   调查后才发现,这人不知走了什么路子,改名换了姓,成了万千毕了业结婚买房工作的清白普通人。   秦黛和谢斯白下了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愕然。   好一会儿,谢斯白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还敢那么莽吗?”   秦黛抿唇摸了下额头,哪能没后怕。   但她没说。   往近了走,注意到警察带着赵兰心从楼上下来。   赵兰心步子踉跄,脸色苍白如纸,看见秦黛时,早哭红了的眼睛,又一次决了堤。   “我认识了他九年,没想到、没想到他做了九年的逃犯,他跟我说他妈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得病死了,我今天才知道,是他亲手杀死的啊!如果不是你,他迟早有一天,也会杀了我的!”   赵兰心号啕大哭,无力地跪倒在地,整个人都好像没了骨头。   衣衫因动作向上跑,所有人都看见了赵兰心身上,至今都没消下去的片片青紫。   谢斯白脱下身上的外套,交由秦黛,给赵兰心披上。   秦黛和另一位女刑警想要将人搀扶着站起,都没能搀得动。   谢斯白搭了把手,才把人弄到一旁的台阶上坐着。   牵着柯基的老人说:“小赵啊,现在发现也不晚呐,你才三十几岁,这人生啊还长着呢,过了这个坎,以后就是好日子。”   赵兰心哭得不停歇,可是再没有人忍心打断她。   秦黛蹲在她面前,从包里拿出来包纸巾,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能想到的只有递过去这包纸巾。   好一会儿,赵兰心情绪稍微缓和了些,女刑警才请秦黛帮忙,一左一右搀着,将人送去了警车上坐着。   她还得回警局,当证人协助调查。   楼内,刑警支队队长带人下来,手里还拿着从犯人家中找到的曾用证件。   甚至还有一张他母亲的身份证。装在一个铁盒中藏在家中。   没有销毁,甚至还像是,当做某种纪念一般保存着。   “东西整理好,联系俞市那边同事,做好交接。”   “是,贺队。”   谢斯白听见这位刑警支队队长的声音,抬了下头,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正好秦黛回来,见他目光盯着某处不动,叫了一声:“谢斯白?”   他才刚回头,侧方一人横冲直撞地跑过来,一把把他给抱住。   “队长!”贺长明激动道,“真的是你!我没认错!!!”   谢斯白没被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这么熊抱过,野外作战时勒死过一头野猪的胳膊现在绑着他,谢斯白差点断气。   贺长明抱够了才舍得撒手,刚还有条有理地指挥队员,现在看见谢斯白,像把男儿有泪不轻弹给忘到后脑勺去了,眼眶都湿润了,激动地一拳砸在谢斯白肩头。   秦黛刚还被这场面搞得蒙圈,此时瞧见这么大力的动作,马上皱了眉,谢斯白还没开口,她却道:“你轻点,他肩上有伤。”   贺长明闻言立即收敛。   回头看声音来源,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伤,看见秦黛的脸,顿一顿,恍然悟了,喊道:“你是弟妹吧!?你好你好,我是谢斯白以前的战友,我叫贺长明。”   秦黛:“……”   谢斯白:“……”   贺长明喊完,才发觉眼前两人表情都不大对。   半晌,挠了挠后脑勺,冲谢斯白问:“不是啊?”   秦黛接话:“不是。”   “哦,对不起啊,”贺长明笑说,“我还以为你是他女朋友。”   他盯着秦黛看了会儿,目光打探,像是在认什么人。   不是很礼貌,谢斯白踹了他一脚。   贺长明回神,朝谢斯白挤了下眼睛。   也不知道两人是在交流什么密语,秦黛看不懂,只是觉得,这位刑警支队的队长和谢斯白关系应该很好。   想到刚才贺长明冲谢斯白喊的那一声“队长”,她难免好奇。   谢斯白什么时候做过人家刑警支队队长的队长?   而且他刚才说,战友?   但此时不是合适的时机。楼下围着这么一大摊子看热闹的人,谢斯白和贺长明久别,显然也有不少话要讲。   她只好先忍住心里的好奇,和谢斯白告别:“那我先回家了。”   警车还停在旁边没离开,红蓝爆闪灯仍不停闪动着,人群中的喧嚷到现在也没有停歇。   这件案子,必然是最近半年里,这片住宅区居民口中津津乐道的案件。   谢斯白拦了下她:“会害怕吗?”   楼上住了个潜逃九年的杀人犯,换成谁都得心有余悸。   秦黛明显顿了一下,才说:“还好。”   她说完,听贺长明和队员说了句自己等下再回局里,之后再次朝谢斯白走过来,于是挥了下手,很快转身进了楼。   等她人影都看不见了,贺长明才撞了下谢斯白肩,八卦兮兮地瞟他:“队长,是不是她,是不是!”   谢斯白无语地瞥了眼这位老大哥,直截了当地说:“别瞎想,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长明道:“什么意思?还没追到啊?”   谢斯白没答话,贺长明一下就懂了:“算了,那咱不聊这个伤心的话题了。走——喝酒去!”   谢斯白道:“你能下班了?”   “实不相瞒,现在这活儿,也没个下班不下班的点……”贺长明攀着他的肩,一把薅住谢斯白右手,看了又看,跟做什么检查似的,边说,“比以前在队里还累,手下有个刚从警官学校毕业考过来的,好家伙,那小细胳膊,也不知道怎么不怕死选了刑警,抓捕犯人我都怕他被犯人被拧断了。训两句吧,还哭,哎,队长,你教教我咋当队长吧。”   谢斯白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也不是医生,不知道贺长明蹬着一双小细眼能瞧出什么来。   贺长明正色几分:“怎么样了?”   谢斯白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还那样。”   贺长明又问:“就没办法了吗?”   谢斯白不知道,或许吧,毕竟都两年了,最好的医生他看过,他做了无数手术,配合康复治疗,结果到现在,前三根手指仍像个摆设。   他连双筷子都拿不动。   医生说,已经是能恢复到的最佳状态了。   “什么时候转业的?”谢斯白转移了话题。   “你退役之后半年。”贺长明道,“你嫂子总提心吊胆的,想了很久,就交了转业申请。在俞市干了一年,又调来这儿了。”   谢斯白一针见血:“嫂子现在就不提心吊胆了?”   贺长明嘿嘿一笑,可不是,和以前的差别也就是一个保卫国家,一个保护人民。面对的从敌人的炮火刀枪,变成了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   哪个家人都得提心吊胆。   贺长明抬头望着头顶的夜空:“穿过那身军装,就不想再脱下来了。”   月亮旁边,有一颗星星很亮。   像颗忠诚的守护星。   像无畏勇敢地,守护那面五星红旗的战士一样。   谢斯白看着那颗星星和明月,对贺长明的话不置可否。   但他却再也不能了。   贺长明递过来一支烟,谢斯白很久没有抽过了,此时却接过来,夹在指间。   但也只是这么夹着。   贺长明一通电话进来,队里有事催他,某件案子又有重大线索发现。   谢斯白指腹捻着烟蒂,掐破爆珠:“忙去吧,改天有空找你。”   贺长明展臂又抱了下他:“没想到在安北能遇见,队长,我很高兴。还以为……”   算了,不提那些。   贺长明笑说:“你嫂子怀孕了,预产期在国庆,说不定还能赶上十月一,到时候满月酒记得带着份子钱来。”   一说老婆怀孕,笑得比路边的迎春还灿烂,谢斯白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爱炫耀的。   这还春暖花开呢,就惦记金秋孩子满月了。   “行,知道了。”   “对了!”贺长明想起件大事,“我们老大呢?还咬得动猪大骨吧?”   谢斯白说:“一顿能吃三盆骨头。”   贺长明笑得欢,约定了改天不喝顿酒都见见老大,临走前拍了下谢斯白的肩,又想起来:“对了,刚那个长特漂亮的妹妹,说你肩上有伤,咋了?”   “别他妈瞎叫,怎么就你妹妹了,”谢斯白才笑了下,很浅,拍走贺长明的爪子,“就青了点,不是什么大事,她小题大做。你赶紧走,我也有事。”   “上楼见人家妹妹啊——行行行,知道了,瞪我什么,你妹妹,你妹妹好吧?”   贺长明人都走出去五米远了,不死心地回头,八卦地像个小报记者:“到底是不是那个?”   “哪个?”   “就你压枕头底下那个,宝贝得不行的那张照片!”   “……”谢斯白真无语了,刑警大队怎么还招碎嘴子,“快滚吧你。”   -   另一边,秦黛回了家,楼下刑警离开后,整栋楼重新陷入了安静。   她照往常一般整理,洗漱,到十一点时,人还十分清醒。   她作息规律,健康得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照往常时,早已在被窝里昏昏欲睡。   但今晚一丝困意都没有。   脑子里在想楼上被抓的那个男人,想起那时被跟踪,那人盯着她的眼神。   秦黛只是比寻常人莽了点,但不是真胆子有多大。   转移了注意力,琢磨的也是关于谢斯白被喊的那声队长,还有他后背的那块经年的伤,他不能再弹钢琴的右手。   黑沉的夜,让静谧都像是一种无声的诡谲。   她翻了个身,想找向昭然和施秋聊聊天,但这两位,一个在和男朋友煲难得的电话粥,一个在苦逼地加班。   秦黛打开音响,找了首轻快的歌,往下划拉,不自觉点开谢斯白朋友圈。   一道灰色实线条:   「朋友仅显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他关掉了?   秦黛重新退出去,再点开,还是这样。   只有一条的朋友圈,还给关闭了。   秦黛无聊地不知道干什么,可是偏偏怎么都睡不着。   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窗帘浮动都好像是有某种黑暗力量在背后。   秦黛按亮所有灯,下床检查,重新关好窗。   要是老大在旁边就好了,她可以摸摸它的脑袋。   一首歌唱完了,秦黛不想再听,关闭之后,房间再次遁入仿若无人的沉寂。   她望着天花板,又会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个男人的脸。   她从没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希望这个房子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秦黛下床,从冰箱拿了盒牛奶,也没加热,直接插入吸管喝了两口。   客厅阳台的窗帘没有拉,她站去外面,抬头看月亮。   隔了会儿,点开微信,她不太爱发朋友圈,但最近有些喜欢「状态」这个小功能。   翻了翻相册,找到一张昨天在谢斯白家里拍的,老大趴在地上睡觉的照片。   镜头框住了老大的大脑袋。   秦黛选下「发呆」,背景照片添加好,又加了三个字:大狗狗。   一盒冰牛奶喝到一半,她百无聊赖地刷完了微博,又点进微信。   界面停留在“我”,老大的毛茸茸大脑袋下,小人撑着光秃秃的脑袋发呆。   而图标右侧,多了一行字,似曾相识:   「一个朋友也在发呆」   指尖触到那行字的瞬间,大脑先于眼睛做出反应。   她忽然生出奇怪的期待来。   下一秒,就看见另一张老大的照片,趴在人腿上的,睡得香香的。   x:「想摸吗?」   秦黛愣住,好一阵才有所反应。   她主动地,点开和谢斯白的对话框。   输入:「想」   过三秒。   x:「那数十秒开门」 第35章 琥珀拾芥XXI 我很想你   秦黛连十秒都没有数, 她捧着半盒牛奶小跑着到门口,拉开门,就看见谢斯白牵着老大, 从电梯里走出来。   她怔怔地望着他。   像不会反应思考的呆瓜机器。   谢斯白抬手,在她脑门儿轻轻弹了一下:“又不认识了?”   他记仇似的, 刻意地加重了那个“又”。   “没有……”秦黛吐出两个字,老大扑到她身上,往秦黛垂下的指尖上舔了一下。   谢斯白弹完她脑门儿, 收回时顺便往那盒牛奶盒上摸了一下。   “冰的?”   秦黛:“你要喝吗?还有好多。”   谢斯白笑了下, 没说喝不喝, 勾了勾手里的牵引绳,老大:“汪!”   秦黛反应迟钝地, 将一人一狗请进家门。   谢斯白进门就看见从卧室到客厅卫生间,全部打开的灯, 他没再问她是否害怕, 另一只手里还提着老大明早的饭。   秦黛打开看了眼,谢斯白瞄见她疑惑的表情, 便说:“我明早来接它, 你今晚帮我照顾一晚,行吗?”   秦黛太愿意了。   她眨巴了下眼睛,矜持地点头:“好。”   感觉到老大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睁着一对黑眼珠打探。   这只马里努阿犬都趴在她腿上睡过觉了, 秦黛现在不怕了, 弯腰蹲下来抬手,轻轻地给老大顺毛安抚。   大概是觉得舒服,老大眯着眼睛往她膝盖上蹭了蹭。   秦黛弯了眼睛。   见她也不想继续喝了,谢斯白拿走了秦黛手里那盒牛奶, 随口问:“大晚上怎么还喝冰的?”   秦黛:“方便。”   谢斯白无言几秒。   时间已经不早,他不打算耽搁秦黛睡觉的时间,多嘱咐了几句,约定了明早来接狗的时间,才准备走。   秦黛跟他到门口,在谢斯白在入户厅换鞋时,沉吟了一瞬,问道:“那位刑警支队的队长,是你以前的战友?”   “嗯。”谢斯白说,“认识好几年了。”   秦黛又问:“是大学期间应征入伍的?”   谢斯白顿了下,眸色沉沉,好几秒后,才低声道:“我……没上大学。”   秦黛错愕地站在原地,她明明记得,虽然谢斯白的成绩不算特别出众,但七中好歹是所重高,她去的那个班,还是个重点班,每一级大概也就一两个上不了一本线。但二本的话,都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没有记错的话,她记得班主任高三后都谢斯白好像转性了。没人知道为什么,每天上学跟打卡一样的人,也开始刷一整个晚自习的题。   秦黛模糊地想起,进入高三后,每逢会排名的考试后,老师们都会夸谢斯白,说他进步很大。   她后悔问刚才那个问题了。   因为秦黛看得清,谢斯白此时眼里,深沉得不见底的情绪,仿佛掉落了浓墨之中。   秦黛艺考结束,就没有再去七中,后来高考,也是回了学籍在的学校考试。   她对那个班的人感情都不深,因此也从未关注过,只做过一年半的那些同学,他们最后的考试结果。   但秦黛发现,她开始无法控制自己对谢斯白,对这个人的求知欲。   她想知道很多关于他的事情。   所以当这句“为什么”脱口而出后,秦黛自己控制不了。   谢斯白低眉看她,他的唇角是平直的,这个问题,可能换任何一个人问,他都不会想说。   可是如果是她。   如果是秦黛,她看向他时的眼神,他永远无法拒绝。   “高考的时候,第二天数学和英语,我没去考。”   这一回,不等她问,谢斯白主动地、沉闷地把第二句补全:“我妈……养母,前一天晚上,在家自杀了。”   他望着秦黛,道:“烧炭自杀。”   秦黛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你当时在哪里……”   谢斯白说:“在家。”   等再睁眼,满目的白,消毒水的气味浓烈,最后一门英语考试,已经结束了两个小时。   艾如芬——他的养母,在知道当年的真相后,难以接受,高令羲当时不愿意认她,艾如芬精神崩溃,在吸入过量□□后,产生了幻觉,最后选择烧炭自杀。   但她知道她养了十八年的儿子那时回来了,她知道谢斯白在家。   谢斯白是在听说艾如芬精神崩溃后回来的,有人告诉他,或许他回去安慰会有用,毕竟做了十八年母子,你妈妈是接受不了你的离开。   可谢斯白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回去,迎接他的,会是与死神的擦肩而过。   过去了这么多年,谢斯白都无法忘记在医院睁开眼睛的那个瞬间。   他做不到释怀。   老天爷总喜欢在他以为一切要变好了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   比如高考,比如钢琴,比如那身军装。   怀里忽然钻进来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   秦黛的发顶蹭到他下巴。   她环着他的腰,呼吸擦过他脖颈最薄的皮肤,而后轻轻地在他背上拍了拍。   谢斯白低头,右手在他都不知道的时候,蜷缩了下。   他抱紧了怀里的人,用力地、彻彻底底地抱紧她。   “你在哄我吗?”谢斯白低声问。   秦黛:“嗯。”   她动作不太熟练拍了两下他的背。   没人教过她怎么哄人,秦黛不会。   她只好凭借自己的的本能。   “对不起,我不应该问的,谢斯白,我不想你不开心。”她道歉,后一句却说,“你教教我,怎么哄你。”   谢斯白笑了,很淡,可这笑却直达眼底。   就好像,有人小心翼翼地,在他心口揉了揉。   他低下脖子,下巴搭在秦黛肩上。   闻见她头发上清新的香气,谢斯白喉结滚了下,他要的很少,一点又不贪心。   “这个拥抱就够了。”   -   再次见到贺长明,是在秦黛这天下班后。   她到楼下时,看到了辆能载七人的SUV。   路过时,正好碰上贺长明带着队里的几人下来。   贺长明率先认出了她,主动打了声招呼。   秦黛颔首:“贺队长,还要调查吗?”   “可不是,”贺长明看着干什么都永远精力百倍,笑说,“是想问你们这边住户几个问题,正好碰到,小王小福,你俩去问其他住户,这位秦小姐我负责。”   秦黛非常愿意配合调查。   贺长明从后备箱拿出来两瓶水,递给秦黛一瓶。   “边走边说?”   秦黛接过来应好:“您想问什么?”   都是些例行的问题,贺长明做了简单的询问和记录后,便大致了解。   “行,谢谢了啊。”贺长明收了自己的记录本,又不太意思地说了句,“那天抱歉哈,我还以为你和谢斯白是那什么……男女朋友,别介意啊。”   秦黛摇了下头:“没事。”   她犹豫了下,但还是开口:“你和谢斯白认识很久了吗?那天听你说你们是战友。”   两人在楼下的花坛边的长椅上坐下,贺长明都不用算:“五年多了吧,进特种小队后认识的,他比我还小两岁。”   秦黛将右手的大拇指包进掌心:“他右手的伤,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贺长明看过来一眼,目光审慎:“为什么问这个?”   秦黛顿了下,只听贺长明一字一句地说:“我是知道。但他如果没有告诉你,那我更不可能说。身为他的朋友,我不可能把他的伤疤揭开了,去和任何一个除他之外的人探讨。你如果想知道,应该主动地问他,想说的话,他会告诉你的。”   秦黛明白了,也大概猜到,谢斯白的右手,应该就是在部队时伤的。   贺长明这时站起身,走出去两三步了,又倒回头。   “你和谢斯白,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秦黛明白他要问什么,说:“高中,但是今年才重新遇见的。”   和重新认识也差不了太多。   闻言,贺长明点了下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贺队长——”秦黛在他离开前又喊了一声,“谢斯白是因为受了伤,才不得不退役的吗?”   贺长明点头,又补充一句:“那不止是伤,也是一名中国军人的荣耀。”   -   谢斯白晚上送老大过来时,秦黛还在楼下的长椅上坐着。   贺长明给的那瓶水只喝了一口,谢斯白停好车,正要牵着老大上楼时,还是生性警觉机敏的马里努阿犬,先他一步闻到了秦黛的气息。   扯着牵引绳将谢斯白往那个方向拉。   “汪!汪!”   狗叫声太熟悉,秦黛一抬头,就看见了迎着路灯的光走来的谢斯白。   她没太反应过来。   因为谢斯白今天的打扮。   他看上去像是刚从某个酒会或宴会上刚回来,西装的扣子开着,显露出里面搭的同色马甲。   他个高腿长,这样穿很显身材和比例。   她上次见到他这么穿,就这么想了。   谢斯白有时接秦黛时,若是从公司回来,一般也大多穿着西装。但很少穿得像今天这样,很正式的英伦绅士风格。   “怎么在这儿坐着?”谢斯白走过来问。   老大已经凑过来,往她腿边蹭了蹭。   秦黛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抬头看他,不答反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参加了个酒会。”谢斯白干脆也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来,狗绳交到了秦黛手上。   “那你还自己开车过来?”秦黛问。   “没喝。”谢斯白眉尾轻轻挑了下,“你担心我啊?”   秦黛立即否认:“我没有。”   她捏着牵引绳,温温吞吞地补充一句:“你还载着老大呢。”   谢斯白算是明白了:“合着现在老大在你这儿地位都比我高?”   秦黛:“……”   她偏过了头,没有再看他,却将这句话在心头过了一遍又一遍。   “你之前不是说,如果有必要的场合,要我配合你出席吗?”秦黛移走话题,但到现在,谢斯白帮她练习了好几次,却从没要求她应当初的约定,便问,“像今天的酒会,不用我帮忙吗?”   谢斯白淡淡地嗯了一声,当初只是随口一说。秦黛的性格,肯定是不会喜欢那种觥筹交错的应酬场合的。   “好吧,那下次需要的话,你可以找我。”秦黛道。   一整晚应付着那些冲着他现在身份来的人,戴着面具装出一副矜贵模样,比作战训练还累。   但此时,谢斯白被她认真的语气逗得笑了下,轻而浅淡的一下,眉眼却在骤然间,渐渐地被焐热了。   “好。”他答应下来。   两人牵着狗回家,谢斯白从车上又抱下来一箱的东西。   是老大一周的狗粮。   谢斯白说:“下周我不在安北,老大帮我照顾几天。”   秦黛问:“你要去哪儿?出差吗?”   “去纽约,”谢斯白答,“复查。”   秦黛顿了下,轻声问:“右手吗?”   “嗯。”   秦黛把牵引绳往手腕上缠了几圈,伸手要去从他怀里把纸箱接过来。   谢斯白躲了下,笑说:“干嘛,我能连这个都抱不动?”   “可是——”   “放心。”   谢斯白说完,左手单手托着箱子,空出的那只,抬起来往秦黛发顶揉了揉。   “走吧,我明早的飞机,下次见你,就是五天之后了。”   -   谢斯白是和谢苑溪一起去的。   难兄难妹,一个复查右手,一个固定半年做心脏检查。   谢蕙芝陪同,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吃上了降压药,包里还备着速效救心丸。   谢苑溪从上飞机前就愁眉苦脸,每回体检前,都这副状态。   私人飞机在肯尼迪国际机场停好,撇头瞧见舷窗外微阴的天,好像预示着这一次的检查结果。   舱门打开谢苑溪就开始装死。   最后被谢斯白提着领子把人揪起来,无情地拎下了飞机。   “哥,我不想检查。”谢苑溪扒拉着人,难得主动喊了声哥。   谢斯白一眼看穿:“怕什么。”   谢苑溪小嘴一撇,不开心地把自己往怀里的玩偶身上一埋。   谢斯白揪了揪他妹上飞机前让家里阿姨编好的公主发辫,此时乱得像一头杂草。   他捏了捏谢苑溪脸颊的肉,面无表情地说:“上来,不想走哥哥背你去。”   闻言,谢苑溪立即抖擞精神:“真的!?”   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双手,等安全地趴到谢斯白背上,笑嘻嘻地说:“等会儿下了车也得背吼!”   谢斯白无语,怀疑刚那一出都是这祖宗装的。   隔天先给谢苑溪做检查,这么多年下来,一套流程谢苑溪早已比护士还熟悉。谢斯白陪着做完了,下午才一个人前往特种外科医院。   医生对谢斯白这位患者很熟悉。   等做完所有检查,医生送来一张明显是手工制作的卡片。   “还记得Brian吗?这是他用左手写给你的,只是当时你已经回国,他拜托我在你下次复查时转交。”   谢斯白接过来,上面的单词字母不算好看,歪歪扭扭。   Brian是他在医院认识的小男孩,学画画的,出了车祸,右手几乎被碾压成了一团肉饼。   这张卡片是他拿左手写的。   医生说:“Brian说,你当初告诉他的那些话,对他帮助很大,也请我转达一声谢谢——话说回来,谢,你当时说了什么?我这个主治医生说了那么多竟然没有你一句话管用?”   谢斯白接过那张卡片,瞧见底下还画了一棵郁郁葱葱的榕树,是Brian用左手画的。   他当时和小Brian聊了很多。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叫你放弃自我,除了你自己。   多不可置信,那时候,他在最无力的时候,和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分享了最多的秘密。   他简单重述了一番。   “原来如此。哦对了,谢,告诉你个好消息,上次Brian来复查,他现在已经可以用左手随意作画了。你的话看来对他很管用。”   谢斯白眉眼微动:“那句,其实是我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医生:“是有人也这么鼓励过你?”   “不是,”谢斯白道,“是月亮照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我也蹭到了一丝光。”   他低头看Brian留给他的卡片,最后一行字,写着:   「Have you found your Cynthia?」   -   谢斯白走后,已经过去了四天。   安北已经到了四月的尾巴,樱花早已谢落。她牵着老大,在小区旁边的一个公园湖边散步。   夜空晴朗,下弦月像一张弓,遥遥地挂在天边。月色薄淡,路边的树影影绰绰地立着。   她一直不太敢主动询问谢斯白复查的结果。   所以这几天,除了谢斯白在微信上问她老大乖不乖,等东八区的时间到夜晚,他又会说——   x:害怕的话,让老大进卧室陪你睡。   秦黛似乎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起码微信的聊天频率,仅低于和施秋与向昭然的。   这很不对劲。   秦黛意识得到。   但她又有点分不太清,是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约定的那个合作关系。   她能察觉得到,谢斯白对她不太一样,但又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对很多人也是这样。   施秋和向昭然都警告她,不要喜欢上谢斯白这样的人。   但秦黛自认为,虽然谢斯白长得好,身材也好,泪痣和腰窝都完美命中了她的crush,但喜欢上对方,那应该也还没有。   相比之下,她好像更喜欢他的狗。   秦黛慢吞吞地和老大走到了小区门口,细眉微蹙,还在纠结要不要在微信上问一下谢斯白的复查结果。   她站在了天平中间,往问和不问两边都走不动。   微信嗡嗡震动。   是陈彦昕拉的群的消息。   陈彦昕:「机票给大家都定好啦,周五晚八点到机场后,司机会在门口接大家,等你们哦宝贝们[心]」   秦黛差点忘记,陈彦昕的婚礼定在周五。   她明晚就要飞海南。   谢斯白,应该也是明天回安北吧?   他说会去五天。   秦黛迟疑地点开他的头像,想了又想,揉着老大的脑袋,键盘调出来又返回,如此操作了五六次。   终于要下定决心编辑时,老大忽然发了力地要冲向前方,汪汪汪叫个不停。   秦黛拉都拉不住。   她被老大拽着牵引绳往前拉,人遛狗快成了狗遛人。   眼看着就要拽不动,一辆黑色越野在路边停下。   驾驶座车门打开,下来个男人。   秦黛抬眸望见,什么都忘了,手上力道一松,老大已经冲了过去,扑进了谢斯白怀里。   “你回来了?”她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谢斯白嗯了一声,揉了揉老大的头,忽然皱了下眉:“我怎么感觉你把它都喂胖了。”   秦黛:“……”   她还没来得及跟他告状呢。   老大一顿怎么能吃那么多!   谢斯白送来的吃完了不说,她去专门买的冻干肉都快吃光了。   “它吃得好多。”   “按我分好每一顿的量给它喂就行,”谢斯白望了过来,“是不是又没控制住多喂了?”   秦黛点头:“你给的量老大看起来没吃饱。“   “上次体检医生说它该减肥了。”谢斯白轻轻挑了下眉,“你怎么这么溺爱孩子?”   秦黛:“……”   他眼睛好看,眸色又偏深,所以一旦这样注视着一个人,很容易让对方陷进去。   尤其左眼下的那颗泪痣。   秦黛很快侧开视线,低头去看老大,又想到什么,语气着急:“那吃太多了会不会有事?你之前说老大肝脏不太好,怎么办?明天要不要送它去检查……”   谢斯白安慰她说:“没事,改天带它去运动。”   秦黛放下心来。想了想,还是问:“复查结果怎么样?”   谢斯白眸光暗一分:“和上次差不多。”   也就是没什么变化的意思,没有变遭,也没变好。   “你……”她斟酌半晌,却不知道怎样来安慰人。   在这方面,她好像是挺笨的。   下弦月藏进了厚厚的云层之后,夜也更沉了。   路灯的光幽微,昏黄地罩在人身上,平添几分落寞。   两人进了小区门,往回走。   秦黛低声开口:“《春思》里有个角色,是公主的侍卫。他后来在战场上受了伤,只剩下一条胳膊,但他后来没有放弃。而且只凭一条手臂,也成为了一名很厉害的刺客,是公主后来身边最厉害的人。”   谢斯白问:“他为什么没有放弃?”   秦黛被他问得一顿,不应该感受到即使身体上有任何残缺,但依然可以凭借努力成为很优秀的人吗。   但她还是回答:“要自尽的时候,公主救了他。”   她顿了下,又说:“虽然救他,对公主而言只是一件很顺手的事情,她后来自己都不记得了。”   谢斯白久久没有出声。   秦黛不知道有没有起作用,她叹口气,自己以前也不太会写作文。   秦黛努力道:“你看霍金,还有海伦凯勒——”   谢斯白打断了她,语调带笑:“你这么哄我,还不如抱我一下。”   “这样有用吗?”秦黛轻声。   谢斯白:“要不你试试?”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话音落地,面前的人真的上前一步,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   像那晚一样,笨笨地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秦黛看不见的地方,谢斯白扬了扬唇角。   他抬手抚过她的长发,微微用了点力,将人往自己怀里拉近几分。   “秦黛,这几天——”他的声音略一停顿,再开口时越发低沉,“我很想你。”   秦黛只觉得,耳旁仿佛有细微的电流拂了过去。   几秒的酥麻,又抓不住。   她心口一痒。   月亮从云中探出了头,清冷的光像一层银霜。   她没多久就从谢斯白怀里退出来,耳尖却藏在黑发中,悄悄泛了红。   她从他手里接过老大的牵引绳。   像是没听见谢斯白刚那句话一般,淡定地朝家走。   等到楼下,回头时,看到谢斯白抬眼,望了望夜里的月亮。   他的神情若有所思,隽逸的眉微微蹙起。   秦黛摸了摸耳朵,没话找话:“你在想什么?”   “在想明天……”谢斯白看过来,音调又低又沉,“找什么理由见你。” 第36章 琥珀拾芥XXII 他爽到了   “在想明天, 找什么理由见你。”   夜晚还是那个夜晚,月亮也还是那个月亮。   秦黛却觉得,从听见谢斯白那句“我很想你”之后, 她的心绪已经开始飘飘荡荡。   牵引绳被她往手腕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差点把自己绑起来。   还是谢斯白过来, 两根手指勾住了绳子,解救的不知道是老大被越收越短的牵引绳,还是呆呆懵懵的秦黛。   谢斯白低头, 借着冷月的光, 瞧见她莹白如玉的细腕上, 凸起的桡骨旁,一道被老大的牵引绳勒出来的红痕。   他伸手抚过, 秦黛却仿佛避之不及般,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秦黛顿了下, 音调虚空了些,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刚才躲那一下的行为, 脑袋短路似的, 想了想,说出口的话,却是关于明天,“明天我要去参加团里一个前辈的婚礼。”   谢斯白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晚上呢?”   秦黛回答他的问题, 眼睛却低头只看人家的狗:“婚礼不在安北, 这个周末我应该都没有时间。”   “婚礼要办这么久?”谢斯白不依不饶的。   秦黛点了下头:“在海南,明晚的飞机,周日下午才回来。”   谢斯白蹙了蹙眉,忽然觉得这个时间地点有些巧合。   他没记错的话, 之前收到的李遇的婚礼请柬,好像也是这个周六,地点也是海南。   “你那位结婚的同事,叫什么名字?”谢斯白问。   秦黛不明所以:“陈彦昕,怎么啦?”   谢斯白闻言,笑意从眼底展露端倪,嘴上却像个大尾巴狼似的,几分认真地询问:“那不止明天,这周你都没空?”   秦黛:“嗯。”   老大大概到点了,困得甩了甩头。秦黛把牵引绳递过去给谢斯白,抬眸就看见,男人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他伸手接过,目光却朝她看过来。   这一眼很深,眼睫微垂,天生微扬的眼尾,似乎也低垂了几分。   莫名的,秦黛觉得此刻的谢斯白,和吃完了原定量的肉,还眼巴巴看着她的时候,有点像。   ……有点可怜兮兮的。   如果谢斯白脑袋上长耳朵,屁股后面长尾巴,肯定早已经耷拉下来了。   秦黛蜷了蜷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想去摸摸他的头。   她被自己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到,以至于在这个月色凉薄的夜晚,送走谢斯白和老大时,恍惚地也生出了种,要见不到面的别离情绪。   秦黛回了家,就开始反思自己。   谢斯白今晚的话,以及离开时的那个眼神,都让她忘不掉。   也直接导致了第二天去团里,练习时,她前所未有地跑神了三四次。   傍晚和谭慕言苏为衡几人一同登机前,秦黛居然像是要离开安北很久一般,三番五次地抬头去看航站楼外的天空。   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八点钟,飞机落地滑行。   舷窗外,停机坪的指示灯星星盏盏从视野中划过。下了飞机,一阵热浪袭来,和安北短暂料峭的春天不同,这里的四月底,像热烈的夏天。   哪怕暮色薄冥,天却很灿烂。   抵达酒店,放下行李箱谭慕言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人想去外面转一圈,秦黛却觉得有些累。   谭慕言见叫不动她,便放弃了,去隔壁房间又喊了好些同事,一群人从走廊吵吵闹闹地下了楼。   秦黛喝下去半杯冰水,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再拨开第二层透纱,瞧见了窗外的夜晚平静的大海。   风好像是从海面上吹来的,轻柔得像是春风吻过花瓣。月亮很高,远远地挂在天边,淡淡的光,像是从海底升起来的。   秦黛点开相机,远远地照着海面拍了一张。   发给向昭然和施秋的小群。   她仅存的一点分享欲,也只有施秋和向昭然了。   今天却意外地,脑袋里多了一个人的面孔。   她刻意地忽略掉。   在群里聊了几句,向昭然忽然问了句:你上次发状态那条狗,是哪家狗咖的?我也想去撸狗,小橘一爪子摔了我一瓶香水,心痛得想死,摸摸狗静静。   秦黛愣住,还没来得及回复。   施秋:什么状态?   施秋:什么狗?   向昭然:德牧?看着像是。   向昭然:[图片]   正是秦黛那天那条朋友圈状态的截图。   向昭然:我看到就想问来着,结果去加了个班再点开秦呆呆又给删了。   向昭然:还好我截图了。   施秋发来三个感叹号:这不是谢斯白那只狗???   施秋:上回在宠物医院咱不是见过?   向昭然:[问号][问号][问号]   施秋:@qd,出来走两步。   向昭然:@qd,出来走两步。   秦黛扔远了手机,剩下半杯冰水也都喝掉,压灭腹腔的怦怦的心跳,才敢点开。   施秋和向昭然两个人已经唱了八个来回的双簧。   秦黛缓缓上线。   秦黛:我忽然饿了。   秦黛:下楼吃个饭。   秦黛:[拜拜]   两位检察官,隔着网络一线牵的缘分,也拦不住一个几千公里之外的嫌疑犯。   秦黛换了条裙子就下了楼,手机不敢打开,生怕一开就看见明察秋毫的审问。   她在飞机上垫了几口,此刻也完全不饿,单纯是寻了个借口。   出了电梯,漫无目的地往外走。   酒店一层,有个面朝海滩的露天清吧,围坐着不少年轻男女。灯光慵懒地照着,几盏昏昏的亮光,便烘托出恰到好处的氛围。   秦黛忽然有了目的地,她想去海边走走。   从前厅传过去,路过一片茵茵草地,忽然听到一声不远处传来的呼唤。   “秦黛?”   声音陌生,秦黛回头,看见围坐在清吧白色桌子边上的好几个人,都远远地看着她的方向。   一时半会儿分不清是谁喊的她。   秦黛轻皱着眉,头要转回去前,看见其中一位像春天的一朵迎春花一般,盎然地跟她招手打招呼:“秦黛,这边!”   秦黛还是觉得陌生,对方的热情让她更陷入了迷茫。   但礼节让她还是走了过去,大概是发觉她茫然的目光,那人主动介绍:“是我啊,贾子京,你忘了??”   贾子京?   秦黛飞快地脑袋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但毫无所获。   她完全忘记了与对方是什么时候相识的。   “高中时候,我们还当过一年半的同学,你真一点都不记得了?”贾子京不死心道。   旁边一个英年早秃的男子笑说:“看来是真忘了?我们呢?不会也都不记得吧秦黛,我叫郭裕。”   七中的?   时间久远,这些人的脸,也很难和模糊的记忆画面中的模样对应。   秦黛定位回忆,正要更仔细地回想。   有人扬声望向她身后的方向:“哎!班长来了!”   秦黛还没回头,听见那人用一贯的语气含笑说:“抱歉,来晚了。”   魏清济西装革履地出现,眼尾几分疲惫,但依然玉树临风。   “下午公司开会,忙完才往机场赶,实在抱歉,等会儿我自罚一杯。”   郭裕笑说:“班长如今是大忙人,哪能和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一样,不过这一杯罚你可躲不掉啊。”   “自然。”魏清济招来服务生,主动地要了杯酒,又加一句,“这么久我们班都没聚,没想到李遇婚礼上能见到这么多老同学,今晚我买单,大家不要客气,不醉不归。”   穿碎花裙子的女生叫薛琳琳,笑说:“这可是你说的。”   魏清济也回之一笑,温柔儒雅:“当然。”   “好!那我们可真不客气了啊,秦黛,你也快来,班长可是说了请客,不宰白不宰。”   魏清济愣了下,这才看向视线另一个方向,他刚才目光全部放在这桌同窗身上,并未留意一旁的身影,那个从未看他的女生。   光线又不算明亮,他压根没认出秦黛。   此时,听见她的名字,才怔怔地望过去。   可秦黛并未看他。   和刚才一样,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给他一道余光。   被人喊到,才看向那人,清清冷冷地笑了下,语气疏离:“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郭裕:“诶?别啊,你也是来参加李遇婚礼的吧?难得同学们来了这么多人,一起喝一杯?”   秦黛摇了摇头:“我是来参加同事婚礼的。”   他们口中的李遇,她同样忘了是谁。秦黛和这些老同学都不熟,何况碰到了魏清济,更不想在此处久留,婉拒道:“谢谢,但我不爱喝酒,你们继续吧,不打扰了。”   郭裕还想再次挽留,被身旁的薛琳琳暗戳戳怼了下后背,眼神示意。   郭裕压着声音:“咋了?”   薛琳琳尴尬地脚趾当场抓出套靠海别墅,疯狂把目光往魏清济身上飘,就差明说:这两人好过!   郭裕真不知道,班上有消息灵通的百晓生,也有他这种,一问三不知,家里没连网线的人。   秦黛不想再逗留,对除魏清济的几人点头示意后,便要准备离开。   走出一步,手腕被人从身后抓住。   魏清济:“黛黛,我……”   没等他说完,秦黛拨走他的触碰,后退开一步远。   只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冷清、疏远,甚至带着几分嫌恶。   好像他是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还不如,魏清济顿时僵了整个身体。   身后的一桌的人,全看着他。   他没再追上去。   秦黛迈出好几米远时,听见身后的那群人中,有人问了一句。   “我们班大帅哥呢?贾子京,离野到底来不来?”   秦黛的脚步,忽然顿住。   “快了!肯定来,等着吧。无语了,我不来你们怎么没这么望眼欲穿。”   贾子京的回答,顺着海风,飘进了秦黛耳朵。   她站在一棵高大的椰树下,长发和白色的裙摆,被风吹拂着飞舞,仿佛蝴蝶翩跹。   她好像丧失了一半的思考能力。   而后,在看见十几米远处,熟悉万分的颀长身影,朝她缓步走来时,另一半也悉数沉落大海。   他今天穿得分外休闲,属于夏天的白T和黑色过膝运动短裤,踩着双球鞋,头发被海风吹得蓬松柔软,等风停歇了,又顺毛得落到前额。   怪像个……足以帅倒全校女生的男大学生的。   不过,和在家穿的睡衣也没两样,秦黛想。   但谢斯白,是属于网络上所说的,披麻袋也帅的那几个,手工艺人女娲的杰出作品。   谢斯白在离秦黛三米远时,停了脚。   “怎么,”他望着她的眼睛,眼尾藏了三分笑,“又不认识了?”   又记仇。   秦黛轻轻开口:“我才没有。”   话音落地,身后,贾子京嚷道:“兄弟,我想死你了!”   提前一步快进到春晚现场,谢斯白没想到今天迎来的第一个熊抱,是来自贾子京的。   他刚要和秦黛说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扯开贾子京,一侧眸,这才扫见露天清吧里,那一桌的人。   他也是这时候,才看见魏清济。   贾子京并无所觉,勾着他肩膀:“她们刚问我好几遍,兄弟,这么多年过去,你在咱班女生中的人气还是不减当年。”   秦黛瞥过来一眼,从贾子京脸上扫过,又路过般地与谢斯白对视一秒。   谢斯白:“……”   他一胳膊肘顶开贾子京,不知道这人哪来那么多的屁话。   “站着干什么啊,喝酒去!”贾子京锲而不舍地攀过去,又看秦黛,再次邀请道,“秦黛,你真不来啊?”   秦黛看了眼谢斯白:“你去吗?”   谢斯白:“我去的话,你去吗?”   贾子京目光在这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感觉你俩好熟啊!”   谢斯白睨过来一眼,无语地暗示:把嘴先闭上好吗,兄弟。   秦黛有些犹豫。   毕竟实在不想见到魏清济。   谢斯白好像会读心术,果断道:“那不去了。”   贾子京:“操?”   谢斯白不闻不问,看秦黛:“要去走走吗?”   秦黛还没来得及说要不要,贾子京就先气死了:“你他妈的,过分了!”   都多久没见了,好不容易见一回,见色忘义得过于明目张胆。   眼睛咕噜噜地往秦黛身上瞟,后知后觉地想起应爽曾提过的那位。   又甜又冷的冰淇淋作风——   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形容秦黛可不就十分恰当!   他顿悟了:“我爽子哥说的那个秦什么,难道就是——唔!”   没吼完,被谢斯白踹了一脚,伸手捂嘴,眼神警告。   秦黛:“难道就是什么?”   谢斯白面不改色:“秦时明月汉时关,你喜欢王昌龄的诗吗?”   秦黛:“……”   贾子京刚一吼,把草坪另一边那一桌子的人也给吸引了过去。   薛琳琳吃瓜的眼神比灯还亮:“怎么了怎么了,离野和秦黛在说什么?那两人怎么看起来那么熟啊。”   “离野现在叫谢斯白,我们草可不是离离原上草,是安北谢家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可别再叫离野了。”   “啊对,谢斯白,我总改不了口。”   “话说回来,他和秦黛……以前也没怎么说过话吧,怎么两人看起来,气氛还挺好的?”   魏清济目不转睛,自上次吃饭碰到过那两人之后,这是第二次遇见。   可他明显的,感觉到那两人之间的气氛和上次更不同了。   他说不太出来。   秦黛看谢斯白的眼神,叫他的心仿佛跌入了冰窖。   她从不曾,这样看过他。   魏清济承认,此刻,他连表面的斯文都难以维持。   等看到那两人跟在贾子京身后,朝这边走来时,他藏在桌下的手,倏地紧握成拳。   郭裕嘿嘿一笑,打招呼,“离野……不对,现在改喊你谢斯白了,好久不见啊。”   谢斯白道:“好久不见。”   高中毕业已经过去了八年,谁都不再是当年稚嫩的少年。有的人褪去青涩后的时间像是开了加速度,发际线后退了,啤酒肚前进了,但仍有人,好像还是那个少年模样,意气风发,自在如风。   薛琳琳半是玩笑,半是真心:“还和以前一样帅。”   魏清济没站起来,面色不算好看地盯着秦黛。   谢斯白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将人挡住。   生活委员刚从洗手间回来,见这场面,笑呵呵地起身,以前就是班里的和事佬:“都坐啊,都坐,好不容易人这么齐,难得,边喝边聊哈!”   仅有的空位,挨着贾子京和薛琳琳,魏清济的位置,在对面。   秦黛和谢斯白都坐好,服务生送酒上来,贾子京还恨他见色忘义,给谢斯白添了满满一杯。   谢斯白接受这个“罪名”,轮到秦黛时,接过贾子京手里的酒瓶,只给她倒了杯底那么点儿。   郭裕大大咧咧地开口:“刚我们这些人见到秦黛,怎么都没能把她请动,校草,你真牛啊。”   贾子京现在已经看明白局势状况了,凑过来在谢斯白耳边说:“你他妈怎么撬的墙角?魏清济刚叫秦黛,人家都没给一眼。”   他这句声音压得低,只有谢斯白听得见。   谢斯白端起酒杯,手指在杯壁上凹凸不平的花纹上摩挲着。   对面,魏清济仰头喝酒。   秦黛侧眸时,就看见谢斯白不知道在看什么,眼里流露出的笑过分明显。   “你笑什么?” 第37章 琥珀拾芥XXIII 愿者上钩   秦黛看不懂, 谢斯白也没回答,她怀疑他是被海风吹傻了。   但她在落座的第三分钟,开始有些后悔了。   魏清济就坐在她的对面, 而对方,像是阴魂不散地, 总将目光流落在她身上。   但秦黛又答应了谢斯白,跟他来这边坐,这么快就走, 好像是不太好。   于是秦黛只能忍耐着。   她挺擅长不搭理别人。   伸手去拿酒杯, 手却被挡了下, 谢斯白声音低:“这酒烈,少抿一口。”   秦黛嗯了一声, 浅尝辄止。谢斯白说的没错,穿肠过肚的辣, 也不算好喝。   只这一口, 她没再动过杯。   “老大呢,你来这儿它怎么办?”秦黛小声问。   “送回家了, 有人照顾, 别担心。”   “哦。”秦黛点头,不忘提醒,“那你记得跟照顾它的人说,不要喂太多了。”   谢斯白轻笑一声, 瞥她:“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溺爱孩子。”   秦黛没觉得自己过分溺爱, 她还算合格的铲屎官吧。   但她大度地没和谢斯白计较,毕竟以后要摸人家的狗,还得有求于他。   旁人久别重逢地侃侃而谈,他两这一角, 像是每天都寻常的日常。   但两人都曾经是班上的话题中心人物,想置身事外并不可能。   贾子京离最近,他都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看上去就像……   每天都会见面似的。   郭裕和薛琳琳挨着,互相交换了好几个眼神。   郭裕当初还短暂地和秦黛做过前后桌。   秦黛这人,五官明艳,气质清绝。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学古典舞出身的缘故,拒人千里之外,是个凡人无法接近的九天神女。   以为相处时间久了,神女总会下凡。但那一年多的同学时光,七中连不是二班的人都知道,秦黛啊,表面上冷,内里剖开了,也是块冰,更冷。   所以刚才,他们邀请了几句,而秦黛仍冷冰冰的态度,也没人觉得有什么。   但此时,谢斯白出现了,秦黛便愿意过来一起喝酒,众人才是真错愕不已。   这两人当年,好像也不熟吧?   薛琳琳的眼睛像装了八卦雷达一样射过来:“谢斯白,秦黛,你俩聊什么呢,也适当地理一下我们这群人呀。”   郭裕附和:“就是,还没问呢!谢斯白,毕了业就没了你联系,我也就和老贾聊天才能从他嘴中听到你消息,听说你后来去部队了?”   谢斯白只嗯了一声,并不愿意多谈的样子。   魏清济电话响,他说了句“公司的事,我接个电话,你们继续”就离了座。   有个和魏清济相熟的男同学,扬声道:“魏总现在可真是大忙人,你们不知道,我约他出来一次都费劲。”   可不是费劲嘛,秦黛心道,忙着脚踏两条船,分身乏术。   但这话题却起了个头,众人纷纷开始打听起昔年同窗如今的现状。   当年在学校混得好的,混得不好的,谁都揣着点儿暗戳戳的心思。表面上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实际上有的人巴不得别人没自己过得好,找份优越感,填补填补被成人世界摧残的满是窟窿的灵魂表象。   回回考试班上第二的学神,还在苦逼地读博;最爱臭美的女生,是个粉丝刚过二十万的小网红;成天逼逼赖赖话最多的那个,专业对口地成为了金牌销售。考了名校的同学进了大厂,在996熬夜加班掉头发;进了一般学校的,刚考公上了岸。朝九晚五,结婚生子还房贷……   谢斯白是个话题人物。   桌上的女生,没把目光不放在他身上的。   当年也不知道是多少人无疾而终的暗恋。   “谢斯白,你呢?毕业了就没了你消息。”一个穿着恨不得把logo印满身的男生道,“嗐,我估计我都不用问,谁都没有你会投胎,命也太好了,我怎么就没个豪门父母将我遗落在外。”   这话说得有些酸。   但当年同班三年,谁不知道谢斯白是个生父不详的人,还有人传艾如芬是个小三,偷偷生下的儿子。每隔几天都顶一身伤到学校的离野,什么时候被人羡慕过他的命运。   秦黛抿了抿唇,冷淡地望了眼刚开口的人。   贾子京语气不掩刻薄地接话:“费强,咱不如多做做梦吧,实现得快点。”   话是句玩笑话,但贾子京的表情并没有在开玩笑。   费强当年和谢斯白不太对付。   仅是因为费强当年喜欢薛琳琳,但薛琳琳暗恋谢斯白三年。他不知道抓到多少次,薛琳琳偷偷看谢斯白的目光。   这事儿除了费强,没人知道。但费强当年就爱针对谢斯白,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刚才那番话,听在人耳中也并未感觉到其中的善意。   生活委员打破尴尬:“哈哈,强子就开个玩笑,其实我也做过这个梦来着。”   “是啊,谁还没梦过一觉醒来忽然有几十亿几百亿的家产要继承了哈哈哈。”   “对对,我也是……”   谢斯白对此并没做什么回应,他的眉眼冷冷淡淡,下颚线流畅却锋利。   秦黛看他端了酒杯,琥珀色的冰凉液体入口,咽下去时,喉结上下地滚动。   但还是有人掩不住心里的好奇,非要打听。   谢斯白又抿了口威士忌:“继承家业。”   “我去,酸了。”   桌上立即笑开来,   旁人听了羡慕。   可他冷淡的语气,却让秦黛心上发紧。   于是在他仍要伸手去端酒杯时,先发制人拿开了。   谢斯白挑眉看她:“干嘛?”   秦黛道:“不好喝。”   谢斯白还要说什么,有人将话头递给了秦黛:“秦黛,你呢,还在跳舞吗?”   问话的是郭裕,秦黛虽然早已经不记得人家,但保持礼节地点头,算作应答。   薛琳琳几分醉意地感慨:“好羡慕你们现在还能做着自己最喜欢的事情的人,我早都忘了以前的理想。”   魏清济在此时打完了电话,回来时见桌上气氛热热络络。   他很难不察觉,秦黛和谢斯白凑近了,不知在对方耳旁说什么悄悄话。   魏清济咬了咬牙,眼眸晦暗。   他们什么时候,已经这么熟悉了吗?   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秦黛和他,到哪一步了?   他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魏清济视线灼灼,桌上凡是长了眼睛的,想不注意到都难。   秦黛与谢斯白却在此时同时起身,魏清济情不自禁地开口:“你们去哪儿?”   贾子京也站起来,嘿嘿笑:“一起不?我也想上厕所。”   “……”   这他妈又不是当年,课间去个厕所都得勾肩搭背找个伴。   谢斯白已经叫来服务生,了当地结了账,并未回答魏清济的问题,只对其他众人说:“你们继续,明天见。”   说完,也不等他们反应,从秦黛身后的椅子上,拎了她的包,两人并肩走出了清吧。   贾子京伤心难过得像个一百四十斤的孩子:“靠,真不带我啊?”   留给他们的,只剩那两人高挑的背影。   一个女生捧着脸:“这两人腿也太长了,好配。”   说完才意识过来,魏清济还在身边,打了个哈哈笑过去。   剩下的里面,知道秦黛和魏清济在一起过的,像极了村口瓜田里的碴,就差没用“你头上那玩意儿好绿啊”的目光看着魏清济了。   魏清济神情复杂,偏偏又不能说什么。   他如今有什么资格呢。   薛琳琳回头,那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样貌,身高,哪哪都相配。   她忽然想起以前,曾经偷偷看向那个人时,他也在默默地注视着另一道月光。   -   提出要走,是秦黛主动说的。   她感觉得出来,他听到费强的话后,情绪有些落下来,眼角眉梢的冷淡清晰明了。   从酒店出来,往前走不远,就是片海滩。   这个时间已经没什么人。   泠泠的月光落在无垠的海面上,仿佛有无穷的星辰,坠入了海面。   谢斯白并不知道秦黛提出离开的原因。   “是因为你那前男友?”他吹着海风问。   因为秦黛当时在他耳边说的是_   ——我想去海边走走。   ——你要不要去?   他理所当然的,把其中根源,归结到了对面桌上打完电话回来的人身上。   “不是,”秦黛否认,踩在柔软的沙子上,似乎还能感觉到太阳炙烤之后,还没散去的温度。她稍稍停顿,小声说,“不是因为他。”   谢斯白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为什么?”   秦黛抬眸看他:“你不是不开心吗?”   谢斯白顿住。   “散步会开心点,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很喜欢散步,还挺管用的。”   谢斯白眸光一闪:“是因为……我?”   秦黛没点头,也没否认,仰头去看夜空的星星。   他没再戳破,怕再追问,把本就疏冷的月亮吓跑。   四周阒静,海浪一下一下地拍打在沙滩上,温柔,恬静。像个吃饱了的懒猫,晒着月光,懒散地将尾巴在悠闲地晃动。   两人沿着海岸线,漫无目的地走着。   偶尔看见只漂亮的贝壳,秦黛会捡起来,到最后,谢斯白左手中已经握了一把白色的小贝壳。   那瓶威士忌却是烈,秦黛才抿了那么一点,此时被海风一吹,也觉得腹腔中仿佛有烈火燃烧。   谢斯白喝下去的更多。   借着月光,秦黛侧眸去看他。   风吹着他的黑色短发,冷隽的侧脸在月色下显得更添几分疏离。   当时第一次在机场重逢,后来又巧合地在津南相遇,她就很喜欢他左眼下的那颗痣。   秦黛不太记得少年时期的谢斯白,却在久别后的重逢中,无数次认可,那颗痣长得实在是好,像无人区沙漠里的一朵玫瑰,勾魂夺魄般的迷人,   秦黛停步,海风变得像一朵柔软的云,擦过她的裙边。   视线略过他左眼下,秦黛轻声问:“谢斯白。”   “嗯?”谢斯白应。   他将左手那一捧的白色贝壳,装进裤兜里,鼓起来好大一坨,他也不嫌不好看。   低头又似乎看见沙滩上,一只半埋进沙子中的小小贝壳。   蹲下来,拨了拨,翻找出来。   “这个怎么样?”他放在掌心里问秦黛。   秦黛面对着他蹲下来,两人像两个幼稚又好奇的小学生,对着中无用又好看的东西无法抗拒。   她没回应他,双眸定定地落在谢斯白脸上。   她的耳尖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泛了红。   谢斯白抬了抬右手无名指的指尖,轻轻地碰了下,一触即离:“不是说酒量挺好,才那么一口,就醉了?”   秦黛没答,觉得痒,躲了下谢斯白的动作。又轻声问他:“我可不可以摸摸你的泪痣?”   谢斯白顿了下:“不行。”   秦黛执着道:“为什么?”   谢斯白放出的引线上,装了只小勾子。   他说:“我女朋友才能摸。” 第38章 琥珀拾芥XXIV 要检查吗   秦黛呆住, 她倏地站起来。   丢下谢斯白,一个人往前走了好远。   等回头,才发现谢斯白隔了几步远, 跟在她身后。   她缓了缓,问:“刚才那个贝壳, 你扔了吗?”   谢斯白说:“没有,装着了。”   秦黛哦了声,转移注意力:“你想不想喝椰汁?那边好像有卖椰子的。”   她的眼睛有些亮, 谢斯白不知道是不是浸染了月光。   但椰汁肯定是她想喝了。   谢苑溪每次装模作样地问他, 哥你想不想吃蛋糕, 一般都是她想吃。   于是他说:“想。”   秦黛果然笑了一下,还扯了下他的衣角, 道:“那我们过去买。”   卖椰子的是位阿婆。   夜里快收摊了,正好还剩下两个。   阿婆瞧见他们, 笑呵呵地宣传她的副业:“帅哥, 刚鲁lao fo买串花噜(给你老婆买串花)。”   谢斯白以前有个战友是海南人,每次周末拿到手机, 听见他和女朋友打电话, 就经常这么喊。   但秦黛完全没听懂,阿婆的口中的方言对她而言像一串外星语。   “阿婆说什么?”她抱着椰子,插好了吸管,偷偷问谢斯白。   谢斯白已经付好了钱, 带几分笑意:“没什么。”   秦黛纳闷, 阿婆却已经拉着她的手过去,往她手腕上绑了一串白色的小花。   等戴好了,阿婆笑说:“鲁够象哦。”   秦黛通过阿婆的表情和肢体动作,get到了这句的意思。   等一人抱着一个椰子离开, 她看了好几眼手腕上的花。   “刚才阿婆是不是夸我?”秦黛喝了口清甜的椰汁问。   “夸你漂亮。”谢斯白说。   秦黛:“你听懂了吗?”   谢斯白打马虎眼:“差不多吧。”   秦黛虚心道:“那第二句什么意思,刚鲁laofo……什么意思?”   谢斯白停步,秦黛以为他是走累了,也跟着停下来。   “要不坐会儿?”秦黛问。   她眨眨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斯白的耳朵好像比刚才红了点,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在他反应不及时,指尖碰到了男人的耳垂。   竟然有点软。   生怕他再蹦出来一句,耳垂也只有女朋友才能摸,秦黛被烫到一般收回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着了什么魔,眼神飘忽地问:“你酒量好吗?”   谢斯白:“不太好。”   秦黛哦了一声,怪不得。那应该是刚才那几口烈酒害的。   谢斯白抱着个椰子,也喝了一口。   好甜,但意外地不腻。   他瞥了眼前的人一眼。   秦黛今晚穿了条白色的半身裙,BM风的短上衣,腰线若隐若现,露出了漂亮精致的锁骨,她整个人都好像在月色下发着光。   “是女朋友的意思。”谢斯白忽地开口。   秦黛愣了下:“什么?”   口腔四壁全是椰香,谢斯白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栀子花上,状似随口道:“刚不是想知道?”   秦黛差点呛住:“你怎么没有解释一下?我们……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谢斯白嗯了一声:“那要不你回去解释一下?”   秦黛:“……”   都走出这么远了,算了吧。   秦黛低头咬着吸管,猛地吸入好几口冰凉的椰汁,镇压心底没来由的酥痒。   谢斯白不动声色地从她眉眼扫过,他当然不会解释。   那句laofo,也压根不是女朋友的意思,而是——   老婆。   -   秦黛急速回了酒店。   今晚的不期而遇,和在海边不经意的触碰,还有谢斯白那句话,都让她觉得像是醉了,被谢斯白给灌醉了。   她有点分不太清,谢斯白是故意说得那么暧昧不明,还是……只是那么随口一说。   她不太信他的话。   毕竟当初在津南……她好像是摸过的,喝醉的那晚,甚至还亲过。   秦黛一个人抱着整个椰子,窝在酒店阳台的藤椅上边喝边瞎想。   谭慕言浪完回酒店,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美人对月醉椰的迷茫画面。   她手里拿着刚从夜市上买回来的意粿和椰丝糯米粑,嘴里的还没咽下去:“咋了这是?”   秦黛回头:“我有个朋友……”   谭慕言立即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盘腿往另一张藤椅里一坐:“好,你一个朋友。”   秦黛咬着吸管:“她最近和以前的一位高中同学重逢了,两个人是因为工作上事情有合作,才渐渐联系多起来。但是最近她感觉她的这位高中同学,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地,说的话或者做的事情,有点暧昧?”   谭慕言砸吧一口手里的糕:“说说。”   秦黛:“我的这个朋友,偶然碰上个跟踪她的男的,那男的还挺可怕的,察觉后,她这个高中同学,就让她暂时住他家了。有天发现那个男的跟踪,她的高中同学见义勇为,还算救了我朋友。”   “英雄救美啊?那下一步是不是直接快进到以身相许了?”   秦黛:“……”   她忽略掉,继续:“后来发生了点意外,他还因为我朋友受了点伤。”   说到这儿,秦黛也不知道谢斯白来这里,有没有带药。   肩上的青紫消下去没有?   等会儿问问吧。   谭慕言暂停下吃糕的速度,有点噎到,从袋子里掏出本地买的盒装椰汁,喝了一半:“这不以身相许还说得过去?嗝——长得怎么样,好看不?这个高中同学。”   秦黛:“……好看。”   何止。   秦黛当年义无反顾将校草票选的唯一一票投给他,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多挑啊。   但谢斯白的长相,她还真挑不出点毛病。   “那别说了,什么时候在一起?”   “……”秦黛勾住自己一缕头发,缠在指尖玩,“我朋友开始以为他不太爱笑,但相处久了,好像也总看见他笑。对人也很好,我朋友完成了个项目,他送了花祝贺。知道我朋友被人跟踪后害怕,还让他的狗陪她。”   谭慕言:“好贴心哦。”   秦黛:“但她的这个同学,长得太好看了,感觉看谁都很深情。我朋友不太清楚,他是只对她这样,还是对其他女生也是。”   谭慕言问:“不是高中同学吗?以前这男生怎么样,有过女朋友吗,是妇女之友还是中央空调?”   “应该没有女朋友……他好像也没和哪个女生关系好。”   不是妇女之友,也不是中央空调。   起码秦黛当初没见过。   谭慕言总结:“那还挺守男德。”   秦黛:“……”   秦黛哪里知道谢斯白在高一,或者高三她离开七中之后有没有交女朋友。而且过去了这么多年,物是人非,魏清济以前看着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现在也成了个劈腿的渣男。   谢斯白摇身一变成了谢家的二公子,会变什么样,她哪里猜得到。   “人都会变的,不能只看以前吧。”秦黛说。   谭慕言:“那他现在身边异性朋友多吗?”   “我……我朋友只见过他妹妹。”   “妹妹都见啦?”谭慕言捧下巴,“下一步是不是该见爸妈了?”   秦黛喝不下去了,把椰子搁在一旁桌上,一低头,又扫见手腕上那串白玉无瑕的栀子花手串。   《红玉》结束演出后的那条朋友圈状态,每次找他练习时,他看向她的目光,她害怕时,牵着老大出现的谢斯白,低着声音说“我很想你”的谢斯白,今晚那句暧昧又撩拨人心的话……这些加诸在一起,让秦黛今晚第一次蹦出个想法——   谢斯白是不是……喜欢她?   秦黛抽丝剥茧,讲给谭慕言听,询问她的意见:“你觉得,他这些行为,是喜欢我朋友吗?”   谭慕言正在捧着她的手腕,观赏那串小小的栀子花。   “他喜不喜欢你——”谭慕言神婆似的老神在在道,“你朋友有待进一步商榷,但你朋友好像有点被人家给迷倒了。”   秦黛:“……”   她三个小时前,逃掉了施秋和向昭然的检控,这一刻却没能躲得掉谭慕言这一句定音锤般的轰炸。   直到泡完澡,都在想这个问题。   睡前敷着面膜时,她突然坦荡了。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她的确是被迷倒了。   他长那么好看,谁看了不迷糊啊。   -   顶层的套房,贾子京叫人送了餐,像几世投胎没吃过饱饭似的,风卷残云地大口吃肉。   谢斯白提前走了之后,他也没待多久。   想去找人,结果发消息没人回,打电话没人接。   好惨一个饿死鬼。   “兄弟,你和秦黛到底怎么回事?”   谢斯白低着头,对手上的活很专注,对贾子京的话漫不经心:“还没怎么回事。”   贾子京牛排配可乐,吨吨吨灌下去,打个嗝,远远扔了个沙发山的抱枕过去。   “你一个大男人,隔这儿挑小贝壳挑这么起劲干什么?”   谢斯白一把把枕头给他扔回去,准头比贾子京牛逼点,正中他脑壳。   “你管那么宽。”说完继续挑他的小贝壳,“吃完了赶紧滚,别耽搁我睡觉。”   贾子京:“操?你他妈的,是不是兄弟了?你不和我叙旧啊?”   谢斯白:“几点了,我准备睡了。”   “行,就你作息规律,要不要我给你吹个哨熄个灯?”贾子京无语道,“你不是挑你小贝壳呢吗?”   “挑完就睡。”   贾子京:“……”   他是真好奇,今晚不打听明白,下楼都睡不好,于是坐去谢斯白身旁,腻腻歪歪地:“野子哥,你什么时候撬的墙角啊?魏清济今晚看你的眼神很不友善呢。”   谢斯白听到这个名字就烦,当着贾子京的面,不太掩饰:“别跟我提这个人。”   “你在意了?”贾子京嘻嘻笑,手握拳作话筒状递过去,“那请问,您什么时候对秦黛有意思的?我怎么不知道啊,上回在津南见面的时候,还是更早……咱高中那会儿?”   贾子京自言自语:“不能吧……我记得秦黛插进咱们班,你也没和人家多说几句话啊——当年你当年拽得二五八万的,那谁,五班那个长贼好看的,皮肤贼白的那个班花,那姑娘跟你表白多少回,你他妈倒好,拒绝得干干脆脆,后来那些个就不说了,那些女生都他妈以为你喜欢的是我……啧,别跟看神经病似的瞅我,合理怀疑还不让了?”   谢斯白无语了:“你他妈不困吗?”   “搁现在你当年那行为怎么说都得是男德班学习委员,但你他妈都没交过个女朋友,当了五年兵,又寡了五年。”贾子京还是放不下,手贱兮兮地往谢斯白面前那摊小贝壳上伸,被人长腿踢了一脚,他今晚实在放不下,“所以到底什么时候对秦黛有意思的?你跟我说说,不然我今晚真睡不着!”   谢斯白很无情:“睡不着去楼下蹦迪,别来烦我。”   贾子京:“……”   谢斯白收好手里的小贝壳,等一脚把碎嘴子二号贾子京从他房间一脚踹走,捞起手机一看,半小时前,秦黛发来条微信。   他给秦黛的备注,是一个月亮的emoji表情。   半小时前,月亮问他:你肩上的伤好了吗?   x:好了。   x:要检查下吗? 第39章 琥珀拾芥XXV 不再克制   月亮也不知道睡没睡, 这句没回他。   谢斯白第二日照生物钟醒来,多年养成的习惯。   月亮还是没回他。   躲进云里去了。   再见到秦黛,已经是在婚礼上。   这场婚礼在户外的一片临海草坪上举办。   远处是蔚蓝的海, 近处是盎然的绿意。   秦黛站在一座白色的鲜花拱门前。   她穿了一条克莱因蓝的方领短裙,原本便白皙如雪的肤色, 被这样沉静的蓝一衬,像在闪闪发光。她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串栀子花。立在一片鲜活的绿茵中, 仿佛一个闯入人间的深海精灵。   四周装点的白玫瑰和洋桔梗, 都黯然失色。   谢斯白立在几米之远处, 隔着人海看她。   秦黛似有所觉,她抬了下头, 眼睛朝他看过来。   女方好友和男方好友被安排的位置,在地毯的两侧。   谢斯白远远地, 看见秦黛被她同事拉着去落座。   她回头看了一眼, 谢斯白亦不躲不避地看着她。   人很容易被氛围和环境影响,比如身处于一场布置浪漫唯美的婚礼, 被鲜花包围, 鼻息中是清新的玫瑰香,脚下是绿茸茸的柔软的草地。   于是乎落在秦黛眼里心上,谢斯白刚才那遥遥的深邃目光,都好像带着把小勾子。   她情不自已地上钩。   宾客落座, 一旁, 乐队奏起乐曲。   很应景的一首曲子,《Luv letter》。   薛琳琳路过时,主动喊她:“秦黛,要不要去那边坐?一帮人都是我们班的老同学。”   秦黛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就瞧见了在人群中的魏清济。   穿西装,打领带,在安排某某某坐哪个位置。   秦黛摇了下头:“不用了,谢谢。我坐这里就好。”   谭慕言听见一耳朵:“什么情况,新郎那边的人是你老同学?”   秦黛只嗯了一声,手机振动。   x:你的花掉了。   随之附了张照片,栀子花手串躺在他掌心,显得好小一只。   秦黛立即去看自己左腕,空空荡荡,果真不见了。   她都没发觉什么时候掉的。   x:还要吗?   秦黛:要。   x:那你自己来拿。   秦黛回头。   男方亲属那一侧的最后一排,谢斯白孤零零地坐在那儿。   见她回头,他也抬了抬眼眸。   还扬手给她看他手掌心的东西。   谢斯白什么时候捡到的?   婚礼还没有开始,新人尚未入场。   秦黛微微起身,谭慕言扯住她胳膊:“要开始了,你去哪儿?”   秦黛难得支吾:“……上个厕所。”   得到释放后,秦黛便偷偷地,做贼心虚似的,悄无声地,溜去了谢斯白的位置。   她刚到他身边,才伸出手,准备要回那串栀子花,谢斯白也伸出了手,却并没有把东西给她,给她的是他的手。   稍稍用力,谢斯白拉着秦黛坐下。   紧挨着他。   “快开始了,有摄像机拍。”谢斯白松了手,很顾全大局的样子,“你挡着人家拍摄了。”   “哦,”秦黛没在意,伸手要花,“你什么时候捡到的?”   谢斯白却直接解开叶梗做的结扣,亲手给她戴,语调几分漫不经心:“刚才,草地上捡的。”   他动作很慢,应该是不太熟练,那个结扣确实不好弄,秦黛今早自己戴就花了很久。   “都蔫了,怎么还戴?”他问了句。   秦黛没觉得栀子花蔫了吧唧,因为还很好看。   她也没说今早原本要扔掉时候,突然的不舍得。   “还可以戴。”秦黛只道。   谢斯白扣好了,手也就松开了。   秦黛收回来一些,用另一只手,轻轻按了按栀子花下的那截手腕肌肤。   谢斯白这时在她耳旁开口:“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扔。”   秦黛顿了一下,没开口否认,她起身准备回自己的位置,身旁的空位却突然涌来几人,严丝合缝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人也被谢斯白扯了回去。   “要开始了。”   下一秒,人声沉寂,婚礼进行曲响起。   秦黛只能被迫地,在这个位置坐着观礼。   钢琴和提琴交错的乐声悠扬,白色的花瓣从天而降,一片飘荡着,落到秦黛裙子上。   奶白色的花瓣,与克莱因蓝的深沉形成鲜明的比照,像盛夏时,天空的一朵白云。   秦黛眼睫轻颤,目睹着那瓣花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捡走。   秦黛望过去,眼看着谢斯白将指尖的花,握进了掌心。   “李遇先生,你愿意娶你面前的女子为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   谢斯白亦望了过来,秦黛在与他对视的下一秒,蓦地端正坐好。   “直至死亡将你们分开,你愿意吗?”   秦黛的指尖,下意识地捏住了自己的裙角,因为她感觉得到,谢斯白没有挪开的、正看着她的目光。   “陈彦昕女士,你愿意嫁于你面前的男子,成为他的妻子……”   谢斯白握住她手腕,解救她的裙子,将那般白玫瑰花瓣,轻轻地放在她掌心。   秦黛低眉,花瓣被他握得沾染了一丝体温,是热的。   台上,新郎新娘交换戒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处。   台下,无人注意的最后一排,谢斯白掏出一串穿成手链的白色贝壳,穿过掌心的白玫瑰,套在了秦黛腕上。   –   “刚去哪儿了?”谭慕言拿了块马卡龙,小口吃着,“咦,怎么栀子花什么时候变成串贝壳了?”   秦黛下意识地用右手捂在左手腕上。   她没回答,从香槟塔上拿了一杯酒,两口喝下去。   谭慕言嘴长成了O型:“这是酒,不是饮料,你看清楚了吧?渴成这样了?”   秦黛没心思回,被白玫瑰装饰成了天堂的草地上,来来往往全是人。   她摸了摸心口,怦怦得仿佛今天结婚的是她本人。   于是又喝下去三杯红酒。   新娘是学舞蹈的,特意多了个环节,圆舞曲交际舞,由新婚夫妻开舞。   在场所有的宾客,男性都会发一条淡蓝色丝带,女性则是白色,如果想邀请对方共舞,便把自己的那根,系在对方身上就可以。   当然,也可以不参加。   秦黛就有点想逃。   她遍寻了全场,没见到谢斯白。   他这个人其实挺好找的,出众优越的身高,平常她打眼一看,便能紧紧被人群中的谢斯白抓住视线。   身旁,谭慕言和苏为衡已经互相结成一组,相邀着伴随着乐曲起舞。   秦黛又端了一杯白葡萄酒。   右肩被人从身后拍了下。   落在草地上的身影很高大,秦黛眼睛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光,回身时,在看见那人的相貌眉眼,又骤然消失。   “能请你跳支舞吗?”面前的男人说。   秦黛不认得眼前这个人,也不是很想跳交际舞。   旁人婉拒说抱歉,她淡漠摇头扮酷,干脆直白地拒绝:“不想跳,不好意思。”   大着胆子来邀请的男子,显然是头一回被如此不待见地拒绝。   “为什么……你有男伴了?”   秦黛:“没有——”   还没说完,被一人冷声打断:“怎么没有?”   谢斯白面无表情地突然出现,低头看秦黛的眼神,还带了些控诉的意味:“我不是人?”   秦黛:“我……”   谢斯白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东西都收了,还要抵赖?”   秦黛茫然道:“我没收啊。”   她指的是那条丝带,他们又没有交换。   谢斯白绷着下颌,拽起她手,将印着他姓名首字母的淡蓝色丝带,往那串白色贝壳下一系。   他意有所指地按在那串贝壳旁边:“定情信物都收了,秦黛,我不许你抵赖。”   秦黛怔怔地睁着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眸里。   谢斯白拉着她往前,徒留那个搭讪邀约的男子在原地无语凝噎。   谢斯白拉着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地方。   秦黛还没太反应过来。   眼前是谢斯白高大的背,衬衫衣领上,露出了一截线条漂亮的脖颈。   后脑勺下方的发际线干净清爽,发茬很短,但天生的深色发色,越发显得再往下的脖颈皮肤冷白。   只那么几寸,隐没于衣领下,却意外的性感。   秦黛有很多奇怪的私癖,泪痣,喉结,腰窝……以及干净好看的脖颈。   谢斯白意外地,全中。   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和沉迷美色的昏君有什么区别。   谢斯白也在此时停下脚步。   他总算放开桎梏着她的手。   眉轻拧着,看上去似乎还有些不知道在和谁生气。   秦黛难得迟疑又畏首畏尾地开口:“你刚才什么意思啊?”   谢斯白这回是真被气着了,可开口时的语调,依然没什么波澜的样子,克制又隐忍:“秦黛,你别跟我说听不懂定情信物四个字。”   秦黛指尖碰到那串白色贝壳。   “我不太确定……”她犹疑,又心跳不已,不敢相信,却期待,又错愕惶惶,像个站在悬崖边上,一只脚已经迈出去的人,“你是什么意思?”   谢斯白道:“你是不是笨蛋?”   秦黛皱眉:“你怎么还骂人?”   谢斯白:“被你气的。”   “……”   他们站在一棵树下,头顶的天是蓝的,云是白的,两只椰子并蒂莲似的挂在树上,连远处海面上的飞鸟,都成双成对的。   秦黛喝下的酒沸腾得冒泡泡。   “你是在吃醋吗?”   谢斯白没来得及回答,远处传来一声气势吞天的呼喊:“谢斯白!秦黛!开饭了!”   “……”   “……”   犹如被人用棒槌抡破了所有漂浮着的泡泡,哪里还有继续下去的意境。   秦黛转身,看见郭裕薛琳琳等一干七中的老同学。   聚成一堆在几米外的草坪上招手。   “快点儿你俩!人都开席了!”郭裕喊道。   秦黛悄悄地看了谢斯白一眼,从对方的神情中,也探出几分无语,这才询问:“去吗?”   谢斯白舒了口气:“你想去?”   秦黛拉了下他衣袖:“走吧。”   谢斯白没拦着,只是走之前,抽走了她的白色丝带。   秦黛顿了一下,指尖微动,只留下丝带滑过她指腹的顺滑触感。   谢斯白很霸道:“交换。”   秦黛:“……”   这么多人围观,就他俩不去也不太好。   显得多没礼貌啊。   秦黛是这样想的,待走近了,才看到那群人中间,还站这个魏清济。   努眉凝视着她。   秦黛并未在意,她进去后,便前去寻找谭慕言她们,并未和这些人坐一桌。   她没怎么动筷,不是胃口不好,是没什么心思。   于是到最后,又多喝了几杯桌上的红酒。   微信震动。   x:还要听答案吗?   秦黛:要听的话,你告诉我吗?   x:来这层楼梯间。   秦黛隔着高朋满座的人群,远远地看了一眼南方亲属的位置,七中那一桌,贾子京身旁,的确空了个位置。   秦黛低头看了眼手腕上贝壳手链,和谁也没打招呼,起身离开。   她先去了下洗手间,出来时,碰到个不速之客。   魏清济堵在女厕门口,像是有备而来。   “黛黛,我们聊聊,可以吗?”魏清济祈求道。   秦黛并不想聊,甚至连一个字都不想和这个人交谈。   她绕过他就走,魏清济却像个跟屁虫似的黏上来。   “黛黛……”魏清济语气低微,“你能不能原谅我,我错了。”   因为他这句话,秦黛骤然间,加重了对这个人的厌恶。   她冷淡的抛下一句:“能不能别跟着我。”   魏清济面色难看:“你现在就这么讨厌我?”   秦黛:“是。”   魏清济低声说:“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我。可是黛黛,谢斯白那个人,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一点,你信我一次,我不会骗你。”   秦黛一句也不想多听。   她拐过一道弯,看见谢斯白颀长的身影。他倚着墙边,眸色从清冷,面无波澜,但显然,魏清济的话,他全部听到了。   光线折出一道影。   谢斯白一半在明亮中,一般落于暗影中。   秦黛莫名的像是被人抓到在背后讲坏话。   明明那些都不是她口中说出的。   可看到这样的谢斯白,却还是禁不住一愣。   “我……”   谢斯白没有听她解释,扯住她手腕,将她一起,拉入无光的暗角。   他不再克制地咬上她的唇,重重地吻住了秦黛。 第40章 琥珀拾芥XXVI 好刺激啊   炽热的光线, 在角落里折出道道交错的光影。秦黛在被人拽着,扯入怀中,她没有闭眼, 甚至都没有眨一下。   谢斯白根根分明的长睫,低垂在眼前, 额前的短发扫到秦黛脸颊,很痒。   她被迫地仰头,被掐着腰、掌着后颈, 她却根本没有推开他。   喝下去的酒精在胃中辗转来回, 小分子仿佛扩散到身体每一个细胞, 让神经系统也陷入了长久的呆滞。   颊边泛起绯色的烟霞,分不清是因为酒精, 还是无法换气而憋的。   蝴蝶骨抵着坚硬微凉的墙面,被硌得生疼, 她却浑然不觉, 直到下唇传来刺痛感,才终于回神。   口中尝到酒味, 不重, 淡淡的一点勃艮第葡萄酒味道。   秦黛找回片刻的清明:“谢斯白……唔……”   换来的却是对方愈发加重的吻。   谢斯白像是下了狠心,诚心不叫她说一个字。压着人抵在角落中太阳光无法触及的暗影深吻。   手掌掐着她细腰,脖颈上有青筋凸起。他像一头饿狼一般,在隐秘的角落, 暗中窥伺已久, 总算得到良机,于是发了狠劲地吻、咬,勾扯,交缠, 侵略。   魏清济的脚步临近,秦黛推他。可她几乎被谢斯白夺走所有呼吸,用尽全力,却还是被人轻易掌控,像一个没有脊椎骨骼的软体动物。   谢斯白将她两条手腕都按住,交叠着、压在冰凉的墙面之上。   他左掌的虎口,卡住她的腰,强硬地、不容置喙地掌控,下一秒,却又轻揉慢抚。像织好的一张诱人的网,强势而温柔。   秦黛眼里起了雾,只能听见暧昧的轻喘和接吻声。   她已经分不出一丝的精力,去关注旁人的脚步声。   她必须承认,谢斯白总有办法,让她陷入一场逃脱理智的放纵。   这是阔别已久的二次沉溺。   魏清济的脚步声在拐角处停下。   谢斯白微微掀了下眼睫,放过秦黛被压着的手腕,拧开她身旁的那道门,单手轻轻揽住她的腰,将人抱离这里。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   门合上的瞬间,魏清济脚步拐了过来。   门内,遮光的窗帘严丝合缝地挡住了所有光源。   秦黛微微喘息,像一条缺氧的小鱼,还没来得及跳出水面呼吸,就又被一双手勾住了腰。   脚步声逐渐远去。   他们只感受得到,对方的呼吸。   炽热的,勾人的,□□如浪潮般奔涌。   分不清是谢斯白先低头,还是她下意识地踮了下脚尖,仰着颈迎上去。   他们又吻在一起。   谢斯白变得温柔了些,强势的侵占变成了温柔的的引诱。   他尝到秦黛口中的酒味,分离的瞬间,低哑着声音问:“喝了几杯?”   酥麻感沿着脊椎上升蔓延,秦黛站立不稳,揽住了他的脖子。   鼻尖相抵,水汽氤氲了双眸,秦黛勉力说:“忘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黛的手肘误触到墙边的开关,灯一下子亮起。   通室明亮,一下子打断,谢斯白和秦黛都无法适应地闭紧了眼睛。   过了会儿,睁开,谢斯白低眉的瞬间,秦黛脸一侧,像只几月大的怕生的小猫,埋进了他颈间躲藏。   旖旎的气息跟着灯,散进了整个房间。   谢斯白抬眸,这才发现,他们误闯的,是一间杂物室。   废旧的桌椅,胡乱堆叠的餐布,油漆桶,缺了个角的餐碟残次品,新的坏的扫把……全部被堆放在这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昏暗角落。   实在不算是个好地方。   甚至连气味都不算好闻。   谢斯白低头瞥了眼怀里的人,又伸手,又把灯摁灭。   “魏清济找你说什么?”他开始质问。   没有刺目的光,秦黛动作不变,她动作小心地吸了吸鼻子,嗅见他颈间清晰的沐浴露味道。   青柠罗勒与柑橘,酒店统一配套。   和她身上的一样。   鼻翼翕动,秦黛道:“没说什么。”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发哑。   谢斯白抬了手,一下一下地顺她的长发,乌黑的眸子沉色愈重:“信他吗?”   秦黛摇头。   她怎么可能再相信魏清济一个字。   谢斯白低笑了声:“还要回去吗?”   秦黛诚实地摇了下头。   没等谁再开口,她的手机忽然响起。   谭慕言打来的,四方的屏幕发出的光亮,笼在她和谢斯白中间。她平息了番呼吸,才接起来。   谭慕言是见她离开了这么久,才担心地打过来。   秦黛讲电话的时间,谢斯白倚在门上,整理了下被她弄得皱皱巴巴的衬衫袖子。   秦黛看了一眼,昏暗的光线,将暧昧氛围无限放大,总觉得他这动作过于事后。   明明也只是接了个吻而已。   她表面上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实际上此刻的心跳并没比刚才接吻时缓下来多少。   反而有越发加快的趋势。   “我突然身体不是很舒服……嗯,肚子疼……不用管我,你们吃完去玩就好了。”   电话里的谭慕言又问:“好吧……不舒服的话,你先回房间休息。对了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刚才都没怎么动筷子,我帮你带点?”   秦黛拒绝了,很快挂掉电话。   谢斯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角还带着几分懒散的笑意:“小骗子。”   耳尖有缓慢升起的烫意,秦黛拨了拨头发,移开话题:“你不是要告诉我答案吗?”   谢斯白伸出手来,当着秦黛的面,重新按亮她的手机锁屏,上面显示的时间清楚明了。   “我以为,亲了二十分钟,你也应该知道答案了。”   秦黛:“……”   她刚要说什么,一道完全不隔音的木门外,传来酒店工作人员的交谈声。   “上回新买的那些餐布放哪了?去找出来,六楼宴会厅的包厢得换个新的。”   “好,在杂物间,我这就去拿。”   急速的脚步声立即响起,听动静,正一步步靠近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   秦黛倏地紧张起来,没法不着急。   她下意识地喊:“谢斯白,怎么办。”   谢斯白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面色平静:“躲不掉了,被发现会怎么样?”   那倒也不至于怎么样。   但是很丢人……   一看就知道他们在这房间干过什么。   谢斯白神情懒散地靠着旁边的墙壁,坦然地将目光迎过来,“要不你藏起来,这样的话,就我一个人丢人。”   脚步已经到了门外,秦黛眼神询问,怎么藏?   门把手被人拧动。   秦黛尚未来得及反应,谢斯白上前一步,展臂将她扣着后脑勺,按进了怀里。   她听见一阵明晃晃的心跳声,小鹿乱撞,乱如擂鼓。分不清是谁的。   门啪一声被人从外拧开,光从一道缝隙透进来,秦黛藏在谢斯白怀里,就躲在这道光的侧方。   只要那人进来,就能发现他们。   “小刘,再去厨房催一下,宴会厅的菜让快点,汤到底还有多长时间好?”   “姐,我到底先拿桌布,还是去催厨房?”   “……算了,先去催厨房吧,桌布等下拿上来。”   “行吧。”   “啪!”一声,门又被重重关上。   秦黛松口气。   静可闻针的房间内,她被谢斯白圈着,想从他怀里出来,却莫名地犹豫了一秒。   “你心跳好快。”谢斯白低声说。   秦黛骤然从他怀里退开,她摸了摸心口,一眼都没有再看谢斯白,拉开了门,准备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她刚拉开门,谢斯白紧跟其后。   秦黛转身,压根不知道自己耳朵有多红,只说:“你不要跟过来。”   -   谢斯白重新回到宴会厅时,一半的人已经酒足饭饱。   他远远眺望了一眼,秦黛没回她的位置。   贾子京长时间不见谢斯白人,喝酒都没滋没味的:“你他妈跑哪去了?人李遇才刚还带着新娘子来我们桌敬酒。”   谢斯白还没来得及坐下,感觉到一道视线。   他望过去,是魏清济。对方讪笑了一秒,表现得十分温润谦和,点头当打招呼。   谢斯白没那个心思和这个人维持社交关系,更不是什么端方君子,他本着自己心,看都没看一眼。   贾子京:“刚没发现,你他妈嘴怎么这么红啊?”   谢斯白低头看手机,闻言只是笑了一声,并不想回答。   “靠,你他妈笑什么?”   “少管。”   谢斯白径自掏出手机,才点开微信,新郎官李遇一脸绯红的走过来,显然是被灌酒灌得狠了,脚步都不太稳当。   “班长,你当年可是答应我要在我婚礼上弹琴的,说话不算话啊?”   李遇和魏清济,当年都是七中那一届的管乐团成员,关系不错。   魏清济闻言,笑笑:“太久没弹了,手都生了。”   “那不管,你当年可是答应了啊。”李遇扬声,“说好了我结婚你给我弹钢琴,你结婚我给你吹单簧管的。”   薛琳琳也跟着起哄:“班长,这事我可也知道,正好宴会厅有架钢琴,我们都等着呢。”   薛琳琳这么一开口,二班的人个个儿开始起哄撺掇。   魏清济享受这种被众人高捧的感觉,虽然已经两三年没怎么动过琴,但此刻,还是站了起来:“行,君子一言,李遇,曲子你定。”   “爽快!”李遇道,“就《梁祝》吧,咱们第一次演出这首。”   魏清济顿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谢斯白。   谢斯白正漠不关心地在宴会厅逡巡,不知道在找什么人。   魏清济舒口气,扣好西装的扣子,迈步上台。   谢斯白直到听见琴音,才将目光移向了台上,放置钢琴的舞台侧方。   而下一秒,他注意到,入口处,躲掉的人回来了。   她的视线的第一眼,就看向了台上的人,毫不迟疑,没给任何其他的人目光。   谢斯白蓦地想起,她曾经说的那句话。   而此时,秦黛好像已经,移不开眼睛了。   就那么喜欢?   谢斯白握紧着手,右手手指却不受他控制地,微微颤抖。   贾子京递来一杯酒,谢斯白回身,看也没看一眼,仰头喝尽。   “我操?”贾子京愕然道,“喝这么猛干什么?”   谢斯白不太想说话,起身欲走。   才走出三步不到,被人挡在身前。   秦黛张了张嘴巴:“你——”   她本来想说,你有没有空,我有件事想问你。但在看到谢斯白眼神时,出口的话改了口:“你怎么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谢斯白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   刚才还好好的。   秦黛此时才深觉自己对他的不了解。   就像此时,她压根猜不出谢斯白为什么不开心。   薛琳琳瞧见了她:“秦黛,一会儿我们准备去玩儿,你要不要一起?”   秦黛看了眼谢斯白,点头。   谢斯白同时回望过来,目光幽深。   七中那堆人的桌上,最活跃的几个,似乎正在商量等下去哪里继续下一场。李遇递来一张早就定好的总统套房,往桌上一甩:“早就安排好了,现在走?”   众人一听,哪里还有兴趣在这儿继续吃这残羹冷炙,拿了包就要走。   秦黛和谢斯白跟在最后面。   上楼时,谢斯白都没有说一个字。   秦黛看了他好几眼,进了房间没多久,他就接了好几通电话,似乎都是在聊工作上事。   他起身去了一间房间,撑着手臂站在阳台上,秦黛在这里只和他相熟,偷偷地跟过去。   阳台宽阔,临着海,海风的气息涌入,在四月提前体会到了夏天的感觉。秦黛手里握着一杯冰水,喝了两小口。   谢斯白面色冷静,声音不高不低,似乎是某项工作出了岔子。他训手下人的语调,都不带一点情绪。可越是这样,听起来越吓人。   “高令羲是什么人,你们可真够听话的。”   “既然签了,现在出问题,你们也该去找签字的人。”   “高副总亲口说的?行,你给他回,说我没那么闲,要给旁人收拾烂摊子。”   秦黛觉得自己多少有点问题。   因为她竟然觉得,谢斯白这么训人,也好帅啊。   她对着那道背影等了好久,直到跟着李遇上来的陈彦昕过来,拍了拍她肩膀:“看什么呢?”   “没什么。”秦黛回身,转眼就看见被陈彦昕喊来的舞团同事,此刻,套房的客厅,足足有近二十来人。   简直要把这里挤爆。   “大家要玩游戏,你要不要来?”陈彦昕道。   谭慕言和苏为衡在客厅招手:“快过来!”   秦黛回头看了一眼,谢斯白已经挂了电话,寒着脸出来。   陈彦昕认得这位帅哥是李遇的高中同学,也就一起邀请了。   陈彦昕兴致勃勃地挽住秦黛胳膊,将人往客厅带。   秦黛这才瞧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彦昕叫来的闺蜜和舞团同事,以及薛琳琳贾子京他们都聚在了一起。   跟个联谊大会似的,乌泱泱一片。   秦黛被谭慕言拉了一把,在沙发中坐下。   她不由又把目光挪到谢斯白身上,而对方,被贾子京勾着肩,拉去了对面那一排的沙发上。   酒店服务生送来许多酒,什么种类都有。   这帮人跟撒开了欢似的,不知道多久没放纵过,全攒今天了。   唱歌的,唠嗑的,打扑克的,还有双方亲友中,就有如此迅速看对眼的,交换个眼神,已经拉扯了七八个来回。   一帮人都有些故意要灌醉今天人生头等大事的新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喝高了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   诚心要给新郎新娘的婚姻生活使绊子似的,抽取的题目里,不是问还记得初恋的名字吗,就是初吻在什么时候。   李遇拉着陈彦昕就跑。   剩下的众人,似乎还没从这气氛里走出来。   也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玩刺激点,转酒瓶,转到谁,这个人抽一个问题,在场所有人都要回答,怎么样?”   秦黛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客厅就已经开始第二轮了。   隔着吵闹的声音,她远远看了一眼谢斯白。   那人还是那样,懒散地坐在沙发中,一边和贾子京聊着什么,一边在玩手机。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了下头。   下一秒,又很快移开。   秦黛刚到,作为主持人的薛琳琳,就把一个空酒瓶当麦克风递过来:“正好逮到了——初吻的时间地点。”   秦黛一愣。   一抬头看见谢斯白瞥过来的一眼。   她下意识地偏离目光,又撞到魏清济紧紧盯过来的视线。   魏清济在她上首,这个问题,已经回答过了。   有人已经等不及催了:“快,不答就得喝酒啊,六十度的伏特加。”   苏为衡替她挡了下:“秦黛才刚回来,这局就先略过她吧,下一轮再加入。”   “哎,你们这些跳舞的怎么都他妈磨磨唧唧的。”费强打着舌头,“娘们儿一样。”   苏为衡:“你……”   被谭慕言拉着坐下,小声劝:“算了算了,苏老师,别和那种人计较。”   秦黛不轻不重地睨了一眼费强,语调没什么波澜地开口:“忘了。”   这答案并不令人满意。   “别是不想说吧,谁他妈会忘了初吻啊?”’   “这可不能算过关啊秦黛,要么重说,要么喝酒,你选一个。”   秦黛端酒杯,不多,只有一个杯底。   两口饮尽,一滴不剩。   “我靠,牛逼。”   苏为衡和谭慕言拦都没拦住:“你怎么这么冲动,那可是六十度的伏特加!”   秦黛咽下去,呛了一口,擦了擦唇角,淡淡摇头:“没事。”   贾子京凑到谢斯白耳边,发自真心地感慨:“好牛逼啊秦黛。”   谢斯白冷淡地收回视线,一寸寸捏着自己右手无名指的指节。   没答话。   很快轮过来。   贾子京可不想灌伏特加,嘴比谁都快:“大一,女生宿舍楼下!”   没什么意思的答案,但算过关。   轮到谢斯白。   薛琳琳催促:“快点儿啊谢斯白,我挺好奇的。”   谢斯白左手捏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在杯中轻轻振荡。   “酒吧。”   秦黛倏地望过去。   毫无预料的,与谢斯白四目相对。   他说完,仰头喝了半杯酒。   只回答了一半,所以这杯酒,也喝了一半。   脑袋晕晕沉沉,刚才喝得太猛,秦黛往后靠,陷入柔软的沙发。   长睫低垂下来,在眼睑落下道影子。   第三个问题,抽到的更巧——最近一次接吻,是在什么时候。   回答五花八门。   撒狗粮的:“前天,和我老婆。”   母胎solo至今的:“对不起,这个问题我依然我不配。”   比较惨的一些:“我啊,和上个问题答案一致。”   轮到魏清济,他顿了很久才说:“上个月。”   秦黛手撑着沙发扶手,昏昏欲睡,那酒的后劲出乎意料的大。   “秦黛,别睡了,到你了。”   秦黛睁了睁眼,她尚且还能思考,可正是因为如此,这个问题的答案,更加在口中无法说出。   她止不住地看谢斯白,好一会儿,摸了下藏在长发下的耳朵,低声说:“今天。”   “卧槽?”   “真的假的?”   “好刺激啊。”   清脆的一声响,玻璃落地的碎裂声。   魏清济低头一看,笑得勉强:“没事,大家继续。”   他几乎是赤红着眼睛,盯着秦黛。   继续轮转。   一个和男朋友一块儿来的女生,答案甚至都是前天。   谢斯白在最后一位。   他张口前,有人嚷嚷:“我算是体会到这游戏哪有意思了,搞快点兄弟们,下一个问题,咱就问上次接吻的对象!”   秦黛自知扛不住下一个问题,她只知道耳朵好烫,她的心好像也因为那杯酒,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起身准备跑掉的瞬间,谢斯白抬腕看了眼表,而后说:“3小时40分钟前。” 第41章 琥珀拾芥XXVII 你又要跑   时间过于精确。   还没醉到脑子都丢了的, 几乎都在第一时间,将目光看向了秦黛。   谁都没有忘记,谢斯白这句, 恨不得精确到秒的”3小时40分钟”前,秦黛说的那两字。   今天。   像一道连线题的两端, 起止的两个选项内容,是出题老师给的送分题。   薛琳琳头一个打破看破不说破的暧昧气氛:“和某人的答案很接近嘛,你们不会是……”   她像是故意停顿, 看一眼谢斯白, 才又说:“商量好的吧。”   郭裕嘿嘿笑:“行了, 懂的都懂,继续下一轮!”   秦黛再也坐不住, 趁有人被起哄着喝酒,捡了个空, 旋即从套房逃了出来。   指尖按了按太阳穴, 秦黛晃了下脑袋。   一呼一吸间,又想起谢斯白刚才说出那个时间时的神情和语气。   她揉了下手腕, 却摸到那串白色的小贝壳。   酒精像个入侵而来的凶残猛兽, 肆无忌惮地夺走了大脑所有的思考能力。   电梯抵达,轿厢门缓慢地打开。   秦黛迈步进去,按下楼层下行。   轿厢门即将合上时,被一只好看的手, 伸进来挡了下。   感应灵敏地重新敞开。   秦黛倚着冰冷的金属墙壁, 抬了下眼,看见了谢斯白。   两人对视一眼,秦黛率先移开目光。   长腿一迈,男人同样走了进来。   秦黛在靠近楼层按键的一侧, 他站在另一侧。   似是扫了一眼数字按钮,谢斯白开口时声音清淡:“去哪儿?”   贝齿咬着一点点下唇的软肉,秦黛没回答。   电梯门重新合上。   狭小而无人的金属密闭空间,谢斯白站在离她并不算近的另一侧。   冷气的风从气口吹进来,秦黛抱起了手臂。   谢斯白倾身过来,秦黛蓦地屏住呼吸。   然而他只是靠近了,伸手按了个楼层。   “和魏清济怎么分的手?”他毫无预兆地开口问。   秦黛仰了下脖子,视线正好扫过谢斯白流畅而锋利的下颌。   “他劈腿了。”她说。   谢斯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男人劈腿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秦黛,你知道的吧?”   他的语气低而沉,像句老师对不争气的学生的教诲,偏偏多了一半,都是克制与无法说出口的嫉妒。   但秦黛是永远不太用心听讲的学生,能意会三分,已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我知道啊。”   后槽牙咬了咬,谢斯白睨着人:“你……”   他没说完,被秦黛打断:“我不会回头的。”   谢斯白愣了一下,低头看过去,下一秒,他得到了一个亲吻。   他的脖颈被人勾着拉低,秦黛踮了下脚尖,飞快而迅速地,踮脚在他右脸,蜻蜓点水地,印上了个吻。   谢斯白垂下眼睫,看向始作俑者。   她的眼睛明而亮,仿佛星河跌落的清泉湖泊,谢斯白几欲放纵地沉沦其中。   吞下的高浓度酒液,在他腹腔燃起熊熊烈火,雨浇不灭,扑不掉。   他哑声说:“你又这样。”   这一句又低又轻,宛若呢喃。   秦黛显然已经醉了。   这四个字,她到底听没听见,谢斯白也不知道。   咫尺之间的距离,秦黛再次开口:“谢斯白。”   谢斯白不知是在气谁,没好气地应:“干嘛?”   秦黛没有犹豫:“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你才看出来吗。”谢斯白用陈述的语气说。   秦黛想了想,嘴巴蹦出来一句解释:“我没有拿你练习。”   她低着头,摸了摸手腕上的贝壳,又说:“我刚才,就是单纯地想亲你。”   电梯到达顶层,“叮”一声响。   秦黛知道是他到楼层了,她醉了一向酒品好,不撒泼不打滚,此时后退半步,乖乖地和他说了声:“拜拜。”   谢斯白笑了一声,她哪里是不会引诱。   她是个中高手,是勾人而不自知的皎皎天上月。   只需要远远地挂在天边,发出一点光,就已经是无数人可望不可即的心中事了。   而谢斯白意识到,他或许永远无法抵御这样的光芒。   她一句话,一个眼神,他就能乖乖就范。   义无反顾地,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踩进一次空欢喜,照样会踏入第二次。   这太不像他了。   谢斯白没有拥有过多少爱,他五岁前,刚开始懂事的年纪,还会每天等艾如芬回家,一年级放学,会忍不住地羡慕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接。   但他没有。   艾如芬会打他,骂他,会叫他野种,就是不会爱他。   他得到过太多空欢喜,于是学会了忘记和放弃。   后来,哪怕是个很小的东西,谢斯白也会习惯地去衡量,他是否有0.1%的机会得到它。   如果连这0.1%都没有,他会干脆地放弃,连一眼都不会再看。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见过了月亮,就无法再忍受阴云密布的黑夜。   这么多年了,再遇到,他还是会陷进去。   谢斯白明明是比谁都清楚,这样被一个人支配,过于卑微。   但他不想管了。   就这样吧。   反正,他早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谢斯白上前一步,扣着秦黛后颈,低下脖子,和她接吻。   轻轻一带,就将人从电梯间半抱了出来。   他们从进门开始接吻。   房卡刷开门锁之后,就失去了它的作用。   分不清谁的脚步更乱,那张薄薄房卡,意外掉落在地。   谢斯白却顾不得管。   他离开时没有拉上窗帘,黄昏的霞光,从客厅的巨大落地窗毫不吝啬地落入一整片空间。   绝佳的观景套房。   海面上的夕阳,远处的船帆,海岸边的飞鸟,以及去看海天一色的人们。   落日温柔,世间万物,这样的光景下,无一不可爱。   但此刻,谁都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欣赏这场罕见的美景。   谢斯白抱着人,从门口玄关,辗转至浴室。   他忍了太久,此刻有些不太克制。   秦黛眼底起了雾,莹白的天鹅颈上,被印上了两道红印,唇角也破了。   大理石的台面太凉,谢斯白脱了他的衬衫,给秦黛垫着坐。   他们尝到对方口中相同的酒液味道。   秦黛觉得自己,好像彻彻底底地醉了。   白皙细嫩的手指,从谢斯白黑色的短发中穿过,对比分明。   指尖微蜷,像触电般,紧握,又放松。   如此反复。   五位数的定制衬衫,作用好像变成了超市几块钱的一块布料。   秦黛怜惜地往后退,胳膊却误触到洗手池的开关,顿时,一道水柱倾泻而下。   “谢……”秦黛字不成句地喊,出口的声音,却软得像一片云,“谢斯白……”   短促地溢出一声吟哦,眼睛都湿了。   谢斯白左手指尖伸到水柱下,任温凉的清水沿着他手背,蜿蜒流至指尖。   他侧头,亲了下秦黛耳朵。   秦黛禁不住轻颤,她请求:“不要……”   谢斯白偏不答应。   他刻意分割她的注意力,眉眼间带了几分欲念。   “不要什么?”他像个检察官似审问。   秦黛的指尖,几乎陷入男人肩胛的肌肉。   耳垂被轻轻含住,秦黛想躲,却被他预料到般,提前一步扣住后颈。   落下的啃咬亲吻,比午间在那间杂物室更重更狠。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跑掉。   于是连撩拨揉捻,都带着几分轻佻意味,存了心地要引她沉沦其中。   “不要……亲耳朵。”秦黛终于颤巍巍地说。   后腰被勾住,秦黛被他抱着,从洗手台上离开。   谢斯白单手托抱,将那件衬衫从洗手池扔下去,掉进脏衣篓。   秦黛红着耳朵看他,谢斯白挑了下眉:“湿了,不能扔?”   说着,意有所指地,望了眼那件早已经皱皱巴巴不能看的衬衫。   “那么大一片湿渍。”   秦黛:“……”   她说不出口,只好亲自动手,去捂谢斯白的嘴。   他竟然因此笑了。   “秦黛,你是不是害羞了?”   秦黛不说话,紧抿着唇,不太想见人地埋进他颈间。   冷月藏进了云层,变成了只藏起了尾巴的小兔子。   谢斯白低头,鼻尖在她锁骨之上的肌肤轻蹭。   他的呼吸灼热而滚烫,秦黛低声问:“谢斯白,你是不是很难受?”   谢斯白的气息喷洒在她皮肤最薄的颈间。   “嗯……”他又去吻她,吻她的眼睛,鼻子,嘴巴,一寸寸辗转至耳侧,“再忍就要坏了。”   花洒打开,克莱因蓝的裙子沾了水,片片洇湿的痕迹漫开,这颜色越发让人容易迷失。   秦黛努力维持呼吸,却无法让其平静。   水汽打着转上升,蒙在玻璃上,像一层雾,遮盖住整片镜子。   秦黛隔着镜子上的水雾,看到交叠模糊身影。   窗外,大海到了一天之中最朦胧的时刻。   薄雾冥冥,远处的船帆已经泊岸,人们在滩上散着步。   兔起乌沉,黄昏隐没于海平面之下,夜幕散入苍穹和人间,潮汐涨退,浪花拍打着海岸边的礁石,潮声迭迭,犹如一场自然亲赐的美好乐章。   四月的最后一天,正是人间好时节。   而这个黄昏的日落,他们都没心思观赏了。   -   秦黛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她动作幅度极小地动了动,一条紧实有力的手臂,揽在她腰间,像条禁锢的锁链。   意识回笼,痛觉神经亦伴随之觉醒。   腰仿佛是练了两天两夜的跳转翻技巧组合后,才会达到的疲累和酸软程度。   秦黛睁眼,印入眼帘的,是无限放大于她眼前的,谢斯白那张好看的脸。   记忆重现般的场景。   她差点以为时光倒流。   但这回不一样。   秦黛已经想不起来,昨晚到底是几点睡的。   凌晨几点?   她无法确定。   最后一次问谢斯白时间时,他说快十二点。   他抱着她去洗澡,结果又在浴室来过一次。   等终于结束,秦黛沾了枕头,就陷入了深眠。根本无暇再去顾及时间的问题。   秦黛动了动,但腰上那条胳膊实在太有存在感。   她轻轻瞄了眼谢斯白,觉得他一时半会好像也不会醒来,更无法思考,若是等下他真醒了,他们要怎么面对这酒后乱性的靡乱场面。   于是她尝试着,动作小心又谨慎地,将谢斯白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挪开。   才刚碰到他的手腕,试图抬起来,哪知谢斯白却在此时忽然醒来,一把揽住她的腰,将人重新紧紧扣如怀中。   谢斯白睁开眼,眼底不见丝毫才醒的倦懒困乏,质问她道:“你又要跑?”   “没有,我只是……”秦黛张了张嘴巴,谢斯白勒得她太紧,昨晚就被掐弄得重而狠,此时一碰,更疼起来,“疼……谢斯白,你松手。”   谢斯白顿了下,见她紧皱着眉,眼里都是被弄疼了的委屈,混蛋过后又心疼了,撩被子,又说:“我看看。”   秦黛:“……”   但她动作慢了,尚未来得及把自己裹住,谢斯白已经撩开了被子。   盈盈一截细腰上,白嫩的皮肤上,两侧是都青了。   谢斯白低咳一声,秦黛掀被子,重新把自己裹住。   他低头看过来,摸了摸鼻尖,将人隔着包子抱住:“我帮你揉揉?”   秦黛闹脾气:“不要。”   谢斯白便只隔着被子,一下一下地伺候着。   秦黛从被子里探头,脖颈上,吮咬出的红痕明晃晃地摆在眼前。   多少显得自己过于禽兽。   秦黛也在同时,看见了他肩上的咬痕。   出了血,又凝结了血痂,看上去多少有点触目惊心。   眼眸流转间,与谢斯白四目相对。   有三秒间无人说话。   他贴近了,秦黛感觉到他起了反应。   等终于下床了,时钟已经过了正午时分。   谢斯白起身下了床,秦黛猝不及防地看见谢斯白后背上,道道交错的抓痕。   昨晚的,刚才的。   秦黛飞速移开目光,加上这回,昨晚到底几次。   视线落到地上残留的,还没来得及收拾清理的东西。   床边一只,角落的垃圾桶里,扔了好几个,其中一个,还挂在垃圾桶边上。   谢斯白将刚才的东西打了个结,扔进去,一回头,发现秦黛的目光。   她裹着被子,先开口,催促又小声命令:“你先去洗漱。”   谢斯白嗯了一声,摸了摸鼻尖,说:“我去另一个卫生间,你在这儿吧。”   秦黛没回话,等他走了,手臂撑了下下床来,走了两步,绕到垃圾桶旁边,飞快地扫了一眼。   门口,脚步声停下。   谢斯白目光坦荡:“我来拿件新衬衫。”   秦黛镇定地哦了一声,扯紧了浴袍的衣襟。   见他站着不动,又催:“你干嘛不动。”   谢斯白才迈开步子,找出来后拿在手里,经过秦黛身边时,略微停顿。   “数出来了吗?”他问。   秦黛:“……”   谢斯白:“加上今早的话,四次。” 第42章 琥珀拾芥XXVIII 我答应你   谢斯白这句话出来后, 秦黛飞快地钻进了洗手间。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做到坦然。   只能凭舞台表演技巧,装出一副“小场面”的反应态度。   但谢斯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么淡定地望着她,汇报多么了不得的战果似的告诉她几次。   秦黛对着镜面, 揉了揉脸颊。   镜子里的她清晰明了,不像昨晚,被氤氲的水汽全然蒙盖住, 只能瞧见两道模糊的交叠的人影。   浴袍她原本是紧紧裹着的, 严丝合缝地裹着自己。借着白昼的光, 瞧见自己脖颈上,右侧那边露出来的红印。   只有个边缘的痕迹。秦黛动作缓慢地, 将浴袍往下扯了扯,都不用到锁骨处, 就瞧见两处, 被人吮出来的草莓印。   殷红又暧昧。   她又小心地,撩开浴袍, 粗略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痕迹。   腰上和腿根的痕迹更重更多, 片片交加的被人掐着弄出来的印记。   秦黛咬着下唇,浅浅呼出一口气,重新裹好浴袍。   谢斯白这个人,表面瞧上去, 怎么也是个斯文端方的君子, 怎么到了床上,就变成了禽兽。   秦黛扫了一眼现在还躺在脏衣篓的那条裙子。   昨晚在水下被弄湿得淋漓,谢斯白将它就那么扔在了一边。   她很喜欢的,但都被撕坏了。   秦黛拿起来小心地看了一眼, 想检查下还能不能穿,裙摆处倒还好,可后面拉链往下,都被撕出了道口子。   一低头,又看见裙子底下,谢斯白那件被她弄湿的衬衫。   仿佛再次身临昨晚的潮湿和炽热,秦黛立即将裙子也丢了进去,盖住那件靡靡的衬衫。   她简单地洗漱了下,正发愁要怎么和谭慕言发消息,婉言又不那么明显地,请对方帮忙把她从里到外的更换衣服送一下,还没头绪,浴室门被人当当敲了两声。   男人高大的身影,从磨砂的模糊玻璃门外透进来。   秦黛从镜子中,又将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检查一遍,裹紧了浴袍的衣襟,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淡然,才轻轻拧开一道门缝。   谢斯白也不知道怎么就速度这么快,已经穿戴整齐,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外。   “干嘛?”秦黛问。   谢斯白低头看她,未语先笑,从眼底流出来。   什么也没说,递给她一个袋子,等秦黛接过去,才轻咳一声,道:“你先换吧,早餐我让人送上来了。”   这种事后场面,秦黛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   何况,她现在对他们两个的关系,也是在脑子里乱糟糟一团麻。   匆匆嗯了一声,就推了把谢斯白让他走,自己关上门换衣服。   打开袋子,最上面条一模一样的蓝色裙子。她拿出来,袋子底下,竟然还有一次性的内衣。   耳朵登时烫起来。   顾不得想太多,秦黛很快换好,但这裙子是方口的领,脖颈上和锁骨前的红痕压根挡不住。   没办法,只能等会儿回房间后,找遮瑕挡一挡。   秦黛推门出去,谢斯白已经在客餐厅的桌前坐着。   他在讲电话,听见声音,回了下眸。   目光在她身上一顿,起身边讲电话,进了卧室:“改下午四点那班,买两张,另外那张身份证我等会儿发你。”   再出来时,通话已经断了。   手上却多了件衬衫,抻开给秦黛披肩上,表情竟然显出几分不大自然,征询她意见:“要不……再重新买条裙子,能挡住领口的?”   秦黛指尖捏着衬衫的衣襟,目光躲闪:“不用,我等下回房间换件衣服就好。”   她想到什么,又问:“衣服……怎么买的?”   谢斯白以为她指里面那些,道:“找酒店的人帮忙去买的。”不太确定地补充一句,“大小合适吗?”   秦黛:“……”   她躲不过谢斯白认真求知的眼神,只好囫囵地点头,抿抿唇:“……我问你的是这条裙子。”   谢斯白:“给钱不就行了。”   秦黛:“……”   倒也没错。   附近就有商场,告诉对方品牌名字的话,想找到应该不难。   谢斯白帮她扣好了衬衫的第二颗扣子,遮住锁骨处的一朵红云。   酒醉后的昏昏在此时依旧没有逃脱。   他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秦黛在餐桌边坐下,谢斯白又将热牛奶递到她手边。   她看了他一眼。   谢斯白察觉:“怎么了?”   秦黛摇头:“没什么。”   她没有可以比较参考的先行组织者经验,但好歹也在施秋和向昭然的耳濡目染之下有些常识在身上的。   昨天酒精上脑,她完全没有精力再去刻意看时间,但第一次从浴室到了床上,黄昏彻底隐没于黑暗后,才鸣金收兵,是挺久时间的。   所以她确定,谢斯白不是第一次。   何况,她也没有过相同或类似的经验,头一回这样被酒精和荷尔蒙冲昏头脑,清醒后思绪都是杂乱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他们现在的关系。   但谢斯白好像还挺自如的,看上去很有经验的样子,贴心到连换洗衣物也一早叫人准备好了。   桌上的早点都很清淡,秦黛用勺子舀着白粥,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暗地里扫谢斯白好几眼。   谢斯白不知道在手机上输什么:“下午航班是不是来不及了?”   秦黛一愣:“几点了?”   “12点23分。”   “……应该赶不上了。”   她逡巡一番,问谢斯白:“我手机呢?”   谢斯白起身去进门的玄关口,将她的包和手机都拿过来。   秦黛按开一瞧,好几通未接来电。   她也顾不上再吃早午饭了,拎了包,就打算下楼去。   “着急也没用了,”谢斯白拉着她重新坐好,把勺子也塞进秦黛掌心,“身份证号告诉我,我给你订回去的机票。”   秦黛犹豫一秒,念了串数字。   昨晚,谭慕言和苏为衡都打过好几次电话,施秋和向昭然发的微信她都没有回,连很久没联系的秦海国,也发了微信问她端午回不回家,舞团群里的通知……各种消息数不清地蹦出来。   秦黛草草喝了几口粥,回复堆了一夜的消息,喝完小半碗。   谢斯白喊了她一声,面前的东西他只动了那杯牛奶,像是有话要说,一直看着她。   过了会儿,有人来敲门。   听上去还挺急,拍得砰砰响。   “等我下。”谢斯白起身去开门。   贾子京看也不看就准备往里冲:“你干嘛呢?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   秦黛愣了一秒,抬头看过去,紧张地盯着。   谢斯白把着门,堵着不让进,推贾子京一把,没点人情味地问:“你来干什么?”   贾子京挠挠头:“找你吃午饭啊,下午你不就要走了,不他妈再和我吃顿饭啊?”   谢斯白不想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说:“改天,我现在有事。”   “什么事啊?让我进去呗,你忙你的,我等着。”   “不太方便,”谢斯白回了次头,对上秦黛的视线,把贾子京推出去,准备关门,“等会儿我去找你。”   说完就重新关上了门,徒留贾子京一人在门外走廊,骂骂咧咧地走了。   谢斯白回来坐好,回餐桌时,拣了颗草莓,摘掉蒂,喂到秦黛嘴边。   秦黛动作微滞,顿了片刻,才在谢斯白催促的目光中,张开嘴巴咬了一口,他本想伸手接住,但右手才伸到半空,就见谢斯白动作自然地,将她咬剩的草莓屁股塞进了自己口中。   喉结一滑,吃了下去。   秦黛愣住,嘴巴里的草莓尖还没咬两口。咀嚼更像是开了慢动作,指尖纳入掌心,很快挪开视线。   谢斯白这时喊了声:“秦黛。”   秦黛低头喝粥吃饭,只用鼻音应了一声。   “你看我,”谢斯白俨然认真的态度,低声道,“我们聊聊。”   秦黛又应一声,听话地将目光转向面前的人。   他们的确需要谈谈,以明确界定现在两人之间混乱的关系。   她没忘记,昨晚谢斯白对她的问题的回答。但喜欢这种感情,在现在连感情都快消的时代,实在算不上珍重。   她不太清楚这种意外之后的行为准则,是要将一夜情,或炮友这样的关系,都得说清楚吗?   秦黛一向如此认为,在她看来,任何关系都得在双方之间明晰地讲清楚。   双方公司合作,也要制定合同签字盖章。私人关系虽然不用如此正式,但语言上还是需要讲清楚。   要交往谈恋爱的情侣,也都会经历追求、表白、答应后,最终互相冠上男女朋友的头衔。   秦黛只能拿之前和魏清济那段恋爱关系做比较。   但她和谢斯白不一样。   从在津南重逢开始,她和谢斯白之间的关系,好像就一直是朦胧又说不清的一场雾。   他们的开始,就是糊里糊涂的酒后乱性。   她不知道谢斯白怎么想,但一猜到要真的言辞明确地定义,她忽然就生出了抗拒感。   她心里,好像是有些喜欢上了这个人。   所以预料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后,她竟然不是很想听见那些话。   秦黛忽然想改变想法,就算是for one night的关系,她也不是很想界定地明明白白。   他们要是也和别人一样,谁都明白,但谁都不戳破就好了。   起码秦黛不想戳破。   它像一个在阳光下泛着彩虹光的泡泡。看起来太梦幻,太漂亮,她想多看久一点。   哪怕她清楚,总有一天,这个泡泡飘得太高,终究是要自己破掉的。   秦黛望着人,等他开口。   “你——”谢斯白才说了一个字,手机铃声响了。   是高岐。   他挂掉,第二通又拨进来。   估计是有什么急事,谢斯白只好说:“我先接个电话,你等等我。”   “嗯。”秦黛点头。   谢斯白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去阳台上接。   秦黛听见他喊了声爸,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冷,声音更冷:“我没时间。”   秦黛远远地观着他。   越说到最后,他的神情更加冷冰冰。   像一个人,在覆满皑皑白雪的深山里,孑然行走了很久,才能沾染上的寂寂冷意。   没两分钟,他就挂掉了对面的电话。   秦黛轻声询问:“怎么了?”   谢斯白一时没有开口,秦黛猜他不想和他说,道:“你要不想告诉的话,当我没问。”   “我没什么不想告诉你的。”谢斯白将手机关机,直接倒扣在桌面上,按了按右手手指,才说,“我们先聊昨晚,我想问你……”   他话题转变得太快,秦黛突兀地打断:“我明白你要说什么。”   她确认,她真的不想听谢斯白将那些话亲口说出来。   谢斯白蹙眉:“你明白?”   秦黛神色淡下来,但郑重地点了下头:“嗯。”   谢斯白望着人,他们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她也的确应该明白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但他还是又问一遍,反复确认:“你真的明白?”   秦黛没出声,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冰淇淋融化了一分,谢斯白笑了下。清早随生物钟醒来,他一直没再睡着,浅浅地阖眸,箍着人怕她又趁他意识放松跑掉,同时思考了两个小时在清醒后要怎么说。   他不会说动人的情话,更怕某些词汇语句不当,反倒将人吓走。   所以既然秦黛猜到,他不用说了,反而松口气。   当然,他不知道,松的这一口气,落在秦黛眼里,却是全然不同的效果。   “那你是怎么想的?”谢斯白轻声问。   右手悄悄藏去了身后,黑色的眸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像等待着给他的最终宣判。   热牛奶已经变得温凉,秦黛捧着,小口小口地喝着。   她神色依旧没变,秦黛以前对性的态度不算保守,但也没多开放。昨晚他们都喝多了酒,这件事的发生是酒精和荷尔蒙作祟,但身体和心理体验到的快感无法作伪。   她的心里像藏着两只小鹿,一只往东,一只往西,拉扯着她的心脏。   爱意东升西落。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倒不如及时行乐。   秦黛低声说:“我答应你。” 第43章 落日珊瑚I 太变态了   飞机降落在安北机场, 已经是晚七点。   秦黛从登机后开始装睡,但昨晚却是真的累着了,没一会儿便陷入了梦乡。再醒来时, 舷窗外已是熟悉的安北机场。   睁眼时,她就感觉到不对劲。   印象中阖眼前, 她的确是乖乖地靠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的,但现在的她,靠在谢斯白肩上, 身上还多了条毛毯。   谢斯白好像也在睡觉, 她的发顶贴着他的微微斜过来的侧脸。   稍微一动, 他就醒了过来。   飞机缓慢地滑行着,沿着跑道至廊桥。   他们相互倚靠着, 窗外暮云合璧,竟然有几分美好。   “睡醒了?”谢斯白问。   秦黛坐端了, 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长时间保持同一动作后,有些僵。藏在毛毯下的手不安分地动了动, 谢斯白的肩被人压了一路, 想必更不舒服。   但她只嗯了一声。   舱门打开,头等舱的乘客陆续离开。两天的行李没多少,没办托运,秦黛伸手要去行李架上拿, 却被谢斯白抢先一步。   他个子实在太高, 站直了在客舱内更显得存在感强烈,高高大大的,但身形又很清瘦,光看外表, 绝想不到脱掉衣服后的身材有多绝。   这皮相招女孩子喜欢,光这一会儿,头等舱的空姐就看过来好几次,眼都亮的。   秦黛不太记得他高中时怎么样,但她发现,谢斯白本人,好像是并不知道自己对旁人有多大吸引力的样子。   这么胡思乱想的一会儿,谢斯白已经拿好两个人的行李,抬手在她脑门儿弹了下,语调含笑地说了句:“还没睡醒?”   说着,伸手牵住了她的手,再自然不过地拉起她的手,边下机,熟稔的哄小姑娘的语气:“坚持下,回家再睡。”   也不知道哄过多少个了,秦黛凝视着他宽展的肩跑神,但长成谢斯白这样的,再随随便便的温柔一下,杀伤力真的好大。   -   谢斯白将人送回四季水岸,知道她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团里,本想多待一会儿。才确认关系,他又不知道人家一般的情侣们谈恋爱都是怎么一步步来的,但起码他明白一点,他和秦黛目前这种快进式的发展,必然有好多问题得慢慢交流。   奈何家里的电话催个不停,秦黛看起来也又困了,明早还得早起。他倒是可以翘班,反正公司是他家的,但秦黛不行,也不会愿意。   于是谢斯白没逗留,临走前到门外,本想和她再说句什么,结果秦黛倒好,送他到门口,着什么急似的,拜拜一句就把他给打发了。   谢斯白无声笑了下,想起她在飞机上醒来时躲闪的眼神,和微微泛红的耳尖,出卖了她表面维持的清冷。   毕竟这两天的所有事都发生得太突然,他们虽然确定关系了,但缓和时间还是要留给对方的。   谢斯白不想表现得太过粘人,在门外多站了会儿,就真走了。   等在回家的路上,戳戳秦黛微信,矜持地发了句晚安,同时附带了张刚从车里拍到的照片,五月第一夜的新月。   秦黛收到时,还将腿搭在家里的把杆上,一边搬腿一边思考人生。   手机震动,嗡嗡两声。   脑袋靠在腿上,她点开微信。   只看了一眼,就摁灭手机,眼不见心不烦地扔远了。   谢斯白这个人,对一夜情对象是不是过于体贴了?   他到底怎么回事?不应该在除了上床之外的其他时间,都保持不必要不联系的原则吗?   怎么还反过来,拿细枝末节勾引人。   秦黛摸摸耳朵,不打算回了。   她得管好自己。   而另一边,谢斯白回了紫云别苑。司机将车停在主楼门廊前,他从车窗看了眼,车库那边停了两三辆没见过的车,不是谢家任何人的。   主楼灯火通明,谢斯白下车前问郑叔:“今天有客人?”   “是,徐家人来了。”郑叔低声告诉他,“应该是要定令羲和徐家小女儿的婚事。”   谢斯白不太在意地嗯了一声,推开车门,谢苑溪就像只密袋鼬似的朝他扑了出来。   谢斯白皱眉,加快两步过去将这糟心玩意儿拎住后颈,刚见面就冷着脸教训人小姑娘:“跑什么?”   谢苑溪嘻嘻地笑:“我听见车响,一猜就知道是你回来了,我来迎接你,怎么样,你妹是不是很贴心?”   谢斯白面无表情,拎着人往里走:“贴心,你妈见到都得吃速效救心丸。”   谢苑溪捶他:“那是咱妈!”   话音一转:“既然你可爱的妹妹这么贴心,你想好给这么天上有地上无的小宝贝买什么生日礼物了吗?”   谢斯白很直接:“要多少?”   谢苑溪嫌弃:“你俗死了!怪不得这么久了都追不到人!”   她原以为这话够扎心了,没想到说完后,她哥竟然还笑。   十分诡异!   谢苑溪:“你是不是爱而不得,已经疯了?”   谢斯白挑了下眉:“不好意思,追到了。”   谢苑溪:???   “真的假的?”她扣扣耳朵,揉揉眼睛,“你别骗我,我们未成年现在都不大好骗。”   谢斯白懒得和一丫头片子掰扯自己感情话题,推一把她脑袋,往里走,顺口警告:“好好走路,再让我看到你那么跑,下回住院别找我陪护。”   这话扎进了他妹命门,谢苑溪活这十几年,最讨厌一个人住院。   闻言立即撒娇:“记住了记住了,我以后都不跑了,那我生日礼物你到底准备好没有嘛?”   谢斯白进门准备换鞋,谢苑溪拦住他:“家里还有客人呢,他们在客厅聊天,先不用换鞋——我想去游乐园,你带我去吧。”   谢斯白:“你想着吧。”   谢苑溪:“……”   两人说话的声音被里头的人听见,高岐已经走出来,一边朝谢斯白伸手,唤他过去,一边和满客厅的人说:“斯白回来了。”   谢斯白走近上前。   偌大的客厅,满是人。   谢崇山坐在最上首,一旁是徐家的两位老人,再之后,谢蕙芝和高岐对面,坐着徐功和妻子,徐家连旁系都来了不少人。   谢斯白礼貌打了声招呼,朝徐家的长辈问了好。   “才下飞机?”谢崇山问。   “嗯。”谢斯白话很少。   谢蕙芝一边吩咐阿姨,一边细致地问他,吃饭没,饿不饿,要不先上楼洗漱,让厨房备点等会儿送上去。   谢斯白没谢绝他妈的好意,正好不想在这里应付,便借口没吃,找了机会脱身。   