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死出铁骨美感[快穿]》 作者:不言归 【文案】 成为了快穿大佬生命中的御用炮灰,该如何是好 逃脱不了的必死的命运,就只能努力死出铁骨的美感。 被打碎的膝盖骨,折辱不了的脊梁。 生命不息,抗争不停,最终活成大佬心头的白月光。 大佬:……为什么她又双叒叕死了! ——“爱似病骨,毒入肺腑,于是思念成疾,错得万劫不复。” ——“孤独为何物?孤独就是我站在你的坟前,说着好久不见。” ——“林夕,我做过最美的梦,就是你还在我身边。” 大概就是讲一只混沌邪恶立场的炮灰在各种转换阵营的过程死去活来,无论怎么样都无法追上大佬的脚步而彻底爆发,自己也成了大佬并且强娶了被她花样连跪折腾得精神衰弱的大佬的故事。 阅读须知: #有重口!重口!!重口!!!的恐怖因素存在,请自觉退避!触雷一概不管!!!# #快穿,女强,升级流,带恐怖元素,基本没有天神一样的男主可以依靠。# 内容标签:恐怖 女强 快穿 升级流 主角:林夕,叶青 ┃ 配角:更多的炮灰与反派 ┃ 其它:想到再说 ================== 第一章 孤儿院(1)   毕业狂欢,宿醉有理。   林夕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她开始后悔了。   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还有着昏沉的痛楚,下腹饱涨沉坠的感觉宛如某个不太友好的亲戚造访,四肢的不适传递到大脑以至于神经在不停地发出警戒的信号。林夕瘫坐在地上很久,忍不住用力地以手敲头,却还是有些缓不过劲来。   ——这里,是哪里?   林夕茫茫然地抬起头,天花板上悬挂着老旧的白炽灯,灯光闪烁不定,时有电流的噗呲声响起,似乎还能看见被老鼠咬开的电线空悠悠地悬挂在半空。鼻腔内萦绕不散的腐朽气息和一股子陌生的铁锈味残忍地折磨着林夕的肺腑,提醒着她自己不是身在卧房中的事实——但是她分明记得自己断片之前,闺蜜宋雯一脸嫌弃地把她甩到了租房的床上,还随手将一条湿毛巾糊在她的脸上。   但是现在,她靠着堆积如山的杂物箱,眯着眼睛盯着头顶上的白炽灯,除了自己在做梦这个理由以外,她想不出自己为何会坐在一个如此诡异的地方。但是如果是在做梦,那身体对于宿醉的反应未免也太过真实了些。   抓了一把乱糟糟的长发,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林夕扶着纸皮箱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头痛欲裂的大脑一时间无法理智思考自己眼下的处境,但是不管如何,先解决生理需求比较重要。   绕过落满灰尘的货架以及杂物,林夕忍不住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浑浑噩噩地拧开了门把手,走出了这间杂物室一样的房间。   门外,是一条狭窄阴暗的走廊。   林夕环顾四周,只觉得环境阴森潮湿,样式有点像是医院,却又有些不同。天花板每隔一段距离便悬挂着一个白炽灯泡,但是因为相隔的距离太远,便显得四周昏暗一片。让林夕觉得有些奇怪的是,那些灯泡的灯光竟然也有所不同,苍白与昏黄交织,看着诡异极了。   这屋子的设计师是谁啊?简直走肾不走心。林夕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算了,上厕所比较重要。   顺着走廊往前走,抬头竟然看见了安全出口和公共卫生间的指示标牌,单单从格局来看,的确是很像一家医院。只是从脏污程度上来看,应当是一家荒废了许久无人打理的医院,不过既然还有供电,那便代表医院中还有人吧。   林夕找到了公共卫生间,拧开有些生锈的门把,推开门时便是一声老朽的吱呀声。扑面而来的味道实在有些不美妙,林夕皱了皱眉,倒也没有抱怨什么。她先照了照镜子,打量了一下自己披头散发宛如贞子小姐姐一般酷炫的造型,这才慢吞吞地推开了第一间隔间的门。   “哦,擦……”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屏血色,林夕眼神呆滞地张了张嘴,发出了两声无意义的气音。   仿佛有人恶作剧一般用红色的油漆泼进了卫生间,墙壁,马桶,地板,满满的都是已经干涸的黑红血水,墙壁上还有红色的血手印。马桶盖盖着,不知晓里头有什么东西,但是那红色的血迹,分明是从马桶的边缘里不断溢出来的。   ——这种情况,莫非是哪个妹纸来了大姨妈?   ——不对,这种出血量,绝对是在厕所里生崽崽了吧?   林夕沉默了三秒钟,然后慢慢地关上了门扉,走到洗手间的最后头,打开了另一间隔间的门。   总而言之,先解决生理需求吧。   酒精壮胆不是一句笑言,林夕觉得自己现在就很麻木,与其说是胆大不如说是有些反应迟钝。直到解决完燃眉之急,林夕才能空出几分心思,一边沉默地洗着手,一边思考自己眼下的处境。   阴森恐怖的医院,满是血迹的卫生间,林夕第一反应是报警,但是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她身上仍旧穿着毕业晚会时穿着的黑色风衣,翻折长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高冷”二字。但是手机、钱包、以及从不离身的挎包却不知被谁拿了去,此时两手空空,一脸懵逼。   掬了一捧冷水洗了洗脸,总算找回三分理智的林夕却没有回头再去开门的勇气,她捂着额头靠着墙壁,思考到底有谁在整蛊自己——她性子内敛还有些较真,不是活泼好动亦或者温柔可亲的性格,在学校里人缘也一般,甚至还有人背地里说她呆板似块木头。如果真的集体开玩笑,应当轮不上她自己。而唯一的至交好友宋雯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比起恶整她,闺蜜自然会更注重她宿醉后不适的身体。   但是如果不是有人整她,她记忆又没有断片,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医院里?   况且,他们学校附近哪里来的一家如此老旧的医院?甚至还用着将要停止生产的白炽灯,如今大城市里哪家哪户用的不是LED?   林夕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她脑子依旧昏沉,但是此情此地也觉得有些脊背发凉。哪怕她是个无神论者呢?也不由得胡思乱想了一些恐怖片里的剧情。她忍不住摇了摇头,想着没必要自己吓自己,大不了找个人问问情况,或者先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吧。   林夕回到了自己原本所待的那间杂物间,在一堆沾满灰尘的杂物里翻找,终于找出了一个手电筒以及破旧的雨伞,勉强可用。   林夕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将雨伞夹在腋下,充当防身的武器。随后摆弄着那快要寿终正寝的手电筒,一点点地往外挪去。   不知道是宿醉的后遗症还是心理作用的原因,林夕觉得自己有点站不住,手软脚软还使不上力气。她深吸了一口气,心头的不安却越发沉重,那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的铁锈气味甚至让她有种喉头一甜的错觉——大概是厕所里那刺目的红色给她造成了太大的视觉冲击。   林夕听见了声音。   除了头顶上灯泡发出的刺啦声以外,从远处的的确确是飘来了模糊的歌声,这代表着这个诡异的医院里的确有人在活动。   林夕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期待还是恐惧,她抿了抿唇,用力地握住了手中的雨伞,循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反正先不要和他人有所交谈,先暗中观察一下,总不会有事的吧?   林夕这般安慰着自己。   随着距离的逐渐缩短,模糊的歌声也变得清晰,那是一个稚嫩的童声,娇娇地哼着一首闻所未闻的歌曲。   “来和我一起玩耍吧。我们来玩过家家,我当爸爸你当妈妈——”   “还有肚子里的小娃娃——”   “我们要好好爱他——”   曲调简单,音律重复,歌词也简单直白如同孩童的戏语,就是一首普通的童谣,没有什么特别的——本来应当是这么想的。但是在此情此地,莫名其妙地来到这样一个诡异的医院,林夕很难控制住不去胡思乱想。越是紧张,那些本来也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恐怖故事与荒诞怪谈便一个又一个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以至于林夕都怀疑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死眼下这个状态的自己。   ——不可以,要冷静。   走廊的尽头是另一条长廊,借着黯淡的灯光,林夕可以窥见走廊另一头的影绰的门扉与栏杆。这般看来,下方大概是一个如同欧式宫殿一般的大广厅,而上方则是环绕式的长廊以及分布式的房间和居所。而那大广厅多数也是用来举办舞会或者演讲的地方。   只是——   这种设计当真大丈夫吗?!谁家的医院会用这么诡异的设计啊!违和感都突破天际了好吗?!!!   林夕两眼无神双目失焦,恐惧的情绪也被吐槽的欲/望占据了上风,她背靠墙壁凑到了长廊的转角处,收起了手电筒,反手握住了雨伞。林夕想,或许是她的第一印象导致她对此地的判断失误,这里不像是一家医院,反而像是某位富豪的私宅。至于那廉价的白炽灯也有可能是富豪的个人爱好或者常年失修才导致的后果吧,呵呵。   “来和我一起玩耍吧——”   “我们一起做家务,我洗衣服你做饭吧——”   嬉笑的声音已经很清晰了,林夕可以听见,唱歌的孩子就在楼下的大广厅里。   林夕趴伏在地上,仅以手肘的力量来匍匐前行。四周的灯光很暗,只要趴下来便不会被灯光照出影子。在那诡异的歌声中,林夕能听见自己因为紧张而变得急促的呼吸,伴随着一句一句咬字稚嫩的歌词响起,林夕终于鼓足勇气,接着栏杆的遮掩向下方看去。   “来和我一起玩耍吧。”   “我们来玩过家家,我当爸爸你当妈妈——”   苍白而刺眼的灯光洒在女孩柔软的栗色长发上,为矮小稚嫩的孩童拉扯出长长的阴影,那是宛如魔鬼一般的模样。   还有染血的白布,还有寒光闪烁的尖刀,还有——   “还有肚子里的小娃娃。”   她手里拽着一只精致的洋娃娃,一边哼着歌,一边用力地将娃娃塞到那身穿修女服躺在白布上的女子的怀里。   “我们要好好爱他。”   那被开膛破肚内脏全部被拉扯出体外只为塞进一只洋娃娃的女子死不瞑目地瞪大了双眼,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林夕。   林夕觉得,脑海中似乎有一根线,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夕:等等为什么只有我开篇见高能?!!!说好的升级流呢?!!!   作者:因为爱。   [您的姐姐们发来了新春贺电。] 第二章 孤儿院(2)   林夕捂着嘴巴浑身僵硬地趴在那里许久,理智才逐渐回笼。而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地颤抖,汗水几乎湿透了颈项。   她有些神智混乱地想道——如果这是恶作剧,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没人会对她开这么过分的玩笑,所以一切都是真的。   林夕的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赶快爬起来逃走,因为下面那诡异可怕的孩子随时都可能上楼来,她应该去寻个容身之地或者尽快向外面传递讯息;但是她的身体却无力配合她的思想,她害怕,怕得颤抖不休,怕得肝胆俱碎,几乎想竭嘶底里的尖叫。   女孩的歌声停顿了片刻,又再次响起,伴随着脚步声和拖曳的声响。   林夕因恐惧而搅成浆糊一般的大脑勉强判断出双方的距离在缩小。这个判断让林夕瞳孔骤缩,呲目欲裂。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不敢吭声,心态却已经有些崩溃了。   到底求生的本能还是战胜了心中的恐惧感,林夕挪动着颤抖绵软的手臂,硬生生将自己拖到了支撑天花板的柱子后方。   林夕有些绝望地想,不管是谁都好,请救救她吧。   可是她并没有等到自己期待援手,甚至连祈祷一瞬的侥幸,也不曾得到神明的回应。   脚步声停了。   “你们还不睡吗?”女孩稚嫩的嗓音问得有些天真,“都不陪我玩过家家,难道自己躲着玩吗?”   林夕手掌攥拳,死死抵着额头,压抑着心中一层一层漫涌上来的绝望。   她躲在柱子的阴影里,看着魔鬼的影子越来越近。或许是因为酒精的麻醉作用还没完全褪去,也或许是在绝望之下多了几分破罐破摔的心态,林夕握紧了腿边的雨伞,强撑着发软的身体坐直了起来。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她其实并非完全走到了绝路。虽然不清楚这个诡异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如果对方还能保有理智进行沟通的话,林夕还有一定的把握说服对方。即便那可怖的一面是这个小女孩亲手造成的,那也有可能是借助了工具亦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不管如何她都是一个成年人,对上一个孩童,总归是有一定优势的。   林夕身体向旁侧倾斜,然后她看到了一只藕节般细白的脚丫出现在转角,脚踝之处系着一条红绳。   林夕闭了闭眼,随即,猛然抬头。   那是一个,如同天使一般可爱的女孩——栗色的发柔软微卷,如雪一般白净的肌肤,穿着可爱的洛丽塔小裙子,如同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小公主。如果换个场景,那大概是一个甜美可爱得让林夕都忍不住会心一笑的小天使。但是此情此地,亲眼目睹了那样恐怖的场景,纯白无瑕的天使在林夕的眼中比恶魔撒旦更为可怕,至少魔鬼不会一边唱着天真可爱的童谣一边将人开膛破肚。   但是即便如此,眼前的女孩也不是天使——天使不会长着尖锐的指甲,更不会拥有着野兽一般的竖瞳。   林夕看见她碧色的竖瞳里倒映出自己僵硬的脸庞,女孩凝视着她,嘴角缓缓裂开一个笑。那是一个十分用力的笑,以至于嘴角几乎要裂到耳根,让孩童可爱的脸颊变得扭曲狰狞。她看上去就像是魔鬼,或者说,本就如此。   “是只小老鼠。”兽类的眼眸里是失常的疯狂和扭曲,那是一双坏掉的眼睛,看到的人应当都会这么想。   早已有所准备的林夕双手握紧了雨伞,在女孩扑过来的瞬间朝着她狠狠地劈了过去。雨伞阻拦了女孩尖锐的指甲,自己却也应声而碎。林夕毫不犹豫地一脚揣上了女孩的小腹,将重心不稳地小女孩踹在了地上。随即在对方凶狠望过来的瞬间,拿起了手电。   猛然凑到眼前的炽目白光让女孩惨叫出声,她的眼睛大抵比常人还要敏锐,与之相对的,受到强光的伤害也就更深。林夕拿着手电筒,迅速转身而逃。不是她不想乘胜追击,而是她实在没把握能打得过这个扭曲畸形的女孩。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连那雨伞的手柄都掰不断,但是那个女孩一爪子就把雨伞撕得粉碎。如此凶残,只怕手撕鬼子也不再是梦,她还是不要横生是非为好。   林夕在女孩的尖叫中夺路狂逃,她顺着楼梯跑到楼下,因为过于慌张的缘故甚至一脚踩空摔下了楼,狠狠地砸在了冷硬的地板上。但是她顾不得眩晕的头脑以及身体的疼痛,只是迅速地爬起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着出口的方向跑去。她甚至没有心情去看一眼那躺在白布上的女人,更没有心情去擦拭一下脸上的血液,她只想逃离这个地狱,离魔鬼越远越好。   她可没有忘记女孩的话语,这个诡异的地方里除了爱玩过家家的魔鬼以外,还有“他们”的存在。   林夕以为,打开那扇门,她就能离开地狱。   但是当那扇门在她面前缓缓开启,她才发现,不是这栋房子,而是这个世界,都是炼狱。   林夕茫然地看着一片漆黑的天幕,远处高高竖起足有五六层楼高的铁墙挡住了除了天空以外所有的景象。而这片被铁墙围起的牢笼里,昏黄的白炽光照着一具一具残破的尸体,照着泼满鲜血的墙壁,照着如同噩梦一般的地狱,哪怕是光明,也惨白得无情。   林夕吐了。   宿醉之后的身体本就不适,她吐得昏天黑地,吐空了胃袋,呕出了酸水,眼泪如洪,模糊了眼睛。   她几乎想就这么晕厥过去,然后醒来还是在学校的宿舍里,那个狭小简陋曾经被她嫌弃过无数次的房间,如今想来却比天堂还要温暖还要美丽。林夕撕心裂肺地哭了,胃袋翻江倒海干呕不止,只能死死地扒住墙壁,避免自己彻底瘫倒在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然而比起这些,更让人绝望的是背后传来的孩童尖锐嚎哭的声音:“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啊——!啊!去死——!”   林夕猛然扭头,便看见那栗色头发的恶魔正踉踉跄跄地朝她扑了过来。女孩紧闭的双眼汩汩流出了殷红的鲜血,她似是痛极的孩子一般嚎啕大哭着,尖叫着,攻击毫无章法,就连扑过来的方向,也有了些许的偏移。   绝望、恐惧、崩溃等等的负面情绪塞满了林夕的心,与此同时从中横生而起的愤怒让林夕下意识地选择了反抗。她躲过小女孩偏移方向的爪子,无比凶狠地一脚踹上了女孩的背脊。身体本就因为向前倾斜而失去平衡的女孩被这一脚直接踹下了台阶,惨叫着翻滚着摔了出去,脑袋狠狠地撞上了阶梯的边角,发出“空”地一声闷响,留下一块血印,痛得一时间竟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林夕没有再逃,她只是死死地握着那砖头一般冷硬的手电筒,几步跑下台阶,抡起手电筒便砸在了女孩的后脑勺上。   “砰——砰——砰——!”   林夕跪在地上,疯了一般地猛砸女孩的头颅,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中所有的惶恐和害怕。   直到那个恶魔彻底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林夕才颤抖着停下了动作。她双目失焦地看着躺在血泊里的小女孩,涣散的目光落到了手中沾满鲜血的手电筒上,才仿佛回过神来自己做出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举止一般,猛地甩开变形的手电筒,环抱着膝盖失声痛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泣一边干呕,胸腔剧烈地起伏,喉咙里反复嘶哑地发出“啊——”这样无意义的气音。   她一个普通的小市民,刚刚大学毕业,即将开始崭新的人生。她从未见过尸体,没杀过一只鸡,这短短十五分钟之内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于超出她的心理极限了。情绪的崩溃最终汇聚成了一个发泄口,让她做出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对一个孩子痛下杀手。   但是即便理智悬于一线,林夕却还是将哭声压抑在咽喉,眼下的情况,已经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四下寂静,林夕哭累了,让因为惊怒交加而急剧跳动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些许,随即翻涌而起的便是竭嘶底里的愤怒!   ——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将她丢来这种鬼地方的?!!!我太阳他祖宗!!!   某种程度上也是有些画风清奇的林夕挣扎着爬了起来,惊吓过度之后她的心脏有些麻木,竟也不觉得眼前这地狱一般的景象恐怖了。林夕稳定心神,待得头脑冷静下来之后,她才猛然转身朝着屋内跑去——她没记错的话,小女孩的那柄刀应该还留在屋内。   那柄刀果然还在,就正正好插在那修女尸体的心脏上——就像是公主品尝了一口蛋糕,漫不经心地随手将叉子扎在了蛋糕上一样。   林夕谨慎而小心地伸出手,握住了女人心脏上露出来的半截刀柄。刀刃从血肉中抽出的感觉陌生而又可怕,散发出腥臭味的黑血源源不断地从心口涌出,证明这具尸体已经死去多时了。林夕忍着胃酸泛滥的恶心感,强逼着自己盯着那女人血肉模糊的脸颊。她不知道这个鬼地方是哪里,但是她方才从楼梯上摔下来,疼痛却是真实的,那么死亡,定然也是真实的。   如果唯有勇敢才能在这个地方活下来,那她又怎能继续软弱下去?   努力看,努力去适应,她没有时间停下来安抚自己造反的胃,也没有时间去流眼泪。   林夕不敢久留,拿了武器便朝着外头走,外面地方大虽然不利于躲藏,但是想要逃跑却比在屋内要容易得多,灵活性更高。   林夕面对着满地尸体站在阶梯之上,用手臂抹了一把脸上黏在一起的鲜血与泪水,心中无比的萧瑟。   #这到底算什么啊?#   #开局一把刀,一刀九十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夕:哇——!!!你走开!!!我不要你爱我!!!让我当个没娘的孩子!!!   作者:(唇角挂着和善的微笑.jpg) 第三章 孤儿院(3)   这是一间,不正常的孤儿院。   林夕想要找能够出去的大门,于是沿着铁墙走了许久,没有看到出口,反而看到了好几栋林立的屋舍。那种带着点中世纪风格的房屋,一旦破朽便会多出几分古拙诡谲的森然,就如同那个黑暗的时代一般。林夕看的越多,心中的不详便越加沉重,她很清楚她所居住的城市里并没有这种风格的建筑物,虽然繁华富丽却实在古老得不符合时代,但是那应当归属于现代所有的白炽灯以及这牢不可摧的外墙又是怎么回事?   林夕停下脚步,微微喘息,她脚边是两具成年男子的尸体,黝黑的皮肤以及明显西方化的五官可以推测出其种族与身份。林夕沿着外墙跑了许久,都未能寻找到出口。但是林夕除了发现了一块写着“世纪孤儿院”的残破牌匾以外,还发现了一个有些奇怪的情况。   ——这间“孤儿院”,成年人竟比孩子多出数倍。   不,应该说,这个孤儿院里的成年人数量多得有些不正常。比如说躺在地上的两名黑人,他们身上穿着警卫特有的蓝色衬衫,配备了手/枪以及对讲机。但是林夕分明还看见过身穿西装以及白色医生服饰的尸体,而那被女孩杀死的女子,身穿的则是修女服。   孤儿院、医院、教堂——这一块被铜皮铁墙圈起来的牢笼里,至少有来自三个不同地方的人存在着。   林夕感觉到了令人不安的矛盾感,正如中世纪与现代风格的融合一样,那来自三个不同地方的元素融合在一起,充斥着无言的排斥与违和。如果说这间孤儿院的确是出自中世纪那个黑暗的年代,那么在孤儿院的范围内建一座教堂倒也情有可原。因为越是不幸,越是需要信仰,活得痛苦,才需要一点希望来支撑着他们继续存活于世,让自己相信死后的确可以前往有神的天堂。   但是医院呢?   林夕发现得越多,心中的困惑便越深,她身上除了一柄卷了刃的菜刀以外,就只剩下从警卫身上搜出来的手/枪和两发弹匣。   林夕并不会使用手/枪,但是她需要武器用于自保,而手/枪也会给她带来些许的安全感。   林夕听见了欢笑,那是让她毛骨悚然的孩童的笑声。在这一处满是鲜血和尸体的地狱里,本该是世界上最纯真无辜的孩童却是笑得最开心的人。林夕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双眼所能目睹的事实,就是躺在地上一具又一具成年人的尸体——没有孩童。   笑声并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林夕发现远处有亮光,像是一处夜间开放的操场。孩童的笑声远远传来,林夕抿了抿唇,握紧了手中的枪,这才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去。不管如何,她必须要离开这里,那铜墙铁皮足有两层楼高,她想要爬出去简直堪称天方夜谭。但是她不离开这里,死亡的阴影就会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如果夜晚,那个女孩口中的“他们”大多都在休憩,那白天呢?她又要怎么保住性命?   林夕发现这地狱里没有花草树木,黝黑的土地之上毫无生机,只剩下些许烧成焦炭的干瘦枯枝伫立于此,像绝望挣扎的人被永恒地定格在原地。   借着屋舍和枯木的遮掩,林夕逐渐靠近了那被铁网围起来的操场。三个身量大小不一的孩童正在玩耍,大的不超过十二岁,小的似乎才五六岁。他们踢着足球,嬉笑怒闹,在这幽寂的深夜里唱着那有些耳熟的歌谣。   “来和我一起玩耍吧。   我们来玩过家家,我当爸爸你当妈妈。   还有肚子里的小娃娃。   我们要好好爱他。”   “来和我一起玩耍吧。   我们一起做家务,我洗衣服你做饭吧。   红萝卜之后是绿葫芦。   我们好好搅拌它。”   他们的歌声嘹亮清晰,林夕很快便听清楚了他们的歌词。想到那女孩玩的“过家家”,林夕不由得背生冷汗,无比后怕。   林夕极目远眺,望着操场之后依旧蔓延的围墙,心情沮丧极了。这些围墙仿佛没有预留一个出入口,从头到尾都是铁水浇灌出来的圆环。林夕有些焦急地轻咬着大拇指的指甲,她不知晓现在是夜间几点,但是她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这个鬼地方。   林夕抬步准备离开,她没有与这些孩童交谈的打算,这里除了尸体便只有恶魔,她不该心怀任何侥幸的。   可是林夕才刚刚抬起脚步,便恰好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滚到了她的脚边,让林夕的呼吸一滞。   ——等等,操场上……应当围着铁网?   操场上的光芒炽亮,照得四周亮堂,林夕目光凝固在脚边的球体上,险些尖叫出声。   那是一个人头,被锯子锯断了脖子,为了让它更符合一个“足球”应有的标准——它被割掉了耳朵,锯掉了下巴。   我屮艸芔茻——!!!   林夕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简直每分钟都要刷新一次,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拔腿就跑。也幸亏她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当她身后的枯木爆裂开时,才没有被那划来的利爪抓碎了脊梁骨。林夕狼狈地踉跄了几步,猛然回头,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面皮紧绷。   如果说先前的小女孩虽然身体扭曲畸形,但是容貌也算是精致美丽,那么面前的少年便已经失去了人类应有的样子。兽类的竖瞳,豹子的脸,如熊一般弓起的背,脊梁骨抻着皮肤几乎突出到根根分明的地步。而这怪物的脚边跟着两个身量矮小的孩子,稍大一点的七岁左右,小的看上去才三岁,三岁的孩子生着猫耳和猫鼻,黑色的鼻头微微耸动着,像是在捕捉着林夕的气息。   “不要踢球了。”那孩子软绵绵地扁起了嘴,嫩生生地撒娇道,“我要把小老鼠摆在卧室里,我要抱着她睡觉!”   那孩子指着林夕,神态天真地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塔塔哥,帮我把她削成抱枕的大小嘛。”   林夕心头一冷,如果她是一只猫,这时候背上的毛估计都要被炸起来了。但是如今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有了显著的提高,是以在面对着三个明显不正常的“敌人”时,林夕选择了反抗——她掏出早已上膛的手/枪,直接扣动了机板。   索性,这回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她一次。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直接糊到了那巨熊少年的脸上。被后坐力震得双臂发麻的林夕猛一咬牙,也不管准头了,连着朝着三人的方向开了好几枪。弹匣里的子弹打空了,林夕便直接转身夺路而逃,将那凄厉的尖叫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都抛之脑后。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安全无恙了。   林夕发誓,她这辈子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哪怕是当初体育考试,她都不曾如此灵敏迅捷过。她不敢回头去看,但是她能从尖叫声和动静判断出身后有什么东西越来越近。林夕死死地咬紧牙根,额角冷汗淋漓,身后那玩意儿速度太快了,她根本跑不过他!   室外宽阔的场地在双方速度悬殊的情况之下变成了劣势,林夕逐渐感觉到体力有告罄的倾向。见势不妙,在对方朝着她扑过来的瞬间,林夕直接冲向了墙壁的转角处,一只手抓住墙壁上的排水管,借助着奔跑时的冲力将自己整个人甩过了转角。   身后传来人体撞上墙壁“砰”的一声闷响,林夕却不管不顾地快速转身,朝着原本来时的方向逃走了。   ——那啥,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嘛。   擦身而过的瞬间,林夕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直追在自己后头的东西便是那有着猫科动物器官的三岁孩子。他因为刹不住冲力而直接撞到了墙上,顿时糊了满头满脸的血。林夕心有戚戚,却不敢停下脚步,趁着敌人还没追上,便直接翻身滚进了一扇破朽大开的窗户里。   房间残破不堪,看起来像是给下人住的地方,一个古早的炉灶以及烟囱,一张矮小的木板床,就是房间的全部。   红砖砌成的烟囱旁边有几个厚实的麻袋,应当是用来装煤炭的。   林夕的脑海中掠过那男孩微微耸动的鼻子,心中顿时一凛。来不及多想,她已经扑进了炉灶里,滚了一身灰,还飞快地抓了几把炉灰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她喘着粗气,心脏剧烈跳动已经到了痛楚的地步,她被炉灰呛得轻咳,却死死忍住,憋得面红耳赤。   冷掉的炉灰也没有多少气味了,聊胜于无吧。   那奇怪的猫型男孩并没有追上来,林夕反而听见了他羸弱无力的哭声远远传来。林夕的动作微微一顿,想到那男孩也不过三岁的模样,痛极了怕是爬不起来只会哭鼻子了。   她收起心中一瞬间涌上的恻然,心立时冷硬了起来,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林夕摇头甩掉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念头,换上弹匣,一手握枪一手推开了门,离开了房间。   虽然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但林夕知晓自己并没有休息的时间。   她是只弱鸡,但是她不想死。   她双手伤痕累累,手臂被粗糙的墙壁擦掉了一大块皮,膝盖摔得淤青,额头肿了一大块。她的长发变得乱糟糟了,精致的衣饰破了,炉灰迷了眼睛和伤口,痛得她嘴角微微一扯,脸上便皮开肉绽地流出了血来。她连抬起沾满炉灰的手去擦拭眼泪都做不到,因为她得握着武器,她必须要活下去。   她不是乙女漫画女主角,没有美丽的容貌,没有柔弱的性子,更没有天神一般的男主可以依靠。   她只有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本书里面写的故事,很多是我做过的梦。   嗯,单身二十年却对梦中人一见钟情,我也很绝望啊。   但是大佬真心很苏,所以写出来给你们看看,虽然他出场比较晚。→_→   虽然这本书是以林夕的视角开始写的,但是主角其实是大佬来着。   快穿的是大佬,林夕只是大佬生命中总是死去活来的一个女配。……嗯,暂时。 第四章 孤儿院(4)   又是一条漆黑的走廊。   似乎这里建筑物的画风就是如此,现代风与哥德式风格的融合从里到外都透着浓厚的违和感,在风雨侵蚀之下越发显得森然可怖。在这种地方住久了,心灵多少都会变得阴暗扭曲,人甚至会因此而疯狂。   林夕走了一小段路,发现眼前的长廊有点像现代酒店或公寓的布局,走廊的两边都是一扇扇门扉,像是卧房。偶有几扇门开着,里头就是一张床,一张桌椅,一个柜子,便再无其他。几个房间都是如此,规整得好似学生的宿舍,但是如果说是孤儿院,也不太像,哪家孤儿院会如此阔绰地给每个孩子单独划一个房间?林夕在门外看了半晌,觉得那布置更像是病房。   隔离病房。   那些闭合的门林夕不敢去推,她不知晓门的后头是否就是那些疯魔的孩子。她放轻脚步走了许久,从一楼找到四楼,却仍然没有寻找到有用的线索。城堡外头似乎有嘈杂的声响,但城堡里头却冷清得紧,仿佛不愿意打扰到孩童的安眠一般,一切纷争都刻意规避了这里。林夕握着刀和枪的手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她觉得继续这样子下去不行,她必须要找个地方让自己冷静一下,否则,她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自己吓死。   林夕躲进了一间无人的房间,并轻轻关上了门。这里是四楼,林夕并不担心有人从窗外闯进来将自己包抄个彻底,这一晚上的经历对于这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实在有些太超乎承受极限了,以至于林夕刚刚坐下,便忍不住鼻头一酸。   身上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痛楚,林夕疼得生理泪水都沁出了眼角。将被汗水污得滑腻的手掌在膝盖上蹭了蹭,林夕这才拿出几分心思来打量这个房间。但是这么一看,林夕却整个人都不好了,四周太黑她没看仔细,这屋子里有不少零零散散的物件,显然是住了人的。   万一外头疯的那群魔鬼又回来了,那可就真的完了。   林夕顾不得疼痛,立时站起身来,但是不知道是受伤还是失血,她眼前顿时一黑。脚步不稳的林夕磕在了桌角,腰间的伤口被这么一撞,痛得她龇牙咧嘴。林夕下意识地扶住桌子,却摁到了一本摊开的书——确切的说,是日记本。   她找了这么久,这是第一本拥有字迹的线索,林夕迟疑了一秒,便毫不犹豫地拿起了本子。她不能再这么跟无头苍蝇一样的找下去了,她至少要弄清楚,这处诡异的地方到底发生过什么,才好从中谋取一线的生机。   房间内没有灯,十分昏暗,但是屋外却很亮,仿佛有人在暗地里监视害怕这屋子里的人逃出去一样,屋外四面八方都装有照明灯,亮得双目刺刺地疼。林夕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线的窗叶,借着那一线从外头漏进来的光亮,翻阅着手中的日记本。   日记是一个名叫“茜茜”的小女孩写的,这个名字,让她想到了那个猫耳男孩口中的“塔塔”,比起名字,更像是一个单纯的代号一样。林夕继续往下看,这个叫“茜茜”的女孩写得很认真,哪怕字迹七扭八拐,也还是能勉强认出来的。   “今天,有一对爸爸妈妈说要带茜茜走,茜茜好高兴。茜茜会当一个好女儿。”   “爸爸妈妈不来了,白衣叔叔说,茜茜有病。他骗人,茜茜好好的,没病。”   “茜茜好疼,茜茜不想吃绿色的药,茜茜不想打针。”   “白衣叔叔说,茜茜要乖(guai),爸爸妈妈才会来接茜茜。”   日记本很厚,林夕根本翻不完,她只能匆匆地扫一眼,将重要的消息都收入眼底,甚至无暇思考一个女孩怎会有耐心坚持每天都写日记。日记一开始还能理解,可是越到后头却越发语序颠倒,字迹缭乱,那名叫茜茜的女孩显然精神开始有些不正常了。   “红绳子!我讨厌!白衣服的叔叔说,黑色是绝望,红色是疯狂,只有白色才是救赎。”   “天使的翅膀,是白色的。”   “白绳子出现了!”   越到后头,林夕就越看不懂,写日记的人似乎越来越疯,性情也从最开始的乖巧变得暴躁,纸面上有十分明显的划痕,像是指甲在纸张上头划过一样。林夕看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不由得也觉得暴躁了起来,她还待细看,房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林夕背上的汗毛根根竖起,她抓着日记本,面色难看,只等门外有人闯进来,便直接将日记本砸过去,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可是敲门的人很有礼貌,敲一会儿,停一下,麻木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完全不管房间里是否会有人给他开门一样。   林夕觉得头皮发麻,但是外头的人不进来也不离开,就那样一直敲一直敲。林夕想到走廊上那一扇扇紧闭的房门,万一吵醒了其他房间里的恶魔,她的处境可就十分不妙了。与其落得被分而食之的下场,倒不如跟外面的人拼了,一对一,至少还是有胜算的。   林夕经过这一晚上的折磨,又是恐惧又是愤怒,正处在于游戏中爆seed的状态中,遇到谁都敢冲上去剁一剁。   林夕握住了门把,掂了掂手里的“板砖”,才一鼓作气地拉开了门。   敲门声戛然而止,林夕低头一看,只见一个比那猫耳男孩还要瘦小的孩子正站在她面前,身高只到她的膝盖。这么瘦小幼弱的孩子,林夕却一时间看得愣住了,因为这个孩子很“正常”,没有畸形的样貌,没有尖锐的指甲,更没有暴戾疯狂的眼眸。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只手微微抬起,保持着敲门的姿势,眼睛平视前方,甚至没有抬头看林夕一眼。   借着走廊上微弱的灯光,林夕看见了他抬起来的手腕上,绑着一条细细的,黑色的绳。   门开了,小男孩一语不发的往前走,一头撞在林夕的膝盖上。林夕正想让开,却看见那小男孩脚步不停,十分机械地迈着步子,但是因为被林夕挡着,他看上去就像是在原地踏步一样。从敲门到现在,他就像是一个机器人,只会按照规定的程序动作。   林夕让开了身子,那小男孩也不管林夕,兀自走进了房里,打开了柜子,拿出一件熨烫好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就又走了出去。   林夕想了想,决定跟上去。   她将日记本塞进自己的风衣里,手里握着上膛的手/枪,悄悄跟在了小男孩的背后。   小男孩抱着衣服,那裤子的一角拖在地上,冷不丁绊了他一脚,让他直接摔在了衣服上。但是那小男孩仿佛不知道疼痛为何一样,爬起身,抱着衣服,又继续往前走。林夕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上了五楼,在一间房门前站定,她才跟着停下了脚步。   小男孩开了门,抱着衣服走了进去,她想,那应该是他的房间了。   林夕耷拉下肩膀,这才发现五楼和他处不同,偌大的五楼,竟然只有孤零零的一间房间。   林夕正在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楼梯口处却传来了十分耳熟的声音,那稚嫩的男童声有些尖锐地叫道:“我闻到小老鼠的气味了!茜茜姐,塔塔哥,她在上面!”随即嘈杂的脚步声传来,约莫有三个人。   林夕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等她回过神,她已经打开了房门躲进了屋里——她宁可面对那沉默的小男孩,也不想面对外头的恶魔。   林夕一时冲动,在恐惧的驱使下闯进了房间,但是等到她进了房间,却又突然后悔了。   房间里还有人,或者说,房间里本来就属于另一个人,那个小男孩只是来送衣服的。   那戴着黑色绳子的男孩将叠好的衣服塞进了柜子里,便自顾自地绕开了林夕,朝外面走去。透过门扉,林夕能看见那猫耳男孩牵着那个被她砸破头的女恶魔就站在外面,兽类的竖瞳死死地盯着她,却又好像因为某种忌惮而不敢上前一步。   仿佛猫咪不慎闯入了老虎的领地,出于兽类的本能,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门关上了,林夕僵硬着脖子缓缓扭回头,就看到这处格外精致的房间里,那个坐在书桌前背对着他的男孩。   白衬衫,黑长裤,一头干爽的小碎发,一个清瘦的背影,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   却让外头那些疯狂的恶魔望而止步。   能让恶魔如此忌惮的,不就只有更可怕的恶魔吗?   林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窒息,她背靠着墙壁,死死地握紧了手/枪,却已是进退不得。   前有虎,后有狼,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绝望?而且林夕分明记得自己的子弹命中了那个名叫“塔塔”的少年的脑袋,那个叫“茜茜”的女孩也被她砸破了头。她以为她杀了人,甚至为此而崩溃失措,但是方才看他们的模样,却又分明还行动自如。   这怎么可能呢?难道这些魔鬼,真的刀枪不入甚至能死而复生不成?   如果连子弹都无法伤及他们分毫,那她还能怎么办?   向神明祈祷?但她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地狱里,神明又何曾眷顾过她分毫?   浑浑噩噩中林夕不由得想到了那些死人的下场,她有些绝望地想,与其在活着的时候被人撕成碎片,或者是被削去了四肢放在床边当偶人,还不如现在就一发子弹了结了自己,至少死得不会太痛苦。   林夕的精神在缓慢地溃退,桌子前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竟回过了头来。   四目相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叮——恭喜你发现道具——“茜茜的日记”】   【解锁主线——“疯魔的孤儿院”】   【解锁支线——“歌谣里的秘密”】   【叮——恭喜你发现重要NPC。】   如果是游戏,大概就会出现这样的提示语了吧哈哈。   虽然不能话痨剧透,但是还是跟大家说一下,这个故事里面女主是“守序邪恶”的立场不要怀疑XD。   ————————分割线——————————   啊,评论区好冷清,北风那个吹啊。   因为第一次写现代类型的,所以节奏会很快,而且伏笔很多,每个世界结束之后还有反转。   女主大部分时候是无法决定自己的立场的,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活下去。所以你们可能会发现女主随时转换阵营XD。 第五章 孤儿院(5)   那是一个,很正常的男孩。   就跟那个拿衣服过来的小男孩一样,面前这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也是正常人类的样貌,容貌清秀,衣着整洁,在这个诡异的孤儿院里他简直像是一个异类。但是让林夕惊诧的是他的眼睛,不是兽类一般暴戾疯狂的竖瞳,也不是那沉默男孩死寂得连灯光都映照不进眼底的空洞——在其他地方或许只是寻常,但是在这里,林夕从未见过一双如此“正常”的眼睛。   他偏首望来的神情沉静冷漠,但是那双眼里有光亮,清晰地倒映着林夕的身影。   他看着林夕,露出了有点困惑的神情,但是他并没有恶意,也没有攻击林夕的打算,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眼眸清澈得一眼见底。   林夕和男孩对视着,这时,背后传来的敲门声让林夕猛然绷紧了神经。   “……小白,我是茜茜,开开门好吗?有只小老鼠跑进去了。”   林夕抬头看着那名叫“小白”的男孩,紧张地握紧了手/枪,死死地盯着他的嘴唇,唯恐他开口说一句“好”。   男孩看着林夕,见她突然满怀警惕地盯住他,顿时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地道:“不好,走开。”   林夕松了一口气,门外安静了一瞬,随即,茜茜的声音再次响起:“别这样嘛,小白,出来跟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不要,走开。”男孩站了起来,林夕发现他哪怕是生气的时候,面上都没有什么表情,“我说,走开!”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过了许久,林夕才听到茜茜小心翼翼地道:“那好吧,小白,祝你好梦。”   随即,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林夕能判断出对方是下楼了。对方如此轻易地放弃了报仇,让林夕感到十分的诧异。毕竟小孩子不懂事,而不懂事的他们也总是会比成年人更加执拗。三岁以下的孩子更是个彻彻底底的个人主义者,认定世界是围绕着自己旋转的。虽然并不明白为何对方会如此轻易地打消了自己的想法,但林夕是切切实实地松了口气。   面前的男孩虽然让她摸不清底细,但是林夕不知道为何,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不会伤害她的。   男孩赤着脚站在地毯上,林夕瘫坐在地上一眼看去,便看到了男孩的脚腕——白色的细绳系在他的脚上,在黑夜里发光。   “黑色是绝望,红色是疯狂,唯有白色,才是救赎。”   日记本上的话语在林夕的脑海中清晰地回荡,她想起那个女恶魔脚腕上的红绳,想起沉默男孩手上的黑绳,以及面前这个男孩。有些事情变得明朗,有些事情却变得更加模糊晦暗,这个孤儿院到底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那些“白衣服”又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而在这个沦为修罗场的地方,她又要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林夕晃神的刹那,小男孩已经走了过来,抬起小手轻轻地放在林夕的额头上。   林夕激荡而起伏不定的情绪忽而平稳了下来,她看着小男孩好奇的双眼,似乎将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是一件多么好玩的事情一样。   林夕嘴唇微微颤抖,半晌,她才红着眼眶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谢、谢谢你,你是叫小白吗?”   “零。”出乎林夕的预料,小男孩似乎并不抗拒地开口和她交流,另一只手在空中划了个圆,“我叫零。”   “你好,零……我、我叫,林夕……”林夕哽咽得几乎无法言语,她哭得满脸是泪,忍着心脏传来的一抽一抽的疼痛,声音颤抖不稳地道,“我在你这里躲一下,好不好?”   “好。”小男孩乖巧地应了,手却不离开林夕的额头,甚至还半点不嫌弃地伸出另一只手捂在了林夕脏兮兮的脸蛋上,“林夕。”   林夕再也忍不住决堤的泪水,她伸手用力地抱住了小男孩,声嘶力竭地痛哭了起来。   ——曹操/他娘的啊今晚真特么不是人过的!   林夕这一晚上担惊受怕,熬得自己身心俱疲。极度脆弱和敏感的神经在这一瞬间崩断了,以至于遇见一个正常人,哪怕这个正常人只是个孩子,都足以让她泣不成声了——就好像在满是魔鬼的地狱里遇见了同类,那就如同在沙漠里看见绿洲一样欢喜。   林夕用最后一分力气哭干了体内的水分,随即整个人恹恹地瘫软在地上,又痛又累,恨不得就这样睡过去。   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小男孩居然很乖巧很安静地蜷缩在她的怀里,任由她抱着,毫无怨言,一声不吭。哪怕林夕浑身脏兮兮的,连带着弄脏了他洁白的衬衫,小男孩也没有对此产生任何情绪,在林夕松手后,还有些不舍得往林夕怀里团了团。   “……零,对不起,能先起来一下吗?”   “不要。”   斩钉截铁的话语,一如方才对门外的人的态度一般,林夕忽而后知后觉地发现,面前的孩子似乎也是有些不正常的。   林夕怔怔地抬头朝前头看去,却正好看到了那形似病床的铁架床边上挂着的病例单。这种只有医院才会使用的铁架床简陋冰冷,一张印满黑体字的病例单悬挂在铁架上,离得很近,林夕正好能看见上面最大的黑体粗字。   【零,抑郁症,皮肤饥渴症,确诊,留院观察。】   林夕彻底愣住了,她在大学时有选修心理学,虽说并不是多专业的心理学医生,但是她对大部分心理疾病却是颇为感兴趣的。也正是因此,她也对心理疾病了解了不少。这所谓的抑郁症和皮肤饥渴症是什么病症,林夕心里清楚,因此才感到错愕。   抑郁症,是一种情绪持续低落的心理障碍,病患会长期处于负面情绪的影响之下,无法控制自己负面情绪的肆虐,从而产生悲观厌世亦或自卑惶恐的心态。但是这种病除非是遗传,否则孩童是极少会患上这种疾病的,因为他们思想简单,并不会有过重的负荷。   而皮肤饥渴症,严格来说并不算是一种心理疾病,倘若病况没有严重到一定程度的话,那病患或多或少都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肌肤饥渴症多是因为孩童在幼年期成长之时没有得到看护者的亲近和照料,以至于长大后对肌肤接触产生渴望,以及自我人格缺失而产生的极度自卑与缺乏安全感。但是因为人类在孤独之时对安全感的索求是一种本能,是以这种心理疾病并不可怕。   虽然被称为“皮肤饥渴症”,但是这种病症本身也伴随着孤僻离群的残缺人格,并不是像大部分人想象的那样能接受任何人的亲昵与接触。与之相反,能让病患产生肌肤渴求的人反而少之又少,他们只对特定的人产生需求,如父母、爱/侣、子嗣等等。林夕无法理解,为何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孩会对自己产生孩童面对看护者时才会产生的情感依赖。   林夕分析着男孩的病情,她并没有意识到,她恐惧的情绪在退去之后,她在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身上也获取了安全感。   林夕的情绪波动逐渐缓和平复了下来,零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仰着脸好奇地看着她。   “零,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知道,是儿童精神病院。”   “不是孤儿院吗?”   “原本是孤儿院,后来变成了儿童精神病院。”   “为什么呢?”   “因为来了一群医生。”   零很乖巧,几乎是有问必答,哪怕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林夕也能从中寻到一些线索。   根据零的回答和日记本上记录的一切,林夕可以大概推测出这家孤儿院里发生的情况。这里原本是一家孤儿院,同时建立着教堂,孩子们每天除了跟着教养员一起做些手工拿出去卖以外,就是跟随教堂里的神父一起祈祷光明。直到有一天,一群医生或者说科研人员来到了这里,他们围起了铜墙铁壁,寻来了更多的孤儿,将他们当做了试验品,进行着某种试验。   很多孩子疯掉了,更多的孩子死了,于是“孤儿院”被荒废,有了“儿童精神病院”。   渐渐的,这家本就偏僻破败的孤儿院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儿童精神病院,越来越多的儿童被送进了这里。但是精神疾病是无法治愈的,只能用药物进行抑制,送孩子进来的家长们在带走孩子的同时需要支付昂贵的医疗费用,日后也必须长期购买医院的药物。虽然无可奈何,但是孩子在服用了药物之后的确有一定程度上的好转,是以不少家庭砸锅卖铁都会源源不断地为这群科研人员送来钱财。   科研人员在敛财的同时也在继续着自己的试验,并将所有试验品分为了三等人。系着红绳和黑绳的都是失败品,红绳代表“危险”,黑绳代表“清理”,而红绳的孩子会被拘着继续进行试验,黑绳的孩子则会以“自杀”或者“被领养”的形式被处理掉。   零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种,于是他成了“未知”,被系上了代表天使翅膀的白色绳子。   原本继续这样下去,大概那些科研人员有朝一日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并将这处精神病院彻底荒废,带走所有的试验品安然离去,无人知晓他们的所作所为。但是,约莫当真是神明看到了这份罪恶,他们终于自食了恶果。   那些代表着“危险”的试验品有一天失去了控制,在暴动之下毁掉了罪恶的一切。   而那为了防范试验品逃跑而特意铸建的铜墙铁皮,最终竟反过来成了他们的埋骨之地。   想到外面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林夕原本些微的怜悯也逐渐化作了淡淡的厌恶——所谓善恶有报,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叮——主线“疯魔的孤儿院”已完成,获得绑定腿部道具,中立NPC小男孩一只。】   【叮——开启主线“实验:人造天启者”。】   【叮——发现线索“神父”。】   【叮——发现线索“三色绳子”。】 第六章 孤儿院(6)   意识到零是个人格残缺的孩子时,林夕并未感到厌恶,毕竟在这个地方,哪怕是一个不伤害她的精神病人,也足够让她心生慰藉了。   林夕隐约觉得零身上存在着异样,但是此时她心绪烦乱,便也无暇深思了。   她只要确定这个孩子不会伤害自己,便也足够了。   零对着林夕摸摸抱抱了好一会儿,似乎厌倦了这个游戏,他又跑回到书桌前,开始写写画画了起来。林夕看了他一眼,松了口气,便席地而坐翻开了茜茜的日记本。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余地,她必须尽快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和线索,不能过于放松警惕。   茜茜的每一篇日记都不长,但是随着字迹的逐渐端正,她对那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爸爸妈妈”似乎有了更深的感情。她坚信“爸爸妈妈”会带她离开这个人间地狱,过上不用每天吃药打针的日子。她仿佛被洗脑了一样相信着“爸爸妈妈”之所以不来接她是因为她还不够乖巧,只要听白衣叔叔的话,她就迟早能得偿所衷一样。   愿望始终得不到满足,于是开始疯狂。   林夕亲眼目睹了一个乖巧的小天使变成吃人恶魔的全过程,她想叹息,却又无力。比起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悲悯与同情,她更希望自己能从日记本里寻找到离开的方法。她此时自身难保,指不定会落得比茜茜更惨的结局,同情什么的便也没有必要了。   林夕有些烦躁地翻到了日记本的最后一面,映入眼帘的却不再是孩童的字体,而是一手漂亮得仿佛印刷的花体字。   那是一首童谣,林夕很快就认出,那是她连续听过两次的童谣。   “来和我一起玩耍吧。   我们来玩过家家,我当爸爸你当妈妈。   还有肚子里的小娃娃。   我们要好好爱他。”   “来和我一起玩耍吧。   我们一起做家务,我洗衣服你做饭吧。   红萝卜之后是绿葫芦。   我们好好搅拌它。”   “来和我一起玩耍吧。   我们一起来画画,你画绿树我画红花。   还要画出小小的我们。   蓝眼睛里是红色的泪花。”   天真简单的歌词与曲调,却无端让林夕想起茜茜玩的那所谓的“过家家”,不由得遍体生寒,背生冷汗。   这一首用漂亮的花体字写下的童谣上,有人用金色的钢笔墨水在上面圈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圆,仿佛在提醒着什么一样。这一页纸张显然被人反复翻看过,纸面有明显的褶皱和污渍,在屋内黯淡的灯光下隐隐发黄。   林夕将日记往前翻了一页,上面小女孩字体稚嫩,却难得平静地写下:神父说,唱着歌,神会带我们去天堂。   林夕不知道神父是谁,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她对这个职业实在有些概念模糊。但是茜茜显然十分敬仰信任这位神父的话语,并将之奉为真理,以至于在失去理智后的每一个夜晚,她依旧哼着神父教给她的这首歌,一直唱,不停地唱,流着泪祈祷神明带自己前往天堂。   似乎这里的孩子都会唱这首歌,林夕这般想着,忽而问道:“零,你会唱神父的歌吗?”   林夕刻意模糊了概念,但是零却好像知道她想问什么一样,毫不犹豫地道:“我会。”语毕,他便轻轻地哼起了耳熟的曲调,那在其他孩子口中悲伤而凄惶的曲调,由他唱来却如流水一般平淡,透着不谙世事的舒扬。   一时想不出其中的秘密,林夕停止了思考,她站起身,四下一扫,却注意到书桌上的画:“你在画什么?”   靠得近了,林夕便看见了零的图画,那是小孩子的涂鸦——蓝天白云,红色的树,绿色的花。   林夕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问道:“你为什么要画红色的树和绿色的花呢?”   零扭头朝着林夕望来,他似乎有些困惑,但是林夕却发现他面上始终是没有表情的:“因为大家都是这么画的。”   林夕皱了皱眉头,一手捂着心口,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好像突然之间就能读懂零面无表情之下的情绪一样,那种感觉实在怪异得不得了。但是即便如此,林夕听见零的回答还是忍不住笑道:“是绿树红花吧?树是绿色的,花才是红的,你画反了。”   “为什么树是绿的,花是红的?”   “因为——”林夕被问得话语一滞,只得喃喃,“因为它们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林夕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看着零清澈得几可见底的眼睛,有些窒息地道:“零,你没有看过红花绿树吗?”   “没有。”零转头看向窗外,眼瞳映着夜晚的漆黑,他望着远处高竖的铜皮铁墙,突然歪了歪头,“有颜色的只有画笔、绳子,还有水。黑色、白色、红色我都见过,但是这里没有花,也没有树。”他自顾自地说完,便又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看自己的画。   林夕想起自己一路走来时看到的景象,高筑的墙壁挡住了外面的所有景象,让人窥不见外头一丝半点,而铁墙里的树木都早已枯死,只剩下焦黑的枝干。这让林夕感到很困惑,如果是一家正在营业的精神病院,围成这个样子还怎么让家长放心将孩子送进来?看零对外界毫无印象的样子,那堵墙少说也围了四五年了。   暴动应该是近期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四五年前这间医院便已经出现了某种不安定因素,因此才会围起那堵墙吗?   林夕想到那些扭曲畸形的孩子,想到被子弹打穿脑袋都还能活下去的少年,心里微微发冷。她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不是被转换了地方,更有可能是换了一个世界——哪怕她逃出这片地狱,面对的也可能是全然陌生和未知的时空,她爱的人都不在这里。   想明白这一点的瞬间,林夕忍不住红了眼眶,但是在零突然转头看向她时,还是下意识地露出了笑:“花是红色的,树才是绿色的,零。”   许是在绝望中遇见了一线的明光,林夕面对眼前的小男孩时总有种不能自已的温柔。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温柔些,却没有想过自己此时满脸淤青的模样有多吓人。她揉着男孩细软的黑发,温柔地道:“墙的外面有蓝天白云,有绿树红花,还有蝴蝶和飞鸟,有溪水小桥。花的颜色也有很多种,姹紫嫣红,一齐盛放的时候很美,比……比故事里描写的还美。”   林夕不知道如何形容才能让零理解,她恨自己口拙嘴笨,只能抿了抿唇,揉了揉零的脑袋。   零微微仰起脸,粉嫩可爱的脸上因为面无表情而显得有几分木讷,他看着林夕,朝着林夕伸出手,道:“抱抱我。”   林夕微微一愣,却还是伸出手拥抱了男孩,林夕看着他埋在她怀里,有些安心地阖上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眸,仿佛归巢的倦鸟。   林夕只觉得心口一热,有些话不经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道:“零,我带你出去看看,好不好?”   “嗯。”   “我带你去看蓝天白云,红花绿树,好不好?”   “好。”   “我……”林夕抱着男孩,只觉得被掏空力量的身体里又重新被注入了什么。当她意识到自己成了漂泊无根的浮萍时,她的心里是那样的绝望,但是此时抱着这个矮小的,身量还不足她心口高度的男孩时,她却又分明寻找到了新的支点和方向。不管前路何等渺茫,不管还有多少坎坷与磨难,她至少要带着这个孩子离开这个炼狱,让他看看外面世界的锦绣花繁。   如果连真正的花与树叶都不曾见过,岂不是太可悲了吗?   林夕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她自己如今都身陷囫囵,自身难保,可是她居然还想着要带着这个孩子走。零或许是因为白色绳子的缘故而拥有一定的特殊地位,导致那些孩子们都避让着他,但是如果遇到什么意外情况,逃跑的过程中,他无疑是个负累。   可是在这一刻,林夕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想不起自己可以利用他,甚至无力组织起合适的语句。   她只是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试图告诉自己未来不会孤单不会无望。   ——至少不是一个人去面对。   或许前路会很渺茫,但是林夕此时此刻是真心实意地感谢上苍让她遇见了零。人类是群居动物,总是在不断地寻找支撑与安全感,对于林夕来说,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绝望,比绝望更可怕的是孤单,但是如果身边有人陪伴,那就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零,你知道神父在哪里吗?”林夕从那首诡异的童谣中唯一得出的消息,就是那名神父或许知道离开这里的办法。林夕已经确定自己完全无法以正常的方式离开这个鬼地方,因此无论如何,她都有必要去见见这位孩子们口中仁慈的神父。   “神父在大教堂。”零乖巧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林夕撕了床单包扎伤口、拿他的衣服在腰间绑出一个可以装东西的口袋、搜查房间中派得上用场的道具与装备,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大教堂在北边。”   短短几个小时就从性格内敛文静的大学生变成了干脆果断的女汉子,林夕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改变。整装待发之后的林夕牵起零的手,认真地询问道:“那些疯……孩子会不会伤害你?我如果伤害他们,你会生气吗?”   零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生气?生气是什么?”   “刚刚那女孩子来敲门的时候,你当时的那种感觉就是生气。”   “哦,那我不生气。”   “奇了怪了,你瘦瘦小小的,还很正常,他们到底为什么害怕你?”   “害怕?”零下意识地想要问什么是害怕,但是突然又止住了话语,他想他是知道害怕是什么情绪的。   想明白害怕是什么情绪之后,他下意识地摇头否认道,“他们不是害怕我。”   ——不是害怕,那是什么呢?零仔细想了想,仍然有些想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叮——开启新地图“大教堂”。】   【任务“歌谣中的秘密”正在进行中。】   【叮——开启支线任务“殉道者的眼泪”。】   【叮——开启支线任务“残忍的慈悲”。】   【叮——获得队友,中立NPC.????.零。】 第七章 孤儿院(7)   林夕牵着零的手鬼鬼祟祟地离开了屋子。   她被惊吓了一个晚上,神经从麻木中缓和过来之后,心理承受能力便不知道变强了多少。她敢说那个叫茜茜的女孩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哪怕明知道打不过,她也能冷静地糊她一枪或者操起椅子砸她一脸血。不是她突然不怕死了,而是她知道自己这样才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她记得自己以前看小说时,有一句话被反复地提起——永远不要背对你的敌人,哪怕你明知必死无疑。   林夕多少明白了这个道理,要逃她也必须要为自己争取到足够转身的时间。以前不能背对敌人,以后更不能背对——因为她的背后,还有一个需要她保护的孩子。   “零,你记住,如果我们被攻击,而姐姐跑不动了,你一定要继续跑,不要回头,知道吗?”   “死一个比死一双来得划算,一定要记住。”   “衣服不重要,伤口不重要,喜欢的东西或者物品更不重要,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死物永远比不过活人,懂吗?”   林夕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也为了让零这个有些人格残缺的孩子能明白活下去的要诀,也不管这些想法自私不自私,三观正确不正确,总之先一股脑地灌输给这个如同白纸一般单纯的小孩。虽然坚定了“一起活下去”的信念,但是林夕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活着出去。零本来就是这里的孩子,如果她死了,零应当能活下来,但是以后这里还会发生什么变故,就有点不好说了。   零是个乖孩子,虽然他一直面无表情,但是林夕知道,他应当是将自己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了。   林夕带着零出逃,竟没有被人拦下。   小恶魔闹腾了一晚上,可能都累了,回房间睡觉去了。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得让林夕几乎有些不敢相信。但是走了一段路之后,林夕也发现了零这个孩子很奇怪——他没有表情,也很少有情绪波动,看到地上的尸体,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踩了过去,仿佛自己踩的是街边的一块小石子。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黑得隐隐发蓝,清澈得几乎像是初生婴儿的眼眸,但与其说是懵懂无知,不如说是毫无情绪波动。   这是第一件让林夕觉得这孩子也有点不正常的发现,而第二件,则是林夕发现自己似乎突然学会了“读心术”。   明明零这个孩子从头到尾一直都是面无表情,但是林夕就是很神奇地能感觉到他细微的情绪起伏啊!   她又不是真的精通了“能从人类虹膜上读出心理活动”的小说技能!甚至有时候她明明是背对着这个孩子的,但是她就是莫名其妙地能感觉到他的困惑、不解、安心、愉悦等心情。难道她的穿越福利就是读心术吗?!   穿越到这种高死亡率的精神病院却给她开了这种金手指,老天爷是有多看她不顺眼啊!她一点都不想知道神经病在想什么!   林夕十分苦逼地跟着零一路撸到了大教堂,没有遇到那些扭曲畸形的孩子,着实让林夕狠狠地松了口气。   这里的房子都是在现代几乎绝迹的哥德式建筑,巍峨宏伟,繁华富丽,看上去十分庄重。如果是在林夕生活的那个城市里,这种样式的房子早就应该被政府给推翻重建摩天大楼了,毕竟在如今寸土寸金的大都市内,人均所有的土地实在不多。比起先前看到的建筑物,教堂倒是没有了那一分让林夕毛骨悚然的森然感了,相反,或许是因为建筑物涂了白色的漆料,倒也有几分庄严圣洁。   林夕静静地攥着零的手,手心汗津津的有些黏滑,零倒是一点都没嫌弃她,怕她抓不稳,还反握住她的手指。   教堂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人气,林夕觉得有些不安,只得心不在焉地问些问题来驱散这份死寂:“神父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零想了想,似乎在斟酌合适的形容词,半晌,才说道:“和你一样,又不太一样的人。”   林夕被这个形容说得一头雾水,但是想到这个孩子连“生气是什么”的概念都有些模糊,要他去描述一个人的性格显然也是难为他了。想到这不免讪讪,想说些别的话题,却忽而听见非常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唱歌。   声线醇和,语调温柔,林夕听不懂歌词是用哪国语言唱的,但是歌曲中的神圣与庄严之意,她确实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   歌声如水波般漾开的涟漪,如天使俯瞰充满罪恶的人间一般温存而又悲悯,仿佛是慈悲的圣灵在代替人类祈求神明的宽恕。   林夕心中突然一宽,能唱出这首歌的人,定然很温柔吧?哪怕得不到对方的帮助,也应当不会再受到伤害了。   林夕牵着零的手转过大殿的柱子,顺着歌声的方向,来到一间摆满了座位的祈祷室。   祈祷室的墙壁上刻着浮雕,没有长着纯白翅膀的大天使,没有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救世主耶稣,只有简简单单的一架十字架,代表着爱与救赎。而那身穿神父服饰的人背对着大门,跪在十字架前,他双手合十,低着头,弓着腰,姿态如同祷告的忏悔者。   从日记以及收集到的线索来看,林夕一直认为神父是一位上了年纪和蔼可亲的长者,她怎么也没想到,神父居然是一位身量看着不超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背对着他们,背影瘦削而又单薄,那温醇如水的声线,听起来也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   少年口中赞美着主的慈悲,林夕却从他跪在地上的姿势里读到了绝望,以至于她不敢出声去打断少年的祷告。   一曲终了,宽阔的祈祷室内重回寂静,那少年却长跪不起,他身后那被烛光拉长的影子里,透着戚然的悲凉之意。   直到被那过分庄严的气氛震住而忍不住止息的林夕呼出一口气,那少年似乎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苏醒。他缓缓直起腰身,从地上站起,那一身神父的祭祀服长得迤逦及地,但是却并不会显得臃肿,反而衬托出少年修长纤细的身形。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他的嗓音清淡温柔,咬字的韵律自有一种古典的优美,“若不安眠,明日便无心欣赏清晨的曦光了。”   他转身,站在十字架之前,朝着林夕和零的方向望来,神情温柔,眉目有光。   林夕想,她或许知道传说中的天使是什么模样了。   她长这么大,再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人了——他拥有着被神明所偏爱而精心雕琢的脸,每一个细节与棱角都被打磨得精致无瑕,近似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他漆黑的发一如子夜,仿佛沉眠于夜色中的精灵,一双眼睛却是再艳丽不过的红色,跃动着近乎极致的灵动之美。   他身穿着一身深红色的神父服饰,衣服上绣着金色十字架的纹路,厚重得一如时代浓缩的剪影。如此压人的颜色,穿在这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身上,却如酒如诗,如一本写尽沧桑的传记故事。   他偏首望来时微微勾起的唇角,似是垂怜,似是悲悯。   这样一个仿佛被神所钟爱的精灵,当他用那双艳红色的眼睛凝视着你的时候,都可窥见海洋般博大的包容与深邃。   哪怕再怎么警惕的人都会在他面前卸下心防,再怎么罪大恶极的人都会跪在他的脚边忏悔自己的罪过,祈求神明的宽恕。   他就站在那里,用那双眼睛静静地凝视着林夕,神情是不变的温柔与悲悯:“你叫什么名字?我的孩子。”   林夕觉得这个少年对自己的称呼诡异极了,但是谁会忍心拒绝这样一个温柔的人?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林夕。”   “lin……cil。”少年咬字的发音似乎有些奇怪,但是林夕来不及思考这个细节,便见他温柔一笑,用一种仿佛咏唱圣歌般的语调,轻声说道,“黑夜降临此地,将这里化为了绝望的地狱,高筑的墙阻挡了罪恶,夺走了希望,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林夕神情微僵,干巴巴地回复道,“我醒来,我已经在这里了。”   说到这里,林夕有些急切地望向少年,略带期翼地询问道:“我是无意间来到这里的,我并不是这里的人。请问,你……您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吗?我们想离开这里,拜托您告诉我们出口在哪里,好吗?”   林夕的情绪激荡之下,说话的音量也微微拔高了些许,但是少年却并未因此心生不悦。他只是用那种如父亲凝视着孩童般的目光看着林夕,慈爱中又透着不加以掩饰的怜悯。林夕话音刚落,便听他说道:“孩子,你不能出去。”   林夕微微一怔,是“不能出去”,而不是“你出不去”。   “我们都应当死去,将绝望永远留在这里。”少年依旧笑意温存,眉目间带着殉道般的决然和坚定,“不能离开这里,不能将绝望带离此地,地狱的火焰会将人间焚为灰烬,死亡的阴影从此如影随形。撒旦的天平上,力量与悲伤始终持平。”   林夕没听懂,但是她突然间恍然大悟,这个医院里果然全部都是神经病,哪怕长得再好看,那也是个神经病。   “林夕,神父说的是什么意思?”零歪着头,面无表情地询问道。   “什么意思也没有。”林夕也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中二病的逻辑思维你不需要懂,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叮——发现特殊NPC,神父。】   【眼前的美腻神父似乎是个神经病(?),请跟他进行对话吧。】   【叮——阵营确定,中立NPC神父开启红名仇杀模式。】   【叮——支线任务“残忍的慈悲”正在进行中。】 第八章 孤儿院(8)   林夕觉得半个小时前想着要找神父帮助他们的自己简直是个傻逼。   林夕之所以会来找神父,是因为她觉得心有信仰的人总归会比普通人来得良善,他们的底线更稳,心中惦记着神的教诲与戒律,总归不会坏到哪里去。但是如今看到这个少年的神情,她就意识到,对方的确拥有着坚定的信仰和虔诚的心,但是只怕是一个极端的殉道者。   红色的祭服,本身就代表着牺牲与殉道。   所以他从不祈求主的宽恕,而是面对着那个本是刑具的十字架,约莫在他心里,他只想着和这里的怪物一起埋葬在地狱。   “我很抱歉。”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是笑得那么温柔,红莲般的火焰在他身后升腾而起,如同咆哮的巨龙,要吞噬掉人间的一切,“死亡总是会让人感到悲伤与无措,但是请你宽容,将和平与美好留给更多的人。”   林夕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背后突然冒出的火焰,只觉得自己用二十一年建立起来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已经死无全尸了。   这一个晚上下来,她的三观就如同嘤嘤啼哭的柔弱少女一般,被人欺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被抛尸野外了。   “格老子的我居然穿了一个异能世界!”林夕一把捞起零,心里泪奔地转身夺路而逃,“你们这群开挂的王八蛋给我走着瞧!”   “……”零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问问什么是开挂的王八蛋,但是这段话槽点太多无处可吐,于是他只能再次闭上了嘴巴,双手搂着林夕的脖子,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后头咆哮而来的火龙,道,“林夕,你现在,是在高兴吗?”   林夕并不是高兴,她只是有点兴奋。   林夕今年二十一岁,是父母眼中的乖乖女,同学们眼中稳重可靠的同龄人,老师眼中性格内敛文静的好孩子。但是林夕有一个秘密,只有她的死党宋雯才知道的秘密——林夕是个彻彻底底无药可救的中二病,她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存在着。   或者说,林夕相信科学,但是她又相信着世界以外还有世界,就像不同的时间线上会因为不同的历史走向而产生不同的品行位面。林夕认为超自然的力量是存在的,宇宙定然还存在着太多未解之谜,她渴望去接触世界更多的真实,哪怕只是一点点。   这个想法,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弱,只是被埋藏在更坚硬的外壳之下,被涂抹了更精致的伪装。   但是就如同神经病始终还是神经病一样,中二病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无药可医的。   林夕抱着零飞快地转过一个拐角,身后的火龙却依旧紧追不放,眼看着火龙即将将两人吞没,零忍不住眼睛的酸涩而对着那团炽烈的火焰眨了眨眼睛。下一秒,那火焰便猛然一缩,仿佛遭到了惨痛的打击一般,整个委顿了下去。   而恰好这个时候,林夕一眼就扫到不远处某种十分眼熟的东西,她一咬牙一用力,直接单手抱住零的双腿,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而她则飞快地扑过去抓起那红色的罐子,用力地将罐子朝着后头砸了过去。   那是一个干粉灭火器。   “砰——”的一声巨响,红色的罐子因为温度的飙升而爆裂炸开,白色的粉末在挤压之下如同雪花一般飞溅而出,仿佛林夕的这个举动造成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一般,瞬间炸开的气浪将林夕整个掀飞了出去,整个通道内都是失控流淌的火焰与爆炸的轰鸣。   “啊!啊!啊——!”林夕紧紧地抱住怀里的男孩,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咕溜咕溜地打了好几个滚。好不容易停下来了,林夕已经被摔得头晕眼花骨头都快散架了,窒息的痛苦和席卷而来的黑暗,差点让林夕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这么晕厥过去。   等到她缓过劲来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零闭着眼睛趴在她怀里,在她坐起身时才睁开了眼睛。   林夕伸出手摸了摸小孩,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有受伤吗?”   零想了想,抬了抬自己的手臂,小臂那里有一大块擦伤,血肉模糊地看着有些狰狞:“这里。”   林夕自己也摔得很惨,但是看到小孩的伤口时还是觉得有些痛心,再加上零那副不哭不闹安静乖巧的模样,林夕就觉得更痛心了。她揉了揉零的后脑勺,确定这个孩子没有被摔出脑溢血,才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   林夕傻眼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又换地图了。   方才还是威仪庄重的大教堂,怎么一眨眼间她突然就来到一个好像实验室一样的地方了?   林夕看着摆在桌子上五颜六色的试管以及各种各样的仪器,忍不住抬头望了望上方,才发现天花板已经塌了。上方应该就是他们原本所在的大教堂,难怪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医院以及出口,原来那科研用的实验室埋在地下,进出的通道应当也是在地下的。   难为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没丢掉小命。   想到自己闹出来的动静以及地面上的诸多神经病,林夕就觉得出逃计划刻不容缓。她挣扎着站起身,牵起零的手,跑了几步,步伐微微一顿,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但是她现在没有思考的闲暇时间,只能将疑虑放下,带着零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研究所里面除了各种各样的实验室以外,还有研究人员居住的房间,林夕挑了一间偏僻的,带着零躲了进去,翻出纱布等药品帮零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等到冷静下来后,林夕才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她发现那当真不是她的错觉,她的身体素质、力量、速度以及抗摔打能力,似乎莫名其妙的拔高了不少,并且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变强。   眼下的情况依旧不能让人完全放下戒心,至于那个神经病的神父会不会追上来,林夕并不在意,一来她大概摸清楚了神父的异能是操控火焰,本身应该是个脆皮弱鸡的法师,在他使用异能之前一枪崩了他便有很大的把握让对方一蹶不起。二来则是因为……   林夕觉得,那个神父并不是真的想杀死他们——或者说,神父只是想阻止他们离开这里。   林夕觉得有些不安,她来到这里之后身体便逐渐出现了某种奇异的变化,她原本以为是上帝给自己开的金手指,但是似乎并非如此。而那个神父阻止他们离开这里,似乎是不想他们将某种灾厄带去外界,难道说这钟变异其实是某种病毒吗?   但是神父如果不想让这里的人离开,他又为什么要教那些孩子唱那首童谣呢?那首童谣里,又藏着什么秘密?   林夕心不在焉地处理了自己的伤口,虽然她对自己身体的变异有很深的困惑以及忌惮,但是她依旧不打算改变自己离开这里的决定。不是因为她自私,也不是因为她自己不幸就想拖全人类一起下水,只是眼下真相与活命的方法都是她所追求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前进的脚步。再怎么不济她找个深山老林,和零一起住在山里,也总比待在这个鬼地方要来得好啊。   林夕觉得自己的底线已经是低得不能再低的了,她又不是那种能牺牲自我成全他人的圣母,只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零在方才的那场大爆炸中没有摔坏脑子,但是伤了手臂还扭了腿,偏偏这孩子跟没事人似的走得四平八稳。要不是林夕在检查伤口是看到他淤青的脚踝,都不知道他伤得这么严重。狠狠地捏了捏孩子的脸蛋,林夕便将他背了起来。   “零,我坚持要带你出去,还害你受伤,你会不会生气?”   “我不生气。”   “受伤会疼,疼会难受,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好。”   “有时候,一昧逃避也不能解决问题,动动脑子或许能让你省掉很多力气。”   “不过你也要记住,在某些时候,绝对碾压性的力量能摧毁所有的阴谋。”   “不懂。”零搂着林夕的脖子,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他将脸蛋压在林夕的背上,肢体接触之时,他神情恬淡如同收拢羽翼的小鸟。   “不懂没关系。”林夕忍着体内仿佛五脏六腑错位一般揪拧的疼痛,咬牙道,“只要记得就好。”   她对这个孩子的要求不高,她的底线就是“活着”,只要人还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的。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未来会遇见什么人,会拥有什么东西。如果一个人失去的东西太多太多,以至于最后除了“活着”以外他一无所有,那么他就更加需要等待,因为除了死亡,他不会再失去其他东西,那么继续活下去,他或许就会得到除了“活着”以外的别的东西。   零微微点头,他认真地记下了林夕的每一句话语,漆黑微蓝的眼眸在白炽灯的照耀下翻涌起银蓝色的电流。   “我记住了,林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叮——发现新地图“地下实验基地”。】   【叮——获得1086经验,升到三级,获得称号“战斗力为五的酥”。】   【主线“实验:人造天启者”进度上升至30%】   【支线“歌谣中的秘密”进度上升至25%】   ————————分割线————————   林夕的性格是守序邪恶,意思就是她遵守纪律,敬畏律法,但是骨子里是个有点凉薄的战斗疯子。   混沌善良的意思是,出发点或许都是好的,但是为了守护某种原则,会不择手段,甚至违背律法。   我看过一张图,如果将这个描述为作者的话,守序邪恶就是“从这个坑上跳下去吧朋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混沌善良就是“糖?不存在的,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不刀哈哈哈!”……总的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人。   阿碧说我妥妥是个混沌中立。 第九章 孤儿院(9)   科研基地里可用的东西,比外面那个鬼地方多太多了。   林夕从实验室里翻找出一大摞的资料,可惜上面写的东西她完全看不懂,只能悻悻地将资料抛开,重新去翻找有用的线索。其中倒是也翻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说这个精神病院里所有试验品的实验报告,以及一些有关这个世界的不明觉厉的资料。   正如林夕所想的那般,这个世界的确已经不是她原本所在的世界了。这个世界比起林夕原本所在的法制社会,更加自由也更为混乱。第一,这是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但是科技发展的方向有点偏科,先进的科技没有用来造福人类,反而用来研究各式各样的武器以及开发人体的潜力。顺带一提,这里的人们觉得某些超自然的力量是本就存在的,他们不将之称为“异能”,而是称呼为“源力”。   对于林夕来说,那是超自然的力量,但是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那是将人体开发到极限,亦或者宇宙本身便存在着的本源之力。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人类身体开发程度不一,有人开发了肢体,有人开发了脑域,有的人却获得了来自自然亦或者宇宙里的能量。这些先天便拥有源力的人被称为“天启者”,生来便高人一等,这让更多的普通人感到了不甘,于是便有了这个专门研究源力开发的地下实验室。   他们尝试着挖掘人体本身的力量,却失败了一次又一次,造成了大量试验品的死亡。但是某天,他们得到了一种能源,他们便开始尝试着将这种来自宇宙的能源植入人体,通过宇宙辐射来激发人体的本源之力。   他们将动物的基因转移到人类的身上,试图强化人类的肢体,于是有了那群系着红绳子的怪物;他们也尝试着利用陨石的辐射来开发脑域,试图将大脑的功能完善到极致,但是却造成了大量系着黑色绳子行尸走肉的木头人。在他们即将选择放弃的时候,却有一个因为身体过于羸弱不符合试验标准而被他们弃之不顾的小男孩,因为长期居住在陨石的辐射地带而出现了变异,那个人便是零。   零的成功是一场意外,他们对零进行了各种各样的试验与测试,却始终没有发现其中的奥秘。他们不敢损坏这个唯一成功的试验品,但是零似乎因为被长期囚禁和冷落而造成了人格的残缺,一旦试验过火,便有精神剧烈波动濒临崩溃的情况出现。   在这样束手束脚的情况下,试验进行了一段时间,但是还没得出结果,试验品便彻底失控,猎物与猎人的地位一夜颠覆。   林夕看到这些资料,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就算这些试验的最终目的是为了造福人类,但是为了得到所谓的力量而逼死无辜的孩童,以“爸爸妈妈喜欢乖孩子”这种理由来钳制他们的思想,利用他们对亲情的渴望逼他们牺牲,难道就是对的?   到底是怎样惨无人道的虐待,才会让一个思想单纯连守恒概念都没有的孩童患上抑郁症?   那些扭曲畸形长着兽类特征的孩童,那些摔在地上都不知道疼痛为何的孩子,这群王八蛋就连最基本的道德底线和良知都没有了吗?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一个个会动的试验品,只要手里拿着“父母”和“神明”的糖果,就能哄着他们生不如死的活着。   林夕攥着资料气得浑身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失血,她眼前切切实实地一黑,便站立不稳地摔到了地上。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却看到零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语气毫无起伏的问道:“林夕,你在生气吗?”   零知道的情绪词很少,但是他却似乎对这些词语抱有十二分的兴趣,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那般不停地询问林夕。   林夕坐起身,抹了一把脸,叹息道:“是的,零,我在生气。”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零似乎思考了一会儿,随即,他朝着林夕伸出双手,道:“那你抱抱我,我生气的时候,想你抱抱我。”   林夕看着零,心口一烫,软得一塌糊涂,但是转念间想到零的精神病,林夕又想哭了。   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全部下地狱去吧!!!   虽然很愤怒也很同情这些孩子们的遭遇,但是林夕依旧没有留下来的打算。身世可怜的确值得他人同情,但是眼下这些孩子们明显已经丧失了理智,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人,无差别攻击还自带满血复活,她一个无辜的白板小号还是不要凑上去给人送菜为好。   林夕抱着怀里的中立小号,看着那孩子面无表情地往她怀里蹭,稍微冷硬些许的心又变得柔软了起来。   滚滚滚谁要待在这个破地方喝西北风啊?!我要带着自家的孩子去看看新世界!   林夕从实验室中翻找出许多散散碎碎的小东西,全凭直觉留下有用的东西,最终才决定带走一个可以系在脖子上当坠子的疑似U盘一样的黑色小方块,一块将来或许可以拿来换钱的食指粗细的宝石吊坠,最后是几张写满了代码和数据的打印纸。   