上楼时,碰到带着徐瑞妍才从楼上参观下来的高令羲。   身旁还跟着个女的,谢斯白没见过,不认识,也不打算认识。他在这个家,本来就和高令羲没什么交谈,此刻也同样,越过人就要走。   “斯白,瑞妍上回你们已经见过了,我就不介绍了。这位是瑞妍表姐,也是宋佳大小姐,宋艺萱。”高令羲主人姿态般矜贵地开口介绍,先后顺序却像是把谢斯白才当那个客人,“宋大小姐,你刚不是还问,人这不就回来了。”   宋艺萱这是第一回 见谢斯白。   在此之前,也只从旁人口中关于谢家当年的豪门秘辛中,听说谢斯白十八岁才认回来。   虽是真少爷的命,却阴差阳错野生野长了十八年,性格、人品、行为习惯,都已经成了定式,听说谢家老爷子实在看不过去,才把人送去部队历练。   多年来从不曾在公开场合出现,反倒是高令羲,非但没有被谢家弃养,反而常跟着谢蕙芝和高岐出席各种宴会。   大家都明白,谢家这位真少爷,必然是拿不出手,才被藏着掖着。   宋艺萱也是听见过一面的徐瑞妍提起,说谢斯白本人长相气质有多好,才生出了些好奇。   她没报什么期待,但此刻见到真人,着实有被惊艳到。   她没想到,谢斯白本人的相貌和气质,都这么出众。   宋艺萱挽了挽耳边的发:“你好,我是宋艺萱。”   谢斯白眸色疏离,只点头致意,双手抄进裤兜,即刻就要上楼去,谢苑溪也在此时追着他过来。   “谢斯白,你等等我,别又一个人偷跑!诶,徐姐姐吴姐姐你们下来啦。”谢苑溪热情大方地跟高令羲说,“哥哥,你再带两位姐姐去草坪转转吧,妈妈在花园种的牡丹开了点,可好看了。”   说着,朝谢斯白扒拉,跟在他身后一起上楼,嘴巴一刻也闲不下来,又馋了:“让阿姨多做个小蛋糕吧,你就说你想吃,等阿姨送上来你再给我。”   宋艺萱看向谢斯白,知道谢苑溪在谢家是最被宠的。   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谁都宠着。   谢苑溪刚也是一口命令的语气,喊高令羲是哥哥,叫他这个血脉相连的,却是连名带姓。   方才高令羲虽然表面上对谢斯白言笑晏晏,态度友好,但眼底的瞧不上是明摆着的。   果然,谢斯白在这个家的地位,到底不怎么样。   原以为他会哄着这位亲妹妹,没想到却听那人淡声道:“少做梦,写你作业去。”   谢苑溪哀嚎:“你好烦啊谢斯白!好几天没见,就不能和我聊天开心的话题?给我要一个小蛋糕嘛,就一个!否则你下次有事求我,我也不会帮你!”   “我用得着求你?”   “你别后悔!”   兄妹两拐上了楼,直到声音听不见了,底下三人才有所动作。   宋艺萱多了看了好几眼,直到徐瑞妍喊她去花园参观,才收回早已望不见人的视线。   楼上,谢苑溪溜进谢斯白房间,抱住老大一通乱揉,踢掉鞋上沙发,亲热完了,又把人家威风凛凛的马里努阿犬当枕头使,枕着狗玩消消乐。   跟谢斯白通风报信:“你知道不,那个谁要和那个叫徐什么的订婚了。”   谢斯白从她脑袋下把老大解救出来,检查老大这段时间有没有减肥成功。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谢苑溪说的话。   谢苑溪比他着急,扯他耳朵:“你听没听见!”   谢斯白啧了一声,拍走他妹行凶作恶的手,只嗯了一声。   检查完老大,翻开手机检查未读消息。   贾子京骂了他七八十条,应爽知道他回来,约他明天晚上去俱乐部,贺长明还问他有没有空一起吃饭,助理罗列的下周工作和行程,俱乐部的事……谢斯白一边听他妹叭叭叭地替他分析,一边翻完了所有未读消息并一一回复了,备注是月亮的那个气人账号,还没回他那句晚安。   干什么呢?   洗澡还是在日常练功?   没看到还是不想回?   总不能是睡了吧?人楼下在别人家做客的都没走,这个点睡觉多少有点早了吧?   成男女朋友了也不能不回消息吧。   显得多没礼貌啊。   谢斯白决定明天见她的时候,得和秦黛说说这个问题。   但他也没想到,第二天连秦黛一面都没见着。   不止这天,接下来一整周的工作日,凡是他微信上问她几点下班一起吃饭,秦黛都说团里有事,要么就是约了向昭然,或者减重呢,晚餐吃草。   谢斯白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可减的,那么高抱起来还不到一百斤。但他也不了解,舞蹈演员到底得多严格地控制体重。   总而言之,秦黛怎么着都有理由借口拒绝他,他连人一面都没见着。   哪怕去舞团门口从五点堵到晚十点,都没堵到人。   去她家小区,安保也严格得不让他进。   周五晚,谢斯白先去接谢苑溪放学,将人送到谢崇山那儿,门都没进,就立马又准备去堵人。   谢苑溪隐隐猜到点原因,这几天她可是见证着他哥,从平和淡定,到现在有点被火烧着屁股的感觉。   她下了车,背着她的书包,趴在车窗,在谢斯白开车前,幽幽地问:“不是追到了吗?你又被甩啦?”   语气还挺高兴。   谢斯白一把推开他妹脑袋:“离车远点。”   谢苑溪嘿嘿笑,幸灾乐祸:“是不是见不到秦黛姐姐呀?着急了吧,难过了吧,这样吧,你求求我,我有办法让你见到人。”   谢斯白看过来:?   “你别不信,我前天晚上还问秦黛姐姐聊天呢,我们从八点聊到了十点,你有吗?”   谢斯白:“……”   谢苑溪谈条件:“但你得带我去游乐场,咱们瞒着妈妈,还得给我买个蛋糕吃。”   谢斯白先问:“你有什么办法?”   “不告诉你,你答应我再说。”   谢斯白准备踩油门,谢苑溪见他如此不为所动,条件立即放宽:“我只坐旋转木马还不行吗!蛋糕要一小块三角的也OK。”   谢斯白:“上车。”   谢苑溪一喜:“我得先去拿个道具,你等着!”   等坐上了车,谢苑溪就言出必行地联系了秦黛。   谢斯白眼睁睁地,看着谢苑溪坐副驾上敲键盘,没多久,还真把已经约成功的聊天记录拿给他炫耀:“你看,我说我可以吧。”   谢斯白扫了一眼,第一眼看到一行大字:姐姐放心,绝不带我哥,我让司机送我过来!   这句之后,秦黛才松口,回复:好。   谢斯白:“……”   草。   迈巴赫停在舞团门口,等了十分钟不到,果然看见秦黛远远地走了出来。   谢苑溪抱着只星黛露先下车。   见着人,就把手里东西递过去:“姐姐,我上周去奥兰多迪士尼乐园特意给你带的礼物。”   秦黛扫了一眼车,车窗贴着单向透视膜,看不见里面,但谢斯白应该的确没亲自送谢苑溪过来。她松口气,和谢苑溪道谢。   下一秒,驾驶座的车门被人从里推开,极具辨识度的人陡然出现在她面前。   秦黛愣住,看谢苑溪。   谢苑溪举手投降,先卖哥:“对不起姐姐!是谢斯白逼我的,你要骂骂他,我不听话他就打我。”   秦黛:“……”   谢斯白:“……”   他现在懒得计较,紧紧盯着秦黛。   她今天把头发绑了起来,大概是为了方便练舞,在后脑勺扎了个小丸子,露出了光洁漂亮的额头。额前的小碎发被风吹着,怀里抱着那只星黛露,裸露在外的小臂白皙如泼出来的牛奶。   就是表情有点傻,一脸的讶然。   看见他,第一反应,是用怀里的兔子挡住手腕上那串白色贝壳。   谢斯白没好气:“没时间见我,倒有时间和谢苑溪聊两小时微信。她一叫你你就愿意见她,秦黛,你给我解释解释。”   “我……”秦黛张了张嘴吧,只蹦出来这一个字。   气氛不太对,谢苑溪机灵地佯装去旁边便利店买东西。   谢斯白舒口气,走近过去,从秦黛怀里把那只紫色的兔子抢走,低头看一眼那串贝壳,质问道:“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秦黛视线飘啊飘,就是不看他的眼睛。   “我真的有事,今天才有空,你今天又没问我。”她有理有据地解释,“周一周二我是在忙,也和昭昭吃了顿饭,周三后……”   见他一直这样不依不饶地不肯放过她,秦黛只好又暗示一句:“我生理期到了。”   谢斯白没懂,忙就算了,但是后面那个原因算怎么回事:“生理期怎么就不能见我了?”   秦黛瞪大了眼睛,盯着他,难不成他还有某种特殊癖好?   那不行,她没有办法配合他。   这太变态了。   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个衣冠禽兽。   如果真有这种变态的需求,那秦黛觉得,得考虑和谢斯白解除这种关系。   谢斯白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问完那句,仔细辨别,果然觉得她此刻脸色不是很好。   他顿时复盘自己刚才那两句话是不是说得太凶,语气也变了,低下来,又带几分不知所措:“……是不是难受?怎么办,要用暖贴吗?”   他记得见过谢蕙芝给谢苑溪搞过这玩意儿。   秦黛却摇了下头,有些严肃地喊了声他的名字,谈论合同双方约束条件的态度:“如果你有那种需求的话,我不太可以。”   谢斯白:?   什么玩意儿?   秦黛说:“而且我觉得,我们这种关系,双方有需要的时候,见面应该就可以了。”   谢斯白:???   什么叫我们这种关系?   他凝眉低眸,却见面前的人严肃认真,半点不像开玩笑。   他问了句:“你真明白我那天要说的是什么?”   秦黛极轻地嗯了一声:“我明白的。”   谢斯白皱眉:“我们什么关系?”   秦黛也皱眉,虽然这种事情双方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但在大街上这么说出来,是不是就有些违背公序良俗了?   路灯上悬挂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标语都不同意。   谢斯白一直在留意着她的神情。   见她眉眼间愁绪浸染,欲言又止,一副“就这么说出来不太好吧”的为难模样。   他算是懂了。   这他妈明白个屁啊。 第44章 落日珊瑚II 笨蛋笨蛋   安北五月的风不是很温柔。   谢斯白想在这风里, 抽上一支戒了八百年的烟。   两人像蜡像似的,站在舞团大门外,相互不理解对方的大脑构造。   身后, 一辆黑色轿车从驶出来。   秦黛站的位置不太靠边。   谢斯白把那只紫色的兔子塞到她手里,勾住她的腰, 将人扯到自己怀里。   路也让出来。   秦黛抬了下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等站稳了,几乎是从他怀里弹出去的。   谢斯白真无语了:“秦黛, 我没那种需求。”   秦黛用一种“真的吗我不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谢斯白:“……”   打破两人之间迷之氛围的, 是从团里驶出来那辆车。   到秦黛身边时, 车后座的玻璃降下来,露出宋庸年儒雅谦和的脸。   “秦黛, 下班了?”   秦黛:“宋团。”   不至于太冷淡,但也没多热情地问了声好。   宋庸年的视线挪到了谢斯白身上:“这位是?”   秦黛犹豫了下, 才给他冠上个称号:“朋友。”   谢斯白瞥了她一眼, 早就料到,没说话, 兢兢业业地当她“朋友”。   倒是宋庸年, 目光在谢斯白脸上流连数次,觉得眼熟,但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他确认以前没见过,但这份熟悉又不似作伪。   谢斯白察觉他的视线, 淡淡地扫过来。宋庸年收回目光, 面容斯文,颔首示意,车窗升上去,吩咐司机很快离开了。   秦黛也注意到了宋庸年落到谢斯白身上, 已经不能用只是觉得他长得帅多看几眼的眼神。   显然不太正常。   她皱了下眉,但也一时半会儿琢磨不出来个头绪。   这个点,宋庸年也走了,陆陆续续都有人从团里出来。   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谢斯白问:“减重也是找的借口吧?”   秦黛顿了一下,目光躲闪。   谢斯白呼口气,这辈子的耐心也全耗这人身上了。   “可以下班了吗?”他决定得和她谈谈,“一起吃饭。”   秦黛揪星黛露的耳朵,摸兔子脑袋:“不了吧,我晚上还有事。”   谢斯白叹息一声,动作都不太温柔地,抬手在她扎好的丸子头上揉一把:“我真没有特殊需求,秦黛,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禽兽?”   秦黛没点头,但也没摇头,轻声问他:“那你要干什么?”   谢斯白揉完头发捏人家脸:“我们谈谈。”   捏完了,又自言自语般发愁地加一句:“总有一天被你气死。”   秦黛:“……”   -   谢斯白在团门外等着,秦黛进去拿自己的东西。   在更衣室遇到谭慕言。   谭慕言拿着手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凑来她身边:“秦老师,采访一下,和那位谢家二公子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说着把手机上的图片给她看,也不知道是怎么成立的小群,这团里专爱打听八卦消息的全在里边了。   她点开的,正是一张不知道被谁拍到的,秦黛和站在迈巴赫前的大帅哥相对而立的画面。   秦黛哪里想到,才那么一会儿,就被人给偷拍了。   “你们这是什么群?”她问。   谭慕言飞快把手机藏好,啧一声:“不要转移话题,快点老实交代!昕姐婚礼上,我和苏老师可都发现你和那位寰宇集团的少爷气氛暧昧,对视一眼火花都差点溅到我身上了!”   秦黛秉承事实依据,辟谣:“没在一起。”   谭慕言一脸的不信:“那晚你没回房间,是和他在一起吧。”   秦黛:“……”   差点忘了,她当时可是和谭慕言分到了一个房间。   谭慕言搡她腰间:“进团来我就和你关系好,这事儿你还打算瞒着我,还是不是朋友了!”   秦黛说什么,谭慕言都不听狡辩。   她怕门口谢斯白等太久,到最后,只好糊弄地点头,拿了自己的包,逃似的跑掉了。   谭慕言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在秦黛消失时,也一同湮灭。   她弯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想起上午时,宋庸年叫她道办公室说的那些话,眼中落寞更重。   -   秦黛出去时,那兄妹俩在车前站着,谢斯白看上去有点不胜其烦,但又只能忍着,谢苑溪侃侃而谈,计划的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自己八十岁。   当妹妹的说:“我觉得我以后开个便利店也挺好,刚才去那家店,那个收银姐姐一边追剧一边工作,她还有吃不完的薯片饼干软糖面包,烤香肠关东煮照烧鸡丸甜玉米,好幸福啊!”   当哥的道:“那这店开两个月就得倒闭。”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我盼你赶紧成年给我进公司打工。”   谢苑溪机警道:“不行,我拿分红就行,别的不干!”   谢斯白:“……”   糟心。   秦黛听见了,没忍住,从眼里露出些微的笑。   谢斯白拉开后座车门,冲她说:“过来。”   秦黛和谢苑溪一同坐进后座,谢苑溪重新把星黛露塞进她怀里,期待地问:“姐姐,虽然我是被谢斯白逼的,但这只星黛露想送你是真的,她好漂亮,和姐姐一样漂亮。”   秦黛很喜欢,摸摸兔子毛茸茸的耳朵都爱不释手了。   “谢谢溪溪。”她浅浅地笑了,又问,“你之前不是还说想做钢伴吗?怎么又要开便利店了?”   谢斯白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她眼角眉梢的笑,怎么送只兔子就这么开心。   或许是视线过于明目张胆,秦黛抬了下头,两人的目光在小小一片后视镜中相接。   秦黛先行移开。   谢斯白这才开口:“别管她,隔一周就得换个目标。”   谢苑溪哼哼:“那我不得好好规划自己的未来吗?我以前还想学跳舞呢,这不是命运夺走了我的机会吗,不然我说不定也和秦黛姐姐一样厉害了。”   这话说完,秦黛和谢斯白都陷入了短暂了沉默。   谢斯白降了点车窗,让风渗进来些。   谢苑溪虽先天不足,但长到这么大没缺过爱意,自我恢复能力很强,见这两人都情绪低下来,又加一句:“医生说我明年应该就可以做手术了呢,到时候想做什么就什么!姐姐,你教我古典舞好不好呀?”   秦黛一口答应下来:“好。”   -   谢斯白本想和秦黛单独吃饭,顺便聊聊他们两个目前横亘的乌龙。   鉴于秦黛生理期,他把原本计划的日料换成了家淮扬菜。   但谢苑溪一听要吃好吃的,眼巴巴地要跟来。   谢斯白要给司机打电话,还没拨出去,秦黛已经被谢苑溪策反着倒戈了。   “带溪溪一起吧。”   “……”   他们聊私人话题,带个小屁孩算怎么回事。谢斯白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谢苑溪,意思是,妹,有点眼力见儿成吗。   谢苑溪的机灵随用随开,这会儿惦记着口腹之欲,兄妹之情早扔八百里外去了。   谢斯白怎么暗示,她都无动于衷。   到最后,挽着秦黛的手,两人姐姐妹妹地把他给撂到了后边。   谢斯白没办法。   今天多少把一年的气都叹完了。   他跟个保镖似的,跟在两人身后。那两人聊得火热,从一楼往上逛,谢苑溪拉着秦黛,一会儿往这家店瞅一眼,一会儿去那家买点东西,选好了谢斯白刷卡加拎购物袋,再回头看一眼人影又没了,在下一家店等着他。   现在就是后悔,时间地点都没选对,还带了个真正意义上的“拖油瓶”。   等终于进餐厅时,谢斯白比拉练了二十公里还累。   趁秦黛和谢苑溪点单,他提前一步给郑叔发消息,一小时后吃完饭,无论如何也要把谢苑溪给送回家去。   郑叔效率极高,准时准点,他们刚吃完,人就到楼下了。谢苑溪就被命运拎住了后颈皮,谢斯白毫不留情地把人往车边带。   过于恶毒兄长了,他缓和了脸色和腔调,和秦黛解释:“太晚了,家里派人来接她。”   谢苑溪戳穿:“你骗——唔!”   谢斯白强行捂嘴,不忘和秦黛说:“等我几分钟,。”   秦黛反应不及的空挡,谢斯白已经把他妹半拖半抱地给带走了。   她没有兄弟姐妹,其实旁观着,也有几分羡慕这样的相处方式。   秦黛不太知道谢斯白今晚要和她聊什么,但他叫她等着,那便真乖乖等着。   没几分钟,谢斯白就真回来了。   秦黛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工作日结束了,即便已经九点多,这片商圈还是人流巨大。   嘈杂凌乱,也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谢斯白道:“边走边说吧,今晚月亮挺好看的,”   闻言,秦黛抬头看了眼夜空,一整天雾蒙蒙的,积云厚重,仿佛酝酿着一场磅礴大雨,月亮都不知道藏在哪朵后面,哪里好看了。   她不懂谢斯白了。   有两三个小学生,举着刚买到的甜筒,风风火火地从他们旁边闯过去。   秦黛差点被撞到,还是谢斯白伸出手来,拉住她的手腕,扯了过去。   秦黛撞进他怀里,鼻尖却差点碰到了谢斯白的锁骨上,闻到他身上干干净净的清爽味道。   秦黛定定神,挣开他的手,看他一眼,只觉那双眼睛,以及那颗浅棕色的小痣,今晚格外勾引人。她努力压下心尖过于不正常的跳动,声音淡几分:“走吧。”   谢斯白跟上去,轻轻地揽了下她的肩,让她走到内侧。   拐过一道弯,路两旁种着岁数不小的刺槐,不同于初春的萧瑟料峭,粗壮的老树已经绿得盎然,在夜色和霓虹的笼罩下,像钢铁森林里的精灵。   谢斯白率先开口:“那天我没醉。”   秦黛顿了下,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地提起那晚的荒唐。   手不自觉地去玩弄腕间那串贝壳,拨来拨去,恨不得当佛珠使。   下一秒,被谢斯白扣住,他将那串贝壳从她手腕上捋下来。   秦黛拽住:“你干嘛?”   谢斯白说:“不许玩它,先没收,看我,谈完我给你戴。”   哪有这道理,送都送了,还能没收回去。   秦黛催促:“那你快说。”   谢斯白拎着那串贝壳,到了他手上,一想到接下来的话,他也开始当佛珠使。舒口气,干脆揣进了口袋。   “秦黛。”他郑重其事地喊她的名字,一双星眸在今夜的霓虹中格外乌沉,“我这个人,不算特别好,但也还不坏。以前有不少毛病,抽烟打架,这些你也知道,高中后进部队历练了五年多,那些臭毛病改得差不多了。”   这个开场,秦黛没有想到。   “我知道,你喜欢的类型,是魏清济那种看起来样样拔尖的人。和我这种人,不一样。”谢斯白喉结上下滑动,“所以看见你和他站在一起,我都觉得嫉妒得要疯了。你和他说一个字,我都想冲上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带走你。可我没有资格。我承认,这个世界上,我最嫉妒的人,就是他。”   “你那天问我是不是喜欢你……”谢斯白一字一句地说,“这个答案那天我已经告诉过你,但今天,想了很久,我还是觉得应该用清楚明白的话,正式地和你说。”   他剖开了心肺,毫不掩饰:“秦黛,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低头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不放过她每一分情绪改变。   “还觉得惊讶吗,我以为这个答案很明显。”谢斯白一条条、一桩桩罗列,“不喜欢你,怎么会想法设法地找机会见你?不喜欢你,还假模假样地陪你练什么勾引戏码,你看不出来我只是为了找机会接近你?不喜欢你,我怎么可能把我的狗给你随便摸?不喜欢你,看到你被伤害,我怎么会比自己中枪都害怕?”   秦黛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只问:“你什么时候中过枪?”   “以前,在部队的时候。”谢斯白将被她扯远了话题拉回来,“不喜欢你,我怎么会在你演出的时候送你玫瑰?这花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秦黛已经全然呆住了,机械地回答:“有个观众,也每场演出送我玫瑰。”   谢斯白:“……”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他质问:“那别的呢,你真看不出来,哪怕一点点?”   秦黛默然片刻,不是的。她对感情方面虽然一向笨拙迟钝,可很多次怀疑过谢斯白的一些行为与语言。   可是她也无数次被旁人口中定义的谢斯白迷惑,于是潜意识里,竖起了道坚硬的不可摧毁的铁墙,只允许自己从窗户里,看一眼他。   “我以为,你是想要和我做……”   谢斯白无奈地打断她,他向前一步,捧住秦黛的脸,低沉的嗓音像一句呢喃:“笨蛋,谁要和你做炮友,我想当你男朋友。” 第45章 落日珊瑚III 吊着我吧   云层是浓的, 天空是暗沉的,路旁的灯闪了又闪,远处有自由歌手在街头唱歌。   乐曲中的鼓点, 像极了她的心跳。   明明今晚滴酒未沾,但秦黛觉得, 自己好像和喝了一整瓶的伏特加似的。   脑袋是生锈的,四肢是麻木的,思考能力和金乌一样, 西沉于地平线之下, 一点都不剩了。   谢斯白将白色小贝壳套回她左手手腕, 秦黛却觉得,一整颗心, 也好像都被这个人给套住了。   她的确不敢相信。   在此之前,她把谢斯白的一切行为, 都赋予了自己冠名的目的和意图。可是真的听到了, 听到他明明白白地说,我喜欢你, 秦黛又觉得, 那些蛛丝马迹仿佛重新获得生命力的分子,被热气灌溉,便沸腾起来,在五脏六腑四处流窜, 直至她找不到任何理由诓骗自我。   谢斯白没有松手, 就那么握着她的手腕。   出口的话,是催促,也是等待宣判。   “秦黛,告诉我, 你在想什么?”   昏黄的路灯下,秦黛眼睫颤动着,贝齿咬着下唇。她的心里好像兜了一窝的兔子,每一只都在蹦蹦跳跳着,折磨的却是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颤颤巍巍的神经线。   “我……我不知道……”   谢斯白低头,手腕一抬,虎口卡在她下颌,捧起她的脸。   他望进她眼睛里,距离无限拉近。秦黛仿佛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跳动的篝火。   谢斯白问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问完,又抛下一只循循善诱的钩子:“秦黛,你的心跳得很快。”   秦黛想推开他,此刻的谢斯白太危险,他像极了挖好陷阱的猎人,一步步靠近,逮捕那只觊觎已久的猎物。   “你先放开我……”   秦黛后退半步,谢斯白不依不饶地追上来,脚尖抵着她的,怎么着,今晚都不会糊里糊涂地放过她。   不等秦黛再说旁的,他开口:“为什么不敢看我?秦黛,你明明动了心。”   话音砸落在地,秦黛的心,也跟着一紧。   好像就这么被他提了起来,滞留于不上不下的半空中。   她张了张嘴巴,说出口的却不敢是违心的否认:“你……你先放开我。”   谢斯白步步紧逼,后遗症严重:“我怕你跑了。”   “我不跑,我答应你。”秦黛只好说。   谢斯白:“你答应我?”   秦黛立即修正:“我答应你不跑。”   “那另一个答案呢?”谢斯白依旧没有放手,只是稍微地,拉开了一寸距离,给她空间思考,“答应我吗?”   秦黛心是乱的,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最后说:“你给我时间想一想,好吗?”   -   到家楼下时,秦黛连再见都没有和他说,就逃似的上了楼。   门关上,她背靠着冰凉的金属,总算找回了一丝的神智。   怀里的星黛露已经被她□□得茸毛都乱了。   秦黛换了鞋,都没心思将换下的摆正,抱着兔子倒进沙发里。   达菲要是知道自己的好朋友被人揪得耳朵都快掉了,一定第一时间赶来救命。   秦黛抱膝靠在沙发边,揉着兔子,整理自己混乱的心绪。   怎么着都没结果。干脆连兔子也扔掉了,去整理房间。   她当初答应魏清济的追求时,便经历了久久的思考和挣扎。她和他在一起时间不长,甚至中间还经历了近一年的异地。她从魏清济身上,看到过对方对自己热烈的喜欢,可最后呢,那份喜欢还不是面目全非。   秦黛知道爱不长久,知道一切终有尽头。   她以前,也从没有多么至死不渝地爱过一个人。   而旁观的、亲身经历的、她父母的,都在不断地强化她心底的观念。   没有任何爱意,可以永恒不变。   喜欢——这种感情又能持续多久。   秦黛无法确定。   或许明天,或许下个月,或许更久,但最终结果不会变。   总会消失的。   她知道,自己对谢斯白的喜欢发了芽,生了根。秦黛可以毫不犹豫地承认,他就是很吸引她。   她也清楚,这份喜欢,始于皮囊表象。   谢斯白从头到尾,都是她心仪的那款。   所以在她误以为,他是想要和她建立基于生理需求的关系时,秦黛没有犹豫多久,甚至可以说果断地,便答应了。   可是,轮到要建立男女朋友关系时,她却迟疑了。   她的心被他搅得一团糟,被两只小鹿拉扯着,奔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如果只是生理需求的关系,他们各取所需,等散场之时,双方都是体面的。可如果真要加一份赤忱的爱意,结束之时,必然是一场支离破碎的剧目,他们之间,也一定有人鲜血淋漓。   魏清济说她冷淡绝情,秦黛当时无法否认,现在依然不能。   她好像就是这样一个人。   和魏清济分手,她似乎也没有像别人那样要死要活;很多时候,如果不是向昭然和施秋清楚她的性格,90%的时间,都是她们主动找她;苏为衡离开舞团,她只是觉得可惜,惋惜于他止步于梦想,可对于这个合作了几年的舞伴的离开,她也没有很伤心;连对她爸秦海国,她也好像越来越淡薄。   魏清济说,没有哪个人受得了这样的她。   那谢斯白呢,他又能忍受多久?   没有谁,要永远当那个环绕的行星,去靠近注定轨迹无法相接的中央恒星。   他总会放弃,总会离开,总会厌恶这样的苦苦追寻。   秦黛不想面对这样的未来。   她害怕这样的未来。   可是……   她向来在感情方面悲观——可是这种结局,似乎是注定的。   几乎一夜未眠,哪怕听着苏玉容熟悉的唱调,都清醒至破晓。   秦黛带着两片黑眼圈到了团里。   进了排练室,看着空荡无人的房间,才意识到,今天是周六。   向昭然微信发过来:今天干嘛?   秦黛:没什么事。   向昭然:公司发了两张国家地理杂志主办的摄影展门票,看完去逛街,晚上再吃顿火锅,这安排怎么样?   秦黛正好想让自己忙起来,起码思绪全被占住,立刻答应下来。   秦黛乘上出租车,微信再次震动。   她以为是向昭然,点开来,才看到跳到最上面的那个头像,是老大。   x:?   秦黛:?   x:试试有没有被你拉黑。   秦黛:“……”   他后遗症太多了。   秦黛这个始作俑者,总算心虚了下。   x:今天干嘛?   秦黛老老实实回答。   一整天行程满满当当,连晚上,她都要提前堵死谁的路似的,加一句,要训练。   谢斯白也不知信没信,好一阵没回复,过了会儿,底下跳出来几个字:想好了吗?   这才过了一夜,他怎么这么着急?   秦黛还乱得要死,回复:没。   x:哦,那我等会儿再来问一遍。   秦黛:“……”   到约定地点时,向昭然已经举着两支刚买好的甜筒,在门口等着她。   秦黛接过来,伸出舌尖,舔掉了甜筒的奶油尖,对向昭然发出灵魂一问:“昭昭,你相信爱吗?”   向昭然很直接:“喝了多少过来的?”   秦黛:“……”   她抿抿唇,不说话了,向昭然火眼金睛:“昨晚干嘛去了?跟只熊猫似的。”   “失眠。”   向昭然明显不信的态度:“和那谁到底怎么回事儿?”   秦黛装傻充愣:“那谁?”   向昭然捏她脸蛋:“别给我装。”   吃完了冰淇淋,安检后进了展会大门,秦黛想了又想,还是拿来咨询向昭然:“谢斯白跟我告白了。”   向昭然看上去半点都不惊讶:“你俩都暧昧到微信状态去了,他告白迟早的吧——没答应是吧?”   “你怎么知道?”   “一猜就准,魏清济好歹追了你两年你才点头,不能轮到谢斯白,就因为他帅得有点多,就速度加快这么多吧,你还是那个你。”   秦黛说:“我不太想谈恋爱了。”   “别不是被魏清济那狗东西整出PTSD了吧?”向昭然道,“虽然本人是初步厌男症患者,你要问我怎么办,我只会告诉你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但这世界上,也不是真的没有好男人了。况且谢斯白他帅啊,我倒是觉得,谈谈你也不吃亏,睡到就是赚到。”   秦黛:“……”   那她好像已经赚了?   两人慢慢悠悠地,逛到了中午。   准备从出口离开时,却骤然听到此起彼伏的喧闹声。   循声望去,秦黛一眼看到当时在谢斯白的俱乐部,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小男生,好像是应爽的弟弟。   应宣脸都白了,而怀里,倒着个熟悉的身影。   是谢苑溪。   秦黛立即跑了过去。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谢苑溪的脸煞白一片,双眸紧闭,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发紫,神情痛苦。   “溪溪怎么了?”秦黛急问。   应宣颤声:“她心脏病……”   “你别着急,”秦黛护着他怀里谢苑溪的身体,“先把她平放在地上——大家离远一点,给病人留出空间!”   说完,立即掏手机打了急救电话。   应宣那个样子,连手机都拿不稳了。   秦黛急问:“药呢?溪溪应该有一直带在身边的药吧?”   应宣额头沁出汗来:“我找过了,她今天没带!”   秦黛学过心肺复苏,可是她不知道谢苑溪的情况,到底能不能做,等待救护车的急乱中,飞快给谢斯白打了个电话。   “谢斯白,溪溪心脏病发作了,我们在银泰中心二楼的B展厅。我打过120了,溪溪没有带药,怎么办,谢斯白,怎么办?”   谢斯白从听见她第一句话,那边就已经传来急行飞奔的脚步声。   “我马上过来,秦黛,麻烦你,帮忙疏通下溪溪周围的人,保证空气畅通。”   “好。”   “嘴唇是不是已经发绀?”谢斯白应该已经上了车,秦黛听到引擎的声浪,“检查下她的口鼻,不要有异物阻挡呼吸。”   “嘴巴紫了。”秦黛照做,“口鼻都没有异物。”   “好,她今天应该穿了一条裙子,腰带解开,你看一下,紧的话,胸前的扣子也帮她解开。”   “解开了。”秦黛动作很快,她听见车行的按喇叭声,“谢斯白,你不要开太快。我已经打120了。”   “好,谢谢你,秦黛。”谢斯白声音夹在疾驰的风中传来,“我马上到。”   -   谢斯白到得很快,救护车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   从看见他第一眼,秦黛就忽然觉得有了倚靠。   他保持着冷静,和医生交代谢苑溪的既往病史,以及用药和治疗方式。   秦黛和应宣向医生事无巨细地汇报了谢苑溪此前的情况。   谢苑溪很快被送上了担架,谢斯白跟上去前,只匆匆回头和秦黛对视了一眼。   很快走了。   发生了这件事,秦黛和向昭然饿没有再继续接下来的安排。   她回了家,抱着那只被她放在床头的星黛露不说话,心事重重,一想到谢苑溪那样倒在她面前,心就揪得厉害。   昨天,这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还笑嘻嘻地憧憬着规划未来八十年的人生,还和她说等做完了手术,要跟她学跳舞。   今天,就这样昏迷在她眼前。   像一朵小花凋零一般的脆弱。   秦黛静不下心,微信上询问谢斯白,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复。直到第二天的凌晨,才收到他的回音。   脱离危险了。   秦黛蓦地松口气。   她提着一颗心,询问谢苑溪所在的医院。   她抵达时,谢斯白在楼下等她。   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他像是熬了好久都没有睡觉,眼中红血丝很重,就连下巴都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秦黛险些没认出来。   还是谢斯白先开口:“丑到你都人不出来了?”   秦黛摇头,当然不是。   其实他就算这样,还是很帅,身形条件摆在那儿,就算是胡子拉碴,看上去也是个颓丧系大帅哥。   “溪溪呢?醒了吗?”   谢斯白嗯了一声:“刚醒了一次,医生看过了。现在好几个人围着她,等会儿带你上去。”   秦黛应了声,觑一眼他疲累的眼睛,忽然想伸手去摸一摸。   但不合适。   她指尖蜷缩,只问道:“你昨晚没睡?”   谢斯白领她上楼:“没有。”   秦黛伸手拉了下他的手腕,让人停下来后,立即松开。   “吃早餐了吗?”   谢斯白摇头。   秦黛便转了身,走去医院外最近的一家便利店,买了两个饭团,两个三明治,还加了个面包,一杯热牛奶,递给谢斯白。   谢斯白接过来,却笑了:“你喂猪呢?”   秦黛见他露了丝笑,心也放下来几分。   两人在楼下吃了早餐,谢斯白再带她上去时,病房里只剩下了谢蕙芝,高岐和高令羲送谢崇山回去了。   “这位是?”谢蕙芝开口。   谢斯白说:“秦黛,昨天是她救了溪溪一命。”   又和秦黛介绍:“这是我妈。”   秦黛问了声好,阐明来由:“我来看看溪溪。”   谢蕙芝一个手段凌厉的女强人,此刻却红了眼睛:“谢谢你,秦小姐,你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   秦黛受不住一个长辈对她这样,好歹最后谢斯白救场,算是也让她松口气。   秦黛隔着玻璃窗,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谢苑溪,刚醒了会儿,现在已经睡着了。   监测器数据稳定,小姑娘的嘴唇虽还苍白,但好歹看上去正常了许多,不像昨天那么青紫。   谢斯白叫来了郑叔。   “妈,你也先回家吧,这儿有我。”   谢蕙芝也一夜没阖眼,身体不能强撑,她没再坚持,也和儿子说:“你也进去房间睡会儿,妈下午来换你。”   谢蕙芝走了后,谢斯白和秦黛并排站着,隔着一道玻璃凝望着躺在病床上的人。   “溪溪是生下就得了这个病吗?”   谢斯白嗯了一声:“怀她的时候,我妈正好发现了当年抱错了孩子,孕期受了刺激,又早产了,生下来就检查出了三尖瓣闭锁。”   秦黛噤声,好一会儿没说话。   她望了他一眼,低声说:“你也去睡一小会儿?我帮你看着。”   家里的佣人正好将他的东西送过来,谢斯白进了趟卫生间,再出来时,已经洗了澡换好了衣服,连冒出茬的胡子也刮干净了,干净清爽。   精气神都恢复了几分。   秦黛多看了他一眼。   谢苑溪脱离了危险期,谢斯白心弦也松下来,还有心思和她开玩笑,眉轻轻一挑:“我说刚才嫌我丑吧。”   秦黛:“……”   她发誓没有。   这是VIP病房,谢斯白没进另一件陪护卧室,只在外面的沙发上坐下。   没一会儿,就眼皮沉沉地耷拉起来。   秦黛看不过去了,走过去靠近他:“你进去睡吧。”   谢斯白睁开眼,困倦至极的模样,只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来,勾住她的手腕,将人拉着在他身边坐下。   “借我靠会儿,”他声音低哑,“就一会儿。”   秦黛的心骤然间软下来。   她望着他的眉眼,很想伸出手去,替他抚平疲倦。   她在谢斯白身边坐下,让他靠着,下一秒,他却低下身,脑袋枕在他腿上,双眸阖着,刚洗过的乌黑短发,蹭到了秦黛堪堪抬起的手腕上。   秦黛飞快收回手,却闻到自己手腕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清香。   被窗边吹来的风一吹,又很快消失。   她移开目光,刻意不去看枕在她腿上的人。   没几分钟,谢斯白似乎就睡沉了。   秦黛感觉到他平缓均匀的呼吸声。   她目光收回来,微微一低,就落到男人深邃的五官上。   他睡着时,竟然显得很温顺。   很乖。   秦黛奇怪于,自己竟然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谢斯白。   她动作小心又谨慎地伸出手,触到他的短发上。出乎她意料的是,谢斯白的头发竟然很软。   莹白的指节,被浓黑的发丝掩盖,她像是安抚般,微不可察地在谢斯白头上摸了摸。   视线一转,瞧见他侧着脸,而此刻正面对着她的那颗棕色小痣。   秦黛像是鬼迷心窍了。   她伸出指尖,碰了一下。   才一下,怀里的人突然睁开眼睛。   谢斯白的眼神还带着几分未消的睡意,但出口的话却清晰,逻辑缜密严谨:“我说了,女朋友才能摸。”   秦黛一顿,当场狡辩:“我不小心碰到的。”   谢斯白拽住了她那根“作案”的手指,收进掌心。   秦黛挣了挣,分毫不动。   “我以前也有的,我只是想摸一下,”秦黛放弃挣扎,“你怎么这么小气,说得像——”   她语调一停,谢斯白催:“像什么?”   秦黛:“守宫砂一样。”   谢斯白闭上了眼睛,接她的话:“对,我亲妈都没碰过。”   秦黛:“……”   他好像又困了,声音沉下来:“什么时候想好?”   秦黛没说话。   谢斯白往前贴了贴,嗓音愈发轻,像入梦前最后一句呢喃,又带几分无可奈何的纵容:“你就吊着我吧。” 第46章 落日珊瑚IV 狠心绝情   病房有淡淡的消毒水气息, 谢斯白浅阖着眸,呼吸均匀。   秦黛一低头,就能看见他那张脸。她此时, 竟然觉得,怀里的男人像个大型犬, 但谢斯白比老大还会撒娇。   轻声呢喃的那句,真的让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过分。   狠心又绝情。   她方才行凶的那根手指, 还被他握在掌心里。   秦黛尝试着挣脱, 谢斯白没醒过来, 却像是婴儿天生具备的达尔文反射,抓握进掌心之后, 轻易不会再松开。   风从百叶窗的缝隙吹进来,裹挟着春日的花香。   山樱谢了, 又迎来一丛一丛的月季和芍药。   等他睡熟了, 秦黛才敢真的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触摸他挺直的鼻梁。   小心翼翼地试探, 就怕这一次, 又把她弄醒。   很快,她移开目光,没再看他,只专心当一回枕头。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秦黛几乎也要在安静的病房中睡着, 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拉开。   秦黛清醒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给怀里的人捂耳朵。   谢蕙芝身后跟着郑叔,挎着铂金包走来。   等看到病房里的场面, 谢蕙芝难得地愣了一下。   开董事大会,都没被人这么震住过。   秦黛与人家亲妈四目相对,就算是佯装镇定,也红了耳朵。飞速收回手,这动作终于将谢斯白叫醒。   他睁了下眼睛,又一秒闭上。倦怠未消,眉眼懒洋洋的,只看见最近的人。   他脑袋动了动,却更向前拥,下巴随着这动作在秦黛腿上蹭了两下,上半张脸,几乎都要贴进人家怀里去。   秦黛:“……”   谢蕙芝:“……”   最后,还是谢蕙芝咳嗽了一声,谢斯白才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缓缓清醒过来。   他坐起身,秦黛就跟个拉扯到极限的弹簧恢复原位似的,立即从沙发上起来。   谢斯白看了她妈一眼,起身:“您怎么又来了?”   谢蕙芝咳嗽一声,不会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恢复速度很快。   “让厨房做了点饭给你送来,”谢蕙芝进门,路过秦黛时,多看了好几眼,隐晦打量,嘴上却问,“溪溪再醒过没有?”   谢斯白一步往前,将秦黛挡在他身后:“没有。让郑叔送来就行,您跑这一趟干嘛。”   谢蕙芝自然察觉,倒是没说什么,一副慈爱亲和的长辈姿态,笑着问秦黛:“秦小姐也吃点吧?还没正式谢谢你,对了,秦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舞者。”   “妈——”   秦黛和谢斯白几乎同时开口。   这就开始明里暗里打探上了?   谢斯白微微蹙眉,又无法明说。   这就开始护着了。   谢蕙芝笑意加深。   秦黛不太习惯与长辈相处的情境,借口去卫生间,逃遁似的离开了病房。   而谢蕙芝被那一声妈喊得通体舒泰,见人都跟兔子似的被她吓跑了,疑惑地问儿子:“我刚才很凶吗?”   谢斯白:“不知道的以为您是派出所来查户口的。”   哪有这么夸张,她才问了一个小问题。   “不是说是昨天救了你妹妹的人?”谢蕙芝在沙发边坐下,喝口茶,“才走两小时,你就躺人家腿上去了?”   谢斯白低头给秦黛发消息,别真是跑了不回来了吧?   嘴上回应:“您有什么话直说。”   “喜欢那个小姑娘?”谢蕙芝很直接。   “嗯。”谢斯白很坦荡。   谢蕙芝又问:“在一起多久了?”   谢斯白听不得这一问,敷衍道:“你们中老年人也这么八卦?”   谢蕙芝:“……”   她睨了儿子一眼:“正好我还在琢磨,该送什么礼谢人家姑娘救了你妹妹一命。”说着递给谢斯白一个丝绒盒子,“来的路上拿了这个宝手链,既然你们是这个关系,你看看人家喜不喜欢,要不喜欢,再换也行。贵重点的,你来想吧,挑人最喜欢的送。”   谢斯白打开一看,是上个月谢蕙芝刚拍下的一条宝石手链,将近六位数。   价格倒不算什么,但这条他记得他妈挺喜欢,拿回来还没佩戴过。   谢蕙芝送了饭,又看了几眼还在睡觉的女儿,助理把工作文件都带到医院来了,叮嘱了谢斯白几句,便让郑叔送她回了公司。   秦黛再回来时,病房已经又只剩谢斯白一个。   他手抄着兜,站在玻璃墙外,看着里面的谢苑溪。   秦黛走过去,谢苑溪还是没有醒,安然地睡着。   谢斯白启唇:“她从两年前开始,其实已经很少发病了。所以总想一出是一出的,看到别人在做什么工作,觉得好玩,也跃跃欲试,那次去你们舞团,打听那么多,回来和偷偷问我,你会不会嫌她烦。”‘   “当然不会。”秦黛轻声说,“我很喜欢溪溪。”   谢苑溪像一株向日葵,拥有足够多的炽热的光和爱,所以也长成了阳光下最饱满的那一朵。   谢斯白侧眸低头:“怎么对别人说喜欢就这么容易。”   秦黛:“……”   谢斯白像就那么随口一说,递过来个盒子:“看看喜不喜欢。”   秦黛打开就被吓到。   谢斯白语调轻松:“干嘛这种表情,别担心,还不是求婚。我妈给你的谢礼,喜欢吗?”   秦黛塞回他手中:“我不要。而且太贵了。”   谢斯白将手链取出来,低头解开链扣,给她戴上。   “也还好,不算贵重。”   秦黛:“……”   谢斯白戴好了,审视好几秒,说:“还没我的贝壳好看。”   秦黛:“……”   他收手时顺带地揉了一把秦黛的脑袋,将人发懵的情绪带回来。   “要真不喜欢,我给你挑个别的?”   秦黛说:“我真的不要。”   谢斯白玩笑道:“那不行,我妈就这人,上一个小时候救过谢苑溪的,她给送了套房。”   “……”   秦黛去解手上的东西,正中间那么大一颗宝石,她怎么收的下。   “真的不要了,谢斯白,要不你拿着,就和你妈妈说我已经收下了。”   谢斯白不再勉强她。   “不为难你了,”他把东西往盒子里一扔,漫不经心地整理,继续不为难她地说,“不过你救了谢苑溪一命,我们中国人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报答说不过去,这样吧,东西不要可以,谢苑溪他哥以身相许,行吗?”   秦黛:“……”   –   秦黛现在觉得,谢斯白好危险。   她回了家,也在想他说出那句话时的语气和神态。   忘不掉了似的。   第二日去团里,投入排练后,才终于让心沉淀下来。   想起谢苑溪之前提过的话,秦黛找了段流行通俗音乐,风格也适合跳古典舞的类型,排练完没着急回家,花了一小时,编了段舞蹈。   没大跳没转圈,没任何古典舞高难度技巧动作,却将古典舞的身韵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录好了视频,决定改天去医院看谢苑溪时让她瞧瞧。   等她这次好了,就可以学。   暮色四合,她才离开排练厅。   同事已经走得七七八八,秦黛换好了衣服,下楼时,却碰到了宋庸年。   “宋团。”秦黛礼貌打了声招呼。   本意停步等待宋庸年先走,对方却没如她意。   “排练到这么晚?”宋庸年含笑问。   “也不是,忙了点别的事情。”   宋庸年没追问,错身而过时,忽然抬手,在秦黛肩上轻拍了两下。   他的手却多停留了几秒才离开。   秦黛退开半步。   宋庸年望着她,忽然提了一嘴。   “之前和一个卫视的节目制片聊了聊,他们端午晚会想做一个中国舞的节目,要来团里挑人,你要有兴趣,改天可以来办公室找我谈谈。毕竟——”宋庸年一顿,才继续,“你可是我们最有潜力的荣誉首席人选。”   宋庸年很快离开,那脸上的笑容,却留在秦黛脑海,好一会儿才消散。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宋庸年似乎话里有话。   这种机会放在以前,都是周从芳直接拍板定人选。   秦黛没深思。   第二天到医院时,就把录好的舞蹈视频给谢苑溪看。   谢苑溪在病床上躺了快一周了,每天被精心照料加看管着,小脸竟然还圆润了一圈。   秦黛到时,小姑娘正在喝一盅煲好的汤。感觉被喝吐了,扯着一人的袖子,可怜得像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我能不能吃点辣的?都好多天了,再吃下去我就要死了!”   说着,还真掉出来几滴眼泪。   不知道的,以为生着病还被人虐待了。   “你演技怎么这么好?”是谢斯白的声音。   谢苑溪吸吸鼻子,床上桌的iPad还在播放一档选秀节目。   “你也觉得吗?那要不我出个道吧?”   秦黛脚踏进去,就听谢斯白无悲无喜的声音:“你不如给我出个殡吧。”   秦黛:“……”   谢苑溪:“……”   秦黛的出现,才打断兄妹俩的互呛。   谢苑溪看见她就高兴,挥挥小手,笑盈盈的,下一秒开始烦哥了:“快走吧你,真气人。”   谢斯白懒得理她。从她妹的水果里,给秦黛喂了颗草莓:“怎么不和我说,我去接你。”   秦黛含着那颗甜渍渍的草莓,咬下后,汁水在口腔中爆开。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把录好的视频给谢苑溪看,趁机转移了注意力。   “啊!!好好看啊。”谢苑溪满心欢喜,“姐姐,你是专门给我编的吗?”   秦黛嗯了一声,下一秒,谢苑溪仰头凑近,吧唧一口给了秦黛一个亲亲。   响亮的几乎可以在病房留下回音。   谢斯白看着某个没点良心的人脸上散开的笑,无语了。   人家相亲相爱的,他在这儿跟个电灯泡似的。   正好有电话进来,助理打来的,他干脆出门去忙工作了。   秦黛给谢苑溪讲解完,央不过她请求,还现场演示了一段。   过来一个小时,到了饭点,郑叔和人送来了饭菜,谢斯白还没回来。   秦黛发了微信,他没回。   于是出门去找。   没走多远,往前绕过两三个病房,就看到护士台那里,谢斯白和一个女生相对而立。   其实他们身旁还有一男一女。   四人好像都认识,但很明显,那个穿着奶咖色裙子的女生,看谢斯白的眼神,叫秦黛想起从前施秋看徐嘉北的目光。   那是一种被吸引的,心动的炽热。   他们侧对着她的方向。   那个女生长相甜美,妆容精致,个子不算高,发顶只到谢斯白肩膀,显得小鸟依人。   说着话时很爱笑,像一颗牛奶糖。   秦黛脚步停住,她看见谢斯白微微低头,似乎在认真听她说话。   身后,又走来几人,只有为首的秦黛认识,是那天见过的谢斯白的妈妈。   谢斯白面前的女生,笑得很甜地打了声招呼:“蕙芝阿姨。”   像是两家世交相见的画面。   秦黛在那一行人即将转过身来前,先一步躲进了旁边的楼梯间。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涌出来这个想法,但谢斯白和那个女生,他们看起来,好般配。 第47章 落日珊瑚V 我想好了   谢斯白提前于那群浩浩荡荡的人, 先回了病房。   他担心这么突然,引回去这么一大波人,让秦黛不自在。虽然她从没说过, 但越是处于新鲜的环境,面对陌生的人, 本来就不算多的话,只会变得更少。   然而谢斯白回去,却只看到了一个人看着综艺笑得嘻嘻哈哈的谢苑溪。   “人呢?”他找了一遍。   “出去找你了啊。”谢苑溪答。   谢斯白蹙眉, 打开手机一看, 才发现秦黛几分钟前给他拨过来的语音。   他正要回复, 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闪烁几下:我先回去了,团里突然有事。   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没来得及细思,病房门被人拉开。   一行人像参观什么名胜古迹似的, 浩浩荡荡地进来。   谢苑溪反应飞快地把iPad塞进被子, 闭眼装睡。   被谢蕙芝一眼识破,从病床上揪起来, 支棱起来和探访者们打招呼。   除了徐家的人, 还有个宋艺萱。   谢斯白多呆了两分钟,找了个机会出去,一只脚才踏出去,就给秦黛回拨了一则语音。   无人应答。   正想再发文字, 有人拍了拍他肩膀。   谢斯白回头, 又看见宋艺萱那张脸。   “什么事?”他语气冷淡至极,其实和旁人说话时,一直都是如此,很不好接近。   宋艺萱偏喜欢这种长得帅还爱对人爱答不理的, 笑得酒窝露出来,的确是张甜美至极的长相,是个人都没抵抗力。   谢斯白没点礼貌,人家和他说话,他跟人发微信。   两三问发送成功,他连面前的人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这宋艺萱说话实在太过轻声细语,刚才问了他一句卫生间在那儿,他都得低头凑近些才听得清楚。   “你说什么?”谢斯白将手机锁屏,看来是真忙,连消息都没即时回复。   宋艺萱连他的一个眼神都没遗漏:“我想问你溪溪喜欢吃什么,我和瑞妍等会儿去楼下,给她买点。”   谢斯白:“谢谢,不过不用,她现在一日三餐都严格管控。”   “这样啊。”宋艺萱瞟好几眼他的手机,玩笑的熟稔语调,又带几分试探,“这么离不开手机,是在忙工作,还是和女朋友聊天呢?”   她当然在期待,殷切地等待他可以否认。   谢斯白却嗯了一声,回应她的试探,了当地直说:“追不到的女朋友。”   -   这天之后,秦黛好几天没见谢斯白。   不过她也是真的在忙,宋庸年说的那档卫视,真来舞团请人了。   一个五分钟的节目,排练起来也兴师动众,连休息日夜都折了进去。   节目录制的地点就在隔壁市,车程不到两小时。   秦黛和同事们一道,坐团里的大巴车。   降温了,秦黛从上车,就裹着团里统一定制的冲锋衣,戴了眼罩耳塞睡觉。   因为排练,她已经很多天都没睡过六小时以上的觉。   她一觉睡醒,抵达录制地点,一辆神色奔驰S系轿车也停在了门口。   电视台负责接洽的人笑盈盈拉开车门,最先下来的是宋庸年。   紧随其后的,是位盛名在外的编导老师。   秦黛穿着深色的冲锋衣,藏身于一众高挑纤瘦的舞者中间,她戴了口罩,整个人都捂得严实,困意尚未完全消散,气温沉闷,雨燕飞得很低。   “那位是谁,也和宋团一辆车过来的?”   “没见过,长得好甜哦。”   “她背那只包,是限量款吧?”   几米外,节目导演的声音传至耳边:“这位便是令爱吧?和宋团您的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秦黛这时才将注意力分过去三分,一眼看到了那张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脸。   她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外套拉链拉到顶端,小巧莹润的下巴,全收进了冲锋衣挺括的领口。   秦黛混在一行舞蹈演员之中,抵达的下午,就要紧锣密鼓地进行带妆彩排。   这支舞蹈是编导老师为了这场晚会新编的。   秦黛和楚予诺,各有半分钟的独舞。   创意为古今穿越般的过端午,秦黛被分到了古代的part,盛唐时期的端午,她穿着应景的青白两色齐胸襦裙,月色的披帛挂在臂间,眼尾点了记粉色花瓣。   这个妆挑人,五官稍逊色几分,便撑不起来。   秦黛低眉,等化妆师点好最后一笔。   旁边相机快门声一闪,谭慕言穿着同色的衣裙,举着手机将秦黛框进画面,咔嚓一声定格。   “好美啊。”谭慕言看过无数遍,还是忍不住赞叹。   秦黛捏着团扇,遮了下脸:“不要发微博。”   谭慕言有个以舞者身份注册的微博账号,经常更新排练和生活日常。   以前也发过几次秦黛,偷拍的她。   因为这个人没社交账号,神秘得像个活在古代没通网的。好在谭慕言时不时发自拍或合照,会把秦黛带进几回,1粉丝知道团里她俩关系好,于是也总跑来她微博底下打探秦黛消息。   谭慕言倒是完全不介意,偶尔征得秦黛同意,也会回复。   谭慕言惋惜一声:“我这张真的拍得巨好!发出去粉丝绝对嗷嗷叫的那种程度。”   他们得去等候彩排了。   候场时,隔着台上台下的距离,,秦黛又看见了那个女生。   她坐在宋庸年身边,显然是跟着父亲来顺便看演出的。   谢斯白和这个女孩儿,是怎么认识的呢?   他们认识了多久?   她呼出一口气,平心静气,准备上台。   秦黛表演起来,一向是专注的。   她甚至连观众都会忘掉,耳中只听得到乐曲的调子,眼里也只看得见脚下的舞台。   所以等这五分钟过完,她在众人相拥之前,看到谢斯白时,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被人簇拥着,像是颗恒星,被包围被环绕。   她依然在舞台上,眼神撩过去,毫不阻挡地,撞入了谢斯白的双眸。   “这个节目,是这次特意准备的舞蹈表演,请来了安北舞团的舞蹈演员们,谢总,您要继续观看彩排吗,下一个节目正好是……”   台长的话被谢斯白打断:“不用了,您忙去吧。”   赞助商可是金主爸爸,台长也不敢怠慢。   再三询问确认不用陪同后,才带着那一伙声势浩大的人离开。   谢斯白坐进了第一排。   他的目光半分都不掩饰地注视着那一个人,秦黛只是逃避。   下台前最后一眼,却从余光里瞧见,宋庸年的女儿,从原位置起身,几步而已,,雀跃地跳到了谢斯白身边。   于是她控制不住地将视线聚焦。   远远地,却只看见,谢斯白目无他物,明确地盯着她,好看的唇形一动。   秦黛分辨出他无声的话。   她心跳一滞,他说的是:   “后台等我。”   –   二十分钟后,秦黛果真在后台见到谢斯白。   那时她们刚好得到了彩排这回过了的信,秦黛正准备卸妆,前脚刚一个人走进化妆间,后脚有人跟随她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闪身,便趁人不注意进来了。   咔哒一声。   谢斯白反锁上门。   秦黛回身,便看到了脸上没什么情绪的谢斯白。   他背靠着门,站在那儿,也不往前。   快半个月了吧,秦黛强迫自己不去惦记这日子,一回想却历历在目。   十七天了。   谢斯白开口便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秦黛避而不谈,她这副样子,像幅古画。   美是极美的,人却冷冰冰得不像是活物。   否则但凡体内流淌着温热的血液,怎会冷情冷性至此。   谢斯白问:“为什么又躲着我?”   秦黛下意识地否认:“没有,我的确在忙。”   谢斯白就站在那儿,低了头,眼睫垂着。   他这些天发过多少次微信,谢斯白没数过。   得到的,却一直是这个一成不变的答案。   “发生什么了吗?”他问。   他觉察出来,秦黛似乎情绪不高。   虽然她一直都不爱笑,眼里的心情好像永远是一潭清澈却无波的泉水。   但谢斯白感觉得出来,从今天见她第一面,就看出来,秦黛心情不太好。   他终于离开门边,缓步靠近她。最终停在距离秦黛一步远处。   他抬手在她眼尾轻轻抚过,仿佛触摸她右眼下的那瓣樱花。   人间的樱花谢了,开在了秦黛眼尾。   谢斯白低下脖颈,与她平视,他向来知道这个人,是个套着冰冷硬壳的小可怜。   他等了这么多年,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谢斯白指尖下移,单手捧住她的脸,望进这双漂亮的,冷淡的眼睛,此时却浸染了三分委屈的眼。他温声诱哄:“到底怎么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了?”   秦黛眨了下眼睫,脑袋一偏,躲开他的手:“我想好了,谢斯白。”   谢斯白一愣,甚至不用听到她亲口说出那几个字,就从眼神中读懂了她接下来的话。   他收回手。   秦黛道:“隔了这么久才告诉你答案,抱歉,但应该也还不晚……”   谢斯白骤然打断她:“秦黛!”   她语调随即一停。   而谢斯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不发,转身离开。   彻底从她眼前不见了。 第48章 落日珊瑚VI 狗勾训人   直至第二天晚会录制结束, 秦黛都没有再见过谢斯白一面。   她听见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讨论,说那位金主爸爸派来的负责人,长得真的好帅。   那天只出现一面, 但已经有谁谁谁和某某某等几个小明星,眼巴巴地找各种途径要联系方式。   秦黛只当耳旁风吹过。   录制结束的那天, 宋庸年找了次秦黛单独谈话。   秦黛以为是有什么正事,卸了妆套上件外套,就去了。   宋庸年在和一位大腹便便的电视台节目导演聊天, 叫她稍等片刻。   她想去门外, 宋庸年却喊她:“就坐旁边吧, 降温了,外面怪冷的, 也没个坐的地方。”   “宋团长对手下的人,还是这么体贴。”他面前的导演笑望了眼秦黛, “不过叫美人等待, 换了我,我也不忍心。”   他调笑了一番, 秦黛却感觉到一阵恶寒。   很快, 这位导演离开。秦黛没坐,站在一旁,神情淡而微冷:“团长,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坐吧, 别这么拘束。”宋庸年倒杯茶, 递来给她,“刚才那位导演,是电视台专门负责各种节目晚会筹划的,要是和他搞好关系, 以后露脸上节目的机会手到擒来。”   宋庸年笑得一脸深意:“不过接手了咱们舞团这么久,我多少也看出来,你们每个人的性格和想要什么,你是唯一一个不太在乎这种机会的。”   秦黛已经不止一次,察觉出宋庸年话里有话。   果然,寒暄不到半刻,宋庸年见她不喝,把倒给她的那杯茶,端走喝着。   “你已经有了《红玉》这个作品,对大多数舞者来说,能留下一部在观众心中有分量的作品,已经譬珠玉不可多得。”宋庸年递来第二杯茶,“你想要《春思》的A角吧?”   宋庸年伸出手,放在秦黛肩膀上,不同于上回的轻拍,他意味不明地,摩挲了几下,暗示性十足。   “小楚的技巧可没你好,秦黛,你也不是没有机会重新拿到A角。”   -   秦黛连团里的庆功聚餐都没参加,和负责的小队老师打了声招呼,一个人提前坐高铁回到了安北。   她那天直接拒绝了宋庸年的暗示,离开时对方终于不再露笑的难看脸色。   秦黛不知道自己的B角还能不能保住。   她到家就睡了一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接连两天,都一步都没出去过。   直到谢苑溪找上门来。   小姑娘看上去身体好了很多,秦黛从猫眼的扫了一圈,发现都只是她一人。打开门,才瞧见手里还牵着老大。   老大看上去瘦了一圈,见到秦黛时,汪汪两声,扑到她腿上,伸出舌头舔她手心。   秦黛半蹲下神,揉了揉老大的脑袋。   “姐姐,你有见到我哥吗?”谢苑溪问她。   秦黛一顿:“怎么了?”   谢苑溪说:“我都两天没看到他人影了,前天回家,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臭着个脸,我都不敢惹他。后来就拿了点东西走了,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秦黛怔住,她上次见谢斯白,也已经是在节目彩排的大前天了。   她摇了摇头:“两天都没回家了吗?”   谢苑溪:“嗯,我打电话他还说有事,叫我别烦他。”   她勾勾老大的牵引绳:“哼,谁管他——姐姐,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电影?”   秦黛犹豫间,谢苑溪耷拉着眉眼,一副可怜样地说:“自从上次我出门发病,应宣宣就在家一个人面壁,我怎么喊他,他都不和我出来玩。我妈妈小题大做,现在一天派八百个保镖跟着我,姐姐,我不想和保镖们玩,你就陪我去吧,好不好?”   秦黛扛不住小姑娘撒娇,被她扯着胳膊晃几下,就答应下来。   不过她没想到,谢苑溪说的想看电影,去的却并不是电影院。   司机一路平稳地行驶,最终在谢斯白的射击俱乐部门前泊车。   谢苑溪神神秘秘在她耳边说:“没事儿姐姐,我哥不在,我带你去个上次你没进去的房间,是我的秘密乐园。”   谢苑溪没撒谎,谢斯白今日果然不在这儿。   她提着的心,松下来一口气,却又在同时,感觉到惶惶的虚空感。   所谓的秘密乐园,藏在俱乐部的地下一层,一间空间够大的私人影院。   定制的真皮沙发,和电影院同样的全景声杜比音响,想躺想坐怎么着都行,谢苑溪还拉来了满满一小推车的零食。   确实够享受的。   一部两小时的影片看了一半,秦黛去了趟洗手间。   手机里多了两通未接来接,她出门去回拨,到一楼时,要穿过一片射击场地。   踩上台阶时,她听到了嘭嘭的枪响。   绕出楼道,视野变开阔,隔着一道玻璃墙壁,秦黛一抬眼,就看到了谢斯白颀长而挺拔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一身的黑衣,长裤裤管收进了双类似军靴的黑色短靴,越发显得腿过分的长。   他手上拎着一把步|枪,正微微低头,专注地射击。   整个人都像棵迎风的白杨树,从后看肩膀很宽,窄腰劲瘦,身形流畅而锋利,对子弹出膛引起的后坐力都纹丝不动。   隔着玻璃,秦黛几乎能想象他曾经身着那身军装时,有多么耀眼。   秦黛不知不觉,就躲在玻璃墙后,看着他完成了一场堪称完美的射击。   曾经那一次,她以为这个男人,低声教她时的模样,耳廓一碰即离的瞬间,换谁也无法阻挡动心。   但现在秦黛改变想法了。   这样旁观着,好像更吸引人。   像是耀眼的、发着光的,一颗天上星。   她出神地站着,恍然间都没发现玻璃另一边,谢斯白结束了一轮射击,他好像在和人比赛。   两人在交流什么,谢斯白转了下身,侧对着秦黛的视线方向。   护目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秦黛见他抬起一只手,勾下来,挂在两根手指上。下一秒,或许是感觉到长久凝望的视线,他突然侧了下头,直直朝秦黛看过来。   秦黛的第一反应,是逃跑。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像个胆小鬼。   谢斯白没两步就追了出来,他没喊她一声,却强硬地拽住她的手腕,将人拉住。   秦黛没看他的眼睛:“我……我是陪溪溪来看电影的,抱歉,我不知道你在。”   谢斯白神情有点冷,但依然没松手:“知道我在根本不回来,对么?”   秦黛不置可否,低下眼睫,尝试挣脱他的禁锢。   谢斯白一分一寸不肯退,甚至上前几步,将秦黛逼入角落的暗影之中。   他的左手指尖,抬起伸出,却在要触及她眼尾时,堪堪停住、收回。   “怎么又不开心?”他开口,却只是问了这样一句。   秦黛心仿佛被人温柔地揉了揉,她不知道,怎么眼前这个人,每一次都能察觉她的这些情绪。   她在十几岁之后,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这句话,连她爸这个最亲的人,都已经很久没有问过她了。   可她一想到,这种话,他也不止说给她一个人,便仿佛期待已久的日落,只是一片表面惑人的海市蜃楼。   秦黛音调轻得不像话:“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朝三暮四?”   谢斯白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皱眉数秒,开口:“什么叫‘我们’?秦黛,你把我跟你那前男友划到一个阵营?”   他面无表情地质问,隐含着几分冤屈:“我怎么朝三暮四了?法官定罪都要看证据讲事实,我这罪名怎么来的?”   秦黛顿了一下,从谢斯白的眼神中,看出被人诬陷的气恼。   她正要开口,贺长明和应爽追着两人找了出来。   气氛骤然被打断。   应爽一句hi还没说出口,被贺长明捂嘴带走:“继续,你们继续哈!”   秦黛脚尖动了动,谢斯白寸步不让地堵过来:“给我说清楚。”   “姐姐!”谢苑溪的声音高高传过来,“秦黛姐姐!”   三番四次被人打断,今天这场审判注定是无法继续下去了。   秦黛完全心不在焉地陪谢苑溪看完了下半场的电影,结局是什么都不知道。   到了饭点,应爽一早订好了餐厅,深觉自己刚才那一出打断了好兄弟,偷摸地买通谢苑溪,叫她就算学小时候在地上撒泼打滚都得把秦黛带上。   谢苑溪朝他翻白眼,冲秦黛又笑又撒娇,没几分钟就让人答应下来。   贺长明和应爽一辆车,谢苑溪坐她哥的,被怼太多回,终于得到机会拿捏这气人的哥,帮了一次忙,上了车却故意拉着秦黛坐后座,聊东聊西就是不给秦黛和她那气人的哥说一个字。   行至半路,沉闷了好几日天气,忽然起了大风,乌云化作瓢泼大雨砸落在地。   雨势汹汹,车窗外,才种下没几年的小树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能被折断了腰。   秦黛从来安北,很少见降水量这样大的雨。   车流缓慢下来,路边的行人匆匆。   路面湿滑,谢斯白降速行驶。   前方却不知为何开始堵车,渐渐的,从挡风玻璃前,看到不断有人下车。   有人隔着雨幕呼喊,面色焦急慌乱。   谢斯白撑伞下去,叮嘱后座的两人:“等我回来,别下车。”   身后,贺长明和应爽也跟上来,往前走几步,抓到个人,一问才知,前方桥面忽然坍塌,出事了。   谢斯白和贺长明应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快速向前。   车里,秦黛和谢苑溪等了好久,都不见人回来。   雨刮器还在不停的运转着,流下的雨注被冲刷开,又重新覆盖。   前方路人们慌乱的神情,一张张从她眼前闪过,秦黛心头惴惴不安。   谢斯白去了十多分钟了,还不见回来。   她终于按捺不住,拎了把伞,叮嘱谢苑溪不要下车,自己则朝前方奔去。   才刚走进,她就看到一场骇人的画面。   桥面从中间坍塌,最靠近的那辆车,早已熄火,可地面实在湿滑,不停浇下来的雨像推动器般,将车轮轮毂往前方推。   前方的两个车轮,已经大半腾空!   她看到谢斯白和应爽贺长明几人,还有几位路人,正从两侧方人力将那辆车往后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后座的家属已经被人打开车门救下来,前排的驾驶员,却已经被吓得瘫软在车椅上哭嚎。   雨实在太大了。   谢斯白和车边的所有人,都已经被浇湿。   情况危机到极点,危难关头,拨打的救援电话在这样的暴雨天根本赶不及。   推车的人在齐喊:“一!二!一!二!”   好在,众人齐心之下,那辆面包车向前的趋势终于被改变,车轮缓慢地向后滚动!   人群中爆发出掌声,盖住了暴雨。   秦黛紧绷的心终于松下来。   她刚要撑着伞朝谢斯白走去,身旁由突然爆发出尖叫。   一阵木头断裂的声响,老化的木质栏杆,在此时忽然被人倚靠的力量挤压,就这么断开来!   靠着栏杆的一人,站立不稳,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从上面摔了下去。   底下是奔涌的河道,因为暴雨水位线突涨,更比往常湍急了十倍不止。   秦黛几乎没有犹豫地,拨开人群就跟着跳了下去。   谢斯白救下驾驶座的人,听见声音一回头,看到的就是秦黛纵身跃下的画面。   急冲过来,往下一看,便瞧见秦黛奋力地往不慎落水的那人身边游。   可此时河流远超想象的急,逆流而行,就算是专业的救援人员,也十分费力。   谢斯白连表都没摘,在秦黛跳下去救人的半分钟后,和她一样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秦黛也没想到,这比平时游泳难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其实都没在这么湍急的水中游过,还要救人,好不容易抓到那个人的手,托到人腋下将人支撑着抱出水面,自己也不小心呛下去不少水。   秦黛体力不算差,甚至可以说非常好。她常年练舞,四肢的力量早已被训练出来,但此时,还是感觉到了吃力。   抱着一个人游,实在比想象的难太多。   河水冰冷,味道也并不好闻,竟然还混着不知道从哪里带过来的木板瓶子等等异物和石块。   秦黛感觉到腰上被水流中的硬物撞了一下,她吃痛,腿和手臂的动作也渐渐缓慢下来。   要是有人来帮帮她就好了。   秦黛这么想着,腰上忽然被人肌理紧实的手臂抱住,她回头,看见谢斯白从她手里,将那人一同托住。   骤然间被减去了大半的力量,秦黛和他对视一眼,合力将人送回岸边。   所幸没出事,被救的人只是多喝了几口河水。   等踩在陆地上时,秦黛已经筋疲力尽。   腿脚发酸,她踉跄一步,被人拦腰抱入怀中。   秦黛顾不得再逞强,倚靠着人喘息。   谢斯白胸腔起伏,同样缓了好几秒。   他忽然松开她,低头面无表情地盯着秦黛,声音微哑却凌厉:“不是叫你在车里待着?乱跑什么,水那么急,你逞什么强?”   秦黛被吼得一愣,此时才知,他以前从来都没算凶过。   此刻的谢斯白,才是真的生了气了急,连颈间的青筋,都凸起来。   早已赶过来的应爽和贺长明相视一眼,贺长明张张嘴:“好家伙,代入感很强,跟天天早会训我们一模一样——他真是追人家呢?”   应爽:“这可能就是姓谢的单身至今的原因吧。”   秦黛身上湿淋淋的,脸蛋本身就白,此刻连唇色都几乎淡了不少。   她冷得吸了下鼻子。   忽然觉得委屈。   都是被人凶的。   她刚才,也闪过很多遍后怕,在感觉到力气逐渐削薄的时候,在发现岸边还是那么遥远的时候。   但跳下来的瞬间,的确一丝迟疑都没有。   害怕了是真的,但再来一次,她还会这么做。   谢斯白还没训完:“怎么这么不知道怕?是不是永远学不会先保护自己?秦黛,你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围观的大家没见过这么爱凶人的,纷纷傻眼。   “我……”秦黛小声又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我没想那么多……”   她的眼眶泛起了点红,雨滴落到她脸颊上,好像真的哭过。   谢斯白在她未尽的话语中,向前一大步,紧紧将人揽入怀中。   他摸着秦黛的脑袋,身体上的热度通过两人早已湿透的衣料,传到她身上。   他声音低下来,轻而温柔,一字字说:“好了,好了,没事了,别怕。”   秦黛将脸贴进他颈间,汲取热度。   她听到谢斯白在她耳畔低哑的声音:“你吓死我了。” 第49章 落日珊瑚VII 朝秦暮秦   谢斯白抱着秦黛回了车上。   发生了这样的紧急状况, 雨幕笼罩着整个安北市,哪还有心思去吃饭。   这儿离飞云湾近,谢斯白直接将车开回了家。   贺长明和应爽非常有眼色地先行离开, 谢苑溪也被郑叔接回了紫云别苑。   秦黛接连打了三个喷嚏,谢斯白一语不发地走过来, 手里拿着套换洗的衣服,是他的。   他放到秦黛手里,转身离开。   “去洗澡。”他留下冷冰冰的三个字就走。   秦黛唇角轻轻地抿着, 盯着谢斯白的背影从房间离开, 才动作缓慢地起了身。   她泡了半个多小时, 寒意终于去除掉五分。   准备换衣服时,才发现她的内衣内裤都湿透了, 根本没得换。   她洗好后,尽力拧干, 没找到吹风机, 没有办法,只好先穿上潮湿的内裤。   出去时, 她听见一阵吹风机的嗡嗡声, 循着声音走过去,公用的卫生间门敞着,谢斯白效率很高,不止自己洗好了, 连给老大都洗干净了。此时正给狗吹毛。   秦黛脚步顿了一下, 谢斯白从光影中感到有人靠近,抬了下眼,没两秒摁掉了吹风机开关。   窗外是淅沥的雨声,似乎又变大了, 像要将整座城市都倾盖。   老大从趴着的地上站起来,甩甩大脑袋,斯哈着吐着舌头冲秦黛跑过来,一见面就要往她身上扑。   好像谢斯白给它洗澡吹毛是虐待退役军犬了似的。   秦黛蹲下来,揉揉威猛的马犬脑袋,给它顺毛。   谢斯白站在原地,洗手,擦干,然后冲秦黛说:“过来,到你了。”   秦黛顿了下,才慢吞吞走过去。   乌云将天光仿佛吞没了,谢斯白开了灯,冷白的光从头顶撒下来,拢着她和他。   秦黛从镜中看到谢斯白疏离的模样,他一点不笑的。   她要去伸手拿他手里的吹风机握把,却被谢斯白微微举高。   “别动。”谢斯白低头解她挽在脑后的发圈,从镜中看,他好像将秦黛整个人都从后环抱着。   秦黛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时在海边的日落中,那场酒后的放纵。   也是现在这样的姿态。   只不过今天,她身上穿的确实一套宽大的男款短袖短裤,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般,袖子都到了小臂。   身后,谢斯白洗完澡换上的,似乎和她的一模一样。   秦黛眼睫微颤,轻轻喊他名字的声音,被吞没在启动的吹风机噪音里。   镜中,谢斯白修长好看的手指插入她乌黑柔顺的长发,动作很温柔,像是多害怕将她弄疼了,时不时就要从镜中观察她的神色。   以至于吹干她的头发,都比给老大那么大一只狗吹干全身,慢了一倍之多。   谢斯白关掉吹风机。   秦黛想去偷偷拿进房间,好歹把身上潮嗒嗒的内裤吹干。   谢斯白却已经伸手放进了一旁的柜中,他确实有些强迫症,见不得东西乱放似的,用完就要收好。   秦黛伸出的指尖滞留在半空中,,谢斯白回身时,握进了他的掌心。   牵着她往外走,很直接:“谈谈。”   “我……”   谢斯白却误解了她的犹豫。   他如今明白了,等缩回壳里的小乌龟自己出来,得到猴年马月。   于是有些强硬地用了几分力,将人拽入怀中。   秦黛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像是站立不住,扑到谢斯白身上。   衣料如出一辙的薄,谢斯白一下子就感觉到怀里紧贴而来的柔软。   男人的肌理是坚硬的,于是感触到的软,也仿佛云朵撞上铁壁。   触感再清晰不过。   谢斯白顿了又顿:“你……”   耳朵腾地一下变红,但还没等秦黛说什么,她忽然一连又打了两个喷嚏。   谢斯白顾不得旁的,进了趟主卧,找出来条小毯子,抖开就把秦黛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气得我都忘了,”他在她脑门儿轻轻弹了一下,清咳两声,几分不自然地说,“怎么不和我说?放哪儿了,我帮你烘干。”   秦黛捏着毯子的边,只露出一张带着几分可怜劲儿的小脸,颊边的薄粉却宛若绚烂的晚霞。   “我自己来。”她小声说,“你告诉我在哪儿。”   谢斯白放过她,指了指某个方向。   等秦黛去烘衣服的空挡,他百度了个教程,煮了份姜汤。   跟个教官似的,逼人喝下去半碗才罢休。   雨还没停,更有一直下到夜里去的势头。   谢斯白就着秦黛喝剩的碗,将还有一半的姜汤也喝了下去。   味道的确不怎么样,怪不得她刚才眉头都皱成那样了,下次可以研究研究有没有好喝点的做法。   “现在有空了,说说吧,”谢斯白摆出一副要彻夜长谈的架势,“我怎么朝三暮四了。”   秦黛知道他总会问个明白的,老大跑过来,钻进她怀里,秦黛想搂着狗谈,谢斯白却吹了声口哨,老大听话得眨眼间就跑到他跟前去了。   好吧,连狗都不让她摸了。   小气死了。   “我看到了。”秦黛迟疑又温吞。   谢斯白紧蹙着眉:“看到什么了?”   秦黛道:“……看到你和一个女生说话。”   谢斯白:“……”   他坦坦荡荡:“除了你以外,我认识的异性就两个,一个我亲妈,另一个是我亲妹妹。”   秦黛坚持:“我都看到了,那天在医院。”   恨不得给他冠上朝秦暮楚的标签。   谢斯白气笑了:“医院谁啊?打扫卫生的阿姨还是给我妹扎针的护士,秦黛,你讲不讲道理,就算要拒绝我,也该找个像样的理由吧?凭什么给我添莫须有的罪名。”   秦黛也气,都快点明时间地点人物了,他还想狡辩。   “我出去找你的时候都看到了,那个女生是栗色的卷发,你为什么还不肯承认?”她低声说,“去录晚会那天,你不也见到她了?”   谢斯白见她说得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的模样,表情顿了下,开始回忆,可怎么想,也记不起有和哪个卷发的女的说过话。   秦黛干脆挑明了:“是宋庸年的女儿,宋艺萱。你们两家人还认识,那天和你妈妈一块去溪溪病房看她了。谢斯白,你到底要我讲多清楚才肯承认。”   谢斯白第一反应,宋庸年和宋艺萱都是他妈谁啊。   结合她后面那句,才隐约地记起来,是那天徐家人来医院看谢苑溪被秦黛撞到了?   他好像是和其中一个女的说了两句。   “你说那天?”他笑了下,忽然被面前的人一脸气愤质问的表情取悦,笑意从眼底溢出,回忆着解释,“那人问我卫生间在哪儿。”   秦黛一脸的不肯相信他。   “你说叫宋什么萱?那一家人不都姓徐?”谢斯白回忆了下,模糊地记起曾经在紫云别苑,高令羲是这么介绍过一个人来着,“说我朝三暮四的是这一位?秦黛,你以为我喜欢她?”   秦黛不置可否,显然已经认定了。指尖捏着毯子的边角,把自己气得脸色发白。   “她问我卫生间在哪儿,我只回了一句。”谢斯白严谨地补充,“那天晚会彩排,你下台我就去化妆间堵某个没良心的人了,没和她说一个字。”   秦黛道:“你明明都这样——”她凑近他,低头,画面重现似的模仿,追究起来比他还严谨,“这样和她说话了。”   谢斯白抬手揽住她后颈,不让人再逃开。   “那人说话声音太小,我只是低头想听清。”谢斯白拇指指腹擦过她耳垂,“你冤枉我。”   谢斯白在她身前半蹲下身,微低于抱膝坐在沙发上的秦黛。   他向前,鼻尖碰到她的鼻尖,低声说:“我谢斯白,就朝秦暮秦了一个人。”   “那人狠心又绝情,没有良心,总躲着我,可我偏偏喜欢到怎么都放不下。”谢斯白指尖点了下她的眼尾,“秦黛,谁都可以冤枉我,只有你不可以。”   秦黛怔怔地望着他,谢斯白却吻上来,指腹辗转厮磨,轻轻压一下她莹润的下巴。   趁她微微张开唇瓣的瞬间,舌尖探了进去。   秦黛想推开他,却被人禁锢着,两只本就藏在毯子里的手臂找不到出口,只能隔着这一层柔软的触觉,掌心抵在谢斯白胸前。   上移,隔着层毛毯,摸到了他滚动的喉结。   秦黛找到了出口,指尖探出去,毫无阻碍地触及他的皮肤,感触到谢斯白身上的体温。   她不是很想承认,可是这是事实。   她有些沉迷于和谢斯白做这样的事情。   轻而易举就被他勾得情动。   谢斯白却在此时暂停了所有动作,他退开两三公分远。   秦黛却在结束之后,下意识地前倾。   谢斯白偏了下脑袋,吻落到他侧脸。   秦黛回神,退开,抿唇看着他,眼里还有迷离的氤氲水汽。   谢斯白循循善诱:“所以这么多天躲着我,就是因为这个?”   他用指腹蹭去她红唇上暧昧的水光。   秦黛不肯应是。   谢斯白更直白地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又不太要脸地加了句:“回答完就给你亲。”   秦黛用毯子裹住了自己,连脸都不肯露出来。   谢斯白隔着一层薄毯抱住她,眼底在笑,语调却好像在宣布一件多么严肃重大的事情。   “承认吧,秦黛,你就是喜欢我。” 第50章 落日珊瑚VIII 谈恋爱吧   一觉睡醒, 天光大亮。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窗外的树看着像洗过一样新。   安北的雨不像津南,那么朦胧, 它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云销雨霁, 天高气爽,蓝得像是画家手中的颜料添上的色彩。   秦黛醒来时,谢斯白刚牵着老大遛弯回来。   老大不知道在那片泥潭里撒欢儿了, 昨晚才洗的澡, 现在腿和肚皮上又沾了无数小泥点。   秦黛第一回 见他露出这么明显被熊孩子气到了的表情, 多看好几眼。   谢斯白无语地把老大拴在入户厅处,家门都不让进, 准备等会儿出门直接送宠物店去洗。   老大本狗还以为自己干了多棒的事呢,见到秦黛冲人摇尾巴卖萌, 表演自个儿追自个儿尾巴转圈圈。   完事儿趴窝在地, 知道谁好说话似的,冲秦黛汪汪汪。   秦黛望了眼谢斯白, 谢斯白乜来一眼, 端来煎好的鸡蛋,没脾气了:“你就惯着它吧。”   秦黛:“……”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他们才吃了早餐,贺长明上门来。   难得的假期,贺长明是来看老大的, 一没想到昨天谢斯白抱走的人今天还在他家里, 而没料到久别重逢老大就热情地扑到他身上,顺便把泥点全蹭到了他才换的新衣服上。   气得恨不相逢。   拎着狗耳朵就要教育。   但老大不太服他管,听了两句就汪汪汪吼了回去,贺长明嚷嚷:“队长, 你看你把它惯的!现在还冲我吼!”   谢斯白轻描淡写地看了沙发边的某人一眼:“我可没有。”   秦黛:“……”   她摸摸耳朵,假装没听到。   “那还能有谁啊?”贺长明发愁地看了眼自己的白上衣,叹息着进来,和秦黛打声招呼。   都没人回答,谢斯白拎着一件薄衬衫出来,给秦黛当外套:“送你去舞团?”   秦黛顿了下,摇头:“不用了,团里放假。你和贺队长是不是还有事要聊,我自己回家就好。”   谢斯白:“我送你。”   秦黛正要摇头拒绝,谢斯白抬手在她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   “我送你。”他又说。   秦黛说不出口一个不字。   她觉得自己迟早得栽在谢斯白身上,他怎么可以随便动手捏女孩子的耳朵。   贺长明没什么眼色地当了回电灯泡,等到宠物店,谢斯白下车送老大去洗澡,他主动和秦黛聊起来:“昨天没吓着吧?我是说被我们队长。”   秦黛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贺长明就挠了下后脑勺,笑了一下,说:“我们犯纪律他也是那么训我们的,不过昨天……我觉得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他着急担心更多一点。”   秦黛无法否认。   贺长明又道:“我们之前有个战友,进队的时候才十八,比我们都小一些,和我们队长一个宿舍,关系也最好。两年前,他牺牲了。”   秦黛顿住。   “中了枪,从悬崖边跌了下去,被河水冲得打捞一天才找到尸体。小成牺牲的时候,二十岁生日都没过。掉下悬崖前,队长离他最近,他没法释怀的,就是自己没抓住小成。”贺长明沉声向秦黛说,“所以他昨天反应才会那么大,但是,也是真的很在乎你。”   贺长明语调一转:“你之前不是问我他右手的伤吗?也是那次受的,在那之后,他就退役了,因为再也没办法握枪。”   秦黛想起他在俱乐部持枪射击的模样,想起他提起钢琴时,那声低迷的“现在不会了”,想起他说曾经受伤中枪,一切种种,都化为了心疼。   “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呢。”秦黛轻声问。   贺长明道:“因为看得出来,谢斯白啊,认定你了。”   –   贺长明的话,在脑海久久盘旋。   与之纠缠在一起的,还有昨晚谢斯白的声声质问。   于是下午还是去了舞团,在排练厅待到了西沉西山才走。   出了大门,却见到谢斯白那台熟悉的黑色大G。   五月的日落,似乎比初春更明媚了。   林立的高楼之后,云层离散,薄而浅淡,像刚刚被吹散。光线是镀了金的灿灿,落到刺槐之上,仿佛高树也绽开了夕阳颜色的花。   这画面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鲜艳,明丽。   谢斯白推开车门,单腿先踩在地面之上,身上是一身纯净的黑,显得整个人都很冷淡。   但他看见她时,眼底露出几分笑来。   秦黛心尖一滞。   她不由自主地,仿佛被蛊惑了般,向前迈步。   在即将靠近谢斯白时,他也动了,速度很快几步走近,揽着她腰将人护进怀里。   身后同时响起车喇叭声。   秦黛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抱歉啊抱歉,才拿到驾照,您见谅。”   秦黛还在他怀里,微微仰头,闻见他身上清浅的沐浴露香味,她昨晚才用过。   青柠罗勒的味道。   那人很快离开,谢斯白却没立刻松手,秦黛更没像以前一样,飞快躲开。   她的手,还攥着一点他的袖子,根根收紧,气息交接,就像……他们才刚亲吻完对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秦黛问。   “朋友圈,窗户是这儿的。”谢斯白答。   四小时前,秦黛刚到排练厅,正午的天光从玻璃洒进来,一切条件具备,形成了丁达尔效应。   落进室内时,形成了道光束,甚至看得到空气中漂浮的微小尘粒。   秦黛拍了一张,她彼时的心,也像这束光一般,在接连几日的乌云密布后,似乎终于看见了光的形状。   她用这张照片,难得地发了条朋友圈。   没有文字,只加了个多云的emoji天气表情。   秦黛没想到谢斯白侦查能力这么好。   才要开口,身后,有人喊她名字。   秦黛回眸,是宋庸年为首的一行同事。   宋庸年的目光,这一次,准确地在谢斯白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而后带着五分肯定的语气,道:“冒昧了,你母亲,可否是寰宇集团谢董事长?”   谢斯白点头,不避讳:“是,您是?”   “宋庸年。”宋庸年笑声连连,“你就是斯白吧?和你母亲长得的确很像。我和你父母相熟,几年前就听说你回来了,上回匆匆一眼,都没认出来你。”   语罢,意味深长地看了秦黛一眼,神情几不可察地滞涩一瞬,很快恢复正常。   他很快以不打扰你们年轻人约会的借口,带人离开。   “他就是你说的宋庸年?”谢斯白问。   秦黛所有情绪都被中断,此时,无可避免地想起那天宋庸年的话,控制不住地恶寒。   表面看上去,这位新团长的确是个十足温雅谦和的人。   她想起宋庸年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舒口气,郁结难消,无比怀念周从芳在的日子,虽然连她都承受过周团长的毒舌狠辣,但不会像现在这般。   她连想和谢斯白说的话,都咽了回去,遇到宋庸年这样的团长,开始思索自己的舞蹈生涯。   才买了只录音笔收货的那天中午,她吃完午饭,散着步上楼,翻朋友圈看见谢斯白破天荒地发了条老大的照片。   老大减肥失败,上秤之后不轻反重,体重比上次称还增了点。   谢斯白拍了张老大站在体重秤上无辜的模样,第二张图对准数字放大特写,配文:马里努阿猪。   秦黛看得一笑,指尖一触点了颗心。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后退两步,侧眸,看见走廊尽头,谭慕言进了宋庸年办公室。   秦黛没想多,但两日后,楚予诺辞职跳槽去了国内另一家知名度很高的歌舞团,而宋庸年几乎接着这则消息,后脚宣布,谭慕言顶替楚予诺,成为《春思》女主角新任A角演员。   这个消息就像鱼雷扔进了水里,激起千层浪。   谁都没有想到。   众说纷纭,茶水间快被话题淹没。   一杯茶的功夫,谭慕言已经成了后台搭上了人的八卦中心。   会议结束,秦黛一整天没有看到谭慕言的人。   直至太阳落山,同事们走得七七八八,她去更衣室换衣服,才看到谭慕言红着眼睛回来。   像是哭过一场。   “你……”   秦黛的话被打断,谭慕言揉了下眼睛,语气不算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秦黛,你是不是也觉得,楚予诺就算走了,这个A角的位置也该是你的?”   她不给秦黛说话机会,紧接着一字字往外蹦:“可我也进团这么多年了,从五岁开始学舞,我受了那么多伤,小时候撕腿撕到眼泪都哭干了,我也和你们一样,从学校毕业就进了团,可我天赋没你高,这么多年,最高也只是个能在一个多小时舞剧里,只有不到一分钟聚光灯只落到我身上的独舞。其余时候,混在人群里面,观众都认不出来我是谁。明明机会也来过,可好几次了,都碰上旧伤发作,秦黛……我比你差的最多的,只是运气而已。”   她鼻翼翕动,情绪一而再地克制。   秦黛低声道:“我没有觉得你不能跳《春思》,一直以来,你的情绪表现力比我都好,周团长曾经也当众夸过你,不是吗。”   谭慕言愣了一下:“你没有像他们一样,觉得我不配?”   秦黛说没有,可她又说:“宋庸年找过我。”   一句话,让谭慕言僵在原地。   “我那天中午,看到你进了他办公室。”   谭慕言愕然无言,半晌,找回话音:“那又能说明什么……什么也无法说明。”   到最后,音调越来越低。   “我没有觉得你不配,可是,我也不觉得让我心服口服。”秦黛淡淡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不止我我一个人看到过呢?你现在已经接受不了团里的声音,可如果真的……”   “秦黛!”谭慕言喝止她,“如果什么,事实就是这样,我是……光明正大的,那些声音我怎么会怕。”   没看秦黛一眼,谭慕言转身离开了更衣室。   然而一周之后,网上忽然爆出来一段录音,热搜#安北歌舞团团长宋庸年性骚扰女团员#迅速冲上前三。   发布录音的账号找了途径推广,安北歌舞团的名气摆在这儿,别说团里一些出名的舞者,就是单单宋庸年这个人,也是拥有一长溜百度百科介绍的名人,这又是社会和舆论最关注的焦点话题,几乎毫不费力地一下子超越娱乐圈明星话题,高居第一。   紧随其后的几条——   #宋庸年#   #舞剧《春思》#   #安北歌舞团#   发酵三个小时之后,甚至连秦黛、楚予诺等一众略有知名度的女舞者,都因网友天罗地网的开扒,上了热搜。   秦黛在看见这些东西时,还是午休一觉睡醒后向昭然和施秋的接连不断的电话和微信轰炸中得知。   舞团没有领导的群里,已经炸开了天。   秦黛简单和两位好朋友解释了几句,点进热搜,点开那条曝光的语音,就听到了宋庸年的声音。   录音配了字幕,对其中女生的的声音做了处理,听不出是谁,也用“哔”声,马赛克掉了宋庸年口中喊出的人名。   “《春思》未来是咱们团里最重视的大型舞剧,机会,当然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XX,之前开会说的事情不变,不过……”   录音被编辑成了带字幕的视频,到这儿,背景出现一行括号里的小字:宋庸年在此时摸我的手。   “也不是没有变数,就看你们几个,谁在最短的时间让我满意。”   这句已经算充满了暗示性。   之后的录音,甚至还有宋庸年笑着询问有没有男朋友,交过几个这种问题,猥琐地笑着说,你跳舞时身体很漂亮,很软。   更有一些,像极了身体触碰意料摩挲的声音。   字幕里备注着宋庸年的动作,每一句,都是可以直接以猥亵罪起诉的程度。   她刚退出微博,微信群里,宋庸年的得力干将通知全体人员到第一会议室紧急开会,并警告,严禁任何人员在网络上发布不实言论,否则必追究法律责任。   明显是一副开会准备“捂嘴”的架势。   秦黛去更衣室换衣,推开门,却见自己的柜子不知何时被人打开。   谭慕言坐在软凳上,肩膀颤动着,手里,是秦黛之前买的录音笔。   她眼神直直射过来:“秦黛,是不是你?”   她明显已经神经紧绷,不等秦黛说一个字,就笃定道:“就是你吧。”   “不是。”秦黛声音淡,表情也淡,她从谭慕言手里接过那支录音笔的包装盒,当着她的面,撕开买回来还不曾拆封的封口胶布,一点点拆开,“但宋庸年要是再找我,我一定会这么干。”   谭慕言抬眸看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你们什么都有了,当然不会被他诱惑,可是宋庸年威胁我,如果不答应,以后连独舞都不会轮到我。”谭慕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都演过那么多主演A角了,有那么多代表作,粉丝追在我微博后面,千方百计打听你的消息,我却无人问津。秦黛,我的膝盖已经让我跳不了几年了,我想要在舞台上留下笔痕迹,想让观众记住我,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错?”   秦黛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等谭慕言擦干眼泪,道:“你错了,你不该走这条前面是悬崖的路。”   她低声:“我很小的时候,教我的一位老师就告诉我以后要跳舞,要站上舞台,就一直要铭记于心的一句话。德不孤,必有邻。慕言,你错了,可是,还可以回头。”   –   这一场会议,宋庸年压根没有到场。谭慕言也没去,团里的声音已经足以淹死人,   只开了半小时,就结束。   无非是纸老虎般,拿人工作说事儿。   结束之后,整个团也没几个人能有心思排练。排练老师都在抱着手机悄悄吃瓜。   秦黛提前翘班,却再一次在门口,看见了谢斯白的车。   他似乎才刚到,还没熄火。   驾驶座的车窗半开,谢斯白在举着手机拨电话。   掌心手机振动,秦黛望着数米之外的人,却迟迟没有接电话,也没出声喊他。   直到谢斯白察觉,目光一侧,落过来。   他下车来,很快到她面前。   这次没有笑,应该也看到网上的新闻了吧。   秦黛一凝神,思绪稍微从面前的人身上分走一分,才发现舞团门口,此时汇聚了不少逗留的人。   拿着手机拍照的,和友人指指点点的,甚至还有记者。那群记者认出她来,立即扛着摄像机追来。   谢斯白先一步,将人揽入怀中,拐上了自己的车。   他一个字都没有问。   秦黛也就闭口不谈。   直到车在城郊的一处庄园外停下,谢斯白牵她的手,秦黛很乖,被人一牵就走,她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对这个人产生了肌肉记忆般的信任。   这不太好。   秦黛想,人不该对另一个人有这么不假思索的信任。   她望着谢斯白的肩膀,望着他的侧脸,不可控地闪过那晚他的问句。   秦黛,承认吧,你就是喜欢他。   她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却忽然一顿,目光所至之处,是满山坡的盛开的郁金香。   不同颜色的排列分布着,远处,春山如黛,云波翻涌。眼前,各色交织的花田,仿佛莫奈笔下才有的人间盛景。   谢斯白扣住她的手:“去那儿坐。”   他们席地于草坪之上,并肩而坐。   浓郁的色彩,撞入视野,五月里的郁金香,是上帝赐予的馈赠,用来给人类贫瘠的生活,馈赠一场旷日持久的浪漫。   天边的云好像在移动,从山间,去了顶端。天光炽热,空无一人的花海,谢斯白在她右侧,于是她更清晰地看到他清隽的五官,流畅漂亮的下颌线,喉结的尖儿,像极了远处山峰的顶端。   那颗痣,似乎也更清晰。   时间在相依中流失,远山由清晰,逐渐变得模糊,天光璀璨,日落金山时,金光万丈,将这一片郁金香,彻底带入画家笔下的永恒的浪漫。   谢斯白说了句等他一会儿,起身,朝几十米外的一座小木屋走去,再回来时,手机多了一支冒着凉丝丝冷气的甜筒。   “给我的?”秦黛在他递过来时问。   “嗯。”谢斯白重新在她身边坐下,“还能有谁,那朵花吗。”   秦黛唇角翘了下。   接过来,舔掉甜筒的奶油尖尖。   她望着远处,一片小破上的绿色植物:“那些是什么?比一般的草坪高好多。”   谢斯白漫不经心地说:“粉黛乱子草。”   秦黛顿了一下。   掌心和舌尖被凉意侵占,她斟酌半晌:“你是不是看到网上的新闻了?”   谢斯白嗯了声。   “不问我什么吗?”   谢斯白顺着她,提问:“现在有开心一点吗?”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秦黛一整颗心,在这场日落中颤了一下。   “宋庸年也找过我,你不想知道,我……”   谢斯白打断她:“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秦黛低头含入一口冰淇淋,等待它在口中融化之时,听见谢斯白又问了句:“所以从之前,到这几天不开心,都是因为这件事?”   秦黛不置可否。   谢斯白指了下远处那片高高的草:“你知不知道它为什么叫那个名字?”   他自问自答:“秋天的时候,那儿会变成粉色的海,到时候带你来看,行吗?”   秦黛抬眸,怔怔地望着他。   “谢斯白。”她喊他。   “嗯?”   秦黛一只手压在草坪上,指尖摸着小草。   她倾身过去,在日落中,亲吻谢斯白眼下的痣。   “我们谈恋爱吧。”秦黛说。 第51章 落日珊瑚IX 不准反悔   “我们谈恋爱吧。”   谢斯白半晌, 才转过脸,直直地盯着她,似乎是在确认, 秦黛这句话几分真几分假。又或者,是不是他的幻听。   天边的云是粉紫色的, 像梦里才会出现的颜色,于是将这片盛开的郁金香花海,都变得像是黄粱美梦中的桃源。   谢斯白眉压得很低, 喉结轻轻地滑动, 左眼眼尾的位置, 触到的冰凉确保不是假的。   “你再说一遍,”他伸手, 握着她的手腕,力道却轻, 食指指腹落到她腕间的桡骨处, 摩挲着,“再说一遍。”   秦黛便开口, 如他所愿:“我说, 我们恋爱吧。”   谢斯白的反应是,在听到她这句之后,收回目光,视线静静地散落在远处天边的霞光中。   他的表情有些淡, 从秦黛角度, 可以看到黄昏的光射照在他眼睫上落下的薄影,深色的瞳仁,仿佛变成了琥珀色的琉璃,澄明透彻。   秦黛没料到, 谢斯白会是这个反应。   她抿一下唇角,长发被黄昏的风吹得荡到男人的肩头。   “谢斯白……”   “没骗我?”   两人同时开口。   谢斯白重新将全部的焦点定在她身上,他忽然就吻过来。   一个长久的,让人沉溺的深吻。   落日渐渐地从山际间落下帷幕,金乌掉进了另一个半球,雪白的月亮从东方升起来,天空还是蓝色的,粉紫色的流云迟迟没有褪尽,于是月亮和日落同时出现在一片天空。   月亮看到他们亲吻彼此。   谢斯白尝到她口中冰凉清甜的冰淇淋味道,一寸寸吞噬,入了自己的腹。   他的掌心炽热,眨眼间,睫毛尾端轻轻扫过秦黛脸颊。   “山听到了,花听到了,月亮听到了。”谢斯白仿佛宣布誓言般,“我听到了,秦黛,老天爷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了。”   他在她眼尾落下一吻:“不准反悔。”   秦黛低声道:“我不反悔。”   –   宋庸年的事情,网络上还在发酵。   秦黛和谢斯白回城区时,一直被她静音刻意忽略的微信群,已经吵吵出来几百条消息。   她随意翻了翻朋友圈,看到好几位屏蔽了相关人士后,明里暗里就差点名道姓说宋庸年作风不正的动态。   甚至不乏对谭慕言的冷嘲热讽。   再上微博,纷纷扬扬了一整个下午的热搜,又有新词条顶上来。   #前XX管弦乐团小提琴首席指控宋庸年#   第一条的录音,仿佛被推倒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此后产生的连锁反应,已经脱离控制。   宋庸年至今未有一言狡辩。   躲在互联网之后,既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秦黛不是很想关注了。   两人在花田里坐了那么久,又都心神俱荡,彻底等到天色沉入日暮之中,才离开。   谢斯白送秦黛到她家楼下,两人都没立即下车。   车灯关着,只剩幢幢高楼之上的灯火。   咔哒一声清脆声响,秦黛解开安全带。   “那我……上楼了?”她试探地说了一句。   谢斯白在她要去打开车门时,倾身过来,身体覆下的阴影将秦黛包裹。   “很急着回家?”他直接而坦白,“我还想和你再待会儿。”   秦黛耳朵一软,心也像是被人抱在怀里捂暖了。   但她还不习惯表达自己的心意,用词十分冷静:“很晚了。”   谢斯白说:“才不到八点。”   秦黛眨一下眼睛:“谢斯白。”   “嗯?”   秦黛犹豫半晌,还是说:“你现在好像一只大狗狗。”   谢斯白:“……”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夸人的,但天地良心,秦黛发自肺腑,并自认为,这就是句合适恰当的形容。   很贴切了。   因为她很想摸摸他的头发,再抱抱他。   谢斯白没什么情绪地开口:“你骂我。”   秦黛声音融入夜色,很小:“这才不是骂人。”   她还想再说一句,我想抱你一下,但没来得及。   越野车挡风玻璃前,有两人站着,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牢牢锁在他们身上。   秦黛:“……”   向昭然拎着她一早就有的秦黛家的门禁卡,而施秋的腿边,还隔着只行李箱。   风尘仆仆的模样。   此时的视线,却像是探照灯似的,一点都不掩饰地,钉在秦黛和谢斯白身上。   俨然一副“被我们抓到了吧”的表情。   秦黛立即推开谢斯白,下车,缓和了番,镇定自若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施秋:“打搅了?”   向昭然:“打断你们什么好事了?”   秦黛:“……”   谢斯白也已经下了车 他看上去,倒是比秦黛还淡然。   问了声好,就非常自觉地把时间空间都留给了她们。   开车离开前,带有深意地看了秦黛好几眼,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那辆大G彻底从视野中消失,施秋和向昭然立即变脸,一左一右过来,架着秦黛上楼,边走边审:“我们问还是你主动交代?”   秦黛怕了:“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向昭然主审:“在一起了?什么时候?”   施秋打辅助:“谁先主动的,到哪一步了?”   秦黛:“……”   她头都大了:“正儿八经地算,今天才在一起。”   她掰着手指头计算:“还不到四个小时。”   向昭然:“听你语气,还挺惋惜?”   施秋捏她手指:“我就知道你个颜控扛不住,看吧,沦陷了吧,这下好了吧,完蛋了。”   秦黛:“……”   倒也不至于完蛋吧。   她还是个挺理性的人。   上楼进家门,秦黛形单影只,实在抵御不住两个人的炮火。部分私密问题干脆屏蔽当没听到,转移话题问施秋:“你怎么来了?”   施秋敲她脑壳:“来看你,臭没良心的,我还担心你因为今天网上那事儿受影响呢,结果倒好,白担心,你搁这儿跟人卿卿我我谈起恋爱来了,压根不需要我们俩呢。”   向昭然接话:“咱俩走吧要不,给人腾地儿,叫那位开大G的帅哥回来。”   秦黛:“……”   她知道这两人故意唱双簧呢,最终干脆捂着耳朵逃似的趁洗澡躲进浴室,才终于躲掉。   洗完澡躺上床,关了灯,夜色静谧之下,躺在她左边的施秋戳戳秦黛的腰:“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黛在黑暗中也没有合眼。   止不住地回想起傍晚的那场日落。   她枕头下压着那串贝壳,秦黛翻找出来,握进掌心。   “我好像确实有点喜欢他。”秦黛以为,到现在,她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但又加一个形容词,“就一点点。”   向昭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小型硬物碰击声,嘟囔了句:“什么声音。”   向昭然以为幻听,就此放过,但不太放过秦黛本人:“谢斯白这才追你多久啊,就答应了?秦呆呆,你这回怎么这么不经人撩拨。”   秦黛想,这有什么办法。   他太帅了嘛。   施秋笑嘻嘻地,心很大:“没关系,谈就谈呗,谢斯白长成那样,我们呆呆也不是很吃亏,睡到就是赚到。早点实施啊宝。万一光中看不中用,帅成那样也得分啊。”   秦黛:“……”   向昭然:“肤浅,你就这样吧,我看你个不争气的能这么被徐嘉北吊一辈子。”   施秋哼哼唧唧:“怎么又扯我身上来了,马上就分,你等着!这回再心软我就是狗!”   三人从感情生活,一路聊到了明天后天吃哪家的火锅烤肉,还从施秋这位顶流背后“不能见人”的女朋友嘴里,听到不少八卦,困意上来时,已经一点过了。   身边向昭然和施秋依次陷入睡眠,秦黛翻来覆去,在黑暗中拨弄手心的小贝壳,却如何辗转,都不见困意。   她今天,可是真的答应和谢斯白谈恋爱了。   一想到他,她就更没困意。   明明这一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脑子没多少享受安静的时刻,好不容易夜深人静了,她在惦念的,寤寐思服的人,却还是谢斯白。   并且只有他。   秦黛从床边摸到自己手机,在黑暗中按亮了解锁。   点进微信,朋友圈那儿,谢斯白的头像上一个小红点。   秦黛点进去,一刷新,便看见谢斯白在半小时前更新的动态。   是张郁金香花海的图,衬着日落和暮云。   而那日落和花之间,有道被光影拢着的人影。   那是坐在草地上的,她的背影。   逆着灿灿的金色余晖,其实根本看不清她的模样,但勾勒出的身形,却是清晰的。   因为是被人精心拍摄、修剪后,保存的记忆。   谢斯白只配了两个字:红豆。   秦黛几乎感觉到自己混乱无章法的心跳。   他这样算是什么?   恋爱头一天就在朋友圈公开吗?   而这条之下,谢苑溪只评论不点赞:哥[可怜]你不会是真的已经疯了吧。   谢斯白回复谢苑溪:?   谢苑溪回复谢斯白:爱而不得已经emo成这样了吗,明早记得删,别被qdjj看到吼!   秦黛:“……”   她更睡不着了,黑暗里手机的光线笼在她脸庞,漂亮的眼睛里都溢出笑意,哪里还有半点困倦。   向昭然却忽然发出声音,咕哝:“怎么还不睡啊?”   秦黛被吓得把手机藏进被窝,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藏。   等了好一会儿,身旁的两道呼吸都绵长均匀,她才又清醒地点开手机。   目标明确地点开微信。   北京时间,凌晨两点二十二分。   秦黛敲开谢斯白的对话框。   想了好半天,结果就发出去三个字,好像就是想喊一喊他的名字。   秦黛:谢斯白。   谢斯白回复:到。 第52章 落日珊瑚X 那你很笨   半夜三更, 秦黛偷偷拿着手机,找到耳机,脚步轻轻地跑去了客厅的阳台。   明月高悬, 城市的夜空看不见一颗星星,远处高楼的霓虹星星点点, 像跳动的萤火。   秦黛总算接通提醒了快半分钟的语音通话。   谢斯白的低磁的腔调,隔着电话音,从深夜里传来:“怎么还不睡啊, 秦黛。”   秦黛说:“你不也没睡。”   谢斯白像是笑了下, 音调扬起来:“睡不着。”   好几秒, 秦黛低低地应:“我也是。”   “明天不用上班吗?”谢斯白故意似的,“半夜三更还睡不着, 想什么呢这么难以入眠?”   秦黛轻抿唇角:“你不知道?”   谢斯白:“不知道。”   秦黛:“那你很笨。”   谢斯白:“……”   秦黛将那只星黛露抱进怀里,整个人都窝进柔软的沙发中, 揪兔子耳朵, 揉兔子肚皮。   谢斯白笑声很低,竟然还真不否认地嗯了一声。   听筒中传来窸窣的衣料摩擦声, 谢斯白好像走了几步:“哄你睡觉吧。”   秦黛指尖一顿, 刚想问他打算怎么哄,一阵钢琴音传来。   她整个人像是被摁了暂停键,一动不动。   半晌,才开口:“谢斯白。”   “嗯?”他在琴声中回答她。   “你在弹琴吗?”   “嗯。”   秦黛嘴巴_x001D_张了又张, 像个木头人, 谢斯白像是猜到她的想法,声音混杂在贝多芬《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中:“骗你了,现在左手和右手后两根手指还会。”   秦黛下巴抵在膝盖上,好久没有说话, 格外安静地听他弹琴。   她舍不得发出任何声音,破坏这个深夜的乐曲。   月色如水,像是和这曲子合为一体。秦黛知道,这首曲子的主旋律,一向是右手高音弹奏出来的,但如今,谢斯白也只能用左手。   可是,只用耳朵聆听的话,绝对无法相信,这真是只用左手弹出来的。   秦黛无法想象,他曾经十指皆可在八十八黑白琴键上跳动时,又有多厉害。   一曲终了,谢斯白久久没有听到回音,尝试着轻声唤她:“秦黛?”   秦黛回神:“我在。”   谢斯白没有再弹:“还以为一首就把你催眠了。”   秦黛抱着怀里的兔子:“你大半夜地弹琴,不会被邻居举报吗?”   谢斯白道:“不在飞云湾,我回家了,这儿没邻居。”   秦黛:“……”   “那不会吵到你爸妈吗?”   谢斯白道:“我现在不在他们睡觉那栋楼,离得挺远,放心,吵不到。”   秦黛反应好半天:“你们家几栋楼啊?”   谢斯白笑:“改天你跟我回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秦黛:“……”   她才不进他话里的套。   在谢斯白的哄睡服务下,秦黛总算压在三点前,上床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还是挣扎着起床,去团里一看,才发现,因为宋庸年的事件,团里现在没乱成一锅粥,但要真秩序井然恍若无事发生也并不可能。   《春思》的排练,却是真的受到了影响,原定的女主角之一都撂挑子不干了,还怎么可能进行下去。一上午,连同排练老师在内,都冲在畅聊这件事的最前线。   中午一到,排练就提前结束了。   昨夜那么晚才睡着,秦黛的精神竟然还是兴奋的,多巴胺这位恋爱兴奋剂的效力过于持久。   谢斯白一早给她发了微信。   秦黛结束排练前,提前半小时给他发消息说了结束时间,迎着午后的日光走出大门,果然就看到谢斯白那辆被称为“黑武士”的越野。   他没在车上等,不知道是不是一到这里,就下了车。   他今天破天荒地,一身正装,此时西装外套的扣子敞着,风拂动领带的尾巴和衣襟,有一下没一下地撩动,偶尔幅度大些,会露出衬衫收进长裤那一截勒出的劲瘦的腰。   秦黛以前偶然参与过和施秋向昭然的私密讨论,关于男性的“绝对领域”。   她投的票有点多,凸起的喉结尖,干净的后颈,流畅锋利的手背青筋,棱骨分明的脚踝,还有……着正装时,白衬衫没入腰带后勒出的窄腰。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谢斯白吻合得好像有点多。   秦黛走近了,才发现,她今天系的领带,竟然是他们在津南那次重逢时的同一款。   风又吹过来,秦黛不自禁地,伸手捏住了他的领带尾巴。   谢斯白低头扫过一眼,也一样想起来:“干嘛?场景重现啊。”   “你还记得?”秦黛有些惊讶。   谢斯白:“没你忘性大。”   秦黛:“……”   怎么讲,挺阴阳怪气的。   “你还笑?”谢斯白低眉,睨着人,抬手在秦黛耳垂上一捏,“秦黛,你没有心。”   说完,来牵她的手:“走吧,去吃饭。”   然而这恋爱第一天的第一顿饭,两人还是没能顺利吃完。   秦黛吃到一半,就接到了施秋的电话。   施秋这一次,是真应了上一回的约,打算在安北发展了。   得知秦黛今天早早下班,立刻就要来找她,两三句话就把下午去干嘛,晚上等向昭然下班了回来再一起去哪家吃都决定好了。   估计是又和徐嘉北闹了点不开心,情绪不高。   秦黛不好过于明目张胆见色忘义。   于是匆匆和谢斯白吃了半顿餐,就赶去赴姐妹的约。   谢斯白总不能拦着。   但他没想到,这一没拦,接下来的好几天,他都没和秦黛见一面,活得像对网恋认识的情侣,还是聊天时间都紧巴巴的那种。   秦黛除了去舞团排练,就是和两位好友去这去那,吃这吃那。   他当然不知道,秦黛是被“挟持”了。   施秋和向昭然有理有据——男人,就得晾着,不能和他太黏黏糊糊。何况你得试试谢斯白这个人啊,万一他和你在一起,只是馋你身子呢?你得主导,冷冷再说!   秦黛不太好意思讲,她好像才是馋人家身体的那一个。   几天过去,秦黛每天除了去舞团,结束就是和两位好友吃吃喝喝逛逛。施秋和向昭然早看出来了,有人可不耐和她俩磋磨时光,看电影呢就和人一个头像是狗的男人聊天。   于是砸下一句,男人重要姐妹重要?   秦黛哪敢选。   整整一周过去,谢斯白还是端不住了。管她们姐妹约不约会,大G往舞团门口一堵,逮到了人,话还没说,他叹息一声,倾身低头,往秦黛唇角印了一个轻吻。   “怎么感觉跟好几年没见面了似的,”他低眉瞧着人,恨不得将秦黛吸进眼睛里,“我怎么这么想你。”   秦黛被人揽着,手下意识抬起来,搭在他腰间。那一声轻叹好像抚到了她心上,揉得一整颗心脏都软乎乎的,嘴上却道:“我们才一周没见而已。”   谢斯白眉尾舒展,幽幽道:“是吗,我感觉有好几年了。”   他趁人还没被抢走,带她去吃饭。路上才告诉秦黛这个消息,他得去外地出差一趟,少说也得走两个星期。   秦黛愣了下:“这么久吗?”   谢斯白很计较:“刚不是说‘才’而已,现在两周又觉得长了?”   他故意地钓她上钩。   秦黛佯装端起杯子喝水,不肯承认自己的双重标准,最不愿坦白的,其实是她还没分别两地,就滴滴点点渗出来的想念。   谢斯白出差,是为思念基金会的项目。八年前谢蕙芝在找回亲生儿子之后,成立了这个基金会,主要援助的对象,就是青少年儿童。谢斯白进公司之后,他妈问他想要什么,他最先选了这个基金会。   前不久,基金会新启动了一个先心病儿童救助计划的项目,谢斯白这回出差,就是去考察并组建一支高水平的医疗团队。   他这两周,都得国内国外两头跑。   而且这个期限,也已经是预估之后的最短时间。   换句话说,分开,至少要两周。   秦黛一顿饭,压根没吃多少东西。   谢斯白结完账去了趟洗手间,秦黛在门口处等他。那儿装修设计成了个微小型景观鱼池,假山竹林,池中养着几尾名贵的朱顶紫罗袍。   她盯着发呆,差点忘记堵着旁人进店的路。   起身侧开一点距离,一位衣着清雅的女士从她身旁经过。高跟鞋踩在特意打造的鹅卵石路面上,那位女士一不小心趔趄,秦黛离得最近,顺手扶了一下。   “谢谢。”那名女士说。   秦黛道声不客气。   谢斯白此时回来,来找秦黛,才刚牵起她的手,说了声走吧。两人刚迈开一步,身后,被秦黛扶了一把的人试探着喊了一声:“离野?”   两人同时一愣。   秦黛比谢斯白先回头。   她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位女士虽衣着清雅别致,只看身形完全猜不出年纪,但看到她正脸,才能发现不少岁月的痕迹。   不太亲和的面相,嘴角的法令纹让艾如芬看起来更凌厉逼人。   明明五官是温柔的,眼神和看人的情态,尤其落到谢斯白身上时,却让人觉得……仿佛蕴藉着几分恨意。   而且,她叫谢斯白“离野”。   艾如芬的视线灼灼,谢斯白却只有冷淡。   几乎是从见到这个女人的瞬间,他的周身就像是结了霜。 第53章 落日珊瑚XI 你好漂亮   谢斯白已经八年没有见过他的养母。   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   艾如芬的变化很大。   在谢斯白的印象里, 她是个疯狂的赌徒,是个歇斯底里的病人。   他的童年里,艾如芬最常出现的地方, 是深巷里的棋牌室,甚至比在家里待的时间都长。   所以他记忆里, 艾如芬永远面黄肌瘦,长着枯草一样的头发,眼下缀着仿佛与生俱来的乌青, 说话时习惯于恶言恶语。   她偶尔不去棋牌室时, 会在谢斯白写作业或做饭的时候, 长久地、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看。   像是在看一个泼天仇恨的仇家。   但此刻,眼前的艾如芬仿佛是换了副皮囊。衣着光鲜, 维持着标准的八齿笑,八年对她来说像是时光回溯。   谢斯白好久, 才认出来这个人。   艾如芬在和他笑:“看来你现在过得很好。”   谢斯白没有回应她, 他看都没看,将秦黛的手腕握住, 大步流星走出餐厅。   等他离开了, 艾如芬才收了笑。   久久地凝望着谢斯白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   谢斯白走得太快,秦黛比一般人长那么多的腿,都跟不上他的步伐。   到路边的车前才停下。   秦黛悄悄地瞄他眼里的情绪, 半晌, 才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谢斯白回神,他舒口气,低头揉她被自己进攥了好几分钟的手腕。   “没事,”他情绪藏在了声音里, 很重,“有没有弄疼你?”   秦黛摇头。   谢斯白摸她的头发:“送你回家?”   秦黛没说什么,顺应他上了车,她猜谢斯白应该不想说,于是也不识趣地再问。   “你哪天走?”她扣好安全带后寻了个话题。   谢斯白道:“明天一早,十点的飞机。”   秦黛哦了一声。   谢斯白踩下油门:“要听歌吗?”   “听吧。”   她在他按开车载音响的同时,忽地开口:“你要去出差,老大怎么办,还是送回家里吗?”   她眼里的期待过于明显,谢斯白在心底跟自己较劲好半天,怎么刚才听见他要走那么久,都没流露出这样热烈浓稠的情绪。   “不一定吧。”他装得很大尾巴狼,右手掌心掌控着方向盘,一脸欲言又止地看了副驾的人一眼。   秦黛:“什么叫不一定?”   谢斯白淡声:“比如有人要是想养,亲我一下,狗就送给她。”   秦黛不太高兴:“谁亲你都让人养?”   谢斯白眼底泛起浅笑:“条件之一,怎么着也得姓秦吧。”   秦黛:“……”   谢斯白还没说完:“名字最好两个字,会跳舞更好。”   “……”   “长发,皮肤很白,不太爱笑。”   秦黛:“……”   不如直接报身份证号得了。   “身高一米七吧,还要……”   秦黛打断:“一米七二。”   谢斯白:“……”   他实在无法继续维持面无表情,眼尾都扬起来:“你还知道我说的是谁啊?”   秦黛绕过他这句,只问:“还要怎么样?”   谢斯白笑望着她,接道:“还要漂亮点。”   秦黛慢吞吞地说:“那我好像……挺符合的,我什么时间能去领老大?”   车内响起歌声——   你写给我,我的第一首歌。   夏天到了,天很蓝,看着很高,倒退的街景像一副明媚的画卷。这样好的天气,这样动听的情歌,这样谢斯白很不要脸:“大前提你忘了?”   秦黛像是没听见似的,降下车窗望外边的路过的树。   谢斯白只是这么一说,见将人逼到都不理他了,也不敢再不依不饶。拐过了两个街角,遇到红灯,他踩一脚刹车,在路边停下来。   视线偏过去,发现秦黛在盯着路边一位老太太怀里抱着的卷棕毛泰迪发呆,视线都不挪开一秒,感觉快羡慕死人家了。   他准备在下个路口妥协,放弃条件。   红灯倒数进五秒内,谢斯白回眸坐好,准备松离踩油门,下一秒,右侧脸颊感觉到一片温热的、柔软的触感。   蜻蜓点水的一下。   像夏天棉花糖般的一朵云,俯身吻了下山巅。   秦黛飞快坐好,眼睛看哪儿都行,就是不看开车的人。   只问:“可以了吧?”   歌里正唱至——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秦黛忽然想起他那条朋友圈。   而谢斯白在那一吻之后,顿了好一会儿:“刚没感觉到,你是不是没亲上?”   秦黛:“……”   不要脸。   -   谢斯白虽然不要脸,但说话挺算话,直接开车回了飞云湾。   秦黛好久没见老大,谢斯白在整理归纳这两周老大的口粮时,她就在书房和老大玩了二十分钟。   谢斯白是真无语了,对他一个即将分别两周的男朋友,怎么就没这样的腻腻歪歪。   他把包一提,面无表情把人揽起来,提醒她:“你接下来可以和这只狗一天都不分开。”   但和他这个才上岗就业的男朋友,只剩下二十个小时不到的相处时间。   秦黛哪里懂他的潜台词,哦一声起身,还没站稳,谢斯白有些不容拒绝地吻上来。   甚至有些急切。   脚被迫着向后移,她的后腰抵上长桌。   谢斯白托了一下,秦黛被迫地坐上桌子。   她的手掌撑着,指尖紧绷。秦黛一动,不小心碰到桌上的一支钢笔,金属的笔身骨碌碌滚动,从桌沿掉下去,砸在地板上,咣当一声响。   秦黛微喘,谢斯白今天吻得有点凶,她几乎快缺氧。   烫意沿着颈线向下,眼底起了氤氲的水汽,像看见了雾。侧腰却在此时感到一丝凉意。   她今天穿了件衣料轻滑的短上衣,稍一抬手,便会露出一点儿盈盈的腰线。   秦黛跑神地想,他的右手,似乎常年比其他身体其他部位温度低一些。   哪怕已经五月的仲夏时节,也不例外。   老大忽然汪汪汪吠叫起来,再好的氛围,也被这一阵连绵起伏的狗叫给中止了。   秦黛微微推开谢斯白,想从桌子上下去,谢斯白却不肯,身体卡入她腿间,虎口掐着她侧腰,一副怎么样都不会放人的架势。   他低头,身高的优势在那儿,此时低身坐在桌子上的她时,动作显得有些委屈。   “秦黛。”   谢斯白真的很喜欢连名带姓地叫她。   不过这一声又低又哑,很难听不出来藏在其中的情动。   脖颈处皮肤最薄的地方,被炽烈的热气浸染,秦黛躲了一下,却被人再次紧紧地抱在怀里。   “不想去了。”他冲动道,“不去了吧。”   不去是不可能不去的,机票订好了可以退,但他要真撂挑子,谢苑溪可就没十五岁生日礼物收。   估计得撒泼打滚追杀他到下个生日。   谢斯白想想就头疼,但现在的情形,他也不太能违背人性停下来。   他低叹一声,又喊:“秦黛。”   秦黛尚未平息下急促的心跳和喘息,只用鼻音应了一声:“嗯?”   谢斯白往前,秦黛就后退,躲那触感,但她根本没有退路,指尖摸到了了微凉的鼠标。   谢斯白下巴抵在她肩窝,轻轻地蹭了下:“抱会儿好不好。”   秦黛难耐地动了下,他还不满意:“不要动。”   秦黛不太懂他的目的,茫然道:“……要这样,等它下去吗?”   谢斯白窝在她肩上低低笑出一声,又开始了:“那怎么办?”   秦黛耳廓早已染上了绯色霞光,她今天明明滴酒未沾,但心旌却像是被酒精刺激了后一样摇曳。   她抬一下手,指尖摸到他黑色短发,像冰牛奶泼入了墨砚之上,对比分明的颜色。   “你明早要送我回家。”她忽然说。   谢斯白顿了下,抬起头来,秦黛却在同时,揽住他脖子,整个人都贴上来,脸却躲着不肯见他。   谢斯白手一用力,将人整个从书桌上抱起来,他往主卧的浴室走。   第一次在浴室。   水汽弥漫,秦黛原本便冷白的皮肤上,泛起片片的粉。   秦黛从上回就看出来,谢斯白在这件事上,总是先照顾她。前戏进行了很久,津汗从细小的毛孔中渗出来,又被浇洒下的水流冲掉。   谢斯白却在中途突然暂停,出去了半分钟,再进来时,才刚拆掉四四方方小盒子的塑封膜。   他左手已经足够灵活,但做这种事情,还是心急火燎的时刻,再快也不耐烦了。直接丢给秦黛,吻她时说:“帮我拆。”   秦黛一顿,接过来,却好久没动。   谢斯白催她:“快点。”   秦黛很想问他一句什么时候买的,但想想又觉得,肯定是好久之间了。她虽然没有经验,第一晚时又喝醉了,但凭大致的记忆,也能猜出来,谢斯白活儿还挺好的……所以肯定不是第一次。   长这么好看,前女友一定不少吧。   谢斯白却仿佛有读心术:“看什么,参加完婚礼买的。”   秦黛怎么可能笨到去相信他。   谢斯白抱着她踏入容纳两人还绰绰有余的浴缸,短发上一颗水珠低下来,落到秦黛锁骨窝中,混入她身上细薄的汗,分不清了。   他的唇色比平日里更红一些。   秦黛匆匆一瞥,没有再看他。   他故意拿左眼下那颗痣勾她,蹭她眼尾,道:“得公平点,到我了。”   秦黛:“……”   她动作慢吞吞地磨洋工,谢斯白又开始催:“快点,我难受。”   秦黛小声:“你能不能别说话?”   谢斯白从她手里拿走,放弃让她干这活儿,怕等到鸡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咬进齿间单手撕开。   包装纸轻飘飘荡到了湿滑的地板上,谢斯白反握住她手腕,答道:“行,那我只做?”   秦黛:“……”   -   秦黛是被谢斯白给折腾醒的。   睡梦未醒,有人不时摸摸她头发,捏捏她鼻尖或耳垂,连眼睫毛都不放过。   她睁开眼,瞧见谢斯白放大于眼前的脸,困意排山倒海,下一秒扯着被子将自己的脸都捂住。   谢斯白手欠地揭开:“七点半了。”   秦黛往被子里面缩:“周末不上班。”   谢斯白揽一把她腰,试图将人从被窝里捞起来。   昨晚到两点多了才睡,秦黛是真的还没睡醒:“你好烦啊。”   谢斯白:“……”   秦黛一开口才发现嗓子的哑,疼痛感同时袭来,一想到这,就又有些生气,推他一把,再次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谢斯白没脾气了:“不是让我送你回家?”   秦黛听见了,她后悔了,后悔缺乏先见之明地要求他这件事。   她现在只想睡觉。   谢斯白昨晚像是变了个人,怎么都不肯放过她,不要脸地说要把好几天没见的和即将两周没见的都补回来。   他肯定早都知道她扛不住,偏偏回回都用美人计。   秦黛不是很有出息,嘴上说着不要,实际行动却次次沦陷进他计谋里。   谢斯白再次掀开被子,低声诱哄:“我马上就得走了,女朋友还不让我看看她,秦黛,你评评理,这个人是不是很狠心?”   秦黛:“……”   谢斯白抱她起来,秦黛顺从地搂抱着他脖子,整张脸都埋进他颈间,闻到再熟悉不过的,淡淡的雪松掉冷木味道。   觉得好闻,她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才没有。”