林夕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但是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如同她相信零不会伤害她一样。   收集好的物件都塞进风衣的口袋里,好在林夕的风衣足够宽大,放这么些许零碎的小玩意儿也不碍事。而茜茜的日记本则被林夕放进了用零的衣物扎起来的包袱里,至于那个黑色的U盘,则被林夕系在了零的脖子上。   确认这个实验室里研究的东西并不会造成病毒感染,林夕便背着零朝着资料中记载的出口处跑了。实验室中的科研人员为了防止试验品逃跑,是以将地面改造成了牢笼,地下才是真正的试验地以及进出口,这种掩人耳目的布置当真坑得人满头血。   路上没有障碍,那个奇怪的神父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林夕一路畅通无阻,带着零来到了科研人员通往外界的入口处。   整个地下基地都是由钢材构建而成的,材料和地面上的那片铜墙铁壁是同一种东西。林夕认不出这到底是哪种材料,但是并不是她认知中存在的任何一种金属,整体有着极为浅淡不显眼的花纹,流转着银亮的光。   林夕背着零踩上了一架由这种材料构建而成的天桥,一低头便看见了天桥下密密麻麻的机械和仍然在运作的工程。林夕所站立的这座天桥下面还横亘着无数的阶梯以及桥梁,通往下方的楼层。如此庞大的科研基地实在令人震惊,林夕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想着方才摔下来的时候好在是摔在基地里头,万一从这个地方摔下来……怕是真的要去见上帝了。   如今身上背负着的不仅是自己一个人的性命,林夕心里后怕不已,对于自己贸然带着零出来的行为也有些后悔。   倒不是后悔自己带上了拖累,而是后悔自己自身难保,可能最后还会害了这个孩子。   哪怕这里如同人间地狱,但是至少他还能活着。   零环着林夕的脖子,脸蛋埋在林夕的发里,神情如同蜡像一般凝固在冷肃之上。他环着林夕的姿势很僵硬,两手圈过脖子,手掌紧扣着手臂,这个动作很牢固,只要他的手臂不断掉或者他自己不松手,他就能……就能什么呢?   高兴、生气、难过、害怕……林夕现在的心情,又是什么?   “零,抱紧了。”林夕抓住墙壁上爬梯的杆子,估量了一下自己的力气。在身体素质莫名拔高的现在,她要背着一个七岁的孩子上去似乎也并不是一件难事,“小心不要摔下去,如果掉下去可是会摔得很疼的。”   这种时候还关心着背上的小孩摔下去会疼。零回过神来,微微垂下眼睫,轻声应道:“抱紧了。”   爬梯不高,不过一层楼的高度,林夕手脚麻利的背着零翻上了平台。零的脚扭了,林夕双手空出来了便拢着他的大腿让他趴得舒服一点,推开一扇虚掩的矮门,扑面而来的冷气冻得林夕面皮紧绷。扫了一眼门内那悬挂墙沿的冰凌,林夕便知晓这温度不是小孩子能承受得来的。来不及多想,林夕立时将孩子放下,脱了自己的风衣,将人裹得严实。   零抬着两只手,清澈的眸子看着林夕蹲在他面前帮他挽起过长的衣袖,语气里微微染上了困惑:“林夕?”   林夕不过一会儿便被冻得嘴唇发紫,她朝着自己的掌心呵了一口气,使劲搓热后轻轻拍打着零的脸蛋。待到孩子小脸蛋红润了,林夕才将他抱起搂在怀里,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哆嗦的:“要出去,但不知道需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零垂了眼,林夕的怀抱很温暖,他缩着手脚依偎在她的怀抱里,道:“好。”   林夕说完就闭上了嘴,避免寒气从口腔中趁虚而入。她将男孩捂在怀中,给他保暖的同时也为自己留下些许温度。仗着如今身体素质的显著提高,林夕便小跑了起来,一来是为了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二来则是通过运动给身体带来热量。   好冷,想来一段热情如火的探戈。   林夕抱着零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出口处,怀里的小男孩被颠了一路,走到头的时候他居然从林夕怀里冒出了头来,皱了皱鼻头。   “林夕。”他叫她的名字。   林夕正全神贯注的打量着四周的景象,但是听见怀里的男孩喊她的名字的时候,还是立时回应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林夕知道怀里的孩子人格残缺,话语少得可怜,因此他口中的每一句话,林夕都会重视。   一直很安静的小男孩脑袋拱了拱,拱出了那过于宽大而将他包裹起来的风衣。   那一头干净清爽的小碎发被拱得凌乱,让男孩清秀的脸蛋看起来那样乖巧可爱。说句实在话,这个精神病院里虽然都是神经病,但是样貌却是一个顶一个的好,想到茜茜那如同天使般纯美的五官,想到神父那如精灵般跃动着生命之美的容貌,零真是不起眼极了。   但是林夕觉得他很可爱,生气地让人走开的时候可爱,问为什么红花绿树而不是绿花红树的时候可爱,毫不犹豫答应要跟着她走的时候可爱……哪怕他面无表情毫无情绪反应,人格残缺还社交障碍,但仅仅只是不伤害她这一点,她就觉得他很可爱了。   怀里的小男孩仰起小脑袋,朝着林夕露出了一个略带生涩的微笑。   林夕愣住了。   只听他一字一句地道:“林夕,好玩,再来。”   林夕:“……”   收回前言!这倒霉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任务主线“实验:人造天启者”完成。】   【叮——开启主线任务“通往外界的秘钥”。】   【叮——中立NPC“????”好感度上升,成为友好NPC。】   【叮——开启隐藏任务“拥抱恶魔的神父”。】 第十章 孤儿院(10)   林夕当然不会智障到抱着熊孩子再跳一段探戈,事实上她十分郁结地搓了一把零的脸蛋,就抱着他跑进了道路进口的房间。   或者说,那大概是一架高科技电梯。   因为太高科技了,林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一架电梯。冲进去的时候只觉得房间四面空荡荡的,没有桌子没有家具,唯有金属墙壁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有些刺眼的光。不等林夕看出一个所以然来,背后的门就突然关上了。   林夕整个人都凹凸了。   然而不等她转身踹门,这个由银亮金属构成的房屋整个动了起来。原本细密如铁水浇筑的墙壁突然化作了一个个规整的方块,不断排列重组。这个画面惊得林夕不由得往后一退,随即只见眼前灯光一闪,一面显示屏便从墙壁上伸出,停在了林夕的面前。   一个机械而又清亮的女声道:“虹膜扫描。”   林夕顿时僵住了。   然而不等她浑浊一片的大脑想出什么应对方案,那显示屏便立时扫出一道红光,落在了零的眼睛上。   一片死寂的房间中,只能听到机器运作时“滴——滴——”的声响,片刻后,那显示屏往回收缩,道:“扫描完毕,请输入密码。”   显示屏下方突然弹出了两个光屏,分为红绿两色的键盘,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符号和英文字母,看得林夕有些头皮发麻。她一只手抬起又放下,犹豫了半晌,还是低头问道:“零,你知道密码是什么吗?”   虽然对于虹膜扫描居然认可了零这个试验品的身份有些意外,但是林夕并不认为零知晓通往外界的密码。   “不知道。”零对于林夕的问话向来有问必答,也从不说谎。   “那你知道密码在哪?或者谁知道密码吗?”   这个问题让零思考了几秒,又认真地回答道:“神父知道。”   林夕几乎要泪流满面了,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去面对外面那个长得好看的神经病,而且对方摆明了不想告诉他们出去的办法。   明明长得那么好看,歌声那么温柔,为什么他不像茜茜的日记上写的那般善良而又慈悲……呢?   噫!   林夕猛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霎时挺直了脊梁骨,她突然想起了茜茜日记本上写的那首歌谣和那句话。   “神父说,唱着歌,神会带我们去天堂。”   林夕想起了神父口中那些神神叨叨的话语,想到对方将此地拟作“地狱”,那么那首歌里是否就藏着通往外界的秘密?   虹膜扫描认可了零的身份,是不是代表着这里所有的试验品都会被电脑程序所认同,唯一欠缺的一把通往外界的钥匙就是密码?   林夕急忙将零放下,从风衣的口袋中掏出了那本沉甸甸的日记本。虽然这本书很碍事,逃跑的过程中也实在累赘,但是作为如今林夕唯一得到的可用的线索,她还是将它带在了身边。没想到果真派上了用场,这不禁让林夕感到有些庆幸。   林夕翻开写着歌谣的那一页,看着上面优雅华美的字体以及一个个被圈起来的地方,心脏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林夕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唇,正想细看,一直沉默不语安静看着她的零却突然出声道:“林夕,冷。”   林夕从狂喜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兴奋竟忽略了零。看着小孩拖着长长的风衣站在一边,安静乖巧地凝视着自己,林夕躁动不安的内心便再次恢复了平静。没有希望的时候她能冷静,如今拥有了希望便更加需要冷静,决不能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林夕将接下来的风衣往自己肩上一裹,朝着零伸出双手,道:“过来。”   零乖巧地靠在她怀里坐了下来,林夕用风衣将两人裹紧,将日记本放在零盘起的腿上,两人一起翻看着茜茜的日记。   零对茜茜的日记不感兴趣,但是林夕的怀抱很温暖,所以他面无表情地拉着林夕的手臂环在自己胸前,一动不动地盯着日记。   林夕将人摁在自己的怀里,也不管自己浑身脏兮兮的样子有多狼狈,便直接开始仔细浏览那首童谣的歌词。童谣分为三节,每一节都以“来和我一起玩耍吧”作为起始,除了最后一行歌词以外,每一行的字数也大体相似。但是除了童谣的第一节 ,之后的两节都有些莫名其妙,林夕也完全读不懂歌词的用意。唯一让林夕警觉的只有颜色,这里的密码分为红绿两色的光屏键盘,是不是这些颜色的词汇里就藏着密码?   而被圈起来的几个词也恰好就是代表颜色的词语,依照顺序下来分别是“红萝卜”、“绿葫芦”、“绿树”、“红花”、“蓝眼睛”、“红泪花”,颜色的定位有了,但是这些事物代表了什么英文字母或者数字,林夕却无法分辨出来。   而且,如果说颜色代表的便是键盘的位置,那“蓝眼睛”代表的又是什么?   林夕有些耐不住心中的烦躁,下意识地啃咬着自己的指甲,零看了她一眼,有样学样,拽起她的手指就往自己的嘴里塞。   被啃了一手口水的林夕顿时熄了火,她有些无语地捏着零的小脸蛋将自己的手指抽出来,焦虑的心情却已不再。   一时半刻也想不出答案,这个鬼地方又实在太冷,林夕开始考虑着要不要带着零退回到天桥的地方,想出密码之后再回来。但是这个诡异的电梯似乎是个可进不可出的地方,林夕在墙壁上拍拍打打了半天,也找不到金属重组之后的出口。   冷气让墙壁上蒙上了一层水雾,湿气让寒冷如附骨之冝般黏连不去,林夕不停地给零搓手掌与脸蛋,企图留住几分温暖。   寒冷会让人昏昏欲睡,林夕蹭着零的脑袋,天花板上的一滴水恰好掉入她的衣领里,冻得她一个哆嗦,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怎么忘了,神父的这首歌谣是写给这里的孩子们的呢?也就是说,神父笃定这里面隐藏的信息会被孩子们找出来?他努力将密码隐藏在歌谣里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那些科研人员发现异样。那么在平日里他定然会刻意地引导孩子们去寻找歌谣里的秘密。   林夕用快要冻僵的手掌轻轻拍醒了昏昏欲睡的零,她呵出一口白雾,瑟瑟地道:“零,神父平日里会带着你们做什么?”   零揉了揉眼睛,依旧靠在林夕的怀里,嫩生生的小脸蛋被冻得微微发白,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他会跟大家一起唱歌,给大家讲故事,每天做祷告,教大家识字,还有……嗯,画画。”说完,又小鸡啄米似的低下了头去。   “画画?”抓住了一线灵光,林夕赶忙道,“别睡,零。神父有教过你们画萝卜、葫芦、眼睛之类的吗?”   “……嗯,有。”   “画给我看好不好?”   虽然很困很想睡觉,但是零还是很听话地将半个身子探出了林夕的怀抱,伸着一根手指在地上画画。   金属的地面也蒙上了一层水雾,林夕眯着眼睛仔细观看,也能看出零的手划过之时的一道道水痕。零画的明显是小孩子才学的简笔画,手法绝对算不上高明,但是也正是因为简单,反而更加容易看出一些东西。   萝卜如果去掉胡萝卜缨子的话,就是一个很明显的“V”,葫芦一看就知道是个“8”。   话虽这么说,但是林夕并不敢确定自己的推测就是对的,毕竟关于神父的一切多是自己的脑补,并不能肯定事实就是如此。   林夕敲了敲脑袋,觉得十分困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很多时候她似乎无法控制自己,只会依照不能与直觉行事。   应当不是坏事吧。   看了零的简笔画之后,林夕勉强推测出密码,但是“蓝眼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林夕也实在猜不出来。   林夕决定先试着输入一下,总归尝试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输入错误了重来便是,再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谁都熬不住了。   林夕犹犹豫豫地站在光屏面前,正要抬起手,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利响,就如同某种尖锐的物事挠在金属上一样,让林夕不由得想起以前某些作死的熊娃子总是会趁着大家午休的时候去挠黑板,那种声音一旦入耳,便令人抓狂。   林夕猛然扭头望去,就见金属墙壁再次重组,露出她进来时的自动门。一身甜美裙装的小女孩站在门外,竖瞳里一片鲜红,杀意凛凛。   “坏人——!把茜茜的日记还回来!!!”女孩一开口便是竭嘶底里的尖叫,愤怒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她就如同一只暴走的野兽一般朝着林夕扑了过来,“坏人!坏人——!你抢走了茜茜的日记!你还伤害了神父!不可饶恕啊——!”   林夕仿佛看见了一只长着血盆大口朝着她扑过来的怪兽,对方速度太快,淬不及防之下林夕直接被扑倒在地。   林夕下意识抬起来做防卫姿态的手臂和锁骨到肩膀的区域直接多了六道鲜血淋漓的爪痕。   林夕痛叫出声。   “砰——!”   就在茜茜那锋利的指甲即将抓碎林夕的胸腔之时,千钧一发之际,枪声响起。   茜茜直接被子弹射中了太阳穴,被那股冲力直接打飞了出去,失去桎梏的林夕忍痛抬起头,便看到了拿着手枪的零。   那个安静而又乖巧的孩子双手握着枪,站立的姿态笔直而标准,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犹豫,用堪称果断的动作再次扣下了机板。   挣扎抽搐的女孩终于彻底躺倒在血泊里。   直到这时,林夕才猛然回过神来。她不管不顾地爬起身朝着零跑去,一把抱起持枪的男孩,朝着外头冲去。   眼看着电梯门即将再次合上,林夕心有余悸地回过头,却看见那女孩居然没有死,她挣扎着蠕动着朝着林夕的方向,拼命地伸出手,鲜血与眼泪糊在她天使般精致可爱的脸蛋上,显得可怖极了:“为……为什么?小白——小白——你为什么要……”   “砰!”、“砰!”、“砰!”   持枪的男孩再次开枪。   林夕只听到那机械的女声突然响起:“密码输入错误,防御程序启动。”   下一秒,林夕就看到电梯门骤然合上,随即整个房间都开始了重组,两边的墙壁突然合拢,挤压。   骨头破碎的声响清晰可闻,如同回荡在耳边的恶魔的呢喃。   林夕小腿一软,直接瘫坐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麻麻,我要回家QAQ……   【支线任务“歌谣中的秘密”完成度60%】   【主线任务“通往外界的秘钥”完成度50%】 第十一章 孤儿院(11)   林夕觉得好冷。   不仅仅是四周的温度太冷的缘故,还有一种冷意是从心底泛起来的冰寒,仿佛连骨髓都能冰冻。   或许是后怕,毕竟当时候自己想要尝试着输入密码,万一错了,如今落得如此解决的就是零和她;也或许是惊恐,毕竟这样的场景对于一个从未见过大场面的毕业生来说,实在太超出接受能力了。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林夕就是被吓懵了。   她神智浑浑噩噩的,半天缓不过劲来,直到肩膀上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她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零浑身鲜红,都是林夕的血,他的眼睛依旧清澈,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他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林夕的伤口,道:“林夕,疼。”   林夕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她唾弃着这样的自己,明明是面前的男孩救了她一命,可是她居然会感到害怕。   她想到茜茜,那个女孩唱着天真甜美的歌谣,剖开修女的腹部,拉扯出她的心脏,将洋娃娃塞进空荡荡的皮囊之中。她想到那些将人头削成皮球踢来踢去,笑得天真烂漫的孩子,还有那唱着温柔的歌谣,祈祷着神明的宽恕,却一脸悲悯的叫她去死的神父。   这个医院里,果真都是神经病啊。   “我很抱歉,零。”林夕强忍战栗,抬手轻轻捂住零覆在她脸上的手,疲惫而又艰涩地道,“我很快就会调节过来的,请再稍等一下。”   只能说人作为万物灵长,只要不死,适应能力就是没有极限的。林夕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零的人格残缺且缺乏情绪波动,是她原本就知晓的事情,总不能因为他为了保护她而杀死了一个人就放弃他。林夕知晓自己的恐惧是来源于零对生命死亡的态度,那种毫无情绪的模样只让人觉得残忍而又无情,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想,若真的无情,他又为什么要救她呢?变成这个样子,又不是这个他情愿的。   带这个孩子离开这个人间地狱,让他去看看更广大的世界,教会他如何正常的生活,不就是她的初衷吗?   看着那个将手枪放在地上,自己蹲在那里死死盯着手枪的小男孩,看着他面无表情却莫名委屈的瘦小身影,由不得林夕不去心软。   想到这,林夕不免苦笑,她抱起男孩,道:“零,我得向你道歉。还有……谢谢。”   零抬起眼帘瞥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道:“生气,害怕……为什么?”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看不起自己。”林夕将额头抵在男孩的脑袋上,近乎叹息地道,“我的觉悟似乎还不够,明明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能毫不犹豫地对孩子开枪,能拿起手电筒砸烂想要伤害我的人的脑袋,却还在这种时候愚蠢又自以为是地纠结着他人对生命的漠视。”   “不管如何,杀人就是杀人,不会因为谁的愧疚更多一点就更高尚一点,所以我必须向你道歉。”   “我不生气。”小男孩似乎并不能理解林夕的话语,只是下意识地给出了面对道歉时应有的反应,“林夕,我不生气。”   “我知道,我知道。”林夕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脑勺,“零救了我,所以要谢谢你。”   “那我也再告诉零,这不是生存的守则,但是我希望你记住——尊重生命,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   “我记住了,林夕。”   这一架恐怖的死亡电梯止住了林夕前进的脚步,当电梯门再次在林夕面前打开时,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干干净净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受了太大刺激的林夕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忌惮地扫了电梯一眼,仿佛看见的是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蓝眼睛,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红色,还是绿色?”   萝卜的符号是“V”,葫芦是“8”,树是“Y”,花是“*”,眼睛是“00”,眼泪是“6”。   可蓝色到底是什么?   找不出线索,又不敢去冒险,林夕只能从茜茜的日记以及零的身上寻找答案。   “零,神父教你们画画的时候,有说过什么吗?”   “天使的羽翼是白色的,红色是疯狂,黑色是绝望,唯有白色才是救赎。”出乎意料之外,零的记忆力很好,他面无表情地背诵着记忆中神父的话,“我的孩子们,别忘记天堂的方向,仰望着天堂,才能张开自由的翅膀。”   “仰望着天堂。”林夕微微抬头,怔怔地复述着这句话,“天堂在天上,天空是……蓝色的?”   是了,在这个被高筑的铁墙围起来的方寸世界里,看不到远山绿树,红花艳蕊,只能看到天空的蓝。   林夕发愣的过程中,零却还在不停地背诵着神父曾经的教诲:“世界的本源构成了眼前的黑暗,但因为黑暗,你才能发现光。缺少什么,便去寻找什么,答案或许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简单。”   “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便可以无所畏惧,因为你除了‘活着’以外,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所以只要活着,便能继续得到。”   “如果绝望,请你勇敢。”   林夕愣愣地听着零复述着神父的教诲,让林夕觉得很意外的是,神父的话语虽然神神叨叨的,但是他似乎从来都不曾让这些孩子们祈祷上帝的救赎或是帮助。他似乎在引导孩子们挖掘自己内心的力量,劝告他们不要放弃希望,不要胆怯,不要想着去依靠。   那个会将密码编进童谣里的人,那个会告诉他们答案很简单的人,那个站在地狱里,却还温柔地告诉他人不要放弃希望的人——   到底为什么,要阻止他们离开这里呢?   她已经粗略地浏览过了这里的科研结果,虽然大部分数据都看不明白,但是她也清楚这个源力实验室研究的东西并没有传染性。至于林夕自己身体上产生的异变,林夕猜测约莫是因为这个科研基地里埋藏的某种陨石依旧存在着辐射,巧合之下才改变了她的体制,就像零一样。辐射这种东西虽然很可怖,但是林夕也没听说过辐射还能像病毒一样传染给别人的。一般来说离开了辐射源,辐射线便会开始衰弱。   神父最初定然是抱着想要让这里的人离开这个精神病院的打算,但是为什么后来又改变了主意了呢?   “世界的本源构成了眼前的黑暗,但因为黑暗,你才能发现光。”林夕喃喃自语地重复着神父的话,“世界的……本源?”   这个科研基地是研究宇宙的本源之力的,所以神父才会说世界的本源?为了研究本源才有了这家精神病院?才会诞生罪恶?那这个本源……   ——“红色是疯狂,黑色是绝望,唯有白色才是救赎。”   是了是了,神父将本源扭曲成孩子能理解的事物,那就是——颜色啊。   孩童的世界们除了简单的线条以外,就只剩下各种各样的颜色,神父说答案远比想象中的简单,或许是说,思想太过复杂的人不容易得出答案,反而逻辑思维简单直白的孩子更容易找出神父的密码,谁能想到他将那么重要的东西告诉了一群天真懵懂的孩童呢?   “世界有三种原色,分别是红黄蓝,这三种颜色搅和在一起,就会形成黑色。”林夕将日记本摊放在地上,支棱着腿,一手轻轻按压着书面,“蓝色的眼睛里是红色的泪花,蓝色和红色相融是紫色,但是‘流泪’是不是也有‘丢掉’的意思?”   ——“缺少了什么,便去寻找什么。”   “三原色里缺少了黄色。”林夕微微眯起眼,“如果将缺少的东西放进‘蓝眼睛’里,而蓝眼睛又恰好丢掉了‘红色的眼泪’。”   “是绿色?”   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夕从喃喃自语到恍然大悟,面上依旧没有多少表情,似乎对于能否出去这件事情并不关心。   他那双过分清澈干净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林夕,记录下她所有的表情,偶尔眼底会泛上些许深邃而又冰冷的蓝。   林夕用手指蹭了些自己伤口上的血在日记本上写下了密码,她看着那行密码,思考了很久,以至于额角甚至沁出了冷汗。   “不管了!不能拖了!”林夕如今就是个残血的小脆皮,再拖下去只怕要清空血槽直接完蛋,好不容易推测出了密码,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不要再耽误时间了,否则最后不是神父找上他们,就是她自己失血而亡,“如果不拼一把,连活下来的可能都没有了!”   ——“如果绝望,请你勇敢。”   站在死亡电梯之前,林夕僵直的身体都在颤抖,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令人牙酸的骨头粉碎的声响,令人心神俱颤。   林夕决定冒险尝试一次,但是她却并不想将零的生命也一起赌上。   她独自一人身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异界,心中并无多少牵挂,但是零和她不一样。他还是个孩子,还没看过外面的世界,又怎么能带着那些沉重而又黑暗的记忆就此离开人世?林夕当初一瞬间掠上心头的冲动便是如此,至少要让这个孩子知道鲜花和树叶的颜色。   她又怎么忍心,从这个几乎一无所有的孩子身上夺走他最后仅剩的生命呢?   林夕将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零,一件又一件的告诉他东西的作用,告诉他不能轻易将U盘和宝石显露给他人知晓,告诉他如何隐藏自己的异样,如何在正常的社会里生存,甚至告诉他如果被别人发现,要如何凭借着手头上的东西去寻找靠山或者获取更多的利益。   林夕交代了很多,几乎把这当做了最后的生离死别,如同母亲的一眼一般,巨细无靡地将之塞进了零的脑袋里。   “这个电梯似乎能从外面打开,一会儿我用日记本将门卡住不让门关上,扫描了虹膜之后你就出来,由我在里面输入密码。”林夕撕下一张日记本的纸,写下了密码以及密码的颜色,塞进了零的口袋里,“如果我成功了,你就按照着密码再输入一次,我在上面等你。如果我失败了……那,零就回房间,好吗?如果神父问你茜茜去哪了,你就说茜茜被我杀了,你为了替茜茜报仇,将我杀了,记住了吗?”   林夕将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零的记忆力很好,她从来不担心他记不住。   而那个从来不会反驳她的孩子,这次也一如既往地点头道:“我记住了,林夕。”   林夕有些欣慰地笑了,她依照着自己的计划将书本卡在门上,带着零扫描了虹膜,便牵着他的手准备送他离开电梯。   零牵着她的手老老实实一瘸一拐地原路返回,走到门口顿时加快了几步,弯腰,一把将书本给抽了出来。   门,合上了。   林夕的笑容僵硬在唇角,她看着紧闭的门扉以及飞速重组而消失的门缝,觉得自己实在笑不出来:“……”   你这糟心的熊娃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QAQ杀人就是杀人,不会因为我心怀愧疚就会更高尚一点,所以零没错!   作者:年轻人,你的想法已经很危险了(doge)   【支线任务“歌谣中的秘密”,完成度90%】   【支线任务“通往外界的秘钥”,失败。】   【支线任务“拥抱恶魔的神父”40%】   【支线任务“残忍的慈悲”80%】 第十二章 孤儿院(12)   面对着态度非常执拗要和自己同生共死的熊娃子,林夕不仅不感动甚至还想揍他屁股。   明明跟你说了死一个好过死一双了!你嘴上跟我说你记住了!合着全部记到狗肚子里去了!!!   林夕将书本从零的手中抢过来往地上一砸,自己往地上一坐,摆出一副三堂会审的姿态,严肃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夕只觉得热血上涌,都快气疯了。她明明都规划得好好的了!为什么这个一直很听话的孩子会临阵阴她一把?   零很乖巧地学着林夕的模样坐在了地面上,一点都没有心虚气短的模样,反而理直气壮地道:“林夕要走,不给。”   林夕:“……为什么不给?”   “因为……”向来直言直语的零歪头想了想,才得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以前,很多,走了,就回不来了。”   林夕处于愤怒中的大脑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满腔怒火都被浇熄了。她忘了,这个精神病院原本是一座孤儿院,零定然也是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在最初,他是“无用的废物”,所以被丢在一旁不管不问,而那些被挑选出去离开零身边的孩子,自然也就死在了试验里。而到了后来,零成了“珍贵的试验品”,有了零,那些残次的“试验品”自然不会被重视,下场自然也悲凉。   正如零所说的那般,那些走了的人,都回不来了。   孩子的世界很单纯,或者说,自我主义的逻辑思维还未改变,对于零来说,不是自己特殊,而是离开了他的人都回不来了。   他给自己画了一个圈,将之认定为安全之地,为了林夕他杀死了茜茜,如今为了林夕,他要将她关在自己的圈子里,不让她出去。   林夕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为此感到愤怒还是为此感到悲哀,她痛恨自己的心软,到了这种时候都不知道要如何责怪这个孩子。但是心软的代价显然是惨痛的,如果她孤身一人只用对自己负责,那她自然有面对一切的勇气,但是如今肩上多了一条人命,她又如何能轻率地赌命?   她输不起。   林夕的烦躁和犹豫,很快便被现实敲成了满地破碎的玻璃。   看着屏幕上突然出现的倒计时,林夕心中阵阵发凉,她不敢肯定倒计时结束之时会发生什么,或许她会连赌一次的机会都丢掉。林夕有些慌乱颤抖的跑到光屏前,咬牙开始输入密码,不管如何,赌一把,总比死得不明不白来得好啊!   林夕虽然紧张忐忑,但是输入密码之时却很仔细。她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着零,浑身紧绷到近乎僵硬。   拜托了,她也就罢了,但是身边的孩子都已经是这样惨淡的人生了,为什么连最后的一点光明都不肯给他?   一个个不同颜色的字符跳上屏幕,林夕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次。直到倒计时即将告罄,她才猛一狠心拍下了确认键。   “滴——”的一声长响,倒计时停止在“00:00:06”之上。   林夕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随着倒计时的停止也一同暂停了,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时间、思绪、呼吸、心跳,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等到她因为窒息而导致胸腔闷痛之时,她才回过神来,感觉到电梯在缓缓上升,林夕在一瞬的错愕之后,便是铺天盖地而来的狂喜。   她成功了?!她成功了!他们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饶是林夕性格较为内敛,此时也忍不住露出了大大的笑脸,她兴奋得不能自已,一把抱起面无表情的男孩,使劲蹭着他的脸蛋。   “我能带你去看绿树红花,还能带着你去很多很多地方,带你去吃很多美食,让你好好长大,还有……”林夕激动得语无伦次,人只有在生命不受到威胁的情况之下才有闲情逸致去思考那些更遥远的精神追求。但是林夕的头脑发热也不过是一会儿,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不行不行,不能高兴得太早,没有安定下来就不能算结束,冷静,一定要冷静。”   林夕如同一个焦虑症患者一般不停地啃咬着自己的手指,无意识地撕扯着手指上的干皮,控制不住的颤抖,但是她知道自己需要冷静。   林夕一低头,就看到怀里男孩白净的脸上沾了两道灰痕,白色的衬衫也脏得不成样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想到自己一路被追杀,各种跌打滚爬,还抹了自己一身煤灰,蹭了满身血水,脏成这个样子还往人家干干净净的小男孩身上蹭,简直就是在欺负人。   就算没有镜子,林夕也知道自己现在丑得不行,这么一个疯婆子的形象,也亏得零居然对她的搂搂抱抱毫不在意。   林夕抹了一把心酸的泪水,默默地扭过了脸。   今晚之前她还是一个精致的猪猪女孩啊!虽然不是校花级别的一流美女,但是也是眉眼清秀俊俏的青春少女,绝对没有被人嫌弃长相的可能性。一直以来将自己活成了单身狗都是自己愿意而不是逼不得已,到底是如何破罐破摔自暴自弃,她才能将自己狗成现在这个样子啊?!   惊喜与心塞的情绪两相交织,林夕很快就默默地叹了口气,决定让破碎了一地的下限随风而去了。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来时,林夕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她上前几步,挡在零的面前,看着另一侧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门外一片漆黑,安静得令人心生不安,远处有非常黯淡的光亮,让林夕不由得想起自己夜晚走回宿舍时那街头巷角被拉长的灯光。这个莫名冒出来的想法让林夕心头一跳,她牵着零的手,大着胆子迈出一步,每跨出一步都小心翼翼地用脚尖探索一下面前的方寸之地,方才继续前行。   直到走到了被灯光照得到的地带,林夕才稍稍放下了戒心往前走去,他们穿过了一道门,又看见了一架长长的铁桥。不同的是这次,桥的对面是一扇大开的门,借着黯淡的灯光,林夕能看见那是向上延伸的阶梯。他们当时候为了避开神父以及寻找资料和出口,特意往基地的下方走了好几层,但是从电梯的升降时间以及高度来看,他们距离地面应当是……不远了。   想到这里,林夕的心脏便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地面上会有什么?林夕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世界?林夕也不清楚。   但是只要离开这里就好。   林夕抱着零,踏上了铁桥。但是事实总归是不尽如人意的,当林夕以为铁桥下方就是他们上来的那一层层地下基地时,她就被彻底震住了。   堆积如山的尸体,扑面而来的恶臭,熏得人几欲作呕。   林夕的面色变得难看了起来,她抱着零,捂住他的眼睛,心里却是压抑不住一层一层翻上来的恶心。谁能想到?这铁桥的下方竟是一个不小的埋尸坑,倾倒的全是不同年龄阶段的孩子的尸体。大多尸体都残缺不齐,被压在下方的甚至都已经化为了裹着布片的白骨。   “看着这些孩子,你觉得恶心吗?”   清朗温柔的声线传进耳朵,却如同恶魔的呢喃,林夕猛然扭头,就看到那身穿深红色祭服的神父站在她过来的路上,依旧笑靥温柔。   他不看林夕,只是看着下方堆积如山的孩童的尸体,唇角带笑,目光如水,伤怀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眼泪:“我隔一段时间总要来这里看看这些孩子的,很多人来到这里,看了一眼,不是畏惧就是恶心,大体也逃不过这些负面情绪。但是我真难过啊。”   他叹息,那双跃动着生命极致美丽的红眸沁出了一滴泪水,划过他的脸颊,恍惚间竟让林夕觉得那是血。   “这里曾经就如同神的天国一般,孩子们天真而又善良,就像天使一样。”不管林夕是否有心情听他念叨,他只是自言自语地道,“我带着他们唱圣歌、祈祷,与他们一起迎接每一天初生的太阳。他们都是很好很乖巧的孩子,不幸总是让他们很懂事,都是值得被人爱着的天使。”   他神情染上悲色,又是那副恬淡而又悲悯的样子:“都已经让他们尝过被至亲抛弃的痛楚了,为什么还是连最后的温柔都不给他们呢?”   林夕心中发紧,她死死地抱着零,咬牙道:“童谣里隐藏的密码,是你告诉孩子们的?”   神父的目光转向了林夕,神情温柔,微微带笑:“你看出来了?真是聪明的孩子。我忍了很久,告诉他们我能以□□义让孩子们听话,才让罪人们放松了警惕。我录入了所有孩子们的虹膜数据,修改了一条出入的密码,将它藏进了歌谣,告诉了孩子们,但是……”   ——但是他们却都没有如他所愿地逃出去。   林夕心头发冷,她看着如精灵般俊美的少年,微讽道:“虔诚的殉道者,也会渎神吗?”   神父垂眸,道:“我信仰神明,一直如此,直到我的孩子们痛到流泪哭喊,还在叫喊着期望得到神的庇佑,我的信仰就碎了。”   林夕后退了一步,重心后移,这是一个很适合转身逃跑的姿势:“那如今我们要离开,你又为什么要阻止?”   “你不能出去,孩子。”神父又用那种伤怀而又怜悯的目光看着她,连话语都显得那样温柔,“落入地狱便不再纯白,进了这里就应该死在这里,不应该去污浊外面的天堂。”   神父这种前后矛盾的神逻辑并不是林夕能理解的,她愤怒地道:“你将孩子们看得比信仰重要,那你为何还阻止我带他出去?!”   “我说了,落入地狱便不再纯白。”神父耐心地重复着自己说过的话语,如同教养不知事的孩童一般认真,“你也看到他们如今的模样了,我不能让他们出去伤害他人,哪怕我爱着他们。请你原谅,孩子,死亡或沉眠此地,都是解脱而非痛苦。”   “我是正常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里!你不能因为我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就剥夺我生存的权利!”林夕觉得自己跟这个神经病已经无话可说了,“如果真的落入地狱就不再纯白,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我会的。”神父勾起温柔如故的微笑,平和地抬起来手,“在所有人都解脱了之后,我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叮——这里有一只美腻温柔得神父邀请你一同殉情。】   【同意。 不同意。】   【叮——开启主线任务“封锁地狱的火海”。】   【支线任务“歌谣中的秘密”失败。】   【支线任务“残忍的慈悲”已完成。】   【支线任务“殉道者的眼泪”50%】   【支线任务“拥抱恶魔的神父”90%】 第十三章 孤儿院(13)   林夕的身体素质一直在加强,但是那是一个缓慢转变的过程,不可能让她立刻成为奥特曼。   最先强化的是她的耐痛能力,让她能够不被伤势所影响而继续前进;再其次加强的是她的抗摔打能力,让她跌打滚爬那么久,甚至从高处摔下来都没有出现骨折等症状。所以虽然痛苦难熬,但是林夕还是挣扎着走到了这里。   可是身体素质的拔高也不代表林夕的战斗力也随之拔高了。   林夕早就考虑过自己面对神父的时候应该用什么战斗策略了,所以在神父动手的瞬间,她立刻从零的手中抽出手/枪给了神父三枪,然后毫不犹豫地抱起零夺路而逃。从双手抱着男孩都觉得吃力,到如今单手抱着男孩一手拿枪都觉得游刃有余,林夕可以说在在一夜中成长了很多。   但是,终究还是不够的。   神父不是那个如同得了躁狂症一般的女孩茜茜,也不是那个年幼不知事一心只想报复林夕的猫耳男孩,因此林夕这种喊着必杀却夺路而逃的手段并没有奏效第二次。神父只是伸出手指微微一点,破空而来的子弹便被一片火墙拦截而下,在一瞬的停顿之后,便直接反射了回来。火星爆裂的声响中,一枚子弹擦着林夕的耳廓碎裂在铁栏上,另外两枚子弹却分别洞穿了林夕的肩膀和小腿弯。   林夕因为奔跑的冲力被瞬间截断而失去了平衡,她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怀里的男孩更是被甩到了铁桥的边缘。   林夕痛得眼泪直下,那刺激得神经近乎麻痹的痛楚在眨眼之际袭上大脑,几乎让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刹那间停止了思考。   林夕在面对神父时也思考过要不要大声呼救或者呐喊,毕竟这里距离地面已经不远了,只要有一点动静和声响,没准外界有人能听到呢?但是林夕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不知晓外界的境况,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一瞬间的犹豫,让她失去了最后反抗的机会。   “你实在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聪明而且勇敢。”少年模样的神父在林夕身前半跪而下,看着她染满鲜血和尘土的脸因痛楚而扭曲着,神情依然是温柔的,“你有一个美丽的灵魂,在黑暗中发光,黑暗中的光会格外璀璨和明亮,吸引着魔鬼飞蛾扑火般的向你涌来。”   神父的脸上突然有了几分难过,他语气悲哀地道:“我拼尽了一切努力都没能改变这些孩子们的命运,眼睁睁地看着这里化为了炼狱。到了如今,死亡才是最后的解脱和归宿,我们都应该死在这里,埋葬一切,和真相一起。”   神父朝着林夕伸出一只手指,指尖闪烁着微微明灭的火光:“如果绝望,请你勇敢,现在也是,孩子。”   神父的手指抵在林夕的眉间,那升腾而起的火焰就如同林夕内心翻滚的郁怒,蜇人而又烧灼着心口。林夕扬起那张糊满鲜血和尘土的脸,用喑哑的声音竭嘶底里的喊道:“我不管什么真相!也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这很过分吗?!”   “你说人如果一无所有就会无所畏惧,是因为他们除了活着以外便没有什么可以再次失去,那你为什么要连我们唯一的东西都剥夺?!”林夕忍住剧痛地伸出手,死死的攥着神父的手腕,仿佛角力一般地进行着反抗,“你不想让那群神经病去外界伤害他人!那我呢?零呢?你又凭什么剥夺我们活下去的权利?!零那个孩子甚至连树叶和鲜花是什么颜色都分不清楚!如果就这样结束,这样的一生,这样的一辈子——”   ——不是太可悲了吗?   “你想杀我,是因为我对那些伤害了我的人而下了杀手?是因为我为了活着而伤害他人?所以你觉得我不可饶恕,应该死在这里?”林夕涣散的瞳孔和布满血丝的眼白,在火光之下看起来有几分骇人,那火焰似乎在她的眼睛里燃烧,“可是这一切都不是我能选择的!如果能一直天真地像个天使一样地活着,谁还会选择堕落?而我为了活下去而做出的一切努力,在你的眼里就只剩下罪无可赎?!”   “……你没有选择。”神父看着林夕的眼睛,许久,闭上了眼睛,无意义地扯了扯唇角。   “这里的孩子,谁又曾给过他们一个选择?”   骤然升腾的火焰烧得空气都开始沸腾,那从铁桥下方缓缓燃烧而起的火就仿佛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那代表危险和烧灼的颜色落在神父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里,竟美得有些惊心动魄。那是灵魂与生命一同焚尽之时绽放的华光,璀璨明亮,却又染着鲜血的凄色。   林夕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只看到神父那如神明俯瞰人间一般悲悯的神情,以及那近乎呢喃的细语:   “我给过你选择的,孩子。”   “只可惜,你很聪明,却又不够聪明,两条路,你还是选择了通往地狱的桥梁。”   “想来,这也是你既定的命运吧。”   ——……什么意思?   林夕的神智沉浸在冰冷的黑暗之中,仿佛半梦半醒,意识存在着,却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这种清醒而又模糊的感觉实际并不糟糕,因为身体上的痛楚都离她而去,没有外界因素的干扰以及情绪的波动,她反而能放任自己滚烫的心脏逐渐冷却在宁静之中。   她看见神父仿佛被人重击了一般痛苦地扶住了脑袋,一时不慎,便从铁桥上坠落。她看见了神父错愕的神情和伸出的手,他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终究没能说出口。他摔下了铁桥,下方尸堆之上有一条断裂的肋骨正好刺穿他的胸膛,昏暗的灯火里,他俊美的面容上沾满了血色,那双燃烧着生命之美的红眸似乎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熟悉而又陌生。   林夕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温软的,娇小的,但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哪怕失去了一只手臂,也不能放开的东西。   她似乎在奔跑,似乎在挣扎,在无尽的烈焰之中获得了解脱。   然后,林夕听见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响起。   “请再坚持一下,女士,我们很快就能赶到医院了。”   “请为了您的孩子再坚持一下,您的孩子还很小,他还需要您。”   ——胡说八道!她哪里来的孩子?!她还是一个男朋友都没有过的单身狗好嘛?!   “队长,您提及孩子时,对方的心率有明显的上升。”   “居然真的有回应?难怪能撑着这样残破的身躯将那个孩子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真是可怕的意志力……”   “她应该是实验室里的试验品,被强行开发了肢体的源力,这种实验非常危险。但是她的体质特殊,所以很幸运地让源力在体内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应当是她在带着孩子逃跑的过程中受到火系源力者的攻击,导致平衡被打破,哪怕送去医院,只怕也是……”   “尽力抢救。”那个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中却又带着让人不敢拒绝的威势,“那个孩子,已经确定是天启者了?”   “是的队长,那个孩子似乎有自闭症,一直不开口说话,只是抱着这个试验品的衣服坐在那里。他的情绪波动十分强烈,但是似乎并不懂得如何表达和抒发,导致压抑之下精神波动不稳定,处于危险期。提及妈妈,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   ——孩子,孩子是谁?   “队长!试验品的精神波动在减弱,怕是……”   “……伤成这样,几乎大半个身体都融了,还拼着一口气将孩子带了出来。队长,你还是快点让她解脱吧,我看着都觉得疼。”   林夕在一片混沌之中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那个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回荡在脑海里:“您还有什么愿望吗?”   ——心愿?我……我想带着那个孩子一起去看看绿树红花,我想保护他,还有……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啊。   林夕的眼角沁出一滴泪,她的脸已经被烧毁了,血肉狰狞之中滚下的一滴泪水,就像血一样。   有一双手,温柔地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轻轻地覆在她紧闭的双目之上。   “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那个孩子的,请您……安息。”   那是林夕在这个世上最后听见的话语。   “滴——”心电图上的波纹,终于彻底拉成了一条平直的线条,身穿军装的几位军人看着停止呼吸的女子,竟恍然间觉得再没有什么声音比这一声机械音更为悲哀。他们在一个月前收到了求救的信号,在调查之下发现了这一所隐秘非法的科研基地。这个基地已经荒废多时,甚至因为数年前陨石降落在这个偏僻小镇上而导致了严重的辐射污染的缘故,方圆百里早已廖无人烟,形同死地。   因为高筑的铁墙和那荒芜百里的土地,军方称呼这个有着严重辐射污染的禁区为“方寸之地”。   谁也没想过这里有一个非法的科研基地,谁也没想过在这样的污染下竟还有人活着。   就在他们探寻无果准备暂时撤退之时,基地突然化为了一片火海,这个几乎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的女子抱着一个孩子从炼狱里闯了出来。   男孩称呼女人为“0c”。0c不是天启者,但是她的肢体源力被开发过,他们推测0c是试验品的代号,男孩或许是试验品的孩子。没有人怀疑男孩是不是试验品之一,因为他是一位天启者。   0c的身体大半都已经被烧毁了,可是一股来源不明的宇宙能量在不断修复她肢体的缘故,她就顶着这样一幅残破的驱壳苟延残喘了整整三天,才在细胞崩溃的情况下咽了气。   “队长,你真的要收养那个孩子吗?”   “我答应了她,自然要完成。那个孩子虽然是天启者,但到底是从那里出来的,我收养他也好过上面胡思乱想。有0C细胞崩溃的身体数据作为证据,上头也不会再想着继续实验了。”   “可是……那个孩子的身份还有源力开发资料丢失的事情要如何交代……”   “够了,都过去了。”神情冷淡的将士回头,看着医护车里的人员正在忙碌着收殓尸体,不由得叹息道,“……都过去了。将她就地掩埋,其他的如实汇报就好。”   一切的真相都埋葬在那片火海里,随着女人的死亡而消逝在过去。   漆黑的天幕之下,将士良好的视力一眼便扫到不远处安静站在那里的男孩。他穿着不太合身的衣裳,神情平静,就如机器人一般毫无感情。他远远地看着医护车,似乎没有看见将士的存在,只是安静的,远远地,一动不动地看着。   想到这个孩子始终不稳定的精神波动,他应当已经知道自己的母亲永远离开他了吧?   将士摇了摇头,有看护人员自动自觉地上前安慰小男孩,他本就不是多话之人,便也不弄巧成拙了。   零一声不吭地听着医护人员地温声安慰,直到对方说出“妈妈”二字时,才突然开口道:“不是妈妈。”   他垂眸,握住口袋中藏着的,林夕告诉他决不能示于他人的刻录盘与宝石,低低地道:   “是林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拥抱恶魔的神父”已完成。】   【“殉道者的眼泪”已完成。】   【完成主线任务“封锁地狱的火海”。】   【达成结局“等不到的天明”。】   【收录人物角色“神父”,获得图鉴“茜茜的钢笔”。】   【茜茜的钢笔:一支有些许年月的金色钢笔,墨水是漂亮的金色,被茜茜当做珍宝,笔帽上刻着漂亮的花体字。】   【“致黎明的曦光”】 第十四章 梦醒   林夕从睡梦中惊醒,顶着鸡窝头魂不守舍,迎面便砸来一个黄鸡抱枕,啪地一下糊在了她的脸上。   “狗货!你还起不起了?!叫你别喝那么多酒,你就是不听!说好今天搬家的呢?!”   林夕双目无神一脸懵逼,黄鸡以自由落体的轨迹落入了她的怀里,恰好被宿醉的酒鬼抱了满怀。林夕还没有回过神来,僵滞的眼珠子一格格地转动着,落在不远处正一脸嫌弃拿着一杯泡好的绿茶磕在桌子上的闺蜜室友身上。   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傲娇难蹭但是口嫌体正直的死党闺蜜——宋雯。   林夕愣愣地看着自家闺蜜那张标准妖艳贱货的脸,一直看到宋雯狐疑地伸出手试探她额头的温度,道:“没发烧啊,你是睡傻了?同学聚会上有人找你麻烦了?还是有人不死心啊想要在毕业晚会上放手一搏给你告白啊?智商是被酒精给掐死了?”   连珠炮一样的吐槽轰炸得林夕本就卡壳的大脑彻底当机了,她本来话就不多,此时被人一阵抢白,竟连一声叹息和感慨都没了。   许久,久到宋雯已经换上衣服准备带她去医院了,林夕才幽幽地回过神来,顶着一张生无可恋地表情,道:“宋雯……”   宋雯:“怎么了?”   林夕:“活着真好啊。”   宋雯:“……”   宋雯怀疑自家老友昨天晚上回来的路上是被巨怪打了脑袋了,不然平时多闷骚中二的一个话废啊,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很积极向上的话语?这货平时只会暗戳戳地在心里吐槽,一开口说话务必噎人一口血,整天想着的不是毁灭宇宙就是上位大魔王,一点都不阳光,反而像一只躲在阴暗角落里发霉的蘑菇。要不是靠着这张还算俊俏的脸蛋,只怕在学校里的名头也不是“高冷”而是“阴沉”了。   这样一只中二病突然冒出一句“活着真好啊”的感慨,宋雯只想给她一巴掌让她清醒清醒。   林夕真正恢复过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今天轮到宋雯做饭,给她煮了一碗窝了鸡蛋的清汤面,便坐下来开始审问了。   在清汤素面氤氲的雾气里,林夕很没骨气地抽了抽鼻子,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掉眼泪,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梦境给宋雯说了。   林夕在梦境里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和生命的威胁,但是在醒来之后,这种惊惧的感觉又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地淡去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和痛楚都好像是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了,情绪淡去,便只剩下那些虽然清晰却又觉得遥远的记忆,其影响力已经被大大削减了。   所以那波澜起伏又写满了黑暗的夜晚,只用两个小时的时间来沉淀,便也足够了。   “你是说,你梦见自己穿越到了一家神经病院,被一群神经病追杀,最后带着黑暗中唯一的光逃出生天了?”宋雯嗦着面条,有些玩味地看着自家好友面无表情流泪的蠢样,兴致勃勃地道,“看样子你昨天晚上睡得很糟糕,所谓的梦境其实是大脑皮层的神经细胞没有停止运动而产生的影像,你将梦境里的细节记得这么清楚,只怕是大脑一个晚上都没有休息,难道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还处于兴奋的状态?”   林夕微微黑线,道:“为什么你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真是让人想抽你。”   “我只是对你的梦境有点感兴趣罢了。”宋雯随手拿过桌子上的便签纸和铅笔,支棱着下巴兴味盎然地道,“虽然说是梦境,可能存在着你潜意识的自我补充,但是清晰到这种地步也实在少见。你知道的,梦境大部分残缺不全,但是你这个梦居然很有逻辑性,就有点吓人了。”   宋雯将林夕所说的故事线记录了下来,将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首先,我最为感兴趣的自然是这个叫‘零’的孩子的身份,他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茜茜,但是按理来说,他作为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应该和神父以及茜茜的感情要更加深厚一些才对,但是从你的角度上来看,他似乎把你看得很重要,比朝夕相处的伙伴以及守护他们的神父还要重要。这点很奇怪。”   “的确。”林夕仔细地回想梦中自己的情绪波动,缓缓地道,“而且,可能是因为做梦的原因吧,梦里我似乎莫名其妙的会知晓一些事情,比如他人的情绪波动,或者一些奇怪的推理。梦里我以为自己拥有了读心术,但是如今想来,应该是做梦的上帝视角。”   “你一见到零就对他心生亲近,并且因为他保护了你而将他视为‘同类’。”宋雯将这个疑点记录了下来,斟酌道,“但是以你的性格,在经历了追杀和恐怖事件之后,你会这么毫不犹豫的相信一个NPC?甚至拼尽全力也要将他带出去?这种心理本身就很不正常。”   “好像……是这么回事……”林夕绞尽脑汁,才不太确定地道,“梦里的我,似乎有很敏锐的直觉,而且情绪和自我意识都被放大了不少。”   “对,你很多行为看上去就好像是潜意识的动作,而不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但是其实这是正常的,因为你在做梦。”宋雯道。   “好吧,零的事情先暂时放到一边,另一个疑点就是神父,他的话语看似神神叨叨,但是每一句似乎都藏了一些话在里头。”宋雯甩了甩笔杆子,道,“神父和零,这两个人的台词都是重点,你一字不落地跟我说一遍。”   林夕的记忆力不错,而且这个梦境实在让她有些刻骨铭心,于是便也不怕浪费时间地将神父和零说过的话都复述了一遍。   “神父后来说,我给过你选择,但是我选错了。”林夕说完就忍不住吐槽道,“我就没见过他有给我什么选择啊!”   宋雯盯着写满台词的便签纸看了半晌,突然道:“不,其实是有的。”   林夕微微一愣:“什么?”   “你看这一句,他说你聪明却又不够聪明。”宋雯圈起了神父的台词,随即将便签纸往前翻了翻,翻到林夕跟零在谈论“绿树红花”的那一番对话,“然后你看看这里,你问零为什么画的是‘红树绿花’,他是怎么回答你的?”   林夕面色微变:“你是说,我的密码其实输入错了?”   “密码没错,颜色反了。”宋雯沉吟地举起便签纸,道,“零告诉你,说大家都是这么画的,一个人没有见过红花绿树并不奇怪,但是所有人都没见过,不是就有些不可思议了吗?所以我猜测——这个孤儿院里的孩子可能是色盲。”   “神父的密码是专门写给孩子们看的,所以自然是按照孩子们的视角来设定的。神父说的两条路或许就在这里,如果你有注意到这里孩子们的不同寻常,或者认真看完茜茜的日记,那么你或许能找到正确的出路。”   “两个密码或许是通往两个不同的地方,一个是出口,另一个嘛……”   林夕想到那密密麻麻的白骨和尸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脊背发凉。   “其实还有一点很奇怪的,是神父这种始终矛盾的态度。”宋雯再次圈起神父最前和最后一部分的台词,道,“从最初的表现上来看,他在唱圣歌并且祷告,按理来说,如果当时候他真心实意地觉得对这些孩子们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那么他不应该还多此一举地忏悔、阻拦你却又给你逃跑时间的行为,他完全可以一把火烧了这个精神病院,如他所愿地将自己和所有人一起埋葬在火中。如此矛盾,只能说他本身就在挣扎犹豫着。”   林夕灵光一闪,道:“或许,是他受伤了呢?茜茜说我们打伤了神父……”   宋雯忍不住笑了:“那可就细思恐极了啊!谁打伤他的?”   林夕沉默,能打伤神父的当然不是她这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渣,但是如果不是她,难道还是零那个孩子吗?   “你这个梦境的世界观也很有意思,天生拥有源力的被称为天启者,而人类对身体潜能的开发无非是脑域、肢体、以及将宇宙本身的自然之力化为己身所有这三种。”宋雯转着手中的笔,饶有趣味地道,“我猜测,神父不让你们离开的原因是不是担心你们传染病毒或者仰仗实力四出杀人。他说希望真相被掩埋,很可能是不想让外界的人知道,实验居然成功了。”   “人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如果外界知道这个实验室里居然真的开发出了人造的天启者,那么必然会有更多这样类似的实验室出现在世界上,更多的人或者孩子会成为‘试验品’。”   “你带走了唯一成功的试验品,零。他身上没有动物的基因,体质一般,也没有展现如神父一般超自然的力量,说明他的开发的是脑域这一方面。脑域、神经、精神病,还有他对人类情绪无比敏感的模样,联系这家孤儿院里面试验品的暴动,你会想到什么?”   林夕手中的筷子啪地一下掉落在桌子上,她的脸颊霎时惨白,嗫嚅道:“你的意思是说……”   “神父犹豫不决几次手下留情应该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你带走的那个实验体,一方面他觉得不该剥夺零生存的权利,一方面他不希望看到更多的悲剧。而这些明明都在掌控之下挣扎了多年都未能成功逃出生天的试验品为何会突然暴动反杀猎人一脸血,你自己心里难道真的没个逼数?”宋雯揶揄地道,“一路逃亡却将最大的BOSS带在身边,拼死拼活干翻了正派将大魔王救出牢狱的感觉如何啊?林夕?”   林夕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零是大BOSS,嗯。   林夕是个没有什么选择的小反派嗯。   希望大家能看明白前面的伏笔了。   真相只有一个!QAQ 第十五章 【神父番外】黎明的曦光   孤儿院里有一座教堂,教堂里有一位神父,他原本也是有一个拗口而又难念的名字的,但是后来大家都只称呼他为“神父”。   神父是所有孩子们灵魂上的父亲,他教导他们读书习字,教导他们为人处世,会带着他们一起咏唱圣歌,一起祈祷光明。在最艰难困苦的岁月里,神父陪伴着他的孩子们,将为数不多的食物分给饥肠辘辘的孩童,告诉他们相信神,相信上帝,相信光明,这世间有永恒的白昼与幸福。他是一棵不垮的老松,有着最虔诚的信仰和最坚毅的意志,他是孩子们生命中的光明,是人生的指明灯。   后来的后来,神父岁数渐长,他老了,牙齿松动了,脊梁再也无法挺直而立,但他还是带着最温柔的笑容,抚摸着孩子们的头发。   他平静地享受着自己的晚年,每天坚守自己的职务,他提交了申请,等待教会派来一位接替他的同僚,给孩子们带来新的光。   他爱着他们,就像爱着黎明时分泼洒大地的朝阳。   他相信敬爱的神明,会给这些苦难的孩子们些许的荣光。   可是,神父没有等来光明,等来的是无尽的黑暗。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本就偏僻的小镇里来了一群格格不入的白衣者。他们穿着代表圣洁的白衣,却有着最冷漠最无情的心脏,他们的血液是冰凉的,眼神是狂热的,他们看着他的孩子们,仿佛毒蛇盯上了猎物,又或者是看见了死物一样的衣裳。   之后的一切,简直像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噩梦里有不停脱落的牙齿,有纠缠蜿蜒在地上的头发,有孩子们声嘶力竭地哭喊,还有那火焰一般烧灼双目的红色。   “神父!神父!”年纪最小的茜茜仰着稚嫩的脸蛋,本应该懵懂天真一直快乐着的孩童,此时却哭得狼狈不堪,“为什么他们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他们能奔跑得像一阵风?为什么他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们是神吗?神抛弃我们了吗?”   那时神父沉默了很久,只是从被褥里伸出一只皮肉老朽的手,轻轻抚摸着茜茜的头。   “他们不是神,是……撒旦。”   撒旦也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只会给人间带来罪恶与黑暗。   撒旦们在地底下创建了一个庞大的实验基地,他们不是神,却妄图获得神的能力。他们之中有普通人,也有天启者。普通人想要得到天启者的能力,天启者想要自己变得更强,但是天启者之所以被称为“天启”,正是因为这种力量是与生俱来的上天之赐。想要逆转这种规则,贪图更多,又怎么可能不需要付出代价?企图谋夺神恩的他们,又怎么不是恶魔?   但是神啊,您真的抛弃了这些孩子了吗?他们的生命本就只有少得可怜的光明,为什么连最后的明光都要剥夺?   被带走的孩子成为了“试验品”,神父看着身边的孩子一个个地离开了他,有些孩子死了,得到了解脱,有些孩子活了下来,但是生不如死。活下来的孩子们变得不人不鬼,却拥有了力量,他们开始反抗,虽然没有成功,虽然死去了更多的孩子,但是他们让那些人焦头烂额了。   神父找到了那群撒旦,告诉他们:“我能让他们听话,让他们乖乖当一个好孩子。但是我需要生命,我需要力量。”   他出卖了灵魂,他亵/渎了神恩。   但是谁会怀疑他呢?怀疑一个苟延残喘对一切暴行始终保持着沉默的怯懦神父,怀疑一个命在旦夕迫切想要活下去的人?对于这群为了力量而将灵魂出卖给撒旦的人类来说,这才是正常的——为了力量和生命出卖自己的信仰和灵魂,这才是正常的。   神父躺在实验室的手术台上,看着蓝色的药液融入了他的体内,那药液凝聚浓缩了那些死去的孩子们的怨念与绝望,在他体内熊熊燃烧。恍惚间,神父仿佛看见了他的孩子们,他们黑黝黝的眼眶里涌出血水,他们哭喊着朝他伸出手,希望他能抱抱他们。   他露出了温柔如故的笑容,朝着他的孩子们伸出了手。   拥抱恶魔,拥抱这些曾经纯洁的灵魂。   神父得到了他想要的,他在撒旦的惊叹声中睁开了双眼,那双温柔的深蓝色眼眸化作了尸山血海一样的红色,跃动着生命的鲜活之美,像是有灵魂在他的瞳孔里燃烧。他变成了少年时期的模样,他体内汹涌着仿佛神赐一般的力量,精美的皮囊里却锁着一个沾染了罪恶的魂魄。   “这简直是神迹。”亵/渎神恩的恶魔说出了令人发笑的话语,“C032号,我们对这个型号的进化液进行过多次试验,它是成功率最高的。基本上注入进化液之后的试验品都能获得源力,但是与之相对的,它的后遗症可怕得令人望而却步,几乎没有试验品能维持理智。但是你的后遗症却少得可怜,是体质问题吗?如果不是仪器能查出你体质的异样,我们简直要以为你就是天启者了。”   他闻言,只是温柔地笑着,清澈的红眸里仿佛翻滚着血珠:“不,我只是拥抱了恶魔。”   神父得到了力量,得到了生命。他能操控火焰,甚至这种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逐渐变强。与之相比,他的后遗症的确是少得可怜,他维持着正常人类的样貌,虽然无法睡眠,无法进食,只能依靠着营养液来获取生存的能量,但是他还是被所有人羡慕着。   他换下了黑色的祭衣,换上了深红色的祭服,他配合着恶魔的实验,将自己作为了试验品,以可怕的意志力忍受着非人的痛苦,他告诉孩子们不要再浪费自己仅剩的生命,告诉他们不要绝望,告诉他们努力地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能等待未来可能会降临的希望。   可是,哪怕他拥有了力量,有些事情却依旧无法阻止。   他无法接触外界,无法和那些想要领/养/孩/子的外界人士进行沟通,甚至有一个孩子当着一对夫妻的面说出了真相,当天,那个孩子就被定义为“被害妄想症”并且永远消失了。而那对夫妻在离开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无一生还。   他们的孩子被送进了孤儿院,那是一个幼小的,有自闭倾向的孩子,他原本的名字是什么已经无人关心了,他只有一个代号“0”。   他的父母想要领养一个孩子陪伴他,可是最后却连父母都离他而去了。   他那么瘦小,那么脆弱,甚至连当试验品的资格都没有。神父以为,虽然痛苦,但是他应该能活下去的。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神会狠心到这种地步?因为他们的灵魂沾染了罪恶,所以就活该落入地狱吗?   一块裹挟着大量放射性物质的陨石袭击了小镇,在辐射的威胁之下,方圆百里的居民全面迁移。孤儿院围起了铜墙铁皮,所有的孩子都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死于辐射”的“亡者”,他们被这个世界抹除了名字。   撒旦带回了陨石的碎片,剖开外壳之后甚至能看见里面如星海般美丽的宝石,他们疯狂地笑着,说这是神的恩赐。   原本暂停且止步于神父身上的实验再次开启,他无法阻止,哪怕他获得了力量,他也依旧无能至此。   有更多流离失所的孩子被暗中送了进来,曾经孤儿院中的最后一个孩子,茜茜,也被带离了他的身边。   茜茜抓着他的钢笔,流着泪,笑着说:“神父,如果我死了,可以将钢笔跟我埋在一起吗?埋在教堂前面的白桦树下,我还想听您唱歌。如果可以,请让我陪伴您,至少在我死后,我不能前往天堂,也能在地狱里化为不朽的亡灵,永远陪伴着您。”   茜茜没有死,她成了第一批的试验品,成了怪物,活了下来。   神父看着长着竖瞳和尖爪的茜茜,心口上最后一层枷锁也破碎了。他抱着那个孩子,却不愿意再询问一句“为什么”。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样的煎熬中或许是过了一个月,也或许是过了一年。   一股异样的精神力波动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零被发现了。   从体质到脑域,他完完全全就是一位天启者,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因为零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曾经做过体检,他是一个比普通人类还要更为脆弱的孩子,而天启者从诞生之时就拥有着与众不同的强大,哪怕是注射了进化液的“强化者”,他们与天启者也是有明显不同的。   没有后遗症,没有被强行改造的身体,没有负担不起源力的脑域,他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线光明,让所有人看到了希望。   不管是撒旦还是他们这些沦落到地狱的人类。   零成了这个孤儿院里最特别的存在,用科研人员的话语来说,零拥有比天启者更为强大凝实的精神力与脑域,但是他的体质却比普通的孩童还要羸弱。这样的情况注定他无法熬过太过危险的实验,所以他被系上了白色的绳子。贪婪的人们观察着他数据的变化,企图寻找出改进进化液的方法,却不敢对他进行任何超出负荷的实验,唯恐这个珍贵的试验品会因此而破碎。   这让神父有机可乘。   一个疯狂的想法如同藤蔓一样蔓延在他的脑海里,他想为孩子们留下一线的生机,哪怕是些许的希望,也能成为他们的光明。   他收集了所有孩子们的虹膜数据,篡改了实验室出入的密码,很快,他的行为被科研人员察觉了,他们质问他,他却趁机提出了一个可怕的计划:“你们没有发现吗?随着孩子们的年龄增长,他们有些已经不太愿意听从神的教诲了。但是他们太擅长隐忍和欺瞒了,我不知道哪些孩子怀有异心,万一他们教坏了其他的孩子,该如何是好?不如借此机会来试一试?我可不想自己的信仰被分薄呢。”   “我篡改的密码是通往清理池的。”他温柔地笑着,麻木地说出早已想好的台词,“正确的密码可以通往外界,而错误的密码会将怀有异心的孩子带到第二层的清理池。他们知道密码也没有用啊,因为歌谣里所有颜色都是错误的。”   “如果有太过于聪明的孩子猜出了密码,那么他们的聪明会误导他们,给予希望又赐予绝望,这不正是神明才拥有的权利吗?”   ——这不正是神明的权利吗?   神父记得他说完了这些,撒旦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忌惮的,惶恐的,仿佛看见了更加可怕的恶魔。   他们说:“你才是真正的魔鬼啊。”   魔鬼吗?   神父温柔地笑了。   红色为什么会被称为“红色”?因为第一个拥有命名权的人类,给这种颜色定义为“红”。那么他要将绿色定义为“红色”,谁又能阻止他呢?他们会看到“错误的密码”,但是当他们走到出口时,却会凭借着自己的记忆而输入“正确的密码”。   他为那些幼小的,对世界的认知尚未成型的孩子们画下“红树绿花”,眼里依旧氤氲着温柔与慈祥。   “茜茜,你要记得,歌谣里讲述的是童话,童话里的故事,始终都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的。”面对着那些年纪已大,早已经有了自我认知的孩子们,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们,“唱着歌谣的时候,要记住神父的话。”   他陪伴着孩子们,等待黎明的曦光。   如果黑夜里没有阳光,他愿意为他们燃烧起火把,给无尽凄寒的永夜带来一丝温暖,一线明光。   哪怕燃烧的是他的灵魂,也无所谓了。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火焰最终会埋葬他所有的孩子;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亲手抹去孩子们的希望;他也从来没想过,善与恶就差那么一步之遥。就像他所说的,在撒旦的天平之上,罪恶与力量终究是同等的。   “我想带他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个黑发黑眼的女子死死地攥着他的手,她形容狼狈不堪,但是她的眼睛里星火明亮。   “对不起,对不起——”他垂下眼睫,挡住眼底的痛心与动摇,“对不起,请你留下,请你慈悲,孩子。”   他杀死了那个不幸闯入地狱的女子,当他转过身时,却看到那个一直沉默也一直没有表情的孩子落泪了。   他清澈的眼睛里映着他的火焰,他死死地凝视着他们的方向,眼泪像是汹涌而出的血。   神父心智动摇了一瞬,就这么一个短暂的瞬间,他就仿佛再次看见那些死去的孩子们朝他伸出的手臂,他们真的成了魔鬼。   他朝着他们伸出了手,一如当初。   他死在孩子们的怀抱里,一根森白的肋骨刺穿了他的心脏,他茫然地睁开眼,就看到那个孩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一片漠然。   神父动了动嘴唇,轻轻地,道:“零,你是好孩子,一定不要让他们知道,你……”   冲天而起的火海中,他看见了曾经虽然贫困但是充满着快乐和希望的孤儿院,他看见教堂门前的白桦树,孩子们手拉手围成一个圈,唱着天真烂漫的歌谣。他们笑着,奔跑着,喊着“神父”、“神父”。茜茜拿着一支钢笔,跑到他面前高高举起,仰着小脑袋撒娇道:“神父,神父!这支笔能不能送给茜茜?茜茜想要拿它写日记!”   他弯唇温柔地笑了,说:“当然好,我的孩子。”   “神父!神父!钢笔上写的字是什么意思呀?茜茜看不懂!”   “啊,那是——”   “致黎明的曦光,我最美的回忆。”   ——可惜他没有等来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  补缺,其他章节还需修改。   人为色盲,丧心病狂。(doge) 第十六章 人格分裂(1)   想到自己眼中的柔弱小白兔居然就是将整个精神病院化作修罗场的罪魁祸首,林夕就累觉不爱。   事实上在梦境中开了上帝视角的林夕对此并非一无所知的,只是梦境中的自己因为零对自己没有恶意而下意识地忽视掉了很多疑点。比如说为什么满院子的疯子里面只出现了零这么一个理智尚算清醒的正常人,为什么那个木头人一样的黑绳男孩和狂暴化的茜茜会特意帮零准备衣服,还有为什么那么爱着孩子的神父会那么干脆地放弃治疗。呀卖呆啊不是神父脑残而是因为他知道孩子们的脑域都被人为破坏了啊!   所以她其实一直站在邪恶反派的阵营里吗?!   那她后来失去意识突然奋起干掉神父也是因为被/操控了而不是金手指大开而爆种咯?   真相突如其来还如此残酷我等萌新实在承受不来啊!   林夕抱着脑袋思考了许久,才期期艾艾地对这自家闺蜜说道:“可是我觉得他真的对我没有恶意,也有可能是我们想多了吧?”   “我没说他是故意的啊。”宋雯喜爱心理学和推理,但是对于林夕的梦境也只是一时感兴趣罢了,此时热度稍褪,便也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道,“梦是由你创造出来的,所以你的潜意识认知十分重要,你觉得那孩子没有恶意,那也很有可能他是无意间造成这种状况的。”   “那个孩子的身体素质不如梦境中的你,你也意识到这一点,也就是说,他为了达成目的必然要走一些弯路。你也说了他们的源力有点类似我们这里的异能,那打个比方,他最初可能只是想逃离科研人员的桎梏,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想法,但是他的大脑为了完成这条指令而执行的命令就是破坏所有试验品的脑域,造成暴动。同样的,在最终决战的时候,他可能只是想着和你一起离开,所以无意之间就操控了你。”   “人的意识和潜意识,自我、本我、超我,本就是偶尔会互相矛盾的东西,你也没有必要太过在意。”   这个说法让林夕更能接受,但是也由衷觉得心酸:“他最初的想法或许很单纯,但是他的力量却从极恶的方面进行诠释了吗?”   “谁知道?”宋雯不耐烦地丢了一大床棉被过来,支使道:“快点收拾东西别废话了!速度快点还能赶在晚饭之前让你睡一觉!”   做了这么一个梦便相当于一夜没睡,林夕也的确觉得有些困倦。她们已经毕业了,自然不能一直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因此她和宋雯早已经在校外找到了租赁的公寓,准备搬个新家开始新生活。要不是昨天晚上贪杯,她们两个女汉子也不会磨叽到现在了。   林夕和宋雯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东西,拖着行李箱便离开了宿舍,虽然多有不舍,但是对毕业之后的生活依旧是充满了期待的。   林夕宿醉本就多有不适,赶到新的住所之后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在沙发上睡死了过去,让宋雯又是好一顿气恼。   宋雯却是不知道,林夕又做梦了。   上一个梦境好歹还有个缓冲,这次的梦境却完全没有。林夕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张清纯漂亮的脸蛋离自己极近,面上还带着三分忧愁和伤感。林夕眨了眨眼,忍不住微微向后仰拉开些许距离,不等她开口,面前的人就说道:“莉拉,你还好吗?”   Leila是林夕的英文名,平时不常用,只有宋雯和各别几个好友知晓。林夕正诧异对方为何会知晓自己的英文名,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忘了很多东西,脑子里一片空白。随着女子的这一声呼唤,她就只记得自己是“莉拉”而不记得自己原本的名字了。   她叫莉拉,今年十八岁,面前的女孩名叫温妮,是自己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我没事。”林夕皱了皱眉,忍不住用食指和拇指捏了捏眉心,总觉得自己忘了很多很重要的东西,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有点烦躁。   焦躁的感觉转瞬即逝,林夕很快便回过神来,虽然脑袋乱糟糟的,但是她本就是个心大不爱钻牛角尖的性子,想不起来便不想,将注意力移到了周围的环境之上。   林夕这才发现,这是一间医院的走廊,窗外阳光灿烂,让人心情也倍感明朗。她正坐在走廊边的长椅上,除了自己以外,这里还有另外两个“陌生人”,林夕知道自己的名字叫莉拉,面前的女子叫温妮,而坐在对面长椅上的青年,则是温妮的爱慕者西里尔。   莉拉性格阴沉,容貌也不出众,在学校里人缘特别糟糕,也只有善良温柔的温妮愿意和她交朋友。温妮金发碧眼,容貌清纯可人,有一副甜美如天籁般的歌喉,几乎是女神一般的存在。这样的温妮自然有很多的爱慕者,西里尔便是其中之一,只是温妮似乎一直将他当作朋友。   林夕保持着莉拉特有地姿势,看似自卑地垂头不语,实际上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温妮性格活泼开朗,温柔娇俏,看不出多少心机城府,是个极为讨喜的女孩。而那西里尔修眉俊目,竟是个亚裔,他的容貌在林夕看来很是悦目,但却并非是温妮喜欢的类型。温妮喜欢高大英俊幽默风趣的男性,但是西里尔的容貌偏向清淡,性格也较为沉稳。   咦?奇怪了,她怎么记得西里尔原本是个挺爱笑的人呢?   林夕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但是她都自顾不暇了,也没有兴趣去管别人是不是崩了人设。她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记忆一边敷衍温妮,好在莉拉这个人本身就不多话,是以温妮也没怀疑她被换了个芯子,只是坐在她身旁搂着她的肩膀,说起了自己的烦心事。   温妮前些时日因为身体不适而去医院做了一次检查,因为头痛的缘故似乎在迷糊之下签了一份奇怪的合同。后来,温妮回家之后想起此事总觉得有些不安,所以今日便忍不住找来自己的两个好友给自己壮胆,一同上门来讨个说法了。   温妮话音刚落,一直冷静自恃坐在旁侧的西里尔突然开口道:“你不过是来做个体检,怎么会毫无戒心地签下了合同?”   西里尔的语气虽然平淡,话语中的深意却刺人得很,一点也不像是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孩。温妮心中本就惶惶,此时被他这么一说,立时委屈得红了眼眶,捏着衣摆喃喃道:“我当时觉得头疼,只想着快点离开,所以就……”   林夕心中暗暗腹诽,就这种态度还想追人家小姑娘?连她这个话废都比他来得温柔体贴。   好在西里尔也没继续怼人家小姑娘,听见她这番解释,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垂了眼,仿佛闭目养神一般。他坐姿笔挺,像一个一丝不苟的军人,既没有像一些不耐烦等待的人一样低头玩手机,也没有懒散邋遢的形容,看上去清清爽爽,格外帅气。   林夕打量了片刻便移开了目光,对方这身气质虽然特别,但是那是别人家的爱慕者,总不好一直盯着别人看。   三个人中,莉拉和西里尔的性格都不是外向的类型,温妮明显是做主导的那个。有温妮在中间打圆场,气氛倒也不算太过僵硬,但是也不知道是双方有意识避嫌还是本就关系不太融洽的原因,林夕始终没有和西里尔有过交谈。   这种尬聊一直持续到一群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为止。   三个人中作为主导的一直都是温妮,这种时候也理所当然的是温妮上前与人进行交涉。林夕倒是知道好歹,站在温妮的身后给人撑腰,反倒是西里尔,虽然神情始终冷漠,却也一声不吭地站在林夕身后数步远的地方,看上去两人就好似温妮的左右门神一样。   “温妮小姐,您的来意我们都已经知晓了。很遗憾,我们当时候是在反复询问了您的意见之后才签署的条约,有影像视屏为证,录制视屏的过程中,您的逻辑条理始终清晰,我们可以确认是您本人自愿的。”领头的白大褂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过于精明的眼睛,他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上抓着一份合同,字正腔圆地道,“这份自愿参与实验的合同是您亲口要求的,我们已经将订金打入了您的个人账户,不得违约的。”   “您若执意退出实验,那您必须按照合同偿还十倍的违约金,若您潜逃,合同会依照程序将您的父母列为负责人之一。”   林夕一听这段话就觉得莫名其妙极了,这些话不管怎么听都好像是某种不太正常的交易,那所谓的实验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林夕看着温妮轻咬红唇的贝齿,立时便知道这姑娘约莫是知晓一些内/幕的,但是不知道为何事后又反悔了。   虽然知道事有蹊跷,但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动权落于他人之手,林夕当即上前一步,冷静地辩驳道:“医生,关于这份合同,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的。第一,所谓的实验是否符合道德?在进行签约的时候是否有将实验的流程交予自愿者?第二,温妮刚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请问这份合同是在十八岁之前签约的还是十八岁之后签约的?如果是前者,作为尚未有收入的未成年的她不具备承担相应法律责任的能力,合约自然也不能作数。如果是后者,一切法律责任由自身承担,为何还会祸及父母?”   林夕这番话出口,她和温妮的地位便立时颠倒,从被动者变为了主导人。西里尔看着这一幕,神情依旧沉静,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位女士,您的逻辑非常合理,但是这份合同并不走正规的法律渠道。”白大褂亮出合同上的一个标志,是一个红白色的十字logo。   白大褂确定林夕看清楚了之后,便十分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地一抬手,道:“带走。”   林夕看着温妮一脸惶恐害怕地被白大褂身后的白大褂们给围了起来,而温妮虽然害怕,但是居然也毫不反抗地跟着白大褂走了。   林夕一脸黑人问号:“……”   不走正规法律渠道那你刚刚卡着合同瞎逼逼个马杀鸡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个世界看懂了吗?   我说过我这次说什么都不会话痨了:)   第二个世界比较短,没有第一个世界那么血腥也没有那么繁琐,会比较快。   可以放心浏览。   以及大佬是谁你们就慢慢猜吧,反正大佬每个世界的人设都会变,你们要记住快穿的是大佬,不是林夕啊。   每个世界里最苏最帅最牛叉的那个,就是大佬了。(doge) 第十七章 人格分裂(2)   林夕再次意识到,自己又穿越了。   虽然她想不起来自己原本的名字和身份了,但是常识和认知都是不会骗人的,眼下的境况明显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逻辑范围,简直就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虽然满肚子的槽点想吐,但是林夕也不敢轻举妄动让人发现这个壳子里面换了个人。眼睁睁地看着温妮欲哭无泪却不敢挣扎地被人带走,林夕才默默无语地将视线移向了西里尔。不管这么说,这一位好歹也是本地土著,总要比自己靠谱一些吧?   温妮被人带走,林夕虽然跟她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心里也隐约觉得有些焦虑。反观作为温妮爱慕者的西里尔,居然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直男巅峰的面瘫脸,既没有冲上去演绎一段撕心裂肺的生死离别,也没有如咆哮马一般拦着那群白大褂来个同生共死,甚至连阻拦一下都没有,那副冷眼旁观的模样看着实在是凉薄得很。   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林夕如今势单力薄还不够威武强壮,西里尔再怎么样也是个男人,多少也能撑点台面吧?   “西里尔,我怀疑这个实验不符合道德伦常,如果是这样,我们有权利让其终止实验并撤销合同的。”林夕被怼了一脸,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那群白大褂摆明了是拐骗良家妇女,怎么能让他们如此肆意妄为?还有没有王法了?   西里尔闻言,瞥了林夕一眼,这个俊俏的亚裔一双眼睛生得极好,黑漆漆的眼珠子如同珍珠,在阳光下都不曾淡了颜色。他语气从始至终都是平淡的,也不知道是漫不经心还是从容自若,只是淡淡地道:“她若不想着反抗,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   林夕眨了眨眼,觉得西里尔话中有话,但是她潜意识里还是有些赞同西里尔的说法的。当事人都不反抗,他们这些外人干着急也没用。可是温妮那样善良柔软的性情,又不过十八岁的小女孩,骤然遇见此事心中定然惶急得很,作为朋友他们当然要帮她一把。   林夕如实地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西里尔,道:“我们先搞清楚温妮的实验内容,先确保她的安全,如何?”   神情一直很冷淡的西里尔闻言,轻轻瞥了林夕一眼。他皱了皱眉,却不像是不耐,反而似是困惑。   林夕见他皱眉,便暗道不好,对方怕是不会应允此事,还想再劝,却不料他突然开口,道:“你想怎么做?”   虽然不知晓西里尔心中是何想法,林夕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道:“我们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带走温妮,先阻止他们。他们人多势众,我的威慑力不足,如果可以,请你和我一同前去,好吗?”   西里尔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点头,林夕也不想去深思他到底是否情愿,立时便朝着那群白大褂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林夕的速度很快,西里尔动作也不慢,两人险险地在白大褂即将把一声不吭的温妮带进实验室之前将他们拦了下来。   林夕微微气喘,看着温妮带着乞求和期翼的眼眸,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一个漆黑的长条管状物就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林夕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她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抿唇微微后退一步,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那个带着口罩的白大褂举着手/枪,黑洞洞的枪管指着林夕的脑袋,露在口罩之外的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口气满是不善:“这位女士,我们医院的规矩你们也清楚,温妮小姐几次三番反悔合约的内容,本就是你们理亏在先。因为温妮小姐的缘故,实验的进度已经被拖延了许久,如果你们继续反抗,我们就不得不选择一些比较过激的手段来讨回公道了。”   林夕下意识地睨了温妮一眼,只见她神情惊慌,微微无措,目光躲闪不敢看她,顿时觉得心口一冷。   林夕力持平心静气地道:“我知道了,医生。”   白大褂冷嗤了一声,收起手/枪转身走入了实验室,林夕举着双手,直到实验室的大门合上,这才放了下来。   西里尔站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像一条影子,神情依旧平淡得近乎冷酷,道:“你还有什么打算?”   林夕抿唇,道:“等。”   眼下的情况除了等,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林夕也需要一些时间冷静下来梳理一下自己脑海中驳杂的信息。   不是林夕不想救温妮,而是眼下的情况多有不妥,敌我双方实力悬殊。林夕势单力薄,不是笨蛋更不是愣头青,断然不会作出这种断送自己小命还救不了人的傻事。她已经是成年人了,自然知晓自己任性不得,人应该为自己的每一个行为而负责。   林夕在实验室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西里尔如最初一样,坐在了林夕的对面,整个人淡得像是晨曦之际即将消散的薄雾。   林夕绞尽脑汁地回想,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忘记的东西,她只有身为“莉拉”这个人短短几天的记忆而已。片刻之后,随着记忆越来越淡,林夕也不想继续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实在想不起来的东西便暂时放到一边去。   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闭目养神的西里尔,便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想要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况,试图找到一点可用的线索。   林夕打开窗,刚要往外头探,肩头却突然一紧,仿佛被钳子牢牢地扣住一般,同时一股可怕的力道将她往后猛然一拉。   “啊!”林夕被凶狠地砸到地上,整个人都摔懵了,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三下五除二地摁倒在地反扣双手,和地板上的蚂蚁大眼瞪小眼,如同一只半死不活的蚂蚱一样嚷嚷道,“西里尔你个混蛋!快给我松手!痛死了!啊——痛痛痛!”   反剪着林夕的双手将人如同囚犯一样摁在地上的西里尔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声音却冷得几乎要掉出冰渣子:“冷静点,自杀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谁要自杀了?!”林夕痛得狂飙眼泪,觉得手已经抽筋到失去知觉了,“我只是想看看周围的环境!谁会莫名其妙想着自杀啊!”   西里尔听她语气强硬,并无死志,便也略带困惑地收回手,看着林夕咬牙切齿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平白无故遭了罪,林夕面色有些不好,但是也没有心情去跟西里尔计较。一来她打不过西里尔,二来,莉拉这个人的性格本身是很有问题的,没准以前就做过类似跳楼的举动,不然西里尔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她如果表现太过,反而会被人察觉出不妥的地方来。   这样想着,林夕只好默默地忍了。她硬着头皮顶着西里尔的目光走到了窗边,小心翼翼地朝外头张望,却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栋医院的高楼里,整栋建筑物呈现出一个半圆的拱形,下方是一个占地面积不小的花园。想来这栋医院楼应当是囊括了门诊部和住院部两处地的,下方的花园应当是留给病患活动用的,单单从这个面积上来看,这个医院收取的费用就绝对低不到哪里去。   此时,墙上的指针刚刚越过12这个数字,正是一天里阳光最为毒辣的时候。被光线刺得眼睛微微酸涩的林夕眯起双眼,看到下方有不少身穿淡粉色制服裙的护士正推着轮椅,带病人出去晒太阳,这本应该宁静祥和的一幕,不知为何却让林夕感到了十二分的违和。   林夕仔细看了半晌,终于发现哪里不太对头了。   太整齐了。   这个医院里的所有病人居然都是坐轮椅的,护士们推轮椅的动作整齐划一,就连排列都是整齐的。这种严苛的感觉就好像一位强迫症患者在摆放自己不小心被弄乱的积木一样,每一帧的画面与动作都必须是尽善尽美的。但如果换成了人,就无端显得诡谲可怖了。   林夕有些毛骨悚然,她顾不得露陷的危险,忍不住回头询问道:“西里尔,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黑德林医院。”西里尔似乎并不觉得她问出这个问题有什么奇怪,反而耐心地解释道,“黑德林区域只有这么一家医院,从校区来到这里需要跳转好几个星系,是十分偏僻黑暗的灰色地带,你方才和他们说的律法之类的只在联邦范围内受保护,无法约束这里。”   林夕脑袋一懵,被这个很玄幻的设定砸得满头是包。她的常识认知就是人类是居住在地球上的,月球火星什么的还在探索开发的阶段,但此时听西里尔话语中的深意,人类却已经走向太空,面对宇宙,实现了生命的大和谐。   林夕一脸懵逼地看着西里尔,忍不住问道:“如果只是身体不舒服,为什么温妮要跑来这种地方做体检?”   一个学院女神级别的妹子,为什么要跑来这种三无治区做体检啊?舍近求远也就算了,如今连生命都受到威胁了。   “你还不懂吗?她定然私底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西里尔微微偏首望来,他漆黑的眼珠子在阳光下颜色也不见浅淡,脸部的轮廓线条却变得清浅而柔软,“她不愿意告诉我们,我们也无法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哪怕是想帮她,也无济于事。”   “但是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林夕终于忍不住道,“西里尔,你不是喜欢温妮吗?”   一直神情冷静的青年闻言微微一怔,面上终于染上了其他情绪的色彩。   他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冷淡地移开了视线,仿佛默认了这件事情一般,却不打算给予林夕任何的辩驳和解释。   但是林夕分明看到,方才他微皱的眉宇,和略带倦色的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个世界很明显啦,西里尔就是大佬。   你们是想笑死宝宝吗?身边两个小伙伴都被穿越了,求温妮妹纸的心理阴影面积?   正无穷吧哈哈哈。   ——————分割线——————   有小天使说看不太懂第一个世界的剧情,哎,我来解释一下吧,别嫌弃我话痨就好。   第一个世界的世界观就是异能,拥有异能的人类被称为“天启者”,没有异能的人类低人一等,于是有了这个实验基地。实验基地将一个孤儿院封锁成了精神病院,开始每天虐待小旁友的生活。神父是这个孤儿院里面的神父,他想要救这些孩子逃离苦海,可是却无能为力。于是他假装自己是个变态,跟科研人员混熟,告诉他们他可以让孩子们听话,因为他是孤儿院里最受爱戴的神父,只求科研人员也帮他开发异能。科研人员同意了,因为他们觉得人类慕强而追求力量是正常的,所以神父开发了异能,却有了后遗症,返老还童噗哈哈哈。神父忍辱负重将孩子们的虹膜数据输入到仪器里,并且为他们设计了一条密码,借着平日里的细节将密码告诉了所有的孩子,但是很可惜的是,没有一个孩子能逃出去。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实验终于出现了转折,也就是第一个人造天启者——零。他的异能是“精神力”,也就是跟脑域有关的异能。   科研人员狂喜,将零视为最珍贵的试验品,而神父和孩子们也将零视作救赎,于是有了“白色是救赎”的说法。   但是零这个孩子因为生长过程的压抑,导致精神已经扭曲崩溃,如果他是个普通的孩子,那么他很可能只是单纯的疯掉,可是他不是。零在孤独和绝望之中导致精神力不稳,造成了悲剧。他的精神力攻击了所有试验品的大脑,摧毁了他们的理智,将他们变作了怪物,将那个实验基地化为了人间地狱。某种程度上来说,零的确是第一个世界里最大的BOSS。   神父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感到绝望也感到痛惜,他封锁了整个孤儿院,打算跟这些孩子们死在一起,不想让他们去伤害他人。   这个时候,林夕出现了。   她想要带着零离开这个地狱,神父知道零不是故意造成悲剧的,他只是太孤独了而已。神父一边痛心零,一边又不允许他们去到外界伤害更多的人,于是就有了那极度矛盾的态度。第一、如宋雯所说的,他不能让外界知道实验已经成功的真相,这会造成更多的悲剧。第二,零的精神力很不稳定,他担心零会伤害更多的人。第三,林夕的身体已经被辐射影响,她也成了“试验品”。   神父矛盾着,但是他在追杀零和林夕的过程中,被零的精神力重创,就是大教堂火龙委顿的那一段。   神父决定给他们一个选择,如果林夕找到正确的道路,那么他放他们走,如果选择了错误的道路,他就要所有人一起死。   林夕选择了错误的那条路。   神父一把火烧毁了整个基地,但是他在对林夕下手的时候,零的精神力再次产生了波动。   这一次,零的愿望是“跟林夕一起离开这里”。   他的大脑执行了他的命令,操控了奄奄一息的林夕,杀死了神父,带着他逃离了地狱。   至于结果,虽然神父没有成功阻止林夕和零的离去,但是他的目的还是达成了。林夕这个“试验品”因为开发了源力而导致细胞崩溃死亡,这会让惜命的人停止这种危险的实验。而零作为“天启者”,被另一位天启者收养教导,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神父达成了自己的心愿,零也达成了自己的心愿,只是心愿里少了一个林夕。   从头到尾,唯一倒血霉的就只有茜茜和林夕吧。=。=   严格来说,第一个世界并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只能说各有各的执着各有各的底线,林夕和零的愿望很简单,就是活下去,幸幸福福的活下去。而神父的愿望太无私,甚至连自己和自己心爱的孩子都要退居一射之地,所以我才说是守序邪恶和混沌善良。   茜茜拿着的那只金色钢笔是神父的,他用这支钢笔写下了歌谣,为孩子们留下了生机,最后又自己亲手抹去。   他找不到天堂,所以选择让自己的火焰烧毁了地狱。   就像他初次遇见林夕的时候,他对她说过的话,他只是在等待黎明的曦光而已。 第十八章 人格分裂(3)   林夕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西里尔不仅没反对,甚至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你想做,我就帮你。”   林夕搞不懂这个古怪青年的想法,但是她的确需要西里尔的帮助,于是便开口询问了很多关于这个医院的问题。而西里尔的态度虽然冷淡,但是却一五一十地将她想要的信息都告诉了她,也不多问为什么她会不知道这些理应清楚的常识,这让林夕觉得有些安心。   正如林夕猜测的那样,这个世界的背景观大概是星际未来,他们所谓的学校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学校,而是专门培育星际人才的高等学府。星际人才招收学员只看能力和天赋,从来不在乎学生的身世,所以里面的学生也是高低贵贱皆有,堪称一锅大乱炖。   莉拉与温妮是中等小康之家里出来的孩子,而西里尔则来自军方世家,就身世来说,不知道比她们牛逼多少倍,压根不是温妮能高攀得起的。但是这个世界也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各族血统混合,只要你能力足够出众,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人拿你的出身来嘴碎。   林夕听着听着,就发现了这些信息里充满违和感的地方。   莉拉和温妮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好友,甚至还是邻居,家庭背景虽说不算清贫,但也说不上多阔绰富裕。但是进入了星际学府之后,莉拉却成为了脾气古怪阴沉的“平民”,温妮却一跃而上成了学院里的“女神”,爱慕者中甚至有西里尔这样的贵族子弟。   固然这其中有性格的因素在作崇,但是莉拉为了争取助学金还需要通宵达旦地学习,那和她家世相差不远的温妮是如何堆砌起自己光鲜亮丽的外表的呢?要知道,每年光是学费就足够掏空她们的家底,日常生活都过得紧巴巴的,温妮哪里来得余钱去支撑她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和贵族子弟打交道,甚至是培养自己的业余兴趣爱好的呢?   这么想来,温妮的确是隐瞒了很多很重要的信息,而她口中的“体检”、“实验”等字句,只怕是用“交易”来形容更为妥当一点。   就好像前世爆出的卡奴和校园贷一样,温妮或许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女神形象而误入了歧途,但是这个代价可能惨痛到让她后悔了。   “我们先——”林夕正想说出自己的计划,实验室的门却突然打开了。林夕立刻止住话头,看着刚才那拿枪指着她的白大褂从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文件,一双如金属般冰冷的深棕色眼睛便朝着林夕和西里尔扫来。   “莉拉小姐和西里尔先生是吧?请跟我过来,你们的朋友想见你们。”他语调带着嘲讽,仿佛看见徒劳挣扎的蝼蚁一样。   面对黑恶势力由不得你不低头,林夕强忍着头皮发麻的惊悚感,道:“有劳。”   原本想要暂时离开或者传讯给他人请求外援的计划只能搁浅,林夕还想试试看能不能从白大褂那里套出一些实验的细节。但是肩膀上却突然一重,她一回头,就看见西里尔朝着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见他如此,哪怕心中不安,林夕也只能暂时按捺下性子。   林夕和西里尔见到了温妮。   金发碧眼的美丽少女穿着一身黑白条纹的病号服,波浪般的金色卷发披散而下,将皮肤白净娇嫩的人儿拥护其中,看上去楚楚可怜。她真的美极了,在林夕的印象中似乎只有电视或者电影里的明星才有这般出众的容貌,更别提她身上还有一种矜持的高雅。   但是这样的一个人美人,那双本该柔情似水的碧绿色眼眸里,此时却溢满了绝望和崩溃的负面情绪。   “莉拉!西里尔!”两人刚刚迈进房间,温妮便疯了一样地扑了过来,她死死的抓着西里尔的手臂,仰着头瞪大了眼睛,近乎竭嘶底里的道,“救我!西里尔!我不要做那什么实验!那群疯子!那群疯子——西里尔,求求你救救我!”   她说着说着,便因为绝望而痛哭流涕,声嘶力竭地道:“我当你女朋友,我当你女朋友好不好?!救救我,西里尔!当初他们说好了实验不会有生命危险,我、我因为家里缺钱就同意了他们的条件!但是这群疯子!这群疯子!”   她话语哽咽得几乎无法连成句子,实在说不出话来,西里尔冷着眉眼,没有出手相扶,早已因恐惧而瘫软的温妮终于支撑不住站立,整个人跪倒在地,她似哭似笑地捋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病号服下伤痕来。   林夕倒抽一口冷气。   温妮是标准的白种人外貌,不像西里尔和莉拉这样的亚裔,温妮金发碧眼,皮肤白皙,就像圣经故事里的天使。而正是因为这份白皙,致使温妮掩盖在衣服下的伤口显得更加狰狞可怖。她的手臂就像是被硫酸泼过一样,红肿乌青,坑坑洼洼,看着几乎可以说有些恶心。   温妮伏地痛哭道:“那群疯子啊啊啊——!他们说实验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还不如死了,不如死了!”   通过温妮断断续续的描述以及西里尔的补充,林夕终于勉强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猜了出来。   签下合同,的确是温妮自愿的,正如林夕猜想的那般,温妮要维持自己光鲜亮丽的女神形象,除了出色的个人能力以外,她还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但是她一个未成年的学生,找不到工作,也没有赚取金钱的渠道,自然只能剑走偏锋,选择一些游走在法律之外的金钱来源。   温妮和黑德林医院,并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最初温妮选择的赚钱方式让她觉得难以启齿,这也是她始终不敢告诉莉拉和西里尔真相的原因——代/孕。   这个时代科技发达,试管婴儿的技术也早已成型,甚至还开发出精/子卵/子的转变技术,让同性恋人也能拥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同时,社会的风气也十分自由开放,对于男女之事也不会保守,是以温妮最初在犹豫了一阵之后便选择了同意。   代/孕一个孩子只需要五个月,孩子满五个月之后便可以转移进培养皿,这段期间也不过是肚子微微看起来有点凸出而已,只要穿得宽松些许便不会被人发现。而五个月之后,温妮便能拿到大笔的钱财以供挥霍,而黑德林剖腹取子的技术甚至不会给她留下任何疤痕与后遗症,何乐而不为呢?尝到甜头的温妮前前后后和黑德林医院合作了四次,都从中得到了不菲的收益。   人的底线是很容易被拉低的,或者说在糖衣炮弹的腐蚀之下,再强的意志力都容易土崩瓦解,不复坚持。   从最开始只是想要补贴家用的单纯愿望渐渐变质,温妮开始频繁地和黑德林医院进行了合作,除了代/孕以外还参与了某种美容药物的试用以及针剂的萃取。幸运的是,那两种药物都取得了成功,也没有什么后遗症,于是温妮一时大意之下,签下了这份新的合约书。   “是全息技术。”西里尔听温妮简单描述了实验的过程之后,毫不犹豫地下了定论,“这应该是一个测试人类疼痛上限的实验,全息技术不仅运用在游戏上,还运用在医学以及军事科技之上。私底下研究这个技术,哪怕这里是无序的黑德林,也会被军方围剿的。”   林夕听出了西里尔的言下之意,不由得皱眉,但温妮还在哭哭啼啼,嗓音喑哑地道:“什么全息技术?!他们根本就是在进行折磨人的实验,我都伤成这样了!全息技术不都是虚拟程序的吗?如果都是虚拟的,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大脑欺骗了你的身体。”西里尔凝视着温妮,眼里的锐光如刀子般刺痛人心,“实验的目的应该是通过虚拟伤害来收集你的脑电波,从而校对以及调整模拟技术的数据,确保疼痛能够激起肢体本能反应的同时不会影响自主行动能力,这样在制作生物机甲时能保证战士对疼痛拥有足够的敏锐度,又不会超出承受的上限。你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你的大脑以为自己受到了伤害,从而表现在了体表。”   大脑欺骗身体,这种现象并不奇怪。曾经有人做过这样的实验,将人的眼睛蒙了起来,告诉他要拿火烧他的手。之后让实验者的手靠近火焰,而另一方则在铁板上烤肉,从而发出焦香以及滋滋的声响。因为实验者的感官感受到了这种“虚拟”,加上他事先已经知晓了会发生什么,于是大脑相信了“手被火烧”的这一谎言,实验者哪怕没有触及到火焰,手臂上依旧出现了被烧灼的痕迹。   温妮眼下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情况,甚至更加严重——因为全息技术的“模拟”更加完善和齐备,她甚至无法让自己不去相信。   那种痛楚早已超过了温妮能够承受的极限,若实验继续下去,她的精神或许会因此而崩溃。   “西里尔!救救我,求你了!你是军方世家的继承人,你有办法的,对不对?!”走投无路的温妮哭着伸出手去拽西里尔的裤腿,却被西里尔躲开。她绝望而又期翼的目光仰视着一语不发走到房间中一个椅子上坐下的西里尔,眼底满是恳求,“他们的实验是违法的,你也说了军队会围剿他们的不是吗?西里尔,只要能离开这里,我什么都答应你!拜托了!”   西里尔沉默地扫了温妮一眼,便径自闭上了眼睛,他似是倦了,不愿意再多费口舌给温妮解释。   见温妮苦苦哀求不愿罢休,林夕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温妮,你还没听懂吗?从我们踏进这家医院开始,我们就注定走不出去了。”   温妮隐瞒了他们,没有告知他们实情,他们来到这里之后,白大褂们的态度如此嚣张跋扈,是因为他们早已经决定了他们三人的结局。不管她和西里尔是否知道实验的内/幕,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态,医院也根本不可能放他们出去。万一他们向政府或军方报案,那黑德林医院就必须承担实验被彻底曝光的危险。如果温妮提前将情况说清楚,凭借西里尔的家世,未必不能逼医院收手,但是眼下,一切都太迟了。   看着委顿在地神情呆滞的温妮,林夕忍了又忍,终究还是移开了目光,不想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心里真的是一千一万句妈卖批。 第十九章 人格分裂(4)   有些事情或许本来很简单,但是一旦涉及了某些不可言说的秘密,就会变得十分复杂。   林夕是真的觉得自己要凉了。   温妮最开始或许只是察觉到了些许不对,才会让他们一起过来帮她讨回公道,但是她没想到事情的背后水会这么深,这群人会这么大胆。一步错步步错,到得现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地步,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   静观其变,以静制动,眼下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   林夕搜遍了全身,只在身上找到一面不过巴掌大小的虚拟掌机,这么一个小巧的东西却已经包括了钱包手机身份证等等物品。要是放在以前,林夕大概会感慨一下高科技的便利,但是现在林夕却有些苦恼,因为这么一部小小的掌机完全无法成为上手的武器。   而听西里尔先前所说,这所医院的领域方位之内有信息屏蔽,他们的掌机无法联网更无法向外界传递消息。   林夕的掌机是十分落伍的一个型号,学院里几乎没人使用了。像温妮和西里尔手上的掌机都是最新型的纳米模拟器,大小不过一个拇指,还能定制成各种精致小巧的外形,比如温妮的水晶耳坠以及西里尔的黑晶戒指。对于莉拉来说这大概是一件很难以启齿的事情,就好像所有同学都拿上了苹果手机,她却还在使用诺基亚8800一样,但是对于林夕来说,眼下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么个小玩意儿更有用了。   温妮很快又被带走了,这一回她又哭又叫又闹,但是还是被白大褂毫不怜香惜玉地拖了出去。林夕看得心惊肉跳,但是也只能死死地抿唇不发一语,白大褂拿着枪指着林夕和西里尔,冷笑着道:“还烦请兰斯小公子暂时和这位女士在这里稍歇一阵子了,两位都是聪明人,应当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然我们可不能保证美丽的温妮小姐还能活着走出实验室了。”   白大褂看着神情冷淡自若的西里尔以及一旁面色张惶几乎快要哭出声的怯懦少女,眼神就如毒蛇一样阴冷。   白大褂带着温妮离开之后,房间内便只剩下了林夕和西里尔两个人。林夕不敢确定房间里是否有监视器,只能做戏做全套,忍了一阵子之后,才欲言又止地走到了西里尔面前。她倒是很想应景地脸红一下,但是怎奈何她面部神经瘫痪多年,皱个眉头做个要哭不哭的模样已经是极限了:“西里尔……我,我太紧张了,现在有点想上厕所,怎么办?”   西里尔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愧是贵族子弟,听见这般有失风雅的话语,面上既无厌恶也无羞窘,依旧淡淡。他们所在的房间就是一个稍微宽敞舒适一点的牢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朝着一个隔间的方向指了指,道:“那里。”   林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般低了低头,弱声弱气地道:“……他们,应该不会连厕所也监视吧?”   西里尔闻言,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站起身来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打开门朝里头扫视了良久,才转头道:“进去吧。”   林夕对西里尔说了声谢,便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西里尔坐下不到一刻钟,耳边便听到什么东西摔碎的声响以及林夕一声短促的惊叫。对于这个一分钟都安静不下来的室友,西里尔显然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面上仍然没有多少表情,从始至终,他的态度总是沉静平和得吓人:“莉拉,你又怎么了?”   洗手间里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呯砰声,半晌,林夕微微急促的声音才道:“……没、没什么事,我想看看掌机,不小心把它摔了。”   西里尔也不回头,道:“人没事就好。你不用看了,这里没有信号。”   洗手间内安静了一瞬,过了一会儿,洗手间传来水声,林夕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道:“西里尔,我们真的出不去吗?”   西里尔不知道这姑娘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明明刚刚推断出结果的是她,现在居然还明知故问。但是西里尔知道面前的小姑娘不是温妮那种心思细腻需要从他这里寻找安全感的女孩,因此虽然猜不出她的打算,还是不动声色地配合道:“大概是出不去了。”   “西里尔!”林夕突然上手去抓西里尔的衣袖,十足不安地道,“温妮受不了这样的痛的!我们能不能跟他们交涉一下?!”   她像是有些情绪激动一般摇晃着西里尔的手臂,整个人几乎要扑进西里尔的怀里。西里尔有些吃惊,却还是不得不伸出手稳住这个莫名其妙的姑娘,皱眉道:“冷静点,莉拉。现在再思考这些也没有太大意义了,先冷静下来,好吗?”   好说歹说,终于将疑似精神有些崩溃的林夕哄到一边的床榻上休憩了,西里尔才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   他摸了摸自己食指上的黑晶纳米模拟器,还是选择将戒指摘了下来揣进口袋里,这个戒指会阻碍到手指的灵活运转,实在太不方便了。他将戒指塞进上衣的口袋,动作却忽而一顿,随即,他很快便像没事人一样抽出了手,姿态随意地在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   谁也没看到,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之间夹着一张薄薄的蓝色晶片,薄如蝉翼,十分锋锐——那是掌机内核里的记忆芯片。   林夕砸开了自己的掌机外壳的一角,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如美工刀片一般坚硬却锋锐的芯片,借着无理取闹的劲头将芯片塞给了西里尔。   西里尔是军人,这么一张薄薄的小东西,在西里尔手中的作用定然比在自己手中要强得多。   林夕神情冷静地躲在被窝里,将碎裂得不成样子的掌机悄无声息地塞进了衣服的暗袋里。眼下的情况,救不救温妮已经不再是重点,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如今自身难保的他们应该思考的问题。医院显然是不打算放他们走的,但是如果看他们如今不打算下手杀他们的态度上来看,对方很可能是打算废物利用一下,让他们临死前发挥一下自己残余的价值。   西里尔这样的军阀子弟,最大的可能是会被绑票勒索,左右性命无虞;但是她这种没钱没背景没后台的贫民,温妮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林夕从来不会对自己心存侥幸,她也不允许自己被动地等在原地,坐以待毙。   只希望西里尔的从容淡定不是外强中干的表象,也别天真地以为自己有后台可以依靠就能无所畏惧。   可千万别让她失望啊。   林夕只希望西里尔不要像温妮那样,聪明都不用在点子上,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西里尔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得多。   林夕也不知道西里尔做了什么,只知道他一直坐在那里看书,每隔一段时间便站起来走动,掰掰手腕耸耸肩膀,简直比注重养生的老年人过得还要健康。林夕裹着被子假装睡觉,一脸懵逼地看着这位大佬无所事事,满头满脑都是卧槽。   时间就在林夕的心焦以及西里尔的淡定中滑过,直到林夕都快放弃了,门外却有敲门声响起,安保人员来给两人送饭了。   看着两个体型彪壮的大汉,林夕说不怂都是假的,她硬着头皮坐起身来准备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就看见西里尔走上前,似乎打算接过安保人员手中的餐盘。以林夕的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西里尔微微挽起的袖子下瞬间绷紧的手臂,他一发力,动作就如同蛰伏已久的花豹。林夕几乎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两个彪形大汉就已经轰然倒地。   林夕目瞪口呆地拥着被子,看着西里尔蹲下,往两人太阳穴的位置轻轻一抹。   一张被掰成两半的带着鲜血的芯片夹在他的指尖,像翻飞翅膀的蝶,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美。   “走吧。”西里尔面不改色地从尸体身上搜出了两柄手/枪,自己拿了一把,将另一把递给了林夕,“会用吗?”   “不、不会。”林夕磕磕巴巴地说着,她伸手接过了西里尔递过来的武器,这种手/枪显然比她认知里的武器要更加先进,没有弹匣也没有保险,她根本不会使用,“西里尔,你就这么杀了他们没问题吗?房间里应该还有监视器吧?”   “放心,现在没人监视了。”西里尔一边摆正林夕握抢的手势,一边轻描淡写地应着。   监视器的另一头,负责值夜班的安保人员眼神呆滞地看着监视屏,对于两人异常的举动没有半点反应。他手上的对讲机突然响了,安保人员也只是拿起对讲机凑到嘴边,报告道:“是的,一切正常。是,晚饭已经送过去了。”   从上午一直到晚上,林夕一点东西都没入口,这个时候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但是她的视线才刚刚落到安保人员送来的可口饭菜上,西里尔就立时开口道:“这里的食物都不能动,他们不杀我们又不让我们走,食物里定然加了料,吃了会上瘾,便只能受他们控制了。”   林夕虽然饿得不行,但是也没打算吃这里的东西,闻言便认真地点头,听着西里尔给她介绍手/枪的用法。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就是个战五渣的拖油瓶,虽然说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是也不能拖大佬后腿才行,不然害了西里尔,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这不是高级的指纹枪,所以我们可以使用,但是它的子弹也只是麻醉弹。”西里尔给林夕简单介绍着手/枪的用法,一边抱着被子在地上打了地铺,将两具尸体藏在被褥里伪装成他们在熟睡的模样,多少可以拖延些时间,“这里想要走私军火也不容易,因此管理极严,医生们身上都配有枪支弹药以供防身,这些安保人员身上便只有可以储存二十枚麻醉弹的弹片卡。”   林夕抿唇,道:“弹片卡你收着吧,你比我强,武器在你手上定然比在我手上要更有用处。”   话虽这么说,但是眼下情况不妙,多一点武器就是多一份活下去的机会。林夕如此识时务,让西里尔都不免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非常“识时务”的林夕立刻打蛇顺棍上,腆着脸道:“大佬,求罩。”   西里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写得很不得劲。   没有水到渠成的感觉。   烦躁。   难道是……缺爱了?(懵) 第二十章 人格分裂(5)   比起西里尔这位满级大佬,林夕觉得自己就是那新手村里穿着白板的小菜鸡。   虽然大佬的神情一直很淡定,没有半点嫌弃她的意思,但是林夕怀疑他可能是个面瘫,因此她不得不防范于未然,努力表现出自己吃干饭以外的生存价值,免得这位跟自己不太熟的大佬会在生死攸关之际将自己撇下。   是的,虽然嘴上喊着“大佬求罩”,但是林夕并不打算真的依靠这位大佬。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再没有什么比一昧想着要去依靠其他人或事物更愚蠢的想法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人性也好,感情也好,终究都是会让人失望的。与其去赌那千分之一的可能,还不如从一开始便不去尝试,学着让自己成为自己的依靠,再没有什么比这更稳妥了。更何况,林夕自认自己和西里尔也没有多深的感情,别人帮她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她没什么好强求的。   温妮还是西里尔的女神呢,也不见对方之前有半分心软……呃,虽然对于这个不靠谱说法她表示强烈的怀疑。   说西里尔渣吧,好像也不算,毕竟他和温妮又不是男女朋友。说他凉薄无情吧,也不算,毕竟从之前短暂的接触上来看,对方显然是个很有教养脾气也不错的贵族子弟。以他的身手和实力,根本没有必要带上她这么一个拖油瓶,但是他也将她捎上了,还教她怎么用枪,人品显然很过关。至于对温妮那么冷淡,大概也是因为这次被坑惨了吧,毕竟换一个人来怕是要气疯,西里尔却只是略显冷淡,脾气真是好的没边了!   “我们绕路去实验室。”大佬这么说道。   看啊看啊,三观多笔直的大佬啊,哪怕被温妮坑惨了,这种时候还是奋不顾身地前去救她。艾玛,我突然又相信爱情了!   西里尔突然觉得有一股让他背脊发凉的寒意从背后传来,他扭头一看,却只见到黑发黑眼的少女神情肃穆,一语不发地紧跟着他。   她长得实在不够漂亮,比起温妮五官眉眼上那种逼人的精致,她顶多算是端正顺眼的一个姑娘。但是她很聪明,很识时务,也很有自知之明。她的眼睛通透而明亮,眉眼并无胆怯或是惊慌,显然将心态摆得很正,心理素质过人,这种人一般都能活得比较长久。   但愿她能活到最后吧。   到了这种地步都还有闲情逸致吐槽别人的林夕当然心态过人,或者说这应该是中二少年的通病,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自娱自乐的心情。林夕小菜鸡跟在大佬身后捡经验,看着大佬闲庭信步一般淡定的背影,偶尔反应不过来,大佬还会好心拉她一把,让林夕十分想哭。   卧槽啊这种有人耐心带小号练级,苦尽甘来一般的心情,鬼知道她之前经历了什么?!   大佬带着林夕又回到了他们白天所在的走廊上。   这时候外面的天色也早就暗了,实验室却还闭着门,亮着灯。走廊天花板上的灯光很明亮,但是白惨惨的,再加上医院这样的背景板,总是很容易唤起人们内心的不安。四下无人,空间很是宽敞,林夕心惊胆战地看着走廊的拐角处,唯恐有人从那里冒出头来。   “大佬,现在咱们怎么办?”跟着大佬躲在转角处的阴影里,林夕十分深沉地问出了土匪专用语,全权将指挥权转移给了西里尔。   “黑德林医院外就是星际铁轨,每隔六小时有一班车,可直达联邦。”西里尔根本不理自己身边的这个逗比卖蠢,他是个正直得几乎不会跟人开玩笑的男人,只是垂眸压低了声音,堪称平和地道,“现在,距离下一班列车的到来还有两个小时,只要能在两个小时内找到温妮并且离开这里,我们就算是安全了。回到联邦,将这里的事情上报军方,就可永绝后患。”   西里尔心中显然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计划,林夕听他说,心里有了点底,道:“需要我做什么?”   她一个小透明跟着大佬一起下副本,自然是没有反抗的权利的。林夕心里想得很明白,大佬武力值爆表动动手指头都能恁死她这样的战五渣,所以哪怕大佬要她出去当诱饵,她也不能直接反抗,而是想想办法怎么让自己活得更长久一点。   西里尔根本不知道小伙伴的心里转动着如此丧心病狂的想法,轻声道:“一会儿我们分头行动,我闹出点动静将人吸引过去,你找准机会,看看能不能进到实验室里去救温妮。救出来了就带着温妮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或者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他将麻醉弹的卡片放到了林夕的手上,林夕微微抬头,就看见他垂眸之时漆黑如子夜般沉静的瞳孔:“保护好自己。”   没有说“一定要将温妮救出来”,也没有说“一定要按照计划行事”,他只是语气平和如初地道一声珍重,便转身离开。   林夕蹲在墙角的阴影里,看着那脊梁挺直的亚裔青年消失在视线之中,忍不住微微抿唇,握紧了掌心中的弹药卡。   卧槽这么光风霁月的人真是让她这种内心腹诽他的魂淡良心不安啊!   林夕知道自己是个很有毛病的人,有时候会很感性,有时候却又十足凉薄,是个情感再被动不过的人了。说白了,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面对不同的人和事都会设定好最悲剧的终局。眼下的情况再糟糕也不过是西里尔撇下她和温妮这两个拖油瓶独自离开,对于她来说并没有太过难以接受。   至于温妮,林夕在等西里尔的决定,她对温妮并无多少感情,其熟悉程度不比陌生人好上多少。如果西里尔的确是按照计划引开敌人的视线,那么她定然也要冒险尝试救温妮一把的。毕竟虽然西里尔的态度诡谲,但是林夕不会忘记他还是温妮的爱慕者,如果撇下温妮独自逃跑,哪怕逃出去了,回头只怕是也会被西里尔算总账。不过如果西里尔独自一人离开了,她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再思考下一步的计划了。   林夕并没有在原地傻傻地等待,她顺着走廊绕到另一处高楼里,一发麻醉弹废了一位推着推车刚准备走出房间的护士。之后她将人拖进了护士的更衣室,直接扒了护士的制服给自己换上,然后便故作无事地推着推车走出了换衣间,朝着实验室的方向挪去。   警报声响起时,林夕立刻低下头让发丝盖住了自己的脸,她听到不远处有嘈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不吝于用最阴暗的想法去思考人性,但是如果可以,谁不希望自己的人生一如骄阳般坦荡光明?   林夕不再犹豫,推着装满药物和试管的推车就朝着实验室里面走去。她在护士的身上搜到了一张卡片,应当能够直接进入试验室。林夕拿着手/枪,将遮挡试管的白布改在自己的手上,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之后,便直接迈进了实验室的大门。   莉拉还是个少女,黑发黑眼的模样想要藏住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所幸林夕戴上了口罩,多少能遮掩一二。   正如林夕和西里尔预料的那样,虽说有调虎离山之计,但是实验室还是有守卫的。   可能是因为西里尔大无畏的模样激起了林夕体内的热血,又或者中二病少女不合时宜地发病,林夕居然真的当枪匹马一个人闯进了实验室。   她眼睛往四下一扫,便发现实验室里一共守着三位白大褂,而不远处有好几个模样古怪的仪器,像是竖起来的治疗仓。林夕眼尖地透过封闭仓的玻璃口看见一抹亮眼的金色,温妮双眼紧闭,满脸痛苦,脖颈和脸上都插满了管子,看着有些吓人。   白大褂见林夕推着装满药品的推车走了进来,开口道:“你——”   林夕压根没打算蒙混过关,在对方注意到这里的一瞬间整个人暴起,一脚踹在推车上让它撞向其中一位白大褂,一手掀翻桌上放置试管架的隔板,让各种五颜六色的试管朝着坐在电脑前的白大褂兜头砸去,另一只手则直接掏出了手/枪。   “住手——!”那名搭话的白大褂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被口罩遮挡了大半的脸上只能看见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看着可怖极了。比起林夕这个莫名其妙攻击他们的人,他居然更在乎的是被林夕掀翻的试管架,甚至脱口而出的声音都尖锐到破音,“啊——!!!”   林夕可不管这些试管有多珍贵,也不管白大褂是多么在乎它们。对于她而言,唯一的目标就是废掉敌人。   只能说这家医院不愧是混黑的,留守的三名医生反应都极快,除了那个跟林夕刚正面而直接被一发麻醉弹直接爆头的白大褂以外,另外两位都非常利落地闪开了林夕的攻击。试管乒乒乓乓地碎了一地,五颜六色的液体溅了那医生一身,让他眼睛都红了。   林夕在动手的瞬间便毫不犹豫地仰头倒下,她“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却恰好躲过了那一枚朝着她脑袋而来的子弹。早就知道不可能轻易得手的林夕早就规划好了自己的动作,她仰头倒下之后借助实验桌的遮掩避开了反击,连滚带爬地窜到了推车的下方。   林夕在打劫的时候就发现推车上摆放着很多试管药剂以及一些看不出用途的小东西,在她看来就是五颜六色的试管,在白大褂眼里看来却是未必。林夕直接从推车上摸出两瓶塞着木塞的试管药剂,便直接朝着那气势汹汹朝她扑来的白大褂脸上砸了过去。   “不——!!!”   砰地一声脆响乍起,那蓝瓶子的药剂直接碎在了白大褂的脸上,糊了他一脸的玻璃渣。绿色的试管则顺着地心引力往下坠,清清脆脆地破碎在白大褂的脚边。与此同时,一枚从背后射来的子弹擦着林夕的鬓发直接击穿了白大褂脚下那一片被药剂涂得五颜六色的地板。林夕愣愣地看着那冒着黑烟的洞口突然燃起了一簇深蓝色的火苗,立时面色大变。   她无往不利的直觉在这一刻敲响了尖锐的警钟。   当机立断的,林夕立时翻滚到厚实的实验桌后头,由于危机本能掌控了肢体,她的速度快得连她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   下一秒,那火舌顺着泼得到处都是的药剂燃烧了起来,其蔓延速度之快,甚至连两名白大褂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两名白大褂,一人被林夕泼了一身油彩,一人被林夕糊了两瓶马赛克液体。   那深蓝色的火焰,毫不犹豫的将沾染了药剂的白大褂吞噬其中。   林夕捂着嘴,近乎惊恐地看着那升腾而起的深蓝色火焰,那骤然上升的温度让林夕都有种要被烤焦了的错觉。林夕死死地闭上了眼睛,耳畔听见了玻璃因为承受不住高温而爆裂开来不绝于耳的声响,或许只是一瞬,也或许过了很久,那蓝色的火焰燃烧了所有的药剂,在没有凭依的情况下霎时凉熄。   中文里有个词语,叫做“炉火纯青”。   火焰的温度不同,火焰呈现出来的颜色也多有不同,从红黄转变为紫红,又从紫红转变为白色。   而深蓝,恰好是燃烧温度最高阶段所呈现出来的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嘻嘻,跟着大佬好搞事。   金大腿:……嘴里喊着大佬,却连抱都不肯抱。 第二十一章 人格分裂(6)   虽然火焰只燃烧了很短的一瞬,林夕反应迅速,又有桌子格挡,但她还是烧伤了。   火焰熄灭之后林夕非常利落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这才将身上的火焰完全扑灭。   她的头发以及衣物都被烧毁了一部分,不得已之下,林夕只能绞掉了自己的长发,忍着疼痛硬生生撕开了被烧焦在皮肉之上的衣物。实验室里有一个饮水机模样的水箱,林夕凿开了水箱让冰凉的水流浇了自己一身,才从那种仿佛要自焚一样的惊惧中缓过气来。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烧焦时呛鼻的气味,林夕不敢去看地上的那两块焦炭,只能一边反胃一边恍惚地想着自己以后都不要吃烤肉了。   擦了擦眼泪,平复了一下过度起伏的情绪,林夕这才爬起身,朝着那个培养仓走去。   这个黑色虫茧一样厚实的培养仓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方才那样可怕的高温竟然没有烧坏这些仪器。林夕朝着这结构复杂的仪器转了两圈,都没看出它的开关在哪里,想来这约莫也是要依靠电脑来操纵开关的,简直是在为难她胖虎。   林夕对着培养仓敲敲打打,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高温导致玻璃的材质变脆了的缘故,居然被林夕凿开了一个口子。   林夕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暴力拆除了培养仓,成功救出了昏迷不醒的温妮。她架着温妮的手臂,转身看着满地狼藉,有些心虚地想着自己好像又破坏了人类科技文明的一大进步,自己真是个罪人啊。   咦?为什么要说“又”?   感觉get到什么奇怪的点,林夕怀疑以前的自己可能是个报社狂魔,自己过得不好就要全世界不好过,错的不是我错的是这个世界,每天不是奔走在作死的大道上就是即将奔走在作死的大道上,沉迷搞事不能自拔,最后因为话多而死在小强的触角之下。   好像有一些话是绝对不能说的来着,到底是什么话?怎么记不太清了?   林夕将温妮藏进了推车下层的箱子里,温妮学过舞蹈,肢体十分柔软,韧性也高,窄窄的一个箱子居然正好能将她藏进去。虽然对这胸大无脑的妹子有点意见,但是林夕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女神的资本,颜靓腰细身材好,难怪搞出那么大的事,还有底气让大佬帮她。   果然长得美就是要任性,诶嘿!爱情真伟大!赞美上帝!   林夕穿着护士的衣裳推着一只昏迷的大妹子火速在走廊上撸过。   只能说大佬不愧是大佬,林夕也不清楚西里尔到底跑去干了什么事,但是很明显大佬比她有能耐多了。林夕只是烧了一个实验室,打死了三只小怪,但是人家大佬明显是炸了人家的老巢,挑翻了对方的BOSS,还顺带撸空了人家所有的装备,简直造化钟神秀有木有!   不过没关系,她比不上大佬却比得上温妮妹纸啊!这个大妹纸只能趴在地上喊“666”呢!   大概是因为西里尔闹出来的动静太大,林夕一路上居然都没遇到人,她推着温妮妹纸朝着另一栋楼层赶去。她可没忘记大佬的叮嘱,要尽量靠近星际铁轨的站台,实在不行要选个地方躲起来,还有……   嗯,还有,要保护好自己。   林夕冲到了动静最大,距离外界也最近的医学楼,她躲在楼梯口的转角处,看到手持枪械的医生和护士从楼上飞奔而下。大概是情况太过危机,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伪装拙劣的林夕,以至于让林夕捏在掌心早已被汗水泌湿的麻醉枪派上用场。   躲过一劫的林夕还想继续前进,可是推车撸着撸着撸到一间小黑屋前时,一双手却突然从暗中伸出,捂住了她的口鼻。   呀卖呆啊禽兽!   林夕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可是她手腕还未抬起,站在她背后的人已经干脆果断的拧住她的手腕微微一用力,林夕立时觉得手腕酸麻,枪支“咔”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眼看着自己要彻底地凉了,背后却传来大佬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天塌下来我顶着”的平静语气:“下次如果被制住,记得用脚以及头部来进行反击,手是敌人关注的重点,很容易失去主动权。”   面对着这种时候都还有心情讲课的大佬,林夕几乎要泪目了。陈独秀同志请你坐下,这手撩妹的技巧牛逼到爆,我收下你的橘子了!   西里尔放开了林夕,一只手摁住她的肩膀,微微皱眉,问道:“温妮呢?”   林夕安静如鸡地指了指推车,表示一下自己没有辜负党的信任,成功将他的白月光偷渡了出来。   西里尔一手握住推车的推手,一手推了一把林夕,利落地道:“走,地面已经不安全了,往高处去。”   林夕有点小忐忑地看着大佬打开推车的匣门,将温妮从里头拽了出来。这个身形看着高挑清瘦的亚裔男子单手便将温妮扛在了肩上,那轻描淡写的姿态愣是看得林夕目瞪口呆,大佬一手扛着温妮一手拽着林夕,朝着楼梯口跑去。   “等、等一下!”林夕被拽得一个踉跄,立时喊停。她抓着推车来到楼梯口,将推车打横放,用力一推,便恰好卡死了楼梯口。   这样或许能拖延些许时间,西里尔见她如此举动,也不反对。等她赶上来之后才往上跑,笔直的背影几乎要将人完全笼罩。   他们爬上了天台,林夕听见喧哗嘈杂的声响,下方的空地上似乎围满了人。高塔上的探光灯四处扫射,刺目的光就像一只白惨惨的眼球,令人无端心慌。晚间的风很冷,呼哨的声响和其他散碎的声音交融成一团,如同黏腻的胶水倒进了逼仄压抑的空气里,让人烦躁而又窒息。   林夕的声音有点抖,她磕磕巴巴地道:“为什么,动静会这么大?”   西里尔闻言微微偏首,他漆黑的眼眸在夜色下更显剔透,平和中又藏着三分晚风凌冽的冷。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我炸了他们的军火库,砸了他们关押病人的特殊病房匣门总开关。”   林夕闻言立时闭上了嘴,改口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逃出去。”西里尔将温妮放下,让她靠坐在墙壁边,他抬手往腰间一抹,林夕便看见他手上多了一捆黑绳,绳子上头系着一只寒光凛凛的铁爪,四只爪子尖角如刀,关节活动自如。林夕只看见大佬走到天台的边缘,微微估量了距离,便甩着飞爪一把丢了出去。之后他将黑绳稳稳当当地捆扎在栏杆边上,对林夕招了招手,道:“恐高吗?”   “不恐高,只是我的臂力可能不够支撑我这么吊着。”林夕实话实说,怂得很坦诚。   大佬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从口袋掏出一个长条形的工具,刚好是一个巴掌的大小和长度,长方形,表面上有四个凹起,握在手中十分契合。工具的内部是滑轮,大佬将这个工具往绳索上一扣,工具就十分平顺地在绷紧的绳索上滑动了起来。   “你握着这个,滑过去。”西里尔确认了绳索的承重力,才转头低声道,“我带着温妮过去,你别担心。”   林夕抿了抿唇,额角沁出了冷汗,她张了张嘴,道:“……西里尔,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四下明明无人,但是却有鼓点一样密集的脚步声敲打在她的心口,让她张惶失措,惴惴不安。   “别怕。”西里尔温和而又不容拒绝地拉过林夕的手,他冷静的神情像一幅画,每一笔都刻在她的心中,“别怕,莉拉,勇敢一点。”   ——“如果绝望,请你勇敢。”   林夕穆然间冷静了下来,她翻身爬上天台的边缘,握紧了绳索。   西里尔转身去抱温妮,林夕正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矮楼,她要借助工具滑到那一栋矮楼的楼顶,然后……   “嘶——!”倒抽冷气的声响唤醒了林夕的理智,她猛然扭头,却看见西里尔一把甩开了温妮,有些痛苦的弯腰捂住了自己的腰侧。   温妮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她被摔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柄军用匕首,脸上似哭似笑,神情癫痫。而西里尔则倒退了几步远离了温妮,林夕能看见他霎时冷硬的眉眼,那从容平和的表象被揭开,底下藏着三尺玄冰,冷入肺腑,锋芒毕露。   他用力地捂住自己腰间的伤口试图止血,但是不断涌出的鲜血还是泌出了他的指缝,濡湿了他深色的衣袖。   林夕:“……”   林夕整个人都凹凸了。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温妮居然捅了大佬的肾!看我的嘴型!她.捅.了.大.佬.的.肾!   仇杀?情杀?报社必杀?   失去一块肝的我如何配得上还拥有两个肾的你?连一颗肾都不给我你好坏好坏的?每个人都是只有一颗肾的天使,只为寻找到自己的另一颗肾,然后彼此拥抱一起飞翔?我的一块肝你的一颗肾,放进装满福尔马林的保温杯,你一杯我一杯,从此别分谁和谁?   晚风吹,战鼓擂,猪队友报社谁来赔?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欢迎收看下一期《法治在线》!   脑海中飞快刷过一大片弹幕的林夕孤独无助的站在天台的边缘,在风中默默地凌乱石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大佬:我不是你亲儿子吗?   作者:……剧情需要……   大佬:剧情需要你就捅了我的肾?   作者:……憋说了!我不会吃药的!别说是你了,剧情需要,我疯起来连我男神都捅,阿西吧!送客! 第二十二章 人格分裂(7)   欢迎收看新一期《法治在线》,我是主持人林夕,上一集我们说到猪队友温妮捅了大佬的肾……   好了谢谢这一段掐了别播。   林夕也不知道温妮是发什么神经,更不清楚她哪里得到的一把军用匕首,但是大佬现在可是她们这两只弱鸡的顶梁柱保命符,是万万不能出事的。她看到西里尔痛极了一般弯下腰去,显然失去一颗肾会给人带来生理和心理方面的双重打击。   林夕跳下了栏杆,可是那作妖的温妮姑娘也不知道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还是真的一心要置他们于死地,猛地一站起身,攥着匕首又是一刀朝着西里尔捅了过去。林夕心中咆哮的羊驼几乎要脱缸而出,以至于她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一把将大佬扑倒在地。   林夕只来得及用手掌给大佬垫一垫后脑勺,自己就宛如一只一百多斤的狗子一样压到了大佬的身上。   林夕摔得有些懵逼,还没反应过来,西里尔已经干脆果断的一把搂住她的腰,猛一翻身,直接拖着林夕就滚了两滚。林夕只听见“叮”的一声脆响,温妮的匕首已经扎在了他们方才躺着的地面上,这姑娘哆嗦着捡起了匕首,居然还敢哭。   靠得太近,林夕能听见西里尔粗重的呼吸,他的气息是干净的、清爽的,倒也不令人生厌。但是林夕从未看见过他如此凝重的表情,这个仿佛浑身上下都开满了外挂的大佬向来是从容的、淡然的、面无表情的,哪怕是身陷囫囵,他也能平静的说我去当吸引火力的董存瑞,你就去救我心中挚爱吧。但是现在这位大佬薄唇微抿,神色肃穆,就像面前站着的不是他挚爱的软妹子,而是刚吃了凹凸曼的哥斯拉一样。   大、大佬你不要这样!你这样让我等萌新觉得很方啊!   害怕温妮扑上来玩叠叠乐的林夕立时翻身滚起,将西里尔的手臂圈过自己的脖颈,撑着被捅了刀的大佬,迅速离温妮远了一点。当一个人握着利器的时候,她会本能地拥有一定的底气,而同理,面对她的人也会感到忌惮,因为大脑神经对疼痛与生俱来的恐惧。   西里尔身量高挑,即便此时因为受伤而弯了腰,他也仍然需要低头才能附到林夕的耳边:“……不要被那柄匕首刺到。”   林夕来不及深思大佬话中的含义,温妮已经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莉拉!你不要这样!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快点!我们一起去死吧,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我真是受够了!莉拉,西里尔,我求求你们了,一起走吧,让我解脱吧!”   林夕怀疑温妮估计是受刺激太过而导致脑子不清不楚还想着报社,对于这种殉情宣言她只能表示十分感动并且拒绝,道:“对不起,我想活着。而且你找西里尔跟你殉情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找我?男女通吃是不行的。”   西里尔默默的斜晲了林夕一眼,没有说话:“……”   林夕的冷幽默并没有让温妮冷静下来,她痴痴地笑着,哭得梨花带雨唯美异常:“我爱你啊,我爱你才想让你们去死啊。莉拉!我的痛苦你怎么能明白?换做是任何一个人走到了我这一步,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的,尊严也好,幸福也罢,都是不值一提的。”   说到这里,温妮几乎是有些疯狂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她尖叫着道:“还有爸爸妈妈,不!我不能让他们也变成这样!我得杀了他们!我得杀了他们!”她像是疯魔了一般开始暴躁地踱步,但是她的尖叫声凄厉得刺耳,让林夕瞬间就凉了。   这嗓门,不被发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吧。   果不其然,下一秒,四处扫射的探照灯直接定位到了这个天台上,在白炽灼亮的灯光中,三人几乎是被照得纤毫毕露了。   “不——!!!”温妮绝望而竭嘶底里地尖叫了起来。   在林夕愕然惊惧的眼神中,温妮不管不顾地举起刀朝他们扑了过来。林夕下意识的挡在西里尔身前,想要阻挡温妮疯狂的举止,但是温妮像是不要命了一般疯狂,无比凶狠地一刀就直直地扎在了林夕的肩膀上。   林夕总算知道,西里尔为什么会特意叮嘱她那么一句话了。   刀刃如吸血蛭,吸附在皮肉之上,几乎要将人榨成人干。   更可怕的是,伴随着一股冷意在体内弥漫,似乎体内的热度和力量都被一点点地抽走,那种身体和灵魂被逐渐切割的感觉实在难受极了。   林夕想要反抗,但是她做不到。   她看到西里尔的手轻轻抬起,握住了温妮的手腕,轻描淡写的一扭,那细白如琼玉般的手腕便被扭脱臼了。   温妮的匕首落在了地上,因为疼痛,她的面色霎时惨白。灯光下,她抬起那双蓝盈盈的眼眸,那里藏着一种带着疯意的绝望,森然可怕。   林夕倒在西里尔的怀里,她看到温妮毫无留恋的转身,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西里尔想要阻止,但是来不及,他的手微微一动,却抱紧了林夕。   他说:“别怕,都结束了。”   下一秒,林夕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都碎成了万千碎片。   刀削斧砍,烈火烹油,火烧针刺,扒皮抽骨——那些残酷的刑罚历历在目,那种疼痛几乎让人绝望,林夕终于知道,为什么温妮会说死亡是一种解脱。因为太痛苦了,连多活一秒都是煎熬,哪怕明知道未来还有希望,也不想去等了。   林夕没有感觉到疼痛,她只感觉到了绝望。   西里尔替她承担了疼痛,她接收了温妮所有的绝望。   林夕睁开眼,就看见了蓝得几乎要滴水的天空。她看见不远处天台的栏杆,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她满怀欢喜的,带着兴奋和解脱,释然地跳下了天台,她面朝蓝天,看见自己被狂风吹拂而起的金发,含笑闭上了双眼。   莉拉死了,林夕醒了。   林夕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盖着一床薄薄的空调被躺在新买的沙发上,宋雯那个狗比就拿她的腿当靠垫,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也不知道看到什么让她开心的剧情,嗑着瓜子都笑得没牙没眼,茶几上零食袋子散了一桌,那干物死宅的德行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林夕恍恍惚惚还未回身,微微偏首看了一眼数字电视机,上头一姑娘正抡起椅子对一男的后脑勺就砸了下去。   顿时满屏狗血,一地菊花残。   林夕:“……”所以这狗比到底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林夕梦境中的绝望和心惊最终都化为了淡淡的无力,因为那狗比嗑着瓜子扭头看她,哟了一声:“醒了?真特么能睡,眼睛一闭一睁,天都黑了。晚餐我煮了肉粥,看你没醒就干脆当夜宵吃了,哈哈,要不你去叫个外卖或者泡个泡面?”   说到吃饭,林夕就想起自己没吃上的那一顿晚饭,顿时虚脱地道:“随便什么都好,给我来点吃的吧。”   宋雯瞥了她一眼,发现她是真的饿了,于是特别好心地暂停了电视,去给她闷了一碗泡面,道:“你这一脸生无可恋精/尽/人/亡是怎么回事?又做梦了?”显然对林夕先前的那个梦印象深刻。   林夕一听见“梦”字就吃不下饭,泡面的味道充盈在口腔,让她无端想吐。   她想到那个因为绝望而选择死亡的温妮,想到一路护持她最后还替她熬过了那些残酷刑法的西里尔,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想吐。   她灌了一口柠檬汁,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你刚刚在看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宋雯嘿嘿一笑:“是新出的电影《无望牢笼》,题材挺老套的,一个男人一个闺蜜和一朵白莲花之间不得不说的事。”   林夕:“……”   宋雯:“简单来说就是男主爱慕白莲花,闺蜜暗恋男主不敢说,有一天白莲花成了实验室的试验品,受尽折磨,想要逃走。”   林夕:“……”   宋雯:“反正中间颠来倒去发生了很多事,男人想尽办法要救白莲花,闺蜜也拿着苦情女配的剧本尽心尽力的帮忙,在两人的努力之下,白莲花终于成功逃出生天。但是在那群实验室的变态找上门来得时候,闺蜜因为恐惧不小心说漏了嘴,所以她被迫成了试验品。”   林夕:“……”什么狗屎的剧情?   宋雯:“其实电影里很有趣的一点,就是你可以看见很多细节。比如说闺蜜为什么会对实验内容了解得那么透彻,为什么她在事情败露之后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死?她甚至还想杀死自己的亲人让他们免受苦难。以及为什么白莲花逃得不见人影,闺蜜和男主却还留在原地?”   “结局是闺蜜在恐惧之下跳楼自杀,解脱了,但是一睁眼发现自己还在实验室。哈哈哈原来这三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分裂出来的人格,白莲花渴望有人救她逃出苦海,所以在自我意识里构建了一个虚拟的世界,她以为她逃出去了,但是其实没有。”   “所以到最后,谁也没能逃出生天,拼死挣扎如困兽之斗,结果到头来功亏一篑,不是很可笑的事情吗?哈哈哈哈——!”   林夕:“……”   妈卖批,这面真是彻底吃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我好像自恋了肿么破?   大佬:……某人总是死在我面前。   ————————分割线————————   温妮的匕首类似某种裁决,所以林夕和大佬其实都是温妮的副人格。   宋雯讲的故事跟这个世界没有关系,只是一个雷同的故事,但是并不是林夕经历的世界。   接下来缓和一下,讲一下现世的事情。   就可以考虑开金手指给女主了。   因为大佬的金大腿早就跑远了=。= 第二十三章 突然开挂   做梦一时爽,肝胆火葬场。因为两个鬼畜的梦境,林夕感觉自己仿佛身体被掏空。   她是个有些冷心冷情的人,但是想到代表主人格的温妮死去,莉拉作为第二副人格应当代替温妮承担所有的痛苦,西里尔却替她承担了所有本不该属于他的疼痛,林夕就觉得心口梗了一口气,堵得她难受。   难怪西里尔会说“如果你想做,我就帮你”,难怪他会一直迁就着她,带着她一路前行。   原来不是因为他深爱着温妮,而是因为他是代表“理性思考”却无自主行动能力的副人格。   她以为自己多多少少能帮上他一点忙的,没想到最后还是害了西里尔。   林夕一天之内做了两个噩梦,第二个梦境不如第一个梦境恐怖,但是遗留下来的情绪却远比第一个梦境来得深刻。宋雯今天打定主意要通宵,林夕又实在睡不着,于是吃完夜宵之后便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隔着氤氲的雾气,林夕对上了镜子里的自己。和容貌平平的莉拉不同,林夕生得修眉俊目,眉浓唇秀,是个十分英气好看的姑娘。但是莫名的,林夕竟然对“莉拉”这个身份隐隐有些不舍。   这种感情实在陌生极了,林夕觉得心口空落落的,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描绘这种陌生的情愫。   ……不过是个梦中人罢了。   林夕陪着宋雯看了一晚上的恐怖电影,以往她看到这些玩意儿的时候,面上高冷非常十分镇定,实际心里怕得要死。但是连续做了两个噩梦,林夕发现自己看着所谓的恐怖画面都觉得有些麻木了,她不仅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有点想吃瓜。   宋雯显然是看出了林夕的心不在焉,眼见着平时就很闷骚的损友现在完全朝着阴沉的方向飞奔而去,宋雯还是有些看不过去。她一巴掌拍在林夕的背上,道:“明天我去学校跟导师商量助教的事情,你跟我一起去,好歹出去晒晒太阳?我看你都快发霉了。”   林夕可有不可地点了点头,她虽然是个死宅,喜爱独处的宁静,但是也并不排斥外界的喧嚣,偶尔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更何况她眼下这个状态,的确是需要一些正面能量来调和情绪了。   第二天,一夜未睡的两人小憩了一上午,养好精神之后,宋雯便开始捣鼓女子外出的装备了。跟林夕这种眉眼带点忧郁的高冷美女不同,宋雯是典型的妖艳贱货,大方自信,独立自强,有格调有品位,活脱脱一个新世纪的霸道女总裁,商场白骨精。也多亏了有宋雯在身边,林夕才没有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衣服往身上套,经过宋雯妙手打理,林夕大概也能盖一个森系文艺女神的戳。   宋雯知道林夕这两天精神状态不太好,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林夕居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默默的变态了。   宋雯也不清楚林夕到底遭遇了什么,以至于这么一个冷心冷肺沉默话少的姑娘,会在听到一声“抢劫!”的尖叫之后就冲了上去。   林夕和宋雯所在的城市是一处二线城市,有历史文化底蕴,居民充满活力,生活节奏也不会快得令人窒息。在这个平和的城市里,作奸犯科的事情还是很少的,更别论华国人对这种事情总是多多少少都抱着一点“破财消灾”的心态。是以林夕朝着劫匪冲过去的时候,宋雯是整个人都懵了。这个神勇非常的姑娘带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对劫匪手中的刀子视而不见,直接就是一个刚正面。   只见林夕甩起自己手中的挎包就直接怼上了劫匪的老脸,在一个下马威挫杀了对方的狠戾之后,林夕借着劫匪吃痛的空档,一只手死死地拽住了对方握刀的手腕。然后宋雯就看到林夕用力一扭,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劫匪居然痛叫着松开了刀。林夕乘胜追击,甩起挎包又是一“咣”,好极了!double kill !对手反击了,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林夕选手抬脚对着人家裆下就是一招夺命连环踢!完美!漂亮!   劫匪弯腰夹腿捂着裆落荒而逃,林夕捡起地上的钱包,从头到尾,她居然还顶着那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成功在光天化日之下装了逼。   四周鸦雀无声,众人就看到那帅气彪悍的女英雄蹲下/身,用手帕小心翼翼的包住了凶器的刀刃,然后从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文件袋将它装了进去。做完这些,林夕才站起身来将钱包和文件袋一起交给了匆匆赶来的受害者,见对方愣住,才开口面无表情地解释道:“虽然抢劫这点小事警方可能不太重视,但是这个刀柄上肯定有那人的指纹,能不能抓到人就看你们的了。”   完成了一系列令人窒息的操作之后,林夕就提着挎包跟没事人一样朝着宋雯走了过来,还甩了一个无辜疑惑的眼神:“走了?”   “哦,走……”宋雯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句,回过神来后面色大变,怒道,“走你妈卖批啊!林小夕!老娘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啊?!流弊坏了你!居然还敢动手!你真以为你是人类的救星正义的超人啊?!中二病越来越严重了吧你?!”   林夕和宋雯性格互补,一者被动一者强势,眼见宋雯发火,林夕顿时矮了气势,弱弱地辩解道:“我就是觉得没什么好怕的而已……好吧,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条件反射就冲上去了。而且我还记得有人跟我说要重点关注对方拿武器的手,用可以行动的脚进行攻击……”   林夕的话音一卡,整个人都阴郁了。她怎么就忘了,这些话是西里尔跟她说的,一个梦中人的台词,她居然还当真了。   四周的人群开始骚动,宋雯见势不妙,立刻拽起林夕的手就往学校里跑。学院是不让外人进入的,宋雯给门卫大叔看了自己还未被回收的学生卡,就在门外大叔瞻仰英雄一样的目光里带着林夕溜进了学院里。   躲进了学院操场边的小树林,宋雯这才松了一口气,踩着高跟鞋跑步难免累得气喘吁吁,但是宋雯回头看到林夕气定神闲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困惑地道:“你是不是偷偷报了健身班了?还是去学了散打了?我刚刚看你跟人杠的动作干脆利落,居然还能一下子捏住对方的手。你到底是怎么了?”女子的力量天生不如男子,更何况方才的劫匪还是一个成年男性,想起这一点吗,宋雯才觉得怪异极了。   林夕愣了愣,正想说些什么,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有些清冽的少年嗓音,气喘吁吁地道:“学姐!学姐!等等我!”   林夕回过头,就看见方才被抢了钱包的苦主朝着她们的方向跑了过来。十九岁模样的少年人,穿着学校的校服,一张白净的脸蛋,剪着一头干净清爽的碎发,看上去就如早春三月扑面而来的风,带着朝气蓬勃的味道。   林夕看着,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少年跑到林夕的面前停住了脚步,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腼腆,脸颊上带着些许红晕,却落落大方地笑道:“学姐!方才真是太谢谢你了,我钱包里还放着身份证和学生卡呢,要不是你帮忙,我今天就遭殃啦!我是今年刚入学的新生,叫高鸿,很高兴认识学姐!”   “今天谢谢学姐仗义相助,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不知道能不能请学姐赏脸一起吃个饭?我想好好答谢学姐!”   “哦。”林夕双目无神地应了一声,被对方一声声“学姐”嚷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地道,“我们是毕业生,今天只是回来看看导师的。指教说不上,举手之劳而已,吃饭也不用了,我们一会儿还有事。你不用先报警吗?”   “我已经报警了,一会儿警察过来我就去接应一下就好。”小年轻显然没想到自己被拒绝得那么干脆,但还是极力挽救道,“学姐是练过武功吗?刚刚真是太帅了!我也很想报个班习习武,能跟学姐一样厉害就好了!今天麻烦学姐了,如果学姐没空,那能不能给我个联系方式?手机、微/信、q/q都行的!我们可以改天再约出来吃饭,我知道附近有许多不错的美食的!”   林夕依旧面瘫着脸,道:“真的不用了,我没学过武术,帮不了你什么。微/信q/q我都不常用啊,手机号我也记不住。”   这么一番直男的发言简直让宋雯忍无可忍,她一拧林夕腰间的软肉,林夕顿时”嘶——“了一声。宋雯将林夕推到一边去,换上一张笑脸走上前去打官腔,道:“学弟有心了,但是我们真的还有事,总不好让导师久等。下次吧,下次吧,我们虽然毕业了但是应该还会留校当助教的,没准学弟你还能在新生的开学典礼上看见我们呢。”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再问就真的讨人嫌了,少年见好就收,爽朗地挥了挥手道:“那我就不打扰学姐们了,学姐们再见,真的谢谢了!”   “哦,再见。”林夕也应和地挥了挥手,看着小年轻眼睛微微一亮,眉开眼笑地走远,忍不住叹息地道,“年轻人真是有活力啊。”   宋雯:“……闭嘴吧你,这么呆的木头人,难怪铁树不开花。”   #不愧是打娘胎起就单身的狗子。# 第二十四章 烂桃花   “你说他想撩我?”   林夕听见宋雯的发言,顿时懵了:“我刚刚那么彪悍地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的,就这样他还能看上我?宋雯,你别老是想东想西的,男女之间又不是只有那么点狗血事。没听说过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就是他/她喜欢我吗?”   宋雯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你当自己是什么?一根木头还是一只猪?有点自觉好不好?!”   林夕顿时用一种“你这个小/逼/崽/子别想糊弄我真理之眼”的眼神盯着宋雯,慢吞吞地道:“腐眼看人基,狗眼看奸/情,你不能因为我们都是单身狗就老是拿我跟别人凑cp,以前我身边但凡出现一个性别是公的,你就说他们对我有意思,别闹,我又不是玛丽苏万人迷,哪里来的那么多桃花?我要是真的有那么多桃花,也不至于现在还站在这里跟你互相汪。”   宋雯简直气炸了,这狗比居然拿自己跟她比!她单身是因为宁缺毋滥,这狗比单身是因为她呆蠢如驴,这能比吗?!不能!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和优越感让她把自己跟她摆在同一水平线的?简直拉低了她妖艳贱货的格调!丢人的玩意儿,褪裙吧!   “而且,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这种感情不靠谱,遇见渣的可能性也大。”十分担心好友误入歧途的林夕还在给自家闺蜜科普恋爱宝典,完全不管自己有没有说这些话的底气,“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为撩而撩都不是认真对你的。什么事情都能轻忽,唯有感情不可以。所以你一定要万分小心,不能为结婚而结婚,一定要慎之又慎,让自己嫁给生活,嫁给爱情。”   林夕此人沉默起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但是她一旦话痨起来简直如同和尚讲经。上下嘴唇一碰就使出了无敌嘴遁,那一脸苦口婆心的模样让她夜色般沉郁的眉眼染上了圣洁,背后仿佛有无数纯白的百合花在绽放,带着普度众生的万仗佛光。   宋雯脑门上蹦出一个忍无可忍的井字,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已经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磁性温润的嗓音笑起来苏气十足,但是宋雯却猛然拉响了心中的警报器,整个人都进入了备战状态。   “小夕,你还是这么通透有趣。”来者十分自来熟地拍了拍林夕的脑袋,一双温润带笑的眼眸透着金边眼镜斜晲着宋雯,“小夕说话总是很有道理的,小雯,你是真的该耐心听听小夕的话,别看小夕平时话少,她可是十分睿智聪颖的人呢。”   宋雯闻言,顿时皮笑肉不笑地道:“学长真是过奖了,我和林夕一起长大的,她是什么人我心里门儿清。通透睿智的确算得上,但是聪颖就有点难说了。别看她满口大道理的,实际上她就是个理论知识满分实践能力为零的小渣崽,傻得一比,实在当不起您老如此盛誉。”   “你呀,总是挤兑她,我看很多时候,你可能还不如小夕呢。”对方闻言也不恼,依旧摸了摸了林夕的头发。   来者名叫于修文,是宋雯和林夕的前辈学长,也是她们一门选修课的助教。单从外表上来看,对方的确是一个人如其名的温润君子。高挑清瘦的身材,俊气好看的五官,带着金边眼镜的模样斯斯文文,笑起来更是眉眼疏阔清朗,自有一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雅致怡人。   这么一个风度翩翩,在学校人缘极好备受女生欢迎的学长,落在宋雯的眼里就只剩下“人模狗样”。   从小到大,宋雯是真心对林夕的烂桃花感到绝望了。   林夕显然很不喜欢太过亲昵的肢体接触,碍于于修文是前辈,只能默默地忍了。她不动声色地拉开些许距离,社交恐惧症犯了一般闭上了嘴。于修文跟宋雯是同一个专业,她会认识这位学长纯粹是一个意外。这位热心的学长显然带着些圣母系的温柔,看到残疾人(社交障碍语言残疾)林夕就有点憋不住满腔如山父爱,愣是硬生生用了两年的时间,成功叫出了“小夕”这样的称谓。   好在对方虽然热心,但也没怎么得寸进尺,林夕只是单纯觉得这人心地太好跟自己简直画风不同,倒也没觉得哪里讨厌。   但是对宋雯来说,哪怕对方隐藏得再深,也骗不过同属性妖艳贱货洞穿真理的眼睛!披着一层温润的皮子都挡不住人渣的气息!   ……好像把自己也一起骂进去了……   “对了小雯,老师已经等了很久了哦。”于修文笑着说了一句,藏在金边眼镜之后的眼睛如同蒙了雾气一般湿润迷离,“我和小夕在这里等你,你快点上去吧。”三言两语就将宋雯打发到一边,于修文对着林夕露出了温柔的笑。   眼看着自家家养的小白兔要被大尾巴狼给叼走了,宋雯冷笑着咬牙,哼声道:“林小夕,自己说的话自己记着,千万要小.心.流.氓!”   林夕只以为宋雯的老毛病又犯了,便敷衍地点了点头,打算去图书馆睡一觉。   但是还没来得及行动,于修文就先发制人地道:“学妹都是最后一次重返校园了,不最后看一看周围的风景吗?”   林夕想着看了四年的景色有啥好看的?但是想着这位过分温柔的学长估计是个念旧的人,不好拂了对方的好意,便点头应允。   于修文唇角的笑意微深,他看着总是微微垂眸显得心不在焉的女子,他知道她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拒绝别人的时候总是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每挖掘出这个女孩的一点秘密,他就会觉得异常的兴奋,就像是守着一处无人知晓的宝山,挖掘得越多越是让人贪婪。   她不是最美的女孩,却是于修文第一次遇见的——拥有死之美的女孩。   于修文瞳孔微深,浓稠的墨色在他的眼睛里翻涌,比起一场毫无意义的恋爱,他更希望……   更希望什么呢?   跟林夕走在一起,你永远别指望她能先你一步提出话题。但是如今林夕都已经是毕业生了,有些话再不说出口可能就来不及了,于是于修文顺着宋雯方才的话题,略带揶揄地笑道:“小夕刚才教训小雯的话真是字字珠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千帆过尽了呢。虽然说谨慎一些都是好的,但是大学四年了,小夕就没想过谈个恋爱,找个人陪着你吗?”   林夕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话题的暧昧性,于是便直白地道:“我自带隔绝桃花的体制,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再说了,单身挺好的。”   于修文有些无奈地笑了,两年了,不管他如何明示暗示,都被她用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给打了回来。但是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碰壁了整整两年,他居然还没能把她放下,真是不可思议。   这个女孩从来都不清楚她对自己有着怎样致命的吸引力,她眸光总是淡淡的,自带了一种与这个快节奏社会格格不入的孤清。或许是冷傲,或许是无所谓,那放在别人身上只显得矫情做作的气质,在她身上却显得那样理所当然,高出了美感——当然,她长得实在清秀,也是原因之一。   即便如此,于修文也总觉得,林夕吸引他的永远不是这具渲染了夜色般沉郁的皮囊。   并不是很了解二次元世界有一种孤高的人类叫做“中二病”的于修文觉得这个姑娘真是神秘得令人心生向往,而且男人的劣性根发作,就是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在情场上向来无往不利,只有他玩暧昧别人倾慕他的份,哪有见过林夕这样把他当空气无视了两年的人?好在这两年来温水煮青蛙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的,至少他现在是最靠近她的男人不是吗?她从不拒绝他的要求,应当也是心有好感了吧?   想到这里,于修文璨然一笑,语调越发温柔了起来:“怎么会没有桃花呢?只怕爱慕你的人是爱在心头口难开吧。”   一般来说被他这样暗示,女孩多多少少也要想偏了,但是于修文遇上的偏偏是林夕这么个毫不清纯做作的姑娘。只见她不耐烦似的挥了挥手,眸光微深地道:“学长怎么跟宋雯一样想东想西的?生活如此忙碌,人生才刚刚起步,我又不需要谈恋爱来调节生活,如果谈了自然也是奔着一辈子去的。我现在还不够成熟,都还未能背负起自己的一生,又谈何而来背负别人的一辈子?”   于修文被噎了回来,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反驳林夕的言语,只能羞赧地笑道:“有个人为你遮风挡雨,护你一世无忧,也是幸福的啊。”   “如果有这种想法,那人生也就止步于此了。”林夕大义凛然,显然十分有觉悟,“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打理好自己的人生本就是一种责任和义务。虽然每个人的活法都有所不同,但是将自己的立身之本托付给别人本就是一种不明智的选择。不管男女,生来都拥有自己的一辈子,托付给别人的东西多了,自己拥有的就少了。而那个被你托付的人,甚至还未必能背负起你生命的重量呢。”   说到这里林夕微微一顿,她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身边站着的不是好闺蜜宋雯,而是于她而言也就比“陌生人”好一点的外人,当下改口弥补道:“当然,一种米养百样人,每个人的三观和想法都是不同的,不能强迫别人跟你同步,所以学长不必附和我,保留你自己的看法就好。”   于修文:“……”这怎么保留自己的看法啊?!完全被洗脑了有木有!   于修文觉得自己也是疯了,他一个潜意识里有点大男子汉主义的性格,居然会觉得林夕说得挺有道理的?   不行了这姑娘有毒!   于修文看着不远处嬉笑着跑过操场的两个小孩,也不知道是哪位老师的孩子,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小孩子真可爱,小夕喜欢小孩吗?”   “……不。”林夕想道自己做的噩梦,有些犹豫地道,“乖一点听话一点的还好,太熊的话我会想掐死。”   于修文:“……”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如此清纯毫不做作,跟外面的妖艳贱货一点也不一样。#   #聊着聊着就把天给聊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支持正版~!么么啪! 第二十五章 冰冷的温柔   虽然林夕把天给聊死了,但是于修文也不愧是能够跟林夕尬聊了两年的人,当下转变战略,道:“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倒是挺赞同古人的说法的。正所谓‘人之初,性本善’,小孩子生来就是纯洁无暇、良善的,我一直憧憬自己未来的孩子呢。”   孩子是一个很好地开头,它可以引起女子性格里隐藏的母性,从而牵引到更深层次更暧昧的话题。   但是于修文想继续说,林夕却牢牢地记着“不可交浅言深”的警告,闭上了嘴附和道:“学长说得对,我就是不喜欢他们闹腾而已。”   于修文也不知道是先前被刺激到了还是实在不甘心,不依不饶地道:“孩子总是有任性的权利的。”   这句话有些戳中了林夕的痛处,让她抿唇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的想法总是不太趋向于大众的,倒不是反对学长的观点,只是我个人有个人的意见。我觉得人性本恶,人生来就是带着原罪的。”   饶是于修文早知道这姑娘的想法与常人迥然不同,此时也不免诧异道:“怎么说?”   “孩子在成长的初始,三观尚未形成,他们就是个彻彻底底的自我主义者。”林夕话语里深藏着厌色,是对自己的,“他们生性本就是自私的,就像是很多孩子还小的时候,他们看到喜欢的玩具喜欢的点心,都会想要据为己有。如果父母没有教导与指引,那他们就会将此视为理所当然,可见本性便是如此。我们常说熊孩子‘没教养’,居移气养移体是一个原因,但是又何尝没有本质上的问题?”   “很多父母其实不缺乏良善的,教导孩子也十分用心的。但是小学里,我们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随大流去排斥那些弱势的人群,性格怯懦的会被欺负,成绩最差的会被人看不起,天生残缺的会被视为异类。然后长大了,懂事了,欺凌者知道错了,成了那些正常的所谓的良善的人,但是那些曾经被欺凌过的人,有些记忆却会成为永远无法愈合的疤痕,甚至影响他们的一生。”   林夕拽了拽自己的长发,深吸了一口气:“……我说得有些过分了,学长还请你不要介意,听过就算了。”   于修文:“……”完全没办法听过就算了啊!这姑娘难道是职业洗脑的?!   林夕隐藏情绪的功底极好,以至于于修文虽然觉得她有些激动,但是却并没有探查到她话语中深藏的负面情绪。   ——那是深深的遗憾,和揪心的愧怍。   这么一场尬聊终止于宋雯,她刚从导师的办公室出来,就急急忙忙地跑来找林夕。她可不是林夕那种不擅长拒绝人的性子,哪怕是于修文,难免也要退避三舍,只是到底不甘心快要到手的美人就这么跑了,便硬是和林夕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跟你说什么了?”宋雯对于修文十分警惕,因为她知道对方是情场老手,林夕和他对上,实在没什么优势可言。   林夕简单复述了一下他们的对话,宋雯立时哑口无言。她也是傻了才会觉得林夕这种呆头驴会开窍,简直图样图森破。   虽然白菜没有被拱,但是宋雯觉得自家老友心情不是很美妙,下意识的道:“你怎么了?他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了?”   “没什么。”林夕瞥了她一眼,沉郁地道,“就是又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罢了。”   张爱玲曾经在《倾城之恋》里面说过:你如果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你会原谅现在的我。   林夕也是这么想的,她觉得以前的自己就是个混账,如果她能见到过去的自己,她或许真的会选择将那时的自己掐死。   “你又想起以前的事了?”宋雯微微一怔,她是林夕的青梅竹马,自然知晓她话中的深意,“别想太多了,你那时候是非观念还未成熟,还在上小学呢,能知道什么?总不能为了过去的回忆,让自己一辈子愧疚下去吧?”   正如林夕所说的,孩子们都有本能抱团的天性,在成长的过程中,每个班级里都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个两个“被排挤者”。   林夕是施虐的那一方。   中二期的小孩脾气暴躁,几乎是不可理喻的。那时候的林夕,张扬桀骜,虽然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行为,但是言语伤人,总是难免的。孩童天真不知事,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造成什么后果,于是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人,甚至还可能耀武扬威,将之当成炫耀的资本。   直到有一天,清醒了。   有很多借口可以开脱她的过去,她可以说小孩子不懂事,可以说那时候的自己不分善恶,但是那么多的借口,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折磨着林夕的是她的记忆和已经成型的思想观念,她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   “所以啊,我其实一直都不太懂你。”宋雯将买来的奶油面包掰了一半,递给林夕,“你这个人其实很奇怪,也很矛盾。有时候会很感性,有时候又会很无情,我有时候都搞不清楚你在想什么,如果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以前被你欺负过的人,那去道歉怎么样啊?”   “没有意义。”林夕咬了一口面包,垂下了眼睫,“所谓的道歉,不过是给被害人造成二次伤害罢了,为的不是别人,为的是自己。因为当一个人说出‘对不起’的时候,其实他就是在等待对方说一句‘没关系’,好让自己解脱,让自己放下这些事情。但是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能换来一句‘没关系’的,有些则像鲁迅先生毁掉的那个风筝一样,无怨的恕,说谎罢了。”   宋雯无所谓地咬着松软的面包,她看着林夕始终沉郁的眉眼,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她记得她曾经拦住过于修文,她告诉他,林夕是个在感情上很较真的孩子,他如果不是认真的,就别再抱有那种要玩玩的心思。   那时候于修文笑得不屑,说道:“你又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我?她从来不拒绝我,你根本不了解她,她是个很温和柔软的女孩子。”   其实于修文说得没错,林夕是一个很温柔也很有底线的人。她只守着自己心中的一片净土,任凭外界如何污浊,都与她毫无干系。   但是约莫是因为过往做了很多错事,让她不堪回首,以至于她如今和人相处时就会不自觉地带上了这一份“温柔”。她不拒绝别人的任何请求,她会包容身边人所有的缺点和错误,谅解别人的一切,哪怕她不喜欢。但是这是爱吗?是喜欢吗?是代表她在乎你吗?   不是的。她温柔是带着冷情的。   她心里有一本自己的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冷眼旁观,看着身边的人得寸进尺,越来越过分,越来越让她无法忍受。当她对一个人的忍耐和情分完全被耗尽之时,她就会将曾经对那个人的好全部收回,变得冷酷而又刻薄,哪怕平日里觉得无伤大雅的小错,在她眼里都会变作碍眼的尖刺。因为她已经决定不再包容你,所以她拒绝给你哪怕只是一点微薄的,甚至会递给陌生人的温柔。   