她反驳他。   秦黛最终也没让他送,她动作慢吞吞,谢斯白又赶航班的时间,飞云湾离机场又不近,车程最少也得半个多小时。   他只能提前走,谢斯白安排了司机送她和老大回去。   等他离开,秦黛隔着书房的窗,看见那道颀长的身影乘车离开,车影都瞧不见了,她才转身。   到书桌前,捡起那根昨晚就被碰掉了的钢笔,她放回桌面。昨晚她将这张桌面无意识地弄乱了好些东西的摆放位置,秦黛摸了摸耳朵,开始整理。   拿起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里面忽地掉出来张卡片。   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秦黛捡起来,翻到正面,瞧见一幅画,画的是一棵茂密繁盛的大榕树。   安北的气候种不了榕树,秦黛想起的,只有津南的榕树。   七中的校园,和后面的春山巷,种了不少。   她没想太多,重新夹回去,最后一眼,看见卡片底下一行小字:   「Have you found your Cynthia? 」   像个小孩写的字。   她很快放回原位,也没做她想。   -   谢斯白离开的第一周,秦黛其实没太大的感觉,施秋还在她家住着,她见不到他,但每天也充实。   宋庸年被辞退了,新团长还不知道是谁,谭慕言从那件事之后,也已经好多天都没去过团里,但也没辞职;秦黛一如既往不断练习《春思》,回了家就和两位姐妹去吃好吃的;老大运动量大,她早晚还得遛狗一小时。   时间被充分占据掉了,以至于这第一周,都没太过于频繁地想起谢斯白。   谢斯白也忙,辗转好几个国家,经常发来的微信消息,都是东八区半夜的点。   两人好像才恋爱,就开始了异地。   施秋没多久,就找好了房子,从秦黛这儿搬了出去。   恢复下班后一个人独处的时光,秦黛久违地,感到了孤独。   但她现在还有老大。   她这回控制自己不要太溺爱,按谢斯白定好的分量给餐,老大怎么蹭她小腿都不动摇。   只是伸手在狗硬得扎手的脑袋上摸了又摸,不合时宜地想起狗主人那头有些软的头发。   浓密,乌黑,又很顺滑。   触感的确比老大的脑袋好太多。   但她摸得最多的时候,好像是在床上……   一想到这,秦黛思绪有一瞬的卡壳。   她收回手,蜷了又蜷。怎么会在这时候,想到那种状况下的谢斯白。   秦黛舒口气,揉揉正在啃一条冻干的老大耳朵,也不知告诫自己,还是劝老大少吃点:“你控制一下吧。”   老大那么会听人话的一条退役军犬,此刻也烦她。   晃晃脑袋叫人别打搅它吃东西,只顾自己低头吃肉。   秦黛掏手机拍照片,发微信告状:你管管它。   她发完,知道谢斯白那边至少也得四个小时后,才会得到回复。便去洗了手,又去冰箱拿了瓶冰镇的鲜榨蔬果汁。   回来时,竟然发现弹出来两条视频通话请求、   最新的一通刚自动挂断,秦黛回拨回去,才三秒而已,四四方方的屏幕上,弹出来谢斯白的脸。   他像是刚洗漱完,整个人干净清爽,头发比走之前长了点,那时候刚过眉毛,现在垂下时已经能够到睫毛。   太久没见,秦黛竟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谢斯白举着手机走动几步,从洗手间出来:“发什么呆?不认识了?”   秦黛回神,摇一下头,看见他那边明亮的天色。   “今天在哪儿?”她问。   谢斯白说:“旧金山。”   前天还在柏林来着。   秦黛知道他说出差需要两周,但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二天。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她忍不住问。   谢斯白像是回到了床上,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倦意,辗转这么些天,他的时差早已经混乱了。   “可能得推迟几天。”他低声说。   秦黛盯着屏幕里的人:“你是不是很困?”   谢斯白嗯了声:“才睡了四个小时不到。”   秦黛抿唇:“那你快睡觉,我挂了。”   谢斯白拒绝:“再过四十一分钟,我们就三百个小时没见面了。秦黛,我有点想你。”   秦黛愣了一下,掌心冰凉的杯壁上,她却好似感觉到的是烫意。   “你想我吗?”谢斯白问。   秦黛好几秒都回答,放下手中的杯子,正好老大这是窜进她怀里,爪子乱动,往她身上疯狂扒拉。   这么多天,老大一没吃饱就是这个状态。   但秦黛被人吐槽过分溺爱,现在心硬如铁。   给够就不再添了。   她隔着屏幕,当着谢斯白的面告状:“我管不住你的狗。”   不知道是不是通过电磁波传播的音调变了质,谢斯白的嗓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秦黛?”   秦黛不明所以:“嗯?”   谢斯白声音低哑,言简意赅地提醒:“衣服。”   秦黛低头一看,她身上穿的是一条云水蓝的真丝睡衣,连内衣都没穿,接起谢斯白视频的时候,根本没想太多。此刻被老大那么一捣蛋,一侧的肩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滑落下来,虚虚地吊在臂间。   细细的一条带子,本就遮挡不住什么,精致漂亮的锁骨展露无遗。   但这样要掉不掉地挂在上臂间,添了几分惹人遐想的意味。   秦黛飞速勾着穿好,迅雷不及掩耳地将沙发那只星黛露抱进怀里,也遮挡住她身前。   屏幕中,谢斯白笑了一声:“挡什么——”   他一顿,又加一句:“你哪儿我没看过,没亲过?”   最后那三个字,像是碾磨着齿间发出的。   秦黛轻咬下唇:“你……”   “你”了半天,没发出一声有力回击。   谢斯白这时道:“秦黛,我硬了。”   秦黛:“……”   跟一句正经八百汇报似的。   她直接把手机倒扣,不想看见他了。   可她又没挂断,谢斯白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别摸狗了,回房间,我想看看你。”   秦黛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真的听他的话。   外面只有只老大,她还是心虚般,倒锁了房门。   “进来了?”   “嗯。”   秦黛看一眼屏幕,谢斯白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上衣,镜头框柱的画面,除了脸,她还看见他的喉结。   望去的这一眼,正好瞧见那凸起的小核,上下地滑动。   往下,甚至能看见两片肌理紧实漂亮的胸肌。   他就是故意地勾着她,秦黛此时无比确定。   “到床上去。”谢斯白低低道。   声音比刚才更哑。   秦黛觉得自己不是鬼迷心窍了,是色迷心窍了。   “像刚才那样,好不好?”谢斯白眸如点漆,欲念掺杂进去,更加沉,“脱掉一点。”   秦黛动作慢极了,可越是这样,她能听见听筒中传来的呼吸声越发沉重。   “这样?”   “嗯……再往下点。”谢斯白只拿右手拿着手机,“被子也往下。”   秦黛听见他节奏乱了的呼吸声,间或发出一声长长的换气声,她被扰乱了,面红心跳。   耳朵发烫,等了好久,小声询问:“好了吗?”   谢斯似是笑了下,夹在微喘的呼吸中:“没有。”   话音一转,又说了一句什么。   秦黛低声反抗:“不要。”   谢斯白哄了好久,他耐心十足,秦黛发现自己耳根子有越来越软的趋势。   放在以前,她难以想象自己会答应谢斯白,这样无理的要求。   “你快点。”秦黛催促。   “嗯。”谢斯白笑了一声,不再欺负她,沉声说:“秦黛,你叫我一声。”   月亮从云层中终于舍得露面,月色落于地面,却不似寻常清冷。   秦黛不知道喊了多少声他的名字。   好久。   谢斯白闷哼一声,未褪尽的情动包裹着,他的声音又轻又缓:“秦黛,你好漂亮。” 第54章 落日珊瑚XII 有白月光   十四天一日不少地过去, 谢斯白还是没有回来。   但谢苑溪的生日已经到了,一个很好的日子,六月一日儿童节。   秦黛当天, 就被谢苑溪的撒娇收服了。郑叔开着车到家门口来接人,谢苑溪穿了一条特别漂亮的鹅黄色裙子, 头发编得精巧漂亮,像个小公主似的坐在后座。   一看见她人,就招招手:“姐姐!”   秦黛每回她, 这小姑娘都见都笑得很开心。   性格再冰冷, 人都很容易被情绪感染。   秦黛笑了一下, 牵着老大上了车,把自己准备的礼物递给她。   “生日快乐, 溪溪。”   谢苑溪接过去,都不用拆开来看, 凑过去在秦黛侧脸就是一亲:“谢谢姐姐!你好好啊, 还给我买礼物。”   这小姑娘表达情绪的方式太热烈直白,秦黛就算不是第一次经历, 也还是很不习惯。   她从小到大经历的, 苏玉容和秦海国其实都不是这样会常常直接表达情绪和爱意的人。   习惯于内敛,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唯一遇到过的,是魏清济,还在那人身上受到了欺骗和背叛。   谢苑溪让郑叔开车, 一路上小嘴叭叭地不停:“谢斯白要气死我了!他说好昨天就会回来的, 结果到现在也不见人影,还要推迟好几天。”   她眼睛转啊转:“不会是为了逃我的生日礼物吧?他都答应我带我去游乐场了!”   秦黛替男朋友辩解:“不会的,他说话算话。”   谢苑溪看她一眼,哼哼不服气道:“姐姐, 你现在就向着他吧!”   跟一句指责似的。   秦黛偏开目光瞧窗外,她也还好吧。   原本以为是要去什么餐厅或聚会的场所,秦黛万万没想到,谢苑溪带她来的,是她家。   宾利从大门驶入,沿着主干道行驶好久,到一座白色的漂亮建筑前。   远处的草坪上,白色的户外伞下,此时聚集着好些人,旁边还有大捧的鲜花装饰,铺着桌布的长桌上,放置着个六层的蛋糕。   谢蕙芝正切着一块杨桃,远远看见了车,冲这边招手。   秦黛顿了又顿:“溪溪,这是……你家?”   “嗯呐!”谢苑溪笑着牵着她下车,“我妈妈非要办party,我想了想,谁都可以不请,但姐姐,你上次救了我一命,我还没有郑重地和你说过谢谢。”   天气好到可以看清远处起伏的山峦,谢蕙芝走过来,见到秦黛,笑得亲切:“溪溪说,怎么着也得把你请来,她真的很感谢你,也很喜欢你。”   谢苑溪鬼灵精似的:“不止我喜欢!”   “……”秦黛和小姑娘对视一眼,收到对方挤着眼睛的wink,不知道还以为是交流什么密语。   谢蕙芝看破不说破,她还能不知道“不止”的是谁,都枕人家姑娘腿上去了。   没一会儿,偌大的前院草坪,人越聚越多,除了些长辈亲戚,还有谢苑溪好几位同学。   草坪上摆了一架斯坦威三角钢琴。时间差不多时,有几人从主屋中走出来。   秦黛诧异地发现,其中一位,正是她曾经在宋庸年办公室见过的那位中年男子。   而她听见谢苑溪喊了那人一声爸。   所以这位也就是,谢斯白的爸爸吗?   她这才仔细辨认,却发现,谢斯白和这位亲生父亲长得并不太像,论五官,他更偏向于遗传自谢蕙芝。   高岐身边,跟着一位约一米八三的青年。   秦黛小声问谢苑溪:“你还有一个哥?”   谢苑溪轻轻摇头,凑到她耳边,用手掩护着低声道:“我们家情况有点复杂,高令羲不是我亲哥,当年抱错了。”   秦黛一怔。   可是她方才看见高岐和高令羲同时出现时,竟然觉得,那两人身形相貌都有几分神似。   –   谢苑溪这一场生日party,来的人着实不少。   谢苑溪自然不能只和她待着。   秦黛不认识别的人,社恐发作,好在一向情绪不外露,表面上看着还是个冷冰冰的美人。   中途唱生日歌前,那台早早摆放在草坪中央的斯坦威前,走去一个人。   高岐为庆祝女儿生日,特意献上一曲,一同演奏的,还有高令羲的大提琴。   一曲终了,国家队级别的听觉盛宴,秦黛远远听见众人的恭维,结合当初听到宋庸年给高岐的头衔,“大钢琴家”。   秦黛点开浏览器搜索,这才发现他的百度百科比许多明星演员的都长。   除了现有的无数名誉和头衔,秦黛在高岐的早年经历中,还发现了“天才钢琴少年”的称谓。   往下,出现了高令羲的名字。   著名钢琴家的儿子,同样音乐天赋出众的高令羲,从少年时期,就被誉为国内著名大提琴演奏家的天才。   她无法不想起谢斯白。   那晚的《月光奏鸣曲》,还有他再也无法弹琴的右手。   他一定是热忱地爱过钢琴的,秦黛从他的琴声中听得出来。   可她不知道,谢斯白十八岁那年回到这个家,是怎样的处境。这些,明明本该是他的人生,现在他却连演奏一首完整的曲子,都无法做到。   她忽然很想念那个不在眼前的人。   可她不明说,点开了微信,拍了张老大在草坪上撒欢儿,不知道从哪里扒拉下了个谢苑溪生日装饰的气球玩。   当做背景,选中“胡思乱想”的标签,文字却一个标点都没加,点击发布。   唱过了生日歌,谢苑溪亲自捧来一份蛋糕,送给秦黛。怕她无聊,又或者犯困,做了主带着秦黛上楼去。   “你要困的话,睡个午觉吧姐姐。”到三楼,谢苑溪推开一间房门,“这儿不会有人来打扰。”   秦黛没有推辞,站在门口,只以为是普通的客房。   点头应好,等谢苑溪离开,她才抬脚迈进。   视野逐渐开阔,她这才发现,这间屋子好大。   卧室外,还带着个起居室和书房,她前一秒以为谢斯白家已经有钱到连客房都如此豪华阔绰,下一秒走进卧室,半开放的衣帽间中,清一色的男士衣物。   正式些的,按颜色分类的衬衫、西装,运动休闲的短袖长裤……全都整洁地归纳着。   秦黛这才认出,这是谢斯白在家的房间。   毕竟其中好几件衣服,她曾亲眼见谢斯白穿过。   秦黛整个人都顿住,谢苑溪竟然让她来谢斯白的房间息。   正要出去,一条微信消息进来。   x:你在哪儿?   秦黛猜他看到那条状态了,虽然正面回答,但扩大范围:“你家。”   x:我知道了。   秦黛心里嘀咕,那你知道我现在还在你房间吗。   但她没说,想起件事,问:谢斯白,你生日在哪天?   x:1月1日。   x:怎么了?   秦黛不说,打岔:是新年呀。   她罕见地加了个语气词,读一遍语调都会不自觉上扬。   谢斯白发了条语音过来。   “干嘛了,今天这么高兴?”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秦黛却注意到,他说话时,背景音传来一声机场播报,很短暂,她没听太清楚,只有半句:“Ladies and gentlemenq, the airplane……”   她立即问:你在机场?   x:嗯。   秦黛:要回来了?   x:要飞十个小时,得很晚才能到了。   但不管怎么样,总之谢斯白今天就要回来了。   秦黛心情陡然变得更好,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转变和期待,有多反映某些问题。   一块蛋糕吃了几口,她便感觉到困意,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意识逐渐苏醒时,是感觉到唇上的柔软触感。   她慎思还在梦境中,以为是老大吵她睡觉,抬手便推这只大狗狗的脑袋。   “老大,别闹……”   指腹的触感,却很不对劲。   老大什么时候毛发变这么软了?   与此同时,唇上的触感,连同在她腰间厮磨的触觉都消失。   秦黛闻见熟悉的清冽雪松冷木味道。   唇瓣的触感和腰间厮磨的手不停息,谢斯白低沉危险的声音传来:“你把我当老大那只狗?”   秦黛:“……”   窗帘拉着,室内有些昏暗,乍然醒来,叫人分不清几时几刻。   秦黛发懵:“你回来了?”   谢斯白低头咬她下唇,带了丝气性似的,手探进去:“谁是狗?”   腰不自觉地弓起,秦黛意识并不清明:“你是不是骗我?”   谢斯白应一声:“聊天那会儿都到安北机场了。”   十个小时是假的,机场到紫云别苑,满打满算也就一小时。   他还笑:“谁让你在我床上睡觉的?”   秦黛气息乱了:“溪溪带我来的。”   谢斯白单膝卡进她腿间,低下头,同时抬起她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好在理智残存,最后关头,秦黛推开了谢斯白。   “你回来了不出去吗?”秦黛搡他,“外面很多客人,溪溪还等着她的生日礼物,你快去。”   “客人不用我管,礼物上楼前都给她了。”   谢斯白将她不乖的手握进掌心,也有分寸,这房子虽然隔音非常好,但可没买安全套。   不过还是装作像被她抗拒的行为伤了心,他低低地控诉:“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想我?”   秦黛不答,他不走,她便是整理好衣服,仗着多年舞蹈基本功,身姿轻巧地躲过他束缚,飞速从谢斯白房间逃似的离开了。   下楼时,才发现正厅的人比之前更多。应爽和应宣也来了。   谢苑溪看见她,急匆匆走来,给她展示手里的东西。   思念基金会最新启动的救助先心病儿童项目,前期筹备近半年,谢斯白近日劳碌奔波的成果,以谢苑溪为名发起的慈善项目。   这是谢斯白送给他妹妹一份最特别的生日礼物。   在台阶下伫立的时间,谢斯白也下楼来,他已经换了身衣服,瞧着一派光风霁月,芝兰玉树。   只有秦黛知道,在房间那么久,他都干了些什么。   谢斯白直直朝秦黛走来,秦黛却在他即将靠近时,眼神躲避着走远。   谢斯白:?   秦黛发微信解释:你不要和我说话。   x:?   秦黛一开始就发现,当他出现在楼梯口时,有多少人的目光聚焦过去,比他妹这个小寿星看着都让人好奇。   秦黛只喜欢在舞台上成为视线的焦点,这种场合则能躲就躲。   何况这里面还有谢斯白那么多家人。   于是严词命令谢斯白,不要靠近她,也不要和她说话。   谢斯白能有什么办法,吹一声口哨将老大唤来身边,开始和狗算账。   怎么还学会进人卧室了?   应爽过来,不知道讲了多少句话,嘴皮子都要磨出泡来:“服了,站那儿全是来跟我打听你消息的。”   他扫一眼谢斯白人:“上楼换个衣服这么久?您绣花呢?”   谢斯白懒得搭理他。   应爽撞他肩,天性难改,又不知被什么戳中了八卦的神经:“哎看那儿,徐瑞妍也来了,我溜达一圈,听说要不了多久,那两人就要订婚啊?”   谢斯白还真不清楚:“我哪知道。”   应爽颇为无奈,皇上不急太监急:“你说你一天天知道个什么?”话音一转,抬抬下巴示意某处,“嘿你再看那儿,宋艺萱又是和谁来的?她爸都那样了,她看上去倒挺开心。”   谢斯白宁愿和老大去跑步、陪谢苑溪逛街,都不想听应爽拉他八卦。   头疼得厉害,正好谢苑溪拉他去给她拍照,谢斯白赶紧抓住机会逃遁。   应爽叹息一声,拿了杯酒,想找间休息室抽支烟,前路被人拦住。   他笑得如沐春风:“宋大小姐,您这是找我有事?”   秦黛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迷路了。   这房子和城堡都差不多了,她又不太擅长记路,正想找个人询问一下,拐弯时,却听见旁边半掩的房门里,传来应爽的声音。   “饶了我吧宋大小姐,您这要求我是真无能为力。”   显然是私密的事情。   秦黛不爱偷听旁人说话,正要迈步时,却听一道女声说:“我不信,据我所知,谢斯白是单身。”   秦黛的脚步硬生生顿住。   因为她提到的人。   应爽听起来像是已经被问烦了,索性道:“我骗你有意思?宋大小姐,人心里有个喜欢了很多年的白月光,这词什么意思你总理解吧?谢斯白可是把一张女孩儿的照片,藏了快十几年了,在部队里都压在枕头底下,还为那照片和人干架,我可就见他犯过这么一次纪律。你想想吧,这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心里在他心里有多重的地位。实不相瞒,宋大小姐,你和他那白月光就是两种类型,你就算从我这儿打听再多去投其所好,谢斯白也都不会喜欢你,我好心相劝,趁早放弃哈。”   秦黛盯着眼前的一条地板缝发愣,她仿佛失去了呼吸。   只听里面的人又问:“那他的白月光,是什么类型?”   应爽道:“艳如桃李,冷若冰霜那款的,世上没几个的神仙。”   秦黛在那两人出来之前,脚步很轻地离开。   她找不见路,最后竟然不知不觉地从一道小门出去,竟然是后门。   远山如黛,天朗气清,今日的天空,没有一丝云。   秦黛指尖微凉。   谢斯白既然有爱而不得的白月光,那又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第55章 落日珊瑚XIII 后院起火   谢斯白发觉找不到秦黛人时, 是在十分钟后。   他寻遍整片草坪,问了几乎所有佣人,差点连打理草坪的园丁都问一遍, 都没人看见她。   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 谢斯白甚至还返回了一次他的房间找人,均无果。   最后让退休了的老大重新上岗,牵着狗跟执勤似的。老大不愧是曾经拿过一等功的军犬, 老了鼻子也灵, 没几分钟, 就带着谢斯白,在后院发现了目标。   彼时秦黛正蹲在一片玫瑰丛前, 神情专注地看着花。   谢斯白松口气,走过去, 秦黛正好回头。   “怎么在这儿?”谢斯白和她一起蹲下来, 看花。   “要日落了。”秦黛回。   谢斯白抬眼,远处的的山间, 红日悬空, 没有云层遮挡,空荡荡的,只剩橘色的刺目日光。   他去牵秦黛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秦黛被拉着起身:“什么地方?”   “看日落更好的地方。”   不远,谢斯白带着她穿过这片玫瑰丛, 又绕过几棵百岁之龄的青柏, 两人一狗,他们走了不到三分钟,秦黛就看见一片湖泊。   静静地嵌在绿树和青草之间,黄昏的光照在澄明的湖水之上, 泛着金色的粼粼水光,“斜晖脉脉水悠悠”,像是一枚绿茵高树中间镶嵌的金色宝石。   天际的夕阳已经垂于山峰上,缓慢地下沉,像一个圆润的大橘子,连周围的天空也被染成了橘红色。   谁都没有说话,直到那轮红日,彻底从山间坠下去,只剩天边微淡下来的余晖。   谢斯白望过来:“想到了一句诗。”   秦黛说:“我也想到一句,你想到哪句?”   谢斯白答:“日落西山前,人约黄昏后。你呢?”   秦黛道:“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   “……”   谢斯白抬手揉她头发:“同学,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悲观?”   秦黛躲开他的手,几分不自然地弯腰去摸老大的脑袋。   谢斯白并未察觉什么。   吃过晚饭便准备开车送她回家,远远地看到应爽走过来,秦黛当时已经上车,只听应爽问他:“听贺队说你俩过两天要去云南?”   谢斯白嗯了声,没多谈。   应爽眼睛尖,早就看见了他车上的人,扒拉着驾驶座车窗,压着声音八卦地打听:“兄弟,你这是已经成了?”   秦黛就在身旁,谢斯白不想理他这种话题,抬手推一把他人让远离车轮,淡淡道:“让让。”   应爽推开两步,笑嘻嘻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做口型:“牛逼。”   谢斯白一脚油门踩出去,车开出庄园大门,秦黛才轻声开口:“你又要走?”   谢斯白嗯了声:“去看一个从前的战友。”   “什么时候去?”   “十号。”   “去多久?”   “两三天,很快回来。”   秦黛哦了一声,嘴角轻抿,坐在副驾看着窗外不说话了。   谢斯白总算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怎么了?”   “嗯?”   谢斯白望了她一眼:“怎么看着不开心了?”   明明他刚回来时,上楼在床上见到人还好好的。   “没什么,”秦黛摇头,低声否认,“可能有点困了。”   谢斯白看得出来,她有些不是很喜欢这种人太多的场合,只当是这个原因导致的,于是提了提车速,没多久,就送她到家。   下车前,谢斯白在秦黛要去开车门时,关了车锁,将人按进怀里,吻了又吻,才放她走。   他眼里流露出来太多不舍,虽嘴上不说,但不想就这么才见面便分开的意图过于明显。只是今天这日子,他还得回紫云别苑去。只好松手放秦黛回家。   -   之后的几天,秦黛照例打卡上班。下了班便会在门口看到等待着她的谢斯白。   两人一起吃晚饭,再将她送到家楼下,他又总拉着人厮磨。秦黛不是感觉不到他的欲念,在谢斯白意有所指地侧面询问时,前两天都以排练太累唯有推拒,之后又恰好生理期到来。   她惦念着那天听到的事情,连睡前,都会时不时地冥想发呆。   秦黛在认真地思考和谢斯白的这段关系。   她不是不能接受男朋友有过前任,毕竟她也有。但若是对方心里藏着一个爱了很多年,又不曾得到的白月光——   那便像长在两人关系中间的一根拔不掉的软刺,她可以尝试去忽略,但稍有所动作,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软刺,便会往她心口戳,不是很疼,可她无论如何也拔不掉。   她还没有想过和谢斯白会有多么长久的未来,事实上,她也不太相信未来,这与谢斯白无关,她从没想过和任何一个人会有长久的、相濡以沫的余生。   但他们现在的确是在正儿八经地谈恋爱。所以秦黛这些天,都在理性地思考,问自己,是否能接受谢斯白心里长久地存在着一段月光。   八号是个周五,谢斯白来团里接她时,把谢苑溪和老大都带上了。   远远地她才走出来,大G的后车窗降下来,老大那么大一颗脑袋,从车窗伸出来,冲她叫得欢:“汪汪汪!”   秦黛难得在这几天露了个笑,走过去,摸了摸老大的脑袋。   老大见到她很高兴,这两三个月下来,越来越熟,知道谁心软,会给它多吃肉,非常粘秦黛。   上了车,谢斯白还没说话,却先递过来一个盒子。   他声音听上去有一丝不太自在:“试试这个。”   秦黛接过来,还没打开,看到盒子上的字眼:暖宫带。   秦黛:“……”   “谢苑溪说挺有用。”谢斯白咳了一声,“今天还难受吗?”   “……”   难道他还去跟他没打听怎么缓解姨妈疼?秦黛都替他不好意思:“早都不疼了,已经好几天了,过去了。”   谢斯白嗯一声:“那下次再试。”   他话音一转:“是不是和你爱吃冰的有关?”   秦黛连忙否认:“不是。”   谢斯白笑了声:“下个月我看着你。”   秦黛指尖微顿。   她是遭人羡慕的体质。常年练舞,几乎每日都运动出汗,身体素质也好,生理期很少会疼。   前几天她一直在想着他那白月光的事,偶尔一起吃饭都眉头紧锁,谢斯白问起,便以身体不太舒服为由打发过去。   谢斯白却当了真,匆匆吃完送她回家,还拿手机搜索女朋友生理期痛怎么办。百度挺管用,他查完便从外卖软件上买了红糖姜茶还有暖宝宝,大夏天地往秦黛小腹一贴。   谎都撒出去了,秦黛又没法矢口否认,等他一走,立马揭掉。   还得跑神琢磨,这男的都长这么好看身材这么好了,温柔又体贴,他那位白月光怎么还爱而不得,是眼睛有恙还是眼光高啊。   眼下,秦黛将那盒子放到腿上,老大脑袋从车座中间伸了过来,她伸手摸摸。   谢斯白见她那样,逗她:“多摸几下,后天你就见不着了。”   秦黛手停下:“你出差还要把老大也带上?”   她以为他去云南是有公事,却听谢斯白又说:“嗯,带它去见个人。”   两人带老大去宠物店洗了澡,有这么大一只狗,也没法去餐厅吃饭。   谢斯白便道:“去飞云湾吧,我给你做?”   秦黛想起曾经那几顿早餐,他看起来挺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问:“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车停在前方几十米的路边,这路段人又多,怕吓到人,谢斯白弯腰给老大戴嘴套,只道:“小时候就会了。”   秦黛一怔。   他身上穿的,正好是一件短袖,秦黛伸出手去,往他右手小臂处的那道浅浅的刀疤上摸了摸。   她低着头,谢斯白一垂眸便能瞧见她耷拉下来的长睫,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又去摸他的手。   谢斯白眼底含笑:“秦黛,你今天怎么回事啊?”   秦黛头也不抬:“我怎么了?”   谢斯白看着她那葱白如玉的手,往他掌心和指节上摸了摸,有些痒,可她的动作看上去竟然仿佛疼惜。谢斯白想了下,说:“怪可爱的。”   秦黛立即就把手收了回来,才正要说话,街对面忽然传来尖叫声,他们才刚回头,一个不注意,身旁静静卧着的老大在刹那之间,像一条闪电似的蹿了出去。   车流不止,老大动作敏捷,数秒之内,便从路这边,穿过奔流不息的车辆,飞跃着跨越了路边的栏杆。   谢斯白目光一凛,叮嘱她一声“乖乖在这儿待着”,就跟随老大跑过去。   车因突然窜到路中央的狗纷纷踩下刹车,七扭八歪地停下来,其中两辆险些追尾。   秦黛来不及反应,只有眼睛捕捉到谢斯白同样矫捷得的身姿,他单臂一撑,纵身翻越路面中央的栅栏。   街对面是几家店铺,卖着奶茶米线炸串麻辣等小吃,旁边不远就是一所中学,此时正好放了学的学生们,三三两两携伴回家,去店里买了奶茶小吃。   惊叫是孩子们传出的,有人远远跑开,人群的最中心,秦黛看到了一名持枪男子,在他怀里,还挟持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孩子。   小姑娘眼泪不停,刚买的奶茶打翻在地,脸色煞白,早已被吓得面如土色,话都不会说了。   巨变发生在瞬间。   老大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人,喉咙发出蓄势待发的低声咆哮。   它在等待命令。   那名男子显然是没想到会有一只狗突然冲出来,凶猛骇人,   谢斯白一追上老大就摘掉了它的嘴套,那人明显慌乱,脚步后退,手里的枪都拿不稳。   秦黛是不可能乖乖呆在原地的,她飞速迈上一旁的天桥,她才刚从台阶上迈上去,居高临下看过去的视野更全,而视线中心,她竟然看见谢斯白举手做投降状,走向那名持枪的男人。   街对面。   那小女孩的家长已经跪在地面上,不停朝那人磕头:“大哥,你放过我女儿,放过我女儿,你抓我,抓我行不行?求求你了大哥,她才十四岁,才十四岁啊!你放过她吧。”   不停地哀声哭求。   持枪的男人手在抖:“我儿子也才七岁!!就因为我没钱,我他妈没钱给他换个新的心脏,医生不给他做手术,谁来救我儿子,啊!?谁他娘的救我儿子!”   跪地的母亲已经哭得声嘶力竭:“我给你钱,大哥,我所有钱都给你,求求你,放过我女儿,求求你……”   被挟持的小姑娘,已经吓得半死:“妈妈,妈妈……”   那男子却忽地激动起来,拿枪指了一圈周围的人群:“我他娘的不信你们,都别过来!!!”   谢斯白停下脚步:“我给你钱,要多少都行。你先冷静。”他声音很沉:“大哥,你儿子得的什么病?”   那人起了戒备心,往后退,竟然哭起来。   谢斯白掏出一张名片,指远处一座高楼,顶层的大字瞩目,环宇集团。   “我姓谢,是环宇集团思源基金会的负责人,大哥,你儿子的手术费用你不用操心,相信我,我帮你解决。”   秦黛飞奔过去的时候,就听见他说:“你放了这个小女孩,我当你的人质,要多少钱,我家人一定给你。”   那人看清了他手中名片上的字,安北市赫赫有名的环宇集团他怎么会不知道。   “你姓谢?”   “是。”谢斯白说,“我是环宇的继承人,你挟持我,远比这个小孩划算得多。”   他脚步缓慢地往前。   那人却很聪明,这么一个高大的男人靠近,他自然不可能信任。   谢斯白举起手,和他说:“你可以往我身上开一枪,腿或者手都行,不过我建议是手,腿伤到的话,你挟持我拖着走不方便。”   他竟然还告诉那人怎么做,秦黛手指尖都掐进掌心。   谢斯白将右手示弱般展示到他面前,那人明显有所松动:“你真是环宇继承人?”   谢斯白点头,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我可以现在就给你钱,微信还是支付宝?或者银行卡转账?你报个账号。”   他点开余额给那人看了:“信了吗?”   男人明显动心,但仍用胳膊从后扣着那小姑娘的脖子,手里的枪,却忽然在这一瞬间将枪口对调,直直指向谢斯白的额心。   “现在就给我转一百万!快点!”说完就报了一串数字,谢斯白低头输入,盯着那把指着他的枪,脚步往前,“你看看对吗?”   那人低头来看。   就是这个瞬间!   谢斯白扔了手机,牢牢攥住那人持枪的手腕,同时右手动作利落干脆地指向面前的男人,低喝一声给老大下命令:“袭!”   老大接到命令,纵身一跃,冲向那人的大腿,张嘴扑咬。   那人顾不及,松开了挟持着孩子的手。   混乱之中,一声枪响!   人群中发出惊惧的尖叫声,秦黛心脏仿佛骤停,睁眼看过去,谢斯白早已扑倒了那男人,膝盖顶在对方身前,枪响的瞬间,他已拧着那人手腕。   这一枪是冲着天空射击的。   “啊!”男人吃痛,枪支被谢斯白夺过,秦黛和女孩的母亲同时冲过去,将已经吓软了腿的小姑娘抱起来远离。   警笛声传来,那男子却已经被谢斯白制服在地,大腿被老大的尖牙咬得血迹斑斑,痛叫凄惨。   警察很快过来,谢斯白给老大撤退的口令,它才松开嘴。他拍拍老大的肩,才刚夸了一句乖,腰被人紧紧揽住,秦黛的手臂勒得很紧。   “你有没有事?”   谢斯白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放心。”   秦黛好一会儿才松开,发现周围看过来的人太多,才不好意思地后退了一小步:“你还说我莽。”   谢斯白笑起来:“他拿枪的手抖成那样了,开始时都没上膛。”   显然是个没用过枪的生手。   听上去竟然还挺不以为意,秦黛绷着脸,就是不说话。低头去看老大,发现狗嘴里满是血,有被吓到,都不敢摸了。   正好警察过来找谢斯白。   一小时后,两人带着老大去了警局,路边监控录像已经调出来,谢斯白被警队的人快包围了:“兄弟,有两下子,练过还是干过这行?”   那小女孩的妈妈此时也哭,不过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动,不停地和谢斯白说谢谢,还要送他一面锦旗。   谢斯白受不住了,录完口供假装上厕所遛去了洗手间。   秦黛在外面大厅陪着老大,好凶巴巴的一只狗,直直地坐卧在秦黛身边,像个守卫似的。   看过老大的英姿,不少警察想来摸摸它脑袋,不过这只马里努阿犬气场过于强大,也就一位警犬驯导员过来,拍拍老大的胸口夸它。   结果还被老大汪汪汪给吼了回去。   秦黛知道,老大这只威风凛凛的退役犬,也就熟了之后,才会和人亲。   正好此时,几位带着工作证的记者拿着设备进来。秦黛正在给老大喂警队的驯导员送来的食物,却听一道好听的女声呼唤:“老大?”   她还没看过去,身前的老大却像是认识这道声音似的,猛地抬头,才一眼,便奔过去。   秦黛望过去时,那名短发的女记者,正半蹲下来,老大扑进她怀里,亲昵地蹭人手。   刚才还不给陌生人碰的老大,此时却乖得像是见到了主人。   秦黛一僵,只听那名女记者说:“好久不见啊老大,想不想我?”   身旁的同伴问她:“Cynthia,这狗你认识?”   她叫Cynthia吗?   秦黛彻底定在原地。   是谢斯白书房里,别人问他有没有找到“你的Cynthia”的那个Cynthia吗?   他好友口中的,谢斯白多年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第56章 落日珊瑚XIV 喜欢笨蛋   谢斯白出来时, 最先望向离开前秦黛所在的位置,结果人和狗都不在。   环视一圈,在几位穿着带有电视台标志衣服的记者身边, 发现了老大。   但秦黛不在。   他皱了下眉,走过去准备牵狗时, 好几个拿着麦举着摄像机的记者忽然冲过来:“您就是刚才见义勇为的热心市民吗?听警察说您还是退役军人,谢先生,可否请您抽出一点时间, 我们是安北卫视《每日新闻》的记者, 想对您做个简单的采访?”   谢斯白目光眺向门口的位置, 逡巡着,边回答:“抱歉, 我有急事。”   记者察觉:“您在找什么?”   “我女朋友。”谢斯白说着,见到摄像机的红灯, 抬手挡了下, “抱歉,真没时间。”   说完就要走, 看着好着急的样子。   喊了老大一声, 老大迅速跑回他腿边,谢斯白这才注意到,刚才一直离老大最近的一个人,是位许久不见的相识大大朋友。   夏蔚不算惊讶, 从见到老大, 便大概猜到谢斯白会在这儿。   “好久不见。”   “夏蔚?”谢斯白没太想到在这儿见到她,但也应了一声,“好久不见。”   秦黛透完气回来,听到的就是这么一番对话。   像极了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里, 有情人久别重逢的戏码。   她审视着谢斯白的表情和神色,男人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人,几步走来,揽在她肩头。   “跑哪儿去了?”谢斯白问。   秦黛没答,她动作轻微地挣开了他的手。   谢斯白眉头微动,正要问她怎么了,夏蔚远远扬声说:“谢队,我能和老大玩会儿吗?”   “玩吧。”谢斯白不太在意地说。   秦黛心头却皱起来,犹如第一道春雷划破天空时带给大地的颤动。   她没忘记谢斯白曾经说过的话,且记忆犹新。   所以他也让这个人摸他的狗,一定很喜欢她吧。   怎么还会说自己不朝秦暮楚。   男人撒起谎来,果然都熟练得很。   秦黛表面上看上去似乎一点儿情绪波动都没有:“我想先回去了。”   谢斯白说:“我送你。”   秦黛正要拒绝,被叫走的老大却在此时跑过来,跟在她腿边,似乎是见她要走,也要跟着她走了。   狗怎么都和主人一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啊。   秦黛心烦地连老大都不想牵了。   才要迈脚,方才被人喊作Cynthia的女记者走了过来、   “女朋友吧?”夏蔚淡笑着问谢斯白。   秦黛发现,她笑起来很好看,嘴角有酒窝,但并不是甜美风格的长相。短发利落,双目神采奕奕,很英姿飒爽的一位女生。   谢斯白应了一声,承认得竟然很快,秦黛看了他好几眼,当着白月光的面承认现女友,她真的搞不懂这个男人怎么回事。   他还介绍:“秦黛,我女朋友。”   又和秦黛道:“她是夏蔚,以前认识的朋友。”   秦黛不动声色地祝福看着他。   竟然还面不改色地互相介绍,真牛啊你谢斯白。   怪她见识少,确实不懂男人。   夏蔚伸出手来:“你好,我是夏蔚,很高兴认识你。”   秦黛没什么波澜地和她的手相握,瞧见对方同样镇定自如的表情,但她也敏锐地察觉到,夏蔚看她时,几分打量的眼神。   交换了姓名,秦黛不想在这儿久待,觉得人家俩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说了一句回车上等他,就先走了。   谢斯白却望着她的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是她吗?”夏蔚在此时开口。   谢斯白目光没收回来:“嗯。”   夏蔚笑了下,真心诚意地说:“恭喜。”   谢斯白在见秦黛回到车上后,才收回视线,眉尾一挑:“恭喜什么?”   夏蔚也挑眉:“我可从小成那儿听了不少你们队的八卦。”   谢斯白不再追问:“谢了——不过你回来做社会新闻记者了?”   夏蔚摇了下头:“没有,只是休假。刚和以前大学同学一起吃饭,他接到紧急任务赶过来,我顺便开车送他。但我也确实转行了。”   她眼神中有光:“也恭喜我吧,以后就是一名真正的战地记者了。”   谢斯白一顿:“恭喜。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夏蔚望着她笑:“我竟然有一天能从你眼中看到羡慕。”   谢斯白唇角的弧度很淡:“能实现理想,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令人羡慕吗?我羡慕很多人。”   夏蔚目光一滞,从他的右手之上扫过:“你的手,怎么样了?”   谢斯白并不愿谈这个话题,夏蔚看出来,主动更换:“后天11号,你要去看小成吗?”   -   秦黛等谢斯白回车上时,已经是十分钟后。   她盯着浓稠的夜色冥想,直到谢斯白人站在地面,手从车窗伸进来,轻轻弹了下她脑门儿,才回神。   “想什么呢?”谢斯白打开车门叫老大上后座。   秦黛眼睫低垂下来,演出一副神思倦懒的模样,她以前表演课除有关男女之间感情的戏码,其他形式都拿满分的。   “我困了。”   谢斯白丝毫没怀疑,上车来,开了空调。启动车子前,倾身给她扣安全带,却未立即离开,一手捧住她侧脸,指腹轻柔摩挲,低声轻问:“今天有没有吓到?”   秦黛摇了下头。   没有,倒是有被他制服那犯人的冷静模样帅到。   但她现在被人浇了盆凉水,后半句自然不会说出口。   谢斯白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柔软温热的触感沿着每一根神经线传到至大脑中枢。秦黛抿住唇角,谢斯白无声低笑,以为她困到连亲都不给亲了,略抬高下巴,最后在秦黛鼻尖印下一吻,便放过她,驱车回了四季水岸。   他怕秦黛因为下午的事情,晚上睡觉都做噩梦,送人到家赖在门口不肯走,拐弯抹角问人家好几遍会不会害怕,连要不要我陪你睡觉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但秦黛今天很冷淡,并且是真的不太想看见他。几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结果谢斯白第二天八点就出现在她家门口,还带着个比他管用的“敲门砖”。   谢苑溪兴奋得像是准备去秋游的小学生:“姐姐!我们去欢乐谷吧!”   秦黛才刚做完一组能让她平心静气的练习组合,结果就看到勾她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   但谢苑溪无辜又可爱,秦黛没法拒绝。   谢苑溪一进园,知道自己这身体条件,也没几个项目可以玩,便拉着直奔旋转木马而去。   谢斯白怀里被塞了个相机,反正他也不想坐,被他妹指定为摄影师,给两人拍照。   结果半小时旋转木马坐下来,谢苑溪一翻相册,气得当众追杀亲哥。   二三十张照片,她就出镜了三张,其余的要么干脆不见她半个人影,要么就是在边边角角被拉得脸都变形了的虚化背景。   焦点无一不是秦黛。   谢苑溪气死了,决定三天不理他哥。   谢斯白看上去还一点都不愧疚的样子,在谢苑溪的控告中心安理得道,那不还有两三张,也挺好看的,够你发朋友圈不就行了。   秦黛都觉得对不起谢苑溪,让小姑娘再重新坐一次,她主动承担摄影工作,谢斯白被发配去买饮料。   谢斯白倒没什么意见,园内面积不小,走了两三百米才看见一个售卖奶茶果汁的,他选好两杯,又瞧见一对穿着情侣装的年轻男女,两人举着一根棉花糖,亲亲我我地你一口我一口,也不嫌腻歪,大庭广众的,互相喂着。   谢斯白脚步一转,再回去时,迟了二十来分钟,旋转木马那儿哪里还有秦黛和谢苑溪的身影。   他正要打电话,走了几步,到广场旁边,视线被吸引。   广场边上一个卖氢气球旁的长椅上,秦黛和谢苑溪各在包上绑了一只气球,背影对着他。   广场中央,那对情侣吵到了高潮。   男的说:“我真的已经没有联系她了!”   女的道:“没联系你们这聊天记录什么意思?当我瞎吗?”   “……”   谢斯白走过去,看见长椅上那两人,手机还各拿着支甜筒,台下观众似的,看得聚精会神。   他几分无语,在旁边站了好几秒两人才发现他。   “咦,你还买棉花糖了?”谢苑溪惊喜道,“我要吃我要吃,快给我!”   谢斯白把那根小点的递过去,不忘提醒:“你少吃点甜的。”   谢苑溪哼一声:“知道知道。”   谢斯白管完妹妹管女朋友:“能吃冰的了?”   秦黛:“……”   她只好圆谎:“都说了过去了。”   谢斯白嗯了声,把那根棉花糖给她,也在秦黛边上坐下。   秦黛撕了一小片棉花糖,尝了尝,好甜。   一转头发现谢斯白目光几分灼热地盯着她,秦黛试探倒:“你也要吃?”   谢斯白嗯了一声。   秦黛便递到他嘴边,谢斯白却道:“你喂我。”   秦黛:“……”   怎么还撒娇啊。   她只好撕下一片,递到他唇边,谢斯白抬手轻握她手腕,吃掉棉花糖时,秦黛却清晰地感觉到,男人柔软的下唇,从她指尖擦过。   秦黛飞速收回手,耳朵有一些烫。   广场中央观看人家情侣吵架的不止他们,我们中国人都挺爱看热闹,越聚越多。谢斯白听了会儿,明白了,敢情是男的和前女友纠缠不清,既不想和现女友分手,又有来有往地和前女友保持着暧昧一直聊天。   结果现在被现女友发现了,要闹分手。   谢苑溪紧张兮兮地:“啊急死我了!狗男人,还狡辩!分手分手,快分手!”   谢斯白看一眼秦黛,发现她也目不转睛地,看得挺认真,便自己将棉花糖拿着,一点点给她喂。   广场上,那男的突然扑通一声给女生跪下,哭着求她不要分手。   然而没多久,离太远听不清那两人小声说的话,女生竟然拉着人走了。   谢苑溪捂着心口,一副气得快发病了的模样,恨生生问秦黛:“姐姐,那个女生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怎么又不分了!?”   秦黛哪里懂,神情很淡,谢斯白又递到她嘴边一小片棉花糖,秦黛一顿,没吃,问他:“你说这个男的在想什么?”   谢斯白说:“不是明摆着的,脚踏两条船。”   谢苑溪接话,还在生气:“那个姐姐怎么就看不清,还不和那个人分手!”   秦黛意味深长地看着谢斯白。   “怎么了?还要吃?”谢斯白说着,低头去撕棉花糖。   秦黛道:“他们是该分手吧?”   谢斯白肯定道:“当然,这种男的不分留着过年吗。”   谢斯白又喂过来,秦黛偏了下脑袋。   “不想吃了?”   “嗯。”   冰淇淋快化了,秦黛躲掉他的棉花糖,低头吃甜筒。   一抬头却发现谢斯白盯着她手里的甜筒,看上去好像也想吃的样子。   秦黛只是假装客气地问他一句,你也想吃?   谢斯白嗯了一声。   “那你自己去……”   “买”还没说出口,谢斯白捏着她的手腕抬起来,低头就咬了一口。   秦黛目瞪口呆,再等他抬头,手里的甜筒只剩下了个脆皮筒加一点点冰淇淋。   一大半都没了。   秦黛:???   深渊巨口吗你是!!   分手,必须分手!   秦黛气得不想看见他,结果谢斯白这人好没眼色,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生理期才结束,少吃点冰。”   秦黛:“……”   算了。   谎也是她亲口撒出去的。   后半场秦黛只和谢苑溪两个人玩,虽然小姑娘身体原因,绝大多数项目都没法体验,但逛逛园内的周边店,两人也收获不小。   一想到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和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见面了,秦黛给谢苑溪买了好多周边。   下午回程的车上,两人坐在后座拆买的盲盒,谢苑溪喜欢的,也全送给她了。   郑叔将谢苑溪送回了别苑,秦黛和谢斯白回了飞云湾。   一进门老大饿得嗷嗷叫,谢斯白去准备狗粮,秦黛趿拉着谢斯白的一双拖鞋,到老大身边,她蹲着和狗后脚卧着差不多高,还没彻底分开,坐在地上抱着老大,已经怀念这种触感。   谢斯白端着老大的盆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走过去,盆放地上老大就扑了过去,谢斯白顺势弯腰抱人。   “怎么还跟我闹脾气,”他有点后悔地说,“都一下午了。”   他是真的以为,秦黛是因为那支甜筒生气。   他也没想到,一张嘴惹她生这么久的气,回来的车上和他妹相亲相爱拆盲盒,一句话都没搭理他。   秦黛被抱着放入沙发上,她指指自己的包,让他拿过来。   谢斯白照做。   秦黛拿出一只只有她手掌大小的狗狗玩偶,毛茸茸的,眼睛又大又黑,圆圆的很可爱。   她给谢斯白。   “给我的?”   “嗯。”   谢斯白摸摸小狗,问:“这是只给我的,还是谢苑溪也有啊?”   秦黛:“……”   她伸手要收回:“不要算了。”   谢斯白举高了手:“送都送了,那就是我的。”   他膝盖顶着沙发边沿,微低下身,比坐在沙发上的秦黛还矮一些。   “不生气了吧?”他捏捏她耳垂,“下次给你买,我都不抢,行不行。”   秦黛抬手摸了摸他左眼眼尾的痣,轻如羽毛拂过的一下,又告别似的,凑上去印了一吻。   谢斯白扣住她后颈,吻了上来。   觉得自己惹她生了一下午的气,哄人似的,今日的吻格外温柔。   两人倒进沙发里,他的手摩挲着她耳垂,下一秒,吻移至耳畔。   秦黛感觉到一阵滚烫的潮湿感,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战栗感随之而来。   “明天几点走?”她齿间溢出一声嘤咛。   谢斯白探入,同时沿着颈线吻她,至锁骨时,像是诚心要留下什么印记,口中同时道:“八点。”   秦黛手腕抬起来,像是受不住,偏又忍着不求饶。玉色的指节插入他乌黑的发,被谢斯白攥着手腕,交叠着按压在头顶。   秦黛有些委屈:“为什么不让我摸?”   谢斯白复来含住她唇瓣,眼底很沉,偏又露出几分笑,纵容道:“好吧,摸吧。”   窗外,夕阳穿过明净的玻璃,透入室内。在两人身上都笼上一层暮光。   衬衫以一种靡乱的姿态,散落在沙发边,被碰到,又掉落在地。   谢斯白将人托着抱起来,往主卧走。   秦黛揽着他脖颈,犹豫着:“谢斯白?”   “嗯?”   秦黛小声询问:“有没有什么……我可以看到你的腰窝?”   中间两个字,几不可闻。   她细如蚊呐的声音就在谢斯白耳畔,他听得很清楚,眉眼染上几分笑:“想看?”   秦黛低声承认:“……嗯。”   谢斯白跨进主卧,脚步一转,没去床上,进了衣帽间。   那中间,有一面很大的穿衣镜。   秦黛没多久,就开始后悔自己的提议。   她有些站不住,若不是谢斯白紧紧揽着他的腰,几乎就要跌坐在地。   她看见他汗涔涔的脊背,紧实而漂亮的肌理线条,微微凹陷的脊柱沟,还有……那两只好看的腰窝。   眼中像是起了雾,秦黛指尖往上,摸够了腰窝,轻轻抚过他后背那块疤。   明明是道破坏性的印记,她却丝毫不觉得难看。   “怎、怎么弄的?”   她的声音像是被撞碎了。   谢斯白感觉到她指尖的位置,动作却不停,只沉声道:“小时候烫伤的。”   “疼吗?”   “早都不疼了。”   秦黛手指一颤,随着他的动作,指尖骤然陷入。   可她不太舍得再划破他那里的皮肉,承受不住般,低头咬在谢斯白肩头。   ……   秦黛原本以为,她常年练舞,那些跳转翻的动作做过万万遍,早已将腿部力量训练得远超常人。   但此刻她必须认输,谢斯白这个人,比她厉害。   天色暗沉下来,等她终于觉得可以回去床上的时候,谢斯白却将她抱着转了个身。   秦黛一抬眼,望见镜中的他们。   明明从刚才,她就已经将交叠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可此刻自己站在前面,却在骤然之间羞耻度从趾间上升至头顶。   她要跑。   谢斯白揽着腰将人扣回来。   “到我了,秦黛。”他简直光明正大地说,“我也想看看你。”   秦黛很双标,自己想看的时候,故意装可怜引他纵容,轮到谢斯白,却抗拒起来:“……不要。”   谢斯白低头吻她后颈,欲念散不尽似的,向法官控诉冤屈:“你怎么这么不公平?”   他说完,细细密密地吻落下来,辗转厮磨至秦黛耳垂。   她这里很敏感。   从很早之前,谢斯白就发现了。   每回都故意去逗弄她,勾得清冷的月亮染上绯色,入他怀中。   他从镜中看她,月亮彻底爬上夜幕,无云遮挡,露出一整个圆满的形状。   谢斯白视线不移,嗓音越来越沉,最后时,情不自禁地喊她:“宝宝,你好漂亮。”   –   秦黛是被老大的叫声给吵醒的。   她挣扎着睁开眼,雪白的手臂从被子中探出去,摸到只搁在床头的手机。   按亮锁屏,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张谢斯白曾经发过朋友圈的照片。   这是谢斯白的手机?   时间显示七点五十四分。   几乎是同时,脚步声由远及近,谢斯白一身黑衣进来。   他已经穿戴整齐,主卧门口立着一只小型行李箱。   秦黛缓慢的眨了下眼睛。   谢斯白走至床前:“醒了?”   “你要走了吗?”秦黛问。   手机忽然响,秦黛一侧眸,就看见两个清晰的大字:“夏蔚。”   她抿住唇角,谢斯白竟然当着她的面,接起来。   秦黛只听见他应道:“马上出门……好,机场见。”   他挂了电话就和秦黛说:“夏蔚以前在队里待过一段时间,小成——就是我那位战友,他们也认识,”   被子边掩住了秦黛紧绷的唇角,她没说话。   他竟然还欲盖弥彰地解释,大概还以为她不知道呢吧。   谢斯白弯腰,掖了掖被角,声音很轻:“是不是还困?早餐在厨房,你要不想现在吃,等会儿起了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   秦黛还是一语不发。   谢斯白弹她脑门儿。   压根儿不疼。   “睡完我就不认人了,你怎么这么过分,”他低头又往弹过的地方亲吻,时间紧张,他只说,“我走了。”   秦黛在他要起身时,拉了下他身上那件黑色衬衫的衣袖。   “谢斯白。”   谢斯白应声回头。   秦黛很轻地说了两个字:“再见。”   “老大我带走了。”谢斯白笑了起来,揉了揉她头发,声音很低:   “很快回来,等我。”   秦黛没有回答,掀开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缩了进去。   等听见大门门锁关闭的动静,预计着谢斯白已经乘电梯下楼,离开了飞云湾,她才坐起来。   简单洗漱之后,秦黛换下昨晚睡前穿上的谢斯白的衬衫。   扔在床边团成一团,看了好一会儿,又拿起来,带走一件白衬衫他应该发现不了吧?反正谢斯白有那么多件,几乎一模一样,少一件他也不会发现吧。   没动厨房的早餐,秦黛想了想,进了书房,拿起那支曾被她碰掉在地的钢笔,找不到纸,往书架上扫了一眼,也都是些书,军事类和金融管理类占大半。   上回见到的黑色笔记本倒是在桌面上,是经常翻出来看吧?除了那张卡片,是不是还保留着许多关于他那白月光的回忆。   秦黛无意窥伺他隐私,更不想给自己添堵,但想写一句起码通知他分手的话语,又确实没找到便签纸,于是闭着眼睛翻开,直接到最后一页,想着怎么着这么厚一本也不会写完吧,她只需要撕半张,写一行字就行。   但刚翻到,就看到了上次那张卡片。   闹心。   再一看,笔记本最后一页的纸上,竟然写满了他自己的名字。   开头时并不怎么好看,一笔一划地写,却歪歪扭扭,像小学生字体。   逐渐往下,便慢慢变成了草书、狂草。   就像是在……练字。   是用左手在练字吗?   秦黛指尖一顿,从那些一遍又一遍的谢斯白三个字上抚过。   她模糊地记得,高中时,语文老师有表扬过谢斯白的字。   高考电脑阅卷,语文老师便把某次考试的作文,扫描放入黑板大屏上展示,警告部分狗爬字选手,瞧瞧人家字写得漂亮多重要。谢斯白似乎是在其列的。   她不由低头,从这一页上由头至尾仔细地看。   笔画的方向反着。   她确认她是在练习左手写字。   下一秒,又清醒过来。   告诫自己,不要心疼一个男人。   可她翻过倒数第二页,入眼的字,使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那一行行一列列,一笔一划的,从笨拙歪扭,到熟练漂亮的字眼,全部都是同样的,她这辈子写过最多的两个字——   「秦黛」   她再翻过一页,是秦黛。   下一页,仍然是。   足足有三片六页,都是他用左手写下的,她的名字。   墨迹干涸,这些“秦黛”,似乎并不是最近才一遍遍写好的。   秦黛像是一株被闪电击中的小树苗,所有富有生命力的细胞离她而去,在这一瞬间丧失所有思考力,大脑停止运转,蓝屏死机,而屏幕之上,是满屏的从笨拙生疏到熟练流畅的钢笔字。   这些“秦黛”,化作雨滴,是来年的春雨,往她身上一浇,树桠上又冒了新绿。   这是什么意思?   秦黛好久,才从错愕震惊中找回自己下线的反应力。   大门被人敲响。   秦黛一愣,第一反应是谢斯白回来了?又一思索,是他怎么会敲门。   于是暂时放下手中的笔记本,往门口去。从猫眼扫一眼,才发现是应爽。   秦黛打开门。   “谢……诶,秦黛?”应爽看上去有些惊讶于她在这儿,只一瞬间,像是又想明白了,恍悟地一笑,只问,“谢斯白在家吗?”   秦黛摇头:“他去云南了,看望一位战友。”   “昂——”应爽一拍脑袋,“嗐,我这记性,明天应该是小成牺牲的祭日,我怎么忘了。”   秦黛一顿:“你也认识小成吗?”   “不算认识,”应爽说,“他和谢斯白以前在一个特战小队,我退伍的时候只见过小成一面。”   秦黛抓住了某个字眼,又问:“你知道夏蔚吗?”   应爽不太懂这位冷若冰霜的大美女今天怎么和他话这么多,问题也挺多,但还是回:“这人谁?”   秦黛喉间仿佛卡了颗枣核,不上不下。她又问:“能告诉我,你和谢斯白认识多少年了吗?”   应爽算算:“从他回安北,七年多了吧。”   手指根根收紧,那一行行的秦黛二字,仿佛一篇关于时间和秘密的故事书封面上的序言,她无法不让自己翻开,窥伺这个秘密。   “那天在他家,我听到你和宋艺萱说,谢斯白有个在心里藏了十几年的白月光。”秦黛停顿一秒,声音像一瓣从枝头坠落的山樱,轻飘飘的,寻找归处,“你所知道的他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人,是谁?”   “你听到了?”   应爽敛了吊儿郎当的神色,只从秦黛的语气中,便察觉到这是一道送命题。   送兄弟命的题。   这他妈的,他无意之中随口说的一个时间期限,给谢斯白两肋插刀了?   “你和谢斯白,认识多少年了?”应爽心虚道。   秦黛说:“九年不到。”   应爽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我那天,说的是你啊!弟妹!”应爽巴巴地解释,“我哪知道你们认识了多少年,谢斯白那狗……那人又从不跟我说,那天宋艺萱打听,我就随口诌了个数字,这不是想着,越久听起来谢斯白越放不下么,嗐,我真没想到正好被你听见了。”   为防止秦黛不信,更怕谢斯白三天后回来和自己干架,应爽立即澄清:“真是你啊弟妹!谢斯白藏的照片也是你,不然你去他房间找找,什么枕头底下,衣柜里,书房,笔记本里,都翻翻,肯定还在。那东西他可宝贝着呢,绝对舍不得扔!”   秦黛向他道谢,脸上却仍没什么波澜的样子,说完就关上了家门。   应爽碰一鼻子灰,在门口抓耳挠腮,最后还是打出去一通电话。   张口第一句:“兄弟,快点回来,再不回来,你老婆好像要没了。”   秦黛回到了书房。   她没去找应爽口中的所谓的照片,坐进靠窗一张单人沙发,膝头搁着那本笔记本。   翻开的,写满了她名字的那页。   她指尖夹着那张卡片,目光从底下那行小字扫过,最终只落于“Cynthia”上。   那棵榕树生长得茂盛而繁密,像极了津南的种得最多的树。   她不知道盯着看了多久,窗外朝日初升,风很轻,带着夏日的气息。   她蓦然想起十六岁那年,最后一次在七中的教室上课。   那是她要离开的最后一天。   津南不像安北,亚热带季风湿性润气候,它的夏天来得很早。   三月底,已经入了夏。   那天她离开得很晚,等所有人都走,去和老师告了别,又回到教室。   她以为同学们已经全部离开,收拾好,从教室后的储物柜中拿走自己的东西,想最后去一次修远楼的舞蹈教室,去天台看日落。   背上书包回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瘦高的身影出现在教室前门。   秦黛顿了一下。   她很少和那位同学说话,唯一的交集,恐怕就是那次英语课,他们一前一后被罚去教室外罚站。   可那时候他竟然主动和她说话。   “要走了吗?”   “嗯。”   秦黛脚步往后门的方向走,以为这就是结束,却听那位同学又道:“不再回七中上课了?”   秦黛便又嗯了一声。   她记得他的名字,轻声说:“我走了,离野,拜拜。”   他好像没有和她说再见。   却提前三个月,和她说:“祝你前程似锦,秦黛。”   “也祝你前程似锦。”秦黛将这句毕业之时会收到无数遍的祝福,回赠于他,走出教室之前,说了她以为他们这一生中的最后一句交谈。   “再见,离野。”   风从未合紧的缝隙中吹进来,膝头的笔记本,被人翻得簌簌作响,不慎掉落在地。   秦黛弯腰去捡,拾起这本厚重的本子,一页四四方方的纸片却从散开的纸张之中滑落。   那是一张相片纸。   背面朝上,白色的纸面上,一行字清晰地闯入秦黛眼帘。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字迹很漂亮,却像干涸了很多很多年。   而誊抄的这首小诗右下角,写着离野两个字,再下一行,是写下这首诗的时间。   「2014年3月28日」   她被这个日期触动心弦。   当她翻开相片纸的正面,看见的画面,再次让秦黛久久不能回神。   这张照片的边角早已卷翘,犯了时间留下的氧化痕迹。可是画面却是清晰的,这张照片的背景在一间教室。   黄昏的光透射进来,从窗帘的缝隙,将那一缕光,照在一个十几岁少女的身上。   只有个背影,可是这世上有谁,认不出自己。   照片左下角的时间是自动印上的。   同样的,2014年3月28日。   秦黛狠狠怔然,就在这时,书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谢斯白去而复返。   他停在门口的位置,也不过来,就那样隔着几米的距离,遥遥地注视着她。   秦黛捏着那张照片,声音几不可察地发颤:“你怎么回来了?”   谢斯白倚着门,早已看见她手中的照片,和那本笔记本上,翻开的纸面上写满的字。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近乎冷静苁蓉,可右手手指,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颤抖。   他只说:“怕你跑了,回来堵着。”   秦黛拿着那张照片,明知故问:“这是我吗?”   谢斯白说:“是。”   他几步走过来,速度很快,像是生怕眼前人骤然消失,到她近前都没降下速度,一把将人拥入怀中。   秦黛被他勒得很紧,两颗心脏紧紧贴合,清晰的感知到对方同样猛烈而急速的心跳。   “谢斯白,应爽说的,你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人,是我吗?”她尽力不让自己声音颤抖。   谢斯白说:“是。”   秦黛又问:“那Cynthia呢,你同时喜欢了两个人很多年吗?”   谢斯白蹙眉放开她:“哪来的两个人?”   秦黛将那张画了榕树的卡片给他:“这个Cynthia,不是夏蔚吗?”   谢斯白:“什么夏蔚,Cynthia不是希腊神话里那位掌管月亮的女神?”   秦黛说:“可是夏蔚英文名就叫Cynthia,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老大很亲她,你说过,是喜欢我才让我摸你的狗,那夏蔚呢?你们今天,不是还要一起去云南吗?”   谢斯白片刻无语,凝视着秦黛的脸,一桩桩一件件,先将曾住院时和小Brian的故事细节全部告诉她。   那时候他见到小Brian床头的一本希腊神话,便用Cynthia来代指秦黛。   “我告诉Brian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位Cynthia,是你,秦黛。”谢斯白将那张照片拿过来,看了好一会儿,又翻去背面瞧誊抄的小诗,“我又不知道夏蔚的英文名是什么,三年前她曾经来队里待了几个月,做了几次报道,还有一篇是关于军犬的,老大是她报道中的主角,他们相处了好几个月。也是因为这样,她和小成——小成才是老大的驯导员,关系也很好,小成牺牲时,夏蔚还没离开,那篇专题报道中关于小成的部分,只写完一半。她和我们一起去,只是为了看小成。”   他一字一句讲完,观察秦黛的反应。   秦黛三魂六魄从看见那张照片,便丢了一魄,此刻听完谢斯白的话,剩下也已经堪堪将要逃离。   