她曾经犯了错,伤害了别人,她为此而煎熬,所以她现在放纵着别人,让别人伤害她。她的血肉是温的,骨子却是凉的,别人对她三分好,她一定要回报十分。不是因为她爱你,而是因为她要自己无愧于心,在你背叛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丢掉你。   她遇见一个人,会先看到彼此的结局,她对你好,心里却在等着你的背弃。   等着你背叛她,她就能像甩掉一袋子垃圾一样把你完全抛在脑后,继续自己的游离。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悲观、无情、通透、却又理智凌驾一切,凉薄得近乎无情。   于修文在情场上纵横多年,得意洋洋地说自己从无敌手,他觉得在林夕身上耗费了两年是多了不起的事情,却全然没想到这姑娘始终都未曾将他放进眼里。宋雯有些想笑,又觉得有些悲哀,林夕的好友多是君子之交,唯一的好友是她,而且还是因为她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这样的人,又有谁能走进她的心里呢?   宋雯吃完手中的奶油面包,感慨地叹息道:“你完了姑娘,注定孤独一生,为你点蜡。”   林夕叼着面包,一脸懵逼:“……”   宋雯恨铁不成钢地捏着她的脸,问道:“你有没有理想型?或者是曾经想过的未来伴侣?姐帮你大浪淘沙,好歹淘一个出来!于修文那狗货虽然不是东西,但是玩玩还是不错的。我觉得你现在需要谈个恋爱来调节生活调节心情。”   林夕下意识的想到了西里尔,然后很快自己便打消了这个有些可笑的念头,真是傻得不轻了,才会对一个虚构出来的人物产生好感。   她意兴阑珊,正想敷衍过去,宋雯却突然道:“我之前一直觉得你梦里的神父跟你有点和而不同,你是不是做梦的时候代入自己了?”   林夕现在听到“梦”字就头疼,闷声道:“哪里像了?我是那么偏激神经病的人吗?蠢。”   “梦里的人,大多是你现实中见过的,但是你可能改变梦中人的容貌亦或是身世背景,所以你自己忍不住被自己潜意识捏造出来的虚拟人物了。”宋雯对这方面很感兴趣,乱七八糟的书籍也看了不少,“你倒是可以好好回想一下,自己有没有遇见过类似的人。”   “但是我觉得神父真的很像你,像,又不太一样。”   ——“神父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和你一样,又不太一样的人。”   “大概你们神经病和中二病之间真的有点共鸣吧。”   ——赎罪一般的偏执和包裹在无情之下的柔软,他们遵从自己的心,始终带着殉道一般的决绝和庄严。何必活得这样累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支持正版~!入v三更~!超级爱你们的,给你们笔芯~! 第二十六章 异形之灾(1)   林夕向来是个身体健康的小宝宝。   她怎么也没想到,前不久她还神猛非常地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没过多久她居然跟病西施一样晕厥了。   林夕是在路上晕过去的,非常干脆利落地扑街,脑袋咣地一下砸在砸在地上,那声音听得宋雯牙齿都酸了。宋雯的一声尖叫还没发出来,林夕就已经干脆果断地失去了意识,昏迷的前一秒,林夕还在想,真心日了狗了,以后打死也不能熬通宵了。   通宵一时爽,伤心又伤肝。林夕她又穿越了。   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正在飞奔,林夕脑子一懵,脚步微微一错,顿时就左脚拌右脚地狠摔了出去。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就顺着台阶当了一回翻滚的牛宝宝。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什么原因,倒也没觉得有多痛,就是摔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停止翻滚之后,林夕趴在地上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纤细幼嫩,还有点胖,绝对是个不超过十四岁的女孩子的手。   林夕怀疑自己摔坏脑子了,她大脑里一片空白,居然连自己的名字和过去都记不起来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从哪里来?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林夕并没有蒙圈太久,或者说,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让她思考人生——她隐约记得有什么很危险的东西在靠近,所以她才会拼命的奔跑。   顾不得还有些发晕的大脑,林夕连滚带爬地站起了身,疯了一般地朝前方跑去。她似乎摔进了一个地下停车场,这个停车场的穹顶极高,甚至林夕还看到了几辆专门用来运送建材的大卡车。四周的灯光黯淡,昏黄的白炽灯将林夕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夕奔跑了起来。   她发誓,自己哪怕是体育考试200米短跑都不曾跑得这般快过。   这具少女的身体轻盈极了,女孩身形纤细单薄,肢体灵活,身姿敏捷,奔跑起来时简直像一阵悄无声息的风。虽然林夕失去了记忆,但是她却对这具身体一点也不觉得陌生,她甚至很清楚这具身体的极限在哪里,使用起来简直如臂使指,就像是她自己的身体一样。   林夕在奔跑的助力下一跃而起,手掌撑在车顶一下子翻越过去的瞬间,她觉得爽爆了。   这种浑身充盈力量的感觉,这种如风一般无拘无束仿佛灵魂不被笨重的驱壳所桎梏的感觉,真是美妙得令人身心舒畅,心神剧颤。   林夕的中二病根深蒂固,而有什么比一个中二病感觉到自己飞檐走壁无所不能更让人兴奋的呢?   林夕享受了一下这种飞一般的感受,直到直觉为她敲响了警钟,她才快步藏进了一面隔离墙的背后,训练有素地蹲下弯腰抱头。她飞快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将因为奔跑而略显急促的气息调整得平缓轻微,几乎细不可闻。   她听见了脚步声。   林夕也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将之定位为“脚步声”,因为那根本不是正常人类会发出的声音,反倒像是某种巨型的动物踩在地上而发出的巨响。地面在震颤着,那东西的动作显然很迟缓,只是听着那脚步声,林夕的大脑就自动将怪物的体型大小反馈给了她。   呕,最萌身高差吗这是?意识到这个怪物的体型比那大卡车还要可怖的时候,林夕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林夕躲在隔离墙后,在怪物靠近的瞬间,猛然屏住了呼吸。   林夕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她身体的本能反应显然还存在,而这个本能也救了她的性命。她知道背后的这个东西不是她能够抗衡的存在,也知晓这个怪物锁定了她的气息。所以方才林夕才会浪费时间在这个偌大的停车场里跑了一圈,为的就是混淆自己的气息。   她如今拥有的这具身体,简直像一位身经百战的战士,其本能以及战斗意识都已经敏锐到一种可怕的境地。   然后,林夕看见了。   庞大得几乎令人心生绝望的影子如同移动的山峦,清晰地倒映在林夕面前的土地上。那个“怪物”的形态像是教科书上描绘过的恐龙,有着肉瘤一般的脑袋与尖锐可怕的利爪獠牙。林夕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口鼻,不让气息泄露出一丝一毫。她没有看到怪物的正面,但是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条足有十数米长、布满鳞片的尾巴擦过隔离墙不远处的墙壁,彼此碰撞之时发出刺耳得让她头皮发麻的摩擦声。   那墙壁留下了一道深深凹陷下去的黑痕。   哦,狗/日的。   刚刚才开启了金手指兴奋没多久的中二病笑容渐渐消失,感觉自己被来自大宇宙的恶意糊了一脸姨妈巾。   这种刚刚发现自己升到五十级可以转职了却突然发现一百二十级的副本正式开启的苦逼感到底谁能懂啊?!   难道因为中二病想要当反派就注定为世所不容吗?!为什么这个世界就不能对中二病稍微友好一点?!   果然错的不是我,错的是这个世界吧?!   林夕压根不想体验一把被怪物放进嘴里被口水淹没被牙齿咀嚼的痛苦,刚刚振奋不到一分钟的狗胆再次怂了下去。怪物在四处搜索她的气息,原地待在一个地方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于是林夕又当了一回翻滚的牛宝宝,趁着怪物转移视线的瞬间,从这面隔离墙翻滚到了另外一面隔离墙后面。她小心翼翼,动作灵活得如同一尾入水的鲤鱼,成功拉开了距离来到了通往地下停车场的旋转通道边上。   林夕撒丫子就跑了,而这时,那怪物似乎终于判断出来哪一方的气味比较浓烈,立时迈动着压路机一样的大脚丫子追了上来。   林夕虽然打不过那怪物,但是她的优势就是敏捷灵活,速度够快。她顺着螺旋车道飞奔到地下停车场,立时便闻到了浓烈的汽油味。如果放在往常来说,林夕绝对会第一时间规避这个危险的地方,汽油、车辆、密闭的地下停车场,万一着了火,烧起来简直不要太旺。但是眼下的情景,浓烈的汽油味却是再好不过的遮掩,林夕一眼扫过去,还发现了一个专门用来存放工具的储物间。   林夕已经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了,她来不及多想,就朝着储物间跑了过去,暂时在储物间里躲一阵子也是不错的选择。她记得这种怪物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猎人,寻找不到血食,他们会很快转移目标,毕竟她这样的小身板,还不够人家塞牙的。   林夕速度飞快地跑到了储物间门口,她一把拉开门正想往里面躲,却突然对上了三双惊惧的眼睛。   两男一女,都是成年人,三个人将狭窄的储物间塞得满满的。他们浑身脏兮兮的,脸上抹了油彩根本看不出真实的模样,女子颧骨突出,显然已经饿了很久了。林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女子就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拼命地将门板压回去:“走开走开!这里已经满了!躲到别的地方去!快把门关上!你会把我们都害死的!滚开!”   另一位男子见状也帮着女子推门,而另一个中年人看着林夕稚嫩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忍,但是也没说什么。   林夕抿了抿唇,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惧意。她虽然身姿灵巧,但是她知道那个怪物是依靠尾巴来进行攻击和捕食的,那尾巴有着和怪物体型相反的灵活,遍布鳞片更是坚硬强韧到了极点,如果正面对上,她并没有逃跑的胜算。储物间虽然狭小,但是再塞进去一个身量未成的孩子也不是什么问题,而那脚步声对方显然也听见了,之所以这样不过是因为人自私的天性。   林夕没有仗着自己的力量逼迫他人的意思,眼见三人抵抗情绪浓重,她立刻便转身朝着货运电梯跑去,听到储物间的门砰然合上的声音。   比起死亡,她更讨厌亏欠别人。   林夕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怨怼的,她摁下电梯的升降按钮,习惯性地咬了咬自己的拇指。她心里默念着“快一点快一点,求求你快一点”,整个人因为背后越来越靠近的恐怖气息而汗毛倒竖,她不敢回头看,因为她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会因为一时好奇而崩溃瓦解。   在林夕情绪高度紧张如同绷紧的琴弦时,电梯抵达时“叮”的一声铃响简直与天籁无异。   她飞快地窜进了电梯里并且疯狂地摁住关门的按钮,隔着渐渐合上的门扉,林夕能看见不远处咆哮而来的怪物。   怪物的模样有点类似霸王龙,但是它除了尾巴布满了鳞片以外,庞大的身躯尽是白骨质地的外壳,在灯光下泛着森白的光泽。怪物长着一张网红脸,削尖的下巴却因为整容不当而生了一个肿瘤一样的脑袋,瞪着一双木有眼珠子的眼睛使劲朝着林夕翻白眼。它嫉妒林夕娇小苗条的身材,因为它是一只体重成吨的狗子,所以怨恨让它鬼气森森,恨不得把林夕小仙女拖出去糟蹋了。   真是感动天感动地感动中国好兄弟的绝世美貌啊。   妈/的,还好我跑得快。   电梯开始上升,林夕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那口气刚刚滚到咽喉,就立刻噎住了。   因为电梯里还有人,或者说,林夕方才一心只想着逃跑,都没注意到电梯里有人。   电梯在上升的过程中停止了,有人拉了电梯的手动匣门,将电梯卡在了通道上。   而一个冷硬的物件抵在林夕的后脑勺上,透着无言的威胁。   林夕双目放空,借着电梯金属门的反射,她隐约可以看见自己的背后站了两个人,都是成年男子的体型。识时务者为俊杰,林夕决定按兵不动,等待良机。所以她双眼直视前方,举起了双手,向身后的人表示自己的无害。   冰冷的枪支戳了戳她的脑袋,戳得林夕低了低头。   一个轻佻花俏的声线说起了有点饶舌的英语,但是林夕很神奇的听懂了。   “噢我的上帝,居然还有这么小的孩子活着?还是个黑发黑眼的小姑娘?刚刚追她的是二级异形?”   “叶,她该不会是你的妹妹吧?” 第二十七章 异形之灾(2)   林夕还有些懵逼自己突然点亮了语言精通技能,就突然听见另一个温醇如酒的嗓音接了话,好听得让她耳朵微微发麻。   “在亚洲人种里,黑发黑眼才是常态。”   对方是否定了对方那句“是不是你妹妹”的猜测,但是那轻佻的男子突然笑出了声,邪气地道:“喔,当然,我只是觉得有点好奇。你知道的,亚洲人都普遍身材瘦小,力量也较为薄弱,但是你们族群似乎很容易出现一些变种,强得近乎变态。比如你,叶,你可是让我认可的强者。而这个小不点居然能从二级异形的追踪中逃出生天,我当然要好奇你们是不是一家人。”   “她是觉醒者,增幅能力为速度。”那有着一把好嗓音的男子并不理会轻佻男的调侃,道,“放开她吧。”   林夕沉默,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开口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拿枪抵着她的那个轻佻男显然是个坏心眼的人,听到“叶”的话,居然直接将手/枪抵在她的太阳穴,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将她扣进了怀里:“不不不,叶,你知道的,‘星灾’已经开始一年了,这个孩子明显不是记录在册的觉醒者。也就是说她独自一人在这个狗屎的世界里存活了一年,你说她只是一个速度觉醒者?这话我是不信的。”   被人搂进怀里,一脸懵逼的林夕顿时和那个叫“叶”的男人打了个照面,一见之下,林夕立时就愣住了。   眼前的男子明显是个亚洲人种,二十岁出头的模样,一身特工的漆黑紧身服,显得身材高挑清瘦,整个人笔挺极了。他五官是华人最为推崇的清俊,眼珠子漆黑得几乎微微发蓝,修眉俊目的模样让林夕在一瞬间内想到了“竹”。   虽然眼前的男子好看得有些过分,但是那并不是林夕关心的重点,而是如今记忆全失的她居然会觉得男子有点眼熟。   “她是速度觉醒者,典型的身形纤瘦,关节灵活。”叶瞥了林夕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那只目光充满挑衅意味的金毛犬,神情微淡,“我知道你看不起体能觉醒者,但是这个孩子的觉醒程度很高,而且战斗经验丰富,她在没人教导的情况下将自己的能力开发到这种地步,将来她的成就绝对在你之上。阿尔杰,我再说一遍,放开她,你的武器应该对准异形,而不是这个孩子。”   林夕被身后的人扣在怀里,借着电梯里的镜子,林夕能看清楚身后人的长相。金发蓝眼,身材高大,典型的白种西方人。他满脸嚣张挑衅的神色,显然是想借她发难,但是叶对此无动于衷,神情平淡,明明身高不如阿尔杰,那一身气势却压得人噤若寒蝉。   叶的话音刚落,林夕就感觉到那卡着她脖子的手臂肌肉绷紧,像是感觉到危险的金毛犬,阿尔杰忌惮中又透着些许不合时宜的兴奋:“噢!你是生气了吗?叶。为了这个小不点你终于打碎了自己始终冷静的面具?这可比跟异形干架有趣多了!”   林夕被卡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她突然觉得森森地蛋疼,身后这只大金毛显然是个欠抽的抖s,叫“叶”的大佬越袒护她,他就越要对着干。   妈/的,死gay!禽兽!放开我!   被“怀中抱妹杀”的林夕抓着阿尔杰的手臂,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眼见着两人剑拔弩张仿佛要开打,她突然觉得手很痒。   手痒的林夕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她微微抬手靠近了那抵在她太阳穴上的手/枪,手指突然跳起了舞。   阿尔杰的注意力都在叶的身上,当看到因为窒息而面皮紫涨的女孩抬手时,他警告性地将手/枪又往她太阳穴压了压,威胁的话语含在口中尚未出口,女孩的手指就动了。她还是个身量未成的孩子,伸出来的五指也算不得修长,有点胖还很短。但是她的手指突然跳起了舞,阿尔杰发誓,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舞蹈。她的每一根手指仿佛都是单独的个体,每一个动作都不是多余,每一个点戳扭转都像精密的仪器。   被这样灵巧的一双手吸引了注意力,他只听到什么东西落地的喀嚓声,回过神来时,手/枪已经被拆成了一堆零件,他手里只剩个柄。   弹匣、枪管,掉了一地。   阿尔杰抬头,就看到临时小伙伴叶那张八风不动的面瘫脸,眼神平静,仿佛看戏。   阿尔杰收回了枪管,松开了差点被他掐死的少女,看着她摸着咽喉警惕地躲到了叶的身后,才收起了轻佻,慢吞吞地道:“好吧,小不点,你用深刻的教训告诉了我你不是个弱者。你应当得到尊重,我为我的行为道歉。”   林夕对于自己刚刚下意识作出的反应也很是懵逼,闻言也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说话。   收回前言,眼前这只金毛八成是只鬼畜抖m。   虽然金毛道了歉,但是他在林夕心中的信誉值早就掉到了底,反倒是看上去眼熟人品似乎也很过关的叶得到了林夕的信赖。   失去记忆的林夕不敢擅自开口说话,免得暴露了自己“缺乏常识”的特点。好在那只金毛并不是一个话废,只是为人很是桀骜,当意识到林夕的确是值得平等以待的人时,他的态度就发生了转变,简而言之就是从一个狗比变成了一个逗比。   “小不点,能不能帮我把武器装回去?喔亲爱的,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们华国人都是猪,喜欢吃老虎,这个习惯可真是不好。”   林夕:“……是扮猪吃老虎。”   “哦,哈哈哈,原来你不是哑巴?”金毛性格邪气,长得却是一表人才阳刚帅气,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排白净的牙齿,简直如同盛夏的骄阳般爽朗,“小不点真的不是叶的妹妹吗?你们都很强,还都不爱说话,如果不是亲人,难道这就是你们华国人常说的‘夫妻相’?”   神他妈夫妻相。   林夕满脸黑线地扭头,恰好对上了镜子里的自己。黑发黑眼的小女孩有着一张肉感十足的小脸,看上去软乎乎的一团。稚嫩的眉眼间掩盖不住那份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感,那种极致理智的冰冷,倒是的确和大佬有几分相像。   诡异的是,林夕居然觉得镜子里的自己也很眼熟——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很废话,但是她发誓,她虽然失忆了,但也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绝对不是这里。至少她的世界里没有八百多斤嫉妒她美貌的狗子!更没有随随便便拿着枪指着萝莉脑袋的大屁眼子!   但是她这个疑似穿越的中二病,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套着的壳子眼熟的?对大佬一见如故这算什么?穿越千年来爱你吗?!   林夕被自己的脑补给恶心到了。   电梯被卡在通道里,借着这个时间,温柔的大佬和狗比金毛给她提供了不少信息,至少让林夕搞清楚自己穿越到了哪里。简而言之,这是一个被外形生物入侵的世界,这种外星生物力量强大,以人类为血食,并且吞噬的人类越多进化的程度就越高,是十分棘手可怕的敌人。人类将这种外星生物称之为“异形”,将这个灾难的时代称之为“星灾之年”。   而这个世界自从被外星人入侵之后,高悬天空的月亮就发生了变异,每个月都有那么不可言说的几天。初一十五都会出现鲜红的血月,而在血月出现的这个时间段里,异形会蜕皮进化,成长为更可怕的怪物,但是同时一部分人类会在血月的光照之下觉醒,成为拥有诡秘力量足以与异形抗争的“觉醒者”,但是他们觉醒的异能不同,觉醒的程度也有所不同,存活的资本和手段自然也大相庭径。   林夕遇见的两个人,金毛犬叫做“阿尔杰.邦尼”,据说是什么黑手党的世子爷,反正在以前就不算什么好人,血月之夜之后成功觉醒了“鹰眼”以及“重压”的异能,据说在人类的生存基地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而另一位亚裔男子叫做“叶”,他是阿尔杰外出做任务的时候遇见并且临时组成双人小队的觉醒者,具体名姓不知,具体能力不知,但是金毛犬跟林夕吐槽他拥有着变态一样的记忆力、计算以及局势判断能力。   说到这里,林夕看着金毛犬羡慕嫉妒恨的模样,她瞬间秒懂了,这就是学渣遇上学霸之后的空虚寂寞冷啊!一边挑衅学霸一边又不得不舔着脸找学霸借作业抄,一来二去,不自觉间就m了啊!   狗比金毛一生放荡不羁智商低,理论知识从来没爬上过及格线,他连自己手枪怎么组合回去都不懂!渣透了啊!   而根据叶大佬的分析,林夕是一位速度觉醒者,她这种异能跟阿尔杰的“鹰眼”一样属于体能觉醒,在异能等级中属于“c”级。体能觉醒者在早期拥有很大的优势,但是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异能明显后劲不足,比不上觉醒了特殊异能的觉醒者了。比如说阿尔杰的“重压”是极为罕见的“a”级异能,修炼到后期甚至能在一瞬间内改变空气的压强,将异形置身于深海压强之下碾碎成渣,简直让人想举报他开挂。   林夕觉醒的是速度,她这样的觉醒者据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是在星灾之后还能活到现在的也已经寥寥无几。   叶大佬给林夕做了测试,她肢体纤细却灵活有力,身体的柔韧度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她的实力并不强横,以至于她面对一二级的异形都只有夺路而逃的份,但是她可谓是将“灵巧”发挥到了极致,任何武器落到她的手里都能发挥出最佳的用处。   阿尔杰喜好大开大合的战斗,但是作为一个学渣对学霸天然的崇拜,他看着林夕手里翻转如游鱼的匕首,视线几乎黏在上面收不回来。   “你的觉醒程度极高,恐怕还在阿尔杰之上。在星灾之前,你应当也已经身经百战了。”叶大佬摸了摸林夕的小脑袋,垂眸之时敛去眼底过于洞悉的光,语气都显得温柔了起来,“不管如何,星灾之后你还能活下来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很了不起了,女孩。”   林夕仰着头,看着那人轮廓线条柔和的脸,突然觉得心跳失了节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我、我我我我……我一见钟情了?!   金大腿:看到黑发黑眼的小姑娘会忍不住对她好。   ————————解答时间—————————   【关于大佬的记忆】   大佬的记忆力非常牛叉,但是他情商低。   他没有失忆,他只是没认出来,毕竟相处解除的时间真心不多。   【关于林夕的失忆】   林夕穿越会有不同程度上的失忆,但是回归现实之后她会拥有梦境里的记忆。   至于为什么会失忆……emmm,跟本文的主线有关。   【关于第一个世界里面大佬的身份】   =。=看我的表情,我真心不想说。   你们猜吧,这也跟本文的主线有关,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用心险恶。   林夕的穿越不是偶然,她会被大佬带着穿越,其实是大佬有问题。 第二十八章 异形之灾(3)   “说起来,小不点,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阿尔杰是个倨傲的人,但是林夕和叶大佬都是他认可的小伙伴,所以他也并不介意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速度型觉醒者是出了名的皮薄肉脆,战斗力基本为零,在生存基地里,速度型觉醒者大部分负责的是侦查和运送物资,阿尔杰这样的强者会看不起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   直到他被林夕教做人。   “名字……”林夕有些迟疑地道,“好像,叫做……林吧?”   叶大佬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zero ?”阿尔杰皱了皱眉,挠了挠头,“这个听起来好像是代号不是名字吧?小不点,撒谎是坏孩子哦。”   “不是零,是林。”林夕试图纠正对方,却发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就是口音纯正的英文,只好道,“l-i-n,lin。不是零。”   “哦,琳达的琳。”阿尔杰更糊涂了,忍不住碎碎念念地道,“你们华国人的名字就是奇怪,一个叫‘yeah~’,一个叫‘lin’,哈哈!真想知道你们爸爸妈妈给你们取名字的时候是在想什么,你们为什么不叫‘欧耶’和‘达令’算了?”   yeah大佬:“……”   lin夕:“……”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力反驳。   金毛狗比简直是在用生命卖蠢,等到交流完情报之后,林夕也已经心累到没力气去恐惧了。她扒拉着电梯的扶杆看着镜子里面色惨白如纸的少女,只觉得头疼欲裂。她似乎真的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而且是两件事情,不是一件。   记忆里似乎有人在喊她“林夕”,也似乎有人在喊她“莉拉”。   前者的回忆温暖,后者的回忆黑暗,两者仿佛隔着镜花水月的光影,远如重山。   “对了小不点,你和叶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m基地?别的不说,虽然觉醒者的势力不如s基地,但是资源和食物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阿尔杰非常自豪地卖着安利,拍着胸脯保证到,“虽然你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是有强者的潜质,我很看好你。你和叶如果来我们基地,以后我们可以组成一个小队,你负责探测情报,叶负责分析局势,我负责前线战斗,是不是想想都觉得前途无限啊?”   林夕:“……谢谢,我会考虑的。”s基地m基地什么的,是听起来都前途无亮好嘛?   虽然觉得这s/m基地吃枣药丸,但是林夕眼下也无处可去,只好暂时跟着阿尔杰和叶大佬。更何况,林夕觉得自己虽然开了外挂,但是这个外挂显然不太给力,她如今的身体年纪还小,总不能一直一个人在外晃荡,万一又遇到了嫉妒她美貌的狗子,总是逃跑也不是个事。   林夕还在思忖自己未来的计划,一直沉默不语的叶大佬却突然开口了。他说的是一口纯正好听的普通话,那温和而又疏淡的态度却不让林夕觉得反感,反而觉得:“阿尔杰虽然桀骜,但是却也有傲慢的实力,他的提议你可以考虑考虑。虽然不知道你的过去,但是你这个年纪的觉醒者需要团队的保护和成长的空间,基地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夕思考了片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袋微微一懵,就脱口而出道:“你呢?你会去吗?”   话音刚落,林夕就看见那挺拔修雅如林间青竹的亚裔男子摇了摇头,语气淡淡地道:“我习惯独自行动了,这次……是个意外。”   林夕瞥了一眼那因为听不懂中文而微微暴躁起来的金毛犬,也知道这个意外是什么了。比起跟着金毛,她自然更想跟着叶大佬,但是方才的这么一问一答,林夕情商再低也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委婉的拒绝了,一时间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叶大佬虽然冷淡,但是态度却很是谦和,他一开口竟又说了英文,摆明要说给那只金毛听:“我是真心建议你去基地的,星灾一年,你能从风雨里活下来,定然有不小的本事和自己的依仗。但是前不久基地刚刚发布了声明,那些异形已经完成了基本的进化,开始拥有智慧了。以前的异形虽然可怕,但是说到底没有智慧,你想从它们手中逃走也不是一件难事,但是以后就说不定了。”   金毛原本因为听不懂华国语言而暴躁,此时听到叶居然在给自己的基地说好话,立刻打蛇顺棍上,点头道:“是啊,林,你还不知道吧?方才还好你跑得快,没有躲起来,上一次血月之后这些异形就拥有了智慧,虽然说异形体型越小等级便越高,但是方才那只二级异形明显已经在进化的基层了。你万一还像过去一样找个地方躲起来,只怕这次真的要成了异形的血食了,因为它会开始搜寻所有可以躲人的地方。”   阿尔杰话音未落,林夕的面色已然惨白,失声道:“可是那一层的地下停车场里躲了三个普通人啊!”   阿尔杰虽然桀骜不驯,但是他和叶大佬都不是蠢人,林夕这种速度型觉醒者的生存方式他们心里也很清楚。听到林夕脱口而出的话语,阿尔杰不由得微微一怔,他下意识地看向叶,却发现叶眼神沉静,一副早已预料到了的表情。   在叶那里确认了自己的猜想,阿尔杰看着微微焦躁起来的林夕,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外星生物入侵地球,导致秩序崩坏,强者为尊,政/府与法律彻底成为了空壳,各种基地林立全球,各自为政,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之下,人类还能存有几分道德与良知呢?不是说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而是好人实在活不长久,毕竟不折手段想要活下去的人实在太多了。   正如阿尔杰方才所说的那样,他觉得林夕很幸运,因为她居然选择搭乘电梯逃跑,而不是找一个隐秘的地方暂时躲藏起来。但是谁能想到林夕并不是不想躲,而是没法躲?听到林夕说停车场里躲了三个人,有看到她如今明显烦躁的模样,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很明了了。   阿尔杰说自己敬佩强者,以林夕的战斗力来说她不算强者,但是她拥有强者的潜质,她的反应能力和灵巧无一不是在战斗中逐渐磨练出来的,每一丝每一寸都能看出她为了生存而付出的努力。阿尔杰看不起弱者,但是他也敬佩勇敢的弱者,因为这样的弱者在未来也会成为和他比肩的强者。林夕很明显就是这样的人,她识时务,会尝试着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一昧怨天尤人将自己活成了一根莬丝子。   但是阿尔杰看过林夕翻转匕首时那堪称炉火纯青的技艺,他知晓林夕早已将自己身体的潜能开发到了极致,以她的能力想要杀死三个普通人简直易如反掌。可是她面对三个对她来说可谓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却选择将生存的空间让出,自己去搏一条生路。   速度型觉醒者,能活下来的都是稳重的人,因为他们能力的特性,致使他们宁可稳扎稳打也不敢殊死一搏。阿尔杰就曾经遇见过这样的觉醒者,明明速度快如疾风,可是他宁可瑟瑟发抖地挤在充满污臭的厕所里,都不愿意去赌一个可能。   阿尔杰没有忘记林夕冲进电梯之时,他们隔着天梯的门扉看见的景象——扑面而来的刺鼻的汽油味,还有那已经追上来的异形。   如果不是叶用他那特殊的能力发出震慑让那异形止步,只怕这小小的速度型觉醒者还是会死在电梯门合上之前。   难怪叶会对这个来历不明的觉醒者毫无防备,甚至还真心相护。   除了这个小不点有一双燃烧着星火和希望的眼睛以外,还因为他知道她是一个好孩子吧?   这种善良,在这个世界里可真是奢侈。   阿尔杰以为林夕会开口让他们回去救人的,因为林夕摆明了是没有一个人对付异形的能力的,而阿尔杰等的就是她的开口。林夕开了口,就势必要欠下人情,将来哪怕去了基地,以她良善的性格只怕也会对基地尽心尽力,不比忧心其他基地的挖角和背叛。   阿尔杰的算盘打得响亮,可惜他搞错了林夕的属性。   林夕不是善良,而是冷情,冷情却又并非无情。她只是很讨厌欠别人的人情,因为那会让自己身不由己。   “拜托阿尔杰和叶大佬去救人”的想法只是在她的脑海中一掠而过,便很快就销声匿迹了,她的确想救人,但是这个想法并不强烈。阿尔杰为人桀骜,叶大佬倒是温柔,但是她已经麻烦他们这么多了,没有必要让他们为了她的决定而去冒险。   林夕评估了自己的实力,确认自己没有救人的能力,便将这件事情放下了。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达济天下,明知力有所不逮还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是蠢货,适时评估己身而抉择良善的才是强者。   她已经将生存的空间让了出来,还吸引了异形所有的注意力,至于捕捉不到猎物的异形是否还会回头去搜索杂物间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   她又不欠他们的。林夕有些平静也有些冷漠地想着。   这么想着,她抬头对着阿尔杰和叶大佬开口说道:“谢谢你们,你们的情报对我来说很重要。”   见林夕认真道谢,呼吸却已经平和了,阿尔杰傻眼了,叶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眼底却透出一丝笑意。   阿尔杰不是个能沉住气的,立刻开口询问道:“你不求我回去救人吗?”   林夕闻言,十分震惊地抬头看了阿尔杰一眼,道:“我不想麻烦你们的,只是我自己又没有救人的实力所以才选择了放弃。没想到你竟如此良善,感谢上帝!你简直是圣母玛利亚的转世!那我们现在回头去救人还来得及吗?”   阿尔杰:“……”圣、圣母玛利亚?   性情桀骜恣雎从来只有他让人不爽还没有别人让他不爽的份的金毛犬深深地抑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居然群嘲我,累觉不爱。   不剧透就不剧透,口享。(小声哔哔.jpg)   大佬的金手指具体是什么以后会解释的。   至于林小夕……死亡不是快穿世界的标准结局咩?   感谢【18905067】、【念卿然】、【京香墨】、【梦色千回】、【a君】、【隐形人】、【凡】土豪们打赏的胡萝卜,么么哒,抱着胡萝卜给你们卖个萌,咦哟~!   求评论!求收藏!求作收!各种求!爱你们么么哒! 第二十九章 异形之灾(4)   结果最后,三人还是回到了地下停车场。林夕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嫉妒她美貌体重用吨来计算的狗子在看到叶大佬之后就如同被坏人欺辱的黄花大闺女似的泪奔而逃,只觉得辣眼睛得不行。而阿尔杰则捏着鼻子从早已被异形撞坏的杂物间里拎出了屁滚尿流的一男一女还有一具尸体,杂物间是被撞塌的,但是因为杂物间和整座停车场的墙壁相连,所以才支起了些许的生存空间,让一男一女存活了下来。   但是还是有一人躲闪不及,被坍塌掉落的水泥墙给砸死了。   活下来的两人抱着那具尸体哭得声嘶力竭,林夕躲在大佬的身后,看到那女人憎恨的眼神,抿着嘴唇没有开口说话。   她知道那个女人恨她,恨她引来了异形,恨她没有立刻回头来救他们……甚至恨她为什么没有葬身异形的腹中,好让他们活下去。   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但是当一个人悲痛到了极致,情绪支配理智之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多么自然而然的一件事?与其本性无关,与善恶无关,只是因为死去的人对她的意义比那个活着的人更加重要,于是就会产生这种“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这样的想法。   人性本恶,本就如此。   “你很失望吗?”叶大佬轻轻牵过林夕的手,动作轻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所救非人,是不是很失望?”   “没有。”林夕的头发细软,被揉得有些杂乱,语调却很稳,“她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因为我有时候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人的理智和感性本来就是相搏逆的东西,感情会影响理智,理智能控制感情。你看,她恨我,却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能用理智控制感情,动物则会被情绪所支配,命不得长久。”   “而如果一个人的理智和感情会同步……”林夕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低声道,“就会产生幸福。”   但是人的一生,不可能事事如意,永远幸福。   “对了。”林夕看了上蹿下跳的金毛犬一眼,问道,“你们出来是有什么任务在身吗?会不会耽误了。”   “不会,我们是出来找一只七级异形,但是这里既然有一只二级异形出没,那那只七级异形肯定也不在这里了。”   异形和异形之间的等级压制极重,低级异形是决不允许在高级异形的地盘上捕猎和进食的。一般高级异形出没的地带,在信息素尚未散去之前,低级异形都是绕道走的,也正是因为这个不抱团的特性,才让人类能在异形的磋磨之下苟延残喘至今。   “那如果有朝一日异形抱团了呢?”   “那人类大概是凉了吧。”   听见那清风霁月般俊雅的男子说出了这么一句玩笑话,林夕突然噎住了。她如今完全是个身量未成的少女,比起身高一米八往上走的叶大佬,实在是矮得堪称跳起来就能打你膝盖的程度。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青年弧度好看的侧颜,和弧度平直从未笑过的唇角。他有着一头清爽干净的碎发和一双沉静如子夜,平和如静水的眼睛,林夕觉得他的眼睛好看,又很眼熟。   林夕看着看着,忽然恍然大悟,明明眼前的青年生着她完全陌生的眉眼,却有着一双让她无比熟悉的眼睛。   沉静的,平和的,还有那垂眼看向她时,深藏在夜色中的一线光明。   ……   嗯……所以她失忆之前也一直这么矮,总是被大佬俯视着咯?   林夕突然有些微妙的,淡淡的不甘心。   阿尔杰那个狗比去给他们找今晚落脚的地方了,林夕就被叶大佬牵出来寻找食物和生活用品了。这一点说来不难,如今秩序崩坏,超市也好药店也好,随便找个地方钻一钻都能找到不少藏品。但是麻烦就麻烦在于,如何分辨这些东西能吃能用,以及如何把东西搬运回去。   除了一些保质期极高的食物和药物,大部分的东西算是废了,生活用品倒是很多,就是不知道干净不干净。   进了超市,叶大佬就放开了林夕的手,站在原地闭目感受了一下。林夕安静地没有打扰他,她不是阿尔杰那个心大如牛而且还将叶大佬当做一个智商逆天的小白脸的,她大概猜出叶大佬觉醒的异能有些特殊,特殊而且强大。   每本传奇小说里,像她这种速度型异能,那妥妥是炮灰;阿尔杰那种双系异能,八成是主角;叶大佬这种,不是主角的小伙伴,就是不出世的世外高人兼职主角的贵人了。林夕猜测大佬的异能约莫是精神力啊或者第七感之类的牛逼技能,反正是她这种炮灰可望而不可即的。   “这里没有异形,可以放心。”叶大佬低头看了一眼林夕亮晶晶的眼睛,话语微微一顿,又道,“去找你要的东西吧。”   林夕拽着两个塑料袋一阵搜刮,吃的喝的放一袋,穿的用的放一袋,心中颇有几分买买买的阔气。食物大部分是不能入口了,一些保质期长的热量高的也早就被人搜刮了,剩下的多是一些保质期虽然也挺长但是并不方便随身携带的玩意儿。   比如说调制好的蛋糕粉,拿来做派的面皮胚,巧克力泡面能量棒果酱之类的东西是别想了,变味的午餐肉罐头倒是还能摸到几个。   林夕自从成为速度型觉醒者之后简直是将自己打娘胎里便开始单身的手速给爆发了出来,人过货架一气而撸,能吃的不能吃的扫一眼就能看出来,一眨眼就完成了扫货。她贼溜溜地偷看了大佬一眼,发现大佬在收银台前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便立刻冲到生活用品区扫了好几包姨妈巾。一边收姨妈巾一边泪流满面的林夕心中吐槽着现在小孩真是营养过剩,十四岁就得面临女人一生的血色悲剧。   等到林夕背着大包小包跑出来时,叶大佬才回了他淡淡的一瞥:“后门出去之后的长街,有人在靠近。”   林夕眨了眨眼,却听大佬又道:“那只二级异形在追杀她。”   卧槽!   林夕是真的对异形这玩意儿产生心理阴影了,特别是那只异形还是“追踪者”。越高级的异形体型越小,它们体型接近人类的同时,力量与智慧也会翻几倍。被叶大佬科普过之后,她知道追踪者在异形中的地位就如同她这种速度型觉醒者,而追踪者体型庞大不利于隐藏,在气味的捕捉上却是一把好手,被它盯上的血食气息足足会被它记录三个月,如果不杀了它,那就即将面临三个月不眠不休的逃杀了。   所以,虽然高级异形令人恐惧,但是所有异形中最让人类闻之色变的,反而是追踪者。   林夕看向叶大佬,叶大佬对上她的视线,也只是点头道:“你想救,我就帮你。”   林夕听到这话,神情恍惚了一瞬,似乎记忆中也有一人,语气平和地对她说着类似的话语。   叶大佬还是带着林夕去了后街,于是林夕再次目睹了异形泪奔的恐怖场景,追踪者那庞大的体型揣着一张惊恐到崩溃的脸飞速后退,几乎要在空气中拉出道道残影。林夕木着一张脸看着,觉得眼睛辣得不行,叶大佬大概是觉得再让这异形出去骇人不太好,于是就辣手摧花了。   叶大佬果然不愧是大佬,打起架来也风姿隽秀,好看得让林夕和被救的人都迷了眼。与电视或者电影中那种装逼为主的花哨动作不同,叶大佬举手投足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林夕只看见他闪避着异形痛极之下的攻击,空气仿佛有什么在翻涌。   看着看着,林夕突然觉得双目刺痛,她看到叶逆着天光,身后似乎展开了一双透明的翅膀。   他凌空而立,垂眸肃容,没有了那双眼里沉静冰冷近似刀刃般的锋芒,他轮廓温柔得像是隔世而来的风,想一场最美也最虚幻的梦。   梦……   林夕猛然回神,就见叶踩着风俯冲而下,他手里凝聚着一把淡青色雾状的长/枪,只听“铮”的一声轻响,轻盈如无物,就这么洞穿了异形的大脑。异形濒死,彻底疯狂,它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叶咬去,布满鳞片的长尾也如同鞭子一般朝着叶抽了过去,刮起刺耳的破空之声。   大佬眼神微冷,他双手一拂,长/枪便消失无踪,雾气在他手中凝结成一柄长剑,翻转之际携带着雷霆之势,直接斩断了异形的尾巴。   异形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倒在血泊中不停挣扎。大佬从空中跃下,随手一指,锋利的刀刃便从他指尖延展而出,洞穿了异形的眼睛。那怪物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彻底失去了声息,而叶随手拍散了雾气,神情不动,沉静依旧,挺拔的身形一如修竹,带着霁月般的清冷与温柔。   林夕一脸懵逼地看着,脑子仿佛被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高声尖叫着草泥马啊好帅啊!另一部分也高声尖叫着羊驼的那雾气是啥?!   林夕确认自己先前是看不到这淡青色的雾气的,如今她能看到了,叶大佬在她的眼中就仿佛打上了好莱坞级别的光影特效一样,帅出了新高度,帅出了天际。当然,原本的大佬也很帅,但是你只会觉得他很吊很厉害,却压根不清楚他是怎么把异形打倒的。   叶大佬朝林夕缓步而来,看到她有些呆愣愣地仰视着他,才不得不开口道:“走吧。”   林夕迷迷糊糊地揪着大佬的衣袖准备离开,冷不丁的,却突然又一个悦耳的女声从背后响起,带着一丝激动的轻颤:   “莉拉!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莉拉,其实也翻译做蕾拉,含义是“夜晚出生的黑发美女”。   女主以后穿越的如果是西方背景,基本都叫这个名字了。   这个世界给林夕挖了个巨坑。   没错,她彻底成了混沌邪恶的立场。   感谢【少爷妥妥是个攻】、【念卿然】、【流葉】、【隐形人】、【骊歌】、【18905067】土豪们打赏的胡萝卜!诶!看到老读者的id有点开心,为什么每次开新坑都有种重头再来的错觉qaq。 第三十章 异形之灾(5)   开口说话的人是大佬救下来的小姐姐,也就是那个被异形追杀的可怜人。   小姐姐却不是“小”姐姐,看着年岁也不过十六七的模样,身材发育却极好,前凸后翘,火辣性感。她容貌清纯娇美,一头深棕色的长卷发,一双蜂蜜色的眼睛,盈润的眼眸藏在厚厚的眼镜片下,显得无害极了。明明拥有性感至极的外貌,却有着极为羞怯的性格,在林夕和叶大佬回头看向她时,脸颊上甚至还飘起了一丝红晕。如果放在二次元,她就是那种典型的大胸眼镜娘,能萌得宅男嗷嗷直叫。   林夕看着这位小姐姐,只觉得这人长得实在好看,但是却一点印象也无,面对她充满期翼的眼眸,也只能选择了沉默。   没人接话,小姐姐也有些尴尬,她抬手轻轻撩起鬓边的碎发,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叶大佬却直接突然开口道:“你叫莉拉?”   林夕面无表情地抬头对上了大佬低头望来的眼睛,她眼底的迷茫绝不作假:“我不知道,我失忆了,连自己是谁都有些记不住了。”   林夕没有撒谎,是以她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叶大佬听完之后也不疑有他,只是点了点头,便牵着她继续往回走,看那态度居然是不想让林夕寻找过去的记忆了。小姐姐见状都傻眼了,赶忙开口挽留道:“莉拉,你怎么了?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姐姐南希啊!”   林夕回头看着这名叫“南希”的女子,发现她眼神居然当真是半点都不陌生,便有些犹豫了起来。   她原本想着,自己的这具身体竟然都落到独自一人面对异形的下场了,亲人朋友什么应当也是没有了,人生也可以算是重新开始。但是眼下突然冒出来一个“姐姐”,还一副跟她很是熟稔的样子,就算她对自己的过去不甚在意,但也不能将亲人弃之不顾吧?   林夕面对着陌生人的时候老毛病就犯了,她面瘫着脸,眼神呆滞地道:“我被异形抽到了脑袋,记不清楚以前的事了。”   她的“失忆”是真的,她也的确不记得这具驱壳的亲人了,有这样一个说法在前,不管对方是何意图,都要多少斟酌一二的。   林夕是在认真地敷衍,可对方估计觉得这谎话听着真不走心,顿时面色就有些青白。被异形抽到脑袋还能活?那林夕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了。南希看着拽着青年男子沉默不语的少女,抿了抿嘴唇,忍不住捂脸哭了出来。   然后林夕就被狗血泼了一脸。   林夕不相信南希的话,是因为她长着一副黑发黑眼典型纯种东方人的模样,但是南希却是个标准的西方大波妹子。   但是南希说,她们其实并非亲生兄妹,简而言之,林夕的妈妈其实是个华国古典美人,林夕是个小拖油瓶,而她妈妈是因为婚姻离异而带着满身情伤来到了m国,嫁给了同样离异的南希的爸爸。林夕除了南希这个姐姐以外,还有一个哥哥,他们是幸福快乐的一家。   呵呵,鬼才信呢。   林夕倒是很想翻个白眼给她看,但是可惜她生了一双眼珠子极大的水杏眼,要把眼睛完全翻成白的,难度还真是不小。   虽然压根不相信南希说的话,但是林夕和叶大佬还是将她带回去了,因为这姑娘看出面前两人都不想留她的想法,立时咬牙给他们表演了自己的异能。看到南希凝聚出来的一颗水球,不管叶大佬是怎么想的,反正林夕的眼睛霎时就亮了。   别的不说啊,有南希的这个水系异能,他们煮饭喝水洗澡都不是问题了啊!   小仙女怎么能不当一个精致的猪猪女孩呢?!   南希被他们带回去了,阿尔杰早已经找好了一处没有异形肆虐的酒店,舒舒服服地住进了总统套房。他这大爷一样的性格就酷爱享受,林夕和叶大佬回来时,这个狗比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特别不要脸的道:“小不点,房间内灰尘太多了,帮我打扫一下。”   林夕想要咬死这个狗比,谁知道阿尔杰扫了他们带回来的姑娘一眼,居然道:“带个女人回来干嘛?泻火啊?”   妈卖批的凑表脸!看不起弱者也就算了还看不起女人,老天爷迟早要教你做人让你跪下叫爸爸!   林夕面上没什么好脸色,一双手将拳头握得噼里啪啦地响,南希却只是低头抿了抿唇,连一丝委屈的神色也没流露出来。   金毛狗比嘴上说着尊重,但实际上是个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熊娃子,能挑衅你一句他绝不闲着,恨不得拉来满世界的仇恨。就像现在,听完南希的自我介绍之后,他居然哈哈大笑地说:“妹妹就够废了,谁知道姐姐居然更垃圾。”   这里的水系觉醒者可不像小说或者漫画里描述的那样,能化水为冰进行攻击,或者是变成什么治疗的法术。这里的水就是“水”,凝聚空气中的水汽形成水球,至于那什么将人体内的水分抽走来杀人啊控制水流化为水龙或者掀起万丈惊涛之类的技能……都是浮云。水系觉醒者的能力哪怕是开发到100%,最大的用处也是站在田里里给所有秧苗当一个免费的洒水机,能浇完一亩地已经算是牛逼。   对于一个双系异能的觉醒者来说,速度异能虽然废材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但水系异能除了泼别人一脸水还能干啥子?   别说什么生产科技的力量不容小觑了!在他大爷的眼中,没有战斗力就是没有战斗力!   林夕和南希被打发着去收拾房间和准备晚饭了,而阿尔杰和叶大佬似乎有什么要事相商。林夕知道阿尔杰支开她和南希,八成是有什么不想被她们这两个陌生人听去的要紧事要说,便也浑然不在意地跑去厨房准备晚饭。   也不知道金毛狗比去哪里找来了几包泡面,煮个泡面还是很简单的事情。林夕先将找来的午餐肉罐头打开往里面倒,变味的食物也不知道吃了会不会拉肚子,反正先高温煮一遍就是了。煮完之后将料包和泡面往里面一丢,滚水咕嘟嘟地响,闻起来味道倒也鲜香。   林夕搅着泡面,一旁一直沉默给她打下手的南希却突然凑了过来,冷不丁地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做得很好。”   林夕:“……?”   什么做得很好?泡面煮得很好?热水滚肉烧得很好?这不是每个死宅的必备技能吗?真的不必说得那么真心实意!   “那个阿尔杰就是我们下一个任务目标,是m基地这段时日以来声名远扬的双系觉醒者阿尔杰.邦尼。虽然不知道另一个男子是谁,但是他很得阿尔杰的器重,连带着对你也不设防备。”南希在氤氲的雾气里微微眯起了眼睛,林夕这才发现,她戴着厚厚的黑边眼镜,只怕是为了掩盖那双蜜色眼眸里过于冰冷锋锐的光,“莉拉,不计一切代价接近他,一旦得手,就立刻干掉他!”   林夕:“…………”   等……等等?!这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误会啊?!我只是个愚蠢的没有战斗力的干物咸鱼啊!杀人什么的也太扯淡了吧?!   感觉自己开启了什么隐藏剧情的林夕森森地震惊了。   林夕那不加掩饰的眼神也被南希发觉了,她眯着那双泛着金属冷光的眼睛,阴气森森地威胁道:“计划已经实施了便绝无回头的余地!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看着那人的眼神!莉拉,别忘了m基地三大掌权者之一的加布里埃尔也是死在我们手上的!我们‘暗刃’之人永无回头路,为毁灭一切罪恶而存在,为匡扶世界的规则而生存,我们是黑暗神大人手中的利刃,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更不能有所谓的爱情存在!”   林夕整个人都木了。   黑暗神手中的利刃啊,匡扶导正世界的秩序和规则,让世界陷入永恒的黑暗什么的……真特么像她中二期的时候会说的话哦呵呵。   小姐姐,你听说过古娜拉黑暗之神吗?挥舞魔法棒还会一分钟变身的那种。   林夕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有些笑不出来,她不知道怎么回话,只能低头保持沉默。   眼见莉拉不上道,南希心中杀意翻滚,脱口而出的话都染了三分冰凉:“莉拉!别忘了你是被组织养大的!你的一身本事也是组织培养出来的!你全身上下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你自己的,你拿什么去爱别人?如果我将你是暗刃之人的事情告诉那个人,你说他会怎么想呢?你以为他会爱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吗?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甚至连现在都空乏的人!”   南希的洗脑功力也就比林夕差那么一点点,林夕沉默不语地听着,心里却在思考。   她真的忘记了什么东西。   她忘记了一段属于她的记忆,那段记忆是黑暗的,不见光的,令人窒息甚至令人绝望的。   为什么林夕如此肯定?因为她在见到南希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虽然不算良善,但也还算个好人。   但是在听完南希所说的话语之后,她心中汹涌而来的,却是几乎难以抑制住的杀意。   杀了她,趁她不备,让她永远闭嘴。埋葬掉她,埋葬掉“莉拉”,埋葬掉自己曾经的一切。   这样,才能站在那个人的身边,牵着他的手,看着他垂眸之时一瞬的温柔。   林夕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如果说,记忆是能骗人的,身体也是能骗人的,那人的本能呢?战斗的意识呢?难道都是虚假的?   想要埋葬掉过往,又怎么可能不把手弄脏?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写着这一段真呀么真开心。   对了,因为以前写古风写多了,所以前面的文章会蹦出一些古风词汇,我会修改的,大家看到更新也别进来。   以后发表之前会好好检查一遍的~!   大佬的快穿都是有自己的任务和使命的,所以他身为快穿主角,其实并不想跟世界里的角色长期相处,因为他觉得自己会离开的。   他现在跟林小夕接触得还比较少,所以只是单纯觉得自己又遇到了一个神奇的小姑娘。   嘻嘻,等到他反应过来,林小夕已经变成另一个牛掰的大佬踩着七彩的祥云来娶他了。   感谢【骊歌】、【念卿然】、【18905067】、【青青小草】、【隐形人】土豪们打赏的胡萝卜!你们很奶思啊~投喂兔叽真是好人~!不过小隐啊你钱包还好吗?别又跑去跟弟弟借钱,你底迪会怀疑你是不是在外面包养小白脸的。(对就是我可把我牛逼坏了叉会儿腰先.jpg) 第三十一章 异形之灾(6)   林夕最后还是没有下手。   她和这个所谓的“姐姐”貌合心离,彼此都对对方产生了杀意,但是最终却谁都没有动手。   过期的午餐肉被滚水煮得肉质离散,乍一眼看过去还会以为是面疙瘩汤。味道倒是还过得去,能勉强凑合着入口。林夕嗦着泡面有些食不知味,倒是南希不知道是饿太久了还是星灾之后很少能吃到泡面这样的珍稀物资,愣是很小心地喝完了最后一口面汤。   吃饱喝足之后,南希被打发去洗碗,而林夕则被阿尔杰拎了房间里开堂审问,重点是她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姐姐”的身份。   “我失忆了。”林夕选择隐瞒刚才南希对她说的话,只说出一部分事实,“我无法验证她的说法是否是真实的,但是我的感官反馈给我的情绪并不美妙,我很讨厌她。虽然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是一家人,但是我大概对那个‘家’也是没什么好感的。”   这话,阿尔杰是信的。就算林夕是个觉醒者,她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十四岁的孩子,而她独自一人风里来雨里去的闯荡了一年而不是寻找家人的庇佑,就已经很足够说明一些事情了。而且阿尔杰是个直觉系动物,他觉得南希并没有外表看上去来得那么温柔无害。   “那你去告诉她,我们明天分道走吧。”阿尔杰露出了一个有些恶意的笑,“如果她有什么企图,应当也要露出马脚了。”   林夕点点头,转身果然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南希。南希听了这话之后藏在眼镜之后的眼睛闪烁不定,显然是怀疑林夕得到了叶的庇护之后便想要摆脱组织的控制,挑拨离间想要将她赶走。她当着阿尔杰和叶大佬的面梨花带雨地哭了一通,大概意思就是说虽然以前相处不太和睦但是总归也是一家人,如今世界遭难,她们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姐妹”,互相帮衬着也好,更何况她做姐姐的也不放心林夕一个人在外闯荡。   林夕面无表情地听完,特别不给面子的“呵呵”了两声,不看南希难堪的面色和金毛犬饶有趣味的眼神,她转头找上了大佬。   “那天你战斗的时候,我看见了你身上萦绕着的淡青色雾气,那是什么?”   这个问题林夕很早就想问了,怎奈何被南希的事情打乱了步调,直到此时才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看得见?”叶有些意外,他抬手抚上林夕的额头,闭目感受了片刻,才道,“丘脑部分的确有开发的迹象,大概是受到了外部刺激。”   丘脑是人体大脑控制视觉神经的部分,又名为“视丘”。林夕听得有些迷糊,问道:“那是你的异能吗?是操控风的异能吗?”   林夕并没有意识到探究别人的异能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她潜意识里对叶产生了信赖,甚至无意识地交托自己的无知和感性。   叶微微摇头,他平平地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摊在林夕的面前,下一秒,有一缕青色的光晕凝聚在他的掌心,变成了一块有点类似高阶魔方的数据方块。林夕看着那个方块不断地拆解重组,分离旋转,只觉得玄奥非常,却又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种极致的视觉冲击和空间感。   叶大佬垂眸看着他,忽而认真地询问道:“人的感觉有几种,你知道吗?”   林夕愣了愣,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人有五感,分别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以及触觉。”   “还有呢?”   “还有?”林夕有些懵地重复了他的话。   “还有第六感的直觉,第七感的时间觉,以及第八感的空间觉。”叶这么说着,突然伸手便去掐林夕的大动脉,林夕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手挡住了他的动作。叶不以为意,轻声道,“大部分的普通人只拥有五感,而一部分人习武,将身体的潜能开发出来,便拥有了第六感。比如你,战斗的意识和对敌人动作的下一个预判,你的行动和本能能够快过你的大脑,这就是第六感。”   林夕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感到有些兴奋也有些惶恐,因为她似乎在无意识间接触到了一个更广阔也更为陌生危险的领域。   “人的大脑藏着世界上最深奥最不可预测的秘密,你知道一个普通人对大脑的开发程度是多少吗?而人的记忆力极限是多少,你知道吗?”叶轻描淡写地将这些知识和概念灌输到林夕的脑海里,也不管这些东西会引起人类怎样的贪婪和欲望。   林夕诚实地摇了摇头,只是安静地等待大佬继续给她授课。   “不足百分之一,人类对大脑的利用,不足百分之一。”叶伸出另一只手,往自己掌心中的魔方拂去,他双手一合一放,林夕就看见那方块化成了无数更小更细微的方块,不断分离重组成各种各样复杂而玄奥的图案,“一个人类的记忆容量是——三个图书馆。但是这种知识和记忆的储备可能会超过人体的负荷,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大脑会进行自动的清盘,也就是人类所谓的‘遗忘’。”   “如果有人类能够在一瞬间记忆下三个图书馆的藏书内容,那么他会在顷刻之间进入脑死亡。”   林夕听得有些咋舌,她低声喃喃道:“那人类拥有大脑这样的宝物,却无法将它物尽其用吗?”   “有一部分人类进行了修炼,他们可以将脑域开发到极致,以此获得在寻常人看来‘超自然的力量’。”叶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比如你,将自己肢体的潜力开发到了极致,让你的大脑能完全支配你的每一处关节和肌肉,所以开发出了第六感。”   “第七感名为时间感,也称为末那识,当你开发出第七感时,你就可以控制时间了。”   林夕眼角微微一抽,觉得这个说法有点二次元。她有些难以置信,话语含糊地道:“操控……时间?”   “对,操控时间。”叶点了点林夕的眉心,他清俊的眉眼带着冷淡的矜贵,立时吸引了林夕的目光,“这并不是说你能够让整个世界的时间停止,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人类能够影响的只有自己,不可能操控不属于自己的外界因素。我说的操控时间,指的是你自己身体的时间。”   “你有过濒临死亡的感觉吗?当你遭遇危险,或者在即将死亡的前一秒,你的人体生物钟以及动态视觉会被无限延展,敌人的动作会在你眼底变得很慢。这并不代表敌人的时间被你放慢了,而是你对时间的感知被放慢了,哪怕只是一瞬间,你也会感觉仿佛过了好几分钟。”   叶的食指点在林夕的眉心,另一手朝着林夕的太阳穴刺去,那一瞬,林夕果然感觉到叶的动作放慢了一瞬,慢得有些不可思议,仿佛她一抬手就能阻止他的行为。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紧紧地握住了叶刺向她死穴的手。   “第八感是空间,又称为阿赖耶识,它的概念有些抽象,但是我可以给你举个例子——马戏团里里表演的踩钢丝。”   “踩钢丝?”林夕听了一耳朵高大上的名词,此时听着大佬冒出一个特别接地气的例子,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钢丝很细,如何在上面保持平衡?第八感所做的就是将演员的空间感延伸到极致,大脑告诉身体,你正站在地面上,而你要做的就是踮起脚尖沿着直线走下去。这个时候大脑对空间的概念会影响到肢体,人的平衡感也能保持在巅峰状态,这就是第八感。”   “的确是……很神奇。”这些概念虽然陌生,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更何况大佬解释得非常明白。但是知道的越多,林夕反而对自己的未来越发感觉到了压力,她喃喃地道:“可是我真的能将大脑开发到这种地步吗?我想变强,但是……”   “开发大脑,其实并没有你想想之中的那么困难抽象。”大佬取过一杯装满清水的玻璃杯,道,“人们觉得‘直觉’很神奇,仿佛能够预知未来一样,因此将之定义为超自然的能力。但实际上,这是大脑的逻辑发挥到巅峰而做出的计算和预判,大脑分析眼下的局势并以逻辑推测出了可能的未来,落在了别人的眼里就成了预知。同样的,你觉得那些神奇而抽象的能力,其实都是脑域发挥到极致而产生的结果。”   林夕看到大佬手中握着的杯子突然震颤了起来,杯子中的水仿佛失去重力一般漂浮在空中,凝聚重组成一柄手/枪。   林夕看得瞠目结舌,哑声道:“不是说,大脑并不能控制肢体以外的外界因素吗?”   “所以这是另一个更深奥的课题。”叶伸出一根食指轻点自己的眉心,然后林夕震惊地看着他从自己的眉心抽出了许多淡青色的丝线,“如何开发你的大脑,是你自己需要探究的问题,每个人的大脑不同,开发的能力也大相庭径。当你的大脑认为‘你能做到’的时候,这种能力就会真实地反馈在你的肢体上,比如说,你如何用你的思维构建出自己的空间,将这个空间化为你的一部分,交给大脑掌控。”   “如何将大脑虚无的数据化为有形的能量,以此来影响外界,让你拥有类似‘超自然能力’的表现,就需要你自己去探究了。”   “我能教给你的东西不多,但是我知道你如今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不要迷失了自己。”   林夕仲怔无言,她看着叶那双过于沉静深邃的黑瞳,几乎怀疑自己内心的想法早已被人洞悉,她忍不住鼻头微酸,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明明认识没有多久,你却愿意教我这些东西。”   向来果决冷静仿佛泰山崩于面前也不改色的叶居然被问住了,他沉默良久,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   过了许久,林夕才看见他忽而沉郁的眉眼,带着三分倦色,还有……   ——那些藏不住的绝望。   “没什么。”   “……只是觉得有些人应该活下去而已。”   ——遗忘真是个奢侈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咔擦咔擦)   上一章有小天使吐槽大佬的反应很慢,其实不是的=。=   这一章给大家解释一下叶大佬的能力,可以说是做到人类巅峰的极限吧。   大佬穿越一个世界,跟林夕不一样,他有时候会在一个世界里面生存十几年,就如同这一章所说的那样,他为了确保自己像一台电脑一样运作正常,会整理一些东西。   而林夕,她真心是炮灰啊=。=   但是跟普通人不太一样的是,大佬是“分类存储”,而不是“遗忘”。   所以他其实还是“记得”的。 第三十二章 异形之灾(7)   林夕最终还是决定跟阿尔杰和叶大佬分道扬镳。   她决定跟南希一起走,临走前还跟阿尔杰约定好,自己去见一见“家人”,之后会去m基地找他。林夕和南希都不能成为战斗的主力,而阿尔杰和叶明显还有任务在身,想到即将要面对的七级异形,阿尔杰也十分大方地挥手赶人,让林夕跟着南希走了。   临别前,大佬摸着林夕的脑袋,给了她一柄匕首,告诉她:“保护好自己。”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得林夕心口一酸,她拿着匕首,仰着头看他:“如果我开发了第七感,能去找你吗?”   那人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神情淡淡,天光为他镀上了一条金边,模糊得仿佛隔了好几个遥远的世界。   “好,我等着你来找我。”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她这么问道,带着点小心翼翼地期盼。   “等你活下来,找到我,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他平静地回答着她的问话,一双眼睛却深邃得几不见底,仿佛世间一切秘密都在他眼里无所遁形。   于是无端端的,林夕又觉得难过了起来。   “那等我以后想起自己的名字了,就去找你,你千万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林夕挥手作别,她看到身姿修长挺拔的青年微微偏首,淡如微醺酒雾的阳光模糊了他的五官和容貌,在他转身的刹那,这个人的模样也似乎从记忆里淡去。林夕转身离开后,总觉得他像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人影,像是早春三月拂过柳梢的风,或是竹林里的一场小雨,令人心弦颤动,却又在转身之际消失在朦胧的浮世光影里。像一场梦,对,像一场梦,遥远而又仿佛触手可及的梦。   漆黑寒凉的无尽永夜里出现了一线的光明,最终却仍然要回归沉寂。   林夕跟着南希离开,面对着南希的抱怨不休和恶意威胁,她面不改色,神情冰冷竟有了几分锋芒与锐气:“我只是暂时离开任务目标,又不是不回去了。你以为我说的失忆是在推脱吗?我是真的不记得过去的事了,我只记得我的神和我的使命,我甚至连我这次任务的内容和我自己都记不清了,自然包括了你。你最好掂量着点,否则我连尸体都不会留给你。”   大概是不曾预料过沉默冰冷的杀人机器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语,南希面色难看极了,却在之后收敛了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不再颐指气使。从南希的态度中,林夕很轻易地判断出自己在组织中的地位,这让她对接下来的行动有了更多的把握。   扮演一个狂信徒对林夕来说并不算难事,只要拿出自己中二期的那份神经病,任凭谁都会被她糊弄过去。   南希似乎认定林夕爱上了那个叫“叶”的青年,但是如今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叶,又觉得她的信仰的确是稳固到连失忆都无可动摇的地步。她会这么想当然也是正常的,因为她记忆中的“莉拉”从知事开始就是暗刃组织里最优秀的杀手,有最坚定和信仰和最狂热的虔诚,奉行着神的旨意捣毁世间的一切邪恶。明明是同一期诞生的杀手,林夕却因为头脑简单乖巧而深受信任,善于惑杀的南希却总是低她一等。   何其令人不甘心?南希几乎可以预料到,哪怕莉拉回到组织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失忆的事情报告了上级,她的地位依旧不会有分毫的动摇。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觉得莉拉不像一个孩子,她看似比谁都愚笨,又似乎比谁都识时务,哪怕将自己活成了一把刀,她也是最聪明最让人割舍不下的刀。在她得到神的认可之后,她甚至还被赐予了“刀”的名号,对于一个以“暗刃”为名的组织,这难道不是最意义深远的名号?   即便满心嫉恨,南希依旧不敢违抗“神的旨意”,她将组织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林夕,如果让神知道她弄丢了“刀”,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而从南希的口中,林夕也了解到这个名为“暗刃”的组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简而言之,这是一个由一群中二病报社的人类组成的反人类犯罪团伙,但是大概是理智型报社,并没有搞什么恐怖袭击轰炸人类集聚地之类的行为,只是在背地里暗戳戳地搞事。   这个组织具体在谋划着什么,南希也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丧命在这个组织手下的人并不是传统的好人或者坏人,大部分的人都是阻碍到这个组织的计划,所以被当做障碍物抹除。林夕是暗刃组织里培养出来的杀手,她活动的化名为“莉拉”,在组织中的代号为“刀”,是暗刃杀手排行榜中排名第一。而南希排行十七,代号为“鹰”,她实力不强却很聪明,负责监视暗刃里的各种刀。   鹰身为监视者自然拥有一定的特权,这也是她对林夕颐指气使的底气。但是太过聪明的人也远远没有笨拙的人好运,而不凑巧,南希就是那个太过聪明的人,所以她面对着林夕时才会是这么一副愤恨又忌惮的模样。摸清楚南希的底子之后,林夕就将她撇在一边了。   南希聪明,却又不够聪明,不然她也不会相信所谓的神明了——知晓这一点之后,林夕就将目标转移到了所谓的“神”上面。   暗刃组织显然是在星灾之前就存在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神会不会就是觉醒了异能的人类呢?   林夕想了想,决定稍微试探一下,于是故作深沉地道:“你的水系异能……”   “自然是黑暗神大人赐予我的力量。”南希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说道,“上次任务结束之后组织召回我们,就是为了赐予我们神力,可是你却在重伤加布里埃尔之后就失去了踪影。我杀了加布里埃尔,得到了黑暗神大人的恩赐。”   于是林夕秒懂了,自己觉醒了异能的事情组织里居然一概不知,不知道是身体的原主人对异能一无所知还是故意藏拙。而从南希的话语里可以总结出两个信息,第一,那个莫名其妙的“黑暗神”似乎拥有赐予别人异能的能力。第二,身体的原主估计也没有中二病到无药可救,至少她是觉醒者的这件事情被她自己隐瞒了下来。如何隐瞒林夕并不清楚,但是大佬曾说过看她的觉醒程度,最少也有八九个月了。   好险!幸好阿尔杰和叶大佬那边没有走漏风声,不然她可就危险了。   如果说骨骼轻盈,关节灵巧是速度型觉醒者的特征,那么如果换做她是“莉拉”,她会怎么隐藏自己的特殊呢?   林夕的掌心沁出了冷汗,她放慢自己的步伐,加重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每一次迈步都稳稳的脚踏实地,很快的,她的身体就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适应了这种步调。她身体的本能实在是个诚实的孩子,总是忠诚地反馈着过去支离破碎的信息和情报。   林夕跟着南希钻进了一间……公共厕所里。   林夕的眼神默默的死了,她满心的忐忑与不安瞬间就被这个不拘一格的出入口给打消了,暗刃暗刃,果然够暗,果然够忍。   中二病不是逗比的人,但是逗比起来简直不是人,林夕满心木然地腹诽吐槽,以至于等到她跟着南希走完了一条曲里拐弯儿的暗道来到一处黑暗的空间里,她的心态依旧没能调整回刚刚忐忑谨慎的状态。而南希和林夕刚刚在这个秘密的基地里出现,立时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士的目光——十四岁的姑娘五官稚嫩,神情冰冷,脸颊上甚至还带着点婴儿肥,穿着普普通通的衬衫长裤,却令在场所有人望而止步。   那是暗刃里最锋利的“刀”。   有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迎了上来,声音里谄媚带笑:“刀大人,鹰大人,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南希冷着眉眼正想说些什么,却听那斗篷人语速飞快的道:“排行第四位的赤大人昨天跪谢了黑暗神大人的神恩,在暗榜上提出要挑战刀大人,已经闹了一整天了,现在人就在暗室里,您看……?”   南希皱了皱眉,脸上掠过一丝明显可见的厌恶之色:“恶心,刀出了点问题,我们需要上报,没空理会那个神经病。”   “怎么能这么说呢?鹰?”突然升腾而起的火焰几乎要灼伤黑暗中众人的眼睛,照亮了那个一身艳红色风衣的神经病,“我可是得到了黑暗神大人的恩赐啊!啊——!作为神恩的第一个实验者,当然要选择我们最可爱最厉害的刀啊——!”   抖m神经病的标准发言话音未落,借着那明亮的火光,众人就看到了林夕骤然扭曲险恶的脸。   “火”和“实验者”仿佛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林夕已经一个错步飞速近身上前,一拳头砸中了赤的腹部。要是放在以前,赤绝对来得及反应躲过这一击的,但是怎奈何他刚刚得到了全新的能力,急于卖弄,将注意力全部挂在了自己的火焰上。最好最强大的,不一定是最适合的自己的,这时候的赤在林夕眼里简直是个筛子,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不打他简直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   林夕不仅动手了,还疯了一样敦敦敦地将人往死里打。几乎不等赤反应过来,她就已经砸出了迅猛如风的十几拳,拳拳到肉,无一落空,拳头和肉/体撞击之时的砰砰声不绝于耳。赤刚爆发出一声惨叫,林夕就一拳殴上了他的脸,一把将人揍翻在地之后就一膝盖重击在他心口,就这样半跪着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打,直接将人抽成了猪头。   四周的围观群众安静得针落可闻,只见那让赤有狗胆和底气来挑战刀的传说中的“神恩”在惨无人道的蹂/躏之下,就这么噗叽噗叽地挣扎着闪烁了三下,灭了。   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惨不忍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等我回来,你能不能……   大佬:闭嘴,好好干活,不要竖旗。   作者:……emmm,看样子这次也是回不来了。 第三十三章 异形之灾(8)   暗刃第四被暗刃第一给揍进了诊疗室。   有幸围观了这场战斗的人们纷纷表示从来没见过刀这么生气,这场单方面虐杀简直能让人做一个月噩梦。而事后,暗刃的高层人员还将林夕召了过去,先是了解了一下她失忆的状况,确定她还是一把“听话的刀”之后,便开始暗中敲打了起来。赤好说歹说也是暗榜第四,从来没有听说过会被这样单方面虐杀的时候,特别是他还拥有了“神恩”。赤的死活无关紧要,但是“刀”是否心有反意,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于是高层人员旁敲侧击对林夕表示不满,问她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到神恩就心怀怨怼?否则为何会将人打成那样?   其实林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愤怒得失去了理智,但是她知道眼下正是考验她演技的时候,于是林夕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着那一个个身披斗篷的高层人员,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都仿佛燃烧着星火的眼睛。   然后,众人就听她说道:“我怎么可能会怨怼吾神?我只是感到愤怒,觉得那人不可饶恕!他是在亵/渎神恩!”   林夕不按套路来的行为显然让那群准备发难的高层感到了智熄,他们卡壳良久,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林夕抬起一只手捂住心脏,她睁大了那一双亚洲人才有的黑色眼睛,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语气十分郑重庄严,深沉十足地道:“黑暗神大人赐予了我一双漆黑的眼睛,不是为了让我寻找光明。”   高层人员:“……”   林夕:“我深爱黑暗的怀抱,因为光明会刺痛我的眼睛。”   高层人员:“……”   林夕:“我感到如此愤怒!他怎么能在黑暗中散播光明?!此等行径,将吾神置于何地?!将我等的使命置于何地?!”   高层人员:“……”你他/妈说得好有道理!   高层人员恍然大悟,心有戚戚,他们闻言软语地安慰了一番“身心信仰饱受创伤”的中二狂信徒,就立刻下令给了还躺在病床上的赤,警告他以后不允许在任何一个基地或者据点的内部使用异能,不然他就是异端!是叛神者!就应该被拉出去糟蹋了!没得解释!   而躺在病床上的赤听到这个命令,一口血咽在喉咙不上不下,险些就这么嗝屁。   而即便失忆都不忘怀自身信仰的林夕地位再次水涨船高,高层很快便回复道,老大黑暗神不仅不打算追究你上次失踪的罪名,还打算奖赏你的虔诚,赐予你神恩。所以赶快去将自己打理干净,以最庄重整洁的姿态去面见黑暗神。   之后林夕便被带到了一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里,她站在一个奇怪的平台上,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换了地方。   简直像是空间传送或者转移物体的魔法阵。   如果有这样的技术和力量,也无怪乎这个“暗刃”组织能汇聚起这么多的信徒,比起那些弄虚作假只靠宣传而撑起来的邪/教,它的确是有底气在的。林夕这么想着,心绪微沉,她打起精神来面对,为了自由也为了挣脱这个泥沼。   然后,林夕“见到”了黑暗神。   严格来说,是见到了帘子后面的一个身影,其他的是没法细看的。她单膝跪地,垂着头盯着大理石地板。这个诡异的地方没有光,但是也没有漆黑得如同深渊子夜,倒是有点像是秋天萧瑟而又寒冷的夜晚。温度冰冷的大殿里只能看见一面几乎遮挡了半个殿堂的布帘,方才普一照面,也只能看到一个王座般的虚影,和上方端坐着的……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形。   林夕低着头,面皮紧绷,表情僵冷,她只觉得有一股寒气顺着她触地的膝盖和手掌蜿蜒而上,一点点地剥夺了她的体温和思想。   “刀。”一个充满魔魅气息的声线在林夕的脑海中响起,像是声波在脑壳子里回荡,“你失去了记忆?”   “是的,吾神。”   “无妨,只要你还记得自己的使命,就足够了。”那声音咬字清晰,顿挫却很是诡谲,仿佛能影响人的情绪,“鹰说,你爱上了一个人类?”   不管是矢口否认还是出言辩解,显然都无法打消对方的疑虑。林夕早有防范,立时用十分冰冷漠然的语气回复道:“爱?那是什么?”   于是那人不说话了,他似乎对林夕的回答很是满意,在半晌地沉默之后,才道:“你上前来。”   林夕的掌心早已被汗水濡湿得黏腻,但是她还是绷紧了表情一步步走上前,感受着一股阴冷的力量扫过她的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在眉心一点的地方:“这是神明赐予你的力量,你应当珍惜,时刻感怀,不得背叛。”   林夕来不及应是,就感觉到那股力量化作铁锤和锥子狠狠地凿开了她的脑袋,剧痛让她不由得闷哼出声,冷汗瞬间沁湿了后背的衣裳。   而在这样的剧痛即将摧毁她的理智时,又有一股温柔的能量从她的眉心扩散,包裹住她的大脑,为她带来一丝唤醒理智的清凉。借着这一丝理智,林夕才勉强听清楚了那黑暗神接下来的话,她适当地展现出了自己的速度异能之后,就被勒令退下。   离开了那个阴森可怖的大殿之后,林夕又重新回到了先前落脚的据点,浑浑噩噩的大脑遵循着本能找到了一间简陋的房间。进屋,锁门,林夕冲进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狠狠地一拳直接砸在了自己的胸口,立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黑血,顺着水流被冲走。   林夕目光涣散了一瞬,立刻扑到马桶边呕吐了起来,吐到胃袋几乎只剩下酸液,吐到生理泪水滴滴落下,才缓过劲来。   林夕捂住自己酸痛的眼睛,觉得从自己的人生到这个世界都无比的扯淡。   什么鬼的黑暗神啊……   那明明是——异形。   刚才发生的一切简直像是做梦一样,林夕怎么也没想到,坐在帘子后面被敬奉为神明的存在居然是如今不断挤压人类生存空间的异形怪物。林夕一开始也是没发现的,但是当那号称黑暗神的异形赐予她所谓的力量时,她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往她的脑袋里钻。如果不是那股温和而又强大的力量镇压了那不停往她脑海里钻的东西,林夕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现在会落得什么下场。   那个侵袭她大脑的东西被那股力量镇压了,而林夕又用自己早已觉醒的速度异能糊弄了过去,才平安无事地活着回来。   而她在离开之前匆匆扫了帘子一眼,她刺痛的双目分明看见的是一只类人的怪物,虽然外形无限接近人类,但是他有一条骨节状的尾巴。林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但是她当时眉心胀痛,只觉看到那异形身上萦绕着血红色的雾气,跟叶大佬居然有些相像。   天啊——林夕想到异形居然已经进化到不仅拥有智慧甚至还能口出人语掌控人类的信仰,她就感到无比的绝望。   必须要做点什么。   林夕抓着洗手盆挣扎着站起,她一抬眼便对上了镜子里面无人色的自己,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有一丝明灭的青焰,眨眼便消失无踪了。但是林夕确定那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她抬手轻轻抚摸着镜子,惶恐和害怕逐渐消退,她又忍不住勾起了一丝浅淡的笑。   她从衣柜里翻出了自己的风衣,佩戴上叶给她的匕首,眼睛里的星火越发明亮,仿佛敛尽了寒凉永夜洒满天际散碎的光。   林夕如同在黑暗中匍匐摸索的行者,可是前方已经出现了指明路线的光亮,于是行者的心中便有了希望。   似乎拥有了“神恩”之后,组织里对林夕的信任更上一层楼,也致使林夕拥有了更多的权利。她借助着自己在这个组织里的特权,查找到了不少的信息。第一,组织里曾经出现过“叛神者”,他们被定义为“夺取了神恩”的狂徒,被组织清理围剿。而这些叛神者的出现是在星灾之后,林夕猜测这所谓的叛神者实际上是觉醒者,而这个组织的人显然认为异能是神的恩赐,那些觉醒了异能的人都是偷盗神恩的叛神者。   林夕突然秒懂了身体的原主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异能了,藏拙收敛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八成也是怕死。   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就是林夕可以确定……自己这次是老司机开车一般稳稳当当的混沌邪恶立场了。虽然不知道身体的原主人为了生存做过多少错事,但是她可以确定的一点,所谓的“星灾”恐怕是异形入侵大面积爆发的时间,而不是异形入侵的时间,大概早在星灾之前,异形就已经潜伏进了地球。而这“暗刃”就是异形生物手里的一把刀,不管林夕愿意不愿意,她已经成为一把刀了。   她是暗刃里的一把刀,却又是被这个组织定义为“叛神者”的存在,一旦被发现,只怕是要从此万劫不复,生不如死。   乌云般厚重的疑虑沉甸甸地压在了林夕的心头,让她有些焦灼烦躁了起来。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带着希望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潘多拉魔盒?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既不是正派又要担心被反派干掉?你这么能你咋不上天?   作者:我给你开了金手指。   林小夕:逃命逃得比较快?   作者:不,是适应能力,和嘴炮。 第三十四章 异形之灾(9)   林夕决定险中求胜。   她花了一点时间重新了解暗刃这个组织,因为她“失忆”的缘故,上层也敲打过她的同僚要对她照应着点。所以林夕查找资料问问题的时候可谓是四通八达,鲜少遇见拦路石。她的很多问题并不算突兀,而林夕自己也完美的扮演了一个急于回忆起过去的失忆者,哪怕她有时候问出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组织的情报人员也只是拒绝回答,倒是并没有对她起疑。   而摸清楚整个暗刃组织的框架构造之后,林夕的心情反倒是越加沉重了起来。   完善的情报门,暗杀部,管理层,资源收集小组,还有齐备的军/火库以及研究小组……尼玛啊这年头外星人实力强大也就算了智商还能将人类来回碾压,未来的希望到底在哪啊?!这种别人家的孩子最讨厌了好吗?人类唯一能获胜的地方就只剩下人口了啊!   异形强大却量少,吃两只人类就得饱,撑死它们都吃不完全人类好吗?   不!这种事情根本没什么好欣慰的啊!   林夕需要更多的情报,所以在她侦测完整个组织的构造之后,她就发现了一个很特殊也很奇怪的地方。   那是一间十分老旧的图书馆,看上去已经废弃已久了,听说存放的大部分都是一些早已过时的情报与资料。但是因为这些东西既不能丢出去又不能删除存档,毕竟会担心泄露组织的情报,但是留着又有些鸡肋,所以就被刻录之后跟一些老旧的书籍存放在一起。   这个废弃的图书馆属于情报门的一部分,而林夕作为暗杀部的一员,除非是任务需要,否则是不能接触过多的情报的。   但是有一个人例外,那个人就是暗杀部中的监视者,代号为“鹰”的南希。   林夕找上了南希,南希是她这一次任务的同伴,如今任务还没结束,她们自然也就不能拆伙。林夕端着一张严肃万分的面瘫脸,一脸公事公办地道:“我们的任务直到现在还了无进展,经过我跟阿尔杰 .邦尼的短暂接触,我不认为先前那点浅显的交情能够达成一击必杀的结果。告诉我更多阿尔杰 .邦尼的情报,我需要整合出他的弱点,再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南希听罢也不疑有他,一五一十地将阿尔杰的情报给交代了,林夕默默地听了,又道:“那位叶呢?他是什么来头?那天他和异形的战斗过程你也见到了。他不是阿尔杰那样桀骜不驯的自大者,相反他很慎密冷静,十分棘手。我需要保证任务能够万无一失。”   提起叶,南希果不其然地噎住了,她对这一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觉醒者也是一无所知,偏生她又心有忌惮。她不可能跟林夕说完全将“叶”这个人物无视掉就好了,比起细心和谨慎,她比之林夕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实力低微,自然也就更要步步为营了。   “将情报权限暂时转移给我。”林夕故作烦躁地皱眉,理直气壮地说道,“他们都是偷盗了神恩的叛神者,但是我刚刚得到神恩,对这个领域实在太过陌生了。我需要了解一下组织里以前对叛神者的处置和资料,你继续收集关于m基地的势力分布。”   南希听完也皱眉,转移情报权限她自然是不乐意的,但是这个任务因为林夕失忆的变故的确是拖延了太久,如果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只怕神也要降罪他们了。分工合作的确是能提高工作效率,哪怕她不肯,林夕回头上报,也有可能会狠狠地记她一笔。   南希眼神冰冷地看着林夕,林夕也目光凉凉地回望她,两人对视半晌后,南希妥协了。   “结束这个任务之后,希望以后都不要和你分配到一组了。”南希将一张漆黑的卡片丢向林夕,字里行间的恶意简直藏都藏不住。   林夕一把接住黑卡,眼神如刀锋一般上上下下剜了一眼南希火辣的身材,露出挑衅地冷笑:“垃圾。”   林夕说完转身就走,盛气凌人得很。对付南希这种因为实力低微而不得不伏低做小却有偏偏因为智慧而自视甚高的人,越嚣张就越是让她忌惮,越狂妄就越是让她放心,因为这会给她造成智商高人一等的错觉,连带着也不把“没脑子”的林夕放在心上。   林夕用了南希的权限进入了资料室,她假惺惺地装作是在研究任务资料,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溜进了那个废弃的图书馆。   林夕翻出了大量关于“叛神者”的资料来作为掩护,虽然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些资料肯定都已经被颠倒黑白修改得面目全非根本没有阅读的价值了。但是林夕还是很认真地看完了这一段“历史”,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废弃的图书馆里有着好几台老旧的台式电脑,里头有资料清单,而被刻录下来的文件都被分门别类地摆放在隔离灰尘的柜子里。林夕在电脑桌前坐下,将文宗满满当当地摆放了一桌作为掩饰,之后便开始一一浏览起了资料的清单。   海量的资料和文书,哪怕只是清单,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看完的。   林夕只能选择查找关键字,她调出关于“叛神者”、“神恩”、“血月之夜”等关键字眼的资料,飞快地浏览了起来。   “叛神者夺取了黑暗神大人的力量,意图凌驾于诸神之巅,劝服不能,不知悔改,杀……”   “叛神者清理名单,原暗榜第三,鸠;情报门,7号……”   “初批沐浴神恩的人员名单”,当这一行字映入眼帘时,林夕的眉头狠狠一跳。她毫不犹豫地从资料柜里找出了这一部分的刻录盘,直接在电脑上开始读取。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组织里的觉醒者似乎并不多,这个“初批沐浴神恩的人员”又是从哪里来的?换句话说,他们既然被赐予了异能,那人去哪里了?这个组织的人数并不算多,行动也极为隐秘,总不可能一夜蒸发或者全部死于任务了吧?   而当林夕打开名单之后,她整个人都凉了。   名单密密麻麻起码有上百个名字,那蚂蚁一般密集的文字在屏幕上跳跃不定,刺得人眼睛生疼。而更让林夕觉得不安的是,这份名单与前一份“清理名单”相比简直格外不同,清理名单上面全部都是代号,可是这一份名单上,却全部都是完整的名字。   林夕甚至还在上面看到了几个中文名,如果当真是在暗地里谋划搞事,有代号和化名也够了,为什么还要有一个如此正规的名字和姓氏?   林夕握住鼠标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取出这一份清单的刻录盘,再次翻看起关于叛神者的记载。   暗刃将所有的自然觉醒者视作“叛神者”,认为他们信仰不纯,偷盗了属于神明的力量。而“血月之夜”被称为“骨蜕”,在这一个血月之夜里,所有得到神恩的信徒都必须参与一个叫做“祭神”的活动,沐浴在血月的光辉下,以此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感谢神明的恩赐……   卧槽!!!   林夕神情扭曲,死死地盯着那一行字,想到那往她脑袋里钻的东西,一个可怕的猜想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所谓的“暗刃”,可能不仅仅是一把被黑暗握在手中的刀,还有可能是这群异形怪物孕育幼崽的温巢。   根据阿尔杰和叶大佬给自己的科普,林夕可以知道的几点——第一,异形以人类为血食,吃掉人类的大脑会让它们更快进化;第二,血月是一柄双刃剑,人类有机会在血月的照射下觉醒异能,但是异形也会在血月之夜进化;第三,觉醒者拥有抵抗异形的力量。   这些情报分开看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眼下放在林夕眼里简直哪里都不对!别人不知道但是她可是心里清楚的!暗刃组织供奉的神明就是异形啊!为什么自然的觉醒者会被杀掉,而他们这些被“赐予了神恩”的人却能活下来?为什么她被赐予了神恩之后就拥有了更大的权利,仿佛笃定她不会背叛组织一样?难道是真的以为利益服人心吗?不是啊!根本就是因为这些人被幼生期异形寄生了吧?!   不然为什么要称呼血月之夜为“骨蜕”?为什么会有“祭神”的活动?觉醒者觉醒之后就需要依靠自我锻炼和开发才能更进一步,能在血月之下进化的只有异形啊!那么联系一下叛神者被清理,恐怕不是因为他们“信仰不纯”,而是因为“无法寄生”吧?!   林夕想到自己被“赐予神恩”的时候感受到的剧痛和眩晕,直觉却拼命为她拉响了警报,才让她强撑着不适的身体离开了殿堂。如果是普通人被寄生,应该不会出现像她这样严重的排斥反应,因为她是觉醒者所以才成为了例外,那股温和的能量的确是救了她的命。   但、但是……这意味着那只幼生期的异形还在她的身体里吗?!   创建一个组织,以信仰支配人类,以力量控制人心,既让这些人类为它们卖命铲除一切障碍与荆棘,又将人类当做幼生期异形的血食,两不误事。麻麻!她再也不说这群狗比只有体重却没脑子了!论吃干抹净骗钱骗色最后点根事后烟的技术,哪家能比异形强?!   林夕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十指交错抵着眉心,恨不得原地爆炸。   她看到摆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刻录盘,那个“初批沐浴神恩的人员名单”,双目失焦,有些回不过神来。   就在这时,一只指节微凉的手悄无声息地摁住了她的肩膀,乍起的声音瞬间惊碎了满室压抑的寂静。   “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啊~凉凉凉凉,大家都凉了。   作者:别瞎几把甩锅,明明只有你凉了。 第三十五章 异形之灾(10)   “你,在做什么?”   对方话音未落,林夕已经惊炸了毛。   她脑子还在一片空白反应不过来的状态里,身体已经本能地绷紧猛地跳了起来。她一把拽住那只搁在她肩膀上的手,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拉,另一只手已经握成了拳朝着来人的方向打了过去。林夕的这具身体虽然速度至上力量稍逊,但是到底也是身经百战的人,这一拳头要是砸实了,鼻梁骨铁定会被砸歪。但是林夕只感觉到自己的这一拳打在了空处,被人握进了掌心,只发出一声“啪”的一声轻响。   不等林夕继续进攻,她的手腕就被人反手扣住往外一掰,扭到手筋的酸麻感从手肘处传来,让林夕顿时面色一白。   只是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抓住对方手腕的那只手也狠命一扭,制住了他的动作。两人相互制衡,你掐我我怼你,甚至都下意识地抬脚攻击对方,于是最后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彻底卡死僵住了。林夕瞪着一张死鱼眼对上一张颓废脸,这才发现这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人居然是个白毛正太,林夕的这具壳子是个十四岁的少女,本来身高就算是三等残废,但眼前的人居然比她更矮。   林夕刚才反应激烈都是因为心虚,这时候也立刻先声夺人地道:“偷袭暗杀部成员,你是想死吗?”   林夕试图将自己刚才心虚之下的行为转变为杀手的本能,掩盖掉自己翻找禁忌资料的行为。   白毛正太穿着一件漆黑鎏金的斗篷,有点像是中世纪巫师的装扮,他的大半张脸埋在黑色的高领之下,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听到林夕的话,他眉毛一挑,慢吞吞地呛声道:“暗杀部如今都是你这样的废物吗?”   林夕扫了一眼两人眼下你抓我我卡你的姿势,语气冰冷地道:“我是废物,那你有是什么?”   “当然是——”白毛正太一仰头,露出一张五官精致的脸,同样冷冰冰地回复道,“废物的哥哥。”   ……   空气突然安静。   林夕抿得平直的嘴角不自觉地一抽,她将自己的手往回收,对方却还死死地抓着不放手。僵持不下,林夕只能梗着脖子说道:“我失忆了,不认识你。你说你是我哥哥,我为什么要信?你有证据吗?”   白毛正太阴测测地道:“科尔文,你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哥哥,南希那个蠢货没有跟你说过吗?”   林夕:“……”好像的确有提过,但是那个难道不是编的吗?   “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收手。”林夕不喜欢这个变扭的姿势,用商量的口吻说道,“以黑暗神为誓。”   林夕想着这群人都是狂信徒,拿黑暗神来作筏子对方肯定不敢违背誓言。谁知道她话音刚落,科尔文就仿佛被激怒了一般,扬起额头一个头槌就咣在了林夕的脑门上:“你失忆了还是把脑子丢了?!给异形卖命?你不要命了还是疯了?我叫你走!你偏不!出去做个任务好不容易有机会逃了,你又他/妈失了忆自己跑回来了!你说你要脑子来干嘛?!脑浆拿去涂墙都比放在你脑子里有价值!”   林夕只觉得自己脑门被撞得“空”地一声闷响,整个脑子都要震荡了,但是这点痛楚根本比不上眼前这人的言语给她带来的震撼。   林夕一伸手就扣住了科尔文的脖颈,一把将他掼在地上,掐着他的脖子说道:“你……知道?”   科尔文的眼神凶狠,透着戾气和死气,竟莫名让林夕觉得他命不久矣:“知道什么?知道帘子后面的那个玩意儿?还是知道你的名字?”   “林夕,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科尔文叫出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林夕愣怔良久,才隐约想起这是自己的名。   林夕缓缓松开掐着科尔文的手,终于还是选择相信一次,轻声道:“我要将希望带出去,你能帮我吗?”   科尔文神情冷漠,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阴郁样子,一开口,话语冷得几乎要掉冰渣子:“76号柜z640号,39号柜c87号,13号柜……”   林夕猛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资料的编号,立时跳起来依照着他的话语将那些资料一一择了出来,其中一份文件正是那份“初批沐浴神恩人员名单”,林夕将挑拣好的资料全部装进一个黑色的文件袋里,这才转头看向了科尔文。   科尔文眼神还是冷冰冰的,他开口问道:“你是怎么进到资料室的?”   林夕低声道:“用了南希的权限。”   她说完,科尔文眼神更冷了,连带着那股死气都变得浓郁了起来。他勾了勾唇角,每一丝弧度都溢满了讽刺,几乎让林夕感觉到了恶意:“我说你蠢,结果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蠢。南希那个女人胸大无脑还没实力,但是算计人却比谁都在行。她根本不可能将权限借给你,现在她借给你了,意味着她要弄死你了。结果你还傻兮兮地往坑里跳,你说你是不是蠢?”   林夕才来到这里没几天,对南希这个人根本一无所知,听到科尔文这番话忍不住眉头一皱,思量了起来。   不等她想出一个所以然来,科尔文已经朝她丢来了一张跟南希相似的黑卡,只是上面的花纹更加繁华富丽。林夕抬头看他,只看到他沉郁的眉眼,恶声恶气地道:“有多远就给我跑多远,被抓到了就死得干脆点,别把我供出去,听到了没有?!”   林夕握紧了手里的资料袋,深吸了一口气,将黑卡丢回给他:“我立刻离开,你不要牵连进来,上头问了,你就说资料被我偷走了。”   林夕说完,将资料袋藏进衣服里,掏出南希的卡直接刷开资料室的门,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资料室的门一点点的合上,室内重新回归死寂。科尔文目光深深地看着林夕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冷嗤了一声。   “愚蠢。”   科尔文身上突然泛起了柔和的白光,等到光芒散去,黑发黑眼的亚裔少女取代了原先的白发小正太,神情冰冷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科尔文走到书桌前坐下,死气沉沉地垂下了眼,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红光,仿佛凝固不散的血雾,嘴角一点点地沁出黑色的污血。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一座静止的石雕。   直到资料室的大门再次开启。   ……   林夕离开了暗刃的据点,她将速度觉醒者的优势运用到了极致,奔跑的时候如同过境的狂风。她不敢慢,也不能慢,只能拼尽全力地往前奔跑。她像是无知无畏的勇者,亦或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几乎将速度坤抻到了极致。   她离开了据点,奔跑不过千米,一股强横得可怕的威压伴随着漾开的音波从身后横扫而来,几乎要震碎她的内脏和大脑。   林夕被这股力量撞飞出去,凶狠无比地砸到了墙壁上,滚落在地时嘴唇一张,就喷出了一口鲜血。   她脑壳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那个被叶镇压下来的幼生期异形似乎被唤醒了,蠕动之际让林夕感到撕心裂肺的痛。   痛得几乎想死,是的,几乎想死。   狗比林夕,怀揣着人类的希望,你他/妈怎么死得起?   四肢麻木,身体不自然地抽搐痉挛,林夕和自己脑袋里的怪物进行了拉锯战,疯狂地撕扯着大脑紧绷的丝线。林夕感觉到自己的视野渐渐模糊,她死死地护着自己怀中的资料袋,一边吐血一边朝外面爬去。   如果有人类经过,如果……如果……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唤回了林夕即将溃散的理智。   “你还好吗?需要帮助吗?”一双宽厚有力的手扶住了林夕单薄瘦削的肩膀,林夕抬头,正对上一双充满关怀的眼睛。   ——要赌吗?   林夕口中不断涌出鲜血,那血色的红脏了她的半张脸,濡湿了脖颈和衣襟,止不住的泉涌,看着有些触目惊心。林夕粗喘着气,将不断翻涌而起的血水吐出,一只手勉力抬起,攥住了来者的衣领:“听、听着……异形……在人类基地里埋下了钉子。”   “星灾之前……异形就已经在地球上扎根,发展出了一个……名为暗刃的组织。”   “幼生期的异形可以寄生在普通人的大脑里……让普通人也觉醒异能……咳、咳咳——他们……就在人类的生存基地里……”   林夕呼吸渐重,每一次抽吸都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一个漏风的气球。那些从内脏里翻涌而起的血水全部呛在咽喉,让她吐字艰难,又仿佛有铁锤和钉子在凿着她的大脑,让她无法组织语言和思绪。   “小姐!你说得这些也太匪夷所思了!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证据,那些大人物怎么会听我的?”   “……有、有……证据。”林夕颤抖着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资料袋,哽咽地道,“我,就是证据……只要你带我去找……阿尔杰 .邦尼,我……”   林夕的话语戛然而止,资料袋从她的手中滚落,掉进了血泊。她低头,用涣散地瞳孔注视着那一柄扎在她胸口处的匕首,却因为身体其他部位过度的疼痛而感觉不到匕首的存在——那一柄叶转交给她,让她保护好自己的匕首,如今,正插在她的胸口。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因此看不到面前男子被兴奋和贪婪填满的眼睛,但她能听到那人颤抖带笑的低语:   “哈?居、居然还有这种好事被我碰上了?只要杀了你,资料就是我的,是我发现的!没有了证据,资料就是我的!”   “我掌控了人类的命脉,谁还敢看不起我?我就能高价将资料卖给那群自大的觉醒者!哈哈哈我就是无冕之王!我就是无冕之王!”   那双因为激动和兴奋而颤抖的手不停地将匕首拔出、刺入,凶狠疯狂还透着点惧意。他显然没杀过人,力气也不够,不知晓如何才能让人一击毙命。因此他只能疯了一般捣碎了面前少女的内脏,胸腔,甚至割开了她的脖颈,他只想让她死,只想让她死。   只要她死了,就没有人知道秘密了。这个秘密就是属于他的了。   林夕涣散的眼睛无神地凝视着天空,她倦倦地睁着眼,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结果还是,没有问到他的名字。”   眼底最后的星火,熄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转、转换阵营失败……qaq   ————————分割线————————   嗯……林夕回现世了,但是异形世界还有半章,我会用大佬的视线来写。   你们放心,林夕不会白死的……(捂脸)   下一章暴露大佬的真面目……(不是)咳咳,是隐藏属性。 第三十六章 异形之灾(11)   杰米从残缺零碎的尸体中拔出匕首,看着眼前这具死不瞑目的少女的尸体,才后知后觉一般感觉到了冷意和畏惧。他举着匕首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地捂住了因为情绪过度起伏仿佛将要炸裂开来的胸口,却摸到了刚才被他紧紧抓在手中的资料袋。   美好的前程和巨大的利益能带给人力量,杰米惊惧不安的心也在触摸到资料袋里咯人的物件之后平复了下来。   他甚至能冷静地巡视着四周的环境,确认没有人经过,也思考着如何毁尸灭迹。   杰米,是星灾之后的这个世界里,属于最低等最下层的人。他没有觉醒力量,没有可以依靠的后台,没有能够信任的亲戚朋友,甚至没有可以让他活下去的知识或是一技之长。卑躬屈膝苟且偷生,就是他生活的准则,在这个见鬼的世界里生存了一年,再鲜红的心脏都要朽烂。   杰米最初看见这个少女从街头疾驰而过,他就知道这是一位觉醒者,他想着如果能够救她一命,或许能得到不小的好处。   而现在,事实也证明,他的确得到了天大的好处。   文件袋的材质很好,是隔水的布料做的,染了鲜血的文件袋触手冰凉,却凉不了他心中剧烈跳动而滚烫的心脏。   杰米翻找了这具少女的尸体,确认她只有文件袋和一柄做工精致价值不菲的匕首,便将这两样东西据为己有,然后毁尸灭迹。他将尸体肢解丢入下水道,做完了这一切,杰米终于冷静了下来,只是他的脸依旧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像一个紫涨的番茄。   杰米带着资料离开,而他走后没多久,这一片区域就被终于察觉到自己抓错了人的暗刃组织给包围了起来。   杰米将资料藏在衣服的暗袋里,小心翼翼地饶了道。他要去投奔s基地,然后将这些砝码一点点地展露出来,以此获得最大的利益。地球的安危?人类的生死存亡?那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狗屁,让他好吃好喝地享受完这一生才是重点,什么尊严脸面,还没一片面包来得值钱。   想到那黑发黑眼的少女临死前的眼神,那种燃烧灵魂的火焰霎时凉熄的眼神。杰米忍不住啐了一口吐沫,眼底是藏不住的狠戾和阴霾。   要怪就怪她太天真,又不是所有同类都能信任,也不是谁都能像她那样活得傲骨铮铮。   我没错,我没错。这世界上恶毒卑劣的人难道还少吗?那些出卖自己的种族谋求生存的人还少吗?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是这样的。   越是为自己找理由,杰米心中的煎熬和愧疚就越来越少,到了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事出有因,情有苦衷。   杰米深藏巨宝,不敢轻易展露在他人的面前,一路上只能躲躲藏藏,最终幸运地加入了一队准备前往生存基地的队伍。队伍的领头人是位军人,刚直不阿,十分正直,是一名力量型觉醒者,带着好些身体强壮却无战斗能力的普通人,杰米的加入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杰米狼狈地混了好几天,有一天领头人和几名强壮的男性出去寻找食物回来之后,兴奋地宣布他们遇上了m基地的主力部队,决定加入m基地。m基地的主力部队领头人是强大的双系觉醒者阿尔杰 .邦尼,有他的庇护,他们这一支主要由普通人组成的队伍一定能安全抵达基地。   听到“阿尔杰 .邦尼”的名字,杰米心里咯噔一声,神情顿时有些勉强。   前来接应他们的人不是阿尔杰 .邦尼,而是一位容貌俊逸的亚裔,但是看着领头人恭敬十足的态度,杰米也知道来者的身份地位不低。   青年询问他们是否有在d区遇见过一名黑发黑眼的十四岁少女时,杰米有些心慌了。   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咬死没见过,谁知道面前的青年会不会就是那个少女的哥哥?青年一个个地询问,问得很仔细,包括他们在过去十天里经过了哪个地区,遇见了什么人或者异形。轮到杰米时,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故作爽朗地笑着说没见过。   亚裔青年,亦或者应该叫他叶青,他没有立刻跳过面前棕色卷发的男子,而是态度平和地再次开口询问道:“你真的没见过?”   杰米勉强一笑,嗫嚅着道:“真的没见过。”   杰米在恐惧和忐忑之中,只看见青年眼底渐冻的寒冰,这个虽然淡漠但是看上去又有些温柔的青年撕开了表层的皮囊。他像是藏于水下的寒冰,一眼望去满是月照湖泊般清冷的悠远与温柔,谁知道底下藏着的是刺骨的森凉与冷意?   他说:“你的匕首,是我送她的。”   杰米被带走了,而那名军人询问过杰米的去处,却听说杰米因为贪图一柄匕首而杀了阿尔杰 .邦尼参谋的妹妹之后,放弃过问此事。   杰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他记得那个少女说过她是“暗刃”的一员,为什么会有突然冒出来的哥哥?他不断狡辩说自己匕首是捡的,却没有人相信。他甚至怀疑叶青就是异形埋下的钉子之一,但是却没人相信他的“胡言乱语”。   他的“胡言乱语”却被叶青听见了,那个看上去如同贵公子一般清雅的可怕亚裔将手掌放在他的脑袋上,杰米就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在哪里?”   “……下、下水道……我将她肢解后丢了,尸骨大概是……找不到了。”   他只回答了这么一个问题,下一秒,他就感觉到有无数根针猛然刺进他的大脑,穿过薄薄的头皮,穿过坚硬的头骨,直直地刺入最柔软的脑部组织中。杰米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他张大了嘴巴,却连一声气音都发不出来,明明痛得生不如死,他却连一声惨叫都无法发出。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那些针似乎在抽取着什么东西,像是在提取记忆,又像是在剜着他的肉,杰米顿时眼白一翻,抽搐着昏死了过去。   叶青漆黑如子夜的眼眸中泛起些许冰冷的深蓝,他缓缓地松开手,任由杰米像一袋垃圾一样瘫倒在地。   少女临死前的影像如同电影一般在脑海里回放,他看见了那双星火凉熄的眼睛。   “资料?你是说那个叫杰米的,杀了重伤的小不点,抢了她用命换来的东西?”阿尔杰拿着被血染脏的文件袋,看着上面已经凝成黑红血块的痕迹,饶是桀骜不驯如他,心情都变得沉重了起来,“那个叫杰米的垃圾呢?”   杰米疯了,他现在就像一个痴呆的老人,翻着眼睛,流着口涎,时不时就因为疼痛而在地上翻滚。   阿尔杰原本满头怒火,但是现在看到这样的情况也只能憋住了那口气,道:“我以为你是个好人的,就像小不点说的圣母玛利亚一样。”   叶青看了他一眼,眼底仿佛带着血光:“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误解?”   “你又不是个热心的人,却对第一次见面的小不点这么好,还被一些无聊的道德底线所束缚,不是好人是什么?”   叶青回头看着疯癫的杰米,就像注视着死物:“生命值得敬重,勇敢的灵魂亦然。”   “但是这种东西,不配。”   ……   林夕醒来时,觉得自己如同印度阿三。   她的脑门肿了,听宋雯说她扑街的姿势干脆果断壮烈无比,“咣当”一声惊起“讶声”一片,被送到医院之后愣是剃掉了一部分头发缝了三针,还好锋针的地方接近头皮而不是脑门正中央,不然以后留下了疤痕她就可以直接去漫展上cosplay二郎神了。   林夕刚刚被人捅了肾,并不是很想说话。   她神情严肃的思考着人生问题,因为思考得太入神,以至于被宋雯灌了一大碗最讨厌的猪肝汤都没有意识到。   “喂,你这是怎么了?医生说你只是磕了脑袋,没说你脑震荡啊。”宋雯翘着大长腿啃着苹果,看着林夕那一脸的中二。   被宋雯的调侃唤回了神智,林夕严肃地跟宋雯对上了眼,斟酌良久,道:“宋雯。”   “嗯?”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宋雯睨了林夕一眼,匆匆嚼嚼口中的苹果咽下,放下二郎腿,也拿出正经的姿态,道:“你说。”   “我穿越了。”   空气突然安静,呼吸突然骤停,智商突然凉熄。   林夕郑重万分地交托出这个秘密之后,就用一种很有力度的眼神凝视着自己的好姬友宋雯:“我最近做梦的时候总是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梦里什么都有,有蛇精病啊异能者啊异形什么的。而且,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之后两次穿越都梦到了他。”   不等宋雯开口,林夕就将自己另外两次穿越的经历全部交代了,说完之后就用期待的眼神盯着自己的闺蜜,等待她询问或者给自己一点意见。   宋雯非常严肃地抓起苹果咬了一口,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林夕眼睛一亮,然而不等她发问,宋雯已经站起身拿着苹果朝外面走去,顺手按响了病房里的叫护铃。   “医生,我觉得她可以放弃治疗了,出院?不,我们不出院。”   “能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隔壁第三神经病医院吗?啊对,她脑子摔出毛病来了,需要抢救一下。”   “钱?钱不是问题,但是她一会儿要是中二病犯了冲出来拿刀子砍人那影响多不好啊?所以就拜托你们帮我联系一下了。”   林夕:“……”   无辜幼小无助的林小夕坐在病床上,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家老友三言两语就将她定义为“间接性自我认知障碍躁狂症”,并且积极主动配合治疗,打算分分钟将她卖到隔壁第三神经病院里去。   林夕沉默良久,一把掀开了被子,看了看自己的病房外面是一条小巷,高度不过一层矮楼。   于是林夕干脆利落,跳窗而逃。 第三十七章 一线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凉、凉凉……昨天怼黑子的作者有话说伤到友军了,我很抱歉!qaq   跟小天使们道个歉,因为大家的评论我虽然都会看,但是因为作者是学生狗一只,有时候在学校里匆匆忙忙地看完之后忘记了回复,所以造成了很大的误会qaq!以后我会认真浏览大家的评论并且选择部分留言回复大家的!   向我的小辣条道歉qaq,真的是天大的误会!小天使你快回来!你给的建议我都采用了啊!真的!你帮我取的名字都很棒啊我还发给编辑看了,多谢小辣条的建议我才取出这个新的名字!但是愚蠢的我忘记写感谢回复了qaq!   温和的建议我真的都会认真听取的,能说服我我也会改正的,比如说文笔剧情的不足之处之类的,我真的不介意你们说的!对兔叽温柔点我都会耐心接受的!兔叽虽然玻璃心,但是真的不是不讲理的啊!身为叶英的脑残粉,我要是变成那种人我还不如自挂东南枝或者让叶男神打死我……呸,我如果变成那个糟烂样我都不配玷污我男神圣洁的剑!(日常吹叶英1/n)   我排斥的那些带着敌意而来,上来不是人身攻击就是怼我主角的评论,一副我不想好好和你谈就是想让你生气的模样,特别是看文不仔细而黑的,会让我很难受,因为明明写出来了却还是无故被怼,玻璃心一碎就要变成扎人的玻璃渣了。   这次误伤友军我真的很抱歉,虽然是个误会,但是……但是造成了伤害还是无法挽回的,小天使我真的很抱歉!(这大概就是命吧.jpg)   包个红包给小天使,别生我气了嘤嘤嘤qaq……快回来,这篇文这么冷的时候我还是靠着你们的留言坚持下来的啊。   呜哇,兔叽卖个萌给你抱抱,不气了不气了。   感谢【念卿然】、【骊歌】、【隐形人】、【调素琴】、【王啊虞】、【浮世妍清欢】、【鸢茜】、【lucky】、【18905067】土豪们打赏的胡萝卜……昨天说我帅的,今天不许说我帅不过三秒……qaq   宋雯再次找到林夕的时候,这个狗比正窝在公寓的被窝里哼哼唧唧。   宋雯在外面找她找得满头大汗,林夕却跑回公寓洗了澡吃了饭,舒舒服服地窝着睡觉。宋雯一双拳头紧了松,松了紧,最终还是安慰自己林夕摔坏了脑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不然这凑表脸地狗比迟早死在自己愤怒的铁拳之下。   宋雯一回来,林夕就咻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她不等宋雯开口,就立刻道:“我给你看证据。”   宋雯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林夕抓起床头柜上喝空了的水杯,往天上一抛。眼看着那个陶瓷水杯即将粉身碎骨,宋雯几乎忍不住想要尖叫,但是就在水杯下落的瞬间,林夕伸出一只手飞快的卡住水杯,笨重而有质感的陶瓷杯在她手里翻来转去,乖巧得有些不像话。   这一手神奇得堪比马戏团里的特技表演,立刻就震住了宋雯。   林夕一翻手将杯子重新扣在了桌子上,目光力持平静又带着点小嘚瑟地道:“现在你信了吧?”   宋雯默默地看了她半晌,突然开口道:“卧槽。”   “你什么时候给自己开了特技?”   林夕:“……”   有这么一个不管你怎么犯蠢装逼都把你当狗比的青梅竹马,真是心累极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宋雯还是勉强接受了自家老友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渐渐变态了的事实,她回忆着林夕跟自己讲述的那些梦境,有些头痛地道:“梦里的东西……你能记得多少?而你在梦里学习的一切,都能带到现实来吗?比如那个什么速度异能。”   “不能。”林夕摇了摇头,身手捏了捏自己因为缺乏锻炼而软绵绵的手臂肉,“不属于我的东西或者一些特殊的能力似乎无法被带出来,就比如我穿越了三次,唯一能带出来的就只有第三个世界里锻炼出来的灵巧、战斗意识和反射能力,其他的都只存在于梦境里。”   “等等。”宋雯有些冲地打断了林夕的话,“属于你的东西?你应该是穿越到别人的身体上了吧?怎么说这些都东西不应该属于你的啊。”   “不,是属于我的。”林夕语气平静地说道,“莉拉就是我,我就是莉拉,实际上,第三次穿越我应该是从一个小孩子开始成长起来的。但是成为杀手的那一段经历很黑暗,我的大脑似乎并不情愿保留这一段过去,所以我在受到了外力的攻击之下失去了记忆。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刚刚穿越,但是实际上我已经在那个世界里待了好几年,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科尔文会知道我叫‘林夕’。”   “选择性失忆吗?”宋雯思忖,摇头叹息道,“那你还真是够倒霉的,我估计原本你在那个组织里忍辱负重,一边假意服从上级一边不断地打磨自己,好不容易带着真相逃离了地狱,却没想到在千钧一发之际失去了记忆,又为了斩断过去而重新回到了那个组织里。”   “那你现在还记得成为杀手的那段过去吗?”   “记不清了。”林夕摇摇头,心里其实有点庆幸,“其实我觉得还好,如果我还保留着那一段记忆,我可能已经不再是原本的我了。”   宋雯嘴角一抽,眼神扭曲:“闭嘴,我知道你秃了也强了,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叫医生给你剃个光头的。”   林夕闭嘴,只是睁着一双呆滞的黑眸散发出无言的控诉。   “回归正题。”宋雯压根不理会自家帅不过三秒的老友,只是霸气十足地道,“你说的那个大佬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么回事。”提到黑暗中唯一的救赎,林夕整个人都来劲了,她挺直了脊背,肃穆地道:“他教会了我关于人类超感官的概念,那个时候他可能已经预知到我要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了,所以他给我的大脑下了一层防护。这也是我在被异形寄生的时候成功活下来的原因,只是很可惜我最后还是没能活着回去,没有问到他的名字,也没有将资料交给他。”   宋雯不想听她哔哔这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大佬男的女的?”   “男……卧槽为什么会有‘女’的这个选项?”   宋雯鄙夷地道:“废话,当然是因为你这一身直男气息突破苍穹挡都挡不住,我已经无法想象你搞姬以外的其他恋爱状态了。”   这话说得太扎心了,林夕捂着心口,面上波澜不惊,心里一千一万句妈卖批。   “说真的,你刚刚跟我说你恋爱了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做春梦了。”宋雯整个人懒散了下来,微微眯起了眼睛,“大佬是你的梦中情人?”   林夕:“……是噩梦,谢谢。”   宋雯嗤笑一声:“少女梦中人,却是个噩梦,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的才会成了你的梦中情人。”   林夕面无表情地顶着天花板,暂时不想跟这个只会挤兑她的狗比说话了。   “你还记得大佬长什么样吗?高不高?帅不帅?苏不苏?”宋雯作为一只跟林夕同属性的单身汪,关注的重点自然是姬友理想型的模样。   “挺高,应该,不知道。”林夕老老实实地回答了问题,顶着宋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弱气道,“我醒来之后……就忘记他的样子了。”   说到这里,林夕有些难过,她只记得那人很好很温柔,像是寒凉永夜将至天明时的一道光。但是她每次穿越都会忘记自己在现实世界的身份,忘记自己曾经穿越的记忆,而等到她回归现实时,他的模样又会在记忆中淡去,无论如何挽留都无济于事,最终只剩下一抹单薄的剪影。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长相,不知道他的姓名。   但是她记得他温暖的手,记得他有些疏冷的温柔,还记得他曾经对她说过“保护好自己”。   林夕神情有些低郁,宋雯看不惯她这个样子,开口呛声道:“你至于吗?他又没有为你遮风挡雨,也没有给一个肩膀让你依靠,他可能只是觉得在前进的路上遇到了一个路人甲乙丙丁,凭着好心随手帮你一把,你既不是特别的,也不是独一无二的,有必要为此耿耿于怀吗?”   “他甚至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你。”   “不是这样的。”林夕喃喃自语般的反驳道,“他不告诉我他的名字,是因为他希望我能活着回去。”   “我本也不需要他帮我遮风挡雨,给我一个依靠,甚至是为我解决一切事情。”林夕用力地绞紧手指,吐字缓慢,却一点点地描述着自己内心真实的呼喊,“我喜欢他也不是因为他能给我什么或者帮我什么,我只是在一个独自挣扎甚至渐渐绝望的世界里,得到了一点善意。”   那群为了试验而将人命视如草芥的科研人员,那个为了完善全息技术而让人生不如死的医院,那将她推出储物室的两男一女,还有那为了眼前的利益而夺走她生命的路人。这些世界其实从来都不曾善待她,不曾善待林夕,整个世界就像是朝她倾轧而来的车轮或是磨盘,几乎要将她辗轧得肢骨分离。大佬对她的好其实很有限,甚至并不能改变她必死的命运,但是他有一份真实的温柔,让她相信世界还有光明。   林夕伸出自己的手,掌心朝上,露出斑驳杂乱的掌纹:“梦中的我,并不是他的什么人,也并没有什么能让他放进眼里的资本。只是大概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打动了他,于是他决定帮我一把。虽然很少,但是我很感激,因为人的善意弥足珍贵,特别是在那样的世界里。他帮我是情分,不帮我是本分,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不要多此一举为自己招来祸患,但是他还是帮了,所以我才觉得动容。”   “因为我亲身经历过,所以我才知道他能做到这点是多么的不容易。”   “拥有力量却不肆意妄为,约束自我也保持着道德的底线,甚至还对生命存有敬重之意——这不仅仅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梦里的我一直走在一条残酷而遍布荆棘的路上,那是成为强者的必经之路,我确定我能走下去,但是我走得很痛苦。”被人残杀的疼痛和绝望似乎还充溢在灵魂里,林夕面无表情的盯着被褥,鼻头却微微酸涩了起来,“人如果从来都不曾被善待,那么他也定然会以最强的恶意回报世界。但是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我走在这条可能会让我迷失自我的道路上,却看到前方的另一个人,他让我有了方向,也保全了自己。”   林夕说得概念有些抽象,但是宋雯却听懂了。她皱着眉头道:“憧憬不是爱,林小夕。”   “我知道。”林夕抬头看向窗外,这时候已经是午后时分了,暖阳泼洒在窗台的边缘,柔和得令人惬意,“我只是觉得,事情还没有结束。”   “我是个情绪很淡的人,是一个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凉薄的人。但是我现在怀揣着一份不一样的情感,我能感觉得到。”   “时间能让这份感情变质,而我也确定我能走上正确的路。”   “我想变强,和他比肩,然后有朝一日走到他的面前,说一声谢谢。”   ——感谢他所给予的一线温柔。 第三十八章 是她先动手的   可是,自从那一次穿越之后,林夕的生活就回归了平静。她没有再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境,也没有再突然穿越到什么莫名其妙的世界。这个认知让原本严阵以待的林夕和宋雯都感到有些莫名,几乎要怀疑她们的推测是不是因为太过空闲而产生的臆想。   “不然你去寺庙求个平安符,讨个安心。”宋雯只要一想到林夕那种危险系数max等级的梦境就觉得蛋疼菊紧,心有戚戚地拍着林夕的肩膀,说道,“讲真的,如果能不穿越了那是最好的,你想想你穿越的三个世界,不是一个死的比一个凄惨?根本无一善终,比炮灰还凄凉。”   林夕对此也有些无语:“谁叫我每次穿越都立场成谜?哪怕不能活到最后,好歹也要拼尽全力活得长久一点,死得好看一点嘛。”   “你第一个世界好歹是为了掩盖罪恶而去死,第二个世界虽然是自杀但是多少也在你那大佬面前表现出了不屈的品质,但是你第三个世界能活出个啥鸟来?”宋雯觉得她实在心太大,底线和要求未免拉得太低,忍不住呛声道,“被个路人甲抢了人头也就算了,重要的资料还被拿去谋取私人利益,说不定尸体还会被人拿去冲厕所,死得一点美感都没有啊。”   这种扎心话也不是第一次听了,林夕适应良好,依旧摆着一张面瘫脸不吭声。   “你现在是典型的身体跟不上大脑的速度,如果想要完全发挥出你的战斗意识和反应能力,你需要进行一定的训练。”宋雯拿出一张清单,上面列举了各种散打跆拳道柔道的培训班,道,“选一个吧,咱们虽然不算富裕,但是供你去上个青少年班还是没问题的。”   林夕神情有些僵硬,她梗着脖子道:“你知道这些东西学了也只是强身健体,对我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但是一蹴而就拔苗助长都不适合你。”宋雯很清楚林夕是个怎样的死宅,她连散步都很少,更别提更高级别的武术培训了,“而且麻麻我没有那么多渠道送你去部队进行特种兵培训,所以日天日地日空气你就别想了,老老实实从马拉松跑起吧。”   瞎说大实话的宋雯每次都能刷新扎心的最高记录,弱鸡林夕扶额,从一大堆宣传单中挑挑拣拣,拎出了一张很花花绿绿的宣传单。   “跑酷俱乐部?”宋雯扫了一眼林夕的选择,倒是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这个的确比较适合你。”   跑酷又叫做“城市疾走”,是一种人类挑战自我的极限运动。以日常的生活环境作为训练场所,依靠自身的体能和反应能力驾驭任何未知的环境,躲避危险,翻越障碍。这能让人类挖掘出自己敏捷和反应速度的极限,也能训练面临危险时的心态与判断眼前危机的能力,一个专业的跑酷训练者在面对天灾人祸的时候存活的几率几乎是普通人的二十倍,很适合林夕眼下的境况。   “打不过至少还能逃走。”宋雯很客观地评价着林夕的弱鸡能力,“在现实世界,哪怕你的力量训练得再怎么强大,我估计你也是打不过异形这样的非人类生物的。既然这样我们还不如不要浪费时间,将重心放在你擅长的领域,让你的身体能匹配上你的意识才是重点。”   林夕点点头,她也没有强求自己一夜之间变成无所不能的超人,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总要一点点来的。   林夕报名了跑酷俱乐部,同时在网上接了一份翻译英语文献的工作。从第三个世界回来之后,她原本只能应对英语四六级的填鸭式英语无师自通一般变得流利了起来,想要翻译一些复杂的商业文献也不是难事,她急于变强,但也总要自力更生,不能让宋雯承担全部。   也正是因为这份互相体谅的心情,才让她们的友谊得以长久,否则再怎样深厚的感情与宽容,都抵不过鸡毛蒜皮的磨损。   跑酷这项运动在华国并不盛行,大概是因为华国人比起挑战自我更倾向于扎扎实实地工作,缺乏冒险精神的他们也很少会对这种稍不留神就可能出人命的运动产生兴趣。所以林夕加入的这家跑酷俱乐部费用昂贵得惊人,成员却少得可怜,甚至一半以上都是定居华国的欧美人士。   跑酷俱乐部的专业训练者是一位法国人,这倒是并不意外,毕竟跑酷这项活动就是起始于这个带着浪漫色彩的诗情国度。   林夕是从最基本的体能训练开始的,从健走到马拉松,林夕很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所以能一点点地调整自己的训练计划,不断拉高自己的极限,这让她进步神速。短短两个月内,林夕几乎堪称脱胎换骨,从一只弱鸡变成了一位身手灵活矫健的跑酷运动者。   但是这两个月里,她每天都睡得香甜,无梦而眠。   林夕因此觉得有些不安,但是她又说不清楚自己为何烦躁,只能按捺住这种焦虑的心情,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训练。   “你的梦境是有什么规律的吗?”宋雯也觉得眼下的情况有些复杂,询问道,“比如说你前面三次做梦前是否有发生过什么莫名的状况?或者你的心情以及身体状态有什么变化,如果可以找到突破点,我们或许能控制你的梦境。”   “特别的状况?第一次穿越是喝了酒,第二次是困得失去理智,第三次是……昏倒。”林夕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穿越前的异常,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表面上看上去,似乎我因为某种虚弱的状态而导致意识模糊才会穿越。但是除了第一次以外,第二次和第三次的穿越并不算异常,比如第三次,我是莫名其妙失去了意识才导致摔倒,而不是摔倒之后才失去了意识。如果非要计算这个因果的话,推测是不成立的。”   宋雯和林夕反复回忆当时的情景,但是都没有得出正确的结论。   “你的穿越并不是本体穿,而是意识穿越。”宋雯用一个小本子记录下她们两人的推测和对话,保留笔录以防她们在思考的过程中遗忘掉某些重要的线索,“虽然我现在对你‘穿越’的说法还有不少疑虑,有一定的保留怀疑你是中二病复发,但是你的梦境的确对你造成了一些奇怪的影响。我怀疑是你的大脑在模拟战斗而导致你拥有过人的敏锐度和反应能力,但是现在我们还是从你的观点出发来推测梦境吧。”   “第一,梦境是不可控的。两个月下来,你似乎并没有触发梦境的契机,关于这个梦境本身存在的合理性有待观察,暂时先放开不谈。”宋雯唰唰地在本子上记下这些点,又说道,“第二,梦境中的你会经历很多恐怖的经历,但是作用于体能上的能力无法带回,作用于精神上的能力却可以带回来,比如你在第三个世界获得的战斗意识。但是第一个世界的身体素质以及第三个世界的速度异能都没能保留下来。”   “如果你的穿越论是真实的,那么我需要严肃思考你大佬所说的关于超感官开发的可行性,而你以后在梦境世界中的锻炼一定要有意识地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但是如果我的意识论才是正确的,那么我相信你这种大脑自我作死的程序会为人类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林夕满头黑线,又觉得有点无奈。她和宋雯现在是各抒己见,谁也不能说服谁,就像是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碰撞,本就没有对错之分。   “好了,狗比林小夕,我再等待一个月,如果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你没有再次‘穿越’,你就必须考虑我理论的可行性。”宋雯觉得林夕的那些经历都是她的大脑自己模拟出来虚拟世界,至于英文和战斗意识?那都是大脑意识自身的认知错误造成的结果,如果这种认知错误更进一步,那很有可能会变成人格分裂症。但是做梦的人是林夕,林夕的感受她无法共情,因此也没法确定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那个。   宋雯是真的觉得林夕的中二病有点严重,严重到甚至自我认知出现了障碍,还模拟出那么真实的虚拟场景。   “如果真的是大脑的自我模拟,我的意识应该会对这个模拟产生一定的影响才对。”林夕面无表情地辩驳道,“首先不提我在三次穿越的过程中都死得悲惨,其次,这两个月来我有意识地期望继续这种穿越,但是大脑意识并没有在我休息的时候回应我的愿望。”   “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对你大脑的想法自然无法感同身受。”宋雯摇了摇头,“人在睡眠的时候,大脑的机能会呈现出最松懈的状态,虚弱的时候亦然。这种时候可能会导致你平时被理智压制的潜意识浮出水面,造成这种模拟现象。”   “第一次是你宿醉,第二次是你困倦,第三次是你低血糖处于虚弱状态,所以我认为你的梦境是潜意识代替了主观意识的结果。”   “你渴望力量,渴望变强,而自我认知障碍让你忘记了‘林夕’的身份,给自己虚构出了‘莉拉’的一生,甚至大佬可能都只是你臆想出来的人物,其根本就是你最憧憬也最渴望成为的人。”   “当然,如果有一天你在意识清醒状态全满的情况下突然开始做梦,那我就有必要思考一下你理论的可行……”   “砰”的一声闷响乍起,林夕以倒栽葱一样的姿势昏倒在地,她的昏倒没有半点作伪,实打实地磕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看着倒地不起的林夕,宋雯沉默了。   过了很久,久到宋雯终于理清楚自己的思绪,她才慢吞吞的提笔,在本子上写道:   “降生于这个世界的第二十二年,我的社会主义唯物价值观受到了巨大的挑衅和冲击。”   “动手的是个唯心主义的狗比。”   作者有话要说:  编辑给我发了小黑屋警告信qvq   不是说晋江日更三千什么肉都能吃吗?qvq   紧赶慢赶再码出一张来,哭唧唧地揉揉我的小天使们。   推荐一下我cp鱼的新文《我是爽文女主》   作者:一沐轻风   文案:   女主身高一米五,气场两米八   带着两个脆皮输出,打遍星际无敌手   管你是星际元帅,还是星盗首领,说打就打,不玩虚的。   没钱没势还欠债,你问女主为什么那么叼?   大概她后台大吧,都说了是大女主爽文 第三十九章 猎与被猎(1)   “学校真的是难得大方一次,居然请我们出来旅游诶!”   “是啊,不用上课真好,以前那地中海当教导主任的时候,每次组织活动都要我们自备东西,而且不是爬山就是去树林里喂蚊子,还美其名曰锻炼我们的身体素质。吝啬成这样难怪到现在还娶不到妻子。他被调走真是太好了!”   “就是,真不愧是……嘻嘻。”   “哈哈哈——”   嘈杂得令人心生烦躁的声音不停在耳边回荡,林夕眨了眨眼睛,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沉的难受。她想抬起手来揉揉自己的眉心,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准确的来说,是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她的身体似乎在无意识地朝前走去,根本不听从大脑下达的命令。   林夕睁开了眼睛,她脑海里浆糊似的迷茫,她看到碧蓝如洗的晴空和丝缕般雾状的云,她看到四周三两成群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只觉得这情景荒谬违和至极。她记得自己叫“林夕”,今年二十来岁,其余的连同父母以及记忆全部都模糊不清了。   林夕感觉到自己突然低头,视线所及恰好是一具青涩稚嫩的少女的身体,穿着精致好看的制服裙,连指甲都是柔嫩的粉。   但是……这是二十多岁的人该有的装扮吗?   林夕觉得莫名其妙极了,但是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却突然清晰地听见一声呼喊:“藤子!”   然后林夕就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视线一转,眼前就出现了一位俊丽明媚的少女,笑容灿烂极了:“藤子,别总是低着头看着地面啊,你看看周围的风景多好啊?要是不好好欣赏,那这一趟可就白来了啊!”   林夕眨了眨眼睛,想说些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一般伸出手环住了眼前这个少女的手臂,细弱娇柔的话语便从口中脱口而出:“结衣,我只是还有点难过……没关系的,我很快就能调整好自己的,我只是没想到,好端端的……希美怎么就……”   名叫“结衣”的少女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黯淡了一瞬,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朝气勃勃的明朗,安慰道:“别难过了藤子,希美的家境你也不是不知道。那样的父母,死了或许还算是解脱呢。别难过了别难过了,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好的呢……”   结衣嘴上说着“别难过了”,却是一副强颜欢笑几乎要哭出来的神情,藤子温声软语地安慰了她一番,两人感情反而更好了起来。   林夕被困在别人的身体里,只能被动地跟随着她们行动,就连视角都无法自由地控制。通过两人的对话和周围学生们的反应,林夕也从中得到了不少信息——她附身的这具身体名叫“金灯藤子”,性格怯懦温柔,属于绵软好欺的类型。而她的好友谷原结衣性格大方坦率,属于极为讨喜的类型,这一点从刚刚藤子一个形单影只地走着无人问津,而结衣来了之后经过的人看到她们都会打声招呼的情况里可以看出来。   藤子和结衣是好朋友,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怯弱的藤子被结衣保护着照顾着,所以她对结衣感情很深,也很依赖。而她们这个闺蜜圈里似乎原本还有一位名叫“石川希美”的女孩子,但是前不久因为家庭暴力的缘故跳楼而亡,结束了自己正值青春的一辈子。   林夕百无聊赖地待在金灯藤子的体内犯迷糊,对这种青春期少女黏黏糊糊的感情实在提不起半分兴趣。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穿越了,因为她记得自己叫“林夕”,是个百分百纯正的华国人,但是不管是她附身的少女还是她的朋友,名字都是典型的日本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穿越到这个女孩的体内,但是林夕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想要找一个人,想要问出他的名字,跟他说一声“谢谢”。   “啊——听说这个小岛是最近才开放的,主打各种旅游项目,可以露营烧烤,还能泡温泉呢!”结衣显然想让心思敏感的藤子开心起来,刻意引开了话题,笑容灿烂地道,“坐船到这里居然只要一个小时,好棒的呢!老师说我们可以玩一整天,晚上还能住温泉旅馆,住到明天早上再走。藤子,晚上跟我一起去泡温泉吧?对皮肤很好的哦!”   藤子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紧张地捏住了自己的手腕,喃喃道:“好。”   学生们嘻嘻哈哈地跟着队伍走,走到一片被隔离网包围起来的区域,四周绿树成荫,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静谧深林之中。这种霓虹国人最为推崇的“通寂幽玄”之感显然大受好评,林夕甚至听见了不少“哇”的惊叹声。结衣看着四周的美景,心情似乎也舒扬了起来,而藤子没有去注意四周的景象,而是专注地凝视着结衣,将她一瞬间温柔的神情收进了眼底。   林夕感觉到藤子也轻轻浅浅地笑开了。   这个年龄阶段,女孩子的友谊就像早春三月的樱花,唯美烂漫,能长久的却没有多少。但是很纯粹,也很简单。   结衣牵着藤子的手兴冲冲地朝着前方走去,入口处却被两位身穿园林工作服的人拦了下来,他们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红色和蓝色两种不同颜色的手环。那手环制作得很精致,几乎像是水晶雕琢而成的,花纹精美,两种颜色深邃灵动得仿佛是会流动的水,赏心悦目极了。这种精致漂亮的东西自然吸引了这个年纪孩子们的眼睛,更何况这手环的样式简单大方,宜男宜女。   “因为小岛很大,其中百分之八十的地理面积都是树木,在这里游玩的旅客非常多,为了避免大家游玩得不尽兴,我们公司需要大家佩戴这种手环分为两个小组。”笑容可掬的女子给大家介绍着手环的作用,语气温柔地道,“这也是为了方便大家分工合作,佩戴红色手环的小组负责捕鱼或者采摘水果,蓝色手环的负责烧烤准备食物。给大家造成不便我们很抱歉,但是手环可以带走作为纪念品的哦。”   虽然知道这手环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是因为它看上去实在漂亮,所以前来游玩的旅客们听了这话也没有什么排斥的情绪,纷纷挑选了自己喜欢的颜色戴上。结衣喜欢红色,拿了一个红色的手环,而藤子性格文静,选了一个蓝色。   隔离网里自成一片区域,大概是担心旅客不慎而造成森林火灾,所以才用隔离网隔离了起来,除了学生以外,还有一些其他的旅客。   “我先去给你找点果子。”结衣眉开眼笑地道,“这里种了好多果树,我都看到有芒果了。天啊学校真是太大方了,难道是因为快要毕业了的缘故吗?这一趟旅行的费用绝对不低!水果平时卖得太贵了,这次一定要吃够本才行啊!”   藤子腼腆地笑着说好,拿着烧烤叉开心地说道:“那我烤好东西等着你回来吃!”   结衣和藤子挥手作别,结衣跟着大部队开始了森林探险,而藤子则将食物串好之后动作笨拙地开始烤制食物。   借着藤子眼角的余光,林夕盯着那个戴在藤子手上的深蓝色手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活动热火朝天地继续着,红色手环的小组却迟迟没有回来。离开了结衣的藤子开始逐渐感觉到不安了起来,她将烤好的食物装进保鲜盒里,对着树林的方向探头探脑,想着如果再过一会儿结衣还没有回来的话,她就去树林里面找她。   在这种忧虑心情的作用下,藤子也不知道划到了什么东西,手腕好像被刺了一下,有点疼,但是这种痛觉很快就消失了。   藤子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手环,想着大概是被树林里的蚊虫叮了一下,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藤子将烤肉放进了背包里,还拿了一点祛除蚊虫的药物还有矿泉水,准备往树林里面走时,挂在隔离网高处的广播却突然发声了。   一个猖狂而又嚣张的笑声从广播里传来,嘶哑得几乎有些刺耳:“欢迎大家来到黑冢岛,开始我们的《猎人游戏》!”   热火朝天的人们突然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和交谈,彼此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旅游公司特意安排的余兴节目?   “相信各位都已经佩戴上了红蓝两色的游戏手环了吧?那么现在就由我来讲一下游戏的规则。”那个令人厌恶的声音自说自话,语气里的恶意简直藏都藏不住,“选择了红色手环的朋友们,很幸运,现在开始你们就是猎人,我们会为你们准备武器。而蓝色手环的朋友们就是这次游戏的猎物了,游戏时间持续到明天清晨,在保全自己手环的情况下,猎人至少带着五个蓝色的手环赶到港湾才能安全上船,而猎物只需要收集三个红色手环,就可以兑换船票。”   “手环无法摘取,想要拿下除了使用特殊的钥匙以外,只能把手砍掉哦。”   “请注意,手环已经通过静脉注射为玩家注入了最新研究出来的慢性神经性毒素,如果在明天天亮之前,玩家没有带着‘船票’抵达港口,你们将会在窒息中痛苦地死去。死相很痛苦也很难看,劝大家最好不要轻易尝试。”   “手环上安装了定位系统,黑冢岛周围也已经被包围了起来,我们不仅为那些投机取巧的玩家们准备了高杀伤武器,还放养了一大群鲨鱼。当然,如果玩家有砍掉手腕并且突出重围游回岸上的勇气和实力,那我们也尊重您的选择。”   那戏谑而可恶的声音说完了这一番话,恶意地轻笑着,道:   “那么现在,猎人们想必已经清楚了自己的任务了吧?”   “游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实在很抱歉=w=   稍微把这个世界的逻辑线整理了一下,花了点时间。 第四十章 猎与被猎(2)   “开什么玩笑——?!导游呢?公司的负责人呢?!就算是趣味节目也要有个限度吧?!”一个带着蓝色手环的中年大叔愤怒地踹了一脚摆放食材的桌子腿,摆在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叮叮当当地滚了一桌子,“我要让我的律师团起诉你们!该死的——!”   被压制到极点的空气因为这一声咆哮而重新开始流动,原本死寂的人群如同瞬间煮开的水,变得沸腾嘈杂了起来。有人疯了一样地去拆自己腕上的手环,有人掏出手机企图向外界传递消息,也有人焦虑不安地原地踱步或是窃窃私语。而造成这一切不安定的源头就是那莫名其妙的广播和莫名其妙的游戏,来到这里旅游的人五花八门,从少年男女到社会成功人士,从职场白领到家庭主妇,可以说是海纳百川。   大概是因为人多势众,倒是没有人因为那个广播而心生绝望,只是烦躁不安,如牢笼中挣扎的困兽,试图以群众的力量搏出一条生路。   林夕在藤子的身体里冷眼旁观,对于这群认不清眼下局面甚至还心存侥幸的人,定然只有鲜血淋漓的教训才会让他们从幻梦中醒悟。   教训来得很快,不等这些“成功人士”商量出一个所以然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便彻底打碎了所有人的侥幸心。林夕只听到连续好几声火/药炸裂爆开的声响,藤子惊恐万分地扭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便见刚才那个还大声嚷嚷着要让律师起诉的中年人顶着血肉模糊的脑袋,如同缓缓倾塌的石雕像一般倒在了地上。他砰然倒地扬起了尘土,体内血压归零,鲜血像是被挤压过的可乐,将他身边的一个白领喷了满身。   “啊——!!!”   尖利到破音的惨叫声瞬间击碎了表面上强行伪装出来的镇定,似乎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了玩笑真的成了夺命的游戏,于是所有人都撕碎了外在的皮囊,一个又一个地变得竭嘶底里。“砰”、“砰”、“砰”又是三声枪响,这片区域里的人全部疯狂地朝外面挤去,这种时候没有什么事情比逃命更加重要,人挤人,人推人,在火/枪再次带走了好几条人命之后,也因为踩踏而留下了两具死生不知的躯体。   林夕没有逃走,并不是因为她很有先见之明地避过了踩踏的浪潮,而是因为……藤子她腿软了。   这个正值芳华的少女躲在不锈钢料理台下瑟瑟发抖,口里念念有词地喊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听到外面枪声骤停,她还抱着背包更加用力的往桌子里面挤。视野里一片模糊,大概是哭了,她哆哆嗦嗦地试图紧抱背包得到一点安全感,看样子是不打算挪窝了。   林夕觉得有些崩溃,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呵斥道:“你是傻逼吗?!快点站起来逃跑呀!你没听到刚刚广播里说的吗?想要活下去只能收集到足够的手环,他们动手杀了人,现在活着的都跑光了,他们肯定要过来拿他们的战利品了。你傻站着等死啊!”   林夕以为藤子大概是听不到她的吐槽的,没想到她话音刚落,藤子惊疑不定地声音便失措地响起:“谁?!谁在说话?!”   林夕本以为前途无亮,没想到事情竟然峰回路转,让她微微有些激动:“你先别管我是谁了!按照我说的做!快点!你现在伸手出来在料理台的边缘摸一把烧烤叉还有调味料,拿着然后赶快跑!那些人估计也是第一次杀人,手生,只要你动起来,他们绝对没有那么容易瞄准!”   “不、不……我不行的,我不行的……!”藤子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那是因为惧意而造成的本能,几乎让她丧失了所有的斗志和行动能力。   “我太阳!”林夕虽然知道这种事情强求不来,但是眼下坐着等死的情况实在让人急得上火,哪怕淡定中二如林夕,此时也忍不住有些抓狂,“那你把身体的掌控权交给我啊!我帮你逃!卧槽快点啊大妹子!来不及了啊!”   藤子被她催促得有些懵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怎么交给你?我不会,我不会啊——”   林夕发现这个姑娘在心神不宁的时候自己能勉强做一些小动作,就如同现在她惊惧害怕的时候一样。于是林夕便用哄小孩的口吻说道:“好好好,你别紧张,现在,你放松,一会儿敌人来了你就要死了,是不是很害怕?别试图压制自己的颤抖了,现在,放弃一切抵抗!”   林夕最后一句带着点命令口吻的话语脱口而出,藤子的身体顿时一软,像是抱起了所有的希望自暴自弃了一般。她这么一松懈,林夕立刻就发现自己能动了,虽然动作有些僵滞,但是身体的主控权的确是移交到了她的手上。来不及适应这具笨重柔弱的身体,林夕已经干脆果断地借着料理台的掩饰,伸手摸了一只烧烤叉与两瓶胡椒粉往怀里一揣,一个滑铲就直接滚到了最近的隔离网旁。   林夕没有选择明晃晃的出入口,而是借着树木的掩盖而攀爬上了隔离网。   虽然身体笨重,但是林夕力量的掌控极为精巧,脚下一蹬,身子向上一蹿,双手紧抓柔韧的隔离网,手臂微微用力,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速度快得几乎跟猴子有得一比。她爬到顶端双手朝着固定隔离网的栏杆上猛然一按,整个人就翻垮了过去。   “啊——!”脑海里的一声惊叫刺得林夕太阳穴隐隐作痛,“你居然从那么高的地方直接跳了下来——!”   “闭嘴。”尚未完全逃出生天,林夕也没有跟这个软妹子废话的心情,她将一瓶胡椒粉塞进背包里,一瓶拿在手上,就飞快地在树林里穿梭奔跑了起来。导游曾经说过,这个小岛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面积都是树林,按理来说一个为了旅游而开发的小岛,哪怕考虑到住宿问题也不应该保持着这么大面积纯粹的原生态环境。但是现在林夕懂了,这些大面积的树林只怕是为了玩这个所谓的“猎人游戏”。   藤子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弱,以至于林夕跑没多远便累得气喘吁吁。她只能一边慢走调整呼吸,一边撕了裙子的一角拿来裹住手环。   手环虽然不能摘下却能用外物包裹将它藏起来,这样,第一次见到她的人也无法判断她的手环是什么颜色的了。   林夕不会对任何事情心生侥幸,更不会因为所谓的颜色之别就轻率地对自己的“队友”交付信任。毕竟手环这种东西就类似于船票,趁着同为猎物组的队友心无不备而将人干掉,再抢了他的手环去跟猎人组的做交易,这种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性。   人类为了活下去总是会不折手段,哪怕犯下罪行。   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想法有点危险的悲观主义者林夕放慢了脚步调整状态,试图从藤子的手中抢走更多的身体掌控权。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藤子似乎并没有因为被外来人占据了身体而感到害怕或者惶恐,反而坐享其成,甚至有些安心。   这让林夕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是她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只是她能确定的是,藤子的思想观念与她有很大矛盾冲突。如果是她的身体被人占据利用,哪怕对方能帮助她摆脱困局,林夕也会防备对方是否会另有算盘。而不是像藤子这样理所当然,甚至还放下了心一样。   不过,对方既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她也没有急急可可凑上去警告她的必要。   林夕不打算和她套近乎,藤子却对这个突然出现救她于水火中的英雄好奇极了,她问了很多问题,问得林夕几乎有些心烦。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你是鬼魂吗?还是我的人格呢?告诉我,好不好?”   “我叫你闭嘴。”林夕微微眯眼,眼底几乎要溢出凶光,平日里的沉静温柔此时都被暴躁所替代,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如此不耐。按理来说她面对陌生人应该也会维持着片面的温和与友善,现在这样的态度,只能归咎于相性不好了吧。   藤子沉默了片刻,就在林夕以为她终于闭嘴了之后,她又突然开口道:“我很害怕,能不能跟你说说话?”   藤子语气里的柔弱和哀求简直毫无掩饰一般地倾泻而出,若是换了个心软的人在这里,怕是会毫不犹豫地妥协了。   若是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以林夕的性格也无所谓去听她说些废话,但是眼下的情形严峻,她为什么还要分出心神来照顾她敏感的心情?   林夕果断地拒绝道:“我并没有安慰你的义务。”   “可、可是……”林夕只觉得视野再次微微模糊了起来,像是嗔着泪珠。她似乎又突然间聪明了起来,说道,“我好歹也将自己的身体借给你了,不能对我好一点吗?我不想杀人,但是如果我们不集齐船票,那么明天我们就会死了,临死前,不能让我开心一点吗?”   林夕皱了皱眉,没有开口说话。恰巧这时候她经过一条小溪,便立刻迈开脚步走到了溪边,朝水面上看去。   活水的小溪照出的人影也有些扭曲,但是借着水光,林夕也能看到自己现在长着一张清水芙蓉般楚楚可怜的脸蛋,一双漆黑的眼睛雾气朦胧,似怨似嗔——就像是风中的蒲柳,人生了无所依,只是在风中狂舞,我见犹怜,却身不由己。   林夕沉默地打量了许久,之后仿佛确定了什么一般,转身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   藤子收了眼泪,有些好奇地道:“你刚刚在看些什么?”   林夕十分淡定,字正腔圆地回复道:   “确认过眼神,是不想理的人。”   #没错,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这次是混沌中立的立场……吧。   这位妹子,是一个……跟林小夕完全相反的类型。   毕竟前面也说过了,林小夕是一个不喜欢欠人的,哪怕对陌生人也会态度温和的类型。   能被她讨厌的,大概就是人生理想和生存方式完全和她背道而驰的存在了。   以及,关于本文的感情戏问题……=。=林夕的感情是一种缓慢变化的过程,她现在属于动心,绝境中遇到了一个很强大的人会本能倾慕,但是还不到爱的程度。(这个跟林小夕的隐藏属性有关)   开窍这种事情就是一瞬间的事,但是想要变成深爱和其遥远,反正我估计林夕不死个五六次大概是达不到那种程度的。   而且你们不用担心速度太快,因为林夕就算喜欢上大佬也没有什么用,因为主线没揭开之前大佬根本就是个虚的。 第四十一章 猎与被猎(3)   “各位!你们听我说!这个所谓的求生游戏根本就是一个阴谋,为的就是让我们自相残杀,好给幕后之人玩笑取乐!”谷原结衣费劲地游说着犹豫不决早已心生动摇的猎人组,试图唤回他们的些许良知,“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岛上?背后会有什么阴谋?比起自相残杀,难道不是团结一致寻找生路更重要吗?我们为什么要相信那些高高在上把我们当小丑看的人会施舍我们一条生路?这根本就是不可信的!”   和谷原结衣同一组的学生们年纪尚小,听到这一番话都有些意动,但是反观成年人,却没有那么轻易被说服了。   一个二十来岁穿着兜帽外套的青年不耐烦地压了压自己的帽子,粗声粗气地道:“小姑娘,你能不能别那么天真了?你没听见刚刚广播里说的吗?我们是猎人,能拥有武器,但是作为猎物的猛兽也随时可能反扑过来撕咬我们。他们只用收集三个手环,时间比我们宽裕,如果我们在最开始不能占尽先机,谁知道之后会不会反而成了他们的猎物?当个小丑也好,自相残杀也好,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青年这样一番冷血无情的话语反倒比谷原结衣的煽动更得人心,比起那些还带着点天真味道的热血言论,大人们反而更坚信利益的等价交换。正是因为这条路活下去不容易,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用别人的命来换取自己生还的可能,所以他们才会觉得这条路生还的几率更大。   “可是、可是……!”结衣急中生智,大声道,“可是他们根本没有考虑过我们想要活下去的心情!如果你杀了人,抢了手环,登上了船只活了下来,为了掩盖自己犯下的罪行,你就必须替他们掩盖一切,以后可能会有更多的人死在这个岛上!而他们手里捏着你杀人的证据,就相当于时刻将你的性命攥在手里!哪怕活下来了也要每日担惊受怕,如果这些证据被曝光出来,活下来的人也一定会被判处死刑的!”   国际死刑的判定标准十分严厉,但是在霓虹国,有故意杀人情节,死亡人数为三到五人,就足够被法律制裁了。   “妈的!你这个死女人!”那青年被结衣的话所激怒,站起身一挥手,一个响亮的巴掌就直接扇到了结衣的脸上,“被发现会死,那就一辈子都不要发现好了啊!大不了活着回去之后就离开这里,换国籍也好,去更遥远的国度也好,总比现在活得长久!我他/妈最讨厌你们这些不知所谓的女人了。你想死可以,非要拖着大家一起,谁他/妈要为你的善良买单啊?狗屁!”   结衣被这凶狠的一巴掌扇得耳腔嗡鸣有一瞬间的失聪,她整个人摔倒在地,口腔出血,不等她缓过神来,青年又是一脚踹上了她的肚子。仿佛想要出一口恶气,青年狠狠地踹了结衣好几脚,直接将她踢得背过气去,才转身朝着其他人说道:“这个女人不想活就随她去吧,刚刚广播也说了,我们可以直接去拿武器,猎物组那边会比我们这里晚半小时才开始通知,通知之后,才算是游戏开始。”   “猎物组的人数比我们多,如果不想反过来被猎物咬断脖子,我们就必须提前准备!我们可以埋伏在小山丘上,等到游戏开始之后抢下第一波人头,手环我们先收在一起,等明天凌晨再一起分配,猎物绝对是够分的。”青年说完,一脚踩在结衣的手背上,恶意地在满是砂砾的泥土上碾了碾,“这个女的,让她自生自灭好了,多出五个蓝色手环,我们的分配量就更充足了。”   青年和其他猎人组的成员去仓库拿取了武器,他们进入树林之后,导游就带着他们走了很远的路来到一处雅致的院落。他们以为是导游带他们来参观温泉旅馆的,没想到导游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而他们却在院子里听见了那令人背生冷汗的广播。其实他们一开始也是不相信的,但是武器什么的都是真的,就由不得他们不相信了。作为猎人的优势就是拥有主动权,既然无力反抗这个游戏,他们自然不能丢掉优势了。   拿到武器的猎人组离开了,而几名学生看了倒在地上的结衣一眼,还是咬咬牙拿起武器,跟上了大部队。   结衣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红肿青紫的手轻轻拭去沁出唇角的血迹,眼神越发黯淡了起来。   四下无人,院子里的广播却再次响起:“谷原小姐,为您的善良与聪慧鼓掌,为了奖赏您,我们会给予您猎人的特殊优待。”   “虽然不能为您改变游戏的规则,但是请前往院子里的大堂,我们将为您播放一段录像,并为您选择出五个死不足惜的人。”   ……   谷原结衣挣扎在人性的缝隙里,而金灯藤子则在林夕的保护下,一路顺畅地来到了森林之外。   这座小岛上有大面积的树林,环境幽静,却没有危险的肉食类动物,对林夕并不能造成威胁。真正威胁到她生命的只有那些拥有高杀伤性武器的“猎人”,至于所谓的船票、手环和游戏,林夕根本没有按照游戏规则走并且活下来的打算。   相信那冷血的幕后之人会施舍挣脱出牢笼的困兽一条生路?这个推测的可能性还不如金灯藤子突然独立自主呢……   林夕是真的快被身体内的另一个灵魂给烦死了。   大概是猜测到林夕因为和她共用一个身体而不能伤害她的缘故,金灯藤子是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打蛇顺棍上”,把林夕的威胁和不耐全部当成耳边风,总是弱声弱气地说一些不知所谓又令人火大的话,林夕从最开始的烦躁到现在的缄口不语,算是已经放弃和藤子沟通的可能性了。藤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眼下正处于多么危险的局面中,或者说是意识到了,却因为林夕的存在而无节制地依赖了起来。   “求求你了,能不能去救救结衣?结衣现在一定很危……”   “谁都没有你现在的处境危险。”林夕打断了藤子的嗫嚅,一针见血地给她点明了眼下的局面,“从刚刚烧烤区的狩猎看来,猎人组比我们更早得到了消息,也早已拿到了完善的装备。这种时候不管是想掩藏自己还是想埋伏别人,都已经有充足的时间去做准备了。比起你的好友,你更应该担心你自己,你以为你现在就很安全了吗?别傻了,你身体素质差耐痛力差,我就算有能力,在这具身体里也什么都做不到。”   但是让林夕烦躁的主要原因就是,藤子这个人,只会选择自己想听的。   “不会的!结衣很善良的。”她做着无畏地争辩,“结衣一定会劝那些人住手的,我很了解她,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可是事实就是猎物组受到了埋伏并且死伤惨重!”林夕发誓,如果她可以触碰到灵魂,一定狠狠地打这个傻逼一顿,“这个游戏的设定虽然凶狠,但是的确具有很多的不确定因素,我猜测,不管是猎人组还是猎物组,都定然会有‘托’,由他们来抄动气氛,让其余的‘玩家’无意识地遵循着游戏的规则走下去。你的结衣如果真的那么善良,那么被猎人组当做拦路石干掉的可能性会更大。”   然后,让林夕烦躁的第二个原因出现了——泪水立刻模糊了她的眼睛……   即便现在她能控制藤子的身体,主动权却还是在藤子的手上的,一旦藤子有过度的情绪起伏或是做出什么动作,林夕就会立刻失去身体的掌控权。这一点是非常致命的,如果在遇到敌人时,藤子因为恐惧而下意识地有所动作,造成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你骗人!”林夕感觉到这具身体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带着哭腔的嚎啕立刻从口中溢出,“结衣不会死的,不会的!”   尖利的女声高亢而起时简直能刺穿人的耳膜,林夕面色大变,几乎想骂一句妈卖批了。   下一秒,枪声响起,林夕立刻脚步一错身体前倾,一只手的手掌往铺满落叶的土地上猛地一撑,一个空翻就直接将自己甩出了一大段距离。而她原本站立的地方多了三个冒着烟的枪洞,火/药的气味扑鼻而来,呛得人几乎感到了窒息。   “你他/妈你说你是不是傻?!”林夕气得整个脑袋都懵了,她就没见过这样的猪队友,简直职业给敌人送人头。   林夕旋身而起准备逃跑,然而这具身体的柔韧度那也是个悲剧,于是刚刚玩了高难度空翻的林夕很不幸的——扭着腰了。   “我真是日了大天狗了!”林夕惨烈无比地扶着老腰躲在了一棵树的背后,“不怕神对手只怕猪队友,说的就是你吧?!”   藤子也疼得眼泪直掉,却还是犯了老毛病一样只听自己想听的或者能听懂的:“你为什么要日大天狗?”   卧槽!   林夕发誓,这个狗比再不闭嘴,她就要拖着她同归于尽了。   枪声再次响起,林夕可不敢实验一下这个子弹是否能打穿树干,她躲在树后只是为了防止自己被瞄准。所以在稍微缓过劲来之后,林夕拔腿就跑,而这次奔跑起来时的速度居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藤子呼痛不停,但林夕的动作和肢体却是前所未有的流畅自如。   飞快地避开两发瞄准自己脚踝的子弹,林夕活动了一下手指,微微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大家对林夕的人设有误解……(选择死亡)   我很想剧透解释一下,但是被夫人和姬友群嘲敲打了。   哭唧唧,憋着好难受……qaq   感谢【念卿然】、【穆天星】、【骊歌】、【隐形人】、【18905067】、【28067822】、【调素琴】、【苏卿九】土豪们打赏的胡萝卜,啊好饿啊看到胡萝卜都想吃qaq 第四十二章 猎与被猎(4)   林夕被身后持枪的人爆追了大半片森林。   林夕借着草木的遮掩也往自己身后张望过,那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戴着墨镜,看起来就不像是好相与的人。许是生性警惕或者是不擅长近身格斗,他始终拿着一柄长/枪,不远不近地跟在林夕背后。林夕倒不是没想过反击,只是这具身体的素质明显不如成年男子,而手上的武器也更适合近身搏斗,以藤子的臂力,想要将烧烤叉丢出并且刺穿血肉和肋骨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林夕闪避着从后头擦来的子弹,冷静地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她微微眯起被汗水沁酸的眼睛,眼前郁郁葱葱的枝叶碎影之间却突然闪过了一抹亮色。林夕还未能反映过来,便又听见砰砰三声枪响,她下意识地蹲身滚地避开子弹,却发现倒下的是自己背后的人。   出现在林夕和藤子眼前的,是举着手/枪喘着气的谷原结衣。   谷原结衣出现的那一刻,藤子立刻抢回了自己的身体,喜极而泣:“结衣!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的欢喜不像作假,那沸腾滚烫的感情在胸口燃烧,连带着林夕都感觉到了那种胸口郁堵的疼痛。这种过度炽热的感情烧得林夕有些发懵,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感同身受,但是她能感觉到那种心跳过速的胀痛,还有那种燃烧大脑以至于让身体不住颤抖的炽热。   原来人类的感情……是这么不理智的东西吗?   林夕觉得很困惑,因为她想到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她以为自己是“爱”他的,但是现在有了对比,却觉得有些心情复杂了起来。   “藤子!”结衣受了手/枪,急急可可地跑过来,伸出手抱住了藤子,“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就算只有你也好,希美已经离开我了,只剩下你了,藤子!”她拥抱的力度很大,让扭了腰的藤子感到了一阵近乎麻痹大脑的痛楚,意识又有些不清醒了起来。   重新抢回身体掌控权的林夕看着埋在自己脖颈处的结衣,忍不住皱了皱眉,她刚才伸出手的那一瞬间,手腕上红色的手环真是艳得刺眼。她还没开口说些什么,藤子已经疯了一般地从躯壳的深处爬了出来,紧紧地回抱结衣:“我在的,结衣,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心脏因为狂喜而剧烈地收缩着,林夕几乎感觉到了那种喘不上来的难受,她冷眼旁观着眼前姐妹情深的一幕,心中竟带着点淡淡的好奇。   这样铭心刻骨的感情,能持续多久呢?   世界上的所有情感,到头来都是要让人失望的。   等到两个人情绪平复下来之后,藤子拉扯着结衣的衣袖,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结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先离开这里。”结衣也立刻回答道,“这个小岛上隔绝屏蔽了一切外界的信号,而小岛的周围又被放养了大群鲨鱼,我们根本逃不出去。如果真的走投无路,我们只能按照游戏幕后之人说的那样,收集到足够换取‘船票’的手环了。”   结衣的这一番话,和藤子刚刚跟林夕争辩的“良善”可当真不一样,林夕好奇藤子的反应,却见她突然温软了眉眼,说:“好,都听你的。”   这样盲目信从依赖满满的话语,让林夕意识到,藤子这个人本身是有点病态的。她似乎在以交托自己的全部作为代价来换取一个依靠,比如谷原结衣,比如林夕。她就像是莬丝子,只要有植物给她攀倚,她根本不在乎你善是恶,是好是坏,没有喜恶,也没有是非观。   她依靠的“树”要她好,她就好,要她坏,她就坏。没有自我,也拒绝拥有自我。   而有趣的是,这个谷原结衣,似乎也对这种病态的纠缠感到理所当然,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想到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孩时,她脸上灿烂明媚的笑靥,对比此时有些冷静过头的眼神,林夕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在结衣拿着小刀挖出那个男子手上鲜血淋漓的红色手环递给藤子时,上升到了最高点。   这个姑娘一定是有哪里坏掉了。   不过到底是为什么呢?林夕饶有趣味地看着对藤子越加温柔宠溺的结衣,总觉得这个妹子在试探什么,又或者在刻意地引诱什么。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但是她能看到结果——藤子身上的柔弱感越来越重,对结衣的迷恋也越来越深,像是吃了毒/品的瘾君子,越发无药可救。   而结衣带着藤子在树林里跑了一个下午,知道天色完全暗了,依旧一无所获。   “没关系的,藤子,我一定会为你集齐船票的。”结衣看着藤子依恋满满的眼睛,微笑,“睡吧,我守着你。”   金灯藤子满怀感动的睡着了,而林夕则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闹剧一样的景象,觉得有些搞笑。她无法理解金灯藤子对谷原结衣那种无条件的信任,明明知道这一觉睡到天亮差不多也可以去死了,但是结衣的一句话一个微笑,她还就完全照做了。   当然,她喝的水中带了迷药,也是造成她立刻昏睡过去的原因之一。   林夕早就发现了,只要结衣在场,藤子就绝不会让她接手身体的主权,仿佛某种莫名的执拗。所以对于藤子喝下了那瓶被加了迷药的矿泉水时,她是喜闻乐见的。果不其然,藤子昏睡过去后,林夕重新接手了身体,但是她闭着眼睛作出呼吸均匀的状态,静候事情的发展。   没过多久,结衣就轻唤了几声,确定藤子是完全睡着了,她就开始收拾包袱了。   林夕以为她会动手杀了藤子,却没想到结衣拿来很多枝桠树叶将藤子掩盖了起来,而她则拿走了两人所有的东西,独自一人离开了。   结衣走远之后,林夕才拨开堆在自己身上的绿叶枝桠,坐起身来。   她看着自己身上铺着的遮盖物,又看着自己手上一红一篮的两个手环,觉得现在女孩子的内心世界好难懂哦。   取走了藤子所有的生存工具,却又多此一举地将她掩护起来,这个女孩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林夕是真的不明白了。   虽然被取走了工具,但是林夕并没有打算追上去抢夺回来,这具身体连本能都不会伤害结衣,她并不想实验一下自己是否能敌得过传说中无人可挡的伟大的“爱”。没有结衣的干扰,藤子又陷入了昏睡,这正是她行动的最好时机,失去了工具也不会影响什么。   林夕打量着手上的两个手环,它们的设计很精巧,有一块可以活动的单向暗格,扣上去之后就解不下来,这也是为什么那个广播里的人说要把手砍下来的原因。而且材质很奇特,看着像水晶,质地却不像水晶那般轻薄脆弱容易被破坏,有点像树脂结胶之后的琥珀。   林夕将红色的手环用布料包起,看着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制服裙,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塞进了口袋里。   卧槽幸好藤子有穿安全裤啊,不然这跟裸奔有什么区别?!   林夕在林间奔跑穿梭了起来,没有了藤子作怪,她就能发挥出自己全部的实力。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藤子的体内,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应该怎么走,但是眼下的情况就是要先活下来。若是实在收集不到足够的手环,她很有必要前往港口走一趟。   林夕以极快的速度跳过眼前的障碍物,借着清皎柔和的月光,她能勉强看清楚自己前方的路。林夕好不容易跑出了树林,却发现枝干翠叶之后透了一丝光,她拨开灌木丛,却发现自己跑到了一栋装修很是华丽的楼房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这应该就是结衣先前所说的温泉旅馆了。不知道这温泉旅馆里面是否藏有武器,林夕想要去港口,自然不可能双手空空地投入虎穴的。   哪怕明知道旅馆里面可能有敌人,林夕还是打算赌一把。   旅馆里的灯是开着的,林夕翻过围墙,摸索着来到一扇残破的窗边,偷偷地朝着里面张望。   没有人,却有很多尸体。   旅馆的大厅大概是发生过一场惨烈万分的两军交战,林夕隔着被子弹打得破破烂烂的窗帘,能看见那仿佛被泼了红色油漆的墙壁和满地的尸体。有中年人、有学生、有少女,有些人身上满是鲜血淋漓的刀伤,有些人看不出受伤的痕迹,有些却是连脑袋都被子弹爆掉了大半。   而这些尸体无一例外的,都有一只手被削得不成人样。手环也不见了。   血腥味浓重得令人作呕,林夕巡视全场,试图找到一件武器或是一些可用的道具。   确认过大堂没有可用的东西,林夕决定去一些隐蔽的地方找找,比如仓库或者地下室之类的地方,武器和军/火最有可能藏在那里。   林夕正试图寻找进屋的途径,却突然感到后背一凉,她想也不想地身子一歪,放任自己硬生生地摔倒在地上。下一秒她就听见非常细微的“嗒嗒嗒——”的三声轻响,她原本站立着的墙壁上立刻出现了三个枪洞。林夕冷了眼,立刻翻身而起,就看到一个戴着兜帽的青年站在墙外,手里拿着一柄消音手/枪,对她露出一个恶意的笑。   林夕蹲身,脚尖点地,腿部发力,如同一个被挤压到极点的弹簧,下一秒就借着冲力窜了出去。青年下意识地又朝着她开了两枪,林夕却借着奔跑的助力一跃而起。她跳跃的姿态轻盈得如同一阵不被拘束的风,竟一下子跨过了不算低矮的围墙,如同炮弹一样撞在了青年的身上。   两人一同摔在了地上,青年的枪支脱手,掉在了触手不及的地方。   林夕压在青年的身上,死命掐着他的脖颈,力量不够,她只能凭借着本能用拇指卡住他脖颈上喉结两边的区域,死死地制住了他的呼吸。青年一开始拼命挣扎,几乎让林夕有些控制不住。但是很快的,因为丧失氧气,他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眼球暴起,最终断了气。   林夕低着头,鬓边的黑发散下遮挡了她脸上的神情,她掐着青年的脖颈直到两条手臂变得绵软且失去了力气,确认这个威胁到她生命的人彻底失去了呼吸,林夕才缓缓的松开了僵硬十指,慢慢起身远离这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皎洁如霜的月光下,她的手指痉挛着,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一点点地蔓延至整个身体。   她亲手夺去的,第一条人命。   作者有话要说:  首杀。   其实间接性死在林夕手里的人不少,但是第一次直接这么杀人还是第一次。   以及,我认真的,我的女主角人设不是单一的某个属性,随着剧情的变化女主的人设也会变化的。   所以大家对林夕的印象不用太固定哈……=。=   她毕竟是要成为大佬的女人。(一语双关.jpg)   感谢【南极石是我的小老婆】、【隐形人】、【非羽】、【骊歌】、【调素琴】、【念卿然】、【一期一振夫人】、【安安安安神脑补液】、【穆天星】土豪们打赏的胡萝卜,吃得心满意足,嗝—— 第四十三章 猎与被猎(5)   林夕在电梯内按下升降按钮时,起伏不定的心绪也已经被理智的大手镇压在波澜之下。   她最终还是没能带走那个青年男子手上的红色手环,因为她没有刀具,而那把消声手/枪的弹匣居然被打空了,那青年的身上也没有备用的弹匣。林夕想了想,还是将那柄手/枪带在了身边,虽然无法使用,但是拿来作为震慑的物品还是很不错的。   温泉旅馆足有十层楼高,还有两层地/下室,林夕打算从最下面的那一层找起,毕竟储物肯定不是明面上的,高楼层用来给旅客居住的地方不必抱太大的希望。接下来也不知道还要面对什么样的危/机和敌人,林夕只能端正自己的心态,让眼神一点点沉静下来。   只是,胸膛里仿佛烧了一把火,怎样都无法让那股热意消退下来。   ……无法,完全冷静。   “叮——”电梯门开了,林夕看着外头黯淡昏黄的灯光,毫不犹豫地跨出了电梯门。   地/下室的温度较常温更低,或许是因为在地/下的缘故,温度几乎可以拿来当做保鲜食物的地窖。林夕呼出一口淡淡的白色雾气,觉得充溢寒气的肺腑让大脑冷却了一点,才继续朝前面走去。