谢斯白捧住她的脸,迫使着秦黛仰头:“还要问什么?还怀疑哪里,来吧,今天都告诉我。”   秦黛嘴巴张了张,尚未开口,却被人低头狠狠咬了一下。   谢斯白没好气道:“秦呆呆,你是不是笨蛋?”   秦黛眼睫轻颤,长久的沉默,她回望着谢斯白的眼睛,平静的海面涟漪阵阵,她无法欺骗自己,无法相信自己这两天所有思考的片段,原来都是她从旁人口中听说的谢斯白,再加以自我错误加工后的臆想。   她更无法不带着颤抖的期盼,问:“那你要不要继续喜欢笨蛋?”   谢斯白如何能够不继续。   这么多年,他从意识到自己的心动起,就开始了漫长而无望的喜欢。   她是他是无法诉诸于口的潦草心事,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是他产生自卑和自弃的漫漫长路,也是他于绝望和贫瘠的土壤上等到的第一缕春风,是他的欲望、他追寻的日落、他可望不可即的玫瑰,是他的月亮。   是他一生所求所愿。   怎么会不喜欢。   如何能不喜欢。   谢斯白垂首吻秦黛的眼睛。   他今天要告诉她,并且必须告诉她:   “我爱你,秦黛。” 第57章 月亮谜底I 我在哄你   无论如何, 谢斯白错过登机时间已经是必然。   他往室内扫了一圈,发现桌上秦黛早已经整理妥当的包。   旁边的纸袋里,还装着一件他的衬衫。   谢斯白面无表情:“我再晚一步, 是不是就没女朋友了?”   秦黛抿唇不说话,若不是发现这些东西, 他三天后回来,确实是没女朋友了。   就剩一张通知他分手的纸条。   谢斯白将衬衫拿出来,没脾气了:“这算什么意思?要跑还准备带件纪念品?”   算是吧。   但秦黛观测他的表情, 怕他气死, 哪敢开口。   谢斯白上前, 拿走了她手中的笔记本,要继而来拿回那张边缘泛黄的照片时, 秦黛却反应很快地往后一藏。   “你什么时候拍的?”她问。   谢斯白从没想过让她看见这张照片,毕竟不太想被人当做变态神经病。   但已经被发现, 他无从狡辩:“上面不是有时间?”   “我走的那天?”   “嗯。”   另一个答案昭然若揭, 秦黛轻声问:“你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谢斯白已经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他抬手捏了一下秦黛的耳垂, 坦白:“秦呆呆, 我喜欢你,很久了。”   秦黛眼睫一颤,有什么东西好像卡在喉咙中间,像一块不大不小的硬物, 就那么堵着, 咽喉发紧,连眼眶都泛起酸意,她努力地忍耐,才不至于让那些酸流出来。   谢斯白走过来, 和她一起挤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好在还算宽敞,容纳两人也不是问题。   他翻了一页手里的本子,那是他右手伤了之后,医生告知他以后或许再也无法握枪,所有右手可以做的事情,他或许都无法再完成,所以他开始练习左手写字时写下的。   秦黛手指抚过那些字,纸张仿佛带着温度,那一笔笔一道道,都是滚烫而炙热的。   “我小时候很不喜欢写自己的名字。”她忽然说。   “因为笔画太多?”谢斯白猜道。   “嗯。”秦黛点一下头,声音发哽,“你写了多久?”   越往后,那些笨拙的、不顺手、不习惯的笔画,已经越来越熟练,流畅漂亮,行云流水。   谢斯白道:“记不清了,一年?差不多吧。”   秦黛和他贴得极近,低眸将男人的右手手掌捧起来,摊开看,她很早以前就发现过虎口那道很深的疤,今天头一回如此仔细地观察,才发现疤痕并不止那一道。   还有四五条,像是手术后留下的痕迹。   她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无法想象两年之前他刚受伤之时有多疼,更无法猜测,谢斯白做过多少次手术。   “谢斯白,我……”秦黛想说什么,可却在脱口而出时,又硬生生堵在了心口,人称都改了口,“你是不是该去机场了?要赶不上了。”   谢斯白此时连时间都没看,发觉她的动作那么轻那么柔,像是怕弄疼他似的,触碰都谨小慎微。他顺势将秦黛那只手握进掌心,十指相扣。   “早都不疼了。”   最后一个字音刚落地,唇角却忽然贴过来阵柔软温热的触感。   谢斯白一愣。   一触即离的一个吻。   “……你干什么?”   他在秦黛要退开之时,右手不放,左掌追上来扣住她侧腰,拦着不让走。   秦黛没打算要走,她望着谢斯白眼睛,低声说:“我在哄你。”   她今天没有喝酒,可是这个吻不是谢斯白的臆想。   他缓缓地笑了一下,从疾驰回来煎熬的每一秒,到此刻,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他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纤细的腰肢。   那时他只是想抓住他们,或许此生最后一次在同一空间的瞬间,快门按下时,他也没有想到,会抓拍到那样勾魂夺魄的一幕。   空荡的教室,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一束光,少女背对着镜头,正抬手束马尾。夏日的白色校服跟着她的动作往上跑,那束光,刚好落在露出来的一截白皙细腰上。   此后数年,白色校服短袖下露出的那一截细腰,成了他欲念深渊中唯一一片月光。   他连亵渎都觉不配,只能遥遥仰望。   可是此时,他的月亮就在他怀中,月亮在哄他。   鼻尖相抵,谢斯白低声道:“再哄一下。”   -   谢斯白于下午时离开。   上车前一步三回头,恨不得把秦黛也打包带走,彻底形成操作性条件反射了。   “还跑吗?”   “回来你还在吗?”   “到时候还记得我吗?”   秦黛:“……”   没办法,谁让这都是她亲自让谢斯白染上的毛病。   她送谢斯白到机场,在家“哄”了那么多次还不够,当着安检口那么多人面,竟然还“撒娇”。   放在别人眼里,或许也不能将谢斯白的行为,严格定义为普遍意义上的撒娇。   他音调不变,有时甚至保持着他一贯的面无表情,但低头望着秦黛说出“能不能再哄一次”时,在她眼里怎么看都是撒娇。   大狗狗式的撒娇。   秦黛发现,她好像不太能拒绝这样的谢斯白。   –   送走谢斯白人,秦黛便回了自己家。   谢斯白登机后和落地前,都发来微信。实时汇报似的,末尾必加一句,你在哪?   秦黛老实上报。   恐怕谢斯白的安全感,需要长久疗愈才能康复。   她下午照常去团里,最近在排练《春思》第三幕,也是最高潮的一段剧情。无论是动作难度和情感投入,都对一名舞者的要求极高。   这一段本就是秦黛最不擅长的类型,她录了自己练习许久后被排练老师夸赞进步很大的一段视频,发给寄雪梅请老师指导,又给周从芳也发了一段。   周从芳回了条语音,笑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进步的确不小,和男舞者的合跳时的眼神对视尤其出彩。   秦黛不太好意思,她今天录这段的时候,和合作的男舞者对视,心里想的却全是离开前的谢斯白。   周从芳邀请她第二日去她家中,她知道楚予诺跳槽离开,不放心曾经在创作阶段一步步盯着成型的《春思》。   她已经卸任,明面上并不方便再去舞团,便出此下策。   秦黛明白她要亲自指导她,自然再愿意不过。   第二天一早,便去了六学胡同。   聊至中午,周从芳亲自盯着她跳了一遍遍,确实明显感觉到秦黛的进步,渐渐放心。   “好!秦黛,我当初就说过你不会让人失望。这一段无论是动作还是感情,都完成得特别棒。”周从芳笑得开怀,不过话音一转,又道,“第四幕公主杀死将军那一段,眼神戏比这里还要多,那儿不太好处理,到时候团里排练到那部分,你也录了视频给我看看。”   秦黛明白,答应下来。   周从芳留她吃了午饭,才离开。   秦黛得到了肯定,自然开心。出了大门,掏出手机,刚想告诉谢斯白她被周从芳夸了,便看见从八点开始,谢斯白连环轰炸。   九点十二分。   x:在干嘛?   x:吃早饭了吗?   九点三十分。   x:?   x:在排练吗。   x:休息时回我。   十点零七分。   没配字,两张老大照片。   十点五十九分。   x:【喂,你看到我女朋友了吗.jpg】   最近的一条,来自十一点四十七分。   x:秦呆呆。   x:你理理我。   秦黛:“……”   她摸摸耳朵,和周从芳聊得太投入,都没看手机。   不知道为什么,谢斯白这些消息竟然看得她心里生出了好多愧疚。   琢磨好一会儿,回复:我在呢。   x:再晚点我要报警了。   秦黛:“……”   她解释一番,又很快告诉他,自己被夸了,不过却省去了当时把男舞者想象成他这一点。   谢斯白回了她一张摸摸兔子脑袋的表情包,发来句语音:“你本来就很厉害。”   秦黛笑起来,又发现他的声音中夹杂着鼓鼓的风声,便问:你在哪儿?   谢斯白说了个地名,是片高原。   秦黛:老大呢?我可不可以看看它。   x:你怎么不想看看我?   秦黛:“……”   谢斯白却好像只是故意打岔,很快说:“它在陪小成,不能给你看它,我怕你看了难过。”   秦黛很快明白,她没有再问。   正要回复,余光却注意到两点钟方向,一男一女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地绕进一条狭窄逼仄的小路。   秦黛一愣,没有看错的话,那是高岐。而那个女人,是前不久与谢斯白在餐厅门口碰见的,谢斯白避而不谈的那位。   他们看起来怎么是认识的?   没有眼花的话,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几秒,高岐似乎是拽着那个女人的手。   秦黛脚步不由跟了过去。   那是一条死胡同,没有出口。   那两人停在一片阴影之中。   秦黛没有跟进去,只躲在路口停着。   “艾如芬,你来这儿找我是想干什么!!”高岐声音很不可置信,压抑着。   秦黛侧耳,她看不见那两人在做什么,只听中年女人的沙哑如吞了沙砾一般的嗓音传来:“没钱了啊,高岐,今年你可就给我打了一百来万,怎么,想甩掉我啊?”   秦黛一顿,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和谢斯白的父亲听上去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她不由想起那天谢斯白看见这个女人时立即冷下来的神色。   谢斯白似乎很排斥见到这个女人。   里面的人又开口了,这回是高岐。   “这些年我暗地里打给你钱,够你挥霍几辈子了,艾如芬,你怎能如此贪得无厌?”   “我贪得无厌?哈,高岐,高大钢琴家,这些年你从谢家捞了不少吧?给我的够你塞牙缝吗?我到现在才来找你,已经是看在咱俩曾经的情分了。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去找谢蕙芝。”   “回来!艾如芬!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没错,我是疯了,从二十五年前,我就已经疯了,这一点你还不知道么高岐,我告诉你,我把你和那女人的野种养大,已经是大发慈悲,我最后悔的,就是没在二十五年前,就把离野那野种掐死!”   秦黛愕然站于原地,她捂着嘴巴,亮起的手机屏幕上,谢斯白发来一句新消息。   x:我很快回来,你要想我。   秦黛捏紧了手机,她想起谢斯白说过,做饭是小时候就学会的,后背的那块烫伤,也是小时候留下的。   那个女人的身份不难猜。   秦黛回忆起高中时,那些在她记忆中早已模糊的片段。谢斯白多少次带着伤去的学校?真的只是他和人打架吗?   秦黛无从得知。   逼仄的胡同里,那两人争执不休。   到最后,高岐妥协:“你要多少?”   艾如芬道:“两千万,一分也不能少。”   “你别太过分!说好的一年一千万。”   “你就说给不给吧,不给我去找谢蕙芝要。”   高岐像是怕沾惹麻烦,这儿随时都有人过来,谢崇山、谢蕙芝和谢苑溪都在十几米外的院中,被人发现,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很快将这笔钱转给艾如芬,并警告她,以后绝不许她再出现在他面前。   两人似是谈妥了条件,秦黛准备先一步离开,脚一抬,却听小路里头,艾如芬喊住高岐。   “你让令羲和我见一面吧。”   –   秦黛神魂不附地回了家。   脑袋像一团乱麻绞着,她一连喝了一大杯冰水。高岐和艾如芬的话,就像没有休止的回音似的,在她脑海里重放着。   显然,艾如芬是谢斯白当年被抱错后的养母。   可是,高岐和艾如芬的关系,显然不简单。   真的是单纯的“抱错”吗?   高令羲是艾如芬的儿子,她自然会想见他,可是又为什么,她称呼谢斯白为“野种”?   她想起之前在谢苑溪生日趴上,见到高岐和高令羲时产生的莫名其妙的神似感。   一个想法忽然从秦黛脑海中清晰起来。   难道……   她闭了闭眼,捞起手机,飞快点开谢斯白的对话框,点开键盘,指尖却在触及屏幕前,倏地暂停。   她要怎么告诉谢斯白?   何况她也只是怀疑,毫无证据。   指尖顿了又顿,最后,秦黛只发出去一句:谢斯白,你什么时候回来?   谢斯白很快回复,文字都能让秦黛想象出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态表情。   x:返程的机票是明天的。   x:秦呆呆,你想我了吧。   他用的陈述句,秦黛没有否认,她回:嗯。   –   近三千公里之外。   老大趴卧在一块墓碑前,它好像明白那是什么,脑袋搭在地上,眼睛是悲伤的。   它已经在这里保持这个动作近两个小时,嘴里不时发出呜呜的低声哀鸣。   那是狗狗在伤心的声音。   这是一片烈士陵园。   周围却荒芜孤寂,廖无人烟。谢斯白收了手机,弯下腰,揉了揉老大的脑袋。   一旁,贺长明倒下一杯酒:“小成,我和队长来看你了。”   谢斯白掏出一个盒子,里面竟装着满满的巧克力,他一块块摆放到小成墓前。   “不要舍不得,我今天给你带了很多。”   夏蔚擦了擦墓碑上小成身着军装的照片,那张面孔年轻,勇敢,可是也青涩稚嫩。   他们在墓前站立许久。   这里的风不分四季,都是凛冽的。向北远眺,是他们曾用鲜血和□□守护的祖国河山,往南,不远处便是小成牺牲的悬崖。   许久,谢斯白起立,他用他那只再也法做出标准军礼动作的右手,向牺牲的英灵,向曾并肩作战的战友,行了个长久而坚定的敬礼。   –   秦黛一直想着中午撞见的画面到睡前,可是心绪烦乱得根本无法入眠,听着苏玉容的昆曲都无济于事。   干脆给自己找了活,起来去收拾整理衣帽间。   结果竟然让她翻出来曾经那条给魏清济买的生日礼物,那条领带。   都忘了之前塞在这儿了。   她拿出来放在一旁,准备明天下楼扔垃圾扔掉。   她衣帽间原本就是归纳好的,秦黛今晚完全就是给自己找事情做,想了想,决定参考谢斯白的分类,按颜色归纳。   没收拾多久,门铃居然被人按响。   这个点能是谁?   秦黛到门边看了眼猫眼,结果看到一只圆滚滚的大狗脑袋。   不是老大又是谁?   她飞速开门,然后便瞧见谢斯白斜倚在门边,故意不让她从猫眼中看到自己。   秦黛懵道:“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谢斯白低头凑近,吻一下她唇角。   “怕你太想我,提前回来了。”   秦黛忽然向前一步,主动地投怀送抱。   谢斯白没太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笑得眉尾都扬着。   “怎么了这是?你被谁附体了秦呆呆。”   秦黛环着他的腰,也不嫌弃他风尘仆仆坐了一路飞机,靠进谢斯白怀中,脸埋在他颈间。   “谢斯白。”   “嗯?”   秦黛张了张嘴巴,好一会儿,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她放开他,牵着男人手进家门。   “你先去洗澡吧。”   谢斯白很敏感,低头闻自己:“没什么味儿啊。”   衣服也是今天换的,难道是飞机上沾了什么?   秦黛:“……”   她只是随便转个话题。   谢斯白去洗澡时,秦黛就回衣帽间继续整理,但她现在见到了谢斯白本人,心更静不下来。   她应该告诉他的。   可是秦黛又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于是等谢斯白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坐在一堆衣服中发呆的模样。   秦黛听见声音回头,耳尖腾地红了,捂眼睛道:“你怎么这副模样就出来了?”   什么模样了。   也没全光着。   他还裹着条浴巾呢。   “你这儿又没我的衣服。”他说。   秦黛立即从她的衣服里翻找出来件运动休闲的短袖和短裤,扔了过去。   “先凑合穿这个吧。”   谢斯白冷着脸,接都不接:“不穿,谁的?”   秦黛:“……”   “我练舞要穿宽松的,之前买过好几身男款的衣服。”秦黛解释,“是我的。”   “哦。”谢斯白捡起来,一看就小,裤子根本没法穿,也就那件短袖宽松,勉强套上。   下面也不能光着吧。   他自己倒没什么,怕秦黛把他赶出去。   谢斯白还是决定系浴巾。   他瞧着秦黛是不想继续整理了,将她抱起放到一旁的五斗柜上坐着,裹着条浴巾像个田螺姑娘似的开始干活。   整理完看见地上随意撇着个盒子,还蝴蝶结扎着呢,像个礼物。正要问秦黛放哪儿,却见她猛地冲一来,要一把夺走。   谢斯白反应极快,高高举起,纵使秦黛高,也够不着。   “紧张什么,怕我看?”   秦黛立即摇头。   谢斯白故意似的:“那我看了?”   秦黛:“……”   “你看吧……”她主动交代,“但我本来就打算扔了的。”   谢斯白本就是故意逗她,没打算真要看,但秦黛的语言和表情,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慢慢拆掉蝴蝶结,一条暗蓝色刺绣印花领带闯入视线。   谢斯白第一反应:“给我的?”   他盯着手里的东西看:“这不是……”   秦黛知道他认出来了:“和你那条一样。”   谢斯白懂了,再仔细一看,盒子上还有些灰尘:“哦,不是给我的。”   他目光盯着秦黛:“送谁的?”   秦黛说:“垃圾桶。”   谢斯白:“……”   不明早了,秦黛抢过来,现在就送!   他冷笑一声,抬手捏她脸颊:“原本要送你那前男友的吧?”   秦黛知道自己不会撒谎,缓慢地点了下头,下一秒,踮脚亲了一下谢斯白侧脸。   是哄人的意思。   “我原本是要扔掉的,忘了放哪了,你看上面都落灰了。”   谢斯白一语不发。   秦黛又亲他一下,这次在嘴角。   “你别生气。”   谢斯白面无表情:“谁生气了?”   “……”秦黛解释最关键的,“和你那条一样,只是巧合。我还没送出去,他就劈腿了。”   谢斯白:“都说了没生气,你不用解释。”   秦黛还不太明白这人的生气机制,尤其在魏清济这三个字上的。不过看起来,谢斯白确实非常平静,她稍稍放心,道:“那我去洗澡了?”   说着,把那盒子扔去客厅的垃圾桶。   结果等她洗完澡出来,一眼看见客厅的地毯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布料。   老大爪子还按着剩下一截,正在过不去似的撕咬,不知道的,还以为和那块布料有什么仇什么怨。   秦黛走近了,才发现地毯上被老大撕咬扯成碎片的,正是那条她刚才丢进垃圾桶的领带。   但垃圾桶好端端立着,包装盒好端端打开放在茶几上,里面的东西,竟然被老大翻出来咬成这样。   她养老大时候,没见它有撕咬东西的癖好啊。   秦黛顿住,这时,谢斯白端着一杯水从厨房走出来。   对客厅这副惨状,他倒是平静,只是几步到老大身边,弯腰从它爪子下将剩余那截早看不出什么样的布料拿走,远远投入垃圾桶。   他动作不是很温柔地揉搓老大脑袋,训狗:“怎么什么都吃,晦气。”   秦黛:“……” 第58章 月亮谜底II 关于心动   秦黛还没能找到对的时机和对的方式, 告诉谢斯白那天偷听到的事情,却先被他拐去,说是参加一场宴会。   秦黛忽然就记起, 他们曾经定下所谓的各取所需的“交易”之时,谢斯白说过的条件。   结果到他们真正谈恋爱, 这人也没拉她去参加乱七八糟的应酬场合。   她在挑裙子的时候,谢斯白已经换好了衣服,进来后拉开个小抽屉选领带。   这一周多的时间, 他们都住在四季水岸, 也就这么几天, 秦黛的衣帽间竟然已经被这人占去了五分之一。   谢斯白从后环着秦黛,抬了抬下巴, 借着身高优势搭在她发顶:“你帮我选。”   秦黛挑了一条黑色桑蚕丝领带,却并非平平无奇, 领带结下方却有一条别具一格的斜四边形金银线刺绣装饰。   性冷淡中带点骚气, 秦黛觉得挺适合他。   “帮我系。”谢斯白握着秦黛的手,搭在他肩上, “快点。”   秦黛又开始觉得他像一只大狗狗了, 没办法,谁让她没多少抵抗力。   她抻开那条领带,才刚从他衬衫衣领下穿过去,便听谢斯白没什么波澜地说:“所以那时候拽我领带, 也是因为两条一样?”   秦黛:“……”   多少天过去了, 怎么还斤斤计较。   秦黛求生欲很强:“不是,因为你是那条街上最帅的。”   谢斯白不太满意:“就那条街上啊?”   秦黛算是明白了,这人吃醋爱吃陈年的,还得翻来覆去, 没完没了地吃。   但表面上是永远不可能承认自己生气吃醋的。   她笑起来,清冷的眸子中蕴着细碎的光。   谢斯白顺势低头咬她下唇,咬牙切齿的:“你还笑。”   秦黛笑意却更甚,踮一下脚尖,单手揽着谢斯白脖颈,主动地吻他。   谢斯白察觉,动作便放松下来,任由她占据主导继续加深这一吻。他发现秦黛近来有越来越主动的趋势,这一点谢斯白十分喜闻乐见,并且暗爽。   但他不说,说了指不定这待遇啪一下就没了。   秦黛亲够了,才微喘息着退开,谢斯白却似乎不够,扣在她后颈的掌心很热,摩挲的动作旖旎暧昧,秦黛抬手堵住他惯性般低下来寻找她嘴巴的动作,一掌堵回去。   谢斯白睁开眼,热气喷洒在秦黛掌心:“再亲会儿。”   秦黛坚决不松手:“你不是说九点开始,快迟到了。”   谢斯白不太在意:“那就迟到吧。”   秦黛:“……”   她的裙子还没挑好呢!   最终还是磨磨蹭蹭地亲了好一会儿,时间已经紧张到秦黛挑裙子的时间都没多少。   她拿了一件方领口的白色裙子,想搭配着那串小贝壳,这才想起来问:“你到底带我去什么性质的宴会,这条裙子可以吗?”   “可以。”谢斯白一直在看她,“高令羲和徐瑞妍订婚宴。”   秦黛:?   她的确是反应不过来,好久,放下群子说:“那我不要去了。”   谢斯白说:“你都答应我了。”   秦黛:“你有没有听说过,女人在床上的话不能信。”   谢斯白:“……”   他昨晚磨着她问的时候,也没强调这宴会是高令羲的订婚宴啊。   秦黛只当是个普通的商业宴会,谢斯白勾着她做那种事情,亲几下,她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现在一听高令羲这个名字,她又得被迫开始思考,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暗示他他爸的事情。   秦黛有些头大。   而且,高令羲的订婚宴,她和他一起去,岂不是意味着会见到谢斯白的父母家人,虽然上次已经都见过,但那时她是谢苑溪生日趴邀请的客人,这一次是要作为谢斯白的女朋友出席,那不就是……   见家长了吗。   谢斯白却仿佛看懂她在想什么,诱哄似的凑近,亲亲秦黛眼尾,低声说:“放心,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场合,人也不算多,看完仪式,我就带你走,好不好——而且不用担心,上次在医院,我妈……咳,她就知道我喜欢你,他们可都宝贝谢苑溪那丫头片子,你可是我妹救命恩人,她哥以身相许很正常吧。”   秦黛:“……”   都是什么歪理邪说。   谢斯白还没说完:“而且又不是真的见家长,今天主角另有其人,不会有人关注我们。就算是,秦黛,我得告诉你,你不用在意他们任何人对你的看法,只要看着我就好了。何况——”   说到这儿,他勾了一缕她的长发,缠在指尖,语气含笑道:“我女朋友这么漂亮,还是舞团最厉害的首席,谁会不喜欢。”   到最后,还不忘阴谋阳谋全用上:“而且你排练不是越来越忙了吗,就这一天的假期,那场合我不去我妈可能会找十几个壮汉抓人,可是去了又很无聊。你大发慈悲陪陪我,嗯?”   秦黛:“……”   秦黛算是知道自己栽了,谢斯白已经掌握她吃软不吃硬的毛病了。   对症下药,屡试不爽。   –   抵达酒店之时,两人堪堪赶上仪式开始时间。   秦黛被谢斯白牵着入座,谢苑溪一转头发现她,笑得眉眼弯弯酒窝浅浅,冲她招招手,拉着秦黛坐她身边,也不太管她哥的样子。   谢斯白也不在意,在秦黛身边的位置坐下。   才坐没几分钟,众人簇拥着谢蕙芝和高岐前来。   秦黛随谢斯白站起,一眼望见谢蕙芝温柔地冲她笑了一下,而谢蕙芝身旁,高岐在看到谢斯白真的带了女朋友来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秒,落在秦黛身上的目光满是居高临下的打量,叫人很不舒服。   “这是斯白的女朋友?”高岐问。   谢斯白牵着秦黛的手,淡声说:“我女朋友,秦黛。”   谢蕙芝说:“之前已经见过了,就不见外了,阿姨就直接叫你黛黛可以吗?欢迎你来,等下仪式结束了,叫斯白和苑溪带你去玩,这里环境还不错,后头有处温泉,是天然泉水,泡泡对身体好。”   秦黛没想到谢蕙芝这样温柔,毕竟看起来,谢斯白他妈妈是个十足的女强人。   而且她私以为,像到了谢家这样的家庭,对子女的婚姻应该会有所安排。   她爸曾经都想叫她相亲联姻呢,何况谢家。   但好像……谢蕙芝真像谢斯白所说的,是挺喜欢她的。   秦黛自然点点头礼貌应是。   高令羲订婚,谢崇山也到场了。老爷子还亲自送上一幅字祝贺,在场的宾客看得出来,谢家对这位抱错的儿子也是十足重视。   也因此,不时便有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到谢斯白身上。   秦黛紧挨着他坐,自然感受得到。   而除此之外,还有道目光并不一样。   她注意到,是高岐。   订婚仪式结束,高令羲和徐瑞妍交换了戒指后,下台去敬酒。   高岐这才当着一桌子的人问到:“秦黛是在安北歌舞团工作?”   看样子是想起那次在宋庸年办公室的偶遇。   秦黛只答:“是。”   “哦?具体是……”   话被谢斯白打断:“爸,新人要来敬酒了。”   高岐只好住嘴。   谢斯白浅浅呷了一口,又挡掉那二人给秦黛那杯之后,就带着秦黛从宴会厅出去了。   高岐一回神就找不见人,沉吟片刻和谢蕙芝说:“斯白交的那个女朋友,估计也就是个在歌舞团跳舞的,他怎么找这么一位女朋友,那姑娘外形条件是不错,但……”   谢苑溪小时候上过不知道多少节礼仪修养课,此时却冷不丁打断她爸:“秦黛姐姐可是首席呢!”   高岐一顿,看样子谢苑溪倒是清楚,他知道这家里也就谢苑溪和谢斯白亲近了,打听道:“溪溪知道你哥那女朋友家里情况吗?”   谢蕙芝道:“他喜欢就好,家境无所谓,我倒觉得那孩子挺好的。”   高岐一噎,没一会儿,口袋里手机振动,他说了声去洗手间一趟,便离席了。   等他走后,一直没出声的谢崇山睨了女儿一眼,他自打当初都是不太瞧得上这个女婿的,无奈女儿喜欢这个搞艺术的,此刻却道:“你这个丈夫如今倒是满身的铜臭味。”   –   谢斯白拉着秦黛出了门,脚步才缓下来。   环境的确不错,绿化面积比建筑面积大太多。   绕过一个雕花拱门,进去便成了曲水流觞的中式园林。   “要泡温泉吗?”谢斯白问。   秦黛心里藏着事,轻轻摇了下头。谢斯白却突然说:“我家的人口还算简单,刚才你都见过了。我爷爷常住六学胡同的院子,退休养老呢,整天也就喜欢养鸟写字,听曲和哄谢苑溪。我妈主管公司,挺累的,所以周末喜欢去个美容院。噢对,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随母姓——因为我爸是入赘的,他是弹钢琴的。谢苑溪你都见过那么多次了,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秦黛后知后觉,他是在给她介绍他的家庭情况。   “其实还有个大伯家,不过大伯在二十来年前就出家了。”   秦黛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家?”   谢斯白嗯了一声:“上五台山当道士去了。”   秦黛:“……”   谢斯白手指穿过她的长发,一下一下的顺着,觉得好摸,被秦黛拍一巴掌都不肯撒手,继续道:“还有个堂哥,他也有点叛逆,以前为读导演系直接退学重考过,被我爷爷打断过一条腿,现在在国外拍电影。”   秦黛:“……你大伯家,是有祖传的叛逆基因吗?”   谢斯白笑起来:“可能吧。”   两人又踏进一道月洞门,面前是片竹林,这个季节郁郁葱葱,苍翠欲滴。   秦黛停下脚步,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谢斯白手搭在她腰上,低头看她神色,左手抚了下她眉头,“别皱眉,到底怎么了?”   秦黛纠结万分,她想了这些天,都没组织好语言,更不知道,说出来后,谢斯白会是什么反应。   她也有点担心他的反应。   “我有件事得告诉你。”秦黛还是开口,“关于你爸的。”   谢斯白一顿。   秦黛说:“那天我去六学胡同找以前的团长,出来后,碰到了你爸。”   她停了一秒,看着谢斯白的眼睛,尽量将声音放到最轻:“还有那天和你吃饭,在餐厅门口碰到的那个女人。”   谢斯白面色还算平静,听出来秦黛还有后话:“他们怎么了?”   秦黛斟酌又斟酌,最后道:“他们似乎很久之前,就是认识的,而且……”   而且艾如芬叫谢斯白的称呼。   秦黛说不出口。   她只是说:“你当年被抱错,可能不只是阴差阳错。”   谢斯白愣了一下,他一个字都还没有说,揽着秦黛肩头的手指,却根根收紧。   就在这时,月门外传来好几人匆忙的脚步声。   “就这儿吧,里头有个私人包间,没人会发现。”   是高岐的声音。   秦黛仰头和谢斯白对视一眼,下一秒,他飞快带着她,两人藏到一块假山石后的下一秒,高岐从月门外跨进来。   他先四处扫了一眼,才示意身后的人:“进来吧。”   谢斯白探出一点,看到他身后跟进来的艾如芬,再往后,竟还有一人。   “有什么话不能改天?爸,你怎么能把这个女人带到这里来,被爷爷和妈发现怎么办?”   居然是高令羲。   艾如芬恨嘁嘁的喑哑嗓音传来:“令羲,我才是……我才是你妈妈啊。”   高令羲并未回话。   “行了,先进去再说吧,别被人发现了。”   三人脚步声移动,很快进了院内的一间屋子。   谢斯白脚步立即便要跟上去,站在这儿听不见房间内人说话。   秦黛拉了一下他手腕。   她告诉他是一回事,但若要让谢斯白亲耳听见,或许也会亲耳听见那个女人那么喊他,秦黛百般不愿。   谢斯白却按了下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在这儿等我。”   秦黛没有阻拦。   中式院落的古朴房间内,艾如芬一进去就抱住了高令羲。   “儿子,妈好想你,终于见到你的面了。”艾如芬哽咽地哭着。   没几秒,却被高令羲决然推开,他低头整理自己价格高昂的定制西装:“等会儿还要回去敬酒,弄皱了被人看出来。”   艾如芬笑笑:“想当年,妈生下你时,你才那么大一点,转眼间也要结婚了。令羲,妈很高兴。”   一墙之隔外,谢斯白静静地听着。   他从未发现艾如芬也会如此温柔,即便是在当年还没被人告诉是抱错,她也从未这么像一个母亲般对待过他。   他想起秦黛刚才的话,敛眉。   接下来自是一场母子相认的戏码,不管高令羲态度如何,艾如芬哭得不能自已。   谢斯白面无表情,却听门内高岐说:“行了,令羲还要回去敬酒,时间久了被人发现端倪不好。”   艾如芬语气殷切:“我知道。令羲,妈下次再找机会见你,我知道,谢蕙芝那个女人不准你见我,往枉我把她儿子帮她养那么大。你……你要有机会,主动联系妈妈好吗?”   高令羲不会说,谢蕙芝从未阻拦过他找艾如芬,甚至当年,她问过他多次,是否要跟艾如芬走,她甚至可以帮他安排后一切,一生无忧。可高令羲在见过艾如芬一面后,就做出了选择。   他改了姓,留在了这里。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你今天突然出现已经很不好了。还有,以后别这么直接来找我,可以见面的时候,我会找你的。”   “好,好,那你快和你爸回去吧,别耽搁了时候。下次,也带瑞妍来见见妈妈吧?”   谢斯白在那三人出来之前,先一步带着秦黛离开了。   他们走出很远,竹林匿迹,天朗气清,谢蕙芝给高令羲选了一个订婚的好日子。   秦黛去摸的右手,却触到一片冰凉。   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牵着他。   谢斯白却好像没心没肺似的,他轻笑了下,头低下来,额角抵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他们站在一片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下,风不停息地吹来,树荫下竟觉得凉意阵阵。   “抱我一下,好不好。”他低低地说。   秦黛便上前一小步,脚尖挨着他的,揽着谢斯白的脖子,又抬手轻轻地在他头上摸了摸。   谢斯白道:“你是不是把我当老大呢。”   秦黛诚心诚意:“你的头比老大的好摸。”   谢斯白:“……”   秦黛手指往下,隔着衣服,摸到谢斯白后背那块烫伤的疤。   “这里,是她弄的吗?”   谢斯白嗯了声,这个“她”是谁,他们都知道。   “忘了小学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的时候,那天是我生日,我回家,我妈——那时候还以为是我妈——艾如芬竟然买了蛋糕,还做了寿面,我很开心,以为是给我的。我插了蜡烛,要点的时候,她忽然变了脸,扔了蛋糕,那碗面,朝我泼过来,我没能躲开,后背就被烫伤了。”   艾如芬打他骂他,对谢斯白来说是家常便饭。   他以前甚至还以为,他是他爸强迫艾如芬生下的他,所以艾如芬才会骂他野种,把自己的所有不幸,都归结于他身上。他很少埋怨她,觉得自己的确是个野种、累赘,压根不该出生。每每看到艾如芬暴怒砸东西,他甚至都觉得愧疚,是他的出生,让他妈变成了这样,于是任她在他身上发泄。   好像自己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后来很久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艾如芬无止境的打骂和贬低,侵占了自我意识。   刚才,艾如芬谈到谢蕙芝时的用词和语气,最后,她对高令羲指代高岐时,说的是“你爸”。   谢斯白长睫低垂。   这场“抱错”,若是从一开始,便是计划好的骗局呢?   艾如芬那么对他,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她的孩子。   有些事,是该查查了。   谢斯白被秦黛的一声轻唤,拉回了神。   “谢斯白?”   她皱着眉,眼里满是担心。   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他低头望着人,想起曾经无数次在修远楼的天台上,躲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和她共同看同一场日落。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黄昏,他们曾一起度过。   ……   谢斯白照旧带着伤去的学校。   早晨进班时,迟了半小时,第一节 是班主任的课。谢斯白喊了一声报告,讲台上滔滔不绝的班主任没有停下。   他没进去,自觉站到教室外。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十五分钟后,班主任夹着课本,在教室外骂了他十分钟。   这位老师出了名的脾气暴躁,谢斯白虽成天不学习,但认错态度还算良好。   但他迟到这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何况又是带着伤,不知道在哪儿打架留下的。   班主任提留不起来这个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踹了一脚,让他跟他去办公室。   谢斯白也没想到,他要和他家长打电话。   第三通,艾如芬才接。   班主任语气不好,艾如芬比他还不好,麻将声伴随着艾如芬骂骂咧咧的话:“他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他妈不管——三筒——你以后别给我打电话,违反校规直接开除就行,”   没见过态度如此恶劣的家长,班主任扫视谢斯白一眼:“你家长都不管你,我还怎么管你?”   谢斯白那天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听见一位同办公室的老师交流:“有什么样的家长就有什么样的孩子,张老师,这学生我看你也放弃算了。”   谢斯白回教室时,第二节 也已经过去了一半。   老师让他进去,同时拿他当反面例子,中断讲课给班上进行了五分钟德育。   谢斯白坐在最后一排,喝了口水,鬓角的伤有血迹渗出来,他胡乱用纸巾擦去。   那是艾如芬今早用一只碗砸的,那碗有个豁口,砸过来正好划到了他脸上。   艾如芬不出完气是不会放他走的。   谢斯白将校服外套拉链拉到顶,金属的拉链扣抵着下巴颏,他整个人都很冷,贾子京从前排转过来,还没说话,看他一眼,都被那眼神和气质给冻了回去。   谢斯白本想趴着睡觉,余光却注意到一缕目光。   他抬头,正好抓到斜前方那个朝他投来的目光。   结果被他一眼又给吓了回去。   他下午下课,就去了修远楼。   弹完琴,听见上楼奔来音乐教室门口的脚步声。   他立即出去,却打开门时,碰到她迎面跑来。   她看见他,似乎又被吓到了。   他今天身上没有带着烟味,可是她还是后退一步。   所以在她开口问时,他几乎没有迟疑地说:   “没有。”   他爬上了天台,太阳已经快要沉下去。   流云稀疏,映着橘红色的霞光。树影婆娑,半群飞鸟从天边向北飞去,栅栏门被人推开。   谢斯白不知道多少次,躲进那堆胡乱摆放的废旧桌椅后。   但她今天还带来了一个人。   向昭然,她朋友。   谢斯白总见到那个女生来找她。   她朋友家似乎出了事,谢斯白明白不方便听人家哭诉着说这些。   可此时再出去,恐怕更会吓到人。   他只能静静地听着。   大致明白了,她那位朋友的父亲赌博欠了很多债。   她安慰着那位朋友,哭了好久。   “总会有办法的,昭昭,你现在辍学去打工也还不了多少,不要放弃念书。我这儿还有一些钱,给你,我爸也有钱,我可以去找他借。”   谢斯白被少女的纯真可爱逗笑。   “你不要哭,你抬头看看,今天的日落很漂亮。”   他也回头去看,落日熔金,的确很好看。   “不要放弃,昭昭,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自己才可以放弃自己。”   谢斯白在角落的暗影里,望着她,如同仰望触不可及的日落。   她像是融进了那场光里。   谢斯白清楚自己从再次在七中遇见她,便无由产生的在意。   他总是在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总是想走近她,在意她对自己的看法,在意她是不是讨厌他身上的烟味,在意那些伤是不是又吓到了她。   而此刻,他清楚地意识到,手不用触碰心口,便能感觉到的,他的心动。   那时候,谢斯白还不知道,这场心动,会如此旷日持久。   更不知道,他会在那片她不曾发现的角落暗影中,等候了那么多年。 第59章 月亮谜底III 陈年旧事   拿到高岐和高令羲的毛发不算难。   谢斯白只回了几次紫云别苑, 在清晨那些人都下楼吃早餐,且佣人尚未打扫房间前,进了他们的房间, 便轻而易举收集到了足够量带有毛囊的头发。   为保险起见,他找私家侦探, 去拿艾如芬的头发。   但这个过程并不顺利。   私家侦探拿回来的头发是没有毛囊的假发。   于是他亲自,找去了艾如芬暂时落脚的酒店楼下。   艾如芬看到他时,很惊讶, 没有想到这个养了十八年的假儿子竟然还会亲自来找她。   “你来找我?”   谢斯白淡淡地望着她, 开口却喊了一声:“妈。”   艾如芬久久地站着,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竟然此刻也露出一些微光。   像是回忆,又像隔着他, 在看另一个人。   “喝杯茶吧。”谢斯白说。   艾如芬抹了抹眼睛,笑起来:“好啊。”   谢斯白走在前头, 两人一前一后, 进了家咖啡店。   谢斯白给她点了一杯不含□□的热饮:“你睡眠不好,喝这个吧。”   艾如芬妆容精致, 眼尾的干纹却已经到了怎么也无法遮挡的程度。   她笑笑, 喝了一口。暖意直抵心口,不曾想到,这么多年,竟然还是这个假儿子, 还记着她的病楚。   “你现在过得很好吧?”艾如芬手指搭在杯子手柄上, 含笑看着对面的谢斯白。   “是挺好的,”谢斯白注视着她手中的杯子,目光定在方才她抿过之后的那一处,缓声补充了句, “比以前好。”   艾如芬闻言朗声笑起,却又突然咳嗽起来。   谢斯白记起,艾如芬常年抽烟喝酒,胃与肺都不好。   为压制咳意,她又端起杯子喝了数口。   “咳……咳咳……”   艾如芬咳个不停,谢斯白将一块方帕递过去,她接过,再拿开时,方帕中央竟落着着片片血痕。   “给你弄脏了。”   “没事。”   谢斯白伸手接过,折叠着压过那片血迹,不动声色地收好。   “去医院看过了?”   “没有。”   静默半晌,谢斯白却换了话题说:“我以前一直在想,高考那天晚上,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也在家。”   艾如芬摩挲着杯壁,与那张脸不同,她的手粗糙得像是几百岁的树皮,满是褶皱。   “你在怪我?”艾如芬道。   谢斯白反问:“我不该怪你吗?那是高考。”   艾如芬不太在意地说:“你当初都被谢蕙芝认回去了,参不参加一场考试,有什么大不了。过去多久了,就为这个,你还耿耿于怀……”   谢斯白凝视着她,艾如芬不由顿住,还没说完的话,却全都卡住。   多年不见,她竟然在这个养了十八年的假儿子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   谢斯白收敛外放的情绪,又说:“见到高令羲了吧,他前段时间订婚了。”   艾如芬顿了一下。   谢斯白又道:“听说他过段时间要去津南的分公司,或许会待两三年也说不定。”   艾如芬神情紧张起来:“津南?”   谢斯白嗯了一声:“你对这个亲生儿子,却不像恨我一样,他不才是你口中的真正的野种吗?”   艾如芬陡然间恨恨地看过来:“令羲不是!”   谢斯白唇角的弧度很淡,他起身站起:“他婚礼定在明年三月,我妈想叫他请你回去作为长辈主持,他说你拒绝了。看来你也确实不喜欢这个‘野种’。”   他在艾如芬犹如雷劈的神态中注视着她,将那块方帕折好握在掌心,没再看艾如芬一眼,很快走了。   –   谢斯白回到飞云湾的时候,已经暮色霭霭。   客厅的灯亮着,他还在入户厅时,就听见老大的欢乐的叫声,以及音响放出的歌声。   换了鞋放好,往前走了几米,又听见秦黛故作严肃的声音。   “没有了,不准再吃,你要减肥老大,对身体好。”   谢斯白眼底泛起笑意,他绕去客厅,一眼看见在瑜伽垫上劈着叉压腿的秦黛,她应该是刚洗完澡不久,长发用了一根丝巾,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鬓边垂着几绺碎发,衬在那张白皙的鹅蛋脸旁,在绷着一张脸装严肃教训老大。   老大蹲在她面前,现在越来越会,就拿一双黑不溜秋的大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她,耳朵耷拉下来,一副可怜样。   秦黛被人和狗都拿捏得死死的。   “你怎么又没吃饱?今天中午已经偷偷多吃了一条冻干,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还挺爱和狗聊天。   谢斯白故意弄出动静,用手机关掉家里正运作的音响设备,打了个响指,老大就精神抖擞冲他跑过去。   秦黛瞧见他,皱眉:“你干嘛关我音乐。”   谢斯白又给她打开,走过去侵占人家练习的瑜伽垫,勾着那条丝巾解开,低头吻上去。   秦黛抬手抱住他脖子,她察觉到谢斯白情绪不高。   “怎么了?”秦黛由他吻着。   她被迫仰着头,露出漂亮的天鹅颈,谢斯白沿着那白皙的颈线往下,声音混在吮咬中。   “怎么这么快就没了?”他的呼吸落在秦黛耳下一点的位置。   秦黛没反应过来:“什么没了?”   谢斯白不说只做,同样的位置,才一下,就吮出片红痕。   “又有了。”   秦黛立即意识过来,她推了谢斯白一下,烦道:“我明天要去团里。”   谢斯白越来越熟练了,抱她起来:“遮一下就好了,创可贴还是那什么遮瑕?你要不想,我明早帮你涂。”   秦黛:“……”   他前几次见她涂,就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跟看魔术表演似的盯着秦黛,还很不要脸地说,真的没了?更重一点的也能盖住吗?下次试试。   秦黛后背陷入柔软的沙发,她穿了条浅色的睡衣,夏季款,肩上细细一根带子,露出大片细腻如雪的肌肤。   谢斯白的吻落在锁骨上,压着她的手腕,屈膝跪在沙发上,紧贴着秦黛的腿根。   秦黛预感到今天他是真的不对劲,推搡着男人坚实有力的肩:“谢斯白……唔……”   谢斯白指间缠着那条发带,单手按着她两只皓腕凝霜,压在深色的沙发上。   好久,又把那条长长的发带扔下去,飘荡着落到地面上。   秦黛挣扎着:“今天不行……”   谢斯白掌心很烫:“怎么不行?”   又不是生理期。   秦黛保持着理智:“我明天要联排,你老是……老是那样,我腿都不稳。”   谢斯白低低笑了一声,故意地:“哪样啊?”   秦黛不想和他说话:“你明明知道。”   谢斯白还算有分寸,主要是也怕再欺负她,今晚都不能抱着秦黛睡觉。   他动作停下来,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秦黛颈间,他抬眼,摸了摸被他禽兽似的吮咬出来的痕迹,沉着眸子:“疼不疼?”   做都做了还装模作样问疼不疼,其实也不疼,秦黛知道他一向是克制的,只是她的身体“娇弱”,留痕迹太容易。   “不疼。”   谢斯白捞人入怀,此刻温柔了,从后吻着她发顶。   秦黛下身尽量往内侧靠,但仍躲不开,迟疑又犹豫地询问:“就这样等着?”   谢斯白嗯了一声,秦黛好奇心上来:“等它自己下去也可以?”   谢斯白在她身后笑:“是可以,不过抱着你,估计得久点。”   秦黛胳膊肘杵他小腹,谢斯白更紧地抱过来,未等她开口便扬言:“不放。”   秦黛:“……”   随便你!   难受的又不是她。   好久,谢斯白开口,回答的确实她第一个问题:“我今天去找艾如芬了,拿到了她的DNA样本,下午时送去检测机构,之前高岐和高令羲的亲子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   秦黛顿住。   她知道前两天时,谢斯白就把两份毛发样本送去检测了,她一直没有主动询问。   但其实结果……   多少能猜出来。   “你……”   “我没事。”谢斯白声音很轻,“但我怕我妈他们接受不了,还有溪溪,她知道这种消息,可能会承受不住。爷爷虽然身体一直很好,但毕竟上了年纪。我妈……因为我的事,生溪溪的时候孕期身体状态很不稳定,又是早产,她这些年,也一直有看医生。”   秦黛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她更不会安慰人,转了个身,凑过去,捧着谢斯白的侧脸,在他眼尾吻了吻。   谢斯白舒口气,揽住她腰将人抱着。   再想想吧。   不着急。   –   艾如芬的DNA检测报告也没两天就出来了,她和高岐与高令羲的亲缘关系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谢斯白带着那三份报告回紫云别苑的时候,客厅里,正其乐融融地商议高令羲去津南分公司的事情。   谢苑溪最近身体又好了不少,一见到她,冲过来在门廊下拦住人,控诉:“谢斯白!你最近越来越少回家了!”   谢斯白捏他妹圆嘟嘟的脸颊:“又蹦跶。”   谢苑溪乐滋滋地:“我最近特别健康!”说着又要来抢他手里的文件,“拿的什么,我看看。”   谢斯白立即举高了,走进去,正好听见高岐含笑的声音:“既然这样,那下个月中旬,就让令羲过去,津南那边业务他还不熟,叫老刘跟着吧,爸那边我去说,他应该也会同意。”   谢斯白迈腿进去:“我不同意。”   三人齐齐一愣。   谢蕙芝最先回头来,她望了眼儿子,察觉到谢斯白周身的冷肃。   高岐讪笑着,虽不明缘由,却说:“这件事之前我和你妈已经商量过了,你……”   谢斯白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看了眼高岐:“我说我不同意。”   高令羲似是局促一般站起:“斯白,你放心,我只是去津南那个分公司,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我没有要和你争的意思。”   高岐道:“是啊,令羲他只是去历练一番,以后,他也要帮你一起打理公司的,现在去学些东西也是好事。”   谢斯白拿着那份文件,却迟迟不动。   谢蕙芝此时却开口:“那这事就再商量吧。”   高岐愕然:“蕙芝!”   谢蕙芝并不为所动,问了句谢斯白有没有吃饭,去安排了厨房,她上楼去,高岐紧随其后,说个不停,还在劝说。   高令羲面色不好看,脸上挂着干巴巴的笑:“斯白,你又何必,我没有想过和你争。”   谢斯白并不接他的茬伪装温文尔雅谦和有礼,他声音很淡:“的确,你知道自己不配就好。”   高令羲笑容一滞,没多待。   谢苑溪抿唇站在墙边,小心翼翼看她哥,好一会儿,才上前扯了扯她哥袖子,小声说:“你怎么了?以前不都不管的么?”   “没事。”谢斯白抬手把小姑娘发型揉得乱七八糟,“琴练得怎么样了,走吧,我听听。”   谢苑溪大惊失色:“你就是心情不好想找机会骂我吧!”   –   七月底,谢斯白拿到了份调查结果,连带着拿着那几份亲子鉴定,他单独找了高岐。   高岐还很惊讶,毕竟这个儿子,从未与他亲近过。   然而落座第一句,他听谢斯白说:“你是安北音乐学院毕业的,是吧?”   高岐点头:“你问这个干什么?今天怎么突然找爸爸?”   谢斯白倒一杯茶,端给他:“艾如芬从安北音乐学院肄业,你们同年入学,曾经在一个社团,恋爱谈了多久,五年?”   高岐自从谢斯白嘴里听见艾如芬这个名字,就已经瞠目结舌。   “你……你……”他结结巴巴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斯白表情淡极了,仿佛谈论的并不是自己亲生父亲的事情。   高岐偶然得到机会,认识了谢蕙芝。他当时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靠在西餐厅演奏钢琴谋生。   那餐厅多的是有钱人,高岐很快注意到谢蕙芝。因为那女孩总去吃饭,偶尔和朋友,偶尔一个人,会选离钢琴最近的位置。   高岐看出来,那女孩是对他感兴趣的。   一来二去,打听到了谢蕙芝的身份。   那时候他还没和艾如芬分手,但因为他穷,艾如芬家里人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两人经常吵架,高岐很快借这个机会分手。   他主动追求谢蕙芝,也表现出自己的弱势,他渐渐地让谢蕙芝可怜自己,爱他到义无反顾要嫁给他。   他本人也借谢蕙芝金钱与资源帮助,逐渐获得更多更好的演出机会,开始有了些名气。   两人结婚的事情谢崇山不同意,然而女儿脾气执拗,认死理。做父亲的抗不过,最后降下条件,要让高岐入赘。   高岐自然答应,言之凿凿,他爱谢蕙芝,只要他们可以在一起,什么身份他都无所谓。   婚礼那天,艾如芬找上了门。   结婚没多久,谢蕙芝怀孕,艾如芬就在这时找上了门。   高岐在妻子孕期,与其发生关系,没多久,艾如芬发现怀孕。   她顶着大肚子来找高岐时,高岐吓了一大跳。   他胆战心惊,此时已经无法叫艾如芬堕胎。最后花钱将艾如芬安置在一处住宅。   他更没想到,两人的生产日期在同一天,艾如芬是意外早产一个月,但生下高令羲后,突然生出了“狸猫换太子”的念头。   她威胁高岐,若不配合,便要去谢蕙芝那儿告知真相。   有了新生儿亲生父亲的“帮忙”,调换进行得很顺利。   谢斯白查不到那么细,但有了高岐与艾如芬一早相识恋爱的证据,且白纸黑字的鉴定文件摆着,其余的,根本不用多猜。   铁证如山,高岐无从狡辩。   他压根没有准备,就被摆在面前的调查结果砸了一棒槌。   “我要你主动和我妈提出离婚,三个月之内。”谢斯白将亲子鉴定报告推过去,那上面,亲子关系概率达99.99%的黑体字醒目,“你们结婚前我爷爷让你签了婚前协议,若诉讼,加上我手里这些证据,你落不着什么好处。这些事情我不会让我妈他们知道,作为条件,你主动离婚后,我可以给你一定数额财产。”   高岐话都不会说了,他的确是和这个儿子太少亲近,以至于都不知道,谢斯白原来是个让人望而生畏的谈判专家,手握铁证,直入主题,丝毫不给对手喘息的时间。   回紫云别苑时,高岐都是大脑空白的。   谢蕙芝望他一眼:“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出这么多汗,要不让家庭医生来看看?”   谢斯白就跟在身后:“没事,刚下车看到一只猫突然冲到车下,爸可能是被吓到了。”   谢蕙芝点点头,叫人去煮碗甜汤给丈夫。   高岐摆摆手,只说上楼休息,很快离开。   谢蕙芝喃喃:“你爸怎么了,这么不对劲。”   谢斯白未置一词。   楼上,高岐在书房门口碰到高令羲。   “怎么了爸?”   高令羲沉声:“跟我过来一趟。”   高岐带人进了书房,将门反锁。   “你去找一趟你妈。”高岐思索着说。   “我妈?我妈不就在楼下,怎么了,上回津南的事,您不是要我先等等。”高令羲不解道。   高岐打断他:“我说的是艾如芬。”他话音一转,“谢斯白知道了。”   高岐简单两句说明,附到高令羲耳边,悄声说:“……就这么跟艾如芬说,她为了你,什么都做得出来。” 第60章 月亮谜底IV 你傻不傻   秦黛从团里出来, 就瞧见了谢斯白人。   他今天没开车,倚在树边,和一个遛狗的大爷交流。   秦黛走近了才听见, 他是在劝人大爷遛狗记得把狗拉的屎也带走。   大爷哪管他,装耳背就走。   谢斯白上前一步拦着, 大爷看着不太好惹,要放狗咬人,秦黛生怕大爷当场碰瓷, 跑过去将他拽了回来。   谢斯白说:“你拦我干什么?我没带纸巾, 要一张捡狗屎。”   秦黛还以为他是劝说无果准备强制执行, 松口气,从自己包里掏出来给他。   谢斯白捡完包好, 扔进了垃圾桶。   两人前行了两三百米,碰到个公共卫生间, 谢斯白去洗了手, 秦黛才把手给他牵。   “我们晚饭吃什么?”秦黛问,两人慢吞吞压马路。   谢斯白低眉看过来, 他最近比从前更少笑, 此刻眼底却蕴藉着暖融融的笑。   “你笑什么?”秦黛食指在他掌心轻轻划过,挠痒痒似的,被谢斯白也回应着抓住她那根手指,勾着, 捏了捏。   此时的日光金灿灿地笼罩着半边城市, 天空也一半清透的蓝,一半橘红的霞色。盛夏的天,太阳还没彻底西沉,一片白霜似的月亮已经遥遥挂在天边。   下了班, 街边散步的人有些多,他们正前方四五米远的距离,走着一对年轻的夫妻,两人各走一边,中间牵着戴着小黄帽和红领巾的小孩;街边的店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卖水果,老太太在算账,老先生则戴着老花镜,借着店里的灯和夕阳的光看书。   谢斯白道:“觉得一直这样走下去,也很好。”   秦黛因为他这句话笑了一下,这一瞬间,她忽然在日落中,幻想了一秒,关于未来。   但并不清晰,像被濛濛的白雾包裹着,她拨不开。   谢斯白回问道:“你笑什么?”   秦黛才不会告诉他。   她抬眼望见路边公交站的广告,是一家最近很火的火锅店宣传图,红通通的汤底,辣椒花椒在滚滚沸腾的锅中游泳,竹筷夹着一片涮好的牛肉。   秦黛给谢斯白指:“我们去吃这个吧。”   谢斯白故意地:“你可以?”   秦黛不能吃辣,但那张宣传图真的看着好香啊,她退而求其次:“我们点鸳鸯锅。”   结果到店门口还遇上个开业活动,情侣来吃五折优惠,男朋友抱女朋友做二十个深蹲就可以。   这简单,但两人一方面不太差钱,另一方面都嫌围观群众太多过于丢人,不太想做。   但秦黛一转眼看上了人家赠送的巴掌大的星黛露玩偶。   还是那副清冷不下凡的模样。   不过谢斯白近来已经越来越会琢磨女朋友隐藏的情绪,此时怎么看,都觉得那双眼睛里隐含着些殷殷的期盼。   他握着秦黛手腕往里走:“我给你买。”   秦黛不动如山:“我想要那个。”   谢斯白道:“谢苑溪不是送了你一个更大的。”   “不一样。”秦黛言之凿凿,“穿的裙子不一样。”   谢斯白:“……”   哪不一样啊,不就是紫色的兔子。   这句话说出去女朋友可能趴一下就没了。   那就来吧。   眼见着秦黛拎着口罩,把下半张脸遮了个严严实实,谢斯白好笑道:“你挡什么?”   秦黛揽住他脖子,着急又主动地讲男人的手拉着搁在自己腰间:“快点。”   谢斯白掌心贴着那截细腰,于人潮中看她,忽觉此刻的秦黛,难得得像个会表达自己喜爱的小孩。   谢苑溪就总说,我要这个,我要那个,因为自小这么长大,恐怕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有人给摘。   但和秦黛在一起,或者说从高中时认识她开始,她就像个不会轻易向人表露自己的贝类动物。   竖着坚硬的外壳,好像一旦张开了外壳,也会把最柔软的弱点示众,会受伤,会流血,于是索性一直拿外壳保护自己。   谢斯白本想话语上逗他,他恶劣地想看她红了耳尖,但此刻在秦黛拉着他的手放在她腰上时,低头望见那双惯于冷清的眼,此刻盛着露水一样地望着自己,他什么想法都没了。   二十个深蹲对谢斯白来说轻而易举,结果做完,门口的店员拿着大喇叭吆喝只用了四十八秒,一个长镜头怼到面前,这营销活动居然还请了记者采访,两人才反应过来明天就是七夕,秦黛不知道谢斯白怎么想的,反正她想遁地。   好不容易逃进店,谢斯白和服务生交谈两句,秦黛拿着新鲜到手的玩偶,兴致正浓,余光一闪,侧眸捕捉到带着一丝熟悉感的背影,那一高一矮两人往前走,进了旁边一家日料,秦黛顿了又顿,没有认错的话,是高令羲和艾如芬。   她蹙眉,正要再去瞧,谢斯白手往后一身,勾住她的:“看什么呢?可以进了。”   秦黛怕告知遇到那两人影响谢斯白心情,收回目光,没有说,被谢斯白牵着进了店。   –   艾如芬来找谢斯白,是在三天后。   她大概是实在不知道上哪里联系谢斯白,直接去了寰宇。   不知道等了多久,涂着厚厚口红的嘴唇都被风吹得干了。   她穿了一条颜色艳丽的裙子,很惹眼,所以谢斯白推门下车,就一眼瞧见了人。   谢蕙芝今天与儿子同乘一辆车,也几乎是第一时间,见到这个当初只有数面之缘的女人。   她对艾如芬抱有些感激之情,毕竟当初是这个人将她的儿子好好地养大了,接谢斯白回来时,谢蕙芝以为会有很大的困难,但没想到艾如芬答应得还算快。   艾如芬远远便朝他们笑了下,显然是在等人的姿态,谢蕙芝看了儿子一眼,还未开口,谢斯白微侧过身,挡住她的视线:“妈,你先上楼。”   谢蕙芝心里不能说不介意,但也没拦着儿子不跟养母见面。   她迎着安保打开的门踏进去,上电梯前回了次头,远远看见谢斯白背对着她和养母说话的身影。   那条色调浓稠的裙子在一众黑白灰的通勤搭配里,显得有些刺目。   谢蕙芝上楼,等了半小时,办公室被敲开,高岐推门进来。   “怎么了,看着心不在焉的。”高岐递来一杯咖啡,“没加糖。”   谢蕙芝端起喝了口:“小白上来没有?”   高岐摇头:“怎么了?今早不是老郑送你们一起过来的吗?”   谢蕙芝连电脑都没开,靠着椅子,和丈夫缓声说:“在楼下碰到他养母了,她来找他。”   高岐不动声色:“这怎么了?”   谢蕙芝难得露出这种心烦意乱的神情:“他们已经聊了半个小时,你说能聊什么,总不会是,艾如芬又想把我儿子要回去?”   “不会的。”高岐笑笑,绕到身后给谢蕙芝捏肩,“别胡思乱想。但斯白和艾如芬想来感情也深厚,毕竟那么多年的母子感情,你想想……令羲跟你的感情,也比跟他亲生母亲的感情好,不是吗。”   谢蕙芝并没被安慰到,愈发愁眉不展,一杯冷萃喝完,终于从秘书口中,听见儿子已经回办公室的消息,心安几分。   高岐见缝插针:“令羲去津南分公司的事情……”   谢蕙芝摆摆手:“再说吧,我怕小白多想,他难得表现出来。令羲音乐天赋那么好,我其实还是倾向于让他继续走那条路。”   高岐观察着谢蕙芝说这话时的神情,笑笑道了一句,听你的。   他出了办公室,下楼在自己办公室外碰到谢斯白,像在等他,趁着无人,谢斯白压低了声音,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妈提?”   高岐半边身子一僵:“你让我再想想,毕竟得找个理由。”   他转念问:“艾如芬找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谢斯白眉眼冷淡。   –   艾如芬来找谢斯白,是递给了他一份体检报告。   胃癌晚期,已经扩散到了周围的组织器官,腹膜播散转移,没多少时间可以活了。   谢斯白其实不明白,艾如芬现在给他这些东西什么意思。   不应该去找高令羲吗。   他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更做不到以德报怨,所以即便是看见这个结果,心里也没有多少触动。   他只把那份体检报告转交给了高令羲,之后的什么,他都不准备管。   谢苑溪放了暑假,兴奋得像个出了笼子的鸟,成天叫郑叔开车往飞云湾跑,当然,大多数时候,是来找秦黛。   谢苑溪最近一起看了一部剧,迷上了里头的男演员,结果秦黛无意说漏嘴,那男主角徐嘉北是自己好朋友的男朋友,就被谢苑溪给记住了,撒娇卖萌地要让秦黛帮忙要签名,并发誓绝对守口如瓶后,打探大明星和这位地下女朋友的神秘恋情。   秦黛架不住,还好嘴巴比较严实,只大致描绘出一段从校园恋情开始的爱情长跑。   谢苑溪羡慕地捧着腮感慨:“哇,还是早恋诶,我也……”   谢斯白端着榨好的果汁走来,一人一杯:“你想都别想。”   谢苑溪:“……”   谢苑溪哼一声,烦得踢了她哥一脚:“你少管我!我们花季少女憧憬一下爱情还不行吗?”   她凑过来,挽着秦黛胳膊,预备给她哥找不痛快:“姐姐,你呢,青春期想过以后会和我哥这种爱管东管西的男的在一起吗?这种男的好烦哦,你怎么受得了他的?”   秦黛:“……”   谢苑溪头上挨了一下,捂着脑袋和秦黛说:“姐姐,这种男的绝不能找!还是得我爸那样的,温柔体贴,对我妈妈一心一意的。”   秦黛和谢斯白都顿住,好一会儿,谢斯白去拿牵引绳,谢苑溪才懒得和他们一起去遛狗,给郑叔打了电话叫他来接,两人送谢苑溪上车,才牵着老大去散步。   一个小时之后,谢斯白手机收到条短信。   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来张照片。   照片里,谢苑溪昏迷着躺在一片水泥地上,嘴巴被塞着布条,整个人都绑着。   