借着昏暗的灯光,她能看到空荡荡的走廊和一扇扇双开的仓库门。   翻找过好几件仓库,发现里面堆积的都是杂物,废弃的桌椅或者是摆放在木架上的红酒,并没有看到派得上用场的武/器。   林夕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大概是因为情绪还尚未完全平复的缘故,她竟一时间失了警惕心,直接推开了门。   “嚓——”   前方,左右,一柄火/枪直接抵在了她的太阳穴上,一柄美工刀从旁侧伸出搁在了她的脖颈上,而她前方还有一名穿着黑色风衣,身材火辣性感的御姐,拿着一柄烧烤时用的割肉小刀点在她的脑门上。三个角度,几乎完全封死了林夕的抵抗和退路,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了。   林夕缓缓举起双手,眼神直视前方表明自己的无害,也避免刺激到旁边的两人。站在她右手边拿着火/枪的人走上前来,一把扯掉了林夕包裹在手腕上的布料,露出了那只深蓝色的手环。而右边手持美工刀的人则从林夕的腰间抽出那柄消音手/枪,从她口袋里掏出那个红色的手环。   右边的人开口说话,是一个中年大叔低沉浑厚的声音:“蓝环,携带一个红色的手环。”   御姐皱了皱眉,小刀却还是点在林夕的眉间:“她看起来不像是有战斗力的。”   左边的人一开口,是一道清冽冷淡的少年音,一字一句都透着极端理智的沉稳:“消音手/枪,弹匣已经打空了。”   御姐还想说些什么,那大叔却已经爽朗地笑开了,说道:“不管她有没有战斗力,被我们这样比划着还没有哭出来,看得出来心理素质是很不错的。小女娃,你叫什么名字?我们都是猎物组的。你的手/枪是从那里来的?”说完,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的蓝色手环。   说是这么说,但是那比划在她要害处的武/器却没有移动半分,林夕只好面无表情地说道:“林……金灯藤子,学生,手/枪是……刚刚在外面捡的。因为没有子弹,所以想带着,看看能不能恫吓敌人。”   “原来如此,因为猎物组都拿不到这种高杀伤性的武/器,所以我们刚刚才怀疑你是猎人组的。”大叔性格似乎比较温和,还温声解释了一下他们制住她的原因,“藤子杀过人了吗?这个红色的手环是哪里来的呢?”   “我有个好友,是猎人组的。”林夕顾左右而言他,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我被猎人组追杀,好友射杀了敌人,将手环给了我,她自己离开了。”   这么姐妹情深的故事显然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之后御姐和大叔轮/流盘/问了几句,倒是那持刀的少年一直沉默不语,唯独握刀的手稳如磐石。确定林夕完全无害了,他们才松开了对林夕的桎梏,御姐更是冷艳地勾了勾唇角:“这小姑娘倒是有点意思,可以算入战力的一员。”   脑袋能动了,林夕环视整个仓库,才发现这里居然零零散散地挤了十几个人,其中大半都身上带伤,眼神惶恐,透着绝望。而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人,一个有点名不副实的叫“花鸟院纯子”的御姐,一个同样很违和的叫做“松上聆泉”的胡子拉碴的大叔,以及最后是一个叫做“叶室青”的少年。“叶室”这个姓氏是幕末年代之后仅存下来的十三名家之一,看着其他人忌讳莫深的模样,也足以见其不凡。   至于这么一个出身显贵的少年为什么会和他们这些平民一样沦落到这种境地,其中的内/幕可就真的是细思恐极了。   日本的阶/级文化对民众造成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加上叶室青似乎很有实力,所以哪怕他只是一个少年,御姐纯子和聆泉大叔都隐隐有以他为主的趋向。现在躲在这个地/下室仓库里的人都是猎物组的幸存者,外面还有多少猎人与猎物,他们并不清楚。和林夕不一样,他们一开始是一大班人马一起行动的,但是中途和猎人组的大部/队干上,彼此死伤惨重,猎物组因为武/器装备不足而落逃。   只是猎物组也并不是完全被压着打的状态,现在这栋房子算是被猎物组控制了,猎人组那边并不清楚他们的藏身之处,所以只能在屋子外头徘徊而不敢入内,彼此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林夕出现在这里还说自己是猎物组的时候,说实话大家都挺震惊的。   御姐纯子手上有两个红环,大叔有一个,叶室青有三个,林夕有一个,其他的人手上都没有红环。   纯子的红环是反击一个想要杀她的猎人时拿到手的,一个是在尸体上扒的。大叔的火/枪和红环都是从想要杀他的人手里拿的,唯有叶室青,据说他是从三个人的手上拿到了红环,却没有伤及人命,只是靠着一柄薄薄的美工刀,就将红环卸了下来。虽然大家都知道只要失去了自己原本的手环,哪怕集齐了船票也会死,但是叶室青的这一手特技可以说是真的震住了林夕,她见过结衣取环,自然知道这个取环的过程有多血/腥了。   估计那幕后之人也是期待着他们在这样血色的杀/戮中逐渐丢掉人性,彻底堕入黑暗吧。   而轮到林夕介绍自己时,她犹豫了一下,才将自己刚刚杀了一个人的经历倾之于口。   “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穿着兜帽衫,长得一脸不良,身材五短,笑起来特别恶心的人?”纯子仔仔细细地描述了那个人的样貌,见林夕点头,她竟然笑出了声,“干得漂亮!藤子!你知道那个人杀了我们多少人吗?他根本不是为了杀/人取环好让自己活下去,他根本就是在享受这一场杀/戮的游戏。我估计他平时就变态,只是压抑着自己,来到这种不必压抑自我的环境里,他就以杀/人为乐了!你干掉他真是太棒了!”   林夕想要回她一个笑,唇角却又有些僵硬,只能胡乱点了点头,扮演着“藤子”怯懦的性格,没有开口说什么。   御姐纯子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这些话太挑战纯良孩子的三观了,不管怎么说,藤子也是刚刚杀了人,没有人能够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不然岂不是太可怕了吗?连她都没办法一下子接受这噩梦一样的事实。藤子一看就是个还在校的学/生,估计都没法接受着一天发生的事情,她这话说得实在糟烂透顶。   纯子假意掌嘴,羞惭地说道:“藤子你别气,都是我胡说的,今天真的是晕了头了。”   林夕倒是没有生气,她只是在想纯子刚刚说的话,心里无端端就有些不安了起来。   之后的事情,林夕大部分都是在围观,叶室青和聆泉大叔商量着下一步的对策,而纯子似乎是在绘画地图。据说纯子悉心安排了这一次的旅游,将这个小岛上的地图记得清清楚楚,能大概绘制下来交给大家使用。而叶室青和聆泉大叔也是明白人,头脑清醒的都不觉得那所谓的船票能真的让他们活命,所以他们商讨的对策是如何揪出幕后之人并且将他绳之以法。   聆泉大叔三观比较笔直,他觉得这种恶人不是他们能对抗的,最好要让法/律来制裁这些恶徒。   而叶室青则目光比较长远,他认为幕后之人敢猖狂嚣张到这种地步,定然是有所依仗的,只怕到最后反而是他们处处收到掣肘。   而林夕在纯子的解说下才知晓,这个仓库里的武/器没有被全部带走,却都被人为破坏了。摆明了猎人组那边下的黑/手,猎物组恨得咬牙切齿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你死我活这么惨烈的事情,换做是他们也绝对没有留手的想法。   可是没有武/器,别说跟幕后之人对抗了,只怕是跟猎人组正面交锋的优势都没有。   林夕正暗自烦恼,却发现叶室青在盯着自己看。   林夕心里登时咯噔一声,不知道要作何反应了,她没有藤子的记忆,也不知道叶室青是不是认识藤子。万一被他察觉到不对劲可就不好了,虽然说不一定每个人都能脑洞大到猜测出异魂同体,但是要是被当成神/经病可怎么办?   她正想着保持沉默,静观其变,叶室青却突然朝她走了过来。   纯子还在绘画着地图,聆泉大叔在数着自己有限的子弹,其他的人不是因为困倦而睡过去了,就是因为伤痛而低声啜泣着。   林夕整个人缩在阴影处,像是抗拒明光的小白鼠。   叶室青隔着一线光影,看着她,仿佛隔着岁月光阴,凝视着再久远不过的过去和回忆。   又仿佛隔着一片灿烂的星火,只要不惧火烧,一伸手,就能触及到那个不敢想,也不敢念的人。   ——大抵,又是一场虚幻的梦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感情戏,习惯一个主动一个被动,嗯……林夕的性格注定她很被动。   虽然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是先动手的其实是大佬。   虽然他后来被强娶了。   以及,主线可能要开始了。 第四十四章 猎与被猎(6)   叶室青朝着林夕伸出了手,摊开的手掌上,放着一张薄薄的刀片。   美工刀的备用刀片,刀片很薄,容易卷刃,叶室青这一路走来,可用的刀片也不多了,这是最后一张。   林夕看着那张在灯光下微微泛着金属冷光的刀片,只觉得手掌中那种仿佛掐着什么柔软事物的感觉再次涌上了心头,让她舌根泛起了些许苦涩。她恍惚了一瞬,摊开在她面前的那只手却始终没有收回去,就那样静静地摊开着,仿佛一种无言而执拗的等待。   林夕伸出手去拿那片刀片,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她的手是颤抖的,握不稳武器的。   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那个人的死并没有给她造成太大的震撼才是啊。她很平静,甚至在久违之后感觉到了安宁。   林夕猛地收紧手指攥住了刀片,她握得很用力,像是想要用疼痛唤醒自己一样,鲜血立时从指缝中流淌而下。   叶室青皱眉,伸出手强行掰开了她握刀的手,林夕下意识想要反抗,但是她的力气却比叶室青逊色很多。这个身板不显甚至还有些清瘦单薄的少年强硬地掰了她的手指,看着她掌心中染了血的刀片,沉默了很久也没有开口说话。   林夕骤然激荡的心绪逐渐平复了下来,却又为了叶室青这瘆人的凝视而吊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为此感到了心虚。这种想法是很少见的,因为林夕其实是个有些执拗且自我的人,从来都只有她影响改变别人的看法,却很少有别人能说服得了她。   宋雯说的其实都对,她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中二病,极端的自我主义者,她这辈子都将自己放在山顶之上,透着俯瞰人世一般的孤傲。   因为别人的一个表情就感到了忐忑,这让林夕觉得莫名其妙极了。   叶室青掰开她的手,取走她手里的刀片,那刀片在他手中翻转了一周,甩去了刃上的鲜血,“刺啦——”一声就割破了他衬衫的一角。精致的暗纹长衫被割破,他借着那一个破损的裂口撕下一片长条状的布料,严严实实地包扎起林夕手上的伤口。与陌生人过于亲昵的肢体接触让林夕有些汗毛倒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能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仿佛有人拿枪抵在她的后心逼她就犯。   包扎好了伤口,叶室青又握着林夕的手看了很久,看得她差点要给他跪下了,他才轻声道:“你总是用别人送你、希望你保护好自己的武器伤到自己吗?”他说着这话,握紧了林夕的手,很有分寸地拿捏着她的指头,没有碰到伤口,但是林夕愣是感觉到一种酸麻的痛从指尖一点点地窜上来,扎得她五脏六腑都痉挛抽痛了起来。   叶室青看她面色不好,很快便也放开了手,变回了原本冷冷淡淡的模样。林夕下意识地往后抽了一步想躲,却突然想起自己本来就站在墙角,退无可退,神情顿时便尴尬了起来。她是想不通刚才那个神情冷清气质却略显柔和的世家公子哥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么恐怖的样子,林夕就像是一只被提着后颈的小奶猫,等着被自己残忍的饲主丢出去遭受风吹雨打。   只可惜林夕也不是什么真的奶猫,叶室青也不是什么奶猫的饲主,在林夕反应过来露出爪牙之前,他就收手了。   一条布料拿来给林夕包扎伤口,一条布料包裹住了刀片的一头,裹出了一个可以被握住的“柄”。他将刀片重新放回了林夕的手掌心,抬起一直微垂的眼帘,露出一双过分深邃幽寂的眼眸:“你总归不能再用这东西插进自己的心口了吧?”   林夕总算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总是微垂着眼眸一副看起来格外温和的模样了,因为这个人有着一双完全不符合年龄的眼睛。这种说法其实有些毫无依据,虽然总有人说眼睛是心灵之窗,但是林夕从来不觉得人的瞳孔和虹膜能够折射出什么感情的波动,人能够从另一个人脸上看出情绪,依靠的是对方眼睛周边的肌肉以及眉骨,这个地方是人类表达情绪的主要面部区域,才给人造成了眼睛能传达情绪的错觉。   但是林夕可以肯定,叶室青一直是面无表情的,这让他看起来很冷漠,却又因为他垂着眼睛而少了攻击性,无端显得温和。   林夕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看到这样一双眼睛,有这双眼睛在,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年龄的界限被模糊,你也说不清他到底是十七岁、二十七岁还是三十七岁了。像是一个老旧的灵魂被困在一具过于稚嫩的身体里,如果他不垂着眼睛,简直像怪物一样了。   叶室青回到座位上拿起地图,御姐纯子从刚刚开始就频频扫向他们了,见他回来,林夕傻站,忍不住揶揄:“我说,你不会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这个叫藤子的女孩长得漂亮,更重要的是眉眼间带着股楚楚可怜的柔弱感,很能激起有能力的男人的保护欲的。   “看上?”叶室青展开地图,用笔圈起了港口的地方,“没有,我不喜欢她现在的样子。”   纯子被噎住了,她偷瞄林夕,当事人却很淡定,反正这具壳子又不是她的,而且她也不喜欢藤子身上那种与生俱来一样的娇柔。   不过藤子的气质和样貌倒是很受霓虹国人的推崇,这种凄美的柔弱无依,就像是生在平安京物哀年代的贵女,吞金咽玉,却又生不由己。   纯子八卦心起,忍不住想问问叶室青的理想型,但是他却已经干脆利落地将话题扯回到正事上:“我们现在可以确定一点的是,这个所谓的‘猎人游戏’肯定是有人在全程监控我们的行为和动作的。通过我们的自相残杀来从中获取乐趣,对方不可能仅仅只是注重结果而忽视过程。森林也好,旅馆也好,我都能感觉到有监视视线的存在,虽然毁掉了一些摄像头,但是一定还有藏在暗处的老鼠。”   林夕立刻竖起耳朵,她一直都是单打独斗的独行者,在消息方面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团队合作得到的信息多。   叶室青看了她一眼,解释了一句:“这个仓库里的摄像头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林夕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心里又暗暗有些咋舌,大佬果然不愧是大佬,难怪刚刚光凭气势就吓得她焉巴了似的不敢动弹呢。   聆泉大叔是个性格闷的,御姐纯子却是个炮仗,不等叶室青说完,一连串的疑问就噼里啪啦地跳了出来:“现在距离天亮大概还有九个小时,我们想要活下去,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做两手准备,先将‘船票’准备好。不然我们别说接近幕后之人了,只怕是连轮船都上不去。但是我们现在这么多人,红环去哪里找?如果接近了幕后之人,后续计划要怎么办?如果计划不成功,我们又要怎么办?”   “因为广播里反复强调了‘港口’,所以我们难免会带上一些先入为主的观念,将注意力放在那‘天亮会抵达港口的轮船’上。”叶室青没有直接回答纯子的问题,反而提笔在港口处划了个问号,“但是你确定幕后之人就在船上吗?”   纯子皱了皱眉:“不然呢?如果不在轮船上,那他是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那这样对我们来说岂不是更加不利吗?”   “不是这样的。”叶室青摇了摇头,他微微抬起眼帘,坐在他旁侧的林夕就看见了他黑冷得发蓝的眼睛,“从最开始的广播开始,我们可以确定背后的人是一个性格狂傲自大,而且不将人/权律法放在眼底的人。这样的人,布下这么大的局,设下这样的游戏,不可能只是远远地看着而不参与其中。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操控局面,将所有人当做手中的玩/物,确保所有人能走向他提前设定好的结局。”   纯子却另有看法,说道:“广播可以提前录制好。”   “然后让一个个性乖张的人演戏一样地对着录音机大笑吗?”叶室青反问,他似乎对幕后之人的性格有一定的了解,“有很大的可能,是他先通知了猎人组,并且亲眼看见了猎人组的埋伏,所以猎物组听到广播的时候他会大笑,是因为觉得猎物如同困兽,让他觉得有趣,在猎物组这边的广播结束的一瞬间,就代表着游戏开始了。”   纯子听得有些毛骨悚然,却还是勉强地扯了扯唇角,嗫嚅地道:“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他想远程操控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岛上的信号全部被屏蔽了。”叶室青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机,放在了地图上,“我的手机改过机,有反追踪和破解信息屏蔽的功能。但是就算如此我也没有办法联系外界,证明这里的信号屏蔽非常高明。我拆解过这里的摄像头,也查看过广播,都是比较老式的型号,想要将录制的影像传递出去定然会形成大量的数据流,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一个突破口,我应该是可以破译出来并且利用他的信息渠道的。“   “但是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来看,他很难做到屏蔽我的同时还自如地传递信息。”   叶室青用一种堪称心平气和的态度,说出了让所有人内心悚然的话语:   “所以,有很大的可能,他就在这个岛上。”   作者有话要说:  (咔擦咔擦)埋伏笔的时候就很开心啊(doge)   不知道我的套路能套到多少人。   我智硬,主线出来后不许吐槽我=w= 第四十五章 猎与被猎(7)   叶室青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就觉得有一股子寒气从地板窜上尾骨和脊梁,直接刺进了大脑。   想到那个一直在暗中操控着他们生死的变态居然跟他们站在同一片土地之上,看着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修罗场志满意得,即便在场几人的心理素质过人,也难免觉得恐慌。这并不是实力上的差距,而是因为道德人品而产生的忌惮,毕竟正常人遇上一个变态,说什么都要怂的。   只有林夕默默地举起了手,问道:“能不能大概确认一下方位?天亮之前把他干掉?”   这样一句黑社会土匪一样的话语实在令人侧目,配上金灯藤子那柔弱楚楚的脸蛋,违和感更是爆棚。但是沐浴在众人的视线下,林夕却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仿佛说出这话的人不是她。看到林夕这个学生党都这么有觉悟,御姐纯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小岛很大,可以确定他所在的地方一定是有建筑群的地方,但是以我们的脚程,走一整天都不能将所有建筑群走完。”叶室青将地图上标注了建筑群的地方给圈了起来,这个小岛上百分之八十是树木,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均匀分布在小岛各处的建筑群,在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他们想要以脚丈量小岛的每一片领土,那是天方夜谭。   “赌一把吧。”聆泉大叔开口,“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不如选择一个方向走,继续收集‘船票’和武/器。如果能找到幕后之人自然最好,找不到,天亮就去港口赌最后一把,或许我们能从那些人的手中抢到解药。”   这也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御姐纯子和林夕都忍不住点头,他们拿起自己的武/器站起身,却看见叶室青突然在地图上画些什么。   一些不规则的线条和弧形,一些数字和公式,以及建筑和小岛的大概轮廓所构建而成的图案。   他的手法老练,拿笔的手稳稳当当地,不一会儿就画出了一张如同扫描拓印下来的结构图,他在上面标出了三个符号。   御姐纯子忍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   “计算,剖析结构。”叶室青收起地图,说道,“如果要将整个小岛遍布监视器,那么建筑工程师在最初设计小岛上错落的建筑群时一定会考虑到供电和接收影像的问题。这个小岛上有温泉,说明地热资源丰富,在设计的最初,考虑地热发电与太阳能发电的可能性最高。我们虽然要寻找,但是也必须是有方向的寻找,如果跟无头苍蝇一样,只会事倍功半。”   叶室青来这个小岛上好像是为了来写生的,所以他手上才有削铅笔用的美工刀以及那么多绘图的纸笔。   林夕给这位大佬跪了,学神和学渣的逻辑思维差距就是这么大,老人家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果然知识改变命运啊。   虽然局面越来越危险,但是有叶室青这样的人站在友方队伍里就是会让人说不出的安心。他们安抚了还留在这里的其他猎物组,聆泉大叔更是将自己的枪留给了这一屋子的老弱病残,避免他们刚刚离开这里不久,猎人组就把这里一锅端了。   纯子也告诉这里的人,如果天亮之前他们还没有回来,那他们就试着前往港口,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的。   其他人也知道自己是累赘,他们四人有能力,自然要继续谋生,对他们也算是仁尽义至了,所以哪怕满心惶恐,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小组一起行动,必然会吸引敌人的火力,在猎人组的眼里,他们四人根本就是四个移动的蓝环。   林夕带着他们去了自己刚才翻墙过来的地方,大概是那兜帽男子性格不讨喜的缘故,他负责监视的这一片区域都没人过来看一眼。所以才造成警备空虚,让林夕有机可乘。林夕再次面对着那面围墙,也只是小力助跑,就灵活无比地翻上了墙沿,手一撑,整个人就到了墙外。   她这一手动作实在干净利落,漂亮得惊人。纯子小声喊了句“好”,就连聆泉大叔都对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刮目相看了。   林夕找到了自己刚才撇下的那具尸体,尸体已经失去了一只手,红环也不见了踪影。   他们一行四个人,松上聆泉年纪最大,因为爱好是打猎,所以身手矫健枪法精准;花鸟院纯子学了八年的柔道,还拿过东京的冠军,近身搏斗完全不在话下;林夕身法漂亮,动作利落,而且因为身形最小的缘故便于隐藏;至于叶室青,众人只觉得他好像没有什么不擅长的。   就比如现在,四人刚刚走进树林,叶室青就抬起手比了个手势——五指成拳,食指弯曲扣起,露出第一指节。   那是他们提前定好的简单的暗号,意思是“有人靠近”。   夜色已深,晚风凉得有些萧瑟,即便月光皎洁明亮映得四下亮堂,也难以压抑住人们内心滋生的绝望。风声飒飒,裹挟着一丝海风的腥味,让人恍惚间想到鲜血冲鼻的铁锈气息,于是婆娑的树影与摇曳的枝桠都成了眼中要夺人性命的怪物。   林夕握紧了手中的刀片,眼角的余光扫过一片灌木丛,她将重心换到一边脚上,暗暗发力,只等对方一出现便做出最好的反击。   沙沙声不绝于耳,像是压抑的悲泣,又像是庄严的葬曲。   有人踩断了干枯的树枝,发出“咔擦”的一声轻响。   林夕看见叶室青动了,这个身形修长清瘦的少年像是一道迅捷的风或者是虚幻的影,林夕也不清楚他是如何避过地上杂乱无章的枯枝烂叶而走到前方的。她只能看见他的手腕翻转,带着冷光的刀片在他指尖淬出寒芒,他动作自然地将刀片搁在了一个人的脖颈侧方。   那里是人类的大动脉,一旦被割断便无力回天的地方——薄薄的美工刀,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个地步罢了。   叶室青动手的刹那,纯子和聆泉已经将那人的退路给封死了,林夕站在旁侧防备四周,却并没有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了。   被叶室青抵住大动脉的也是个少年,大概是跟家人一起出来旅游的,穿着一件薄外套与热裤衩,一副随时要下海游泳的模样。他手上带着红环,手里拿着手/枪,猝不及防之下被抵住了命脉,居然慌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他丢开武/器,举着手,鼻子里哼出一声哭腔,嘴里胡乱地喊着:“别杀我!别杀我!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这个反应让如临大敌的几人顿时郁闷了,怎么看对方也不是谋定而后动打算埋伏他们的狠角色,他们也太草木皆兵了。   叶室青倒是没有心存侥幸,他的刀片依旧搁在对方的脖颈出作为震慑,轻描淡写地丢出了一个饱含威胁的轻喃:“嗯?猎人组的?”   对方一听,立刻就知道自己身后是猎物组的,顿时压低声音撕心裂肺地解释了起来:“我没有恶意的真的!我、我已经收集了足够的手环了,不会对你们造成威胁的!我的手环是在一具尸体上捡的!我没杀过人,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求求你放过我吧!”   说完,他立刻僵着脖子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五个蓝环,见叶室青还不松手,他又哭道:“我这里还有一个红环,你们拿走吧!”   林夕觉得有些无语,这个少年难道没想过他们会把他两个红环一起抢走吗?毕竟船票这种东西,他们都很缺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少年蠢得别具一格还是嚎啕大哭的样子让人啼笑皆非,他们四人也不是丧心病狂的人,倒是没想对他下手。纯子抢走了他掏出来的红环,凑齐了三个。这样一来,叶室青和纯子都已经凑齐了船票,还差四个红环便足够他们上船了。   那少年哭天喊地地抱着叶室青的大腿求罩,还把自己的武/器全部掏了出来,除了一把枪以外还有一把菜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将菜刀揣在怀里的。他们四人虽然想凑齐船票,但是也希望这场游戏中能够有尽量多的人能够活下来,所以就答应将少年带上。   少年的菜刀落到了聆泉大叔的手上,枪被叶室青收缴,而叶室青的美工刀则给了林夕,显然装备是按照战斗力来分配的。   少年没有武/器,只能跟条小尾巴似的跟在队伍的后头,大概是因为另外三人太有威慑力,少年就缠上了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林夕。   少年名叫“安藤直树”,长得眉清目秀,脸蛋上还带着点婴儿肥,倒是挺可爱的一个孩子。他眼巴巴地跟在林夕身后一路小跑,遮天蔽日的树木遮挡了微弱柔和的月光,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个跟头。少年磕磕绊绊地摔了好几次,却都没有出声喊疼,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林夕本来心肠还冷硬着,但是一回头看到他软乎乎的脸蛋上左一道右一道的灰痕,又有些心软了起来。   之后的路,林夕多少也照应着他,看他要摔倒了便扶一把,少年会低声跟她说“谢谢”,然后就腼腆地低下头,没有多话。   旅馆的外面藏着很多猎人,叶室青打算一鼓作气直接在这个地方为聆泉和林夕凑齐船票。   叶室青有分离手环而不伤人命的特殊技巧,所以林夕他们也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如果他们能够从幕后之人的手中抢到解药,那应该就能救下更多的人了。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他们很快就撞上了一队三人围堵在旅馆之外的猎人。   和猎人组交过手的纯子一眼就认出了老对头,于是这一次的任务目标就定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紧急更新! 第四十六章 猎与被猎(8)   虽然说叶室青一人就足够解决掉另外三人了,但是不管是纯子和聆泉大叔,还是林夕,都不能接受自己只是个吃干饭的。而且虽然队伍默认的领导人是叶室青,但是也不代表他们几个人就完全失去了主动权,如果一昧依赖叶室青,那他们就真的完全丧失对自己的掌控权了。   林夕自动自觉地找到了自己下手的目标,她很有自知之明,挑了三个人里面偏瘦弱的那一个。   林夕力量弱,但是身手足够敏捷,她看准机会,在纯子和聆泉大叔和另外两人打起来的瞬间,冲上前绊住了自己目标的脚。虽然不能将人打压得死死的,但是不让对方去为另外两个目标增援,林夕还是能做到的。只是和她打的人怎么说也是个青壮年,林夕应付得也很是吃力。她憋了一口气,掰扯着对方握着武/器的手,在跟对方角力的过程中,将手肘和膝盖作为武/器,对这对方的鼻子和腹下三寸就是一个狠狠的重击。   “啊——!”说到底来到这个小岛上旅游的基本都是普通人,耐痛能力和应变能力都不如林夕,只是占了武/器上的便宜。他们一行三个人本来就是埋伏在这里准备狩猎落单的猎物的,自以为是猎人,自然也就没想到自己会反过来被猎物盯上。他们全部的依仗就是自己手里的热武/器,在面对敌人的攻击时的第一反应也是开枪,但是人类控制枪支自然是没有控制自己的四肢来得灵活的。   林夕是个申时合度的人,她势必会用更多的技巧和小聪明来弥补自己力量上的不足。   对方猝不及防受到了重击,手里扛着武/器不肯松手,却也下意识地抬脚想要反击。但是林夕根本不将对方这愚钝的反应放进眼里,只是一蹲身,脊背微弓,在避开对方攻击的同时,双手如钳子一样扣住他的脚往自己的这个方向用力一拉,然后松手。   嗯,没有然后了。   男性的弱点在遭到惨烈的重击之后又是一个惨绝人寰令人闻着伤心见者落泪的大劈叉,对方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   林夕抢夺了枪支比划在对方的脑袋上时,对方已经痛得面目狰狞扭曲,连反抗的心情都已经被剧烈的疼痛所击溃了。他的惨叫声太过凄厉,连威胁他生命的枪口抵在了脑门上都不能阻止他的嚎哭。林夕皱着眉头想了想,干脆摘了对方脏兮兮满是汗渍的头巾,随手团成一团就塞进了对方的嘴里,为了避免被咬,林夕是直接将枪管塞进他嘴里硬给他堵进去的,确保对方连舌头都无法动弹之后,林夕才收手站了起来。   而纯子和聆泉大叔那边的战斗也结束了,两人也扛着武/器制住对手,眼神复杂地瞅着林夕的方向,颇有一种被欺骗了感情的错觉。   大概就是跟看到了清纯无辜柔弱可怜的小红帽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咬死了大灰狼的感觉一样。   叶室青倒是一点都没觉得这个场面凶残,只是自顾自的走到林夕的身边蹲下,朝着林夕伸出了手。大佬一句话都没说,但是林夕却乖得跟只鹌鹑似的老老实实地将美工刀奉上,然后就蹲在叶大佬的身边看着他干脆利落地把那人手上的红环给卸了下来。   他取环的过程也沾了血,但是却已经将伤害降到了最低,没有伤筋动骨,整套动作流畅自如甚至还带着一种利落的美感。   林夕有些看呆了,她看着叶室青那张清俊的侧脸,沉静而又漠然的模样,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眼熟。   她有些忍不住手痒的伸出手摸了一把,鬼知道她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的。叶室青看都不看她一眼,被人揩了油也没什么反应,卸了红环之后就随手丢给了林夕,抓住她往他脸上摸的手直接把她拽到了下一个目标旁边,接下来取的两个环都给了聆泉大叔。   本来就眼神复杂的两人现在眼神更复杂了。   我们也真是信了你的邪才以为你们是真的不认识哦。   这样,还差一个红环,他们四个人的船票就都能集齐了。   只是大概他们这边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其他猎人组也意识到附近有硬茬子,要不下口,就只能离开了。旅馆地下室里的人倒是安全了,但是下一个目标却没那么容易找,他们决定先去将幕后之人可能存在的地方搜寻一遍,路上如果遇上能下手的目标就动手好了。   一行五人找到了第一个被标注出来的地点,可惜的是,他们不仅没有找到幕后之人的线索,反而对上了猎人组的大部队。   十几个人的队伍,不是他们轻易就能应付的。虽然从猎人的手中抢到了武/器,但是子弹的数目也是有限的,他们不管是人数还是装备上来看都处于劣势,而这一支队伍显然跟先前的三个水货不同,他们一定经历了很多杀戮,已经成为了一群亡命之徒。   林夕并没有被叶室青允许参与战局,她负责躲藏在暗处给予他们支援,顺便保护完全就是一只弱鸡的安藤直树。   林夕躲在树上,扛着手中的枪支,透过瞄准器瞄准了不远处矮坡之下对峙的两方。她的掌心被汗水沁得黏腻,但是她的手很稳。当她的肩膀上背负的不仅是自己一条人命的时候,她总是会变得更加慎重,也会变得更加勇敢。   如果杀人是为了自己和自己肩膀上背负的人命,那就不应该犹豫。   哪怕是罪过,也要用自己的余生去担负这个责任的。   在纯子因为气力不足而陷入苦战的瞬间,林夕对着那个瞄准纯子脑袋的人扣动了机板。   “砰——”枪声响起,远处那人应声而倒,飞溅而起的鲜血让林夕的视野模糊了一瞬。   ——不……这是我的血。   子弹的冲力直接敲碎了林夕的重心,她从树上摔落,像是被丢出巢穴的雏鸟。摔在枯枝烂叶的泥沼里,林夕捂着手臂上的伤口,神情冷然,像是一樽凝固的蜡像。不等她挣扎地坐起身,一柄手/枪已经抵在了她的脑袋上。   “我不杀你,你自己把手环卸下来。”那个刚才还抱着叶室青的小腿哭天抢地的男孩已经换了一副模样,他拿枪的手很稳,跟林夕一样,“我知道你能在不砍断手腕的情况下把手环卸下来,你自己动手吧。”   “我没想到你居然还藏着武/器。”林夕不答话,捂住手臂的手指已经抠进了伤口里,在剧痛中挖出了那颗子弹,“这么小型的左轮手/枪,难怪你能贴身隐藏而不被发现,但是受枪型所制,威力有限,只怕是无法穿透人类的头骨吧?”   “是,但是心脏的话,却是绰绰有余了。”安藤直树冷静的神情竟和林夕有几分相似,“我不想杀你,但是我妹妹还差一个蓝环。你的朋友们和那群人对上,活下来的可能并不大,交出手环然后逃命去吧,至少这样还能活到天亮不是吗?”   枪声与惨叫声不绝于耳,深夜里的寒风真的会让人觉得寂寞,也会让头脑格外地清醒。   安藤直树以为这个女孩会哭,会求饶,因为她看起来比他的妹妹也大不了多少。他其实不应该那么快动手的,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他或许还能寻找其他的目标,或许还可以让她别那么快绝望。但是他不能,时间拖得越久,面对着这些善良而且努力想要活下去的人,他就越来越下不了手,越来越觉得自己卑劣。他其实没有撒谎,他的红环和蓝环是在旅馆外的尸体身上捡的,但是更多的,却是像这样骗来的。   欺骗那些对他怀抱着善意的人,让他们的善良和付出变成一场可悲的笑话,辜负这个世界上少得可怜的温暖——他是这样活下来的。   他不像他们一样能挺直着脊梁骨活着,能面对着一个立场对立的人还能伸出手说我们一起活下去。   痛苦吗?愧疚吗?抬不起头?   但是他必须带着妹妹一起回家。   安藤直树不认为对上猎人组大部队的那三个人还能活下来,他们死了,猎人组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蓝环的。所以安藤直树动手了,他必须得到这个少女身上的最后一个蓝环,为妹妹凑齐五个蓝环,带着她回家。   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他作为哥哥,他必须帮妹妹挡住这个世界的黑暗。   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   躺在地上的少女神情平静,没有他记忆中那些被背叛人错愕或是竭嘶底里地模样。她的眉宇间甚至没有多少痛苦,她只是安静地仰视着天空,像是透过皎洁的圆月,试图寻找到些许的星芒:“如果你活了下去,见到了阿青,能帮我带句话吗?”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安藤直树想到了刚才握住她手的那个少年,他这么想着,内脏几乎都绞在一起痉挛抽搐地疼痛了起来:“你说。”   她的语气突然低弱了下去,像是意识消逝了一样,她不经意地抬起手,轻轻地搭在枪管上,细弱地道:“……就说……”   安藤直树并没有发现自己跟林夕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范围内了,他只是试图支起耳朵,在嘈杂的枪声和尖叫中,他想要听清楚少女的遗言。她或许还能活下去,但是更大的可能是还会死在这里,最好不过的结局也不过是活到天明。   飒飒的风声灌入耳蜗,连带着少女清冽的低喃,透着附骨之冝般的冷意。   “背负着别人的性命而活着,真了不起。”   “我也很意外,你居然敢靠我这么近。”   ……什么,意思?   安藤直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感受危机的本能让他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机板,却只发出“咔啦”的一声空响。   下一秒,他才发现,不是他反应能力差,而是他体内的血压归零了。   脖颈旁侧的大动脉被薄薄的美工刀割开,细小的豁口在压力的作用下膨胀扩大,鲜血如同井喷一样爆射出一米多高的血柱。容貌稚嫩柔软的少年捂着脖颈处的伤口缓缓倒下,他那双蒙了云翳般的眼睛,只能看到手里在刚刚被瞬间拆解的枪支,还有少女砌在鞋尖的细薄刀片。   他动了动嘴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没有在旅馆外面捡到那具尸体,如果没有得到那么多的蓝环,如果不是距离成功只有一线之遥……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那具尸体是我杀的,我杀了人,你在他身上得到了希望,因为希望你对我下手,这就是无法化解的死循环。”林夕抬手捂上少年死不瞑目的眼睛,低低地道,“杀人者人恒杀之,动手前,你应该和我一样都想到这一点的。”   ——背负着人命走在这条路上,真了不起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评论区里面说,我一点都不担心女主,反正她最后都是会死的。   我:……????   是哦,大爷你们心真宽! 第四十七章 猎与被猎(9)   林夕发现自己身体发生了改变,虽然不知道是好是坏。   她是寄居在金灯藤子身上的一个灵魂,和藤子共享一切感官,却无法掌控身体的控制权。但是在刚刚被子弹打穿手臂的瞬间,林夕就发现了异样。她不仅失去了痛觉,而且双手开始变得灵巧,似乎在生死攸关的刹那,她被挖掘出更多的潜能一样。   林夕突然间便对以前的自己产生了些许的好奇,到底是怎样凶狠的姑娘,才能那样面不改色地将镶砌在手臂里的子弹挖出来?   不过追逐这个答案也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已经失去痛觉了。   叶室青一个人就撂倒了八个人,为了避免这群人狗急跳墙,叶室青在斟酌之后只取走了其中三个人的红环以及五个蓝环。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支队伍如果窝里反了,那他们反而可以浑水摸鱼少操点心。至于蓝环,那是准备给安藤直树的。   这么小的孩子,根本不可能独自一人来岛上旅游,而假如亲人们都不在了,他也不可能保持这么一副天真的姿态了,所以伪装的背后肯定有所图谋。但是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他没动手,叶室青还是愿意给他一个回头的机会的。   但是当叶室青跟身上带伤的纯子和聆泉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正在包扎伤口的林夕和安藤直树的尸体。   叶室青只是瞥了那具尸体一眼,便转头看向林夕,说道:“他动手了?”   “看到那一群人,他以为你们回不来了,心急了。”林夕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对于安藤直树的死亡并没有太大的感想。从一开始她就不曾放下对安藤直树的防备,也就不用阐述被背叛了之后的心情了。而命运就是这么奇妙,缺一时少一秒,可能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叶室青点了点头,取过美工刀卸下了安腾直树的手环,拎出一串五个的蓝环,丢给纯子收好。   “伤到哪了?”   “手。”   “能继续行动吗?”   “能。”   叶室青那件做工精致的衬衫基本都撕给林夕做绷带了,而林夕身上的学生制服也破得七七八八了。林夕从叶室青的手中接过最后一个红环,突然间便觉得有点累了。体力透支的不仅是她一个人,纯子和聆泉哪怕是成年人,这个时候也有些熬不住了。   强撑着那点体力,他们踩点完第二个隐匿点,体力就彻底告罄了。叶室青放弃了继续探寻下去的计划,让众人原地休憩。他们必须养精蓄锐,毕竟天亮的时候还有一场硬战要打,要是到时候面对着敌人,我方却兵疲马劳,情况可就不妙了。   纯子和聆泉靠着树干小憩了一会儿,而林夕虽然累得不想动,却又因为神经绷得太紧有些睡不着。反观叶室青,对比他们三人的狼狈可以说得上是从容得令人发指了。这个清瘦单薄的少年有着强得可怕的体能还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力,看着坐在落落月色下的少年,林夕恍惚间都要以为自己经历的不是一场大逃杀,而是在一个清冷寂静的夜晚里,在流淌着如霜月华的树林里邂逅了优雅而又美丽的精灵。   听起来真浪漫不是吗?她都要怀疑自己真的爱上他了。   林夕隐隐约约觉得,似乎这一次短暂的旅程,也快要到达终点了。   在这个血流成河的树林里,仿佛吟游诗人歌唱的美好邂逅一般,林夕靠在叶室青的身边,问出了很多莫名其妙又或者说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懂的话。她其实早就发现这个人应该就是自己哪怕失去了记忆也心心念念想找的人了,想跟他说声“谢谢”,却又不记得是为什么要说了。   “你认识我吗?我跟你是什么关系?你能告诉我名字吗?”   “认识,不知,不想告诉你。”   “为什么不想告诉我?”   “生气,不想说。”   “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想说?跟我丢掉的记忆有关吗?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没有为什么,有关,你不听话。”   她的问题他都有回答,哪怕是不想说的不愿意告知的,也会直白地告诉她。说到最后他似乎也累了,微微阖上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林夕看着他垂下的眼睫毛,觉得心里跟看见了逗猫棒的猫儿似的爪子痒痒,很想伸手去挠一把。但是最终理智还是压倒了欲望,林夕如同瘫痪了一般靠在叶室青的肩上,仿佛自言自语地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但是我想对你说谢谢的。”   她话音刚落,他的眼睫毛就微微一抖,倦色如藤蔓一般攀延上他的眼角眉梢。   他一抬手,肩膀耸动,靠在他肩膀上的林夕立刻仰躺倒进了他的臂弯里。清瘦的少年环抱着少女,一只手便将人摁在了怀里。他的眼睛没有睁开,眉宇间深藏着疲惫和倦怠,只是闭着眼低低地,低低地说道:“听话,乖一点,好好活着不行吗?”   林夕撇了撇嘴,总觉得他这句话是在说“好好活着不行吗为什么总是要作死”,心里顿时横生出无限酸涩的委屈来。   “我也没办法啊。”   “我明明都拼尽全力地想要活下去了啊。”   有时候不是她不想活着,而是有一些事情比活着要更加重要。她曾经也以为自己为了活下去会不择手段,会因为自私而变得面目全非,会拥有将尊严与傲骨一同舍弃的觉悟。但是当她的膝盖骨被打碎,当人性罪恶凝聚而成的泥水灌入她的咽喉,她才发现死亡其实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当她无力反抗地看着自己被水泥风干成一团腐烂的血肉,至少她还有一块脊骨能撑出一个人样来。   其实她没有多少崇高而伟大的思想,也没有舍己为人的觉悟,她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说白了还是自私。   有的时候她看似拥有选择的权利,但是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抉择的可能。   不是想与不想,而是能与不能。   “为了活下去而杀死那些想要害我的人,我不后悔。”她的低语细不可闻,“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他们的样子,那还不如死了。”   夺取他人生命的时候要抱有自己有朝一日被他人杀死的觉悟,为了活下去而对那些心怀善意的人下手,林夕宁可自己去死。   至少这样,她就不会欠别人的了。   她最讨厌欠别人的了。   “所以啊,谢谢你。”   ……   天光未曦,叶室青叫醒了所有人,四人重新打点好装备和武/器,便启程走向了港口。   林夕嗅见了海风卷来的腥气,令人作呕。她的心是沉重的,却又是平静地,一点点地沉进了理智的漩涡中。   来到港口处的人除了浑身浴血踩着皑皑白骨活下来的幸存者以外,还有实力不足打算来港口处碰碰运气的偷奸耍滑者。跌打滚爬在阴森可怖的修罗场里挣扎了一夜,真正幸存下来的人也觉得麻木,面对着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他们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武/器。   鲜血染红了白净的沙滩,海潮温柔地拍打着海岸,一下一下,不顾自己纯净的蓝色染上了罪恶的红。   轮船抵达了港口,那些手持枪支的人穿着整齐划一的防弹衣和防护服,像真正的猎人一样控制了所有人的命运。林夕对那十几个指着自己要害的枪口视而不见,镇定地拿出了三个红环,看着一个高壮的成年男子裹在厚厚的防护服里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自己。明明他比她更孔武有力,明明他手里握着更加先进可怕的武/器,但是他在给她解下手环的整个过程中都如临大敌,仿佛面对的是能摧毁一切的魔女。   多可笑啊,明明造成这一切的恶魔就是他们啊。   猎人与猎物,到底谁才是主宰命运的存在呢?   林夕不知晓,她甚至还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她跟在叶室青的背后走上了甲板,看着他永远挺直的脊梁,突然觉得有些鼻酸。   她也想成为像他这样的人啊,能以力量来撑起自己的一身铁骨,而不是靠惨痛淋漓的鲜血来换取最后昙花一现的璀璨。   林夕在船舱内站定,能够走上船舱的人其实并不多,而在人数比例里,猎人组明显比猎物组多了不少。除了林夕一行四人以外,猎物组里幸存下来的只剩下一个身材高大满身肌肉看上去很不好惹的社会人士,其余的人都没能从这场可怕的游戏中活下来。   等到“检票”结束以后,林夕看见空荡荡的船舱里突然亮了灯,在这个如同旅馆一样精致的船舱内,一面显示屏突然闪现了图像。   出现在显示屏上的是一张可怕的女子能面。   能面其实就是能乐面具,是日本能乐师表演时的必备工具,一般分为女子能面、老人能面和鬼神面。这种面具绘制的是人类的情态,却偏偏又兼具着悲哀与喜悦两种迥然不同的情绪色彩。这张能面就是一张女子能面,白/粉敷脸,红唇微启,眉眼弯弯地露出了一个笑。只是那微启的红唇里漆黑一片,眼睛被完全涂黑只剩下瞳孔里的一点白。一个凝固的悲哀的微笑,此情此景之下真是说不出的可怕与诡谲。   带着女子能面的是一个身穿黑色浴衣的青年,他坐在竹椅上,姿态居然很是优雅清逸。   “首先,我必须要恭喜各位玩家通关了游戏。”没有扩音器失真的干扰,他的声音清冽悦耳,像是山涧里潺潺流过的溪泉,“优胜劣汰本就是大自然定下的法则,可惜人类安逸了太久,已经忘记了弱肉强食的世界本质,这是我设计这个游戏的初衷和缘由。”   “诸位能从黑冢岛上活着走出来,想来也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游戏的初衷自然也就达成了。”   这个姿态清贵优雅如同平安京年代走出来的光华公子,他支棱起一只手托着下颚,衬得那张能面越发惨白可怕了起来。   他的声音轻柔带笑,像拂过柳梢的风。   “但是我很遗憾地告知诸位,你们远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优秀。”   “我预先准备好的解药,并不足以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真是可惜呢。”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能面的感觉就是我对霓虹国这个国度所奉行的精神与文化的全部诠释。   这个国家似乎一直在追求着一种极致的、扭曲的、枯槁的“死”之美。   能面是我童年的阴影,了解一下?不谢。 第四十八章 猎与被猎(10)   对于反派出尔反尔,林夕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的,毕竟连她这样的菜鸡都能反杀小boss了,大boss怎么可能不在众人走向巅峰的最后一刻蹦出来做个鬼脸猖狂大笑“哈哈傻逼你们被骗了吧”,所以林夕很淡定,不仅不生气,还想吃个瓜。   她气性好,别人可就没这份养气功底了,大部分幸存者基本都原地爆炸了,嘴里喷粪似的,一眨眼就问候了大反派祖宗十八代连同爹妈全家,还试图对人家女眷做点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事情。林夕虽然觉得这场戏挺好看的,但是那话语实在不堪入耳,跟她大佬这清风霁月的矜贵风范实在违和,就忍不住伸出手把人的耳朵给捂了。叶室青跟个木头人一样,好像对她的所有动作都有些反应迟钝,连回头表示诧异都没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船舱群魔乱舞的人。   他这么乖实在让林夕很想来个捧心的矫情动作,但怎奈何没那个矫情的资本,想想自己柔弱无依的样子,林夕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林夕将心比心,觉得要是换了自己这么被人骂,怕是早就要炸了。但是那反派看着气质高雅,对这些污言秽语却似乎接受度挺高的,不仅没生气,还支着下巴笑出了气音。那张能面实在看得人心里发慌,林夕正想移开眼,对方却已经将视线扫到了他们这边的方向。   “诸位请冷静吧,解药也就少了两份,只要再淘汰掉两个人也就足够了。不过让胜利者自相残杀总归是不好的,但是彼此如果是有点私人恩怨,那也恰好趁这个机会一同解决了吧?”反派总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冠冕堂皇得林夕都想替他脸红,偏生这一句话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隔着一张能面,林夕就是觉得他在盯着自己,还不停地笑呀笑呀的,狐狸尾巴都快摇成电风扇了。   “金灯藤子小姐。”他字正腔圆地念出了藤子的名字,轻柔带笑的话语里藏不住那股子看好戏的戏谑,“能够在这里见到金灯小姐,可以说是这场游戏里面最意外的事情了。本以为是莬丝子,没想到竟是未出鞘的刀,藤子小姐从来没有精神病史,不知道究竟是藏得深呢,还是另一个隐藏的人格呢?”   林夕是没想到这个死变态会将矛头对准自己的,她一路走来还算低调,又没有大杀四方震慑全场拎着人头四处走,就连手上的红环都还是大佬和队友们帮着凑齐的呢。说来说去也只有她突变的性格能引起反派的注意了,但是在这么一天一夜的修罗场折磨之下,人是很容易变态的。林夕不觉得自己这么个小人物变个态就能引来人家大反派的注意,一定是有什么外界因素让反派注意到了自己。   林夕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很快她也就想起了自己忽略了什么,船舱虚掩的门被打开,穿着白色和服的少女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谷原结衣,她忘记了这个让金灯藤子缠绕其上的树了。   刚才在海岸上没有看见她,林夕以为这姑娘也早就死在树林里了。人如果死了,很多事情和秘密就没有追究的必要了,她对金灯藤子怀抱着怎样复杂的感情,林夕也没有兴趣知道。但是现在这个姑娘又出现了,不仅出现了,看样子还在反派的面前捅了她一刀。   林夕又不是傻的,结合反派刚刚那一番“解决恩怨”的话,摆明了这个姑娘出来就是要弄死她的。   虽然说在这个姑娘的面前是保不住“金灯藤子不是金灯藤子”的秘密的,但是林夕也做不到像藤子一样看到这姑娘就娇娇弱弱地缠上去。她现在整个人就是面瘫晚期,想勾勾唇角都像是冷笑,所以当谷原结衣盯着她看的时候,林夕也只是平静地回望她,并没有多余的表示。   果不其然的,谷原结衣用一种比她还平静的口吻,说出了一个事实:“你不是藤子。”   林夕扫视整个船舱,觉得自己没有光天化日之下给大家上演韩国苦情剧的打算,便开口问道:“换个地方说话?”   “不用。”谷原结衣这般眉眼冷然,几乎让林夕想不起来她原先笑容灿烂的模样,“我只想问你一句,藤子怎么样了?”   林夕心里便无端觉得怪异了起来,她以为结衣抛下藤子自己离开,心里应该是对她有恨的,但是现在这句问话听起来,却又好像还是在乎她的。她不知道藤子和结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但是她依旧选择说出了实话:“她还在。”   她喝下了你递给她的那一瓶加了迷药的矿泉水,一直昏睡到了现在。   林夕心里其实是有困惑的,但是她已经不打算深究了。可是她不打算询问,反派却对两个姑娘家之间的恩怨情仇很感兴趣,竟然开口把林夕的疑惑都问出来了:“金灯小姐不想知道谷原小姐为什么会抛下你吗?不想知道谷原小姐知道了什么秘密吗?说起来,不管是金灯小姐还是谷原小姐,我都很感兴趣呢。”   “金灯小姐看着柔弱如同莬丝子,却拥有着如此强韧不屈的一面;而谷原小姐看着活泼开朗,没想到居然是不被人需要就活不下去的人呢。”   “我们为谷原小姐选择了五个可以下手的目标,其中一个就是金灯小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林夕微微一愣,她看向结衣,却见这个姿态端庄的少女神情平淡,仿佛没有听见反派的轻嘲,兀自说道:“希美是你害死的。”   谷原结衣、金灯藤子以及石川希美三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闺蜜,金灯藤子父母离异,她寄养在爷爷奶奶家里,从小就养成了怯懦的个性;谷原结衣家境良好,性格也活泼大方;而石川希美则因为家庭暴力的缘故而养成了有些阴戾和愤世嫉俗的性子。在这个三人小队之中,不管是谷原结衣还是石川希美,性格较为刚强的她们都十分照应性格柔弱的藤子,但是藤子这种如同莬丝子一样恶性寄生的性格,最终造成了石川希美的死。   一个深夜,两个结伴回家的少女,一群兜里空空的不良少年。并没有多少复杂曲折的缘由,不过是石川希美为了保护金灯藤子而竖起了自己满身的尖刺,而藤子也依照自己惯来的行事作风选择了安然承受,她抛下希美独自一人去面对危险,而逃出生天的她甚至因为畏怯而不曾报警。   那一夜在希美的身上发生了怎样的悲剧已经无人知晓,但是那一根稻草到底还是压垮了愤世嫉俗的少女的脊梁。   第二天,她就选择在高楼上跳下,结束了生命。   “我原本是这么以为的。”结衣勾了勾唇角,似乎想笑,“五个该死之人,第五个就是你,藤子。我疯了一般地想要找出害死希美的凶手,那些混混,她的家人,我都没有放过,但是我没想到其中居然有你,藤子。”   虽然三个女孩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结衣和希美之间的感情几乎凝聚成了牵连一生的羁绊。   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灵魂的同步者,她们是彼此的半生,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知晓彼此的悲喜。   “但是后来我才发现,害死希美的,其实是我自己。”   如果说,希美和结衣是共生的橡树,那么藤子就是攀爬在她们之间的莬丝子。   藤子的性格虽然怯懦,但是她会变成现在这种恶性寄生一样的性格,其实罪魁祸首就是结衣,而希美则是帮凶。   正如反派所说的那样,结衣是个不被人需要就会死的人。   她为何会养成这种性格,也只有希美知晓,幼年时期的结衣和她的弟弟曾经被人绑架,她因为一时任性,而导致年幼的弟弟被撕票,断送了性命。在巨额的赎金之下,结衣回了家,面对的却是恨她入骨的父亲和母亲。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这种罪人?!”   她成了家里的罪人,成了不被需要的人。   不被人需要就会死,不被人喜欢就会死,她笑得灿烂而又明媚,对金灯藤子倾尽所有,于是她有了一丛不依靠她就会死的莬丝子。   可是这丛被她故意养坏的莬丝子,最后却榨干了她共生橡树的生命。   如同一个绑缚命运的无解的死结。   “我爱你,却也恨你。”她微笑地朝着林夕展开手臂,纯白色的和服穿在她身上,像是惨白的葬衣,又像是新娘的纯洁无暇的白无垢,“我需要你,却又想毁掉你。这样矛盾的想法,我也无法控制我自己,我想过将你丢在森林里自生自灭,或许我心里会好过一点,但是看着你活下来,我突然又不知所措了。”   “我希望你能活下来,却又想要报复你,我该怎么办呢,藤子?”   ——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死希美的人的。   结衣张开手臂,带着微笑朝着林夕走去,仿佛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很短的距离被瞬间拉近,林夕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抽出了左轮手/枪。   匕首刺向林夕的脖颈,同时枪声响起。   鲜血在白无垢上泼出了鲜艳的娇花,结衣唇角带笑地仰躺着倒地,她看着林夕,瞳孔深深,像是绝望的云翳。   林夕看着她的眼睛,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等她反应过来,脑海里却仿佛遭到了重击一般,她眼前一黑,几乎是在一瞬间内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那种感觉很不美妙,像是一只蜘蛛从脑海的深处爬了出来,那种感觉伴随着燃烧大脑的火焰,几乎要将人焚烧成灰。   “结衣!结衣——!”声嘶力竭地哭喊声吞没了林夕的理智,她几乎想自嘲一声眼下的情景一定很疯狂——她开枪杀了人,又抱着受害者哭喊。   “结衣啊——!”   林夕是个情绪很淡的人,她从未感受过这样大厦将倾的悲伤,像是胸腔被剜走了心脏,像是五脏六腑被压缩带走了最后一丝空气,于是撕心裂肺地疼痛了起来。那种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想要了的感觉,陌生而又令人痛楚,仿佛天塌。   结衣杀死了害死希美的自己,留下了一个没有她就活不下去的藤子。   林夕觉得胸口一堵,一股热流翻涌而上,张口却是“哇——”地吐出了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亲对大佬的态度觉得很莫名其妙,我回去看了一眼,发现因为不能剧透后面剧情的原因,所以看起来的确有些奇怪。   不想让大家误会大佬,我稍微给大家简单说几个点吧,关于大佬对林夕的态度,其实在这个世界开始已经发生转变了。   第一、林夕的存在目前对大佬造成的影响是负面的。(他们两个的存在就是在互相伤害你们真的不用怀疑)   第二、大佬指责林夕的那一段话,说的“武/器”只是一个比喻,它还泛指一些其他什么的东西。   第三、这本书里面快穿的人是大佬而不是林夕,他的穿越是有目的和任务的,而且危险程度不是他是大佬他就能活下来的=。=   第四、林夕的人设真的没那么纯良无辜,她很矛盾,因为前面三次穿越会领便当……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如果你们有认真看上一章的话,大概能咂摸出一点感觉来=。=   如果每次穿越的结尾会看得仔细……那大概就知道大佬生气的原因了,并不是因为妹子没有保护好自己。   他是真的快被气死了。(小声哔哔.jpg)   啊啊啊啊我管不住自己我该死,我还是瞎比比了otz……   感谢【阿千】、【骊歌】、【隐形人】、【幽灵】、【安安安安神脑补液】、【27487977】、【调素琴】、【狸都】、【念卿然】土豪们打赏的胡萝卜,么么哒~!给你们我的小心心啊~!   你们不用热便当了,她下章就能死了…… 第四十九章 猎与被猎(11)   “这果然是一出好戏,谷原小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反派对谷原结衣的死只丢下了这么一句单薄的感慨,对于哭得撕心裂肺的金灯藤子也视而不见,反而有些开心地双手合十,说道:“这样,竞争者就少了一人了,只要再淘汰掉一个人,解药的份额就足够了,不是一件好事吗?”   好事吗?   所有人都看着抱着结衣的尸体哭得凄凉的金灯藤子,一股蜇人的郁怒如同燎原的星火一般涌上心头。虽然经历了一晚上的生死逃杀,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的良知完全被泯灭,大部分人对法律和道德伦常还是心存畏惧的,而有畏惧则有良知,现在看到藤子的下场,难免带入到了自己的身上。   众人敢怒而不敢言,但是船舱里的气氛却如同被倒入了胶状物,变得粘稠而又压抑。   叶室青皱着眉头看着金灯藤子,他伸出手想要将她拉起来,但是藤子却死死地抱着结衣的尸体不肯松手,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她几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拥抱自己死去的“树”,像是绝望挣扎而不肯死去的藤。结衣白色的和服沾满了鲜血,白无垢,在霓虹国,这是代表痴恋与缱绻的爱情,但也代表着死者的葬衣,用以乞求灵魂安息永不彷徨之意。结衣穿着这样的一件衣服来见藤子,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结局。   ——无法原谅她,却又无法杀死她。于是选择这样的方式来报复自己,也报复她。   叶室青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弯弯道道,他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让“藤子”变回“林夕”,但是他的手才刚刚触碰到藤子的肩膀,反派就开口说话了。   “青君,许久不见了,这个游戏玩得开心吗?”   反派的能面依旧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微笑,但是他此时一改口,所有人就顺着他的视线凝聚到了叶室青的身上。   叶室青眉头皱得更深,他放开了藤子,毫不避讳地回视了反派,语气淡淡地道:“我并没有你的恶趣味,会以杀人为乐。”   “可是族兄我觉得你乐在其中啊。”反派依旧笑得开怀,似乎觉得叶室青皱眉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本来以为青君只是个酷爱写生的文艺青年,没想到青君居然藏着如此精湛的武艺,不管是领导才能还是分析能力都让兄长我大开眼界,能亲眼目睹弟弟的成长,不管如何我都觉得很开心呢。”   挑拨离间。纯子心中暗骂,对方显然是挑起了所有人的反骨,又刻意在这个时候戳穿叶室青的身份,稍有不慎,叶室青就会成为众人攻讦的对象。   “青君从小就性格冷淡,出色而优秀,对女人……哦不,对所有人都不曾上过心,这一次为何就对金灯小姐如此刮目相看呢?”   “这与你无关。”叶室青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漆黑的眼眸里已是寒凉一片。   “作为兄长总是难免会关心感情史一片空白的弟弟的初恋的。”不管叶室青的态度如何冷淡,反派似乎已经认定了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金灯小姐真是神秘而又可爱的人呢,我原本以为金灯小姐爱的是谷原小姐,却没想到金灯小姐的另一个人格居然喜欢的是青君啊。”   反派轻轻打了一个响指,轻轻地笑道:“可惜谷原小姐死了,那位石川希美小姐也不在了,不然可真的是一场让我愉悦的好戏呢。”   “砰——”的一声枪声响起,叶室青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几个后空翻闪过了子弹的攻击。他落地之时单膝跪地,一只手的五指摁压着地板,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暴起反击的姿势。猛然抬起头时露出了一双漆黑深邃几乎不可见底的眼睛,他看着刚刚开枪的人,沉默不语。   金灯藤子握着左轮手/枪的手在颤抖,她的神情喜怒不定,一双眼睛里却已经染上了疯意。   她瞠大了眼睛,泪如泉涌,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为什么?!为什么结衣就得死,你们却能活下去?!”   叶室青冰冷地吐字,问道:“杀了她的人不是你吗?”   “不是!不是我!是林夕!是林夕——!!!”藤子破音的尖叫扎得人耳膜生疼,本就清脆悦耳的嗓音此时被绝望和痛苦逼成了破碎难听的嘶鸣,“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死!凭什么结衣离开了我,你和她却能活下去?不——从我身边夺走了结衣,你们又凭什么能幸福下去?!”   “闭嘴。”   又是一声枪响,瞄准的目标却不是叶室青。众人只看到那女孩神色挣扎不停,像是天人交战一般拿捏不定主意,最终定格在一个冰冷的表情之上。   藤子的大腿被开了一个血洞,鲜血汩汩流出,她刚刚毫不犹豫地调转枪头,给了自己一枪。   林夕在树林里就发现了这个秘密,藤子的确拥有对自己身体绝对的掌控权利,但是也不是没有漏洞可以钻的。树林里为了躲避危险而扭了腰,那时的林夕就发现金灯藤子的耐痛能力以及意志力远远不如自己,一旦身体感到痛楚,她对这具驱壳的掌控力度就会下降,让林夕有机可乘。   亲眼目睹了这如同人格分裂般的戏剧性变化,所有人的神色都很精彩,却也很有默契地远离了林夕。   林夕抬头,看向了反派。   “是不是在你心里,人类就是这样为了活下去而不折手段的生物?为了活下去而残害同胞的性命,哪怕做尽丧尽天良的坏事,也在所不惜?”   “是不是在你心里,所有的人都是你的玩/物,能随你高兴地被你玩/弄在手掌心,肆意改写我们的命运,我们的悲喜都是你眼里的小丑闹剧?”   “女孩,我知道你很愤怒,也觉得我罪无可恕。”反派笑眯眯地道,“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强者制定规则,弱者选择妥协,这就是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   “金灯藤子小姐,你不必表现得这么愤慨,毕竟你也杀过人。为了活下去,你也犯了罪,不折手段、残害同胞,你一个不差。当然,金灯小姐可以说自己是正当防卫,但是你杀了不止一个人,这是一个你无可否认的事实。你哪里来的质问我的底气?因为你杀的人该死,所以就显得你比较正义比较有理?”   反派撕开了那张温文尔雅的表皮,露出了深藏其中猖狂恣雎的一面。那份将人命视如草芥的傲慢,几乎是在蔑视所有人为了生存而付出的一切努力。   林夕抬起了头,看着船舱之外升起的太阳,几乎想要叹息。   “其实你说得有道理,我的确杀了人,还杀了不少。”   “但是你要知道人类这种东西,能拼尽一切只为了活下去,也能为了一点小小的事情而选择放弃。”   她话音未落,叶室青瞬间就动了。他的速度快如疾风,出手动如雷霆,他一把卸掉了林夕手上的武/器,伸出手便将她抱起。   林夕躺在叶室青的怀里,眼睛却盯着显示屏,露出一个微笑,透着讽意:“解药的份额不够,是吗?想看我们自相残杀不是吗?”   “总不能事事都如你的意。”   众目睽睽之下,眉眼娇弱的少女带着平和的微笑,吐出了半块模糊的血肉。   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她的嘴唇和下颚,那刺眼的血红像噩梦里渗流而出的悲伤,淅淅沥沥地往下淌,让人心一点点地发凉,又一点点的滚烫。   叶室青伸手要去掰她的唇舌,却被林夕握住了手腕,她看着他,笑容里甚至透着一丝凄厉。   她丢了半截舌头,咽了一口血水,含糊不清地说道:“藤子疯了,她要杀你。”   “我受够这样了,身体、命运,我都控制不了。”   “但是至少死亡可以。”   粘稠的血液堵在喉咙口,伴随着窒息的痛苦,林夕最后只看见他动摇到连引以为傲的冷静理智都开始瓦解的眼睛。   人的理智在高强度的挤压和刺激之下,断裂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   “我去/你/妈的混账东西!解药?解药算个屁!劳资还真就不打算活了!死都要拉你们这群龟孙垫背!”   “去死!哈哈哈去死吧!凭什么你要劳资死劳资就得死,你让劳资杀人劳资就得杀人?!我/日/你/祖/宗的!”   “活?活着窝囊!还不如死得痛快一点!一群大老爷们儿还没一个小姑娘有骨气——!!!”   一直做着困兽之斗的猎物开始临死前最后的挣扎与反抗,拼着最后一口气都想咬断猎人的脖颈。早已见事不好的纯子趁敌人不被,一个凌厉无比的下劈腿便直接踹飞了一个一米八的大块头,粗鲁地抢过他手上的武/器。在众人选择反抗的瞬间,她架起轻机枪就是一通“突突突”地扫射。   “不让老娘活,你们也别想好过!”   被围堵在此地的困兽露出了爪牙,咆哮着将镇守的猎人撕成了碎片。当人走投无路时便有了这样的一往无前的勇气,悍不畏死,杀红了眼睛。   有人打碎了你的膝盖,逼得你不得不跪,可打碎了你的脊梁,又要拿什么来撑这一身的骨血?   ——总有一些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叶室青抱着藤子的尸体,他将尸体平放到了地上,从紧紧攥着的掌心中挖出了一柄薄薄的美工刀片。   上面还绑着他为了保护她而特意绑出来的“手柄”。   喷洒的血雾和疯狂的杀戮中,叶室青踩着逐渐漫过他鞋底的血泊,无形的气场以他为原点而展开,瞬间横扫了整个岛屿。   他带着“猎物”杀了船上的所有的“猎人”,而这时活下来的猎物连原先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幸存的人翻找出了足够岛屿上所有人使用的解药,只觉得这场游戏荒唐而又可笑。   叶室青淡着眉眼,用注/射/器将药液推进了自己的血管,这才抬起头来,隔着屏幕看向了那终于开始错愕起来的魔鬼。   他把玩着薄薄的美工刀刀片,而他身后,幸存的人都纷纷拿起了武/器,立直了膝盖,挺直了脊梁骨。   “那么兄长,现在,你开始逃吧,不然被我找到,你不会死得太好看的。”   叶室青轻描淡写地说着,他抬了抬手,已经有人拿起了解药,朝着船舱外走去。只要有解药,哪怕没有特殊的钥匙,他们也还能活下去,活下去——撕碎猎人的脖颈。   那人终于有些笑不出来了,他言语艰涩地道:“一个女人?哈?一个女人就毁了我的游戏?”   “不,怎么会?游戏才刚刚开始。”叶室青近乎心平气和地道,“你也说了,这是一个猎与被猎的游戏。”   诡异的能面还在微笑着,面具下的人却已经笑不出来了:“你以为你们能杀了我?”   “你不是第一个让我失去她的人。”叶室青微微抬手,他指尖的刀刃映入了晨曦的辉光,折射在他的脸上。   容貌清俊的少年瞳孔深深,神情冰冷,他的一字一句都透出了力度,一如刀凿:   “那些人都死了,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被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本世界结束】   我勒个去哦——为什么写这一章会觉得这么累?!感觉身体被掏空——(跪地,jpg)   严肃思考要不要给自己放个假……   好的,这一次妹子依旧死得很出乎大佬的意料,美感值持续上涨……(被打死)   明明越死越丑……(小声哔哔.jpg)   下个世界是是森林小屋里的魔鬼游戏,套路都是旧的,但是终于能开始揭穿大佬的穿越之谜了! 第五十章 固定炮灰   林夕醒来时,宋雯正在厨房做饭。   林夕觉得除了脑袋有点疼以外,身体好像没有哪里感觉不适的,而这么一点疼痛对于现在耐痛力极高的林夕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林夕汲了拖鞋,走到厨房,扒着门板露出一张温度居高不下的脸蛋,有气无力地道:“……今天吃什么?”   “吓!”宋雯手一抖险些没把锅铲给丢了,回头甩了林夕一个白眼,说道,“这次醒得这么早?今晚吃爆炒牛舌——”   “呕——”   林夕很淡定地扶着水槽处吐了。   宋雯拿着锅铲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反应过来后脸色忽青忽白难看得可怕,她咬牙切齿恨不得一锅铲砸到林夕的头上,忍不住咆哮道:“你特么有病啊!老娘看你生活不易给你做点你爱吃的,你这是什么反应?!有毒吗你?!你知道牛舌有多难处理吗?!每次刨舌头我都——”   “呕——”林夕好不容易直起腰来,一听这话立刻就跪了,咬断舌头时的那种口感以及喷涌而出的血腥气简直是一生的噩梦。林夕吐得胃袋都快反过来了,才勉强撑着水槽的边缘抬起一只手摆了摆,气虚地道,“别说了,我刚刚咬舌自尽,不想听跟舌头有关的东西。”   宋雯惊了,看着林夕难受的模样不似作伪,便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柠檬汁给她,一边铲出牛舌一边问道:“这次的梦这么惨烈?”   林夕用柠檬汁漱了漱口,又灌了一大口酸得令人口腔内壁都发软的柠檬汁,这才虚弱地将自己这次穿越的经历简单给宋雯说了一遍。   她看着疲累虚弱,面色却通红通红的,宋雯看着忍不住去探她的额头,问道:“你这是发烧了?”   “没有。”林夕忍不住抬手挡了挡脸,转身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一把冷水,“被撩了,少女心萌动。”   宋雯:“……”我呸!   等到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时候,宋雯才知道林夕的梦里发生了什么,这让她兴趣大增,噼里啪啦地一口气问出了一大堆话:“你的意思是,你每次穿越会遇见你的大佬其实不是偶然或者意外?梦里的人居然对你也有印象?他知道你也穿越了很多次?”   宋雯其实有点相信林夕是真的穿越了,毕竟没有谁做梦会那么有条理有逻辑的,而且这种梦还不是做一次,而是重复了好几次,每次设定还都不一样。   “是这样没错。”林夕拿了一块面包抹了果酱就直接上嘴啃,捏了捏发红的耳垂,“而且他好像认出我了……虽然不知道他怎么认出来的……”   宋雯逼着林夕将叶室青的台词一一说来,林夕也照做了,毕竟叶室青性子挺闷的,除了正事大事以外,跟她私底下说的话其实也没几句。对于自己每次穿越都会失忆这件事情,林夕自己也觉得很郁闷,如果她有记忆,早就在梦里强娶了大佬,没准他们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对于林夕的痴心妄想,宋雯表示了十二万分的不屑:“我呸!还强娶?我就没听说过柏拉图还能生娃的!”   林夕不甘心,中二病才不矫情那点少女的羞意,看上了第一反应当然是强娶:“我就想想还不行吗?”   “闭嘴!你连人家的脸都记不清!”   这话说得就太扎心了,说起来穿越了这么多次,每次一入梦她就失去了现世世界的记忆,醒来之后又对梦里的景象失去了真实感。不,严格来说,她在梦里其实还是记得自己原本的身份的,但是每一次记得的东西都不多,而且程度不同,有时候记得名字和年龄,有时候却只记住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爆炒牛舌没吃成,林夕最后也只吃了一碗鸡肉蔬菜沙拉,吸溜着酸奶跟宋雯一起分析这一次的梦境。   “你这几次……好吧,穿越,说句实在话,是真的一点规律都没有。”宋雯将信息写了密密麻麻的一本子,看着都让人觉得脑壳子疼,“你的穿越是没有规律性的,说白了不管是次数还是入梦的世界都很随机。其实我有一个想法,可以从比较科学的角度上来解释你这种‘穿越’的现象。”   林夕忍不住吐槽道:“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在坚持你的唯物主义?”   宋雯咆哮了:“你特么还听不听了?!我三观都被你捏碎了,垂死挣扎一下不行啊?!”   残暴期的女人实在惹不起,林夕立刻就闭嘴了,咬着吸管作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宋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竖起一根手指,说道:“第一,你每次穿越都会遇见大佬,那你有没有想过,穿越的其实是他而不是你?”   林夕吮吸酸奶的动作顿住了,说句实话,她其实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她没有证据,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自己会跟着大佬穿越了这么多个世界。   “第二,你每次穿越都是意识穿越而非身体穿越,而从你几次穿越收集到的情报来看,大佬拥有的异能是建立在开拓大脑潜力的基础上吧?”宋雯竖起第二根手指,一双带着点魅色的桃花眼都微微眯起,十足的妖艳贱货白骨精,“也就是说,你的大佬很可能也是一个意识穿越的主,从你的梦境上看来,他似乎每次穿越都身负要务,在异形那个世界里,他大概也是因为要面对七级异形的缘故所以才没把你带上……”   林夕面无表情地捧住了脸蛋:“你的意思是说他拒绝跟我组队其实是为我好,而不是真的对我没感觉咯?很好,我已经把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拉倒吧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恋爱脑了!我跟你说正事呢!”宋雯虽然心里清楚林夕是情窦初开控制不住自己,但是还是忍不住有些恼了,“拒绝和你组队就是喜欢你啊?什么神逻辑!人家就是个好人不想拖累你这只弱鸡,免得你拖后腿还白丢了一条人命!跟你说正事!大佬每次穿越应该都是有任务在身,也就是说他待在每个世界里的时间肯定比你长,而且时间长短还不一样,而你很可能就是在他每一次穿越的过程中不慎捎带的小杂鱼。”   “而你每次都还附身到了炮灰的身上,一旦死亡就会回归现世,而下一次大佬穿越又会影响到你,这可能就是你每次穿越都没有规律性的原因了。”   宋雯的分析很在理,林夕感觉自己快要被说服了,但是说不过去的地方其实也有不少:“可是,大佬到底是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呢?我又为什么会被他影响?还被捎带着穿越了这么多个世界?而我在梦境世界中的一些能力也被带了回来,是不是代表我的脑域也在逐步开发之中呢?”   “这个就很难说了。”宋雯将自己的推测唰唰地写了下来,“我觉得吧,大概你和大佬之间有什么牵连,可能脑电波脑回路同步之类的。而你也说了大佬每次穿越的容貌、年龄身份都不太一样,说明他也是意识穿越而非身体穿越。至于你的能力,我觉得应该也是在开发中了,可能是大佬影响了你,不然他也不会特意教你这一方面的知识吧?可能他也发现了你有这方面的潜力,所以才会对你另眼相看。”   “我有疑问。”林夕微微抬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以大佬在异形世界的能力来看,他在黑冢岛上完全可以大杀四方毫无压力,何必跟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样苦苦挣扎呢?”这也是林夕最想不通的事情,如果说到了那种境地还藏拙,说出来可真是让人伤心了。   而且大佬何必啊!她这么一个小人物,折了一条小命才能死出铁骨铮铮的美感!大佬是谁啊?他何必装孙子给反派欺负?   “这是第三点,我怀疑,他跟你一样,每次穿越只能带一部分能力过去。”宋雯拿笔戳着本子,沉吟道,“但是按理来说他的能力是跟精神力有关的,跟你这种弱鸡不一样,哪怕他身体不能带过去,一些异能应该还是可以使用的。难道是跟不同世界的设定有关系吗?比如规则压制之类的。”   如果不危及生命,林夕其实挺讨厌动脑子的,而且穿越一次也太耗费心力了,立刻焉了吧唧地道:“反正多穿几次也是会知道的,到时候再说吧。”   宋雯恨铁不成钢地抡起本子砸她的头,怒道:“你懂个球啊!你每次穿越难道没有后遗症的吗?穿越的次数多了,现实生活中的你受到的影响越深,你现在那么无所谓是因为你醒来之后会丢掉梦境里的情绪波动,但是万一有一天带出来了呢?而且你穿越还毫无规律性,如果有一天你开车或者跑酷的时候突然穿越了,你这是时刻都处于生命垂危的状态之下好吗?其次,你以为你这种天天给人当炮灰的穿越之旅还是好事吗?你的命不值钱啊?!”   “朕的命当然值钱!”林夕中二病一犯,一拍桌子坐起身,浑身就散发出冷冰冰的王霸之气,“你说得没错,我凭什么天天给人当炮灰啊?他是快穿文主角他就了不起啊?他自己穿越就穿越吧,干什么还要把我捎带上去给他配戏啊?朕不服!朕要研究怎么把记忆带进梦里,扑倒他,强娶他,让他给我生一窝小林夕,一个培养成别人家的孩子天天抱出去炫耀,一个培养成家中熊孩子天天打着玩,剩下攒成一个足球队去给我捧一堆世界杯回来!”   宋雯觉得刚刚那个会担心林夕心理健康状态的自己真是个傻逼。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用担心林夕的心理健康,因为中二病本来就是精神病的一种了=。=   上个世界结束之后,我就可以让大佬撩林夕了~!好开心啊~! 第五十一章 成为大佬   黑冢岛一场猎与被猎的游戏之后,林夕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穿越了。   自从发现穿越的不是自己而是大佬,自己是被大佬捎带过去的小可怜之后,林夕就彻底把这件事情放开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怎么着都轮不到她去扛把子。想到自己成了别的快穿文主角生命中的固定女炮灰,林夕的心情就很不爽,但是她又隐隐约约觉得大佬不是故意的,心情便越发微妙了起来。   难道真的是什么命定的缘分?还是什么早已注定的羁绊在作祟吗?   大佬曾经说过,第六感其实是一种战斗的预判,根据敌人的性格、思维逻辑、肌肉紧绷程度、眼神、动作等细微的线索来判断出对方下一步的攻击,但是林夕觉得自己的直觉似乎比第六感更灵敏,就事论事,比如说一个人的好坏以及他人的善恶,林夕其实都有一种野兽般敏锐的直觉。   她对大佬其实说不上喜欢,最开始除了感激以外,其实还有动心,她只是单纯觉得大佬是个很纯粹很可爱的人,所以忍不住亲近。   人心复杂,再没有谁比林夕更清楚了。也正是因为看过太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才会对一个纯粹的人有了心动的感觉。   林夕穿着一身运动服,扎着高马尾,动作干净利落地翻过一人高的障碍物,雪白的运动鞋踩在道具倾斜的塑料壁上,借着俯冲的力道冲上斜坡,在最高点腾空而起,一个空翻,稳稳地踩在了地上,脚底踩出“砰”的一声巨响。   她这一套动作实在流畅漂亮,就连专业的跑酷训练者都忍不住吹了口哨,说着“cool”。   林夕的进步之大,也的确是超出了教练的预料,而且林夕英语说得很流利,在这个大部分都是欧美人的俱乐部里混得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备受追捧了。   只可惜林夕对于周边人所有的欣赏和赞叹都归结于欧美文化特有的热情,俱乐部里的人也知道这个进步神速的小姑娘性格冷淡,带着东方人种特有的内敛和含蓄,行为上难免也约束了一点。而林夕在学校里那股子带着阴郁的孤清,在这种运动俱乐部的氛围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如果非要说她现在是什么状态?那绝对是睥睨天下傲视苍生的冰山女王,浑身上下都透着中二病打算毁灭世界的魔王气息。   林夕在教练的惊叹声中点了点头,婉拒了教练过于激动的拥抱,就将视线移向了不远处用来做体能训练的沙包。   像林夕这样朝着女汉子路线一往无前的姑娘,在华国是注定孤独一生的,但是在欧美,运动健身是全民爱好,所以大家都对她表示十分的支持和欣赏。   林夕将运动毛巾往脖子上一甩,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说起来,不知道是林夕骨架偏小的缘故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这么高强度的训练之下她居然也没变成肌肉虬扎的恐怖样子。只是看着结实了点,人也精神了,阴沉的气质少了,那股子中二病的王霸气息更加浓郁了。   简而言之,她从一个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阴沉女鬼变成了浑身上下散发着女王气息的大佬。   女鬼长得再好看也没人想接近的,但是禁欲的高岭之花再怎么高不可攀,那也是很让人想手贱摸一把的。   “学姐,喝点水吧?”清秀腼腆的少年将早已准备的矿泉水递了过来,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学姐刚刚好厉害,我都看呆了!”   林夕擦了擦汗水,盯着少年人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面前的人好像是月初加入俱乐部的新会员,也就是她上次街头抓贼帮了的那个小学弟。不过因为中间隔了两个梦境,所以林夕是真的不太记得这位学弟的名字了。这么一想觉得有些尴尬,只能略带疏离地道:“谢谢学弟,我有带水,你自己喝吧。”   这种从自动贩卖机里买的矿泉水冰冰凉凉,一口灌下去爽是爽了,胃也差不多可以废了。所以林夕自带的是温度正好的淡盐水,运动后喝再好不过了。   林夕不给面子,这个叫高鸿的小学弟也不恼,就是乖乖巧巧地在一边用仰慕的神情看着林夕。一个长得不错性格也不错的少年对自己大献殷勤,林夕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的,她现在满脑子就是突破自我挑战极限,彻底成为大佬之后就杀进梦里去强娶自己的梦中情人心头明月。   宋雯顺路过来接林夕的时候就看见这姑娘正在凶残殴打着沙包,而一边白白嫩嫩的美少年对这辣眼睛的一幕不仅没觉得腿软还仰慕崇拜到了极点,这种女王和男宠的cp既视感简直不要太强烈,宋雯差点没给林夕这姑娘给跪了!当着自己仰慕者的面!打沙包!还敦敦敦地砸出了一片残影!   宋雯看着身边压根没注意到她存在的小年轻,只觉得心里有点微妙。这学弟也不简单啊,为了追人也算是豁出去了,办了这么昂贵的俱乐部会员卡就为了给人端茶送水加油鼓气,看到林夕这么凶残的一面也丝毫没有表现出异样,看他的衣着打扮也不是家境贫寒能受气的那种,居然能忍得了林夕钢铁直男一般的脾气。虽然宋雯对这位小学弟很看好,但是她还是决定先围观一段日子吧,一来是因为林夕心向大佬,二来则是……   林夕这个人从小到大的桃花全部都是变态啊!!!   虽然宋雯一直觉得林夕这种人除了性格偏执的变态以外也没人能受得了她,但是这不代表宋雯能忍受从小到大被闺蜜身边的变态支配的恐惧!虽然变态的方向不同程度不同,但是那也是活生生的变态啊!以前出现的那些好歹都是跪地求她抽的抖m,万一将来出现要她跪地被抽的抖s要怎么办啊?!   宋雯也是为基友操碎了心了。   “宋雯。”林夕看到自家闺蜜就停下了动作,自从发现了她的穿越是毫无规律性这件事情之后,宋雯总是要来接送她,免得她一个不小心就死在了外面。林夕跟宋雯那就是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互相操心的老妈子,到也说不上谁对谁付出更多一些,就是两人都挺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对方就作死自己了那种。   “哦,顺道过来看看。”宋雯觉得牙疼,对林夕那种眼中只看到自己想注意的人或物的性格是绝望了,忍不住道,“不过没想到高鸿小学弟还陪着你啊。”   宋雯故意说出高鸿的名字,是因为她知道林夕这人的脾性……萍水相逢的人她是绝对不会费力去记住对方的名姓的。   “嗯,月初的时候刚进来的新成员。”林夕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就没放在心上。   “我对跑酷一直很感兴趣,但是因为身体不太好所以一直都没有参加这种运动俱乐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学姐,学姐真的好厉害啊。”高鸿腼腆羞涩一笑,在宋雯看来实在没啥诚意。有谁来运动俱乐部还穿着精致的衬衫和长裤?打酱油都不装备得走心一点。   “哦,没什么。”林夕觉得小学弟人挺好的就是不肯好好学习,“你要是努力,很快也能赶上我的进度的。”   宋雯:“……闭嘴吧你个直男。”   宋雯客客气气地和高鸿道了别,拽着林夕就往外拖,他们现在也不敢在外头逗留太久,毕竟夜晚对于女孩子而言还是挺危险的。   回了公寓吃了晚饭,洗了澡就是丰富的夜间生活了。林夕把自己翻译好的文件给雇主发了过去,又接了新活,算了算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发现还挺充裕,便开口询问道:“你有没有啥想买的衣服啊首饰啊化妆品啊之类的?