谢斯白如坠冰窖,手指无可控制地颤抖。   一通电话进来,艾如芬的声音笑意盈盈,心情似乎很好,却盖不住粗粝的沙哑。   “兴华家园三单元101,阿野,你一个人来,我不动你妹妹。”   秦黛从卧室出来,便察觉到谢斯白的不正常。   他没有阻拦她看见那条短信,秦黛心脏骤紧:“谢斯白,溪溪被绑架了?”   谢斯白说:“是艾如芬。”   他飞速起身,去换了身外出的衣服,人没两步就到门口,返回来揽着秦黛的肩膀:“我出去一趟,你就在这儿待着,明早直接去舞团。”   秦黛抓住他的手:“你去哪儿?”   谢斯白道:“艾如芬给我发了地址。”   秦黛立即道:“我跟你一起去。”   谢斯白摇头,摸她头发,时间紧张,只道:“没事,放心,我很快回来。”   谢斯白急速下楼,大G在夜色中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他一路闯了十几道红灯,没半小时就到了艾如芬发来的地址。   艾如芬自然是在等他,打开门,满脸笑意地望着谢斯白,下一秒,猝不及防地将一支注射器扎进谢斯白胳膊上。   谢斯白反应已经足够快,但推开人时,那管无色液体已经有小半注入他体内。   “放心,要不了你的命。”艾如芬还是笑着说。   谢斯白无暇在此与她多话,拨开人,往里走。   这是间久无人居住的房子,不大,一居室,没什么家具,谢斯白一眼看见躺在地面上的谢苑溪。   看样子才醒来不久,瞧见他,眼泪哗地掉出来。   谢斯白大步流星,走过去将谢苑溪摘掉谢苑溪口中的抹布。   “哥……”谢苑溪哭着喊。   谢斯白观她脸色,同时很快从口袋里掏出药,倒出两粒,喂到谢苑溪嘴边:“没事,别怕,哥哥来救你了。”   艾如芬反锁了门之后,静悄悄走来,她坐在门边一早准备好的椅子上,旁边放着一杯水,一盒女士香烟,一只打火机,一圈拇指粗的麻绳。   她面前有只炭盆,室内的空气不好闻,窗户全部封死了,没有通气口。   谢斯白瞬间想起,那年一觉醒来后,满目的白色。   谢苑溪虽然还没发病,但状态不好。   谢斯白已经感觉到逐渐失去知觉的右臂,他凝望着艾如芬:“我已经来了,让我妹妹走。”   艾如芬点了支烟,吞云吐雾完,才不紧不慢地说:“不着急。我听高岐说,你都知道了?”   谢斯白回头看了谢苑溪一眼,在她后背抚了抚。   艾如芬见他不答,兀自掸了掸烟灰,那灰烬落入了炭盆中。   “高岐这贱人,贪心不足,生了个儿子却是个软心肠!你就只想让他跟谢蕙芝离婚?”艾如芬在墙上揿灭烟头红星,厉声说,“想利用我保住自己富贵,哈,他可真是会做生意。”   艾如芬撩来一眼:“他可是想叫我想办法叫你永远不能说话,离野,你看,你亲爹就是这么个心狠手辣的贱人!一辈子吃软饭,狗娘养的东西!”   谢斯白毫无波澜,手按在胳膊上针眼的位置,感觉到手脚正缓慢地失去控制,他仍是那句话:“我已经来了,放我妹走。”   艾如芬把玩那只打火机,像是听不见谢斯白的话。   “我哪里会被他利用呢,可是我儿子来找我,他第一次主动找我。”艾如芬仿佛魔怔,笑声桀桀,“他生下来才那么小一点,我连抱都没有来得及抱一下,就送走了。七年了,他知道我是他妈七年多了,那天,竟然喊了我一声。阿野,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谢斯白倏地起身,抱着谢苑溪往门口走,艾如芬并不在意,仍那样坐着。   谢斯白这才发现那道生了锈的防盗门被人倒锁了,几步过来,拎着艾如芬的领口将人掼到墙上。   “开门!”   艾如芬笑望着他:“我后悔了,一次性将谢蕙芝的儿女全弄死了,那谢家、寰宇,不就都是我儿子的了吗?”   谢斯白冷冷地看着她,嗤笑一声:“你想得倒容易。”   他说这话时,蹙了蹙眉,艾如芬轻笑着:“药效上来了吧?”   她轻而易举推开谢斯白的钳制,声音柔和:“放心,我给我们选了不痛苦的死法,睡一觉,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哥……”谢苑溪喊了一声,谢斯白踉跄半步,回头看他妹,艾如芬注射器里的量晕倒一头牛都绰绰有余,谢斯白坚持到此刻,已经是奇迹,他眼皮耷拉着,低声说,“别害怕,调整呼吸,感觉怎么样?有绞痛感吗?”   谢苑溪摇头,泪珠全蹭到了谢斯白胳膊上:“哥,你疼不疼啊?”   艾如芬趁他药效上来,拎着麻绳过来,将谢斯白的手脚绑住。   十分钟左右,门被人敲响,很有规律的两长一短。   艾如芬冲谢斯白一笑:“你那没心肝的爹来了。”   她去开门,果真是高岐,戴着顶帽子,他进门摘了口罩,瞧见谢苑溪也在,竟然还醒着,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他骤然回头看艾如芬,肩上刺痛,一管液体一滴不剩注入高岐体内,没几秒,体型高大的男人瞬间昏死过去。   艾如芬踢了他一脚,往高岐脸上啐了一口:“呸,想利用我!”   谢苑溪抖着声音:“哥,爸是……”   谢斯白安抚地看了她一眼,他只希望谢苑溪此刻不要发病,否则什么境地都无法挽回。   艾如芬拍拍手:“放心,这狗娘养的玩意我叫他也给我们陪葬。”   她安置好高岐的身体后,便要去找那只准备好的打火机,却不见了踪影。   目光扫了一圈,瞧见地上方才他冲过来时站立的地方,打火机不知何时已经被踩成残片。   “你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艾如芬起身,找了块抹布凤姐塞进兄妹二人嘴中,她似乎一心选择烧炭,把他们的手机都带走便出了门。   谢斯白在她锁上门离开后,立即睁眼,手脚飞快解开自己身上的绳子,谢苑溪以为他昏死过去了,眼泪还挂在眼角,此刻有点懵:“哥?”   谢斯白好歹是受过最顶尖军事训练的,艾如芬怎么可能绑得住他,只是药效确实实打实的。   最近的商店约三百米,艾如芬最快,也要十分钟才能回来。   谢斯白勉力站起,检查过几个窗户,都是封死的。他正要去搜寻能当□□的物件,大门被人敲响。   “您好,我是社区服务中心的,现在需要统计一下各户常住人口,麻烦您开下门。”   谢斯白一顿,虽然她伪装了声线,但他立即听出来是谁。   “秦黛?”   秦黛试探着:“谢斯白?高岐呢?我刚看到他也进去了。”   “被艾如芬弄晕了,”谢斯白几步到门边,“你跟我来的?”   秦黛说:“嗯,你开好快,司机师傅以为我抓男朋友出轨,努力才追上来。”   谢斯白:“……”   谢斯白说:“你现在快点离开,艾如芬很快就会回来。”   秦黛隔着门,说:“溪溪怎么样?有没有事?”   谢苑溪扬声:“我没事!”   秦黛稍稍安心,才要说话,破旧的单元门外传来噔噔的高跟鞋声。   艾如芬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房子几乎没有隔音效果,谢斯白站在门口,也听见了。   他心提起来,指尖掐着虎口,防备地站在门口,高跟鞋的声音在靠近时停了,谢斯白紧握着拳,眼前仿佛重影,药效铺天盖地而来。   分不清过了多久,钥匙孔传来响动,转动数下,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谢斯白奋力一搏,正要擒住对方脖颈,眼前人模糊起来。   秦黛立即向前一步抱住他:“谢斯白!”   谢斯白勉强睁了下眼睛,感觉到熟悉的怀抱,和与他所用一样味道的洗发水香气。   终于认出人:“秦黛?”   秦黛始料不及,完全没想到谢斯白被人注射了药物。   她明明刚才听他说话还好好的。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谢斯白……你不要吓我……我、我打120……”   谢斯白握她的手,撑着:“艾如芬呢?”   “我把她打晕了。”   正此时,门外,传来连绵不断的警笛声,秦黛松口气,弄掉身上准备伪装找小区大妈哄骗过来的袖章,摘了帽子和口罩:“我报警了,谢斯白,你会没事的,警察来了。”   她将谢斯白扶着靠墙坐下,谢苑溪甜甜地冲她笑:“姐姐,谢谢你。”   但小姑娘脸色并不好,秦黛忧心忡忡地摸了摸她额头:“没事了溪溪。”   正在此时,吱呀一声门响,很漫长,也很短暂,秦黛一回头,就看见方才被她砸到后颈昏过去溪溪的艾如芬,此刻赫然出现,她手里,一把闪着明晃晃的光的短刀,直直地朝谢斯白刺去!   “哥!”谢苑溪大喊。   艾如芬疯魔一般尖叫着冲向谢斯白。   秦黛几乎没有犹豫,下意识的反应,身体似乎比大脑更敏捷,她飞快朝谢斯白扑过去,牢牢挡住那把刺向他的刀!   然而预料到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闭着眼睛,听见耳旁一声闷哼。   凌乱的脚步声,艾如芬的笑声,警察制服的喝令,还有,谢苑溪哭喊的一声声哥,赶到的谢蕙芝崩溃的一声声儿子……   她听见有人呼叫救护车,可是疼痛没有袭来,后腰感觉到一阵黏腻的湿。   谢斯白的手按在那里,他松开右手,紧握于掌心的刀掉落,当啷一声。   银白的刀刃上,鲜血淋漓,满目刺眼的红。   秦黛回头,谢斯白的右手掌心,赤红一片,鲜血往外涌着,淅沥沥汇成血珠砸落在地。   秦黛声音发颤:“……谢斯白。”   谢斯白眼里露出一点笑,疼似乎不在自己身上。   他望着怀里的人,声音几不可闻:“秦呆呆,你傻不傻。” 第61章 月亮谜底V(重看) 补四千字……   谢斯白被注射的是氟硝基安定, 一种镇静药物,被许多犯罪分子用于迷幻剂,甚至有生理成瘾性。   万幸谢斯白被注入的量不算多, 他本身体质也好,唯一麻烦的是手上的伤。   直至上救护车, 外涌的血都没停下来,秦黛用撕成条的衣服缠着,白衣也被染成了红色。   谢蕙芝从发现郑叔独自昏迷于车上, 那颗心就没放下来过。   她之所以来得快, 完全是因为女儿身体特殊, 谢苑溪所戴的电子手表有定位功能。   她带着医疗团队,所幸女儿身体没有大碍, 可谢斯白那满手的鲜血,让谢蕙芝那样一个在商界杀伐决断的人, 此刻连站都站不稳当。   手术室灯亮着, 秦黛和谢蕙芝并肩坐着。   秘书来汇报了一声,说高岐因被注射了大量镇静药物, 他本身也已年过半百, 引发了急性肝衰竭。   谢蕙芝在听到这声通报时,也只是顿了几秒,她面无血色,只说, 知道了。   谢苑溪虽没有发病, 但心绪不稳,随时或有危险,被送入了病房中派专人看护着。   秦黛身上有很多血,谢蕙芝摸了摸她的手, 低声说:“去洗洗吧,我看着。”   秦黛摇头:“我再等会儿。”   谢蕙芝没有勉强她,未消片刻,有人送来几份文件。   来龙去脉,悉数明了。   谢蕙芝看得很认真,翻页很慢,无人敢出声。   好久,她把那些东西还给秘书:“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等那些人都走后,她才抬手,轻轻地从眼角抚过。秦黛将纸递过去。   谢蕙芝接过,却没擦。   “我以为艾如芬对他很好,所以……”谢蕙芝像是没了脊椎骨一般,她何曾这样过,连声音都是哽咽颤抖的,“所以找回小白的时候,他对我冷淡,我都只以为是接受不了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妈,原来……原来……”   她的手紧紧握着,一下一下捶打自己的心口:“我是瞎了啊,我怎么会一点都没看出来,高岐是这么个混蛋。是我害了我儿子……为什么伤的不是我自己的手,为什么!”   秦黛说不出安慰的话,她只有倾身过去,抱了下谢蕙芝。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缓缓传来,谢崇山一脸肃容地出现。   谢蕙芝神情终于彻底崩溃:“爸。”   谢崇山未置一言,将瘫软在坐的女儿揽在怀中,一下一下,轻拍着她肩膀。   手术室的灯,持续亮了五个小时。   谢斯白终于被推出来。   他还在睡觉。手上的伤口已经全部包扎好,她甚至不敢去听医生对于那只右手病情的手术结果。   她怕更糟。   可这几乎无法避免。   秦黛只听到,伤到了指动脉。   她有些猜到,否则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好在肌腱与神经伤不算重,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秦黛终于松口气,她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喂了老大,再赶到医院时,谢斯白已经苏醒。   隔着病房的门听见里面的说话声,秦黛从门上的玻璃看进去,谢崇山和谢蕙芝谢苑溪都在。   她没进去,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了会儿,谢苑溪被谢崇山牵着出来。   瞧见秦黛,谢苑溪激动道:“姐姐,我哥醒了!他刚还找你呢。”   谢崇山道:“进去看看吧。”   说完,拨着孙女的移动输液架:“回你病房去,还没输完就乱跑。”   谢苑溪嘟囔着撒娇:“我这还不是担心我哥嘛。”   秦黛颔首示意,送走一老一少,却仍是等在外面,门没有关紧,她依稀听到一句,对不起儿子,是妈妈来晚了。   秦黛伸手关上门,直到谢蕙芝出来,才站起身。   谢蕙芝精气神恢复些许,但神色憔悴,此时儿子醒来,才终于有一丝放松。   她冲秦黛淡淡地笑了:“进去吧。”   秦黛推门而入时,抬眼看见窗外的一树荚蒾。还不到九月,已经结了红色的果子,一簇簇,繁密,热烈,像要将这红色果子,毫无保留地给整个世界看。   她以前参加比赛时跳过一支舞,手执一枝荚蒾而舞,编舞老师说,这花代表的是,至死不渝的爱。   秦黛忽地心尖一跳。   “秦黛?”谢斯白的声音将她唤回来。   向前几步,出现在他视野。   他的右手被白色的纱布裹得严丝合缝,又打了石膏,看上去有些笨重。   秦黛绕到他左侧,在床边的位置上坐下。   谢斯白唇色比平时浅,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他醒了有一个小时,此刻又有些困倦,双眼皮的褶皱很深。   谢斯白抬了下左手,在秦黛鼻梁上从上摸到下:“怎么了,都不笑一下。”   秦黛抓住他那只手,相触的一瞬间,感觉到凉意,于是塞回被窝,自己的手却没离开,两只手像夹心饼干似的将他包住。   “你睡吧。”她抿一下唇角,又加一句,“我看着你。”   谢斯白便动了动,由靠着枕头,变为躺下,秦黛起身帮他放好枕头的位置,在他后颈扶了一下。   谢斯白声音含笑:“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瘫痪了。”   竟然还有心情满嘴跑火车。   秦黛瞧见旁边桌上的一篮子水果,问:“你饿吗?”   谢斯白摇头。   一整夜过去,熹微的晨光从天际蔓延开,云开始一点点滚了红边。那树荚蒾在灿灿的金黄色光下摇曳。   谢斯白左手在她腕骨上捏了一下,几分认真地说:“秦黛,谁都没有你自己重要。”   借着这个姿势,他仰头,一个吻落到秦黛嘴角。   他掌心泛起热来,扣住被子下她的手:“永远都要记得先保护好自己,笨蛋,知不知道。”   秦黛望着他的右手:“你才是笨蛋。”   谢斯白眼尾的因药物浸染的倦懒,被笑意抻开了,他附和地嗯了一声:“所以你和我,天生一对。”   秦黛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被谢斯白握着手腕扯了一下:“是不是困了?上来睡会儿。”   他说着,撩开了左侧的被子,手臂展开,一副等她上床的模样。   “你好好休息。”秦黛将被子给他盖回去,她信誓旦旦地,“我不困。”   谢斯白不答应:“你是不是一夜没睡?上来。”   秦黛按住他又要揭开被子的手,依然摇头:“我怕碰到你右手。”   谢斯白正要继续坚持,侧脸被人轻轻吻了一下。   秦黛轻声道:“谢斯白,你乖一点。”   -   谢蕙芝和高岐的离婚新闻闹得很大。   原因之一,谢家太有钱,都等着看高岐能拿走多少。   原因二比一还要引起关注,婚还没离完,高岐作为一桩绑架案幕后主使被警察逮捕。   之后所有繁琐的事宜,谢蕙芝没有让儿女操心,踏入医院是洗手作羹汤的普通母亲,走上法院原告席仍是那位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谢董。   这些,除了上庭作证,其余的谢斯白只从他妈口中听了结果。   他现在有点被当特级珍稀动物养着,什么都不让碰,他妈像是生怕把他累着了。   谢苑溪嚷嚷,她哥现在就是家里最最最金贵的瓷器,得供着。   秦黛也是,谢斯白稍微吃饭动作慢了点,就要来亲自喂他。   其实压根不是,他都习惯了两年用左手吃饭了,早已熟练自如。   但秦黛好像有些过分紧张,谢斯白期间还要“接见”应爽贾子京贺长明的慰问关怀,在贾子京问出,兄弟,右手不咋好用了,是不是这两年打飞机都不得劲啊的傻逼问题,还被秦黛意外听到后,一脚把人踢回了津南。   贺长明人家有正经工作,媳妇儿还待产,就剩下应爽,见天儿就往明济医院跑。   秦黛舞剧排练到后期越来越忙,于是还在放暑假的谢苑溪和应爽,组成了八卦小组,谢斯白的病房现在简直成了实体吃瓜群。   他手是不怎么疼了,脑袋瓜子疼。   每天掐着点,指使司机开车去接秦黛。   他自有一次偷偷换了病号服跑出去接秦黛后,被谢蕙芝和一位与差不多年纪的帽子上有三道杠的护士长教育了两个钟头,秦黛当时陪着他挨训,感觉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于是再不许他接。   所以谢斯白今儿就只能站在医院门口,一棵才种了没几年的小树下,当望妻石。   他身量长,又挺拔,病号服都能穿出高级感,和那些形体课上训练出来的一板一眼的僵直又不一样,姿态分明是松散的,身形却像盛夏里蓝天白云下迎风的一棵长在了柳树中的白杨,在一众七扭八歪的同行里显得气质格外出众,很吸睛。   因此已经被不下五次错认为明济医院高薪聘请的病号模特,对面公立医院的小护士进进出出看好几遍,看完互相交流,这些私立医院果然风气不正!   打广告也不带狡诈成这样的。   还冲来往病人使美人计。   秦黛下了车,便瞧见那道熟悉身影。   不待她走过去喊他,谢斯白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将目光移向她。   他也不过来,站在原地,隔着十几米远,朝她张开手臂,拢成一道弧形。   秦黛唇角的弧度明显,她小跑着过去,剩不到三米时也张开手,提一点速度,撞入谢斯白怀中。   “今天怎么这么晚啊?太阳都落山了。”   谢斯白抱着人,两人沾了胶水似的粘着,像不倒翁似的晃两下。   秦黛还不习惯大庭广众地腻腻歪歪,先松开手,才说:“多排练了会儿,明天可能更晚。”   谢斯白牵着人往里走:“什么时候首演,时间定了吗?”   秦黛道:“大概12月底。”   谢斯白又问:“排练累不累?”   秦黛累得想挂到他身上去,让谢斯白背她,或者抱着也行,但碍于人多,她做不太出来。   但谢斯白如今越来越明目张胆,伤的不是右手而是全身的骨头似的,没支撑力地从后环着秦黛,下巴搭在她耳侧,或更低下来挨着肩,就这样往里走,不嫌丢人地当众做粘人大狗狗。   秦黛今天没戴口罩,比他要脸一点,推开身上的挂件,隔开两三步远。   “你好好走路。”   谢斯白收敛了点,但手还是要牵的。   秦黛捧着他右手看了看,昨天又做了次小手术,说是小,但也进行了好几个小时,指动脉的吻合手术很成功,但曾经就严重受损的正中神经好不容易有了逐渐恢复的迹象,这一刀又彻底切断了。   秦黛隔着石膏和纱布,小心地碰了碰。   “今天有没有疼?”   “还好。”谢斯白说得轻描淡写,“没怎么疼。”   院楼下栽种着几棵荚蒾,秦黛脚步慢下来,她仰头看着那棵枝繁叶茂的树,红红的果子累累挂着。   谢斯白在她眼尾蹭了一下:“真不疼,我没骗你。”   秦黛眨眼时,长睫从他指尖划过。   有些痒,像蝴蝶停了一下脚,又飞走了,于是谢斯白伸手,又摸了一下。   “谢斯白。”   “嗯?”   “我”字在齿间打了个转,又缩回去,秦黛轻声道:“你不要再受伤了。”   谢斯白认真地说:“我答应你。”   -   高岐急性肝衰竭抢救回来了,同时被逮捕入狱,作为绑架案的主谋。   从立案到开庭审理需要一定的时间,这期间,谢斯白养伤,秦黛排练忙得假期都清零了。   九月上旬时,秦海国发来微信,询问她国庆节回不回家。秦黛的确是没有空闲,回复完她爸,从电梯出来,已经晚上八点多,她刚结束排练被郑叔接送到医院。   进病房前两步,微信弹出一连七八条新消息。   秦黛还没来得及看,门被人从里面拉开,谢苑溪像是候着她,满脸吃到大瓜的惊愕,求证道:“姐姐!徐嘉北这是劈腿了吧!”   秦黛没反应过来:“什么?”   谢苑溪道:“热搜第一了都,徐嘉北苏佳蓓恋情曝光。”   “苏佳蓓是谁?”   同样在病房的应爽冷不丁地出声:“我前女友。”   谢苑溪补充:“初恋。后来苏佳蓓甩了他和高令羲在一起了。”   谢斯白插嘴,看应爽,幽幽道:“怪不得。”   谢苑溪:“怪不得什么。”   谢斯白:“怪不得当初比我还恨高令羲。”   应爽:“……”   “都他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能甭提了吗,我嫌丢人。”   秦黛在这空隙看完了那则热搜,记者拍到了徐嘉北和女星苏佳蓓同剧组杀青宴后,又一同前往拍摄地X市一处闻名的海滩景点,一整个剧组只去了他们二位。   这件事发生在八月。   重点是,苏佳蓓八月时曾在微博po过一组海边假日风格日常照片,营销关键词用的是男友视角,而徐嘉北在同一日,发布了一张在沙滩上捡到的一只海星照片。   曾经只是一小部分CP粉暗戳戳磕糖,嗷嗷呜呜是真的。   但今天这记者拍到的“同游图”,显然是实锤。   滴滴叭叭的微信消息是向昭然发来的。   向昭然在看见热搜第一眼,就联系了施秋,但到现在无人回复。   秦黛发文字,打语音,一样地没有回音。   她有点怕施秋那儿出什么事,   谢斯白瞧出她神色不对劲,握了握她的手,问:“怎么了?”   秦黛得去找施秋,谢斯白飞快去换了衣服:“我陪你。”   两人还没下楼,施秋语音回了过来。   她才给学生上完课,所以消息一概没收到。   秦黛指出那则热搜爆炸性新闻时,施秋竟然很淡定。   “噢,是炒作,徐嘉北上周和我报备过。”她语气很平静。   “真的?”   施秋哈哈地笑了两声,道:“真的,宝,不然我把和徐嘉北聊天记录发给你和昭昭过目确认?”   秦黛听见她笑,放下心来。   没过半小时,微博账号徐嘉北与苏佳蓓双双辟谣,称只是在杀青宴上听导演提了一句那处景点,恰巧两人都感兴趣,便同车前往,希望诸位尊敬的记者大哥大姐,变新闻也不该将两人的助理打码抹去,伪装出私密协游的暧昧画面。   苏佳蓓还放出vlog,证实那些男友视角照片,也真是助理拍摄的。   这件事就算到此了了。   九月下旬,拆了右手的石膏后,谢斯白说什么也不肯再在医院继续住下去。   高岐和高令羲早已搬出了紫云别苑,诉讼离婚牵扯众多,这些年下来,高岐早已参与进不少集团项目,不过绑架案证据确凿,谢崇山虽早已退休,跟女儿嘴上说不管随你折腾,但背地里还是曾经的部下打了声招呼,案子调查速度加快不少,九月二十七日,一审开庭审理。   艾如芬拒不供出高令羲,唯有对高岐的暗示与教唆供认不讳。法院判定两人为绑架案共犯,且犯故意杀人罪未遂、故意伤人罪,数罪并罚,一审最终判处艾如芬无期徒刑。高岐教唆他人犯罪,且在犯罪过程中起作用重大,与受害人为亲属关系,性质恶劣,造成重大社会影响,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庭审那天,高岐仿佛换了一副躯壳,形容狼狈,身形消瘦,脸上沟壑丛生,几乎认不出曾经大钢琴家的半分模样。   高岐服从判决,没再上诉。   他被警察带走时,却忽然像是发了疯一般,冲过来跪在谢蕙芝面前。   “蕙芝,你救救我,你救救我,看在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你救我……”   人很快被检方带走,谢蕙芝面容素净,她紧紧绷了一个月的弦,在此刻终于松了。   谢斯白上前将他妈扶住,谢蕙芝笑了下:“回家吧。”   秦黛从舞团回家,上楼就看见自家门口一高一矮两道影子。   谢斯白半蹲下来一点,撕开一条牛肉干,钓鱼式给老大喂着。   老大还特别有耐心地陪他玩,一蹦一蹦地够那块肉。   瞧见秦黛,他才把那口肉毫无保留地喂给老大。   老大居然没想咬他。   谢斯白倚着门张开手,秦黛不抱他抱狗,安抚老大被气得牙痒痒的心情。   谢斯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不动,就那么等着。   “秦呆呆,你怎么回事?”   质问的一句,但脸上就写了委屈的两个字:抱我。   秦黛笑了一下,有点想把此刻谢斯白的表情记录下来。   她上前一步,轻轻环住他的腰。   顺便从他口袋里摸出来一小袋牛肉干,拆开后一整个喂给了老大。   谢斯白酸不拉几地开口:“你就惯着它吧。”   秦黛牵着他的手进门,给谢斯白涂药。   他右手掌心瞩目的几道疤,她不敢碰,涂好药轻轻吹了吹。   抬眼一瞧,发现伤了的这人还眼底竟然没心没肺地在笑。   “你笑什么?”秦黛没好气地问。   谢斯白不说,却问:“明天要联排吗?”   秦黛摇头:“不用,自己练习。”   谢斯白单手在她后腰按了一下,秦黛瞬间倒进他怀里。   他吻上来,起初很轻柔,含着她下唇,舌尖探出去一点,若有似无地舔舐。   掌心在秦黛侧腰抚着,撩开一点边沿,贴过去。   秦黛后退,退开一寸,又被谢斯白乘以三倍距离地抱回来,严丝合缝地贴着,分毫都不空,后来干脆将人抱到他腿上。   耳垂裹入一片潮湿热意,秦黛指尖勉力抵在谢斯白肩头。   “……你的伤还没好。”   “伤的是手,”谢斯白声音已经变了,腰动了下,“又不是这儿。”   秦黛还要说话,谢斯白指腹蹭掉她唇瓣上的水光,声音压低了:“都多久了,你不想吗?”   “不想。”   “是吗,”谢斯白低低笑了,鼻尖蹭了下她眼尾,往下,又碰她鼻尖,气息交缠着,他手指往下,“说谎鼻子会变长的。”   下一秒,眼底笑意更甚,鼻尖又碰一下她的:“变长了。”   ……   第二日清晨,秦黛是被一阵门铃声吵醒的。   她才睁眼,谢斯白已经起来,在穿衬衣。   她一条手臂伸出来,被深色的床褥颜色一衬,像夜幕里拨开阴云出现的圆月。只是月亮身上还布着零星的几片红痕。   谢斯白轻握着她手腕,将她手臂塞进被窝:“睡吧,我去开,应该是早餐送到了。”   秦黛不作他想,被子把脑袋一蒙,又沉沉睡去。   没半分钟。   卧室门被人推开,秦黛被捏了捏鼻子欺负醒来。   “我现在不吃。”秦黛闭着眼睛说。   谢斯白又捏了一下她鼻子,秦黛睁开眼睛,起床气上来,有点烦他地说:“我现在真的不吃。”   “不是,”谢斯白难得露出这样不自在的神情,“你朋友来找你。” 第62章 月亮谜底VI 谢斯白危   来的人是施秋。   秦黛出去的时候, 施秋坐在客厅,目光有些空。   她和徐嘉北分手了,就在今早。   徐嘉北不算劈腿。   为什么说不算呢。   因为施秋只是在他手机里, 看到他们在工作群里,商议那次炒作事宜时, 苏佳蓓调侃着问了一句,嘉北哥真没女朋友?   徐嘉北说,没有, 又回了张表情包。   他在某部剧中的角色截图, 表情很可爱, 嘟嘟脸特效,一只可爱的青蛙头套, 配了句字:孤寡孤寡。   苏佳蓓:好可爱,粉丝做的吗?   徐嘉北:嗯。   苏佳蓓也发来一张自己的, 同样特效的表情:看来最近粉丝们都很喜欢这种。   徐嘉北没有再回复。   但施秋一眼认出来, 他发给苏佳蓓的那张图,是她自己做好发给他的。   之所以用那个梗, 只因为徐嘉北那个角色性格是个注孤生的毒舌钢铁直男。   这大概只是一件小事。   早晨施秋趁他去洗漱, 手指不听使唤地再次点进他手机,以及和苏佳蓓私聊对话框。   消息不多。   但有几张分享自己每日三餐的照片。   苏佳蓓发来张减脂餐。   徐嘉北回了张烤肉。   苏佳蓓:我也想吃[可怜]   徐嘉北:不减肥了?   施秋指尖在这里顿了好久。   只有这么一段,略含暧昧迹象的对话。   但再往下,八月, 被拍到炒CP的那段海边同游视频的那晚, 对话又多了起来。   施秋看到时间点。   想起来,那天的同一时刻,她发微信给徐嘉北哭诉,生理期肚子疼。   徐嘉北说, 抱抱宝贝,我还在忙工作。   他让助理点了闪送,暖贴和红糖水一应俱全。   施秋想说家里他上次让闪送的暖贴都没用完,她喝了红糖水,吃了止疼药,可是都不管用。   她想让他抱抱她。   可是明白隔着一千公里的距离,她没有再发。   她看到那些聊天记录才知道,徐嘉北那时候,在和另一个女生讨论哪张“男友视角”的图更好看,配什么文案。   ……   施秋在见到秦黛时,一直放空的眼才忽地闪了闪光。   但那不是光,是眼眶的打转的泪。   她这一路都没有哭,清早起来趁徐嘉北去洗漱翻看到那些聊天记录时没有哭,让徐嘉北从她家离开的时候,把所有他的衣服物品都扔给他的时候也没有哭,此时,积蓄的眼泪却好像冲破了闸门,不管不顾地淌下来。   她一字字地说给秦黛听,起初只是掉着眼泪一边说一边流,后来到他和苏佳蓓那些聊天时,哭声再也无法克制。   伤口大概只能交给时间去治愈。   秦黛和向昭然轮番照顾。   某天一起去时,一个黑影立在施秋家门前,两人走近了,才认出来,是徐嘉北。   向昭然上去就给了徐嘉北一耳光。   他倒没躲,说,你们进去看看她。   室内一片乱,是施秋翻箱倒柜地寻找所有带有徐嘉北气息的物品后的战场,门口有只空箱子,是这么多年,徐嘉北送的礼物,纪念日的,生日的,情人节的。   其实这段时间的大多时候,施秋都表现得很正常,她照常吃饭,照常睡觉,照常去工作室给学生上课。   看起来和徐嘉北分手,似乎也没有对她产生太大的影响。   只是有一晚,秦黛和向昭然在施秋家陪着她。   秦黛是听到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才从睡梦中醒来。   她起身,瞧见施秋坐在飘窗上,就那么抱着自己的膝盖哭。   “我不想表现得太难过,不想让你和昭昭担心,可是我睡不着,总是醒,总是想起这八年里所有和他在一起的时间。”   施秋一声声哭着,看到她们都醒了,压抑的哭声渐渐大起来。   “我知道最初的爱情都会变成平淡的琐碎日常,我明白的,怕他嫌我粘人,我已经很控制自己了。可我都想好了给以后的小孩起什么名字,却从没想过,我姨妈疼得要死都怕打扰他工作不敢联系的时候,他在和别人暧昧。”   施秋回到床上,被秦黛和向昭然一前一后抱着。   “不要哭,徐嘉北不值得。”秦黛用被子将三人都裹起来。   她和向昭然对施秋与徐嘉北的八年再清楚不过。   向昭然低声安慰:“没事儿宝贝,这种男的就应该直接点分手,你做得很好。不要为他哭,你眼霜精华多贵啊。”   向昭然又道:“你不是当初还劝黛黛嘛,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这世界上还能没比他徐嘉北更好的男的了吗?”   施秋梗着嗓子:“不要找了,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能这么想,倒也挺好。   施秋缩在被窝里,被两个姐妹一左一右抱着,流着眼泪笑了下:“我哭完就好了,真的,不要担心我。”   但这毕竟是施秋的八年,十七岁到二十五岁,人生再没有这样的好时光。   –   谢斯白发现,秦黛最近跑神的频率有点高。   两人一起吃饭,他去结账,回来就会看到她盯着窗边那张桌上的情侣放空。   要么就是晚间散步,望着路边一对吃完饭出来遛弯的头发花白的老夫妻发呆。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问时秦黛又总悄悄地压着声音,凑近来问他:“你说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连遛狗碰到一对相亲相爱的拉布拉多和柯基,都要问一句。   谢斯白多少有点无语了。   捏了捏秦黛的脸颊上的软肉,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秦黛躲掉他的手,含糊地点一下头:“可能吧。”   她其实也早知道,这个世上大抵是没有至死不渝的爱的。人心易变,谢蕙芝和高岐的三十年,施秋与徐嘉北的八年,往前数,她与魏清济那短暂的一年半。   还有她父母活生生的例子。   她一向对感情都是悲观的,和谢斯白在一起以来也从未改变过。   秦黛不太确定,谢斯白对他的喜欢,又能有多久。   但此刻有点希望,能稍微长一些。   她喜欢和他在一起。   她靠过去,下巴搭在谢斯白肩头,就这么近距离地盯着他的侧脸瞧,好一会儿,指尖在他左眼下那枚泪痣上点了点。   谢斯白攥住那根手指,他们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面前是黄昏的暮色和一片平静到没有涟漪的湖面。   “你怎么这么喜欢这颗痣?”谢斯白问。   秦黛实话实说:“好看。”   谢斯白骄矜道:“是喜欢这颗痣,还是长着这颗痣的人?”   秦黛不假思索地说:“痣。”   谢斯白睨过来,正要说一句你就气我吧,又看见秦黛眼底清清浅浅得逞的笑意。   他没脾气了。   秦黛下巴颏点在他肩头,画圈儿,声音轻的像是融进了风里:“谢斯白,我最近好像……”   她停了一下。   “好像什么?”谢斯白问。   好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想告诉你,我好喜欢你。   但她最终,再一次让这句话继续躲在心里。   秦黛靠在谢斯白肩上,眼前画面很漂亮,好像是到秋天了,连日落都显出几分温柔。   老大今日运动量足够了,懒懒地趴在他们脚边,打了个哈欠。   嘴边的话拐了个弯。   秦黛说:“好像胖了点。”   谢斯白捏着她那根手指,闻言看过来一眼:“哪胖了?一只手都能抱起来。”   说着,左手一松,绕到秦黛后腰,一揽一抱,人就到了他怀里。   这还是在公园!   虽然这个角落偏僻,但还有人时不时绕过来。   秦黛推搡他肩膀,飞快从他身上跳下去,牵着老大远远站去湖边,警惕地看着谢斯白。   “这是在外面。”   谢斯白无辜道:“我没想做什么。”   行业特殊性,舞蹈演员对体重的控制都挺严格。谢斯白只是证明一下她真的轻到他单手都能抱起来。   秦黛一脸的不信任。   谢斯白却忽地在右手上一抚,皱眉。秦黛立即看过来,神情还算淡,可语调已经紧张了:“怎么了?疼了吗?”   “嗯,”谢斯白一脸忍痛的表情,“你来帮我看看。”   秦黛三两步走回去,才到近前,谢斯白将右手递给她瞧。   秦黛却不敢碰:“谁让你乱来。”   谢斯白挑一下眉尾:“我都没来得及乱来吧?”   秦黛:“……”   他却忽然勾住她腰,顺便扯了扯老大牵引绳。   “回家吧,宝宝。”   秦黛:“……”   这称呼,也就在那什么的时候,秦黛听谢斯白喊过。   而且每一次,都会加一句让秦黛脸红心跳的话。   前天晚上,说的是,宝宝,我要进来了。   秦黛脸颊发烫,瞪着他:“你刚不是说没想?”   谢斯白:“我现在又想了。”   “……”   秦黛发现自己越来越对谢斯白没有原则了。   不然怎么会真的任他一两句话一勾,就真的急匆匆回了家。   ……   秦黛有些后悔。   后悔的不是答应他回家,而是两人从门口,稀里糊涂地磋磨到了浴室。   ……然后就没再出去。   她的眼尾已经红了,洇着迷离的水汽,眼睫一颤,像被露水打湿了的蝴蝶翅膀,再起飞竟然有些困难。   谢斯白指尖往下,唇色也比刚才深了许多,泛着莹润的水光。他的眸色有些沉,是蔓延的□□。   秦黛已经到过一次,额角和颈间有层薄薄的汗,眼是湿的,耳朵是红的。   谢斯白要来吻她,她躲了一下。   因为想起他方才堪称浪荡的一句,宝宝,你好湿。   谢斯白低低笑了下,放过她,却用右手按了下秦黛手背,很轻,他不方便,便引着她往皮带扣的位置去。   –   第二日,秦黛再一次被门铃声叫醒。   谢斯白裹了睡衣下床,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又回来了,捏两下秦黛鼻子。   “秦黛。”   秦黛烦得躲进了被窝。   她决定以后做完赶他去隔壁房间睡觉,房门也要反锁,不然每个早晨都没好觉睡。   谢斯白不依不饶地,语气很严肃:“别睡了。”   秦黛干脆捂住了耳朵。   谢斯白叹口气,将被子掀开一点。   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亲,故技重施地捏捏鼻子亲亲耳朵,将人欺负醒来。   然后在秦黛惺忪朦胧的睡眼中,露出几分无措:“你爸好像来了。”   秦黛:?   –   半小时后,谢斯白换上了正经衣服,正襟危坐地坐在秦海国对面。   秦海国喝着茶:“谈多久了?”   谢斯白按他心里的算:“六个月。”   秦海国慢悠悠看了秦黛一眼,三月,那时候不是才和小魏分手?   秦黛也投去一个疑惑的表情。   秦海国咳了一声:“黛黛,去给爸买包烟吧。”   秦黛明白这是要支开她的意思,还是挣扎了一句:“我叫外卖?”   秦海国含笑看着她,秦黛忧心地望了眼谢斯白,一步三回头地下了楼。   秦海国这才露出几分打量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瞧着谢斯白。   谢斯白抬手给秦海国填了杯茶:“您喜欢喝茶?”   秦海国端着:“也一般。”   谢斯白静默一秒,又道:“家中有位长辈喜欢喝茶,尤其偏好香气醇厚的武夷岩茶,尤其大红袍、名枞、奇种、肉桂,黛黛这儿存着大红袍,平时却没喝过,想来是给您准备的吧。我爷爷一直找不着茶友,我们这些小辈又都入不了他的眼,跟您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秦海国淡淡一笑:“你看着倒不像不懂茶的。”   谢斯白说:“人生三杯茶,品茗需阅历和眼界,晚辈不敢说懂。”   秦海国笑了声,很直接地问道:“家里做什么的?”   –   秦黛回来之时,客厅的两人气氛十分好。   她爸笑呵呵地在发表岩茶狂热者对其余所有普洱绿茶乌龙的“鄙视”,谢斯白看上去听得挺认真,时不时点个头,您说的对。   秦黛:“……”   她出门前,气氛也不是这样的啊。   聊了近一个小时,谢斯白主动请辞,看出来秦海国还和秦黛有不少话要说。   秦黛送他到电梯口:“你们怎么聊那么开心?”   谢斯白舒口气:“我生怕没把你爸聊开心。”   秦黛不油笑了下,谢斯白揉揉她头发:“回去吧。”   秦黛重回家门,秦海国问了句:“小谢走了?”   这就小谢上了?   秦黛嗯了一声,秦海国又笑呵呵地加一句:“小谢不错,我听他说还入伍参军了五年,看着就身量板正。”   都聊到这份上了?   秦黛扯回话题:“爸,你怎么突然来了?”   秦海国道:“出差,前两天正好谈完了,你说国庆团里排练不放假,我趁放假前来看看你。”   说着话音又一转:“你和小谢还是从高中就认识的?”   谢斯白不会是把家底都透露了吧。   秦黛点了点头。   秦海国又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秦黛顿住,秦海国又接着说:“爸打探了一下小谢那孩子的态度,他倒是说听你的,不着急。黛黛,你的想法呢?”   他们还聊这个问题了?   谢斯白怎么说的?   秦黛手揉了下沙发上那只星黛露的耳朵,缓声道:“爸,我和你说过的,我暂时不想结婚。”   秦海国脸色登时变了,但仍调整了下,态度温和:“人总要结婚的,你得想想这个问题了,而且你现在年轻,要有了孩子恢复也快,年纪太大了生育风险也大。”   自上次吵架,这是时隔几个月,秦黛再次和她爸谈论起这个话题。   但她爸态度似乎没变,她也没有。   秦黛声音淡下来:“我不生小孩。”   秦海国气得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怎么这么犟?人哪有不结婚不生孩子的!不生孩子,以后你老了谁照顾你?”   这话题他们以前就争吵过了,秦黛无论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她爸执拗的想法。   她无意再费口舌争吵,只听秦海国拿他那套一模一样的理论教育她。   不过这一次,秦海国又加了一句:“你那男朋友倒是有和你一直走下去的意思,他家里条件那样,能容许你不生孩子?”   秦黛僵了一下,却只道:“那分手就好了。”   –   秦黛再见到谢斯白的时候,是国庆假期第一天。   她上午去了舞团,下午四点多稍微提前了些下班。   谢斯白在门口等她。   他手伤未痊愈,让司机开的车。   秦黛一出门,便看见那辆宾利。   谢斯白见她第一面问:“你爸走了?”   秦黛只嗯了一声,没说是被她气走的。   她上车,宾利直接往紫云别苑开去。   谢蕙芝提前几天就让厨房准备菜品,只当过节,也叮嘱谢斯白带秦黛去。   车开出去两条街,谢苑溪发来条语音,支使谢斯白回家时捎块玫瑰千层和抹茶千层,还说,是妈要吃。   谢斯白都让司机绕路去蛋糕店了,嘴上还要回一句,不买,跟妈说一声让她理解下。   谢苑溪:“……”   谢苑溪被气得半死,狠狠地放狠话,不带着蛋糕就别回家了!   秦黛好无语:“你怎么那么爱逗溪溪。”   谢斯白道:“两年前受伤那会儿,谢苑溪也在纽约看病,两个病号成天对着太无聊,逗小孩还挺有意思的。”   秦黛:“……”   谢斯白说着,又接了个电话。   这回是贺长明。   “兄弟,我当爸了!”贺长明张口就道,那声音没开扬声器都传到秦黛耳中了。   谢斯白一句恭喜还没说出,贺长明就止不住嘴道:“我媳妇儿给我生了个闺女!六斤八两,牛逼吧?!”   谢斯白:“……”   “兄弟,正好,我之前就想好名字了,你说这闺女的是不是得文雅诗意点?宜安好还是思华好?哦哦,还有个慕初,我媳妇儿姓初,嘿嘿。”   都快把炫耀俩字刻脑门上了,谢斯白没个好好提建议的样子:“要不叫国庆吧?”   贺长明:?   谢斯白挂了电话,朋友圈正好刷到贺长明才发的报平安加报喜动态。   他点了个赞,把那张贺长明拍的他家女儿一双小脚丫子给秦黛看。   “是不是挺可爱的?”   秦黛从他接到电话,就留意了好几次谢斯白的神情。   她指尖捏着裙边,心蓦然一顿。   “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   谢斯白很快道:“还行吧。”   哪有还行,秦黛觉得他是挺喜欢的。   还把贺长明发的图放大看了又看。   她侧眸盯着窗外,望着倒退的一棵棵树出神。 第63章 月亮谜底VII 冬日长月   宾利缓缓驶入紫云别苑。   秦黛远远地瞧见了, 谢苑溪在草坪上坐着,在给老大穿一件藕粉色的小马甲,上面还织着个卡通狗小脸图案。   谢崇山在旁边的户外伞下, 听着京戏,喝着茶, 看孙女和狗玩。   车毂停止转动时,谢蕙芝从门廊下来,远远地就招手笑。   “回来了——爸, 溪溪, 吃饭吧。”   谢苑溪早已瞧见了, 老大的速度比她快,撒欢儿在秦黛和谢斯白身边跑跑跳跳。   谢苑溪抱住秦黛一条胳膊, 指老大的新衣服给她看:“好看吗姐姐!”   谢崇山笑得很亲和:“进屋吃饭吧。”   像是,一直在等着他们。   秦黛以前便觉得, 家应该是这样的, 永远有人等你吃饭。   她心里突兀地,生出种荒诞的谵妄——   好似这一幕, 是在她梦里出现过的。   直到手被牵住, 谢斯白引着她往房子里走。   “发什么呆?”   秦黛摇一下头,目光像一片飘荡的枯叶,流连在谢斯白肩头。   她往前,脸颊在他后肩上, 轻轻地, 贴了一下。   像是分不开似的,要粘着走。   被回头的谢苑溪抓住,笑弯了眼睛,啧声道:“你们谈恋爱的真是好腻歪呀!”   秦黛立即移开。   谢斯白拉得她更近, 压着声音,笑说:“别管她。”   一顿饭间,秦黛几乎被谢蕙芝和谢崇山的热情给淹没了。   谢斯白的家里,似乎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等诸多高门大户的条例规定的,谢苑溪像只叽叽喳喳的欢快小鸟,把学校里的同学的事好笑的好玩的都讲给他们听。   谢蕙芝自己没吃多少,给儿子倒是添了好多肉。   生怕他吃不饱似的。   而秦黛面前的一只小碗,也被两位长辈夹来的菜堆满出来个山尖。   秦黛自小因跳舞控制体重,她的食量算不得多大,最后,自然还是谢斯白帮她吃完的。   饭后谢崇山便和谢蕙芝去看新闻了,边看边聊。   谢斯白偷偷带秦黛出门,还神神秘秘的,被谢苑溪识破,突然出现:“带我一个!”   谢斯白面无表情:“作业写完了?”   谢苑溪给他翻一个白眼,谁长假第一天写作业那玩意,她给秦黛撒娇:“我也要去姐姐~”   不等秦黛说话,谢斯白拒绝电灯泡,仗着两人腿长,几步超一米六的未成年好几米远,飞速上了车。   秦黛上车才问:“我们去哪儿?”   谢斯白卖关子:“去了你就知道了。”   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从城市的西边,到了东边。   车快抵达目的地时,秦黛认出来。   那是五月里,谢斯白带她去看的那片花海。   她从车窗望出去,秋天的日落总是很快,好像一眨眼,一晃神,就沉下去了。   此刻,天际边只残存着一抹淡淡的晚霞。   秦黛回头时,看见谢斯白在拿手机拍她。   他在看着手机屏幕笑,说:“笑一下。”   秦黛被他眼底的笑传染了。   日落乌沉,天光淡了好多,但五月里山坡上那片绿变了,像是将褪去的霞光披在了身上。   是变粉了的,粉黛乱子草。   秋天到了。   谢斯白兑现诺言。   秦黛远远望着那片花海,视线好像变成了凝固的。   谢斯白指尖点在她鼻梁,带着点凉意。   “最近怎么老这样出神,想什么呢?”   秦黛握住他那根指尖,没答,又将他整只右手都抱着。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她说着,带着掌心暖烘烘的温度,在他手背搓了搓。   谢斯白道:“天生的吧,没觉得冷。”   秦黛不是很信,因为他右手温度总是比左手更偏低一些。   直到两人掌心手背的温度都一样了,她才松开。   “谢斯白。”   “嗯?”   秦黛说:“我想吃冰淇淋。”   谢斯白起身,去了次五十米外的小木屋,再过来时,手里果真多了只梦龙。   到秦黛身边时,已经拆开递了过来。   秦黛接住,咬了一小口,口腔被凉丝丝的巧克力味占满。   谢斯白却忽地握住她举冰淇淋的那只手腕,神色凝重:“你生理期是不是要到了?”   是吧,差不多就是月初这几天。   秦黛头才点到一半,谢斯白一低头,手里的冰淇淋被咬去了一大半。   也就剩个两口的样子。   秦黛:?   她气得手都抖了一下:“谢斯白!”   谢斯白还是第一次见到,秦黛被气得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可能是有点奇怪的毛病。   竟然觉得看到秦黛露出这么生动的表情,自己的心情好像更好了。   怪可爱的。   他还找打地笑着应:“到!”   说完转身就跑。   秦黛追上去,谢斯白就加速。   也成年好几年了,两人此刻竟然幼稚地追着打了好几百米。   谢斯白惹够了人,开始道歉。   秦黛不搭理他,人不追了,也开始不和他说话。   谢斯白主动地伸手,要受先生戒尺似的,态度良好:“我真错了,你打我吧。”   秦黛一看就知道他不是真心的,伸的是右手,明知道她不会舍得的。   谢斯白于是凑过来,往秦黛唇角,轻轻的啄了一下。   秦黛瞪他一眼:“不许亲我。”   谢斯白:“我没亲你。”   下一句又道:“我在哄你。”   秦黛绷着一张脸,神情很淡,转了个方向不看他。   谢斯白摸了下自己鼻尖,低声道:“还生气?你生理期不是要到了,吃多了肚子疼怎么办?”   他说着,又亲了她一下。   这次在眼尾。   “怎么还哄不好啊?”他低声喃喃,眼底藏着笑。   秦黛眼睫抬起来:“不许学我。”   “那你还生气吗?”   秦黛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一口吃掉我那么大一根冰淇淋,换谁谁不生气。   谢斯白道:“为什么我这么哄你就不管用?”   秦黛还没回应,他继续说:“你亲我一下,我就被你哄好了。”   秦黛:“……”   她忽然又一顿,心里不知为何,想起有人说她的一句。   你这么冷淡,没几个人受得了。   指尖收紧了,她好似也因为这无端从脑海中回忆起的话,半只脚悬空地立在一处峭壁边沿。   谢斯白却忽然在此时,手臂往她腰间一拦,用了点力,两人竟就这样倒在身后的草坪上。   秦黛指尖才触到他肩膀,谢斯白压着她吻下来。   秦黛黑色的长发锦缎一般散落在身下的草坪上。   草长得很高,很茂密。他们像是躺在一片绿色的海水里,冰冰凉凉的,空气是潮湿的,一会儿便升温,升腾着冒起泡泡来。   秦黛有些喘不上气来,她指尖不自觉地,像无数次那样,触碰到谢斯白颈侧的皮肤,又往后,摸到他脑后短短的发茬。   谢斯白放开她一点,吻有下移的趋势。   秦黛理智回笼,才启了红唇,却先不由她地溢出一声短促而轻盈的喘息。   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谢……谢斯白,不要在……在这儿……”   谢斯白掌心搂在他侧腰。   “不生气了好不好?”他低着头,声音已经哑了,“宝宝,我给你……好不好?”   他凑到秦黛耳边说了一个字。   那个字好像有让秦黛耳朵瞬间变红变烫的魔力。   她推拒着他,声音几分颤意:“这是在外面。”   谢斯白见好就收:“那现在回家?”   秦黛:“……”   ……   他们回了飞云湾。   秦黛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谢斯白给榨干,他好像精力无限似的。   事后,谢斯白抱着人去浴室,浴缸里放满了水。   两个人的体积一踏进去,地板就被溢出的水打湿了。   秦黛困倦地任他抱着。   谢斯白在她哭红了的鼻尖上,抹了一小片白色泡沫。   “不生气了吧?”   秦黛不太想和他聊天,只想睡觉。   昏昏欲睡间,耳畔的声音仿佛隔着一片濛濛雾气。   他好像在说:“虽然你生气很可爱,但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吵架了。但今天咬掉你冰淇淋算吵架吗,应该不算吧。”   –   假期的最后几天,秦黛每天去团里排练到晚□□点,谢斯白似乎也忙了起来。   还出差去了一次外地。   好像是有很重要的工作。   他的手还没彻底好,秦黛不知道什么工作比自己身体还重要。   假期最后一天,秦黛从早起就没有见到谢斯白。   床边留了张纸条。   「我去公司了,早餐记得热一下再吃。」   他应该写了好一会儿,因为用的是左手。   明明叫醒她说一声就可以的。   秦黛吃了个鸡蛋,听从嘱托地将牛奶加热喝掉,便去了舞团。   这天一直忙到九点,才回家。   谢斯白一如往常地,不管多晚,都在舞团大门外等着。   秦黛出了大门,看见他在和两三个小孩讲话。   其中一个小女孩在哭,他半蹲着,与小女孩保持齐平,不知说了什么,那女孩儿很快止住了哭腔。   他动作看着很温柔,揉了揉那小孩的脑袋,从口袋里变出几颗糖,给她。   秦黛发现,谢斯白挺会哄小孩的。   她远远地看着,忽然就在想,他以后的小孩会长什么样,谢斯白哄自己的小孩,又会是什么样?   秦黛直到那几个小孩走了,她才朝他靠近。   谢斯白向她摊开手心,上面躺着一颗奶糖。   “从谢苑溪那儿抢的,本来有四颗,刚才给那几个小孩分了,还剩下一个,给你。”   多大的哥哥了,还抢谢苑溪的糖。   “我又不是小孩子。”秦黛没接。   谢斯白剥糖纸,他一只手,动作有些慢。   随口似的说:“怎么不是。”   等他说完,一颗奶糖剥开了,喂到秦黛唇边。   她含住。   谢斯白笑说:“你可比刚才那那小女孩难哄多了。”   秦黛:“……”   秦黛觉得他意有所指,并且很不正经。   她远远又瞧见离去的那三两个小孩子的背影。   “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她又问。   谢斯白拉开车门,两人都上去了,说:“怎么又问这个问题?一般吧。”   秦黛抿着唇角,口中的甜甜的奶香滋生蔓延,很快席卷了整个味觉。   谢斯白却又道:“但今天,你才是小孩,我喜欢秦呆呆这个笨蛋小孩。”   秦黛愣了下,思考不及。   不知该为他口中今天似乎是什么特殊日子审思,还是该为后面那句随口的、甜腻的情话心跳加快。   她很快知道。   车在她家楼下停下。   进电梯时,谢斯白捂住了秦黛的眼睛。   “你干嘛?”   “秘密。”谢斯白说。   他引着她的手按下指纹锁,秦黛听见老大汪汪的叫声,鼻息里,似乎闯入阵馥郁的玫瑰香气。   谢斯白松开手。   秦黛慢慢地睁开眼睛。   脚下,是铺满的玫瑰花瓣。   像一条路,引着她往前走去。   室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   她最先发现,墙壁上多了两幅画,一幅是五月里的日落,盛开着郁金香的彩色花海。还有一幅,是她前几天才见到过的,秋天里看见的,粉色的花海。   谢斯白好像把记忆变现了,就这样,送到她面前。   而老大蹲卧的身边,有一捧很大很鲜艳的红色玫瑰,再旁边的桌面上,是个生日蛋糕。   一个月亮形状的生日蛋糕。   另一面墙上,有气球组成的字样。   「Happy Birthday」   秦黛终于知道,谢斯白为什么说今天她才是小孩。   可她已经在经年累月中,强迫自己忘记了这个日子的特殊性。   她走近了,才又看见,那一大捧玫瑰中间,托着一只精巧的皮质方盒。   像是装……   戒指的。   谢斯白的声音传来:“生日快乐,秦黛。”   秦黛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如何发出的:“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谢斯白眉眼间揉着笑:“好吧,我坦白,高中时班里传花名册让订正信息签字,你身份证号我都背下了。”   秦黛喉间发紧。   她看得出来,这是谢斯白花了很多心思准备的,是要给她惊喜的。   “你这些天,是在忙着准备这些吗?”   谢斯白嗯了声:“那两幅画改了好几次,那位画家差点跟我撂挑子不干。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老大。”   老大应声,似乎是早就被训练好了,听见这句,张嘴从那捧玫瑰上,将戒指盒衔在嘴中,给谢斯白送来。   他前天出差,就是去拿它。   “这个是最折腾的,四个月的时间,不算长,设计师和工匠差点被我逼疯。”   谢斯白接过来。   “我一直是个运气不太好的人,钢琴,戎装……老天爷好像不太允许我长久地实现理想。我没有和谁说过,其实梦想里,还有一个很小的心愿,是家,我以前没有拥有过,现在好像老天爷又把它送给我了,运气似乎在今年变好了。”   “因为在今年,我又和你重逢了。”谢斯白笑了下,道:“还有一个梦想,我一个人藏了很多年,关于月亮,关于你。秦黛,生日快乐。还有一句要征求你意见的话,我想了很多次我们的未来……”   他说着,要将手里的盒子打开,秦黛却忽然伸手,按在他手上,也按在他手里的盒子上。   “怎么了?”谢斯白问。   秦黛的神情很淡,那眼中,不是他计划中的欢喜。   冷冷清清的。   像冬日的长月。   “我不过生日,谢斯白。”秦黛轻声说,“从来不过。”   谢斯白是真的顿了一下。   他反应了好久。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蛋糕等会儿给老大吃。我……”   秦黛打断他:“我也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   谢斯白道:“你说什么?”   秦黛知道他听见了的。   好一会儿,风把窗帘吹得簌簌地动。   谢斯白手垂了下去。   “好,没关系,”他音调低下来,和之前相比,像是突然被人推入冷冰冰的海水中,一直在下坠,他低低地道,“……以后慢慢想也可以。”   秦黛心脏疼了一下。   怎么会没关系呢。   她都替他觉得委屈。   可是……   她好像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   没人受得了这样的冷淡。   谢斯白不该喜欢她的。   不该喜欢她这样一个人。   没有结果的,无望的一条长路。   他已经走了那么久,不应该再往前了。   因为那路的尽头,不是盛开的花海,秦黛知道的,那里只有一片冷清的荒原,一弯孤月,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应该到阳光炙热的地方去,应该被人热烈地爱着,应该拥有灿烂的世界。   秦黛声音轻得像风:“谢斯白,我们分——”   她没有说完,被谢斯白低沉压抑的一声打断:“秦黛!”   长久的静默,谢斯白一直在看着她。   好像要将她整个人,都掰开了,揉碎了,瞧瞧里面是不是用雪做的。   好几秒,在秦黛试图再次开口时,他忽然转身,带起一阵风。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谢斯白走了。   秦黛在原地站了好久,她久久地望着那道门。   半晌,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   地上的玫瑰花瓣,落了滴雨。 第64章 月亮谜底VIII 滚烫真心   那一盏孤零零的灯, 亮了很久。   窗外,暮云合璧,片云聚了又散, 渐渐入了夜。   秦黛在窗边的一只矮脚沙发上,一个人坐了好久。   久到若不是对面那幢楼的点点灯火, 渐次熄灭,她都不知道,已经该到睡觉的时间。   膝盖有些僵硬, 她动了下, 很慢。   一直趴在她脚边的老大, 立即甩一下脑袋,站起来。   秦黛伸手, 在空中停留一秒,触到老大的头。   “对不起。”她轻声说, “我忘记了, 饿不饿?”   她从沙发上下来,去厨房, 从冰箱和柜子里将老大的餐食拿出来。   老大在那儿啃肉时, 她就一动不动地盯着瞧。   等老大也吃完了,很乖地去自己睡觉趴窝的软垫上,她才又起身。   客厅的布置没有变,和谢斯白离开时一模一样。   秦黛伸手摸了摸那捧玫瑰, 然后又在蛋糕面前蹲下来。   她解开丝带, 月亮蛋糕周围,还有一圈星星灯。   她顿了好久,才又有所动作。   她插了根蜡烛,找到旁边的火柴点燃。   很小的一朵火光, 摇摇晃晃,好像随时要熄灭。   秦黛才意识到,是打开的窗吹来的穿堂风。   她立即起身去关上。   蜡烛的火光不晃了,很安静地燃烧。   秦黛手伸出去,拢着,那融融的暖意便传到她手心。   心却是冷清的。   谢斯白被她气走了。   她想。   蜡烛一盏燃烧到底,几乎要碰到月亮上的奶油时,秦黛才吹灭了。   找了根叉子。   她吃得很慢,好像很怕这蛋糕太快吃完。   可吃它的动作却没有停。   她似乎是不怕胖了。   下次汇报体重体脂一干数据,变成什么样,此刻都不想管了。   在深夜里,秦黛一个人,吃完了一整个生日蛋糕。   秦黛没有许愿。   但她应该和谢斯白说声谢谢的。   这是她吃到的,第一个生日蛋糕。   很好吃。   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了。   -   谢斯白一夜未归。   清晨,他才回飞云湾,准备换套衣服,再去公司。   却在门口见到了秦黛。   她牵着老大,身边,还有只行李箱。   他脚步在电梯门口停住。   秦黛松了手,老大咬着牵引绳,从她身边跑到谢斯白近前。   它半蹲着摇尾巴,乌黑的眼很亮。   大概是不明白人类的分离的。   秦黛先开了口。   “这是你的衣服,还有一些用的,我都整理好了。”   谢斯白无法控制自己冷厉的腔调:“你就这么等不及地给我送回来?”   他周身仿佛浸了冰,连流转的空气,都要被冻住。   他直直地盯着几米之外的人。   秦黛那么喜欢他的眼睛,此刻竟觉得,不敢看他。   她没有回答,迈脚走过来,却是按了下行的电梯按键。   “老大我给你送回来了,”她递过来一只纸袋,“还剩了些冻干和牛肉,你……”   她没说完,被谢斯白狠狠地掐住了腰。   蝴蝶骨撞到冷硬的水泥墙面,钝钝地生疼。   可好像远不及唇上传来的血肉撕裂的痛感。   腥甜的血味。   谢斯白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是要让她痛的。   秦黛此时才意识到,曾经那些亲吻,有多温柔。   她是远远比不过他的力气的。   何况,谢斯白此时,像一只凶狠的猛兽。要将她一整个人,都拆吃入腹。   那一点腥甜的味道,在交缠的吻中加速蔓延。   秦黛推他的肩膀,他便将她两只手都牢牢禁锢住,她要抬脚,谢斯白像预料到一般,贴近了,膝盖将她死死地抵着。   她侧一下脸,他便又追上来。   楼梯间很安静,只余炙热旖旎的亲吻。   秦黛几乎缺氧,却在此刻,恍然地生出了种错觉。   好像一整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俗世里的男女。   分不清过了多久。   谢斯白的动作变得温和。   细密的吻,在秦黛唇角舔舐着。   他的眼是沉的,眼底的红血丝很重,弥漫至眼尾,连那颗痣,好似都染上了血色。   “不生气了,好不好?”他终于开口。   声音却是秦黛从未听过的低哑,像一整夜都没睡,沾染了浓郁的夜色。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过生日,但你告诉我了,以后就不会不经你同意,就突然准备那些。”   谢斯白低下头,将人抱住,下巴抵在秦黛肩窝,   鬓边的短发蹭在秦黛耳边,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好像以为,她是在因为那块蛋糕,那声生日快乐,在生气。   秦黛抬了下手,像要去抱他,可是在触及肩背的前一秒,又停留在半空中。   “我不喜欢小孩子,我也不想结婚。”她轻声开口。   谢斯白离开她的肩,身直起来些,低眸凝着眼前那双冷清的眼。   右手传来痛意,那些缝合的伤口,似乎有开裂的趋势。   他昨晚,以及刚才,都因她失了控。   或许是动作太大崩开了。   谢斯白此时不太想管。   他低声道:“那就不结婚,不生孩子。”   或许是因为他回答得太快,秦黛看过来一眼,又撇开了:“你以后就不会这么想了。”   她道:“你现在只是冲动,只是短暂地,无法接受我们分开。你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件事吗?”   谢斯白无法反驳,因为方才那一瞬间,他的确没有深思的时间。   “好,那你给我时间,我会好好考虑。可是秦黛,我现在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非常确定,哪怕我深思熟虑之后,这个答案依然如此。”谢斯白抬手,捧着秦黛的侧脸,他明确地告诉她,“我不是短暂地无法接受分开,这两个字,我永远也无法接受。”   他一字字地说:“这个世界上,我能活下去的这几十年,只会爱你。除了你,我不可能和其他人建立这婚姻和家庭两种关系。你问过我两次了,是不是喜欢小孩,是不是一直在自己瞎琢磨?那我现在告诉你,秦黛——”   “我谢斯白,早他妈栽在你身上了。”他低声,第一次在她面前爆出句粗口,“婚姻和家庭不是一个人的事,生育——自然天定了,无法改变,生理心理上,这件事都是女性吃苦受罪。所以这是女性的自由,是你的自由。何况我知道,你的工作是特殊的,你不想生,那我们就不生。”   他的话砸在秦黛心口上。   她连指尖,都是紧绷的。   可是人心易变。   谢斯白呢?   再过一段时间,三年,五年后,他还会这么想吗?   秦黛不知道。   何况,她也不知道,她再往深了陷下去,在未来或许某天必将要面临的分别中,自己能否承受得住?   秦黛出口的话,轻飘飘地像一片枯败的落叶:“我朋友,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八年,可是也分开了;我爸,在我妈死了不到两年,就娶了另一个女人;还有你父母……谢斯白,你也看到过那么多的,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没有长久的感情,人们都是要分离的。与其……”   与其明知,将在某天坠入冰冷的海水中。   秦黛道:“不如及时止损。”   谢斯白重复她那四个字:“及时止损?”   仿佛深涧刺骨的风。   一颗滚烫的心,也会被刺穿,鲜血淋漓。   “你是这么定义我们的?”   谢斯白退开半步,不再禁锢着她。   他眼尾的情绪,仿佛化不开的浓稠。   好像从昨晚,到此刻,所有的情绪,所有已说出口的话,都因为这四个字,刹那间冻结、碎裂,留下满地的冰碴。   “你的朋友,谈了八年的恋爱,我也一个人,喜欢了你八年,你怎么可以因为别人,就以为我喜欢不了你下一个八年,十八年,八十八年?”   谢斯白问她:“秦黛,你是不是太低估我对你的感情了。”   他再次,往后退了一步。   “说到底,你只是不信任我这个人。是不是不论我做什么,哪怕把一整颗心都剖出来,你都不相信?”   他扫过她那双冷冷清清的眼,仿佛要穿透她整个人。   出口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恶劣的语气:“既然这样,当初又何必答应我?秦黛,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他离开前,问她的最后一句,是:“还是你以为,我不会难过?”   -   秦黛回家时,遇到了正好来找她的向昭然。   一眼看出不对劲。   “怎么了这是?”   秦黛没有回答。   出了电梯,伸手按指纹。   向昭然摸了一下她额头。   没生病啊。   她猜测:“团里出事了?你工作遇到麻烦了?”   门打开,秦黛站在槛外。   向昭然声音戛然而止。   从那一路蜿蜒到室内的玫瑰上看,又去看秦黛的脸色。   “谢斯白给你过生日了?”   秦黛这才嗯了一声。   往里头走,等向昭然瞧见全貌,又道:“然后呢?他不知道你不过生日吗?”   秦黛又嗯一声,到沙发角落坐下。   向昭然望着那一捧娇艳的玫瑰,半晌没再开口。   “好啦,没事,你下次告诉他就行了。又想你妈妈了?”   秦黛摇了一下头。   片刻,道:“他差一点,要和我求婚,我……”   她视线似乎是落在了那束玫瑰上,又似乎没有,声音仍是淡的:“我是个很不好的人,我跟他提了分手,还说了很不好听的话。昭昭,我和谢斯白,我和他,好像结束了。”   向昭然愣了好久。   “为什么?吵架了?他做什么惹你生气了?还是他劈腿了?”   秦黛从她问第一个问题,便摇头。   一直摇头。   “都没有。”   向昭然想不通:“那到底怎么了?”   秦黛轻抿着一点唇角,没有开口。   向昭然知道她这是不想说了,便过去抱着人,细声说:“没事,宝贝,没事的,别哭。”   她哭了吗?   秦黛摸了下眼角。   触到一片潮湿。   向昭然安慰了很久,但她知道,此时说什么,好像都没什么用。   她进厨房煮了粥,秦黛摇摇头,说不想吃。   向昭然只好放着,仅提醒她,那就饿了再喝。   她又去收拾地上那些东西。   隔了夜的玫瑰,散落的花瓣,枯萎的速度很快。   沙发上的人却突然冲过来,拦着她不让动。   秦黛只道:“不要担心,你回家吧昭昭,明天还要上班。这些东西,我只再看一会儿,我会自己收的。”   -   好像是就这样了。   那天之后,秦黛再也没有见过谢斯白。   周末时,施秋和向昭然叫秦黛去吃饭。   三个里两个分手失恋的。   然而有胃口的就向昭然一个。   施秋比秦黛好点,好歹喝了杯果汁。   什么都不吃怎么行,两个人好说歹说,劝着人吃了碟清淡至极的沙拉。   然而才不到一刻,秦黛忽地跑去洗手间,吃下去的,全吐了出来。   施秋摸她的头发:“也不是第一回 失恋了,宝贝,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你别为了谁糟蹋自己身体。”   卫生间打扫卫生阿姨听见,叹着气说:“可不是嘛姑娘,别难过了,你长得这么漂亮,还会碰到你喜欢,也喜欢你的男生的。”   向昭然和施秋送秦黛回了家。   向昭然没想到,打开门,会看到那样的场景。   与她几天前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的差别,是地上那些花瓣,早已枯萎。沙发旁边那一捧,脱水,失去了生气。墙上的气球,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蔫了下去。   可即便如此,这些东西的位置,分毫不曾变。   秦黛像要将它们,永远封存在她的空间里。   当一份标本。   在她心里开出的永生花。   她延迟地,低低地呢喃:“不会了。”   不会再喜欢其他人了。   她曾短暂地,拥有过一颗最滚烫的心了。   是她太坏。   让他难过,又把他扔掉了。   所以也不配,再得到什么了。   夜里很安静。   向昭然在她眼尾轻轻触了一下。   她叹息一声,说:“你总把自己藏得太好,可是黛黛,如果一个人掩饰了对自己所爱之人的感情,她也会失去得到他的机会。” 第65章 月亮谜底XIV 谵妄梦境   国庆假期一过, 天气立马降温了。   一场冷雨,是一场和夏天彻底告别的仪式。   一连下了三四天。   秦黛每日照常去舞团,她似乎又恢复了从前一个人的模样。   下了班, 门口的那棵树下,只是少了一个在等她的人。   客厅的东西, 最终还是都被向昭然和施秋帮忙清理出去了。   她那天晚上,收拾得太彻底。   如今连那束花都没了,好像谢斯白这半年来, 存在过的痕迹, 也一下子, 彻底地格式化了。   只有那两张画,她没有还给谢斯白。   于是回家所有的空闲时间, 她唯一的正事,是盯着它们发呆。   唯一听见的, 关于谢斯白的名字。   是清理完那些花的第二天傍晚。   向昭然带了点吃的来找她。   进门第一句话, 却说:“我在楼下看到谢斯白了。”   秦黛怔然,很快扔下怀里的紫色兔子, 跑去阳台, 往下一看,果然瞧见再熟悉不过的黑色越野车身。   红色的尾灯一闪,却很快离开了。   他的手好了吗?   可以开车了吗?   才几天呢,右手不应该动的。   然后才想, 他是……来找她的吗?   为什么又走了。   直到车影消失在视野中, 她都没有收回目光。   向昭然低叹一声。   放下了手里的餐盒。   “我多少年,都没有见你哭过了。”   她走过去,从侧挨着秦黛。   “你很喜欢谢斯白吧。”她陈述的一句话。   秦黛不曾开口。   一弦月冷冷清清地悬着,这个季节的安北, 也是同样的冷冷清清。   向昭然又说:“谢斯白刚才问了我一个问题。”   她把带来的餐拿出来,筷子塞进秦黛掌心。   秦黛抬起眼,白瓷一般的皮肤,此时眼周却是红的。   这模样,无端让人觉得可怜。   向昭然在她静默的等待中,开口:   “他问我,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旁观者清。   向昭然说,黛黛,你明明那么勇敢,可在感情这一件事里,却是个胆小鬼。   –   只有那道离开的黑色车影。   之后接连一周,秦黛更是没有再见到谢斯白一眼。   她几乎都要以为,那个离去的车影,是不是也是她自我催眠的假想记忆。   十八号那天,她下班时,却突然地,在舞团门口,见到了那辆挂着熟悉拍照的宾利。   她倏地顿住脚。   不敢往前,也舍不得后退。   是谢斯白吗?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下一秒,老大从缓慢降下的后车窗,探出脑袋。   秦黛心神一颤。   靠近时,谢苑溪打开车门下来。   “姐姐!”   秦黛愣了一下。   视线扫过后座,也扫过驾驶位。   好几秒才收回来。   “姐姐,你怎么这副表情啊,见到我不开心?”谢苑溪故意生她气地哭丧着脸。   “没有。”   秦黛声音很轻。   老大自行跳下了车,似乎是十来天没见,也想她了,在她小腿蹭个不停。   谢苑溪还穿着校服,像是刚从学校放学。   她掏出一个纸袋,里面是手工的小面包,和切好的水果,一盒甜点,一盒饼干。   “饼干是我自己和我妈妈动手烤的,姐姐,我送来给你尝尝。”   秦黛道了声谢。   她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谢苑溪撇了撇嘴巴,又说:“我哥走了好几天了,老大看上去很不开心,我就想着,带它来看看你,觉得应该会好点。”   秦黛弯腰摸老大的手顿了好几秒。   “他……去哪了?”   “谢斯白没告诉你吗?”谢苑溪诧异地问,“你们……吵架了?他去津南了呀,公司的事情,我也不太懂,十五号就走了。”   秦黛又问:“要去多久?”   谢苑溪:“起码一年半载吧。”   说完,眼神迷茫地瞅着秦黛:“你们真的吵架了吗?”   又小声的加了一句:“难怪我哥最近气压那么低,我都不敢惹他。”   “我们……”她该说分手了,出口时,却不自禁地,换了说法,“是我惹他生气了。”   这一晚上,秦黛做了很久的梦。   很神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谢苑溪嘴里得知的,他去了津南,她梦里的画面,竟然也回到了十五岁,遇见了十七岁谢斯白。   可他只有个清瘦的背影。   模糊的背影。   像高度近视者眼里望见的月亮。   蒙着层薄纱,朦胧,遥远。   醒来时,是半夜。   再没有睡意。   她摸到手机,点开了一串电话号码。   梦里的远去的距离感过分真实,指尖摸了下眼角,触及屏幕上的拨号键时,留下片潮湿水渍。   等她回神,已经拨了出去。   她竟然没有立即挂断,趁还没拨通。   响了三声,手机微微一震,屏幕中央的计时从00:00,变成了00:03。   房间很安静,凌晨的夜很安静。   她的等待也很安静。   片刻,秦黛听见低不可闻的呼吸声。   谁都没有出声。   秦黛久久地望着屏幕,直到那边传来谢斯白微微带着涩哑的声音。   “喝酒了?”   秦黛低低地应:“嗯。”   谢斯白又问:“在哪儿?”   “家里。”   隔了好一会儿,谁都没有再开口。   只剩下微微的电流感。   秦黛低头,唇掩入一点被角中,声音变得含糊而不清晰。   好像真喝醉了。   “谢斯白……”   他没有开口。   她知道他在听,道:“对不起。”   谢斯白回来一句:“你只是为了说这三个字?”   她没再开口。   几秒后,短促的一声嘟音。   谢斯白挂断了通话。 第66章 月亮谜底X 你教教我   十月底, 《春思》正式进入首演前联排。   一个悲剧结尾的故事。   第四幕,公主用一把长剑,刺穿了将军的心脏。   这段双人舞, 是整部舞剧结束前的最后一个高潮。   清晨到团里,活动完身体开始练习前, 秦黛收到一则向昭然转发给她电子邀请函。   七中百年校庆要到了。   秦黛点进去看了一眼,结尾一行字,欢迎广大校友回母校。   她从前是不会去参加这些活动的。   此时却出了神, 因为想到, 谢斯白在津南。   排练老师们陆续抵达, 今天要练习的重点,正是第四幕。   秦黛捡起道具, 合作的男舞者玩笑道:“唉,你还是要杀‘我’。”   他展臂做拉伸, 似是随口一说:“难得, 怎么感觉你这段时间状态都不怎么好?”   秦黛无法反驳。   她只能说,抱歉。   下午时, 老师们陆续抵达。   周从芳竟然也来了。   被新任团长特意请回来, 观看联排后第一场汇报考核。   秦黛束好了头发,舞鞋磨破了,她从柜子里拿出双新的。   关柜门时,手一顿。   找到手机, 点进了微信。   又不听使唤的, 指尖一触,点了下拿老大当头像的那人。   聊天记录停留在10月7号,谢斯白问,几点下班, 来接你。   他最常说的,就是这句。   第二常说的,是想吃什么?   但那晚之后,再也没有问过了。   秦黛又点进了他朋友圈。   他从发过那条「红豆」之后,权限便又改为了全部可见。   可秦黛此时无暇重复去看她已经看过许多遍的动态。   屏幕一闪,谢斯白的朋友圈背景图,清晰地倒映进她浅淡的琥珀色瞳仁。   是那天,他们在车上,他拿着手机,跟她说笑一下时,定格的画面。   飞驰的车窗外景,让下沉的黄昏,都变成了快镜头内飞逝的画面。   唯有镜头中心的人,是清晰的。   秦黛从不知道,她在谢斯白的视角里,在他面前,被传染了笑意时,是这样的。   同事敲门进来,催促她,秦老师,排练该开始了。   秦黛最后地,又看了一眼那张图,视线下移,此时才注意到,谢斯白头像下,一行淡灰色的小字。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她手一颤,几乎拿不住连200克都不到的一块手机。   一部舞剧,一个半小时。 序章到尾声,故事也到了结局。   长剑抵着心口,将军单膝跪在她面前。   画面一转,若在舞台上,此时便只余一束冷白色的追光,打在秦黛身上。   她指尖触及舞伴的侧脸,伴奏换了曲调,用了公主初见将军时的那段琴音。   群舞纷纷退至幕后,只剩一男一女的一段舞。   纠葛的,缠绕的,分离又重聚,聚又还散。   那是公主亲手杀死所爱之人后的一段记忆。   她假想出来的,圆满的结局。   谵妄中的圆满。   第四幕的最后一个画面,回到现实,公主刺死将军后,那束追光里,将军的“尸体”不见了,只剩她一人。   她看了会儿,既没哭,也不笑。   只是站起来,身形渐渐消失于光束下。   这是第四幕的结尾。   尾声中,公主得偿所愿,登基为帝。她似乎,再也没有想起过,那个死在她怀里的将军。   表演结束,排练厅的掌声经久不息。   秦黛谢幕,耳中听到了太多夸赞。她的声音却始终淡淡的。   去找周从芳和几位排练老师时,更是收下不少赞誉。   她的基本功是不用说的,这半年来,情绪表达越来越好,喜怒哀乐嗔痴,进步任谁都看得出来。   甚至连她从前最不擅长的感情推拉,都夸了又夸。   从序,讲到尾声,排练老师们专业地扣各种细节,哪位主角哪里动作没到位,哪里表现力差了点,哪位群演掉了链子,跟不上节奏,都火眼金睛地瞧着。   排练厅站着一排受训的。   秦黛是被训最少的。   只到第四幕,一直鲜少出声的周丛芳,她的话是冲秦黛来的。   “我还以为,这一段对你来说是最简单的。”   她语气其实很温和,但话里转折的意思,让秦黛不由凝神。   “我问你,秦黛,你觉得公主有爱上那位将军吗?”周从芳道。   秦黛点了下头,又摇摇。   她说:“她没那么爱,想要的目标从开始就是明确的。”   周从芳认可地点头:“杀了那位将军,她的犹豫,也只占了零星一点。她是爱他的,那一刻是伤心的,但比起这位将军,她更爱自我,更想要达成从一开始便坚定的目标。所以即使有些喜欢,也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停下脚步。第四幕结尾,将军躺在你怀里那里,你的表演,却让我觉得,‘你’是舍不得的,是不想放弃的,是在痛恨地后悔。”   “但不应该,你该知道,《春思》的女主角,她此刻会伤心,但绝不会后悔。往后的岁月,她甚至都不曾想起过这位将军。”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艳角色,所以周从芳以前没有怀疑过,秦黛会在这一幕完成度大打折扣。   她的性格,本来是最像这个女主角的。   秦黛的指甲甲缘陷入了掌心的软肉。   一场排练加指导结束,偌大的落地窗外,天空已由蓝变橘。   漫天都是彩色的云,像打翻了橘红的颜料盘,浓郁,艳丽。   像末日前的浪漫,短暂易逝的美,火烧的云。   秦黛的心脏好像架在那橘红的、夺目的云层上炙烤着,撕裂的伤口,汨汨地流出血丝。   周从芳最后那几句,让她确切地,看见了自己的心。   她想起谢斯白朋友圈背景的那张照片;想起他们看过的很多场日落;想起他质问她,是不是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信任他;想起他问她,是不是以为他是不会难过的……   纷至沓来的回忆,将秦黛整个人都淹没了。   最终停止在那晚,那一声短促的电话挂断提示音。   好像他们创造的记忆,也会在那声终止音后,再也无法向前。   离开舞团回家的路上,秦黛定了张机票。   她是迫不及待的,也是不经过思考的。   但或许思考之后,依然会做出这个决定。   她回家只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连行李都没有收整,就一个人。   登机和起飞都是镇定的,可等航班在津南机场落了地,瞧见舷窗外阒静的夜色,有雾,朦朦的连远处高楼的霓虹都看不清。   秦黛这才感觉到一股无处落地的虚空,她什么都没准备好,就这样地过来了。   连手机充电线,都遗落在家。   她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出了廊桥,往出口行走时,她忽然被一人拍了肩。   郭裕。   七中的同学。   “嗨,好巧,你也回来了?”郭裕惊喜道。   上回见面,还是在那场海边的婚礼上。   但秦黛对这位老同学实在不熟,她又是一贯的疏离模样,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但郭裕大大咧咧的,丝毫没觉得尴尬。   “班群里虽然一早嚷嚷了很多次,还有人猜你们会不会来呢,还以为你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的,都在那儿打赌,实不相瞒,我赌你来,看来是赢了一顿饭。”   秦黛抓住那个关键词:“我们?”   郭裕看上去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你和谢斯白呗——薛琳琳说前两天在津南就碰见谢斯白了。”   秦黛迟滞地发出个单音节的吭气声。   郭裕晃晃手里的手机:“明天校庆,班群里说结束去聚餐,秦黛,你要不要也来?人挺多的,来呗,聚聚吃顿饭。”   秦黛婉拒:“我有别的事,抱歉。”   她说完便准备道别,郭裕却喊了她回头,眼里有点八卦的意思:“你和谢斯白……你们有没有在一起啊?”   秦黛是不知如何回答,放在以前,她可以从容地点头。   但现在,她变成了胆小鬼,逃避着离开了。   手机只有不到50%的电量,秦黛站在航站楼外,这一次,没有犹豫太久,拨出了那通电话。   然而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等她拨第二次,振铃没到十秒,机械音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第三通,谢斯白关机了。   她揉了揉眼睛,津南的雾好像溜进她眼里去了。   转身,她又进了航站楼。   –   谢斯白现在很烦。   去了次洗手间,再回来发现手机被人丢泳池里去了。   贾子京这个傻逼旱鸭子,在那儿不知和哪个小学生借了个塑料玩具的渔网,正蹲池子边上打捞。   估计也是没救了,谢斯白直接请一旁的救生员打捞了起来。   已经黑屏,按什么键也不好使了。   贾子京大着舌头,脸很红,显然是喝高了的状态。   “刚有人给你打了个……嗝,电话。”   谢斯白在拔电话卡:“谁?”   贾子京说:“我哪知道,刚准备给你接……就他妈碰水里去了,你这手机好像会飞啊兄弟,哪买的?”   谢斯白准备下楼拿酒店的手机,通知助理帮他重新买一部。   那电话他没放在心上,估计也不是他想听到的声音。   谢斯白拎了把贾子京后衣领:“滚回家睡觉,别在这儿撒酒疯。”   贾子京嘴一张,嚎道:“都他妈跟你说了三小时了,我老婆跟我吵架了,她不让我回,老子现在无家可归!”   谢斯白烦道:“那就去前台开一间房。”   贾子京也不愿意:“我不去,我老婆消气了会给我打电话的,有家的男人谁他妈在酒店睡啊!”   谢斯白更他妈烦。   贾子京醉倒了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中心思想主题就一个,我老婆我老婆我老婆。   谢斯白在他又开始前,将人扔进了套房的一间卧室。   但他最近这几天,没有手机在枕头边晚上睡不着。   谁也没支使,拿了张卡,下楼去最近的店里,买了一部回来。   他将电话卡插进去,点进微信看了眼,回了几条无关紧要的公事消息,最上面那个头像,却毫无动静。   他关掉静音,才睡去。   第二日很早就被几条消息提示音给吵醒。   来自七中的校长,感谢一番他的捐赠,知谢斯白在津南,执意请他今天一定前往七中百年校庆。   当一辈子人民教师的,都醒得比较早。   这才六点不到。   谢斯白是和贾子京一块去七中的。   天气出奇的好,远远看到那棵几乎和七中一样大岁数的榕树。   修远楼红砖上的爬山虎又长过了一个夏天,开始凋零了。   他忽然想回去。   不想再这么等下去。   进了校园,迎面走来一群人,穿着七中的文化衫。   魏清济是打头的,一干人等,均是曾经二班的同窗。   有人来寒暄,谢斯白兴致缺缺,应付了几句。   郭裕几分试探地瞧瞧四周,似是在他身边寻找什么人。   在谢斯白的眼神中,终于还是没忍住:“秦黛没跟你一起来校庆啊?”   谢斯白一顿,低眉看他。   魏清济听到那两个字,同样看过来。   “我还以为……”郭裕被身边的薛琳琳疯狂暗示,才感觉到氛围几分怪异,呵呵笑了两声,“我昨天在机场碰到她来着,还以为你们会一起来。”   “昨晚?”谢斯白皱了下眉,“几点?”   “大概九点半吧。”   闻言,谢斯白明显神情一怔。   他拿出手机,身边几人都随着人流往里去了。   在查询未接通话记录的时间,眼前递来支烟。   谢斯白抬一下眼,没接。   “这是学校。”   “忘了。”魏清济讪笑一声,收回来,问:“你们分手了?”   谢斯白没什么表情,也没答他这句。   魏清济却笑了笑,语气里带着过来人似的安慰和仿佛同病相怜的慨叹:“她是不是太冷淡了,你也受不了吧。”   谢斯白是冷淡的调子:“关你什么事。”   他很快走了,却并未看见,身后出现的秦黛。   魏清济正对着那个方向,显然几分惊讶,却扔保持温软谦和的态度,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亲昵:“黛黛,你来了。”   秦黛未看他一眼,目光只是盯着逐渐远去的那个身影。   谢斯白今天穿了白色衬衫,黑色长裤,或许是那五年的参军经历,他走路姿势干净利落,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这一点,秦黛从在机场那重逢一面,便已知道。   此刻,那道背影却仿佛与她的梦境重合了。   魏清济在她耳边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了。   只在他不知道多少次,再亲昵不过的语气喊黛黛时,冷着一双眸子,淡睨了一眼:“我说过,别再这么喊我。”   魏清济苦笑一声:“谢斯白告诉你了吧?”   他想起刚才秦黛盯着那道背影时,眼里的神情。   “你对他,还真是不一样。”他语气莫辨地说了一句。   秦黛前行的脚步微微停顿,对他前一句并不明所指,但无论什么,秦黛此刻都不想关心。   她很快离开。   偌大的校园,她哪里那么容易找到人。   顺着人流,进入了大礼堂。   大厅里,一面很大的面板,荣誉校友介绍,某届学生捐赠的钱款物品。   她看见了她爸的名字。   往下几行,目光定住。   2011级校友谢斯白,捐赠一架斯坦威钢琴。   她站在那面板前,看了许久。   直到一道交谈的声音传入耳中。   “张老师,你们班离野,噢对,谢斯白,我可真得谢谢他。也让我见识了斯坦威了。”   秦黛回眸,她看了会儿,认出来,那是学校里的一位音乐老师,也给他们授过课,姓康。   康老师感叹道:“您不知道,离野以前可是经常会跑到咱修远楼琴房练琴的,我听说他那时候家里条件一般,是他养母。高一刚进来,就来找过我,问我能不能来琴房练琴,他还是自学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学的,那时候他家里应该是没有琴的。”   秦黛莫名站住脚,静静地听着。   张老师说:“我还真不知道他会。这么多年,你还记得?”   “那当然,这么些年,我没见过几个那么认真努力,又有毅力的孩子。你说一般家里没条件买琴的,有几个自己打工赚钱也要学钢琴的?”康老师缓缓一笑,“说起来,还有个印象深刻的,也是你们班的。”   “忘记叫魏什么了,可高傲一个孩子,人家就可看不上咱学校以前那钢琴了,嫌弃得很,从来不弹,当着我的面说那琴破,便宜货,演出都要叫自己父母把家里的琴送来。”   像一声雷,砸在秦黛耳畔。   她从礼堂出来,目的明确地往修远楼走去。   那楼实在老旧破损得厉害。   外观上像个上世纪的古董,斑驳不堪。   校园的人行道变窄,她忽地一顿。   前方的一条路,挤了很多学生,穿着整齐的校服,手里拿着一面五星红旗。   秦黛看过去的瞬间,谢斯白站在路边,正弯了腰,去捡地面上掉落的国旗。   他拍了拍上面被乱遭的人群不小心踩踏上的污渍,清理干净了,才交给一旁的学生。   似乎还叮嘱了几句,国旗不能随便往地上扔。   秦黛才要过去,忽地,有人比她更快靠近。   是薛琳琳。   她脚步有些急,从一直透明袋子里取了盒东西拆开。   她动作很小心,秦黛看见她碰了下谢斯白的手,低头去贴创可贴。   秦黛像是被定住,往前的脚步僵硬无比。   在谢斯白抬眼时,她竟然心往后缩,躲到了一旁的柱子后。   ……   “对不起啊。”薛琳琳歉意地说,“是我的错,我帮你贴吧。”   谢斯白视线收回来,那一眼他竟觉得似乎看见了秦黛。   “没事。”   他不动声色地躲了下薛琳琳的动作,接过那枚创可贴,自己动手,随意贴在掌心一道血痕上。   薛琳琳依然道歉。   实在不算什么,方才他路过,被薛琳琳手里拿着的准备帮学弟学妹们剪裁宣传硬纸的小刀划了一下而已。   谢斯白并未在意,社交礼仪性质地寒暄两声,便走了。   他被贾子京拉着,去大礼堂掼了校庆仪式,吃完饭又受校长的约,请去写寄语。   谢斯白婉拒,他左手写得好的字就五个,还是算了吧。   但那办公室老师众多,几位教过他的,都来找他,谈起当年,尤其教导主任,对他当年逃课打架的行为至今仍坚决谴责。   谢斯白再怎么样都不好拂老师们的面子。   于是各种聊天合照等皆结束了,他独自一人前去修远楼时,已经四五点钟。   这楼恐怕是今天最冷清的一幢。   推开吱呀作响的门,谢斯白错身进去。   他上了二楼,站在楼梯口,看了眼东侧尽头的那间教室。   没有灯,修远楼白天的长廊,也是昏暗的。   仿佛只有尽头那扇窗的光亮。   谢斯白看了会儿,才又抬脚。   他往上走,在三楼停下脚,往走廊东侧拐过去。   仍是昏暗的,似乎和二层那段路一模一样。   安静得只剩他缓慢的脚步声。   手机收到助理发来的未接来电记录。   谢斯白只扫过一眼,顿住脚步。   他拨出那个电话。   铃声却在走廊尽头处响起来。   琴房门口,阴影里,蹲着一个人影。   离窗近了,透进来的光,似乎全聚拢在那个小小的身形上。   后于视觉传来的,是空气一股浅淡的酒气。   不算重,但也不轻。   谢斯白挂了电话,步步临近,在琴房门口停下。   酒味于是直接冲撞进他鼻尖。   蹲坐在琴房门口地面上的那个人,在此时,终于抬了下头。   谢斯白眉蹙着,声音很淡:“喝了多少?”   秦黛伸手,捏住了一点男人的长裤。   像是,怕他等会儿走了。   要先拉住点什么。   她没答,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那时候,是不是你在楼上弹琴?”   她声音是低哑的,仿佛酗酒留下的创伤。   “《梁祝》是你弹的吗?”秦黛只问。   谢斯白道:“是我。”   他弯腰,握住了秦黛捏着他裤子的手,要拉开。   秦黛不放手,被他一扯,一颗一颗地掉下眼泪来。   她哭起来是没有声音的,眼泪却不停。   像津南三月里的雨,无声无息,淅淅沥沥地不停歇。   谢斯白动作停了,他在她面前,同样蹲下来。   “你还生气吗?”秦黛望着他问,“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谢斯白抬手给她擦了下眼泪,可是怎么都擦不完似的。   秦黛握住了他的手,低头,瞧见那枚创可贴。   她撕下来,动作却很小心。   一个字也没说,撕下来后,又重新给他贴好。   “干什么?”谢斯白问。   秦黛没有看他,像要强调什么般:“这是我给你贴的。”   谢斯白语气仍没有多少起伏:“秦黛,你喝了多少?”   秦黛的耳朵是红的,鼻尖是红的,眼尾更甚。   弥散的酒气,裹挟在她周身。   到底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谢斯白想起三月里在津南见到她的模样。   几次三番,身上都有酒气。   那时她的一切主动,都是在大脑被酒精控制时。   谢斯白克制不住地想,是不是换成别人,她那时也会勾住那人的领带。   那晚也是。   今天也是。   她又是喝了酒。   谢斯白忽然去握她的手腕,用了些力,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来。   可在发现她因此微微皱眉时,又骤然松懈。   秦黛却因为他的放手是要走。   她忽然急切伸出手来,指尖触到他的衬衫衣领,紧紧揪住。   她倾身过来,吻住谢斯白。   触碰不够,她启唇,探出一点点舌尖,像一只可怜的无人收养的小猫。   她侵入谢斯白的齿关,小心又急切,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要他去尝她。   “我没有喝酒,谢斯白……我没有的。”   她只是买了瓶白葡萄酒,往衣服上手腕上都喷了很多很多。   她用腮红扫了耳垂、鼻尖。   她只是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酒鬼。   看上去可怜一点。   眼尾淌出一滴泪,从她脸颊滚下来,又落到了谢斯白下巴,逶迤而下,跌入了两人紧紧贴合的衣襟。   “我没有喝醉。”秦黛无法克制,“我是清醒的。”   情绪是被拦截在一侧的洪水,她不是什么神仙,是活生生的人,所以拦截的闸门迟早会被冲垮,倾泻而下。   而曾经越是克制自持,在溃败之时,越是汹涌。   他明明说过,只要她亲一下,他就被哄好了。   可是今天,好像不管用了。   谢斯白不抱她。   秦黛揽着谢斯白的脖子,整个人都拥进他怀里。   谢斯白缓慢地,抬手,抚在她薄薄的后背上。   感觉到怀里颤抖的人,下一秒,用力地将人按进怀中。   “我考虑过了。”他郑重地、虔诚地说,“你以为我这样的长大的人,又有多相信婚姻?可是秦黛,我想和你在一起,只要这个人是你,只要现在、未来,想到是和你,有没有婚姻这层关系,并不重要。还有孩子,这是你的权利和自由。我永远服从于你。秦黛,你听着,这个想法,我永远不会改变。多少年都不会——”   谢斯白说:“你是我所有选择里的最优先级。”   他抵着她额头:“可是,你如果不相信我,我要拿你怎么办?”   秦黛哽咽的声音从喉咙里冒出来,起先是轻微的,浅浅的,之后一点点变得不可控起来。   她的眼泪果真像极了津南的春雨,如何也无法停下来了。   谢斯白的手湿了,衬衫湿了,袖管也湿了。   秦黛抱着他,紧紧地抱着。   “我这个人一点也不好,我很坏,我是个木头。”秦黛松开手,隔着眼前氤氲的水汽看着谢斯白。   “谢斯白,”她凑过去,亲他嘴角,带着咸咸的泪,“不要不要我,我喜欢你的,我……我爱你。”   喉咙里像长了一颗掰开的柠檬,酸涩得让她的声音都打了结。   “可我不会,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做……它好像是天生的,我不会。”   她又吻他眼尾,声音是抖的,涩的,发烫的:“谢斯白……你教教我,我会学会的。”   她哭得累了,可是一直说,一直说。   你教教我,我会学会的。   谢斯白捧住秦黛的脸颊,吻掉她所有的眼泪。   她嗓子里的酸涩仿佛传染给了他。   谢斯白一字字地道:“我不教你,我爱你。”   哪怕学不会也没关系。   我爱你。   永无条件地爱你。 第67章 [最新] 尾声·上 重见天日   谢斯白将人揽着腰抱起来, 他推开了琴房的门。   窗户透进光来,一缕一缕,像平行的光的路线, 轻尘在光中跳舞。   秦黛哭得累了,倦倦地抱着谢斯白的脖子, 不肯撒手。   谢斯白有点享受秦黛此刻的粘人,他抱着她,坐在钢琴凳前。   琴盖上有层薄薄的灰尘, 他没太管, 揭开。   琴键被岁月氧化得泛了黄, 一股淡淡的木质气息拢来。   秦黛侧身坐在他怀里,眼尾薄红一片, 哭得太厉害,此时脑袋昏昏地疼。   她的脸颊偎在谢斯白颈间, 音色涩哑:“你要弹吗?”   谢斯白抬一下左手, 按下一串和弦。   “它已经老得音都不准了。”谢斯白一顿,“要听吗?”   秦黛诚实地点头, 她很想。   便又加一个字:“想。”   谢斯白揽一下她的腰, 掌心使力,想将人放到钢琴凳上。   秦黛不放手:“不能抱着我弹吗?”   “秦黛。”谢斯白眼尾流出丝笑,“你是在撒娇吗?”   事实上,秦黛的音调没一点广义上所定义的撒娇意味, 只是听在谢斯白耳中, 有些新鲜。   何况,他觉得,秦黛就是在撒娇。   别人听不出来,但他无比确信。   秦黛抿着唇角不回答, 一双眼睛,却一直一直看着他。   谢斯白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确实是栽得比较彻底。   吻了吻她眼尾,低声说:“调完音给你弹。”   秦黛惊讶的是,谢斯白是真的会给钢琴调音。   他去教室前面唯一的那张桌子前,蹲下去不知道在桌兜里找什么,摸了摸,还真叫他找到个灭音器和调音锤。   他的动作很熟练,似乎比谁都清楚这台琴哪里毛病最多,按下琴键听个一两次,便找准了病灶。   秦黛凝神看着他,想起在大礼堂听见的音乐老师的话。   “谢斯白。”   谢斯白抽空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秦黛轻声问道:“你怎么学的琴?”   谢斯白在拧调音锤,神情是专注的,听见她的话,边转动调音锤,说:“春山巷的北边,临街的一个路口,有家琴店。我小时候有次放学,路过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在弹。从那天后,每天放学下课,我都去店门口蹲守,假装路过七八十次,装成客人进去过七八次。”   这些过往,已经有些模糊。   谢斯白简言概括:“那家店老板是位老奶奶,退休前是音乐学院教钢琴的老师,人很好,她教我学了几年。”   秦黛明白,他一定隐去了其中很多情节。   她也没有再问,等他调完音,重新坐回来时,握住了他的右手。   靠在他肩上,下巴略一抬,柔软的唇瓣触到了他黑色的短发。   谢斯白微微回头。   窗外有场灿烂的日落。   他们接了个吻。   谢斯白开始弹琴前,几分玩笑的语气:“给你展示七指钢琴。”   他抬手按下第一串音符时,秦黛便听出来。   是那首,她十五岁那年,参加比赛时用的伴奏。   《梁祝》。   独一无二的版本。   泛黄的琴键,老旧的椴木,窗外的日落,琴凳上的人。   光线透亮,明媚的日落,几乎让秦黛恍惚地以为,这并不是个十月底的秋日。   是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一上一下的两间教室。   那些心照不宣的纸条。   她当是一次不闻姓名的合作,却在隔了这么多年,才知道,分明是有人心甘情愿为她做无名的伴奏者。   她没有打断谢斯白的弹奏。   却起身,脱掉了鞋子。   曾经错过的相见,在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隔了八年的一段舞,竟然很清晰。   每一个抬腕掖步,云肩转腰,都历历在目。   这支曲子,谢斯白弹奏过那么多遍,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她跳。   最后一个琴音沉寂时,他起身,大步朝教室中央的人走去。   他扣着她的腰,将人压向自己。   秦黛在同时,踮了下脚尖。   他们长久地接吻。   仿佛要将错过多年的,全部补回来。   谢斯白这个吻,格外强势。每一下,都咬得很重。   可秦黛今天似乎有些纵容,她喷洒在身上和衣服上的酒,仿佛渗透进了身体的每一寸细胞,她应该是真的醉了,疼也是沉溺的。   谢斯白理智尚存,日落在天边彻底消失时,终于放过她。   白皙的脖颈上,红痕斑驳,谢斯白低下头去,在自己创造的红痕上,落了一吻。   秦黛身体是软的,心同样是软的。   唇擦过谢斯白喉结时,被他掐着腰拉开几公分远。   眼是潮湿的,秦黛仰头看他,谢斯白捂住她的眼睛。   “别乱亲。”   他声音低哑。   在教室里做这种事情,耻感已经够刺激了,生怕下一秒教导主任王母娘娘似的出现,拆散下凡偷偷谈恋爱的神女,和她的情郎。   虽然刚才,他们也就是接了个尺度稍微大了点的吻。   不让亲,秦黛就伸手摸了摸。   她任由他捂着眼睛,声音低得如同轻喃:“你不想吗?”   谢斯白:“……”   他低眉盯着她。   看不见她的眼睛了,谢斯白本该放心,一开口,他的视线不自主却又被翕动的红唇吸引。   有些肿了,透着一点莹润的水光,比平常颜色更加嫣红。   谢斯白低叹一声:“你不要勾引我。”   秦黛无辜:“我没有。”   谢斯白松开手,脱掉穿在短袖外的衬衫,裹在秦黛身上。   秦黛穿好,她很喜欢他的衬衫。   她猜谢斯白应该是因为地点的问题,但她也没有想要在这儿的意思。   于是小声加一句:“我们去酒店。”   谢斯白:“……”   他有点怀疑,喷在身上的酒,真能让人醉。   抬腕看表,才六点不到。   秦黛指尖从袖子里探出来,摸他眼尾那颗痣。   下一秒,谢斯白捏住她指尖,一松,改去揽腰。   秦黛乖乖跟着走,下到二楼,想起件事。   “高中那时,你后来为什么没有回我的纸条。”   谢斯白道:“你哪句我没回?”   秦黛说:“我上楼,在琴房门口撞到你那次,你说你没有见过里面弹琴的人。”   她说完,又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跟我说没有?”   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   谢斯白敛眉,这件事还没跟自己和解,转移话题:“那天你给我留纸条了?”   “嗯。”   “我没收到。”   秦黛皱一下眉,但纸条交流本来就是个不太靠谱的方式,万一被谁先拿走,或者打扫卫生的阿姨当垃圾丢掉,都不会传到想送的人手里。   过了这么多年。   很难再回溯了。   秦黛暂时放下这个心结,只问:“我们去哪儿?”   谢斯白表情正经,说出话不太正经:“你不是要睡我?”   秦黛:“……”   她沉默一秒,在谢斯白好整以暇的目光中,点头。   “那我们走快点。”   “……”   下楼,出校门,要去开车时,碰到以前的一大帮同学。   看样子是要去聚餐。   分不清是贾子京还是郭裕薛琳琳谁先发现他们。   远远就喊人。   秦黛和谢斯白闻声同时回头。   秦黛的眼睛还是红的,谢斯白将她扣进怀里,一句都没寒暄,摆了次手,带着秦黛上了车。   留下那一群人,在原地傻站着看了很久。   贾子京打开微信,发去一条语音。   “你他妈真牛逼啊。”   -   很牛逼的谢斯白,方向盘一转,从七中旁的一条路,将车开去了春山巷。   车一停,秦黛不动。   “我们要在这儿?”她犹犹豫豫地问。   谢斯白胳膊搭在车窗上,闻言,眼里的笑加重。   他拔钥匙下车,绕来副驾,开了车门,才说:“先等等,带你去个地方。”   春山巷口的那棵老榕树仍鲜绿茂密,他牵着秦黛,穿过一条条狭窄逼仄的巷路,经过许多棵老榕树,晚宴即将褪尽前,在处白墙灰瓦的院子前停下脚步。   门口立了块木牌子,黑墨随意书就的三个字,归去来。   推开两道门,才进入一个四方的庭院,白色的院墙,青石板上落了青苔,先闻见一股四溢的桂花香气,秦黛才看见靠墙栽种的两株桂花,桂花的对面,是一棵石榴,果子已经红了,枝头几乎被占满。   是个很有江南气息的庭院。   门口那块招牌破得厉害,进了里面,才发现别有洞天。   谢斯白说:“记不记得,三月里来这儿,我们找过的那家私人博物馆。”   那天他们找了一圈,谢斯白是知道原本位置的,没有找到,并不是为拖延和她相处的时间。   因为这家私人博物馆迁址了。   他前几天到津南,又来了一趟春山巷,才偶然重遇。   檐下的正屋,是用来陈列老板私人珍藏的展示厅,却不是古董瓷器。   需要拧法条的绿色铁皮青蛙,小火车,打开有99乘法表的文具盒,消失了多年公用电话亭,印着双喜字的火柴盒,绝版限量变形金刚,麦当劳套餐里的古早小玩具,周杰伦2000年发行的第一张专辑《JAY》……   这更像是,一台时光机。   他们穿过那些陈列的过去,进了后院,后门边的一个小房子前,有个橱窗,立了个牌子。   有工作人员坐在里面。   谢斯白在橱窗前拿了张卡片,写下日期和姓名。   2013年6月12日,离野。   工作人员接过去,似乎去了一间存储物品的房间,约半小时,才重新走出来。   递给谢斯白一个信封。   信封纸牛皮纸的,盖了归去来特质的时光邮戳,寄件人写着:离野。   行云流水的几个字。   是他多年前,还能用右手握笔时,写下的。   收件人那一栏,却是空白的。   谢斯白递给秦黛前,借了笔,他落笔不算快,明明是同一个人,字迹却不同了。   填上空白,他将信封递给秦黛。   秦黛在谢斯白左手拿起笔,落下第一道短横线时,便丧失了思考力。   她紧紧握着那封信,直到上车,直到回到酒店,都没能鼓起勇气打开。   “不想看吗?”谢斯白问她。   秦黛摇头,不是不想。   她声音像风中的叶片,颤巍巍,摇摇欲坠。   “是什么?”   谢斯白作势要替她打开。   秦黛立刻抢过去。   她要亲手打开。   触及封口处的蜡印,她小心地打开封锁了八年的信件。   里面装着几张便签纸。   在不见光日的地方,封存到现在,时间流逝的痕迹似乎看不见了。   宛如昨日。   秦黛一张张拿出来,一张张看过去。   第一天。   ——谢谢。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不可以。   第二天。   ——好吧。   ——昨天谢谢你哦(//▽//)   ——你明天还来吗?   ——来。   第三天。   ——今天请你吃糖,橙子味的。   第四天。   ——今天是大白兔。   第五天。   ——草莓的,我觉得你会喜欢。   第六天。   ——喜不喜欢呀?   ——喜欢。   第七天。   ——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名字?   ——名字不好听。   第八天。   ——噢。   ——那我告诉你我的,我是高二(2)班的秦黛。   一共八天。   八天的“信件”。   谢斯白将这些东西存入归去来,是在他离开津南的那个夏天。   八年过去。   现在,终于重见天日。   秦黛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又是那种安静的哭法。   她今天已经流了太多眼泪,谢斯白轻叹一声,弯腰将人揽入怀中。   “给你看可不是要看你哭的。”   秦黛把眼泪蹭到他颈间的皮肤,蹭到他耳朵上。   “少了一张。”她涩着嗓子,“你还有一张没有收到。”   她崩溃般眼泪淌个不停:“一定是被阿姨打扫卫生当垃圾拿走了。”   秦黛咬谢斯白耳朵,真咬的那种,牙印都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讨厌,为什么不告诉我名字?”秦黛骂他,“为什么,谢斯白,你才是笨蛋。”   谢斯白应声,却在笑,一下下吻她。   他承认,他也是。   “那张写了什么?”   他抱着人放在柔软的沙发上,俯身低头吻她,吻过那一滴滴眼泪,辗转着向下。   等不到答案,便伸左手探进去,几分凉意,叫她声音发了颤,啜泣变了调,催促:“写了什么?”   秦黛搭在他肩上的指尖由粉变白。   哭声渐渐消了。   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两张便签纸。   轻如蝉翼。   她却渐渐握不住了。   松开,飘落在地毯上。   谢斯白最知道她哪里一碰,会红了耳尖,会抱着他脖子,整个人都往他怀里贴。   他今天,的确有些故意地磨着她。   秦黛讨饶:“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是上楼,撞见谢斯白脸上有伤的那天。   谢斯白在她锁骨,留下了一片玫瑰花瓣。   他微抬起身,沙发边沿,扔着一条领带,他捻过来。   皮带金属扣落地的声音。   随后是塑料包装纸被撕开的动静。   秦黛生理反应地翻了个身,膝盖往前爬了不到五厘米,腰被掐住。   “跑什么。”   谢斯白嗓子里仿佛含了一颗薄荷糖。   “我今天很开心。”他回了一句。   那根领带落到秦黛手腕上,缠了两圈。   谢斯白低头吻她通红的眼尾。   他又松了手,丝质的领带,被冲撞的动作弄得掉到了地毯上。   “想把你绑起来,”谢斯白声音变得轻了很多很多,宛如自语,“可我又怕弄疼你。” 第68章 尾声·下[VIP]   秦黛在浪潮般袭来的情动中浮沉, 她觉得自己像一片枯叶,在空中飘了很多年,落在他肩头, 潮湿的沃土,于是变成了粒种子,生了根,又发了芽。   第一次在沙发上。   谢斯白不太温柔, 磨着她,非要她颤抖,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等她求饶说不要了, 才心软地放慢放轻, 非要她情不自禁地要来搂他的脖子。   然后,故伎重施。   秦黛觉得自己要碎了。   可又有汹涌的、弥漫的浪潮奔来。   他们似乎度过了许多个这样的黄昏,可这一次, 秦黛是最受不住。   眼里起了雾, 迷濛的水汽, 旖旎的红。耳廓、脸颊, 甚至细细的颈,都留有暧昧的粉。   她的皮肤太白, 那沙发是沉郁的深咖色, 她像从杯中倒入浓咖啡的牛奶。   谢斯白音调沉:“想把你绑起来,可我又怕弄疼你。”   秦黛咬着下唇, 她已经克制, 却还是溢出声轻喘。   对谢斯白,她今天似乎是没有原则的。   秦黛的声音被撞入了云里:“我不怕疼。”   谢斯白动作停一瞬,弯腰来抱她。   修长的手指插入秦黛发间, 动作轻柔地顺着,帮她勾掉沾在脖颈上那一缕。   他故意地捡起那条领带。   秦黛手腕伸给他。   谢斯白便笑了,问:“真的?”   秦黛点头。   谢斯白眸色愈发沉了,低下脖子,吻沿着她蝴蝶骨向上,声音便也混在了动作中。   “可我今天舍不得。”   沙发那次持续了很久。   久到秦黛筋疲力尽,膝盖被磨得通红,谢斯白才抱她去浴室。   又是磋磨的一段时光。   等回床上,谢斯白似乎仍没够,捏一下她手腕,才洗完的乌黑短发滴着水,水珠颤巍巍地从发丝尖儿被晃下来,跌入秦黛锁骨。   秦黛是真的受不住了。   可是他一看她,她似乎就被他引燃了。   一同堕入深海。   全身上下,似乎都变成粉色的了。   秦黛掉不出眼泪,便红着一双眼,在谢斯白低头看过来时,轻轻地勾他脖子。   指尖摸到他眼尾那粒痣,仰一下自己脖子,小声说:“要亲一下。”   谢斯白扯过一只枕头,垫在她腰下,低头,深深吻下来。   –   回安北那天,是个微雨天。   榕树四季常新,十月的雨,和三月里很像。   谢斯白撑了把伞,车停下几米之外的道边。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因送秦黛到机场后,又要去公司。   尖领的衬衫,西装熨烫妥帖,颈间系一条暗纹刺绣真丝领带。   这叫秦黛想起三月底在明安路见面时的场景。   但谢斯白今早的领带是她系的,往上,喉结上还有一枚红印。   像一方印章。   也是她留下的。   秦黛立在酒店楼下的台阶上,谢斯白见她发愣,伸手将人扣住手,拉入伞下。   伞面倾斜,雨珠从谢斯白那侧滚落。   秦黛低声询问,还没离开,便要催人:“你什么时候买票?”   秦黛不能在津南待太久,她得回去排练,但也是昨晚才知,谢苑溪告诉她的一年半载,是带了夸张手法。   津南分公司项目出了点问题,棘手,谢斯白起码得处理完,才能回去。   所以只看他何时结束工作。   秦黛从昨晚,已经催问几次。   谢斯白开车门,等秦黛上去,自己收了伞,也进去。   “快了。”谢斯白吩咐司机开车,又揽一下秦黛肩头,让她靠着,“不是说困?睡会儿,到机场我喊你。”   秦黛嗯了声,靠过去,又叮嘱他:“要快点。”   –   到十一月,安北已经彻底冷下来。   暖气未开前的时间,是最痛苦的。   《春思》首演在即,秦黛每一天,几乎都要在团里,从早上八点待到深夜。   连周末都很少休息。   某天排练结束,收到张谢斯白发来的照片。   树枝上开的一朵樱花。   津南冷了几天后,气温又突然回暖,一棵以为春天到了的樱花树,就这么开了。   他路过时,偶然碰到,看到很多人拍照。   让司机停了车,等了十多分钟,见人少了,才得以机会上前。   做这俗世里的爱人,拍了一张,发给一千多公里外的人。   秦黛存进了相册。   下一句又问:还没有忙完吗?   等发出去,盯着对话框看了好半晌,加了句:谢斯白,我有点想你。   –   谢斯白在十一月下旬回了安北。   那天秦黛照旧排练到很晚,到十点钟后,排练厅只剩下她一个。   十一点钟收拾东西下班,在门口没有见到这段时间谢斯白安排的一直准点接她的司机。   却突然地,瞧见那辆隐没在冷冽夜色中的黑色越野。   是谢斯白自己开车时,会开的那辆大G。   秦黛心被挑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在她只剩几步时,那台车独有的车门开合声响起,子弹上膛的一道短促机械音,枪口仿佛正抵在秦黛心口上。   谢斯白长腿一迈,下车来。   张开手,拢出的弧度宛若夜色里那弯冷月的弧度。   秦黛飞奔进那人怀中。   心跳在紧依的两片胸膛中同时跳动。   分不清是谁先笑,又传染给谁的。天是冷的,仿佛只剩下他们拥抱的温度。   “你今早还说不确定回来的时间,”秦黛下判词,“谢斯白,你骗我。”   控诉的语调,可眼里有分明的笑意。   谢斯白低一下头,碰到她唇角。   温凉柔软的触感。   他蹭了蹭,含笑道歉:“我错了。”   又道:“想给你个惊喜。”   秦黛承认,这是进入这个冬天前,老天爷给她最好的惊喜。   她像是要粘进他怀里,昏黄路灯下,谁也不放手,抱了好久。   –   秦黛跟着谢斯白回了飞云湾。   老大被谢斯白从紫云别苑接了回来,听见有人要开门的动静,奔来蹲守在门口。   “欢迎回家。”家居系统的一句录入好人工智能声。   秦黛愣了下,明明才没多久,竟觉得好像隔了好多年的思念。   以及那一句,家。   老大朝二人扑过来,秦黛往里走,一眼瞧见客厅处沙发边,被扔在那儿的一只行李箱。   是她当时打包的家里谢斯白的东西。   秦黛决定趁谢斯白被老大缠着,悄悄先把这有些碍眼的箱子藏起来。   才刚靠近,谢斯白在她身后,幽幽地道:“想藏哪儿去?”   秦黛:“……”   秦黛认错态度十分良好,凑近了,微微踮一下脚,在谢斯白嘴角亲了一下。   谢斯白面无表情:“这招现在没用。”   秦黛又亲。   “……”   他还没继续昧着良心否认,才张了张嘴巴,又被吻住。   这一回有些引诱的意味。   秦黛伸手将他的领带从西装里拽出来,去解,偏偏谢斯白今天不知道系了个什么结,复杂得她好久和那领带结对峙。   谢斯白轻笑着,拉开一点她的手,自己把自己那条领带去掉,又丢掉外套,松了衬衫两粒扣,喉结一滑,笑问:“你是不是想勒死我。”   秦黛摸他喉结,被抓住手,又踮脚去问,含住,舌尖探出去舔了一下。   谢斯白没料到还有这招,顿了好几秒,低眸沉沉地盯着人。   “别生我的气。”秦黛说。   谢斯白弯腰,将人轻松抗起来,进了主卧,丢在床上。   秦黛被扔得一懵,还没反应过来,谢斯白已经压下来。   声音已然哑了:“今晚至少四次。”   秦黛:“……”   她声音断断续续地反抗:“都快十二点了……”   还要不要睡了?   谢斯白咬她后颈:“你先开始的——”   他心里一早数好了:“十五天了。”   十五天没见。   谢斯白压着人吻,不要脸道:“我要补回来。”   –   《春思》在12月20日,正式首演。   秦黛一早,就把几张票给了谢斯白,还有向昭然和施秋。   谢斯白又给了谢苑溪和他妈各一张,给谢崇山气得拿院里给花浇水的壶砸人,你爷爷我的呢?   每个演员能拿到的票是有限的,且开票预售早一售而空,谢斯白只好去找黄牛,高价买了一张VIP席位。   首演那天,谢苑溪竟然还拿着不知道上哪儿定制的一块应援手幅,分发给几人。   上面印着秦黛的照片,做成了Q办小人,外加一句口号,姐姐加油,姐姐冲鸭!   谢苑溪好胜心很强,他哥什么都没准备,真就像个来看演出的。   谢苑溪发出嘲讽:“哥,你现在多少是有点恃宠而骄了。”   谢斯白:“……”   懒得跟妹计较,谢斯白接到通电话,出了观众席,下去楼下大厅。   花已经被送来了,摆着很显眼的两排。   一红一白。   谢斯白接了卡片,碰到一同前来的向昭然和施秋。   两人瞧见那两排花,有点被冲击到。   有钱真好。   过于盛大好看,一众入场的观众和粉丝,在那儿合影。   向昭然和施秋异口同声:“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求婚。”   施秋咔咔冲着那些玫瑰拍好几张照片,又去和海报上的秦黛合影。   “好美啊我们宝贝。”   向昭然冲谢斯白挑了下眉:“我那办法有用吧。”   谢斯白还没说什么,施秋就问:“什么办法,你俩打什么哑谜?”   向昭然在秦黛家楼下碰到谢斯白那次。   彼时他正坐在车里,向昭然发现他时,他在抬头看面前那幢楼。   确切地说,是某层,某扇窗。   向昭然想了想,走过去敲了下车门。   他颔首示意,垂眸,扫见她手里提的袋子。   “她有好好吃饭吗?”他第一句话问。   向昭然说:“不怎么好好吃。”   她又开口:“你要准备和她分手吗?”   谢斯白那时的目光,该如何形容,后来很久之后,向昭然和秦黛闲聊时谈起,道,看我那模样,吓得我以为是我拆散你们。   谢斯白那时说:“没提分手。”   向昭然静默几秒,道:“她……状态不是很好,谢斯白,我看得出来,你们是互相爱着的,作为秦黛的朋友,我不想她这么下去,既然你也不想放弃,我可以帮你。”向昭然笑了下,“我有经验——不过有风险,赌输了,你们可能会彻底地分开。”   向昭然和秦黛一起长大,好朋友也会吵架冷战。   初三那年,两人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吵架冷战。   以秦黛那样的性格,自然是向昭然单方面发起的。   太久没联系,向昭然要不找她,秦黛也很少找她。   十几岁的年纪,吵架的理由都很幼稚。向昭然以秦黛去了舞蹈学校就不找她了为导火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指责秦黛根本没把她当好朋友。   因此冷战了一个月,最后,是秦黛主动来找她。   因此,向昭然所说的经验,即——   冷她一段时间,逼她自己想明白。   当然,这个方法,很有晾着就把人彻底晾凉了的风险。   只看秦黛,到底要不要他。   ……   向昭然笑笑:“看来你赢了。”   谢斯白视线远远地看着那张巨幅海报。   秦黛穿着一身裙装,明艳的红色,逶迤拖地,手里拎着一柄冷光洌冽的长剑。   她的视线冷淡,仿佛谁都不入她的眼,比月色还要凉薄疏离。   但这张海报上的人,不是秦黛了,只是她演绎出来的一个角色。   “你知道她为什么不爱笑吗?”向昭然忽然问。   前因后果,谢斯白的确并不了然。   “秦黛有和你提过她妈妈吗?”向昭然又问。   谢斯白眉头微微蹙着。   他回想了下,却只能找到当初在津南,秦黛喝醉的那晚。   那是她醉得最厉害的一次。   和他说了很多关于她妈妈的事情,甚至那晚后来回了酒店,在浴室哭的那一次,都在他怀里喊妈妈。   谢斯白点头。   向昭然叹气,她和秦黛是发小。在秦海国带着秦黛搬家前,她们一直是楼上楼下的邻居。   “她妈是昆曲演员,在怀孕生秦黛之前,一直是剧团的当家花旦。”向昭然回忆着,“你在听她说的时候,是不是以为,她妈其实是爱她的?”   谢斯白不置可否。   不然,怎么会哭着抱着他,那么怀念难过地回忆。   向昭然却摇了下头。   “其实不是的。在我幼年的记忆里,楼下——也就是秦黛家,她爸妈经常吵架,她妈因为生下她失去了工作机会,吵架时,最常说的一句……”   最常说的,是抱怨为什么要生下秦黛,为什么没有打掉这个孩子,为什么要让她活下来。   苏玉容患有严重的产后抑郁,但那年,这个概念还没有传到普通家庭里。秦海国只以为妻子是因为工作原因心里头有气。毕竟除了发脾气时,大多时候,苏玉容还是原来那个苏玉容。   可对秦黛来说,不是的。   她没有过过一次生日,没有拥有过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   苏玉容憎恨那一天,那个时刻。   怀孕,生下秦黛那几年,是苏玉容最需要疏解和帮助的时候,是秦黛最需要照顾的时候。   可最该承担责任的丈夫、父亲,秦海国,却在那时逃避了。他似乎无法接受妻子性格的改变,于是将大量的时间投入工作,几乎不着家。   没人知道,那时候苏玉容有严重的产后抑郁症。   “她妈妈其实对她并不好,大多时候,都是冷淡的,不会管她。可她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明白。她爸……算了,不提了。你以为她为什么不爱笑,因为她妈妈,也从没对她笑过,哪怕一次。”   向昭然道:“她妈妈去世那年,秦黛十三岁,那年,她爸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因为……因为她记忆混乱,或者说,产生了幻觉,以为她妈还活着,并且是一个会冲她笑,给她准备早餐,买新衣服,送她去学舞蹈的,一个爱她的母亲。”   这是谢斯白从不曾知晓的。   他仰头,望了一眼那张海报上的秦黛。   向昭然说到这儿为止。   “但我看得出来,黛黛今年,已经多了很多笑容,她和你在一起,是很开心的。谢斯白,你真的让她改变了很多。”   ……   后台,秦黛候场前,找出手机,发了条微信:你到了吗?   谢斯白很快回复。   x:到了。   x:紧张吗?   秦黛笑了下,敲字:好像还好。   她又发来一张图片,是同事拍来的大厅诸位演员应援花篮。   秦黛的最多。   有后援会的,还有粉丝个人名义送的,各类都有。   当然,她的重点是,那个消失了一场的“x”又回来了。   秦黛特意圈出来给谢斯白看。   他上回说下次会有的,果然又重新出现。   仍旧是白玫瑰。   纯洁,浪漫的白玫瑰。   秦黛:真的回来了,TA没有突然不喜欢我。   好一会儿后,发来:他一直喜欢你。   秦黛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知道是他不是她,便要准备上台了。   她提着裙子,深呼吸几个回合。   晚七点钟,舞剧《春思》首演正式开始。   秦黛作为绝对的主角,女一,是需上场时间最久的人。   她的爆发力,一向是长处。所以哪怕要一个半小时的精力体力高度集中,她每一次,都能出色圆满地完成。   出场时,是一身白裙的公主。   少女时期的小公主,玉足纤巧,轻盈似风,薄纱轻丝的广袖,虽她抬手的动作掉落,堆叠在肘间,灯光一照,白玉般的一截小臂在灯下发光。   转腰,云里前桥,起跳,每一个动作,连绷紧的脚背,都是完美的。   抬眼望月,对视,试探,引诱,每一个眼神,仿佛自然流露。   像一句诗,回雪舞萦盈,萦盈若回雪。   她好像一站到台上,就不是秦黛了。   而真是戏里的人。   经历她的人生。   身为一名舞者,该有这样的能力,该有在台上对观众的吸引力。   明明足有一个半小时时长,秦黛却觉得,从她上台,似乎只过了一瞬间,一段故事便讲完了。   台下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秦黛谢幕之时,那阵掌声到达最高分贝。   她出色又圆满地,完成了又一部舞剧,又一个角色。   秦黛行礼,一抬眼,望见有人捧着束花,观众席朝她走来。   他不是第一个,在此之前,秦黛手里已经抱了两小束观众献上的花。   旁人也只当,谢斯白仅是个身高皮相比他人优越的粉丝。   但哪家粉丝献花送红玫瑰呢。   他还真演得像模像样,递来给秦黛,在台下不息的掌声,和轻快的乐声,以及台上演员们交谈中,谢斯白只说:“恭喜秦老师首演成功。”   花递来的瞬间,他的手触到秦黛的。   没立即离开。   掌心的温度传到她手上。   轻轻蹭了一下。   很快松开。   不宣于口的一次对视。   秦黛冲他笑着,眨了下眼睛。   谢斯白不打算逗留,演员们还要合照。   转身的瞬间,衣领却被人猝不及防地勾了下。   他身上是件黑色大衣。   红裙靠近,对比醒目的两样颜色,重叠在了一起。   秦黛拉着他衣襟,踮脚,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骤然沸腾。   尖叫,起哄,愈发热烈的掌声。   就连台上,也顿时气氛拔高。   他们在舞台的中央,是众人的焦点,是镜头的中心,所有人都看见了。   谢斯白却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   一瞬间的心意一起举动,秦黛没想太多。   但似乎氛围彻底被她点燃了。   秦黛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在谢斯白谦胸前一推:“你下去吧。”   谢斯白没走,在身后轰顶的呐喊和尖叫里,低下头,同样地,在她唇角印了个吻。   那一束红玫瑰在怀里倾倒。   花束中的一章卡片掉落,灯光一闪,映亮了上面写下的一行字。   「世界会变,而我始终如一。」   落款,谢斯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注】   世界会变,而我始终如一。   ——出自博尔赫斯   —   两个月时间,感谢大家陪我写完这个故事。   此刻是北京时间2021年10月15日,深夜2点26分,我有点舍不得敲下「完结」两个字,我好喜欢秦呆呆,好喜欢谢斯白。   他们会在某个地方,做这一对俗世里的爱人。   是一对笨蛋情侣,两个小可怜。   谁能想到,起初敲下文档第一个字时,我只想写二十五六万字,加番外的那种,没想到一回头,都这么多了。   当然,番外还是会有的!想写点日常,大概或许应该还有平行世界,dbq江天一半想要他们早恋,嘿嘿。番外纯甜口的,除非你们想看谢斯白视角(bushi)好吧我坦白,是我想写(?   还有些什么,大家想看的,也可以告诉我~   啊,我话好多,除了感谢大家也没别的了。   呜呜呜真的很爱大家,感谢你们看到这里,感谢你们喜欢这个故事,谢谢连载期评论陪我的所有小天使,写不下去的时候看到有人催更江天一半就又支棱起来了嘿嘿。连载后期因三次元太忙,更新时间晚且不稳定,真的抱歉orz,感觉因此跪了好多次(哇哇大哭)还是感谢大家的包容和等待,爱你们爱你们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