不用顾虑我,我手头还算宽裕。”   “我还会缺这些东西?”宋雯鄙视地扫了林夕一眼,说道,“倒是你,多少学着点打扮啊!每天这么糙,你大佬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说到这个林夕就觉得可把自己牛逼坏了忍不住叉会腰:“我在他面前一直这么糙,也没见他嫌弃啊。”   想想她穿越之后的形象吧,第一个世界满头满脸都是血,脸上带着淤青,泥里灰里滚过,一定很熊;第二个世界,莉拉本来就长得其貌不扬,后来还被烧了头发和衣服,看着简直是行走江湖的丐帮八袋长老;第三个世界,小萝莉,长得还过得去,但是又小又瘦,衣服下一摸都没二两肉;第四个世界,金灯藤子长得倒是漂亮,可惜是张怨妇脸,被林夕那么一阵子跌打滚爬,裙子都被撕了当绷带,能不糙吗?就差没抠脚了!   “没嫌弃不代表喜欢你,傻妞!对你的脸好点吧,长得不丑却能把自己的前二十年活成长得不错的女鬼,你这么能你咋不上天呢?”   宋雯想起这个就心塞,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宋雯就能作为顶级美女和其他人撕个逼一决雌雄,运气好还能捞到两三年班花校花来当当。可是林夕呢?明明是春兰秋菊各有各称道之处的美女,偏偏她能糙得让所有人自动自觉把她划进淘汰圈,想想多令人心塞啊!   不过照眼下的情况来看,林夕八成要当个明明能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实力的女大佬了,糙不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宋雯对于异能之类的其实并不是完全不感兴趣的,但是想到林夕得到这些能力的全过程,她整个人就熄火了。人能好好活着为什么要作死?她可不想在梦里经历这些恐怖可怕的东西最后还死得那么凄惨呢。说句实在话,也得亏被大佬拽着穿越的是林夕这么一个不断追求力量的中二病,要是换了宋雯这种,哪怕能变强呢,她也还是想撕了那个害她经历了那么多恐怖事件的罪魁祸首好吗?哪像林夕还能心大地爱上他?   算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呢?没准人家乐在其中呢。   宋雯瞥了电脑桌前的林夕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只觉得电脑的光线倒映在她的眼底,将她漆黑的眼睛晕上了一丝深邃的蓝。   宋雯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时直男还是那只直男,只是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夕下一个强而有力的金手指大概两个工作日到账。   总算要有攻击力而不是单纯逃命了。   下一个世界其实会涉及鬼怪,但是我在思考要写中国鬼怪还是泰国鬼怪……emmm真是难以抉择啊。   对了,看到评论区有小天使对女主的颜值表示疑惑,我给大家简单说一下吧,因为每个人对“美女”的评级和看法是不同的,所以设定上也有些微妙的不同。但是我的专栏上面也写了我是一位颜控资深患者,类似什么长相平凡眼睛明亮或者五官寡淡气质恬静的女主……我是不吃的=。=但是我也不喜欢设定女主的美貌美得能恃美逞凶的那种,所以女主的人设一直是“好看,但不是绝色”。   林夕的五官就是属于那种上街能被人多看两眼赞叹一句的美女,但是她自己的性格和气质问题,导致她人缘其实不怎么好。   毕竟贞子姐姐长得也很美……问题是你也不敢上前去摸一把吧?   林夕的中二是真的中二,现代世界也有一段剧情,我现在只是埋伏笔还没有到揭晓的时候。   ……不过你们要相信,林夕自己不正常,能看上她的人……自然也正常不到哪里去了。   那个学长也好,这个学弟也好,能看上林夕不是因为林夕是玛丽苏……而是他们自己有点问题……=。= 第五十二章 阴山鬼屋(1)   林夕这一次入梦很平静,没有再来一次一头栽倒果断扑街的血染风采,就是洗漱完闭上眼睛睡觉时安然入梦了。   这是一个,被雨水打湿的梦。   林夕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公交车里,她的位置靠窗,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外头的如丝细雨。这里大概是一条山路,隔着朦胧的雨雾,林夕都能看到不远处茂盛的绿树。湿冷的雨天总是会让人心情烦躁,但是林夕看着窗外细密的雨丝,心情却格外柔和平静。   不过,这种宁和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一声略带尖锐不满的抱怨声给打破了。   “这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天都快黑了,我们都还没赶到落脚的地方!”一个仅仅只是声音都能让人酥软了骨头的女声响起,哪怕带着些许忿忿,也让人生不起不愉快的情绪,“说好的旅游胜地呢?难道我们要在车里过一晚上不成?”   “就是!”另一个女声迎合着前一个女声的话,语调透着些许的张扬,“我们可是交了钱的!要是晚上没住到旅馆,你们公司得赔啊!”   林夕这才反应过来车上好像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她坐直身体扭头看去,冷不丁地却对上了一双清透如水的眼睛。   那是个很漂亮的少女,大概十八十九岁,正是一个姑娘家最青春美貌的年纪。黑发黑眼,五官娟秀,带着华国人最为推崇的江南水乡之美,明丽而又清雅,如碧潭中绽放的粉莲。注意到林夕的目光,她抿唇朝着林夕笑了笑,眼底清清亮亮的,一开口便是侬侬软语:“睡醒了?”   烟雨朦胧的雨季邂逅了一位如莲般清雅的少女,如果不是这少女的背景是吵吵嚷嚷的人群,这可真是个美妙的梦境。   林夕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一开口却是无意识地喊出了眼前这名少女的名字:“雁秋,这是怎么了?”   名叫“雁秋”的少女听到林夕的问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低声道:“大家凑钱出来旅游,选了这个深山的小寨,说要体会风土民情,谁知道路上下了雨,司机说车没法开上山路,我们又不可能在雨天里走上去,苏莹雪可不就生气了吗?”   林夕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苏莹雪”是谁,一大堆人名以及复杂的人物关系图就直接塞进了她的脑海里。   林夕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有点轻微脸盲,而且很讨厌去记别人的名字,一下子塞给她十三个陌生的人名以及复杂的人际关系图,可真是难为她了!   林夕默默地将视线往车上扫了一圈,暗自数了数,包括司机和导游以内一共是十三个人,有男有女,穿着打扮各有不同,但是还是能看出都是同一个年龄阶段的少男少女,估计是同一所学校或者同一个班级的学生,趁着放假的时间组团出来旅游,被困在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山丘上。   林夕忍不住又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失忆了还是穿越了,但是她现在的名字就叫做“林夕”,有一个名字极美的朋友叫做“韩雁秋”,她性格有些沉闷,好朋友雁秋却是个大方爽朗的性格,跟这车上的所有人关系都不错,就算亲疏有别,大家也都不会讨厌韩雁秋的性格。   而刚刚出声表示不满的是班上的班花“苏莹雪”,附和她的是苏莹雪的小跟班“段菲”。   顺带一提,林夕跟苏莹雪以及段菲的关系不是很好。大概是因为她们位于阴沉不合群与万众追捧的两个极端吧。   导游正在给苏莹雪赔笑脸,说尽了好话,问题还是没能顺利解决。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了,哪怕是脾性好点的都忍不住有些焦躁了起来,雁秋更是站起身去询问导游旅馆距离他们还有多远,实在不行大家冒雨跑一趟,到旅馆梳洗一番也总好过现在被困在山丘上不上不下。   导游也有些不知所措,捧着地图和司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面有难色地走了回来,说道:“附近倒是也有一家旅店,只是不是几位定下的那个酒店,而是另一家旅馆。本来是一家大公司看中这里山清水秀打算发展一下旅游业而建立的民宿型旅馆,但是后来赔了本,开不到一年就倒闭了,那旅馆也算是烂在这里了。上头不开发路段,想来旅游也难,那旅馆倒是没被拆掉,就是有些陈旧,当地居民还是偶尔会过来收拾收拾的,不然几位将就一晚?”   车里的人又累又饿又冷,只想找个暖和舒适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所以虽然口上骂骂咧咧的,但到底还是答应了。   雨伞都塞在大家的随身背包里,行李却都放在这种长途旅行车的下方。所有人打着伞下了车,由着司机打开车仓,把他们的行李一件件拎了出来。在这种泥泞绵软的山路上想要拖拽行李几乎是不可能事情,行李只能扛着过去,所以最后就演变成了女生给男生打伞,男生拎包了。   因为是有计划性的长途旅行,所以大家的行李实在不算少,女孩子的行李基本都有三四个行李箱。相比之下,林夕的行李不算多,一个半人高的登山包和一个圆筒状的运动包便是全部了,她将行李背起,便拿出两柄雨伞随手给身边一位身材清瘦修长的青年打起了伞。   绵密的雨雾打湿了所有人的衣裳,林夕看见青年发上的雨丝汇聚成了水珠,将他清爽利落的碎发都湿润得格外柔弱妥帖了。   似乎察觉到了林夕的目光,青年拎起沉重的行李箱朝林夕瞥过一眼,他瞳仁漆黑,深邃而冰凉,在这湿冷的雨雾里竟无端显出三分寂然的郁色。   林夕拿着两柄伞,微微垫高了脚尖,即便如此,青年的肩膀还是被雨丝打湿了。   一行人扛着行李走过山丘,泥泞的山路和湿冷的空气都令人心情烦躁,道路不算短,走到一半时大伙基本都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衣服和行李全部都湿透了。林夕感觉到身上湿重黏腻的土腥气,鞋子浸泡了泥水,差不多也不能穿了,心情也忍不住有些恶劣了起来。   她忍不住偏首去看身边的青年,怕自己雨伞打歪了,却冷不防地撞进了青年沉静而悠远的眼睛,那清润的墨色,仿佛压抑着伤怀,却无半点烦躁之意。   林夕的心情忽然就平复了下来,他们跟在队伍的后头慢慢地走,恍惚间林夕竟觉得这样也别有一番岁月静好的韵味。   真是古怪极了。   来到了旅馆,众人也狼狈不堪,只想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一觉,什么事都不想去想了。导游敲开了旅馆的门,里头留了灯,照得室内堂皇,让这群风尘仆仆的学生一入旅馆便忍不住轻呼一声。林夕收起了雨伞,忍不住四下打量,觉得导游的说法实在是太谦逊了。虽然旅馆是有些陈旧了,但是因为是模仿欧式建筑风格的旅店,略微陈旧一点竟更加显得古拙而大气。大堂里摆放着一架钢琴,沙发餐桌齐备,一边的壁炉里还烧着炭火,仿佛寒夜里点灯的民宿。   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打造成这样的布局的,不像一件旅店,倒像是温馨的家。   一个本来只是暂时歇脚的地方,无端端地便让人心底软和,生出几分眷恋来。   “这也太棒了吧?我们今晚就住这里了!”苏莹雪欢快地拍了拍手,她捋开鬓边的长发,露出一张清纯小巧的瓜子脸。   “先把鞋脱了,雨伞放外面吧。”雁秋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了一盒餐巾纸,“地上铺了地毯,弄脏了不好,我们还是先将自己擦干净再进去吧。”   她心思细腻,话也说得在理,众人也没有什么反感的地方,便一一照做了。进了旅馆,众人便迫不及待地寻找洗澡房,三层楼高的旅馆,房间多得足够他们随意挑选。因为导游承诺这次是他们的失误,今夜的费用会由旅游公司承担,所以大家抱着又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态各自挑选了自己喜欢的房间,打算好好休憩一晚。司机去检查了旅馆里的水电,导游则四处寻找旅馆里的负责人,想商谈一下晚餐和住宿的问题。   林夕在二楼随便挑了一间空房,将行李安置好了之后便好好冲了个澡,等她整理完房间下楼之后,发现大家已经挤在大堂里其乐融融地等着晚饭了。   只是没过多久,面色尴尬的导游便带来了一个不太美妙消息:“我找遍了这里所有地方,都没有看到负责人,可能是当地的居民在打扫完毕之后就回去了,旅馆里也没有食物。倒是有储水箱、煤气罐和自动发电机,不必担心水电问题,就是食物不太好办。”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怨声载道:“怎么这样?!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呢,我们岂不是要饿死在这里啊?!”   林夕看向窗外,这显然是一场很有韧性的雨,绵延千里,雨落不停。大概是因为他们位于山沟谷地的缘故,恐怕明天一早醒来会积水严重,想走是不太可能的了。如果没有食物,他们也不知道会在这里被困多久,对于这些也算是娇生惯养的学生们来说,的确是一件苦恼的事情。   林夕看向窗外,朦胧的雨雾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林夕眯着眼睛凝神细看,却只窥见一道若隐若现的伛偻的背影。   她看了片刻,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也因此她没有看见,在她身后,如同调皮的孩子盖着自己的手印一样,一个个浸满雨水的透明掌印爬满了玻璃窗。   作者有话要说:  结果还是选了中国鬼怪。   美女画皮狐妖花妖小姐姐之类的……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中国聊斋的鬼怪都挺旖旎美丽的,但是为了符合本文的文风……这个世界的画风你们就参考乡村僵尸吧。   这一次的世界跟第一个世界一样走解密风,反正就是一个boss随时都在变的世界=。=   之所以选择中国风的鬼怪,是因为跟林夕的金手指有关。   她要得到自己的绑定武器了。 第五十三章 阴山鬼屋(2)   旅馆里没有食物,车上倒是还有一些速食食品,但是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导游一个人也没办法把物资全部拿回来,而司机还在检查旅馆里的水电设施,一时间空不出手。外面还下着雨,大家却基本都已经洗漱完毕了,谁都不乐意这时候出去再溅一身泥水,于是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争执。   “你们一群大男人的,叫我们女孩子去搬东西,你们好意思吗?!”苏莹雪作为女生这边的领头人,战斗力几乎是杠杠的,骂得男生那边噤声止语。   但是即便是班花,总也有人不给她面子的,一个身材虚胖四肢略短的青年很不满地开口道:“你们这些女孩子整天嚷嚷着男女平等男女平等,结果到头来还不是借着这个名头来牟取特殊待遇?脏活累活你不干,洗衣做饭你也不会,你就是觉得自己是公主,大家都得捧着你是吧?”   苏莹雪今天遭了这么多罪心情本来就不好,此时被这么一刺,立刻就原地跳脚了起来:“刘宏你什么意思啊?你还有底气说我?你还不是什么都不会!”   “我有说错吗?!”刘宏毫不客气地呛了回去,“觉得自己长得漂亮就了不起了,全世界都是你爹妈,谁都得让着你是吧?”   眼看着局面就快要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苏莹雪的男朋友章天阳立刻出声打圆场:“好了好了,两位别吵了,都是同学,大家一起出来旅游肯定要开开心心的啊,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多不好啊。不然我们就分工合作一下,一组负责洗衣服,一组去搬物资,另一组就来生火做饭吧?”   章天阳容貌帅气,性格阳光爽朗,是那种学校里特别受欢迎的运动型男。就像苏莹雪长得好看走到哪里都吃得开一样,章天阳的人缘也很不错,所以苏莹雪和刘宏听他这么一说,虽然心底火气还旺盛得很,却也只是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不再互相顶嘴了。   但是话虽如此,在场的人还是不想出去再走一次那泥泞难走的山路,女生这边不动弹,男生那边又没个人出头,一时间有些冷场。   刘宏看着苏莹雪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模样,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讽刺道:“真不知道你们语文课上的词语是学到哪里去了,狗肚子里吗?”   眼看着战火重燃,林夕心里已是烦了,她站起身冷冷地道:“别吵了,我去搬东西,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林夕说完也不管在场的人是什么反应,跟导游要了一套雨衣穿上便打算往外走,刘宏顿时哼了一声:“看看人家,这才叫男女平等。”   苏莹雪冷笑了一声,还没说话,段菲就已经抢白道:“女汉子,活该找不到男朋友呢。”   林夕皱了皱眉,觉得这群人真是莫名其妙极了,做自己该做的事,将自己照顾得妥妥帖帖不是应该的吗?不过是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她们自己其实也能做到,只是不乐意去做而已。做一些别人能做到却不乐意去做的事情,怎么就成了她口里这带着点贬义性质的“女汉子”了?   林夕整理好雨衣一把拉开了门,却冷不丁和外头一人撞了个正着,她抬起头,却又是撞进了一双清润沉静的黑眸里。   门外的人穿着雨衣,浑身却差不多已经淋湿了。即便模样狼狈,他却依旧身姿笔挺,看上去清逸雅致,一如雨中被洗涤得灵秀的青竹。   他看见林夕身上的雨衣,皱了皱眉,语气淡淡地道:“去哪儿?”   “旅馆里没有食物,要去车上把物资搬下来。”林夕实话实说,看着对方缓缓脱下脏兮兮的手套,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你没去洗漱吗?”   “司机检查水箱的时候发现水管断了一根,热水走不动,他腰骨不好,我替他上去看看。”青年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鬓边的黑发柔顺地贴服在他的鬓边,越发显得神清骨秀,眉眼俊逸。他目光淡淡地扫了室内坐着不动的人一眼,便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道,“我还没换洗,跟你走一趟吧。”   有人帮忙自然是好的,林夕跟导游要了车钥匙,便让导游先去洗漱了。这种鬼天气说实话也没人想出去,大家互相推脱也是情有可原的,林夕倒也不是有多高风亮节舍己为人,只是懒得听一群人争执到最后都还吵不出一个结果,害得大家一起饿肚子罢了。   林夕拉上了雨衣的兜帽正想往外走,雁秋却抱着雨伞匆匆跑来,有点担心地道:“林夕,我陪你们一起去吧?帮你们打个伞也好啊。”   林夕觉得两个人已经足够了,便摇了摇头,说道:“不了,衣服要是弄脏了一会儿还得多洗一套,太麻烦了。”   “这……”雁秋看了看外头几乎模糊了整个视野的大雨,忧虑地道,“那好吧,你们路上小心呐。”   林夕跟在青年的身后离开了旅馆,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泥泞的土地,一路上都没有多少言语的交谈。好不容易越过了山丘看见了停靠在路边草地上的巴士,林夕忍不住抿了抿被雨水淋湿的唇,只觉得鼻尖舌根都是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泥腥气,呛得人有些难受。   雨水模糊了视线,一时间没注意到脚下,仿佛踩到了什么黏滑的事物,林夕顿时脚下一滑就要摔倒,却被青年一把抓住了手臂。   “谢谢。”林夕低声道了一句谢,只觉得这雨淋得人有些难受,她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人拽着走下了小山丘。   林夕回头去看他们来时的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有哪些不一样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回到了公交车旁,从车仓里取出两箱食物,大多不过是泡面香肠之类的应急食品,但是用来应付一顿晚饭还是足够了。林夕抱起一箱子泡面,往后退了一步时,却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她低头看去,发现是一樽布满青苔破损的石像,做工粗糙,却依稀还能看出人的五官,那是一樽神情悲悯的,眼眸紧闭的神像。   林夕愣愣地看着这樽神像,努力回想:“刚刚这里有这樽神像吗?”   没有人回答她的喃喃自语,林夕回头,便看见青年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们来时的山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很重要的抉择。   再不回去,食物都要被淋湿了,林夕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面前这个青年人的名字:“叶青。”   青年猛然回首,他就站在那里,神情沉郁而又冷淡,隔着一片雨幕,和她两两相望。   林夕举了举自己手中被麻袋包裹住的箱子,清了清嗓子:“回去了!雨越下越大了。”   林夕这般催促了,那名叫“叶青”的青年却还是远远地看着她,那种带着点力度的视线让林夕觉得后背一凉。明明没有危险性,但是林夕还是莫名地后退了一步,仿佛下意识想要避开什么存在感太过迫人的存在。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又有些无所适从,态度便忍不住强硬了起来:“你不走,我就先回去了啊!”   叶青垂了垂眼眸,无端端地让林夕想到了孤寂深山的一泓死水,也就一眨眼的时间,叶青便迈步走了过来。   他沉默不语地拿过林夕怀里的箱子,一个人扛两三箱食物居然一点勉强的神色都没有,林夕心里一惊,伸手想要帮忙却被他轻轻避过,只能拎了一个轻便的塑料袋,打着伞跟在他后头帮他遮挡一些风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这雨水古怪得很,砸在人身上会让人觉得身体很沉很沉。   雨越下越大了,雨水溅落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天地间仿佛空无一物,就剩下他们两人。   “……”   “……你说什么?”林夕听不清叶青的话,只能大声道,“我听不清楚!”   林夕见他脚步微微一顿,似乎轻叹了一口气,还没想明白原因,一声清清淡淡的呢喃便钻进了她的耳朵里:“靠近点,别离开我的身边。”   林夕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拽她雨衣的衣角,还没等她回头,叶青已经一手拽着麻袋,空出了一只手来,扣住了她的手腕。   “别看,继续走。”   林夕觉得心里一沉,她没有回头,也没有低头去看,只是步伐坚定地跟在叶青的身后往前走。她感觉到好几双枯瘦得皮包骨的小手拽着她的衣角,抓着她的脚踝,发出咿咿呀呀细声细气的叫喊。那种感觉足够让任何一个正常人腿软,但林夕只是挺直了背,毫不动摇地往前走着,将它们踩在脚下。   “咔擦——”那是骨头破碎的清脆声响。   叶青牵着林夕的手,将她带回到了旅馆。明明天气这么寒冷,林夕却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一句话——观音闭目不救世。他们早就已经身陷囫囵了。   刚刚回到旅馆,雨衣还没换下,和林夕不对付的段菲已经一眼看到了两人相牵的手,忍不住意有所指地说道:“某些人可真是有能耐,才出去那么一小会就已经勾搭上了,亏得她平时看上去还那么高不可攀的模样呢。”   林夕不想管别人嘴碎,在中二病的心里这种人一般活不过三集,而她自己不仅能活到大结局甚至还能出剧场版。   她的注意力全部被摆放在茶几正中央一本盒子书给吸引了,那厚厚的木盒里放着一本书,书页的正中央被挖空放着一沓卡片。从盒子到卡片看上去都已经有了不算短暂的年月,上头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符咒和精美的纹路,十分吸引眼球……也十分的危险。   “这里没有wifi也没有电视,实在太无聊了,本来想找找有没有扑克牌或者狼人杀可以玩的,没想到找到了这个。”章天阳笑着解释了一句。   “盒子上面的游戏介绍说这个是这里少数民族们信奉的占卜术法,不管是未来还是桃花运都能占卜出来呢。”相比之下,女孩子似乎对这方面更感兴趣。   “游戏要十三个人,算了算人数也刚刚好,不会有谁落单呢。”雁秋也微微笑了笑,大家都围坐在茶几前摆弄着这个精美的木盒。   林夕看着已经被打开的木盒以及盒子相连之处断掉的咒文,突然无语凝噎。 第五十四章 阴山鬼屋(3)   林夕是很想拒绝的,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众人就已经一人抽了一张卡拿在手上默念着什么了。   一人一张,谁也没落下。   林夕看着茶几边那两个明显空出来留给她和叶青的位置,感觉到了这种操作的智熄感。大概是因为这间旅馆的布置太过温馨,那木盒子看着也很像是精巧美丽的玩具,所以居然都没人往灵异的方向去思考。林夕正想着如何找个借口拒绝,叶青却已经径自走过去拿了两张卡,将其中一张递给了林夕。   林夕:“……”小伙伴你是这么了啊?!刚刚发生了这么诡异的灵异事件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游戏已经开始了,拒绝也是无用的。”叶青将物资放进了厨房,他拿着自己的那张卡片,对林夕解释道,“即便是鬼怪,也知道不能将事情做绝,必须给凡人留有一线的生机。这个游戏是死局,也是唯一的生机,它们如果做得太过,自己也会活不下去。”   林夕听完了他的解释,哪怕心里有些不甘愿,也还是老老实实地将卡片拿了过来,捏在了手上。卡片的一面画满了符咒,另一面却是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林夕盯着空白的卡片有些困惑,一偏首看向叶青,却发现他的卡片也是空白的。   “时间还没到。”叶青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突然改口说道,“你会做饭吗?”   林夕:“……”什么鬼,这种情况下你还这么淡定,让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大惊小怪了。   那种被枯瘦的孩童的手抓着脚踝的触感还没完全消失,林夕刚刚换了一件衣服,就被自己的小伙伴赶去厨房煮泡面了。叶青洗漱好了之后就跑到厨房端自己的晚餐,等到聚在客厅里的几人研究完游戏的规则而且后知后觉感到饥饿的时候,就看到叶青和林夕坐在餐桌边慢条斯理地卷着面条。   这两个人的画风跟大家不太一样,大家都不太想跟他们玩。但是还是有一个中等身材的男生开口抱怨了一句:“怎么就只顾着自己吃啊。”   林夕瞥了开口说话的人一眼,这个男生叫做于吉,本身没什么太过出挑的地方,但是性格就有点不太讨喜。爱抱怨,爱推卸责任,也爱逃避现实。林夕垂了眼眸继续卷泡面,漫不经心地回道:“不是说好了分工合作吗?东西我们搬了,衣服自己洗了,晚餐自己煮了,看你们玩得开心就没打扰了。”   这话说得绵里带刺的,大家听完面色都不太好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不等别人开口呛声,韩雁秋已经做了和事佬:“衣服晚点洗也没关系的,大家都累了。也是我一时没注意到时间,我来给大家准备晚饭吧,叶青,林夕,辛苦你们了。”   要是全世界的人都像韩雁秋那么高情商那可就好了,林夕这么想着,也懒得计较,进了厨房给雁秋打下手。   吃饱饭好上路,没准这就是最后的晚餐了。   叶青此时此刻在林夕的眼中就是无所不知的大佬,她除了把自己喂饱以外顺便还投喂大佬,她估计这后半夜得折腾得不行,储存好体力才是要紧事。   “抽卡会抽出什么卡,都是看运气吗?”   “不。”叶青看着手中的卡片,说道,“与其说是一个游戏,不如说你心中某种事物的具现化。这座山脉笼罩了诅咒,与冥界鬼门相连,却又留有一线的生机,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还要看我们自己。这个世界有鬼神,但神佛闭目,接下来的一切便都要靠我们自己了。”   林夕喜欢“靠自己”这一个说法,她看着自己的卡片,想知道自己心中的意念能具现化出什么东西来。   林夕没有等待太久,一阵穿堂而过的阴风拂过,放在茶几上的盒子书哗啦啦地翻开了书页,最终定格成了一段一段繁体的文字。   一道清冷空灵的女声幽幽地响起,明明不裹挟任何的情绪波动,但是愣是让人听出了其中如泣如诉的韵味:“命由己造,相由心生,路过此地的旅人啊,接受尔等的命数,成全尔等生,成全尔等死。手持心笺,幻化出诸天妖魔,孽障与救赎,持正与宽恕,心愿与意念,皆看尔等抉择。”   “十三心笺,魑魅为诸妖之王,与人界仙者对立,不可共存;阳界凡人有四,阴界能者有四,各得其能,各司其职。”   “境像心笺有二,通灵心笺为一,可逆转局势,颠倒因果。”   “天明为终,魑魅须屠戮他人完成蜕变,成为诸妖之王,余者须寻找出魑魅以戮之,若不成,则尽数丧命于此。”   那女声说完,便如同一丝青烟一般消散,空灵的音色也渐渐消弭化为了虚无。还待在大厅里的人皆是错愕,林夕当机立断走上前翻看了那木盒子书的书页,果然发现上面鬼画符一样的纹路已经变成了繁体的文字,讲述了一个有些神神怪怪的故事。   此地名为“阴山”,却不是华国著名的阴山山脉之地,而是货真价实的立于万千尸骨之上的“阴山”。这处山涧死了太多人,又恰好位于冥界和阳界的一线交接之地,怨气和阴气的交织之下逐渐演变成了炼尸场。死在这里的人尸骨不腐,行尸走肉,灵魂却因为怨气而化为了厉鬼,与阴界的妖物一同为祸人间。直到有一日,仙人途经此地,为此地的凶煞瘴气感到震撼,欲净化却不得其法,仙人留下一丝神念,化为了封印的屏障,成了十三心笺。   妖魔因人心而生,自然只能因人心而解。   那些妖魔被仙人残魂困于此地,兼之佛陀做法,画地为牢,令他们不得残害人间。于是每年鬼门大开,途经此地的人都会成为妖魔的祭品,必须从十三心笺中寻找出仙人留下的一线生机,才能逃出生天,甚至破除这里的阴煞咒怨。   但是时隔这么多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而导致阴煞一直未能破除,反而死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每当冥界鬼门打开,就是人们遭难之时。   破除诅咒的方法无人知晓,但是想要离开这里倒是有两个方法——第一,是“魑魅”杀死他人,化为诸妖之王,一人独活;第二,是众人合伙,由道士杀死“魑魅”,魑魅死而众人活。   如果天明时分,魑魅未死,剩余的人也还存活着,那么山中的妖魔鬼怪会一拥而上,将未能完全蜕变成魑魅的妖鬼和其他人一起撕成碎片。   而这里有个很恶心的设定就是,魑魅是人心的妖魔,它的存在是虚无缥缈的,能杀死魑魅的只有“道士”,除了“道士”以外,任何人杀死魑魅,“魑魅”这个身份都会转移到这个人的身上,将他变为新的“魑魅”。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确认“魑魅”和“道士”的身份并且一击得手,否则他们就要陷入无尽的猜疑和自相残杀之中。但是心笺幻化而出的东西只有自己能看见,他人根本无法判定“魑魅”的真实身份。   林夕看得懂繁体字,便将书上的内容一一朗诵出来,顿时惊得所有人瞠目结舌。   “开什么玩笑?!什么诅咒?什么心笺?这都是什么时代了,为什么还有人要搞这些愚昧的恶作剧!”刘宏不愿意相信事实,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离开这个原本看着很温馨,现在看起来却阴里阴气的鬼地方,“导游呢?司机呢?!肯定是当地的居民在搞鬼!我听说愚昧的地方总是信奉一些天方夜谭的鬼东西!”   大家心里也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是看到刘宏反应如此激烈,又不免觉得心里发堵,只觉得虚得慌。   刚才那空灵的女音是切切实实地在众人的耳边响起的,如果是类似留声机之类的东西,真的能做到这种如同耳语一般的清晰度吗?   刘宏见所有人沉默不语地坐在位置上,没人应和他,顿时怒道:“好好好,你们要在这里陪他们玩这什么游戏,恕我不奉陪了!”   刘宏转身握住了门把,却觉得手心一片黏腻湿滑,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肩膀一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一倒,手臂被反剪到背后,砰地一声就直接面朝下砸在了地上。刘宏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音凄厉得仿佛有人砍了他的手。   叶青直接将刘宏摁在地上,不管对方的破口大骂,只是一扭头望向了门把手的地方。   一条漆黑的水蛇盘踞在门把上,吐着蛇信,柔软的身体紧绷压缩,便瞬间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叶青的面门扑了过来。   “噌——”的一声轻响,如同某种锋锐之物抽出钝器,又或者是某种金属铮铮的嗡鸣,在嘈杂的雨声中居然显得分外清晰,仿佛就在脑海中激荡。   雪亮的刀光毫不犹豫地将那张开血盆大口的黑蛇斩成了两半。   断成两截的黑蛇落到了地上,蛇躯还在不断地蜿蜒扭动,它蛇头高高扬起,如同抻拉一般“唰”地一下化为了数米长的巨蛇。   锋芒雪亮的刀刃瞬间洞穿了巨蛇的七寸心脏之处,将它彻底钉死在了地板上。   黑色的巨蛇蜿蜒蠕动了许久,黑臭的腥血汩汩涌出,将刀刃洗刷得越发澄澈明亮。   许久,扭动的巨蛇渐渐停止了动弹,阴冷地竖瞳僵直地凝视着前方,持刀的人才小心翼翼地从蛇尸上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那是一柄极为漂亮的唐横刀,刀身笔直而没有一丝弧度,刀尖有锋。银色唐纹草的剑格,漆黑的刀柄,还有烙印着银色云纹的黑檀木剑鞘,如果不是这柄刀过于锋芒雪亮而无古拙之气,这绝对是一柄精美得足以放进博物馆作为国宝级文物的巅峰艺品。   虽为百兵之胆,却有剑之王者风范,刀之霸者之气,此乃唐横刀。   林夕的卡片上,以墨色晕染了一位身姿笔挺的黑衣刀客,卡片上以瘦金体写了一行释义的文字:杀气腾幽朔,寒芒泣鬼神。   “二品凡者,刀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哈哈哈我不是炮灰了!   作者:二品凡者,妥妥是炮灰,嘻嘻。   林小夕:……我的判词看上去如此高大上,肯定没问题的哈哈哈!   作者:“鬼见愁”的委婉说法,你咋就看不出来呢?   林小夕:…………   ————————分割线——————————   魑魅(音同吃妹)的身份不是固定的,除了道士,谁杀死了魑魅,谁就是下一个魑魅:)   充满恶意的设定。   林夕的武器我其实思考了很久,考虑过让她用剑啊,或者匕首小刀之类好携带的东西,但是……emmmm……   林夕这个人一点都不君子嘛!匕首之类的又太适合暗杀了不够霸气,想了想,这姑娘这么熊,就用刀算了。_(:3ゝ∠)_   但是金环大刀之类的果然还是很辣眼睛……换个小清新的吧。 第五十五章 阴山鬼屋(4)   突然变成巨蛇的怪物,莫名出现的唐横刀,还有众人手中只有自己能看到内容的卡片,哪怕心中再怎么不愿意相信,这种时候也只能认命了。   “怎、怎么会这样——”苏莹雪泪眼盈眶,死死地攥着章天阳的手,就连话语出口时音调都是颤抖的,“妖怪什么的,杀人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吧?”   林夕擦干净自己的刀刃,十分慎重地归刀还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柄刀诞生于她内心意念的缘故,林夕从拿到刀的那一瞬间就产生了想要珍视的情感,抱着刀就仿佛抱住了自己活下去的资本,会感到特别的心安。这柄武/器是属于我的,这个想法十分深刻地烙印在了林夕的脑海中。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伴随着轰隆的雷声,让人心神不定,或是感到心悸与心慌。   一行十一个学生围坐在吃饭用的圆桌边,手里拿着卡片,凝视着放在桌子中央的木盒子。当他们认清了现实,便不得不面对着如影随形的死亡威胁。如何在十三个人中寻找出“魑魅”,是他们眼下当务之急要做的事情。不管如何,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就能将魑魅和鬼怪的危险程度降到最低。   死寂一样的沉默伴随着若有似无的抽泣,最终,还是有人忍不住出声道:“天亮之前,我们总得想个办法吧?”   “……可是,不管魑魅是谁,我们难道真的要下手杀了他吗?我们真的下得了手吗?而且,如果我们杀了人,回去又要怎么跟父母交代?”韩雁秋忍不住说出了众人心中最深的疑虑,在华国,杀人偿命从来不是一句笑谈,律法与规章几乎贯彻了每一个民众的一生,过度肆意的想法从来不属于这些从小就在父母教诲下成长起来的乖学生。这种自我约束或许与善良无关,而是源于对国法本能的畏惧和服从。   “该死的!”脾气十分暴躁的范睿狠狠的拽了一脚桌子腿,忍不住抓挠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大家一起出来的,当然要大家一起回去啊!我们的这个卡片应该能给我们一些武/器吧?像林夕那样。我们不能趁天亮之前杀出去吗?!”   林夕看着自己的卡片,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是二品凡者的刀客,武/器是唐横刀,能力是伤鬼不杀鬼。”   “伤鬼不杀鬼?”韩雁秋听到这句话有些诧异,说道,“刚刚那条黑蛇不是被小夕杀了吗?”   “那是黑水玄蛇,是巫山黄鸟看守的精怪,并不是妖魔。”叶青摇了摇头,轻易打碎了众人的幻想,“心笺只是给了我们趁手的武/器,并不能给我们杀敌的能力。林夕虽然用刀杀死了黑水玄蛇,但她手法生疏,很明显是没用过刀的。而且如果我们遵守规则那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冒然离开,就会变成我们率先打破了忌讳。妖魔遵守规则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规章被打破,它们自然不会遵守这束缚的咒令了。”   叶青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韩雁秋迟疑了片刻,才勉强地笑着说道:“……抱歉,叶青,但是你似乎对这个……游戏很有了解的样子。”   的确如此,众人误入此地,突然又面临生命的威胁,他们这群养在温室的花朵心中自然惶急,这种时候他们中间出了一个画风不太对的叶青。冷静沉稳,从容自若,好像心里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这样的存在不仅会让人很安心,还会让人觉得很可疑。   “是挺了解的。”叶青点了点头,居然一点都不辩解,只是拿着自己的卡说道,“本来想走的,但是林夕不肯走,目标又在这里,干脆就留下来了。”   林夕要给这位大佬跪了,什么叫做“林夕不肯走”?你要是早跟我说清楚这里有妖魔鬼怪,我绝对跑得比你还快!不对!大佬!你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这种一听就会让友谊走到尽头的话!你这种“我不想管你们想带着我姘头跑路但是她傻兮兮地留下来所以我只好妥协”的态度不能太理直气壮!   简直土拔鼠尖叫!大佬我在你心里到底是多圣母英勇无畏的形象啊?!   空气突然安静,场面一度窒息,餐桌上尴尬得所有人的噤声止语,愣是没有人敢开口哼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雁秋还是下意识地当了和事佬,语调艰涩地开口说道:“不管如何,我们现在先统计战力比较好吧?不然大家都把自己的卡片拿出来看看,跟大家解释一下自己的能力。毕竟……导游和司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魑魅也不一定就在我们之中啊。”   “最好别这么做。”叶青毫不犹豫地反驳了韩雁秋,“魑魅是一种人心的妖魔,严格意义上来说,十三张心笺,其中一张已经被妖怪的阴煞之气所污染,仙人的神念设下的屏障被腐蚀了一角,妖魔自然会钻空子。拿到魑魅心笺的人会逐渐被阴煞之气所污浊,没有人能够做到心神完全纯净无垢的地步,这也是为什么除了道士以外,其他人杀死魑魅都会被二次寄生的原因。魑魅就像一种病毒,它会引发你内心的邪念,吞吃掉你的心笺,将你变成妖物。”   “伪装和隐藏是魑魅的本能,现在是敌暗我明,道士的身份一旦被揭示,魑魅最大的可能就是对道士下手,道士一死,我们就没有杀死魑魅的王牌,只能等到天亮,不是魑魅杀死我们全部人自己活下去,就是我们抵抗住了魑魅,让魑魅无法完成蜕变,和魑魅一起死。”   林夕心里一怂,擦刀的动作都停顿了一瞬,如果事情真的跟叶青描述的一样,那么他之前说的的确没有错——一线生机,真的只有一线而已。   韩雁秋也被叶青的假设给吓住了,但是她到底还是那个坚强大方的女孩,思考了片刻之后,便提出了另一个计划:“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不是找出魑魅,而是至少要先将十三个人集齐,如果我们所有人都待在一起,那魑魅也很难下手,不是吗?”   “我们需要去将司机和导游找回来。”韩雁秋有些紧张地拽着自己的衣领,说道,“不然这样,卡牌有战斗力的人说出自己的能力,其他人保持沉默,给道士打掩护。而道士,哪怕是有战斗能力,也请保持沉默,最大限度地保护好自己,毕竟只有道士活着,我们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韩雁秋很聪明,提出的建议也很靠谱,众人下意识地瞄了叶青一眼,眼见叶青没有反对,便也点头答应了。   “那我先来。”韩雁秋拿着自己的卡片,微微皱眉地道,“赤水女子,献,一品能者,能力是干旱和灼伤,十米之内可抵抗妖雨。”   “二品凡者,刀客。四凡者之一,可以击伤鬼怪,但是无法杀死它们。”林夕将自己的能力重复了一遍,“对妖魔有一定的震慑力。”   林夕和韩雁秋说完之后,众人沉默了很久,面面相觑了半天,才有一个带着眼镜名叫刘颖的女孩拿出了卡片,轻声说道:“三品能者,正一天师,能力是符咒,没有攻击力但是可以设立结界抵抗妖魔,也勉强可以当做战斗力的一员吧?”   林夕和韩雁秋面面相觑,谁都没料到情况居然如此严峻,有战斗力的人这么少。林夕不死心,看向叶青:“你的卡片也没有战斗力?”   “嗯。”叶青看了自己的卡片一眼,垂了垂眼眸。   林夕不再多问,但是只有三个人有战斗力,怎么想都是要凉的节奏。   “我的卡片虽然没有战斗力,但是应该能帮上一些忙。”一个带着厚厚黑框眼镜的男生开了口,林夕搜索了记忆,发现这是一位很低调的学霸,名字叫做“郭冠宇”,博学却不会过于木讷呆板,很聪明的一个人,“二品能者,真言先知,可以预知危机,但是能力很随机,并不能控制。”   林夕:“……”为什么他们的卡片听上去都很高大上的样子……   林夕委屈巴巴地抱住自己的刀,安慰自己好歹她有别人都没有的武/器,这次一定不会再被炮灰的……咦,为什么要说“又”?   吃了一次鲜血淋淋的教训,所有人都已经牢记了“不落单、不出门、不作死”的道理。但是事与愿违,一声刺耳的惨叫声从门外传来时,所有人都觉得汗毛倒竖,那声音明显是司机那个中年男子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吓得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惨叫出声?只要联想一下都觉得恐怖。   叶青站起身来,拉起林夕就要往外走,林夕赶忙拉住他,说道:“你要去救人?”   “他和导游的手上还有另外两张卡。”叶青一双俊秀的眼眸微微眯起,他指着桌子上的木盒子书,果然卡槽里面的卡片已经一张不剩了,“他们其中一人有可能是道士,就算不是,还有另外两张可以颠倒因果的境像卡和一张通灵卡,不管如何,我们必须把他们找回来。”   林夕:“……”你说得好有道理,但是为什么你降妖除魔还要拽上我?   林夕虽然在心里腹诽不停,但是那也只是中二病的习惯性心理活动,她很快还是认清了眼下的局面,拿起刀跟上了叶青。   “等、等一下!大家不要落单!最好一起行动啊!”雁秋也知道所有人里面最厉害的就是叶青和林夕了,她当然也没有忘记之前叶青说想带着林夕独自离开的话,这个时候立刻紧张地出声道,“妖雨会带走人类的精气,阴煞之气会损害人类的躯体,我和刘颖都能帮上忙的。”   结果折腾到最后,就是所有人拿着锅碗瓢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当武/器一起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对大佬的人设,认知还不够深刻啊……   不要离开我身边。   真的是,字面意思。   这个世界结束后,距离强娶宣言已经不远了……(望天) 第五十六章 阴山鬼屋(5)   林夕之前淋雨时感受到的虚弱感当真不是她的错觉,这场雨就如同一个自带buff和debuff的气场,妖怪在雨中能得到灵力的涨幅,而人类则会被妖雨不断地削弱。韩雁秋拿到的卡片正好克制这一场妖雨,赤水女子献,她是黄帝被放逐人间的帝女,居于赤水之北。她驱赶洪涝与灾害,曾破除蚩尤的邪法,助黄帝得到胜利,所居之处赤地千里,风雨不侵,乃是华国的旱神,居于阴界一品能者的地位之上,林夕还是很服气的。   韩雁秋往外一站,雨水果然就在她头顶上被分割开来,落在她十米之外的土地之上。林夕走入她的领域范围内,举目四望,她眼尖地发现不远处的树林以及灌木丛被雨水洗刷得叶片水润,显出一种格外暗沉浓稠的墨绿色。看样子不仅人会被妖雨所影响,花草树木也是一样。   他们循着尖叫声的方向走去,十一个人挤在一起,虽然十米的领域绰绰有余,但是因为心中的畏惧而忍不住凑得更紧。   他们绕着房屋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司机的身影,想要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去,却发现他们的来路已经被一股暗红色的雾气蒙住。隔着那片血雾,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尖细的嬉笑声,像是躲在暗处的妖魔,用垂涎三尺而又染满贪婪和吃欲的眼睛在凝视着他们。   胆子比较小的于吉几乎是立刻就腿软了,他哆嗦着想扒拉刘宏的肩膀,却被满身冷汗的刘宏一个激灵甩开了手臂,顿时一屁股坐在了泥泞的土地上。   一双干枯瘦弱的手臂摸上了于吉的手,如同婴孩啼哭的泣声在耳边响起,于吉死死地瞠大了眼睛,眼珠子上翻,浑身战栗地道:“鬼……鬼……是鬼!”   “林、林夕!林夕!救救我!救救我!”   于吉的惨叫声太过凄厉,林夕立刻反身朝着他身后劈出一刀,一只手猛然伸出拽住于吉的手臂,竟然硬生生将一个成年男子从地上拉了起来。   林夕刀光一亮,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陡然森寒,略带凌厉的眉眼竟然染上了几分杀意。明明只是一个身量中等的少女,身上却带着巍峨如山的力量。她不通刀术,但是这不妨碍她的无畏与勇敢,她一刀砍下,眼前顿时爆开大片黑色的血光,那被砍中的人形怪物发出了尖哨一样的哭喊。   一只不过膝盖大小的人儿拖着被林夕从中间斩开的躯体,众人这才发现那是一个仿佛枯枝构造而成的孩童,漆黑空洞的眼眶里渗着眼泪一样的血。   “咿呀——”它朝着林夕怪叫,林夕面不改色地提刀,那小怪物便咿咿呀呀地拖着残缺的身体跑远了。   众人觉得心都凉了,苏莹雪死死地埋在章天阳的怀里不肯出来,韩雁秋毛骨悚然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是傒囊,外貌似孩童的怨灵,会哄骗路人跟它回家,跟着它走了,就会死。”叶青给出了解答,看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还死命抱着林夕不松手的于吉,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没有攻击力的,不必怕成这样。”   只可惜于吉听不进去,只想扒着自己唯一的救星,他情绪崩溃地朝着叶青大吼道:“站着说话不腰疼!差点死掉的又不是你!”   林夕被缠得几乎没法握刀,只能一把推开于吉,冷叱道:“站好了,你别作死,我就不会让你死的!”   握着长刀的少女就像那卡片上风华无双的黑衣刀客,她不是这里最美的女孩,但只要看她一眼,就会打从心里产生安心感。   “刘颖,张开结界吧。”叶青自然而然地牵过林夕的手,对戴着眼镜神情有些局促的女孩开口说道,“那血雾是阴煞之气,需要你的结界来抵挡。竖起结界和屏障,类似傒囊这样的小妖怪也不容易靠近我们了。”   刘颖拿出一支足有手臂那么长得羊毫,那大概就是她的武/器,她动作有些生疏地在空中画了一道鬼画符,蓝色的结界便将众人笼罩了起来。   他们顺着来路回到了停放公交车的地方,找到了司机。   准确的来说,是司机的尸体。   大概是雨势太大,司机想回来查看一下车子停靠的位置是否安全,免得车轮打滑从山路上滚下去。对他动手的不止一只妖怪,这一点连林夕都能看出来。因为他的肝脏、人脑、瞳仁都被挖了个干净,泥泞的土地上满是凌乱的脚印,鲜血被雨水冲刷,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这群在温室中长大的学生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场面?苏莹雪尖叫出声,几乎立刻就吐了,仿佛连锁反应一样,那被大雨洗刷得发白的皮肉和颅骨就像是刺伤眼球的尖针,于吉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昏了过去。林夕面无表情地抱着捂住脸痛哭失声几乎站不住脚的雁秋,觉得事情有些麻烦了。   “到底是在搞什么鬼?!不是说不到天亮,鬼怪们不会动手的吗?!”刘宏的性子本来就有些愤世嫉俗,这一晚上经历了这么多的烦心事,他的眼神越发阴戾暴躁了起来,“魑魅到底是谁?!自己去死不行吗?!一条命换大家那么多条命,这么简单的算术都不会做吗?该死的!自私的王八蛋!”   刘宏暴怒地踹了一脚车轮,发出了“磅”地一声重响。   林夕冷眼旁观,只是轻轻拍抚着雁秋颤抖的背脊,她对刘宏并没有多少好的印象,自己没有什么能力,却仿佛看不起全天下的人一样。他待人永远刻薄、傲慢,自觉得高高在上,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没有谁要理所当然地要为他付出,理所当然地容忍他的负面情绪。   不曾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又何必强求这个世界温柔待你。   叶青将一切嘈杂和悲嚎尽数抛之耳后,他靠近司机的尸体,从那死不瞑目——或者说连眼睛都化为了空洞的尸体旁边,捡起了一张卡。   卡面上一片空白,没有图案,也没有文字。但是叶青只瞥了一眼,便是瞳孔一深。   “是一张废卡。”叶青抽出那张卡片,让众人看见上面空白的卡面,之后,他将卡片递给了林夕,“但是不管怎样都是一张卡,你先收着吧。”   林夕不疑有他,在她眼里,卡片上的确是什么都没有,或许是因为卡片的主人已经死了,也或许是因为卡片只有使用者才能知道作用。她将卡片收起,揽着站立不稳的雁秋,微微仰头询问道:“导游呢?”   叶青摇了摇头,只是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林夕,许久,才缓缓说道:“妖怪不会在天明之前袭击我们。”   “但是魑魅可以,因为它是诸妖之王。”   “林夕,现在不是我们能不能离开这里的问题了,而是魑魅愿不愿意放过我们的问题了。”   林夕动作一顿,她在看到司机尸体的那一刻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司机作为十三心笺中的一人,会惨死在这里,肯定是因为魑魅动了手。正如叶青所说的,魑魅是诸妖之王,如果一个普通人拿到魑魅卡,让他在一个晚上的时间内杀死另外十二个人,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他一定还有别的依仗,比如说,操控一些小妖怪为他效命。大妖或许更乐意坐拥渔翁之利,等魑魅无法完成蜕变,将魑魅也作为食粮吞入腹中。   “怎么做?”林夕开口问了,她知道叶青一定会给她一个答案的。   “回去。”叶青直接拽起昏倒的于吉,直接将人像扛麻袋一样扛在了肩上,“那间屋子是一个强大的结界,只要不走出那间屋子,魑魅就无法操控其他妖魔来杀害我们。”叶青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坦然,坦然到让林夕都感到错愕的地步,但是很快,她就明白了叶青这么做的原因。   回去的那一小段路,几乎要被魑魅魍魉所淹没,刘颖不停地召唤出结界,结界又很快被打破。林夕不断挥刀劈砍,浑身浴血,刀刃却越发锋芒雪亮。   她横刀而立,漆黑的长发因为鼓荡的风而飘扬,似一杆笔直的旗帜,风雨难摧,遇强则强。   叶青就这样看着她,只是在她抵抗得有些吃力的时候出手相助,他从厨房抄了一把筷子,愣是把木筷用出了唐门暗器的风采。   他的目光从来没离开过林夕的身上,他将她视作风景,却不知晓自己也是别人眼中的明光。   回到了旅馆,除了叶青从容如故,林夕勉强站立以外,其他人几乎是瞬间瘫软倒在了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为什么?!”段菲几乎是尖叫着哭喊道,“为什么一定是我们遇见这些倒霉的事情啊?!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林夕却面色有些难看地和叶青对视了一眼,叶青微微点头,作为回应。   林夕是这里的主力,刘颖虽然能召唤结界,但是灵力薄弱只能阻挡两三次攻击就会破碎。雁秋虽然拥有灼伤的能力却必须触碰得到妖魔,但是先不提她是否有触碰妖魔的勇气,很多妖魔甚至连实体都没有。就这样一路杀了回来,虽然叶青时常帮衬,但是想要护住所有人,也已经掏空了林夕所有的力气。   而更可怕的一点是——   林夕扫视着屋内的所有人,排除已经暴露了卡片的几人,于吉基本可以排除嫌疑了,因为他居然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就晕了过去。其他没有暴露卡片的只有苏莹雪、章天阳、段菲、刘宏以及范睿。林夕对他们的认知不深,也无法判断他们是不是佩戴了假面。   不,还有一个导游。但是导游失去了踪影,如果她躲在暗处跟踪他们,那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件十分棘手的麻烦事。   林夕面色阴沉地抬手抹去了脸上的鲜血,她神情肃杀,俊气的眉宇更添三分血性。   魑魅一定在他们这十一个人之中。   魑魅一定是听见了叶青的话,才会在他们返回旅馆的时候对他们痛下杀手。   所以,魑魅,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那段游戏规则,说的是十三张卡,魑魅和人界仙者对立,这句话是两个人的意思。   刘宏的人设有原型,基本上文章里面的奇葩我现实中都遇到过吧……有些是三次元,有些是网上的。   我是特别讨厌那种自己态度不端正,还觉得全世界人都得容忍他迁就他的类型了,键盘侠属性真心恶心人。   大家如果同名的话不要带入哈,毕竟……大概死法可能不太美妙。   你们都押了大佬不是道士就是魑魅啊?哈哈哈其实魑魅这张卡有隐藏属性的,所以你们可以慢慢猜。   不过魑魅是清楚自己身份的,所以大家不必着急,我不喜欢写纯粹罪恶的反派,除了心理变态以外,也有不得已的反派嘛。   大佬给林夕的卡你们也可以猜猜,嘻嘻。   他这次是想尽办法阻止林夕狗带了,然而……emmmm……   林夕只会死得更美一点…… 第五十七章 阴山鬼屋(6)   所有人聚在客厅里,于吉昏迷过去没多久,便醒了过来,他神情恍惚,神色颓靡,但是已经没人去在乎他的心理状态了,因为看到司机的尸体之后,在场的人心里都不好受。虽然和司机素昧平生,但是说到底那也是一条人命,这群乖宝宝一样的大学生甚至连死人都没见过,更何况是那么惨烈的死相呢?   客厅里的气氛仿佛凝滞了一般,空气就似胶水,一双无形的手翻搅着胶状物,却让人恍惚间觉得每次呼吸都让心脏抽痛一样。刘颖心中不安地设下了好几个结界,林夕抱着唐横刀不敢松手,但是即便如此,客厅里依旧是死亡一般的沉寂,连哭泣都悄无声息。   林夕摩挲着自己的黑檀木刀鞘,眉眼冷肃,却是在脑海中仔细回放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她一个个排除掉嫌疑者,又一次次推翻自己的猜测重新推算,似乎谁都有可能是魑魅,但是又似乎谁都不是。林夕自认自己看人的眼光还算精准,面对危险时的直觉也带着近乎野性的本能,但是她这一次她却无法判断出谁心怀恶意,谁表现出来的就是本性,对方的伪装未免太深沉了一点。   如果从心里的阴暗面来看,最有可能被魑魅卡选中的无疑是段菲和刘宏。段菲是苏莹雪的应声虫,在林夕接收到的印象中也是个带着点谄媚的心机女,嫉妒心极强,却又处处捧着苏莹雪,导致苏莹雪在女生之中的人缘糟糕到了极点,段菲自己反而不怎么扎眼。至于苏莹雪,在林夕的记忆中大概就是个傻白甜,虽然娇气得不行,但是和章天阳倒是真爱,谈了三年感情,几乎被男朋友宠得无法无天,林夕不觉得她有这个心机。   刘宏,心里的负面情绪很多,待人也刻薄,但是从刚刚他暴躁的时候说出的那一番话来看,对方是魑魅的可能性也很小,当然,也不排除对方是故意在演戏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其次,最有嫌疑的两个人就是章天阳和范睿了,这两人的嫌疑算是四六开,章天阳的可能性略高一点。   范睿的嫌疑是因为他本身是个很暴躁的脾气,但是从他们碰上事情以来,他一直表现得很沉默,沉默得有些异样,而且他将自己的卡片护得很紧,像是在掩饰什么。至于章天阳,林夕的印象中这是一个很阳光开朗的青年,几乎算是学校里男神级别的人物,对苏莹雪倒是一往情深。在事情发生之后一直和苏莹雪靠在一起没有分开过,他的嫌疑就在于战斗的过程之中,鬼怪会无意识地避开他和他怀里的苏莹雪。   如果魑魅是诸妖之王,那么鬼怪攻击时会避开魑魅也是正常的事情。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导游如鲠在喉,以及——   林夕微微偏首,看向坐在她身边闭目养神的叶青。这个神秘而又强大的青年,她猜不透他的内心,也不知道他手里持有的心笺到底是什么。   会是决定胜负的道士,还是……   林夕不愿意去想那最伤人的可能,她宁愿相信对方手里拿着的是需要他保持沉默的道士心笺或者普通卡,也不愿相信他会用一通作秀让她去怀疑别人。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在这样的压抑中,心弦会不自觉地紧绷到了极致,仿佛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理智断裂。这样四面楚歌的场景,林夕心里不由得有些焦急,但是她知道拿着魑魅心笺的人会更加着急,因为他们只需要在天明之前杀死魑魅,魑魅却需要杀死在场的所有人。   他在犹豫吗?他会动手吗?林夕不知道,但是她会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魑魅的想法,会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要绝望。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有人打破了这死寂一样的沉默。   开口的是苏莹雪,她白皙的脸上染上了点点潮红,有些不自在地扭捏道:“……那个,我想去下洗手间。”   林夕看了她一眼,抱着刀就准备起身,却被坐在她另一边的韩雁秋拉住了衣袖,她面显哀求的神色:“林夕,你是我们最大的依仗,别轻易离开,不然我们都应付不了妖魔。让刘颖陪着莹雪过去吧?她的能力是结界,能抵御鬼怪,你总不能跟着莹雪一起进厕所吧?”   林夕觉得她说得也有些道理,就又坐了下来,刘颖站起身,章天阳却突然出声说道:“不然,我陪着小雪去吧?”   林夕瞥了章天阳一眼,他算是头号嫌疑人,林夕是万万不敢让他离开的,还没开口,雁秋已经说道:“女孩子小解……你就别黏那么紧了。”   章天阳如同被针刺了一下一般立刻坐下,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注视着刘颖和苏莹雪的背影消失在客厅。   没过一会儿,林夕还在数着时钟的滴答声,耳边突然听见一声低低的痛呼。她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猛地站了起来,拔刀出鞘,说道:“怎么回事?!”   痛呼出声的是郭冠宇,他用手臂死死地捂着自己的眼睛,断断续续地道:“……我看到……危险……”   “预言说,我们要……小心水!”   水?   林夕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洗手间,下一刻,苏莹雪的尖叫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林夕动作很快,但是她左右都坐了人,中间还挡着茶几,有一个人的速度比她更快,那就是章天阳。章天阳本身就喜欢运动,奔跑起来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瞬间就冲出了客厅。   林夕立刻提刀赶了上去,叶青紧紧地跟在她背后,动作居然比她更加迅敏。   林夕和叶青赶到时,洗手间的门已经塌了,苏莹雪尖叫着扑进了章天阳的怀里,而他们的身后,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出了一个大洞,好几只青绿色皮肤的侏儒小怪在风雨中露出一张张狰狞可怖的鬼脸,它们拿着竹筒,“咻——”地一声尖哨,好几团粘稠的绿色的污水就朝着苏莹雪和章天阳袭去。   林夕竭尽全力,却还是来不及。   林夕到底是刀客而不是能者,她只有一把刀而没有超自然的特殊能力,她眼睁睁地看着章天阳和苏莹雪面临死亡的威胁。千钧一发之际,手足无措的刘颖居然忘记了自己的能力,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护在章天阳的身前,她之前设下的结界透着淡淡的灵光,恰好将三人笼罩。但不凑巧的是,章天阳的手抬起来像是要护住苏莹雪,他的手碰到了刘颖的背心,下意识地朝着危险的地方一推。   刘颖被推出了自己的结界。   剧毒的污水击打在刘颖的身上,她的皮肤立刻开始烧灼腐烂,这个一直很沉默的少女就这样倒下,目光不敢置信一般地想要往身后看。结界阻挡了一部分射向苏莹雪和章天阳的毒液,立刻应声而碎。   林夕一刀砍断了妖怪的头颅,被林夕的刀气所慑,那群鬼怪尖叫着四处奔走,消失在灌木丛里。   林夕一把抄起水盆,拧开水龙头,接到了一点水便不要命地往刘颖身上泼。她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冲淡刘颖身上的毒液,但是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林夕泼了好几盆水,将刘颖身上青绿色的毒液冲洗干净,看着蜿蜒的绿色混合着血水淌向排水口,只觉得鼻子微微一酸。刘颖的身躯因为剧痛而不停地抽搐着,她向林夕伸出了手,似乎想求救。林夕想要回应她,伸出的手却被叶青握住了。   她抬头看着叶青,却见他垂了垂眼眸,摇了摇头。   不详的青绿色几乎是瞬间就爬上了刘颖的手指头,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会害人害己,所以颤抖的手缓缓垂下,转而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襟。她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要尖叫,但是却只发出了“嗬嗬”这样漏气一样的声响,张开的嘴里不停地翻涌出青绿的血水,因痛苦而不停地抽搐。   “我……”她死死地看着天花板,眼泪夺眶而出,“不要喜欢他了……不要……不要……”   刘颖停止了呼吸,她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像是一张风干的油画。   “刘颖——!”   刚刚赶过来的韩雁秋看着彻底身亡的刘颖,跪在地上几乎是嚎啕大哭了起来:“章天阳!你怎么能这么做!”   章天阳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着刘颖的尸体,语气颤抖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林夕闭了闭眼,转身将手里的水盆堵住了窗户的缺口。不管是不是故意的,刘颖也已经死了,她的结界保护了章天阳和苏莹雪,自己却死得如此凄凉。   目睹了刚才那一幕的,除了林夕和叶青以外,还有匆匆赶来的韩雁秋、段菲以及范睿。   章天阳不是故意的,但是他为了保护苏莹雪而害死了刘颖却是事实,几乎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善了起来。   章天阳也没想到自己会害死刘颖,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也发现了大家的不善。他抖着手扶起了苏莹雪,力持镇定地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管你们信不信都好。我……我是没脸跟大家一起了,我会跟小雪找一个房间待着的,你们如果找到魑魅,就……就告诉我们一声。”   他的逃避太过明显,他护着苏莹雪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噩梦一样的洗手间。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他们两人的离去,没有挽留,也没有阻止。   暗潮击碎了看似平静的水面。   林夕低着头看着刘颖的尸体,死死地攥着拳头,扭头看向了叶青:“为什么妖魔还能袭击我们?不是说屋子里面有结界吗?”   叶青神情沉静如故,对刘颖的死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林夕的身上,看到她那双被愤怒点亮了星火的眼睛,才轻声解释道:“那是刀劳鬼,会出现在暴风雨中并且以毒液射伤人类的妖魔。它们并没有闯进屋子,只是在外面以毒液攻击,不然他们三人都活不下来的。”   得到了解释也并没有让林夕心中好过一点。她觉得自己无能,就差那么一点,她或许就能救下刘颖了。   跟其他人不同,她对刘颖还是很有好感的,在所有人之中,对刘颖的好感度仅次于韩雁秋。   想到这,她突然抬头看向门边,说道:“……客厅里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为什么大佬我感觉你这次完全变成了绑定挂件以及百科全书?   大佬:难道不是你给我的卡片的缘故吗?   ——————————分割线————————————   压轴总是要等到最后:)   捂脸,为什么感觉你们的脑洞比我大得多的样子,有点小害怕哈哈哈哈。   魑魅的设定是杀了人之后会越变越强,后期基本是开挂了。   我设定这个游戏其实有很多种可能的,也就是说,如果这是个游戏,大概能玩出很多种不同的结局xd   不过如果是林夕的话……这货是个职业be……就是要看她be的对象是谁了……嗯,反正大佬每次都逃不过的。   ——————————分割线————————————   感谢【念卿然】、【隐形人】、【穆天星】、【骊歌】、【京香墨】、【aquamarine】土豪们打赏的胡萝卜!说起来我还是觉得有点困惑,总不能因为我当初说了一句守株待兔,我就真的要顶着兔子的名头啊……生肖的话我又不是兔子呢…… 第五十八章 阴山鬼屋(7)   林夕赶回到了客厅,因为上楼的楼梯不在客厅,所以苏莹雪和章天阳大概没有和客厅里的人碰面。所幸林夕回来时,几个人都还活得好好的,看见他们面色不好,从疼痛中缓过神来的郭冠宇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其他人呢?”   林夕叹了口气,抱紧了刀,说道:“刘颖死了,被窗外的刀劳鬼用毒液射中,已经断气了。”   所有人顿时一惊,异口同声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韩雁秋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林夕又不太想说话,结果是段菲添油加醋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苏莹雪这个死婆娘!我就知道遇上她绝对没好事!”刘宏大声地朝着楼上叫骂,摆明了是想给苏莹雪听见,“你算什么鸟东西?!像你这样的人早死早轻松了!省得总是拖累别人!你这次害死了刘颖,你下次还想害死谁?!扫把星!死三八!贱人!”   “你什么用都没有你怎么不去死!还害死了有用的刘颖!我呸!”   林夕被他吵得闹心,本来她的心情也很沉重,听到他的话简直想吐,立刻出声喝道:“安静!你想把鬼怪都招来是吗?!”   刘宏被林夕毫不留情地扫了面子,紫涨的面皮一顿痉挛,却还是不敢招惹现在作为最强战力的林夕,只能骂骂咧咧地坐回到原位,阴沉着脸不开口说话。林夕忍住想要拔刀的欲望,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他们现在时间紧迫,命在旦夕,甚至连去给刘颖收尸的时间都没有。   谁知道下一个死掉的人会不会是自己呢?   刘颖的死对于大家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还代表着他们内部的分裂以及失去了一名重要的战力。   林夕面无表情地想着,魑魅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她,因为她是目前最强的战斗力,弄死了她,剩下的人岂不都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了?   但是……嗯,问题就在这个“但是”上,叶青黏她黏得太紧了,她本身战斗力彪悍,叶青又高深莫测,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弄死她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林夕正思考着要不要拿自身去当诱饵,引蛇出洞尽快解决这次的污糟事,叶青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十分自然地扣住了她的一只手。   十指相扣,密实贴靠在一起的十指几乎像是一张束缚的网,他微微收拢指节,自然而然地亲昵中还透着一份警告意味的强势。   林夕瞬间就怂了。   “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不允许林夕以身犯险,但是叶青还是开口打破了僵滞的局面,他干脆利落地甩出一个直球,直白地说道,“已经死了人了,魑魅显然是不打算放过我们了,你们觉得谁有可能是魑魅呢?”   众人面面相觑,目睹了刚刚惨烈一幕的段菲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小声说道:“……你们说,会不会是苏莹雪?”   林夕瞥了她一眼,很想说苏莹雪可能没这个脑子,但是刘宏居然立刻附和道:“肯定是那个贱人!”   林夕很想翻个白眼,郭冠宇却扶了扶眼镜,说道:“你们别忘了,还有导游到现在都没找到人呢。”   “我觉得章天阳很可疑。”让林夕有些意外的是,范睿居然跟她的意见有些同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刚刚从外面过来的时候,章天阳带着苏莹雪走在我们的后面,但是所有的妖怪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们。刚刚虽然有妖怪袭击章天阳,但是那也是在较远的地方而不敢近身。章天阳险死还生之后居然提出要离队,虽然可能跟他说的那样,他没有脸继续待下去,但是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有所依仗,所以有恃无恐。”   于吉抓着头发,低声抱怨道:“而且他还害死了刘颖,该死的,鬼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毕竟刘颖的能力很有用啊!”   众人看向没有发言的韩雁秋,她抹了一把眼泪,强颜欢笑着道:“……对不起,我不想猜,也不想怀疑谁。刚刚的情况……虽然的确是章天阳做得不对,但是刘颖是自愿扑过去保护他的。我知道她喜欢章天阳很久了,但是我没想到会这样……我真的没想到……傻姑娘!她真是个傻姑娘!”   韩雁秋哭得不能自已,林夕只能拍拍她的背,不知道应该安慰些什么。   因为这具身体残留的情感,刘颖死的那一瞬林夕的确是感到了悲伤,但是她很快就调整了回来。适应能力强,大概是林夕唯一的优点了。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却还得活下去。有时候林夕也会觉得,这样的自己未免也太冷血了。   “不然还是让章天阳和苏莹雪回来吧?”林夕想了想,说道,“不管他是不是,放在眼皮子底下都是最安全的。”   话是这个道理,行动力很强的林夕立刻就准备上楼去找人。要上楼必须离开客厅,经过一条灯光黯淡的走廊,楼口处有一两人宽的楼梯,两侧是精致的雕花扶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欧式建筑的原因,楼梯的台阶有点高,让人无端觉得有些陡峭。   林夕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地得到了领头人的地位,大概是因为叶青总是一副唯她马首是瞻的模样,所以大家自然而然地就视她为领头人了。   林夕一手提着刀,一手保持着和叶青十指相扣的姿态走上了台阶,二楼是旅馆的住房区,房间还挺多的,每一扇门都紧闭,林夕也不知道苏莹雪和章天阳在哪间房里。这座旅馆还有第三层楼,章天阳为了避免和他们接触,可能会带着苏莹雪去更高的楼层也说不定。   旅馆里的灯是昏黄而温暖的钨丝灯泡,带着点暖黄色调的光芒虽然让人觉得温暖,却也有些黯淡。   “章天阳?苏莹雪?”林夕只喊了两声,就忍不住闭嘴了,因为她的声音幽幽地在楼层里回荡,透骨而来的凄清让她觉得有些堵心。   旅馆是木质的地板,人一脚踩上去就会发出空落落的回响,寂寥到了极点,也阴森到了极点。   大概是因为旅馆规模不大又要尽可能挪出房间的缘故,空间其实有些狭窄。林夕在二楼喊了一声发现没人应答之后,她就直接朝着三楼走了。三楼倒是比二楼宽敞,房间也多是双人房,林夕不想再大声叫嚷,便随手敲了敲离得近的两扇房门,轻轻喊了一声两人的名字。   没有回应,也可能是隔音太好,林夕继续朝里面走,其他人就跟在她和叶青的身后,学着她的模样轻轻敲击着门扉,或者干脆推开门往里面扫一眼。   林夕听见了某种声响,像是咀嚼的声音,又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掰碎的声响,这声音实在太有存在感了,林夕忍不住脑袋往后仰,朝着声音的源头张望。   恰好这是窗外电闪雷鸣,靠着落地窗,将这旅馆之内映照得亮堂。所有人都看见了噩梦一样的景象。   伛偻着腰背的苍老妇人蹲坐在阳台上,因为限制的原因没有进入室内,但是阳台的门窗却大敞而开。雨水和寒风倒灌而入,让人心凉得彻底,那浑身漆黑布满麻皮褶皱的老妇长着虎头龙足,蟒目蛟眉,形容可怖。她抓住一只婴孩模样的妖怪,直接往嘴里塞,一口啃掉了婴孩的半个脑袋。   那恐怖的咀嚼声就是从她口中发出来的,她身上的阴煞之气重得肉眼可见,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更可怕的是,那婴孩还在挣扎,仔细一看,它居然和麻皮老妇生得有几分相似。   “咯吱——咯吱——咯吱——”那不仅是骨头破碎的声响,也是人心碎裂的悲鸣。   众人吓破了胆,在队伍最后头的段菲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疯了一般地往回跑。郭冠宇站在林夕和叶青的身后,他本来也怕得差点晕死过去,但是当他听见这一声尖叫,突然捂住了眼睛,猛然转身大声喊道:“段菲!停下!”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段菲惊慌失措之下一脚踏错,整个人从楼梯处扑倒摔了下去。   她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她的脖颈、腰腹突然爆开了大片的血花,整个人被活生生地分割成了三段。   她的神情还定格在惊恐之上,鲜血几乎是瞬间就泼满了楼梯口,她残缺的肢体从台阶上骨碌碌地滚落了下去,伴随着蜿蜒而下的血迹,像恶鬼的烙印。   “不要下去!不要!站住!”郭冠宇冲上去一把拉住了最靠近楼梯口的范睿,惊惶地喊道,“林夕!林夕!”   林夕还在防备着外面的鬼怪,却被郭冠宇这两声呼喊给叫晕了头,她猛然扭头望去,却发现三楼只剩下她、叶青、郭冠宇、范睿和于吉了。   其他人去哪了?   “小虞山鬼母。”叶青瞥了阳台一眼,低声道,“放心,她进不来的。”   有了叶青的保证,林夕立刻折返,段菲断裂的头颅就在落在楼梯口,让林夕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声。   没等她反应过来,二楼就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林夕——!!!”   那是韩雁秋的声音。   心底残存的感情还在作祟,林夕下意识地就想往二楼冲,叶青却一把抱住了她的腰,低声道:“冷静点。”   这种时候怎么冷静?林夕很想这么问,握住刀的手掌心却被汗水濡湿了。   “林夕!把楼梯口上的钢琴丝砍断!”郭冠宇大喊出声。   得到了提示,林夕凝神看去,果不其然,楼梯的通道口里,两条绷得笔直的银亮丝线被捆缚在栏杆的两侧,其中一根被系上天花板,恰好横在人体的脖颈处。钢琴丝被磨得程亮,锋利而坚韧,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之下,它的杀伤力恐怕比起林夕的唐横刀也差不了多少。   昏黄的灯光之下,钢琴丝上的鲜血汇聚成串,一滴滴地往下坠,恍惚间似乎能听见那不存在的滴答声。   林夕身体微微一僵,下一秒,她双手握住刀柄,狠狠地砍断了这杀人夺命的钢琴丝!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有考试,但是我会努力保持更新的!   想缺都不敢,毕竟编辑手里还有四十米长的大砍刀_(:3ゝ∠)_   等到考完试之后有空闲了,我会修改一下前文的错别字和一些带有歧义的句子的,顺便调整一下伏笔。   小修,剧情不会改变的,大家放心。   顺便调整前文关于林夕外貌的描写=。=,我会努力写出“好看的女鬼”的感觉的。(泥垢)   【小虞山鬼母:鬼母,设定存在很迷,能力强大据说也堪称一方大能,每天会产下十只鬼,山神精怪的母亲,但是白天生产晚上吃掉,到底不体面,所以被称为鬼母……】   感谢【珞薰】、【骊歌】、【穆天星】、【隐形人】、【阿千】、【京香墨】、【18905067】、【调素琴】、【念卿然】、【戏定天下】土豪们打赏的胡萝卜(自暴自弃)。好吧,兔子就兔子吧,其实我更喜欢二齿魔……乌龙院的水观音和活宝是我童年的阴影呢……不行了,暴露年龄…… 第五十九章 阴山鬼屋(8)   林夕杀到了二楼,她甚至没来得及去注意段菲的尸体,就看见了被章天阳掐住脖子摁倒在地上的韩雁秋。   韩雁秋双手抵着章天阳的手臂,从林夕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章天阳脸上狰狞的神情,他手里拿着一把厨房里掏出来的菜刀,想往韩雁秋的脸上砍。韩雁秋死死地抓着他握刀的那只手,两人拼尽全力的角力几乎让手腕爆出了青筋。章天阳被握住的地方甚至发出了烧烤一样的滋滋声,可是他却疯了一样,不管不顾,一心只想杀了韩雁秋。林夕甚至能听到他崩溃中带着哭腔的叫喊:“去死吧!你们都去死吧!”   林夕几乎都怔住了,因为章天阳一直是阳光开朗的性格,记忆中的他从来就没有露出过这么扭曲可怕的一面。   ……是被魑魅的阴煞之气所污染了吗?还是……   林夕因为一瞬间的迟疑而没有动手,却有一人的动作比她更快,一道颜色有些不详的红光,以一往无前的姿态朝着章天阳劈砍了过去。林夕持刀之后对武/器的气劲有莫名的感触,她可以确定,那是一道剑气。但是和林夕用来震慑鬼怪的无形刀气不同,这道剑气是以血光作为形态的。   破空而来,如同仙神之威。   章天阳一瞬间就被这道剑气击飞了出去,他口吐鲜血,整个人撞到了墙壁上,他拼命地挣扎着,眼球倏地暴起。但是那道诡异的红光在他身上萦绕不散,不停的蚕食吞噬着什么东西,很快,章天阳就仿佛被一瞬间抽干了所有血肉的木偶,化作了一具枯朽的干尸。   这过于诡谲恐怖的一面,直接把所有人震住了。   林夕神情错愕地回过头,就看见范睿拿着一柄暗红色的木剑,整个人也懵在原地。看到林夕的目光,他愣了好一会才辩解道:“……我、我……我以为……”   范睿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立刻收了剑朝着韩雁秋跑了过去,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远离了章天阳的尸体。韩雁秋已经因为脱力而昏迷了过去,额头上有一大块淤青,像是被什么钝物砸了一样。范睿抱着雁秋,神情有些心疼和依恋,见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他面皮紧绷了一瞬,才渐渐松垮了肩膀,语气艰涩地解释道:“我就是道士,和魑魅对立,他想伤害雁秋,所以——”   郭冠宇作为先知,问出了一串犀利到极点的问题:“你如何证明自己是道士?如何证明章天阳是魑魅?那你杀了魑魅,是不是游戏结束了?”   游戏结束了吗?   窗外轰隆声不绝于耳,撕破夜幕和苍穹的闪电将四周映衬得明亮如白昼,那雷就好像是击打在了所有人的心上。虚空中传来的“咚咚”声如同鼓点,仿佛从苍茫亘古的时期传来,其中夹杂着鬼魅的奸笑,像是在嘲讽他们的愚昧和无知,讽刺他们的自相残杀一样。   林夕捂住心口,只感觉到一股蜇人的郁怒和愤慨从心中升腾而起,鼓胀爆裂的情绪几乎要撕碎她的胸腔,她死死地握住刀柄,止不住地轻颤。   ……不是错觉,她的情绪跌宕似乎太过明显了一些,心绪的波动有点超出她的掌控,就好像是……被什么影响了一样。   “游戏根本没有结束!范睿!你骗人!”于吉目睹了鬼母、段菲的死、章天阳的死,整个人似乎已经到了承受能力的极限,神情癫狂了起来,“你刚刚距离楼梯口最近,是不是你害死了段菲?!你不是道士!你是魑魅!噩梦都没有结束!”   范睿立刻怒吼道:“章天阳才是魑魅!他刚刚在二楼,想要在楼梯口做手脚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你杀了他!”于吉疯了一样地叫喊,涕泪横流地道,“人界仙者怎么可能会像你一样满身血光?!怎么会将人变成一具干尸?!骗子!你冒充道士!你杀死了章天阳,魑魅一定转移到你的身上了!林夕,你快点杀了他!杀了魑魅!快点啊!”   “你疯了?!”郭冠宇神情有些焦躁,却还勉强保持着理智,“他如果真的是魑魅,那林夕杀了他,魑魅转移到了林夕的身上,我们全部都完了!”   “道士!叶青!你是不是道士?!”于吉想去抓叶青的手臂,却被他避过,“只剩下你的卡还不知道内容了啊!你是不是道士啊!求你快点结束这噩梦吧!”   叶青回头,看了于吉一眼,那不含温度的一瞥冷得让于吉发热的头脑都空白了一瞬。这个神秘的、强大的男子,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中似乎只能映出林夕一个人的身影。他不为任何人的死亡而动容,不会因为那些让他们肝胆俱碎的怪物而惶惶,他甚至连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这种事情都不在乎。   他只在乎林夕,他只能看到林夕,就像立足云端的神祗,那双冰冷无情的眼底,包容一切,又什么都容不进去。   “不是。”他话语冷得几乎能将人冻伤,似乎连说谎都不屑,“别碰我。”   于吉几乎感到了绝望,叶青有活下去的底气,林夕有活下去的能力,他有什么?他什么都没有!林夕的承诺?她差点连自己的好友都保不住!   阴暗的思想如同藤蔓一样在心底根深,逐渐萌芽成长,眨眼之际便化为了苍天大树。   范睿已经彻底被于吉激怒了,他目光阴沉地扫了他们一眼,冷声说道:“怀疑我?那你们自己去杀魑魅啊!我只要护着雁秋,杀死找上门来的魑魅就够了!林夕!我看错你了!你刚刚居然在犹豫?要不是我动手,雁秋就要被章天阳杀死了!你只能护住这些窝囊废,你还能做什么?!”   “够了。”林夕不管他的嘲讽,只是目光凝练地看着他,“是魑魅不够狠了还是你飘了?你杀了章天阳,游戏却还没有结束,那就证明章天阳根本就不是魑魅,他可能是被魑魅控制住了。你直接下手将人杀了,线索断了,人也杀错了。你就没意识到我们的情绪被影响了吗?让我们的队伍分崩离析,就是魑魅的伎俩。我承认,我是犹豫了没错,但是你就这样对章天阳下了狠手,需要我夸你一句杀伐果断吗?”   范睿被林夕的讽刺说得心头火起,又被一盆冷水浇得凉熄,但是他还是很烦躁地说道:“他想害雁秋在前,我错手杀了他是我不对!但是我不后悔!我就是道士,你们爱信不信!我们分道走,各凭本事吧!”   说完他打横抱起昏迷的韩雁秋,转身想要离开,却被叶青开口叫住了:“你确定要自己离开?魑魅杀的人越多能力会越来越强,你和林夕联手还有一战之力,要是落单了,指不定就是死。你也看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了,魑魅显然隐藏得很深,而且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你能躲过这些算计吗?”   范睿想到楼梯口里的钢琴丝,顿时有些犹豫了起来,他咬牙道:“好,我留下,但是你让于吉走!”   范睿这一句话立刻让于吉疯了,于吉一把掏出自己的卡片往林夕身上一丢,尖叫着道:“你们不让我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青绿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众人被这刺眼的光扎得眼睛酸痛,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林夕只觉得自己怀里一空,等到光芒减弱,再次睁开眼睛时,于吉不见了踪影,林夕怀里的刀也不见了。众人被这突发意外打了个措手不及,空中有一张心笺缓缓地飘落在地,露出上面一黑布蒙面贼眉鼠眼的男子。   只见这张信笺上提了这样的字:四品凡者,窃贼,不问自取为偷,不劳而得为窃。   林夕看着这张已经废弃的心笺,心里无语到了极点,忍不住吐槽道:“他是智障吗?”   叶青也看着那张卡,点了点头,说道:“他是。”   于吉拿到窃贼的心笺之后显然是埋伏了很久,贪心不足蛇吞象,他一直在思考着要夺取谁的卡片。林夕估计他是想等道士暴露出来之后夺取道士的卡片好让自己活下去的,但是这一晚上波折不断,受了太多的惊吓和碎裂三观的事情,于吉疯癫之下选择了夺取林夕的卡片,因为在他看来林夕是团里最犀利。范睿的卡片虽然能力强大,但是于吉怀疑他就是魑魅,万一夺取了魑魅卡,他就必定会成为众矢之,与其这样,还不如退而求其次了。   但是!最怕的就是“但是”!刀客这张卡真的只是给了林夕一柄刀而已啊!其中“震慑”这个能力还是因为林夕内心信念的具现化而形成了可以击退鬼怪的刀气。于吉呢?于吉他有什么?胆小如鼠,贪生怕死,林夕一手好牌落在他手里也只能打出糟烂的结局!简直是坑了别人又坑了自己!   林夕虽然深感无语,却并不惊慌失措,有武/器在手自然让她很安心,但是没有武/器,她也还是林夕,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只是于吉是个目光短浅的,范睿也比他强不了多少,看到林夕没了武/器,他立刻就要求拆伙,摆明了是不想带上他们这些累赘。   林夕脑海中模糊的印象突然清晰了起来,她突然想起,范睿似乎是跟雁秋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一直恋慕着她,虽然雁秋对他是完全没有这份心的。眼下的情况越变越复杂,也说不清到底是谁落单,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但是从刚刚的事情来看,范睿的能力显然比她更强大。雁秋是一品能者,他如果真的是道士的话,那单靠他们两个人的能力的确也和魑魅有一战之力了。   林夕没有阻止范睿的离去,对于他不愿意组队庇护他人的行为也没有多少愤慨。   说到底,这个游戏里其实各自都有各自活下去的资本,愿意给谁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郭冠宇没有走,他选择跟着叶青和林夕,问他原因,这个始终很理智的少年却是笑道:“你有很努力地想要保护好大家,我看得出来的。”   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林夕并没有做到保住所有人的性命,但是她有这份心,在郭冠宇的眼里就胜过别人千倍百倍了。   林夕觉得折腾了这么一晚上,情绪还时常起起落落,实在有些心累。她捡起章天阳尸体边的菜刀,回头朝着叶青说道:“如果我死了,你带着郭冠宇走,死一个总好过全部玩完。”菜刀的攻击力不如唐横刀,一寸短一寸险,近身的话危险性会更大,林夕觉得自己需要防范于未然。   谁知道,叶青听她这么一说,一直微微低垂着的眼眸突然抬起,那双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润温柔的眼睛,此时深沉得可怕,像是无底的深渊。   “林夕。”他唤她的名字,心平气和,仿佛在跟她讨论天气。   “你如果死了,那干脆大家都留下命来,让诅咒继续吧。”   林夕:“……”   小伙伴!小伙伴你这是怎么了?!不要突然黑化成病娇总裁好嘛?!大妹纸我心里好慌啊!   要命了!魑魅绝对在影响她的情绪!这种分分钟想要原地爆炸的感觉!我看错你了小伙伴!   你个不分时间场合胡乱撩妹的渣!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的猜测和推理,otz你们真的好牛逼,比我厉害得多了。   关于最终反派是谁,大家理性讨论,友好来往啊,别撕逼拜托了,作者君心里有点方。   这一章,有两个人不见了→_→   在开篇的时候,我有强调过魑魅是“人心的妖魔”,我写这篇文也大部分是写人性的多样性,我觉得并没有纯粹的好人或者纯粹的坏人,所以你们不用单独猜这些事情是谁做的,因为不是一……(被打死)   我一直觉得吧,人性是灰色的,所谓一念为仙一念为魔大概也是这样,再怎么光风霁月的人,人性里也会有负面情绪存在的。   林夕和叶青虽然是我的主角,但是他们两个人的设定也不是纯白的那种,林夕的问题目前还不明显,但是叶青的问题在这个世界里可以说很露骨了……我写这篇文其实心里挺忐忑的,因为我是第一次写这种混沌立场的主角,他们甚至不能算得上“善良”两个字。   这个世界很快就会开始揭秘了,我觉得看到结局你们大概是想打死我的,咳咳,但是我受得住。   虽然不能保证我的结局一定新颖,但是我能保证林夕的死法出乎你们的意料怎么样呀?(doge) 第六十章 阴山鬼屋(9)   原本温馨舒适的旅馆已经化为了修罗地狱,外面风雨渐息,旅馆内的空气却越发沉重压抑。   林夕拾取了段菲和章天阳的废卡,两张卡片上面依旧什么也没有,但是林夕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卡片收好。三人下了楼,经过那架钢琴时,林夕特意检查了一下,发现钢琴果然已经被人从背后拆开,抽掉了里面的钢琴丝,只是不知道是谁做的。回到客厅,林夕重新捧起了那个木头盒子书,一点点地翻阅浏览了起来。这本书有点像《聊斋志异》,里头讲述的是一个个关于鬼怪的故事,但是在林夕看来,更像是在描述人性。   盒子书里记载了很多关于游戏的规则,林夕阅读了半天,发现他们居然不是第一批参与这场游戏的人。   华国有三大鬼节,分别是清明、中元、寒衣,分别在春分后十五日、七月十五和十月初一这三天里。林夕核对了一下他们出行游玩的日子,发现恰好踩在了七月十五的中元节上,这个节日是民间的鬼月,也是道家用来超度亡魂,赦免罪行的法事之日。正所谓“天官赐福,地官释罪,水官解厄”,正是来源于这个节日。盒子书上写了,人心与鬼怪互为表里,每年的三大鬼节,阴界冥府会与此地的山脉产生共鸣,鬼门大开,亡魂不宁,这个游戏是他们的一线生机,也是此地亡魂的一线生机。   中元法事是亡魂赦罪,为的是能够净化冤魂厉鬼的阴煞之气,虽然不能完全净化他们的罪孽,但是却能让他们早日安息。   让林夕觉得有些震惊的是,这被鬼煞环绕的阴山已经被污浊了将近百年,束缚鬼怪的诅咒却始终没能被破解。而另一方面,一处旅游景点如果真的死过那么多人,那也早就应该被国家列为禁忌,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这里走出去的人们仿佛遗忘了这噩梦一样的遭遇,每年依旧有受害者踏足这里。   林夕翻看着盒子书里面关于游戏的记载,第一次游戏是全军覆没,魑魅没能杀死所有的人,而其他人也没能找出真正的魑魅,所以他们全部都成为了山中妖魔的血食;第二次游戏,拿到魑魅卡的是个狠人,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杀死了所有参与游戏的人,自己一个人活着离开了阴山;第三次,付出了三条生命的代价之后,其他参与者终于找出了魑魅,由道士结束了魑魅的生命,剩下的人终于活着逃出了生天……   林夕快速地浏览着这些记录,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低声说道:“拿到魑魅卡的人从一开始就没得选择,注定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可是杀的人越多他就越来越强大,哪怕最后一个人活着离开了阴山,活下来的那个人到底是原本的人,还是已经完全扭曲了心性的魑魅呢?”   这个问题有些沉重,叶青垂着眼睛没有说话,郭冠宇却微微仰着头,有些迷茫地道:“如果是我,杀了那么多人,那我也很难作为一个正常人活着了。”   “而且,游戏的规则只说了三种可能,一种是魑魅独活,一种是魑魅死而众人活,还有一种是魑魅没能杀死所有的人,大家就全军覆没。”林夕看着放在大腿上的砖头书,斟酌着说道,“但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魑魅自杀呢?”   郭冠宇神情愕然,叶青也抬头睨了林夕一眼,但是依旧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林夕思考着,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道:“来到这里的很多都是普通人,但是我不相信人心真的会险恶到这种地步,为了活命而肆无忌惮地杀害他人。总会有心存大爱的人存在的吧?无法下手的人总会有的吧?纯粹善良通透的人虽然少,但是也不是不存在不是吗?为什么不存在魑魅自杀的可能呢?如果魑魅自杀了,那这个游戏的规则就算是被打破了吧?可是为什么这本书里面记载的所有游戏里面,都是两败俱伤作为结局的呢?”   “因为人心是不可能一点负面情绪都不存在的。”叶青突然开口说话了,他用一种理智得近乎无情的口吻,将这游戏中最丑陋朽烂的一面曝光在林夕的眼前,“拿到魑魅卡的第一时间,内心的负面情绪会被不断放大,恐惧、嫉妒、憎恨、贪婪……在这种情绪的污染之下又还有多少人能够保证自己还能正常?正如你说的,心存大爱的人其实不是没有,但是当人类面对死亡,不论如何,他们总会有所犹豫,这一瞬间的犹豫,就会让阴煞之气钻了空子。”   林夕果断抓住了叶青话语中的漏洞,询问道:“你的意思是,拿到卡牌的第一时间立刻自杀,诅咒就能破解吗?”   “没那么容易。”叶青垂了垂眼,避开林夕那双星火璀璨的眼睛,缓慢吐字的语气沉静平和到了极点,“你的推测其实很有道理,或许打破诅咒的方法就是魑魅醒悟过来然后自杀。但是我怀疑这么做,拿到魑魅卡的那个人需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不仅仅是死亡那么简单。”   林夕觉得匪夷所思,很想问他一句“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代价能让人畏惧的”,但是她想到这漫山遍野不得超生的厉鬼,突然又咽下了话。   如果,魑魅自杀的代价是永不超生,一直被痛苦所磨折,在这里等待下一个可能打破诅咒的人……那拿到卡牌的人,谁能不犹豫呢?   林夕有些怅然地抬头看向挂在壁橱上的时钟,现在已经快凌晨五点了,天也要亮了,可是他们还没有找到魑魅,魑魅也没有找上他们。林夕抬头看向窗外,想知道雨势有没有稍微变小一点,可是这一眼扫去,她的目光便凝住了。   他们来到旅馆之后已经是夜晚时分了,但是游戏开始之后,窗外一直留存着一线的天光,天空虽然是灰色的,四周光线也很暗淡,却还是能看见东西的。就好像是阴沉的雨天,或是被雾霾笼罩的一片地域,他们走在林间的小路上,也好像穿梭在一个斑驳灰暗的异世界里。   但是这个时候,窗外的景象变了,原本一眼扫去是葱茏的绿树,但是此时一眼扫过去,居然满目都是棕褐色的枝干。那片树林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拔高了许多,变成了遮天蔽日的巨伞,雨势渐小,但是一直灰蒙蒙的天空连最后的光都被遮掩,森林里扭曲的枝干就像是人类朝着天空抓过去的枯瘦手臂,远远地看着都能感受到那种绝望挣扎的扭曲,让人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林夕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叶青和郭冠宇很快也发现了外头的异样,郭冠宇忧心这是妖魔要动手的前兆,叶青却皱了皱眉,仿佛在思考。   “你们看。”林夕靠在窗边,指着不远处的一棵苍天大树,“那上面,是不是挂着什么东西?”   郭冠宇听她这么说,也仔细朝着远处的树木眺望,果然看见拿你似乎挂着一大颗好像蚕茧一样的东西,足足有一个人那么高。   叶青也看了那里一眼,神情微微一怔,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说道:“我们可以出去了。”   林夕和郭冠宇立刻扭头看他,想知道他是不是疯了,魑魅还躲在暗处不肯出来,门外那么多妖魔鬼怪,这个时候出去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叶青看出他们的困惑,指着那巨大的蚕茧说道:“外面的阴煞之气消退隐匿到森林里去了,只要不走进森林,我们在屋子附近行走,暂时是没问题的。有人使用了那张通灵卡,让阴山露出了真实的模样,虽然环境可怖,但是现在妖魔都被暂时被压制安抚了,你们也不用担惊受怕。”   林夕想到之前那在屋外不停蹦跶的刀劳鬼和鬼母,虽然他们不能进入屋内,但是那虎视眈眈的模样也差点把他们吓破胆。现在往窗外看去,那股不详的阴煞之气果然褪去了不少,只是在森林里萦绕不散,却在屋外留出了一大片空白,让人不用再害怕一回头就看见形容恐怖趴在窗边的妖魔了。   “你怎么知道有人使用了通灵卡?”林夕有些困惑地看着叶青,却也没有抗拒地任由叶青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我不能确定,但是我能看到。”叶青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流转着淡淡的华光,透着金属一般冰冷的质感,“如果我猜得没错,之前我们出去寻找司机的时候,屋外的环境那么明亮是因为有人使用了境像卡,才让我们能够在夜晚里视物。现在那张境像卡失效了,妖怪却又暂时离去,应该是有人用了通灵卡。”   林夕被叶青说得有点懵,忍不住说道:“谁用的?是为了帮我们?”   “不一定。”叶青闭了闭眼睛,皱着眉头揉了揉眉心,似乎感觉有些晕眩,“可能是为了让我们混淆时间,或者让我们有出去的勇气,好尝试将我们一网打尽吧。”   林夕听他说得瘆人,一时间背生冷汗,有些迟疑地道:“那我们现在要出去吗?”   “去。”叶青握紧她的手,说道,“那个蚕茧抽丝为桑,音同丧,蚕神有‘菀窳妇人’和‘寓氏公主’两种说法,抽丝为桑,编桑为衣,桑服,丧服,有安抚亡灵的意思。而中元鬼节本也是超度法事,赦免罪孽,这大概就是妖魔会暂时退去的原因了。”   林夕被他说得心里有点毛毛的,头皮微微绷紧,一阵发麻:“……你的意思是说……”   “啊。”叶青眼神冰冷地扫向外面的蚕茧,轻声道,“就是不知道这个被做成茧、裹上丧服的人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咀嚼)hmmm,大概还有两章,这个世界就能结束了。   什么嘛……林夕还是没能活过这一周_(:3ゝ∠)_ 第六十一章 阴山鬼屋(10)   一踏出屋门,林夕就恍惚间觉得自己走进了原始森林。出乎意料之外的,被雨水洗涤过的空气清新得如同雨后新芽,格外清冽好闻。林夕以前总觉得“如临仙境”之类的说法有些夸大其词,但是此情此地,哪怕死亡的威胁如影随形,她也在一瞬间的愣怔之后感觉到了一种远离尘嚣的清寂。   叶青牵着林夕的手,林夕想了想,也牵起了郭冠宇的手。郭冠宇知道林夕这么做是为了他的安全,不由得抬头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很快又低头避开了叶青冷凝的视线。这一晚上下来,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叶青和林夕之间的关系不简单,叶青时时刻刻跟在林夕的身边,仿佛怕她出事,又仿佛一种强得可怕的占有欲一样。在这个人心莫测的游戏里,郭冠宇自认自己处于劣势,他可不想搅和进这一对莫名其妙的情侣里面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不错,是莫名其妙的情侣。   郭冠宇的心态过硬,养气功底极好,也很冷静理智。他很申时合度,也清楚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待林夕和叶青,他实在是无法理解他们这种极富张力又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相处模式。他们看起来像是对彼此完全陌生的人,但是又似乎对彼此十分了解,像是背道而驰的光明和阴影,又像是命运交织在一起的马路十字。林夕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叶青对她有着一份自然而然的亲昵,林夕对叶青也有一份毫不掺水的信任和维护。   死了这么多人,发生了这么多诡异的事,叶青依旧不肯坦白自己卡片的内容,而且对鬼怪的资料简直娴熟于心。就算郭冠宇理智为上,也忍不住思考叶青会不会就是在背后操控所有人生死的魑魅,也就只有林夕,勇敢无畏,一往无前,又固执地相信着他。   这种毫无理由毫无根据的信任,难道就是“爱情”吗?   那他又该怎么做呢?时间所剩不多,魑魅的身份却还隔着雾气一样模糊朦胧,郭冠宇有些冷静也有些无奈地想,大概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想到自己刚刚开始起步的人生,想到自己的父母和家人,这个年纪也不过二十岁的青年微微湿润了眼眶,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迈出一步,觉得步伐有些沉重,迈出第二步,他觉得自己过于焦虑的心影响了行动,迈出第三步,他终于觉得哪里不太对了。   “林夕。”郭冠宇努力挺直了腰背,但是额角还是有冷汗沁出,“你……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林夕扭过头来看他,目光却微微一凝。而郭冠宇则微微低着头,有些喘不上气来地说道:“……就,就好像是……”   “背了一个人……一样。”   郭冠宇勉强说完这句话就有些撑不住了,如果不是林夕还拽着他的手,他几乎要跪倒在地上。他勉强抬起沉重的眼帘,却对上了林夕一张复杂的情绪脸,郭冠宇也说不清楚她神情到底有多纠结和复杂,但是他却听见林夕这么说:“呃,你……你别回头,千万别回,我拉着你走。”   郭冠宇脖颈都僵硬了,如果不是林夕突然伸手压住他的脑袋,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而回头去看。但是在林夕的阻止之后,他还是硬生生的压下心头的不安和惶恐,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踩出的深深的脚印,任由汗水濡湿了眼睛:“林……林夕……救我……”   “负尸,没有攻击力,就是吓人。”叶青拽开林夕的手,干脆自己站在了中间,牵起了林夕和郭冠宇,“走到树下就没事了,那些妖魔不能动手但是也不想要我们好过,你别回头,就不会有事。”说完他还顺势搀扶了一把站立不稳的郭冠宇,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郭冠宇看着林夕和叶青那两张如出一辙的面瘫脸,理智终于忍不住破碎了一角,他有些崩溃地道:“为什么你们两个人能这么淡定啊!”   他背上背着的是尸体啊!虽然他看不见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想象,自己吓自己就够恐怖了,结果这两个人直面了死尸,居然一点正常人的反应都没有!   破锅配烂盖!难怪你们是一对呢!   郭冠宇凭借着这一份吐槽的心,终于咬牙走到了树下,当他感觉到肩膀上骤然一轻时,才如释重负般地叹了一口气。他抬头有些敬畏地看着树下一人高的巨茧,想到里面有一个人,眼前的景象便无端端地诡异恐怖到了极点,但是这巨茧落在郭冠宇的眼中,却隐隐带了几分端庄与圣洁。   是谁,宁愿用生命作为代价,来为他们换取一线的生机呢?   林夕想撕开蚕茧,但是这个蚕茧居然比她想象中的要来得坚硬,菜刀砍下去直接缺了口,林夕只能选择放弃。她有些烦恼地伸出手拍了拍这个巨大的蚕茧,却触碰到了一手丝绸般的柔软。林夕感到有些诧异,她五指一抓,竟直接在刚刚刀劈斧凿都撬不开的蚕茧上面抓出了一个口子。   什么鬼?用利器不能破坏,用手却可以吗?   林夕抓着一把蚕丝有些莫名其妙,郭冠宇好奇之下也走上前抓了一把,却摸了一手冰凉,只能困惑地道:“为什么你可以抓出蚕丝,我却不行?”   叶青也摸了蚕茧一把,跟郭冠宇的结果一样,林夕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因为我是女性的缘故呢?”   男耕女织几乎是华国人的传统思想,采桑纺织也是主要由妇女来完成的,这个念头在林夕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刘颖已经死了,蚕茧里的人会是谁呢?   行动力很高的林夕不愿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她干脆直接上手一点点地抓碎蚕茧,很快便在蚕茧上挖出了一个洞来。从洞口里抓出一缕和雪白蚕丝格格不入的黑色丝缕时,即便是林夕也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人的头发。   头发漆黑如墨,柔顺光亮,就像是上等的丝绸锦缎,但是林夕抓着那一缕发,面色却微微苍白了起来。   苏莹雪一直是走在时尚前沿的女孩,她有着一头知性优雅的栗色微卷发,笑起来总是清纯中带着几分洋气的妩媚,绝对不是这样乖巧的黑长直。   除了她和刘颖,那么剩下的那个人无非就是……   林夕心神动摇了一瞬,说不清到底是震惊还是悲痛,她伸出手想要从蚕茧中抱出自己的友人,下一秒却错愕无比地发现眼前的蚕茧蠕动了起来。   叶青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异样,他猛然回头,却发现刚刚因为林夕要去撕开蚕茧而松开了他的手,但是蚕茧却突然在三人的眼前炸开,爆发出几乎要将人烧灼成灰的热浪。阴煞之气仿佛撞见什么忌惮之物一样退开了几十米,白茫茫一大片的蚕丝如同坚韧的钢丝一般扎穿了枝桠树干,像是抽丝一样的天罗地网以可怕的速度蔓延开来,将森林边缘的外围隔离成一片完全真空的地带。   叶青努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林夕,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神情错愕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郭冠宇被那炽热的浪潮掀飞了出去,等到他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爬起身,却发现林夕不见了,他下意识地喊道:“叶青,林夕呢?”   叶青没有开口说话,他目光冰冷地凝视着空荡荡的蚕茧,浓稠的黑色在他的眼睛里翻涌,时不时带起一丝金属般的蓝,一点点凝固,一点点碎裂开来。   一次、两次……这是第几次了呢?   难道真的,不管他做什么,付出什么,改变什么,都无法阻止她走向可悲的结局吗?   林夕,离开我,你会死的。   叶青抬起手,不管不顾地往自己的眉心一拍,下一秒,青色的丝线如同荧光聚集而成的实体一般从他的指尖延展而出。如果目睹了这一幕的人能够将这青色的丝线放大千百倍,那么他们就会发现这青绿色的丝线就像是能量构造而成的虚幻体,其本质是密密麻麻的代码与数据。   将思维数据化为生物电流,将电流转化为光能,将电磁波形态的光子汇聚成受激辐射光,就是叶青将精神力化为拥有实际攻击力的方法。   叶青神情冰冷地抬起手,张开五指的瞬间,青绿色的丝线飞窜而出,一股强横得可怕的能量流以铺天盖地的威势横扫了整座山脉。   一瞬间的爆发,让叶青的面色霎时惨白,他眼睛与唇角沁出了血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叶青星空一般璀璨而辽阔的脑域里很快便出现了机械的电子音,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竭嘶底里地怒骂道:“叶青——你疯了吗?在主世界延伸而出的树突状世界你还敢——”   “闭嘴。”叶青眼神冰冷地掐断了那一丝微弱的精神脉动,无情得令人心惊,“我得找到她。”   ——找到她,让她眼中的星火永远璀璨,永远辉煌。   ……   林夕睁开眼,只觉得眼睫毛上坠着雨露,沉甸甸地压在眼帘上,有种湿润的清凉。她抬头,看着眼前江南水乡的美丽景象,天边小雨细如酥,苍穹泼洒下温柔的天光,池塘里开满了粉色的莲花,布满青苔的石子小路上浸润了雨水,显露出滴翠一般怡人的鲜绿。   雨水打湿了衣服,有点凉,但是沐浴在这样淋湿夏意的雨中,竟然觉得有几分无法言语的清爽。   “会着凉的。”   不等林夕感慨,那落在她身上的雨丝就停了。能看见这一帘细雨,却并不能感受那雨丝细密柔婉的冷冽清凉。   林夕微微抬起头,却看见了一柄遮挡了雨丝的天青色油纸伞,而她的身边站着一位身穿青色连衣裙的姑娘。   “是你啊。”林夕语气平平,并不感到意外,也没有多少惊怒,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伤感,“贼老天总是看不惯别人好过,该说命运弄人吗?”   “我本来也不是心灵纯净的人。”女子的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她一笑,夏时的粉莲几乎都要在水光中璀璨,“我没有林夕那么坚强啊。”   坚强?林夕看着眼前江南水乡的如画美景,神情沉静,没有半分迷茫。   过了片刻之后,林夕有些无奈地耷拉下了肩膀,说道:“你都来找我了,是因为你把其他人都杀了?把我放在最后一个,是因为人性的一面还残存着吗?”   “没有。”她语气平静地回答了林夕的困惑,用一种婉转的语调轻声说道,“我一个人都没杀。”   “本来以为,天亮之前还有时间让我犹豫和思考,可是现在,连我自己都觉得糊涂了。”   清雅如莲的少女忍不住苦笑。   “林夕,我一直在想,因为我拿到了那张卡,所以我活该去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大佬:……   林夕:……   作者:……不用怀疑了,你这次还是黑暗立场。   ——————————分割线——————————   大家不用猜了,抽到卡的是韩雁秋,但是黑心莲是不存在的,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善恶,只有立场。   下一章解密(望天)顺利的话能把林夕弄死。   我看到留言区有小天使猜测林夕死亡的原因……(扶额)你们把她想得这么伟大的吗?   舍己为人不适合林夕,她如果死了,绝对是因为她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因为别人。   昨天没有更新实在很抱歉,因为搬家的时候不小心肌肉劳损……嘤qaq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被拆了一遍。   搬家之后太累,结果趴在床边睡着了……   今天会补更一章的,时间不定。 第六十二章 阴山鬼屋(11)   “把我带到你的梦里,这就是魑魅的能力吗?”林夕看着眼前小桥流水的美景,很快就在记忆的深处挖掘出了这幅景象的来源,那是韩雁秋的家乡,一个汇聚了天下钟灵毓秀的地方。那个地方常年下雨,映入眼帘的就是湿漉漉的青石台阶,空中飘来的绵绵丝缕几乎要打湿人们的心灵。   “不是,这是导游身上的境像卡,我之前用它幻化出阴山上的树林,遮挡了冥界的恶鬼之森。”韩雁秋微微提起裙子,在一节干燥的台阶上坐下,与林夕比肩看着屋檐之外的细雨,“你现在看到的,是我心中最美的风景,或许很快就要和你告别了,所以我想最后看一眼这里。”   林夕伴随着她的话语,也一同极目远眺,看着这被人眷恋的风景:“我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有兴趣说说看吗?”   韩雁秋偏首向她看来,唇角微微抿起一个笑:“你问吧,事情太多了,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干脆你问一个,我回答一个。”   林夕见她并不推辞,便从善如流地问道:“魑魅从一开始就是你吗?”   “是。”容貌清妍姣好的女子坦然一笑,颊侧带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拿到魑魅卡的,从一开始就是我。”   “赤水女子献的心笺是怎么回事?”林夕没有忘记这件事情,她之所以从一开始就把韩雁秋剔除出嫌疑人的名单,就是因为她大大方方地展示了自己的心笺,“赤水女子献的心笺是正一品能者,堪比仙牌,魑魅的能力难道是伪装?连正一品仙牌的能力都能伪装?”   “魑魅心笺的能力的确是伪装。”韩雁秋收敛了笑,眼神淡淡的,仿佛也蒙上了江南之地的绵绵细雨,“但是它的能力,也只有伪装。”   “赤水女子献这张卡,不是我选的,而是魑魅心笺帮我选择的伪装。”她闭了闭眼睛,“每当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死去,魑魅的能力就会被解封一部分,司机死去之后,属于魑魅的领域屏障以及腐蚀能力被解封,基于这一点的基础上,魑魅心笺选择了赤水女子献作为我的伪装。”   林夕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很快,又开口问道:“司机、导游、段菲,都是死在谁的手上?”   韩雁秋开口说道:“导游、章天阳、苏莹雪。”   三个回答直接敲碎了林夕一些朦胧的困惑,她扭头,却看见了韩雁秋疲惫到极点的眼神与神情倦倦的脸。   “拿到魑魅的心笺之后,这场游戏的所有规则以及鬼怪的资料就像是一块芯片一样砌入了我的大脑,伴随而来的还有大量的负面情绪以及阴暗思想。”韩雁秋毫不避讳地将这些足以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的秘密宣之于口,“那些想法与我格格不入,所以被我丢在了一边,就像是烂泥,他们和我无法融合,无法控制我的行为,但是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我的思考。就像刘宏说的,一条命换其他十二个人的性命,明明是那么简单的算术题,我却犹豫了。”   “林夕,我犹豫了。”   她近乎叹息一般地说出了这一句话,不知道其中更多的是怅然还是迷茫,或者二者都有,为了这荒唐的经历,也为了自己看不清前路的未来。   “我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该了结自己的生命去成全所有的人。”韩雁秋轻轻偏头,将脑袋搁在了林夕的肩膀上,仿佛疲惫一般阖上了眼睛,“我很迷茫,想要从别人的身上寻找到答案,我希望有一个人来告诉我,我到底应不应该去死。”   “大概是我的这种心情触发了魑魅心笺的共鸣,那些因为魑魅心笺而死的人也不甘心,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抽中了魑魅心笺,他们就应该死去。”她低声喃喃,“不甘、愤恨、嫉妒,他们责问着魑魅心笺,也责问着我,我给不出答案,他们就试图从你们的身上寻找答案。”   “魑魅卡最初的能力就是伪装,它第一个伪装的是导游的卡,让导游误以为自己抽到了魑魅。”   “我以为她会和我一样犹豫。”韩雁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可是她犹豫了没多久,就趁着司机落单的时候……杀了他。”   “杀了司机之后,她立刻回到了旅馆,想要让煤气泄漏杀死我们,我想阻止她,但是没过多久,她就死在了鬼怪的手上。”   林夕听她说完,眼睫微微一垂:“操控鬼怪的不是魑魅吗?”   “是。”韩雁秋微微放空,“但是我没有动手,动手的是章天阳。他持有着三品能者的心笺‘冥府鬼吏’,鬼怪不会近身,同时可以操控低等级的鬼怪为他效命。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杀死刘颖的,但是我知道导游是他杀的,导游死了之后,她的卡片被魑魅吸收,落到了我的手上,却是一张境像卡——形梦。”   “我借着这个能力,以自己的头发作为了媒介,将你带到了这里。”韩雁秋解释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双染满郁色的眼睛哀凉地看着林夕。   “章天阳为什么要杀死导游?”   “不是杀死导游,确切的说,他没打算让其他人活下去,不管是道士还是魑魅,他一个人都不想救,他唯一想要保护住的人只有苏莹雪。”   韩雁秋低低地笑了,她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就像叶青一样吧?明明他有能力,却坐视着所有人的死亡,冷漠而凉薄,像神一样。”   林夕感觉到了她深藏在话语中的不忿和绝望,忍不住将她半搂入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对他并没有多少印象,但是潜意识里我好像跟他认识了很久一样。他就是这样的人,很奇怪也很矛盾,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出手相帮,又会因为一些无法言说的判断而袖手旁观。明明是那么冷酷的人,却会无意识地遵守着某种原则和底线,将自己隔绝在所有人的悲喜之外。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不指望能依靠他,只要不对他有期望,就不会有绝望。”   ——这世上的所有感情,到头来都是会让人失望的。   “章天阳这么做,总会有一个理由的吧?”林夕低声说道。   “嗯。”眼眸逐渐蒙上一层浓厚死气,连带着她身周原本温柔的气质都因此而低沉阴郁了起来,“因为苏莹雪的心笺是一张通灵卡——‘寓氏公主’。如果天快亮时还没决出胜负,而持有着这张心笺的人还活着。那么这张心笺会自动触发,以一个人的性命为祭,安抚鬼怪,将游戏的时间延长。”   林夕微微一愣,这个答案显然在她的意料之外:“……叶青曾经说过,除了魑魅和道士,我们拿到的卡牌基本是我们内心某种信念的具现化。”   为什么苏莹雪的心笺是这么舍己为人的类型呢?如果她真的是这样的人,那段菲又为什么会死?   “寓氏公主这张心笺来源于一个传说,讲的是一户人家的女郎思念出征在外的父亲,于是对家里的马儿说,只要你帮我带回父亲,我就嫁给你。那马儿听了,果真跋涉千里将她的父亲带了回来。可是之后女子反悔,她父亲杀了那匹马儿剥了它的皮,女子看见那马皮,踢了它一脚并讽刺马儿痴心妄想。谁知道那马皮居然裹挟着女子飞奔而去,等到人们找到她时,却发现女子和马皮已经化为了蚕茧,挂在一棵树上,那棵树后来就被叫做‘桑’。”   说到这里,韩雁秋偏首,浅浅地呼出了一口气:“苏莹雪和章天阳算是沆瀣一气,他们忌惮着藏在暗处的魑魅,又怕你们知道苏莹雪的心笺之后会逼她作出牺牲,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将所有人处理掉。苏莹雪人是蠢了些,章天阳却是个有勇有谋的。他们一开始是想杀死你的,但是被我阻止了,我却没想到最后居然害死了刘颖。而段菲的死估计也是巧合,他们原本估计只是想随便弄死一个人,却没想到中招的是段菲。”   “大概我有些倒霉……”韩雁秋讲到这里,嘴唇微微颤抖,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了下来,“我当时候在二楼,无意间推开一间房间的时候,看到了床头有一件马头的标本。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耽误了时间,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你们都不见了,而苏莹雪和章天阳就在楼梯口……”   “我慌乱之下跑进了那间房间,苏莹雪冲上来拽我的头发,拿扳手砸我的头,谁知道那标本突然活了过来,苏莹雪被一道阴风包裹飞出了窗外,而章天阳……他疯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加起来都不如一个苏莹雪重要,在他心里哪怕是有一丁点威胁到苏莹雪的可能,他都要抹消。”   伴随着韩雁秋的讲述,林夕也沉默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谁对谁错。人在危机的情况下会下意识地保全自己,保全自己最重要的人或事物,或许这很自私,但是这也是人之常情。易地而处,她很可能也会这么做,她并没有比别人高尚,只是在起点的时候无需为抉择而烦恼罢了。   “我想知道,如果其他人成为魑魅,那他们会做出怎样的选择?魑魅心笺让导游误以为自己抽中了魑魅卡,于是她杀了司机。”   “章天阳和苏莹雪明明不是魑魅,却做出了和魑魅一样的事情。”   “刘宏拿着四品凡者的庸人心笺,怨天怨地,埋怨魑魅不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可是当他的心笺被伪装成魑魅之后,他却利用心笺的能力躲了起来,他杀死了夺取了你心笺的于吉。”韩雁秋不知是讥讽还是绝望地勾出一丝笑,“我看得越多,心里越是迷茫,因为我是魑魅我就该死?为了这些人去死?”   “死的人越多,我的能力就越强大,甚至只要站在我的身边,就会被负面的情绪所影响。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是他们还是死了。”韩雁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中纹路杂乱无章,如纠葛命运的网,“我受够了,我从昏迷中醒来却看见了范睿,我告诉范睿我就是魑魅,可是……”   “他自杀了。他告诉我,他就是‘茅山鬼道’,只要他死了,就没人能危害到我的性命,他叫我不要手下留情,叫我杀死你们,叫我努力地活下去。”   梦境里的雨突然变大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化作倾盆大雨,那鼓噪的雨声就像颤抖的琴弦,一如面前这个面白如纸、神情惨淡的少女逐渐崩溃的内心。   “魑魅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只要魑魅还活着,就会有人不停地死去。”   “我不想杀人!可是我没有选择!我从一开始,抽中的心笺就是魑魅!”   “就连范睿他都要拿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我!没有道士,只剩下魑魅,我如果不杀人,那所有人只能一起死,一个人都不能活!”   她眼神空洞,像是被掏空灵魂的木偶,又或者像是被黑暗的污水填充的皮囊血肉。雨水淋湿了她的发,鬓边的一缕黑云乌沉沉的垂下,让她看上去又寂寞又苍凉:“我本来已经决定好赴死了,魑魅如果死在道士的手里,至少还能期待一下来世做个好人,而不是……而不是……”   那一声渐渐低落的话语,让林夕心生不详的预感,她猛然抬头,眼前由魑魅构造而成的梦境却开始破碎,露出了恶鬼之森真实的形态。   林夕满脸错愕地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女子,她握着林夕的手,而林夕手里握着失而复得的那柄唐横刀,刀刃毫不犹豫地刺穿了怀里女子的心口。   这个初见时一如粉莲般清丽的女子在笑,笑容苦涩得像是莲心熬出来的水,那双记忆中温柔的眼睛在不断震颤着,像是漾开涟漪的心湖。   “我啊,一直是个怯懦的人,总是迷茫自己的未来,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不想主宰。”   “所以我才喜欢林夕,强大的、坚定的、永远不会动摇的林夕。不管作出什么选择都不会为此而后悔的林夕。”   “就让林夕替我选择吧,是化作阴山上不得超生的厉鬼,还是投胎转世再次当一个人。都由你。” 第六十三章 阴山鬼屋(12)   因为不想抉择自己的命运,所以将抉择的权利转交给别人,不管是生是死,都不用怨恨自己。   林夕无法苟同这样的思想,在她看来,自己选的路就必须咬牙走下去,是幸福还是痛苦都是自己的选择,为自己的抉择付出代价也好,收获利益也罢,总归都是自己选择的人生,没有后悔的必要。她想不通为什么通透灵慧的雁秋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正如同她永远不明白人性为什么总是沾染着无意识的恶。   仿佛凝聚着世间所有罪孽的黑暗瞬间灌入林夕的体内,那些痛苦、绝望、悲伤、愤怒、嫉妒的负面情绪,像泥淖一样围困住林夕的心灵,让她毫无立足之地,只能被黑暗吞没。林夕的意识沉浸在深处,看着这些朝她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暗,面容冰冷。   ——越是圣洁的灵魂,越容易被污浊。   林夕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这样的一句话,下一秒,她就暴怒地拔出了自己的刀,狠狠地插/入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怒斥道:“滚开!”   四周咆哮翻涌的黑暗微微一滞,就好像时间被神明暂停在了这一秒,下一刻,所有黑暗的负面情绪如同被烧灼得疼痛的孩童一般争先恐后地瞬间后撤出了老远的距离,给林夕空出了一大片活动之地。林夕满脸杀气地站在领域的中心,眼神扫到哪里,哪里就惊起大片波澜和颤抖的畏惧。   林夕面无表情地站在一片漆黑的空间中,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除了那些尖锐哀嚎着的不甘的灵魂,还有一只镶砌在苍穹之上的眼睛。   纯金色的眼睛就像炽热的烈阳,犹如神灵的眼瞳,明明是那样温暖的颜色,却无端令人觉得冰冷,那是会刺伤人的光亮,而不是温暖灵魂的阳光。   那一双染满苍凉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林夕,眼底藏着亘古的寂寞和一眼便可扫见永恒的荒芜。   看到这双眼睛,就仿佛隔着它,看见了万物走向灭亡的世界之终。   林夕低下头,拒绝和那双眼睛对上,她微微低垂着头颅凝视着自己身前的那一片空地,忍住被这样一只眼睛凝视着的惊惧,咬牙道:“您就是留下那十三张心笺的仙人吗?盒子书上说你……您希望经过此地的人们能净化人心的罪恶,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最初被选中成为魑魅的,一直都是最圣洁温柔的灵魂?!”   林夕感到了愤怒,因为在接收魑魅心笺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明白了韩雁秋为什么会放弃抉择的机会,将自己的命运转交给了林夕。   原来,众人是否能延续生命的关键从来都不在道士的手上,而是在魑魅的手上。   是被道士杀死,让自己的同伴活着离开阴山;还是杀死同伴,将十二人的性命作为祭祀之物,成为诸妖之王离开阴山,将魑魅之力留在阴山镇压冤魂三年;又或者……亲手杀死同伴汲取力量,同时抹消自己的过去与现在,成为盘绕在阴山上的镇守者,渡化冤魂厉鬼前往轮回,直到身死魂灭的那天。   魑魅抉择的不仅是自己的命运,还有同伴和这满山厉鬼的命运,选择哪个都是错,选择哪个都是罪,以韩雁秋温柔的心性,她又如何下得了手?   林夕目光冰冷地看着四周蠢蠢欲动的黑暗,重新握住了自己的刀:“您的出发点是好的,却为了这份好而牺牲了无数的善。”   “他们的善良,不是他们被视作理所当然牺牲的借口!”   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林夕几乎想笑,她想大声质问这高高在上的仙,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不让阴山上的鬼怪去为祸世间,牺牲小我而保全大众,林夕并不是不能理解。但是在这场游戏里,最善良的成为了最该死的,最邪恶的却成为了能够理直气壮活下去的,这样的荒唐,这样的可笑!   “这样的灵魂,您却逼迫他们去沾染同伴的鲜血!就算最后成为了能够镇压鬼魅的诸妖之王,他们也会丢失自我,一辈子愧疚,一辈子无法释怀的!”   “不管包裹着再怎样光辉亮丽的皮囊,不管有着怎样充满大义的苦衷,您无法否认的就是这场游戏的不公——从一开始就有失公允了!”   林夕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在黑暗和负面情绪的影响下,她无可避免地被挖掘出了内心深处深藏的阴影——那是对自己的憎恶。   林夕想起了一切,想起了活在现世里的自己,想起了自己作为“林夕”的一辈子。恐怕连宋雯都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意识到了也并未放进心里,林夕的心中有着这样铭心刻骨的痛。哪怕她拼命地想要活下去,但是她依旧深深地憎恨着自己,憎恨着自己的过去,而自我厌恶,就是林夕身上最厚重的负面情绪。   林夕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哪怕只是提起来,都觉得撕心裂肺的人。   年幼的她淌在冰冷的河水里,拼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另一双稚嫩的手臂——她抓住了,却没握紧,最终又松开了,于是——   那个人成为了林夕心中最深最痛的回忆,也让她背负着这份沉重的愧疚,在岁月的流逝中逐渐怨恨了自己。   这样的林夕,背负了这段过去的林夕,此时面对着仙人的“不公”,愤怒得如同被挖出了逆鳞的野兽,厌恶几乎要化作她眼底鲜艳的红,呲目欲裂的眼角几乎要沁出鲜血:“没有谁能够背负着别人的生命活下去!善良的也好罪恶的也罢!人的一生只能背负自己的一条命!您却要一个人背负十二个人的性命,化作这阴山之上无法超度的亡灵,用自己的永生永世去换取一个大家都可能幸福的未来!凭什么?!”   林夕质问那双眼睛,或者质问着自己。   “我背负自己的一辈子都已经是寸步难行,凭什么让我背负了别人的性命,还要继续挣扎着走下去?!”   韩雁秋死在了林夕的刀刃之下,将自己的命交给了林夕,她是真的觉得林夕能够代替始终犹豫不决的她做出正确的选择。道士已经不存在了,说明第一条已经成了死路,而剩下的两条路,不管林夕是成为诸妖之王,还是成为阴山的镇守者,韩雁秋都尊重她的决定。   但是这倾尽所有的信任,却刺痛了林夕的心,让她觉得撕心裂肺,愤怒几乎灭顶。   感情、善意、无条件的付出,她讨厌别人给她的这些东西,她不愿意欠别人人情,最可怕的就是要欠别人人情。书 香 门 第   ——因为她还不起。   就算她穷尽一生去背负这样的“罪”,她也还不起。   面对着林夕的怒骂,那只金色的眼睛还是安静地悬浮在天际,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无情亦或是悲悯地凝视着被逼上绝路的困兽。   空冥如同从遥远的彼方传来的声音在整个空间中回荡,清晰地落入了林夕的耳畔:   “他人,不行……汝……却可以……”   林夕所有的表情都僵滞了,她木然地抬头仰望着天空之上的那只眼睛,绝望像逐渐淹没脖颈口鼻的污水,让她感到了窒息。   ——再怎么痛苦你也会努力地活下去,因为你背负着的不止你自己一个人的性命。   林夕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了那个诡异的空间,也不记得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挪动了自己的脚步。当她回过神来时,韩雁秋依旧躺在她的怀里,鲜血却已经濡湿了她身下的那片土地。她握住了林夕的手,将林夕的刀刺入了自己的心口,让林夕“杀死”了自己。   林夕浑身僵硬地抱着韩雁秋的尸体,最该死的人还活着,最该活着的人却已经死了。   天已经快亮了。   林夕握着刀,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她的唐横刀回来了,证明偷盗她卡片的于吉死了,那么还活着的就只剩下刘宏、郭冠宇、以及叶青。   林夕从怀中掏出了三张卡片,成为魑魅之后她能掌握所有人的行踪,也能看透这些本以为是废卡的心笺。司机的那张依旧是一片空白,会出现这种现象只能证明这张卡是一张境像卡,除非被魑魅吞噬的人是境像卡的拥有者,否则魑魅无法窥破卡片的内容。而章天阳的那张果然是“冥府鬼吏”,能力是御使低级鬼怪以及妖魔无法近身;段菲那张是三品凡者的“耳中人”,可以混淆别人的判断与视听,算是一张有点鸡肋的心笺。   林夕盯着那张空白的境像卡,突然觉得心里一酸,难过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救了她这么多次,帮了她这么多次的大佬啊,这次是不是真的要形同陌路了?   林夕直接动用了章天阳的卡牌,命令鬼怪对刘宏和郭冠宇动手,而她之后提着刀,跟寻到她踪迹而找来的叶青对上了眼。   叶青明显是来找她的,他面色有些苍白,看到了韩雁秋的尸体,他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林夕抽了抽气,勉强挤出一丝难过的笑,轻声道:“叶青,这是你的名字吗?”   叶青的神情骤然冰冷,他看着林夕,一字一顿地说道:“是。”   “我记住了。”林夕想笑,却再也勾不起沉重的唇角,她握住刀,却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自己杀死眼前这个人的场面,但是,如果刘宏和郭冠宇死了,而她又死在了叶青的手下,那叶青就会成为诸妖之王,独自活下去了吧?   林夕有时候会想,她或许真的造了孽,欠了别人的一条命,于是在梦里用这么多条命去还。   她有些绝望地想,给她最后一次选择吧,死在叶青的手底下成全诸妖之王,或者活下来成为背负罪孽的镇守者,不管是哪一条路,她都会坚持着走下去的。   林夕看着叶青,看着这个被现世的自己念念不忘的少年,然后,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刀。   作者有话要说:  (事后烟.jpg)   莫方,林小夕这次be了自己,其他人都是he。   哦,不对,还有大佬也be了…… 第六十四章 阴山鬼屋(13)   穿梭在色调阴沉的树叶枝干之间,漆黑的袍子擦过灌木,带起细微的窸窣声,像是穿透枝叶而来的风,透着不染俗世喧嚣的出尘之感。夜色般漆黑的发已经长及小腿,她却没有打理的兴趣,披着漆黑斗篷的她穿过森林,似阴影的鬼魅,又如同山峦的剪影。   森林的尽头坐落着一栋破败的屋舍,这间小小的旅馆在一切结束之后并没有被保留原本的模样,现在已经在风雨的腐蚀下化为了朽烂的残砖烂瓦。   嚓——雪亮的刀光划破长空,将一只在屋前蹦跳的青皮小怪给钉在了墙壁上。   妖魔发出了尖锐凄厉的惨叫,声音中的恐惧与惊慌简直遮都遮不住。明明自己才是妖怪,它看上去却更像是一只被妖魔逼迫的人类。被无形的刀气钉在墙上,妖魔不停地挣扎尖叫,甚至还发出了如同婴孩一般刺耳地哭嚎。   “闭嘴。”冰冷如同琼玉破碎于地的声音响起,被阴影包裹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舍之前,“去轮回吧。”   听见这么一声呵斥,妖魔下意识地收了声,它用一双大得可怕的青灰色眼眸看着衣袍融在阴影中的人,委屈地发出了咿咿呀呀细碎的控诉。青皮小怪死前只是一个年纪不过三岁的孩童,死后它也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心性,面对这个强大得连反抗都不能的女人,它下意识地选择了撒娇来换取一丝的怜悯。   可是眼前的女人是何等的冷心冷肺?被人掐着颈后的皮朝着恶鬼之森的深处拖去,青皮小怪在挣扎无望之后只能发出丧气的嘤语。   “我不需要人陪,也不需要你同情和可怜,给我滚去轮回,整座山就只剩下你这么一只鬼了,就你皮。”   “嘤——”   “我?我当然也不会呆在这里,等你进入转生桥,我就要离开了。”   “嘤嘤嘤嘤——”   “你管我去哪里?废话一箩筐,要不是你磨磨唧唧的不肯往生,我用得着在这里等你那么久吗?”   小妖怪畏怯地缩了缩脑袋,那双如同et一般突出眼眶的大眼睛不停地眨着,却只让人感到恐怖而不是可爱。化作妖魔之后的孩童甚至连眼泪都没有,即将分别,从眼眶里汹涌而出的都只是腐臭的血。它伸出干瘦的手拽着女人的袍角,想要借此传达自己依依不舍的情绪。   女人微微偏头看他,斗篷遮盖了她的面容,只能看见灰白的嘴唇和有些瘦削的下颚:“怕我怕得要死,为什么还那么固执?”   小妖怪绞着手指不吭声,对于这个挑翻整座阴山的镇守者,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是对于镇守者的付出和牺牲,说不敬佩,那也是假的。   它只是一只小妖,因为生前的年纪很小,本应该是最先被净化戾气送去轮回的妖怪。但是因为它的尸骨被埋在阴煞之地最重的地方,连接着鬼门的通道,之后又生出了执念,所以才迟迟没能进入轮回。而为了等这阴山上的最后一只鬼怪前去往生,阴山的镇守者足足等了三个月。   直到耐心被消磨殆尽的今天,才终于忍无可忍地对这只冥顽不灵的妖怪出了手。   在被送入轮回之门的那一瞬间,小妖怪握住了黑袍女人的一只手指,孩童的意念顺着手指传递到了她的脑海里。   “……大、大人,谢……谢谢您。”   “大人,我走了。您,不要再厌恶自己了,您没有错的,我们都感激着您,爱戴着您。”   妖怪青灰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女子那张十数年未变的容颜,那笼罩着浓郁死气和戾气的眉眼,在妖魔的心中却比盛夏的繁花还要美丽。是眼前的人承担起了罪恶和负担转生桥的使命,给予了所有生灵一片安息之地,给予了他们轮回转世的可能,哪怕背负着这份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这么多年。   阴山的镇守者,或者说林夕,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是早已沉寂了多年如死水一样的淡漠,听到这最后一只妖魔的话,她毫无波澜的眼睛里才泛起一丝涟漪。她毫不介怀地伸出手拍拍小妖魔的脑袋,对他丑陋的外貌没有半分厌恶或是轻视,只是垂了垂眼,说道:“去吧。”   将阴山上最后一只妖魔丢入了轮回之门,林夕站在最高的山巅,面对着干干净净的恶鬼之森,伸出了自己的手。   五指张开,猛一收拢,充满阴煞之气的恶鬼之森就化作一道墨绿色的光辉消失在林夕的掌心,化作一道藤蔓一样魔魅的深绿色纹路。而那片被恶鬼之森笼罩的山脉终于露出了原本的模样,青山绿水,繁华盛景,不可谓不美,即便是满心厌恶被束缚在这里足足三十年的林夕,也无法否认它的美丽。   林夕浅浅地呼出一口气,像是一声叹息,做完之后又觉得这种行为有点多余——成为死灵之后,呼吸就成了完全多余的东西。   林夕信步走下山巅,朝着那废弃的屋舍走去。耗费了三十年的光阴,她终于镇压了这里所有的恶鬼,彻底掌控了鬼界之门,也将那由无数怨念和厌憎而汇聚成型的恶鬼之森封印在了自己的手中。以后只要每年的鬼节都借由掌心中的魔痕回到这里镇压冥界的恶鬼,她也可以算是自由了。   林夕在屋舍前站定,如冰川般僵冷的脸上终于冰消雪融,流露出些许的疲惫与沉郁。   承载了世间所有的罪孽与邪恶,林夕也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最初的自己了。   三十年前,她对着叶青拔刀相向,谁知道叶青却毫不反抗,被林夕重伤之后的叶青躺倒在地上,眼神沉静地凝望着她,没有怨恨也没有不满,甚至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是林夕自己最后受不了,一刀割开了自己的颈项,想要以自己的死亡来换取叶青的生还。   可是林夕没有想到,叶青的卡牌居然是正一品能者——秦广王。   秦广王为十殿阎罗第一殿殿主,私掌鬼判殿,一场游戏如果除了秦广王之外其他人全军覆没,天还未明,道士与魑魅皆死,则由秦广王来决定胜负。   叶青选择了魑魅。   作为失败的一方,他们会死去,叶青抱着林夕的尸体,和漂浮在尸体上的灵魂对上了视线。   面对着满面错愕的林夕,叶青唇边勾出了一丝清浅的笑意,鲜血从他的唇角滑落,他却毫不在意。   他说:“这一次,总算留住你了。”   叶青死了,秦广王的心笺判定了魑魅的胜利,林夕由人类化为了死灵,成为了阴山的镇守者。从那之后她就成了不朽的魂魄,在这罪恶的土地上徘徊游荡,无法离去。她得到了诸妖之王魑魅的能力,花了十年揍翻了整座阴山,花了十年统治鬼怪,最后花了十年超度厉鬼,将他们一个个丢进了轮回之门。   现在,她又重新回到了这里,决定亲手了结这场噩梦。   林夕从怀中拿出了最后一张心笺,那是司机的境像卡,也是叶青交给她的东西。林夕成为镇守者之后苦心修炼了十几年,才看清楚了这张心笺上的能力,他的确用心良苦,费尽心思也要抱住她的性命,仔细想想,她似乎总是死在他的面前。   有些时候是为了一些不能放弃的坚持,有些时候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逼得叶青到了最后居然要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活下去。   林夕不明白叶青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但是当她恢复记忆之后也意识到——自己对叶青而言,很重要。   重要到可以放弃大部分人的生命,只为了救一个她。   所以总是死在他面前什么的,果然还是太伤人了吧?   林夕眼神漠然地看着最后一张心笺,她肤色惨白得不正常的手指之间燃烧起了幽蓝色的火焰,这透着深海宁静之美的火舌缓慢地吞噬了心笺。   冰蓝色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那份带着死亡之美的五官在岁月的流逝之下越发深刻,苍白得近乎病态的皮肤,灰紫的嘴唇,坚毅得近乎冷酷的黑眸,有时候林夕都已经认不出这样的自己了。她不得不承认,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类,而是比恶鬼更无情,比冤魂更凶狠的阴山镇守者。   最后一张心笺在林夕的手中化为了灰烬,代表着游戏的结束,也代表着她结束了历练——所谓的魑魅心笺,居然是修仙之人的心魔。   当魑魅决定守护凡人,那他也将会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履行镇守者的职责来换取获得打破屏障修炼的机会,或者放弃这份魑魅的力量作为一个普通人类而活着,渴望着超脱自我的林夕最终选择了前者,以痛苦作为代价来换取更进一步的可能。   林夕也不知道留下这一份传承的仙人公正与否,但是她并不后悔自己选择的路,虽然她付出了很多的代价,但是她终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她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她选择成为镇守者,日夜不停地和妖魔战斗,她必须把自己欠别人的东西全部还回去。   心笺的飞灰被山间的清风温柔地卷起,封锁在境像卡内的最后一份仙灵之力被引动,林夕看见了时光的门扉再次开启,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又出现在了屋舍之前。他们背着行囊,笑着走进了旅馆,没有邪风妖雨,没有魑魅魍魉,他们在享受一次愉快的旅行,依旧是温室里的花,开得绚烂也开得美丽。   境像卡——黄粱,让一切重来。人的一生,不过是大梦一场。   林夕有些茫然地看着屋舍前的人,她数了数,发现是十一个人,没有叶青。   她带着困惑地心情四处走了一圈,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见的那个人,但是她却看到了一座小小的坟墓,就坐落在树林的边缘,没有墓碑。   那是山林里的小妖怪给她挖的衣冠冢。因为“林夕”已经成为了镇守者,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所以墓碑无铭。   林夕抬手抹过自己的双眼,漆黑的眼睛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金,于是她看到了叶青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站在她的坟前,一回头,就对上了她的眼睛。   林夕突然想起了雨中他眼底深藏的孤寂,像是蒙在美玉上的云翳,除了疲惫,还有深刻入骨而不自知的思念。   “林夕。”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寂寂,“好久不见。”   林夕突然笑了,她的身体化作烟云一样飘散,只留下一句飘忽渺茫的话语。   “……嗯,好久不见。”   ……   “雁秋?雁秋?雁秋!”   韩雁秋被人推醒,她看着刘颖带着三分担忧的神情,笑着宽慰道:“我没事,只是一时有点恍惚。”   刘颖顿时笑了:“你没睡醒是不是?别发呆了,导游已经在催了,我们得出发赶往下一个景点了,听说那边有售卖少数民族的工艺品呢。”   韩雁秋笑着颠了颠自己的背包,朝着屋外走去,迈出屋舍时似乎被阳光刺痛了眼睛,她抬手,用力地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   ——幸福的人里,没有林夕。   作者有话要说:  呃,有小天使说没看懂,需要我解释一下吗?   这一个世界里,最复杂的只有一张卡——魑魅。其他的其实全是辅助。   魑魅这张卡其实是心魔,扛得过去的就有机会成为阴山的镇守者,拿到魑魅卡的人都是队伍里最善良的那一个,然后他们会面临选择:   第一、被道士杀死,让另外十二个人离开。   第二、杀死另外十二个人,成为魑魅,然后将魑魅的力量留在阴山,镇压阴山三年,然后回去继续当一个人类。   第三、杀死同伴,成为魑魅,镇守阴山,渡化鬼魂,代价是你的存在会被完全抹消,这个世上不会再有这个人的存在。   ……严格来说,十三个人其实都算是牺牲品,但是这个真的不是仙人的错,因为他如果不设下这个心笺,那任何一个来到阴山的人都会死,成为鬼怪妖魔的食物,或者死在阴山变成厉鬼。可以说,一线生机,留给误入这里的人,也留给这里的妖魔鬼怪。   为什么会选择最善良的人,是因为也只有心中良善的人,才有可能扛得住心魔的历练,而不是最后被心笺变成真正的妖魔=。=   阴山需要的是“镇守者”,而不是更多的妖魔鬼怪。   韩雁秋迷茫,是因为一开始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死,后来她决定选择第一条路,让道士杀死自己,但是范睿那个坑货选择自杀,逼得她只能走后面的两条路。如果她不走后面的两条路,那么天一亮,大家都会死,而且妖魔得不到镇压,就会有更多的人遭殃。她将选择的权利给了林夕,也将自己的命给了林夕,反正她先死为敬,算是把命作为了献祭。   而这一章,也不知道大家看懂了没有,林夕自杀,叶青用卡片救了他,他以为林夕会好好活下去。   但是谁知道林夕是活下来了,但是却选了第三条路,因为她不想欠别人的,所以用另一种形式活了下来,成了镇守者。   结束使命之后,林夕使用了境像卡,让一切重来,这一次是一个没有悲伤和绝望的结局。   但是因为林夕作为“镇守者”已经被抹去了过去和未来,所以所有人都忘记了林夕,除了穿越的叶青,和原本是魑魅的韩雁秋。   但是林夕是很满意的,因为她得到了力量,也将其他人的命还了回去,所以完成了使命的她就非常开心地撸回了现代……   原本以为自己这次终于能救下林夕的大佬感到心肌梗塞,不能fu吸。 第六十五章 永不褪色的记忆   叶青睁开眼睛时,入眼的皆是蓝得深邃而又华美的液体,那种剔透而震撼灵魂的蓝就像是矢车菊宝石一样璀璨,带着深远宁静的温柔绵长。   叶青垂了垂眼眸,强悍无匹的精神力化作尖锥刺破了脑域的限制,如海洋般磅礴浩瀚的精神力汹涌着连接到了培养仓的生物脑上,操控着机械仪器的运转。深蓝色培养液的水位逐渐下降,轻薄的喷雾落在皮肤上便自动形成了衣物,叶青打开了培养仓,顺了顺有些湿润的发,微微抿起了薄唇。   一、二、三、四……这是第几次了呢?   清洗了身体,换上了工整的白色军装大衣,哪怕他的身材略显瘦削,却也格外修长,版型笔挺的衣物勾勒出好看的线条,灿金色的流苏垂在肩膀上,让清俊修雅如青竹般的男子都染上了几分璀璨的华光。即便他神情是不变的冷淡,也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叶青戴上手套,手指在空中一划,虚拟的光屏便凭空出现,如实地从他的脑域里将这次任务的全过程提取并记录了下来。   虽然历经波折还是将任务完成了,但是……   “叶青——!”暴怒中的人完全不顾及个人隐私的重要性,一脚踹开了叶青的房门,伴随着排山倒海而来的咆哮,字里行间都透着极致的尖锐和刻薄,“你神经病啊!敢在延伸的平行位面里面使用本源之力,你不想活了就直说!我明天就让人把你绑上手术台上为人类做出最后的贡献!你知道你旅行一次要烧掉多少经费吗?钱啊!那都是钱啊!你个败家的王八蛋!这次异常位面的调试任务血亏啊!钱全部拿去堵你的窟窿了!血本无归你知不知道?!”   “知道。”叶青整理着衣领,垂下的眼帘里是藏不住的淡漠,“希初,我见到她了。”   被唤作“希初”的是个带着眼镜头发乱七八糟的科研疯子,听到自己的搭档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脸上狂怒的神情微微僵滞,但是这份僵硬并没有维持太久,勉强按捺下来的怒火立刻如同被压住的弹簧一样窜了起来:“要我说几次你才能理智一点接受现实?!她只是你虚构出来的一个人物!是不存在的!是你在绝望之时留存在心里的一线光明,现实中是不存在这个人的!就算有!她也死了!”   叶青听不得这个“死”字,他眼神冷厉地抿唇,固执地道:“我遇见过她,老师也遇见过她,是她将我从实验基地里带出来的。她是真实存在的。”   希初已经不是第一次和他争辩这个话题了,一听这话立刻跳脚,咆哮着吼道:“那只是你的能力在作祟!你操控了一具尸体,把你带了出来,就这么简单而已!没人能在身体被烧毁一般的情况下活下来!到底要我重复几次!那群疯子的实验给你留下了后遗症!那时候的你对脑域的控制力不足,你精神力絮乱会让你产生错觉和虚假的记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怎么疯癫也该好了!你为什么还是那么执迷不悟?!还为了这么一点无聊的理由差点搞砸了任务!”   叶青面无表情,却只是再次重复道:“她是存在的。”   希初已经不想再揪着这个问题继续僵持下去了,他和叶青合作多年,加上父辈的关系,勉强也能算是世交。在他眼里看来叶青就是个疯子,一个冷静理智到极点的疯子,执拗而且冥顽不灵:“好吧,我的叶大少爷,她是存在的,你的林夕,你的梦,我不知道你在执着着什么,连你自己潜意识里都给她取了“林夕”这个名字,难道事情还不够清楚不够明白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情种,玩这种‘遇见的每个人都像你’的浪漫?”   平时的希初是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的,但是眼看着叶青越病越严重,甚至连这一次的任务都赔得血本无归,心里憋了一口气的他忍不住刺他几句来让他清醒清醒,也给自己出口恶气:“你一开始还能心存动摇,如今却宁可自闭了双眼也不愿去承认事实。一次次沉浸在自己虚构出来得梦境里,甚至都不愿意苏醒,你的实力越来越强,我却觉得你距离精神病不远了——你在饮鸩止渴,你知不知道?”   叶青不回答他的话了,对于希初的嘲讽和刻薄都像是擦过耳畔的风,他整理好衣物之后就直接越过希初朝着门外走去。   希初冷笑着给他的逃避做出了一个总结:“承认吧,不过是绝望地爱上了一个不存在的人罢了。”   叶青熟视无睹,只是在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倦怠而又疲惫地闭了闭眼。   叶青,二十六岁,变异型脑域天启者,养父兼师长是国家上校级别的军官同时也是十大天启者之一高逸。叶青几乎可以说是在众人艳羡的眼神中长大,作为天启者,他仿佛天生就能高人一等,拥有比普通人更丰富的资源和更辉煌的前途,更别提他还有一位同样是脑域天启者的养父。那些黑暗而充满纠葛的过往被埋葬在过去,高逸为了保护他,甚至将“林夕”这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完全抹除。   ——或者说,本来就没有什么痕迹。   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死去的女人就好像是叶青在绝望中虚构出来的一场梦,除了高逸以外,所有人都在提醒着他“林夕不存在”的事实。但是叶青还记得,记得所有跟林夕有关的记忆——甚至连他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件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些过于伤痛的过往被时间所尘封,深藏在他的记忆里,只要不去翻阅,就能暂时忘记。   叶青拥有着比寻常天启者更加强大的脑域,体质却比普通人更加羸弱,这注定他无法成为一位将士,却可以另辟蹊跷,走一条脑域天启者才能走的路。长大后的叶青成为了军方特殊部队里的一员,这支部队的特殊在于他们没有等级分别,所有人一视同仁,只看你的资历和政绩。   时空洞悉者——将意识投往浩瀚宇宙中不同的时间线延伸出来的无数平行位面之中,抹消异常,收集世界的资料,如果有必要,甚至要常驻某个位面,等待接班的人。在时间流速的差异之下,叶青的驱壳还是个青年,岁月的痕迹却已经铭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只可惜他的脑域意识太过强大,强大到那些回忆不管是欢喜的还是悲伤的,都会被牢牢地记住,一遍遍地重放。   包括她。   ——所以说,遗忘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啊?   叶青想,大概是在那座孤儿院里,她曾经死在他眼前的场景过于惨烈,以至于之后的每一次相遇,她都以死亡作为自己的结局。   他一开始,真的没有意识到那是林夕,她鲜活地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直到他醒来,他才突然意识到了她的存在。于是他开始怀疑起自己来,如果林夕是真实存在的,为何她会以不同的身份和样貌出现在不同的平行世界之中呢?她明明跟他不一样,她不是时空洞悉者,她已经死了,死在了他的回忆里,成为了他无法忘却又不敢提起的回忆。伴随着周围的人不停的否定,叶青也渐渐觉得自己的脑域出了问题——精神类的疾病一直如此,只能压抑,无法痊愈。   他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无尽的思念和记忆回溯之中产生了幻觉,他甚至开始质疑自己的记忆。他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认知是不是错误的?孤儿院中将他救出火海的林夕,是不是不存在的?他看到的那些人或事,是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结果?又或者——   他将记忆里的一些“其他人”当成了“林夕”?   他游移不定,每一次开始新的轮回都会下意识地否定自己,否定自己的同时却又忍不住靠近,如同吸食了毒/品的瘾君子,力图自制,却又忍不住沉迷。   可是为什么?那个拼命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人,总是因为一些无谓的坚持,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死亡。   他想,她大概真的很讨厌亏欠别人,宁可死,都不愿意欠别人的。   她宁可别人欠她,却不愿意欠别人哪怕只是一点点东西——包括他,包括叶青。   叶青走上了楼梯,在书房前站定,轻轻叩响门扉:“老师,我申请一件特殊物品。”   漆黑的眼睛翻涌着冰冷的蓝光,叶青神情冷淡,有些漠然地想,他为什么要当一个犹豫不决原地踌躇的人?为什么还要像小的时候那样被她保护着?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自己的视线,离开自己的保护圈?他为什么要否定自己的记忆与过去?为什么要否定林夕?   她不是他虚构出来的人影,他也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寻找她的痕迹,所以他为什么要迟疑?   相逢的时间如此短暂,他又怎能继续浪费下去?   ……   林夕打了个冷颤。   “兽性的直觉告诉我,有人想搞事情。”她面无表情地竖起大拇指,眼神已经朝着太阳下挣扎的咸鱼无限接近,“烤肉真棒,再来一盘。”   林夕这次穿越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吓得宋雯差点把她送进医院。好在她理智尚存,知道林夕的情况特殊,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避免了林夕被人送上解剖台的可能性。这三天里,宋雯也只是买了不少葡萄糖往林夕的嘴里灌,才帮她熬过了这三天。   林夕醒来后身体虚得不行,喝了两小碗养胃的粥之后才勉强缓过了气,虽然醒来后会丢掉梦境里的感情,但是林夕还是觉得这次穿越实在是非比寻常的心累。当然,得到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身为镇守者的日子里修炼的能力都被带了回来,一同带回来的还有封印者恶鬼之森的魔痕。   让林夕感到庆幸的是,她那已经成为诸妖之王的死灵之体没有跟着一起过来,不然友谊的巨轮可能说翻就翻了。   林夕抬手给宋雯表演了一朝弄火成花的小法术,将深蓝色的火焰捏成玫瑰的形状四下一丢,看着它们如云朵一般轻飘飘地悬浮在房间里。带着深海之美的火焰幽幽地燃烧,没有灼烧灵魂的热度,却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安宁。那蓝色的火焰如水,在不大的公寓房内四处流淌,美得如梦似幻。   宋雯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她有点手痒地伸出手想戳戳那看上去温柔无比的火焰,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好漂亮啊!”   “罪人的忏悔。”林夕面无表情地保持着撒花花的动作,轻描淡写地道,“无法焚烧死物,却能烧死任何带着罪的生灵,能让灵魂获得宁静。”   自认自己并不是“纯洁无暇的生灵”的宋雯飞快地收回了手指:“……”   “拿来勾搭小姐姐那是一等一的浪漫。”林夕无知无觉地继续说道,“我以前用这个点亮了整个恶鬼之森,然后在月光下的轮回桥上询问小姐姐愿不愿意为我去死。”   “然后她们十分感动,拒绝了我。”   “我也十分感动,然后飞起一脚就把她们踢下了轮回桥。”   “科科,傻了吧,爷会飞!”   宋雯:“……”还想要安慰你一下的我也真是个傻逼呵。   作者有话要说:  ……(吐烟圈.jpg)   林夕这种人是不可能会感到孤独和寂寞的啦。   她不管在哪里,不管是什么状态,都能活得挺好的=。=   大佬第一世的身份居然被你们猜出来了,亏我还特意安排了一个疑似大佬的军官来误导你们……(蜜汁微笑.jpg)   没错,零就是大佬,嘻嘻。   下一章解密林夕为什么会跟着大佬穿越。   大佬之前对林夕若即若离的态度,一开始是没认出来,后来是不敢认,再后来是怀疑自己脑子有病,最后彻底放弃治疗。   我说的林夕对大佬造成的负面影响也是这方面=。=林夕炮灰小半天,大佬伤肝一整年。   谁让他还有记忆回放(doge) 第六十六章 爱似病骨   林夕信奉的人生原则是等价交换,付出多少得到多少,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   对于自己穿越的报酬,林夕还是很满意的,至少她觉得自己已经摆脱了小炮灰的命运,成功走向了大炮灰的未来,在不久的以后就能登临顶峰,踩着七彩的祥云去迎娶自己心怡的大佬,从而达成人生赢家的成就。因为梦中的林夕在成为镇守者的岁月里一直勤奋刻苦不曾懈怠,所以在现实生活中也很快适应了自己来之不易的力量,甚至十分得心应手。毕竟梦中成为镇守者的那三十年,已经比现实世界中林夕经历的二十一年要漫长得多了。   除了魑魅修炼鬼道的能力以外,林夕的唐横刀也穿越了时空一同来到了林夕的身边,成功胜任了厨房的第一把好手,砍瓜切菜十分麻溜。   “你居然拿砍过妖魔鬼怪的刀来切菜!”宋雯一枕头就命中了坑货闺蜜的后脑勺,几乎是咆哮着道,“拿鬼火当电灯,拿鬼刀当菜刀,你这么能你怎么不上天?!狗比!切的菜你自己吃!劳资绝对不会帮你收拾的!”   林夕默默地看着被一刀两断的案板,觉得有些无法言语的忧伤。成为镇守者的三十年里,她的糙汉程度就呈直线上涨,饮风食露睡大街爬大山之类的都是小意思。虽然丢掉了梦里的情绪,但是她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重新为人的生活,毕竟在刚醒过来的那段时间里她还差点因为忘记呼吸而死。   身为死灵,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不用吃饭不用洗澡,想要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化作流水一样的阴影瞬息而至,不用像人类一样步步丈量。   林夕捂住心口觉得有点自惭形秽,她居然忘记了怎么当一个人类!甚至还有点怀念身为死灵的那一段生活!   当初的挣扎和犹豫,抉择和痛苦都去哪了啊!这放下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心这么宽真的没问题吗?   比起林夕这个唯心主义者在梦境里浪得风里来雨里去的洒脱,宋雯在三观破碎之后很快便重塑了自己崭新的世界观,并且孜孜不倦地尝试着以科学的角度去跟林夕的唯心主义死磕,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和执拗。哪怕林夕将鬼火当做烟花一样四处乱放,或是掏出白惨惨的骨链当双节棍甩,宋雯也两眼一闭只当自己在看《阎罗王在现代》,偶尔林夕闹得过分了她还会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拍两下暖场喝个倒彩,两人就差没互相伤害。   听到林夕讲述完这一次梦境里的所作所为,宋雯懵逼了很久,才勉强接受了“大佬并不是林夕幻想出来而是真实存在”的这个事实。她虽然给林夕分析过穿越的真相,但是她其实对于叶青的存在一直觉得很虚,毕竟她并不能对林夕的所见所闻感同身受,叶青的存在更像是漫画或是电视里的人一样缥缈。   宋雯翻阅着自从林夕开始穿越之后便从不离身的笔记,她咬着笔头,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大佬是怎么认出你的?明明你每个世界的身份和样貌都不一样,虽然你的性格一向很出挑,但是他就这么肯定自己不会认错人?而且他真的每一个世界都保存着记忆?我的天啊,那他是哪个世界的人呢?”   林夕一边吃瓜一边围观宋雯抓耳挠腮,幸福得几乎整个人都要冒泡泡:“我觉得一个足球队的小林夕也不远了欸!”   宋雯:“……滚!”   以气吞山河的气势凶残无比地镇压了现在越来越放飞自我的闺蜜,宋雯看着笔记本中记录的五个不同的世界,微微眯起了眼睛:“从你穿越的规律上来看,你可能是真的跟着大佬的脚步穿越并且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的。那么我问你,你在之后的世界里都有遇见大佬,那为什么第一个世界里没有遇见他?如果你是真的因为他而穿越,那你降落的地点应该距离他很近——不然你也不可能每一次都能遇到他。”   林夕微微一愣,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她还很稚嫩,惊逢大变几乎整个人都慌得六神无主,真的没有注意到大佬是否存在。她迟疑了片刻,才摇了摇头,说道:“第一个世界我过得很惊险,而且那个时候我还没有遇见叶青,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身份。第二个世界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强得让我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了。你知道我的性格的,如果不是特别在乎的人,我连名字都记不住,我唯二有印象的人就是零和神父。”   但是在她的记忆里,零是个软萌可爱还执拗得让人心疼的自闭小孩,神父是个善良到极点也偏执到极点的疯子,无论哪一个,都跟叶青判若两人。   她记忆中的叶青,是强大的、冷静的、理智的,永远姿态从容,永远智珠在握,不是需要她保护的零,也不是那染满了悲剧色彩、可悲可叹的神父。   林夕追逐力量,仰望强者,她对叶青的很大一部分恋慕之心,都来源于叶青的强大——不仅是实力,还有意志和心灵。   她渴望成为那样的人,所以心生憧憬,就像是飞蛾在黑暗中向着那一份微弱却显眼的光明。   宋雯没有再深究叶青第一世的身份,她只是凝神盯着自己手中的笔记本,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是编织的巨网,将人套在牢笼里,想要挣脱而不能。她心里冒出一个古怪的、荒谬的、几乎让她啼笑皆非的猜测,但是她看着笔记本中那个人日渐偏执的举动,那个忽闪而过的念头却怎么都无法抹去。   “林夕。”宋雯有些烦躁不安地咬着笔头,咬咬牙,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揣测,“你曾经说过吧?大佬是个脑域开发到了极致的人,甚至拥有所谓的第七感和第八感?而我们之前猜测过,真正在穿梭时空的人不是你而是他,因为你的穿越毫无规律性,很可能是受他的影响,才让你身不由己地穿越。”   林夕想辩驳什么,却被宋雯一把掐断了接下来的话:“按照我们之前的假设,你的大佬是一位拥有精神方面特殊能力的异能者,这样的情况跟零不是很像吗?我猜他最开始的身份就是零,就是那个被你救出火海的孩子。你看,大佬和零的情况其实很相似,他们都是精神系的异能者,性格也偏向冷淡。”   林夕认真地听着宋雯的话,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她不可否认这两人具备了一定的共通性,但是她还是无法将两人的身份进行挂钩。   ——毕竟一个是被自己保护的存在,一个是被自己仰望的存在。   “如果你将你每次穿越的经历进行对比,你就会发现,大佬的行为其实一直都很违和。”宋雯圈起林夕前四次穿越里遇见的大佬的“人设”,沉声说道,“你的第二、第三次穿越和第四次穿越都得到了他的帮助,虽然不多,但是从你的描述里我能感觉到他是个态度疏冷但是很有原则的好人,比如说为了你这个陌生人而跟队友阿尔杰进行了对峙,又或者将珍贵的武/器让给了你,帮助你和温妮两个拖油瓶逃离医院。从这些事情来看,他是个冷淡但是有原则的人。”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在阴山上的时候却漠视所有人的生死,你别跟我说他帮不上忙。我能感觉得出来他不是帮不上忙,而是不想帮,或者说那个时候他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因为全神贯注,所以下意识地漠视他人的生死——就像零一样,为了救你,伤害你的人都该死一样。”   林夕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而他在阴山上的行为也很可疑,他对你寸步不离,紧跟在你身侧。”宋雯合上了笔记本,终于将所有的线索都串成了一条线,“如果我没记错,在第一个世界里,零也跟你说过类似的话——‘林夕要走,不给,因为走了,就回不来了’。你可能只是把这个当做孩子的玩笑话,但是我却觉得他很执拗地将这个当做了自己人生的信条。对,没错,你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牢牢地记住,并且遵守你为他定下的那些原则——所以给我们造成了他是个好人的错觉。”   ——“这不是生存的守则,但是我希望你记住——尊重生命,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   ——“我记住了,林夕。”   “如果你的大佬就是零,那么很多情况就能解释得清楚了。”宋雯觉得有些冷,有些毛骨悚然,为了这份透纸而出的疯狂和感情,令她不由得背生冷汗,“零的能力我们也曾经分析过,他是一个精神系异能者,当他执着于某种事物或者有某种强烈的心愿想要完成时,他的能力可能会遵循一定的思维逻辑而从一种比较偏激的角度去帮他完成这个目标或者心愿。当然,我相信,过了这么久,他应该已经能掌控自己的能力了,但是,万事就怕这个’但是‘。”   “人的感性和理性,本来就是被分隔开来得两种东西。你要知道,精神病只能抑制,无法痊愈,他很可能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在作祟。”   “当他的思想极端执着于某人某物时,便有可能会对现实的你产生了影响。”   “但是这种感情,必然是沉重到足以影响其大脑皮层,能够导致他精神不定的程度——一种类似于抑郁症或者条件反射一样的存在。”   伴随着宋雯的述说,林夕心里也觉得有些凉,只觉得瘆人得慌。她抬头,却看到宋雯注视着她的眼神,就像是以前她被各种变态缠上的时候,那种不加掩饰的同情和怜悯的眼神,只听她继续说道:“我一直觉得在最开始的时候,零对你的亲昵和信赖就到了一种不可理喻的地步,一个人的肌肤饥渴症没道理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产生反应,但是现在我有一个模糊的猜想。”   “零可能认识你,从一开始就认识你,你所谓的穿越也不是偶然,而是一种必然的结果——当他在绝望中产生强烈的思念,希望你到他的身边。”   “他思念着你,爱着你,深刻的,近乎绝望的——并且无药可救。”   宋雯看着表情一片空白的林夕,眼底的同情简直快化作心酸的泪水流出来了,自家的闺蜜简直倒霉得令人不忍直视,从小到大都被各色的变态纠缠,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动心的对象,居然也是个高危级别的精神病患者,简直让人想为她掬一把同情泪。   “他思念你而不自知,所以他的异能将你带到了他的身边,你在梦里死了这么多次,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这个你一直追逐的人。”   ——爱似病骨,毒入肺腑。   ——于是思念成疾,错得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  ……(土下座)被论文砍死在半路,踩着□□爆炸的时间奉上更新。   主线揭晓,大佬和林夕真的是互相伤害,你们别怀疑。   敢嫖林夕的不是变态就是勇士,我认真的!   本文的男主和大boss是同一个人……(跪地.jpg)   我知道你们想打死我……但是我不听我不听…… 第六十七章 骨瓷小镇(1)   对于宋雯的推理和猜测,林夕恍惚了很久,才勉强接受了现实。   她在自我厌恶的心态里熬了这么多年,本身对周围的一切人与事都带着一种赎罪般的宽容,虽然叶青的真实性格和林夕憧憬的模样有些不同,但是林夕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介怀的。更何况这些只是宋雯的推测,想要核实情况还必须去梦里问问叶青,到时候真相自明,现在胡思乱想也不过是庸人自扰。   对于自己梦里死去活来的经历,林夕并没有觉得愤恨或是怨憎。   林夕这个人本来就崇尚力量,对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兴趣不是一般二般的大,她通过梦境而得到了力量几乎可以说是完成了她的梦想,虽然过程很痛苦,但是对林夕来说这是等价交换的一种。她甚至还要感谢叶青给了她一个发现更广袤世界的机会,让她可以走出普通人平凡庸碌的一辈子。   被林夕放在心头上的人,她会不自觉地宠溺,跟对陌生人的消极退让不同,比起自己,她更多地想到了别人。   “零这个孩子长大了啊。”林夕整理了自己的记忆,找出了越来越多零和叶青的相似点,这让她不甚唏嘘地说道,“他果然是个好孩子啊。”   宋雯眼角微微一抽,觉得自家闺蜜实在心大得没边了,那个叶青明显还是个人格有些残缺的人,虽然完全遵守了林夕为他规划的原则和底线去生活,但是本质上还是一个冷漠到感情波动接近于零的人。她还在担心自家闺蜜被高危精神病看上的悲催未来,林夕可好,关注的重心算是完全偏离了轨道。   “咱们继续说啊,要怎么样才能将记忆带到梦境里?”林夕伸出手去挠她,“我总不能一直这样带着不健全的记忆轮回下去吧?想要找到突破口,肯定需要梦境里的我跟叶青达成共识,让他意识到他自己的穿越是拖家带口而不是单打独斗的吧?我还想要很多很多小林夕呢。”   宋雯的表情狠狠地扭曲了一瞬,仿佛牙疼一样地倒抽着冷气,说道:“你怎么还惦记着你那些小林夕?要生也是你生好吗?别老是下意识地把自己当直男然后就理所当然地觉得大佬要给你生儿育女好不好?我的猜测是一回事,你自己去论证却未必如此。”   宋雯知道林夕信任她,这个人总是给自己画了一个圈,对圈外的人处处防备,看似妥协退让却满怀冷漠和疑虑,用看似谦和的表皮伪装自己的猜忌。但是一旦真正走进了她的圈子里,她就会掏心掏肺地对一个人好,别人说什么都信,慢热而又单纯,还有些一根筋。   让人想打碎这份天真都不忍心。   “他的精神影响了你的梦境,但是你每次都会失去自己本身的记忆,我想,这是因为你的潜意识在进行抵抗的原因,所以他只能带走一部分的你。”宋雯细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尊重林夕的选择,哪怕她觉得叶青并不能给予林夕一份正常人该有的爱情,“但是你也看到了,这种情况发生了改变,在上一个世界里,你明显能保全自己完整的人格,在对大佬产生熟悉感的同时,你后来还能恢复自己的记忆。”   “你有没有想过,将自己的所有意识都交付给他呢?”   行动力极高的林夕是个想到就去做的人,至于“自我意识”这种这么抽象缥缈的东西,她也只能一点点地摸索了。   林夕昏迷了三天,手机里多了好几条短信。她的交友圈又小又窄,还很简单,而且大部分都是不会去打扰她的存在。但是有两个人是例外,一个是小学弟高鸿,一个是学长于修文。林夕看着手机里的信息,小学弟基本上是一天三条,早中午各种问好,中间夹带着隐晦地担心,问她为什么没有去俱乐部;而学长于修文则是约她出去看电影、喝咖啡等等……桥豆麻袋,她一个都没回。   林夕握着手机,感觉自己尴尬癌都要犯了。   或许是迟钝多年的恋爱天线终于上纲上线,林夕也第一次意识到宋雯说的可能真的不是想太多,而是这两个人可能真的对她有意思。   ……可是别人又没坦白,明晃晃地拒绝果然很尴尬吧?还是想个婉转点的办法吧,她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   登临直男巅峰的林夕难得地有了自觉,连女孩子该有的小小得意都没有,第一反应就是怎么把这件事情给驴了,免得暧昧不清伤到家中娇妻。   林夕左看右看也没有找到什么可以见证自己和叶青感情的物品,唯一证明自己是真的穿越而不是做白日梦的东西就只有一柄唐横刀,这个东西怎么看都不是能作为“定情信物”的存在。林夕深沉地思考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给自己拍了一张照片,还面无表情地比着挫爆的剪刀手。   [准备去求婚,祝成功。]   万年不发朋友圈的死闷骚一发就丢出了惊天巨雷,丝毫不管自己这么搞事会炸出多少潜水党,林夕放下手机之后就十分冷静地准备睡觉。   成为魑魅的那一段岁月给林夕带来了很大的蜕变,最为明显的就是她已经隐隐约约能摸索出所谓的第七和第八感的存在了。只可惜林夕也意识到叶青走得是唯物主义的道路,而她却在还不清楚的状态之下走上了唯心主义的道路,不过这种事情问题也不大,只是变强的方向有点不同而已。   困意席卷而来时,林夕顺从自己的心意闭上了眼睛。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或者也可以说是“意识”的存在在缓慢地脱离身体,轻飘飘地往上飞,被一股带着郁色般冰冷而又温柔的力量带离这个世界。   莫名的,林夕觉得这股力量很像她拥有的“罪人的忏悔”,充溢着矛盾性,却又不分彼此。   ——那大概就是思念的感觉吧,缱绻却又刺痛人心。   再次睁开眼,眼底便划过一丝哀凉的红,烧灼双目却莫名冰冷。林夕凝神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漫山遍野璀璨鲜亮的红枫,赤红、橙黄、杏黄等颜色相融交织,那本该让人觉得温暖的颜色却在融合的过程中染上了奇异的冰冷,在万物枯朽的深秋,那是哀凉景致中唯一的亮色,就像是点燃了飞蛾羽翼燃烧而起的最后一缕火焰,透着生命不甘而挣扎的美和让人心生萧瑟的余温。   林夕眨了眨眼,开始翻阅自己的记忆,她果真将自己的意识抽离出了一大部分,伴随着自己一起穿越了,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不过残缺的记忆并不会影响她的人格,现在的情况比起以前来说实在是好太多了。   可是意识穿越的弊端也很明显,就是林夕对自己这具壳子的身份一无所知,很容易在原本亲近的人们面前露出马脚。   林夕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象,她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融入周围的环境,也搞清楚自己的身份。这大概是在一处适合赏景的红枫林里,林夕并不是孤独一人,四周有很多三人成组喧嚣的人群。他们都背着背包,穿着旅行时该穿的服饰,看起来像是一个出来组团旅游的公司。   林夕低头打量自己的衣着,不动声色地抚摸着自己的脸,最终确定了自己大概是穿越成了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成年女人,身材中等,容貌大概不算难看。林夕自己也背着一个沉重的背包,穿着做旧的牛仔裤,一头漆黑柔顺的长发像丝绸缎子,看着还挺赏心悦目的。   林夕决定静观其变,如果这具身体的主人拥有同伴,那么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林夕并没有等很久,很快就有一男一女远远地朝着自己跑了过来,还十分配合地喊出了林夕现在的名字:“莉拉!你怎么还愣在那里啊?快过来啊!”   林夕很早就察觉到自己穿越之后的语言问题,不管什么语言落进她的耳朵里都会自动变成中文,曾经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她很谨慎地站在原地仔细估量了一番,才判断出对方的语言是英语,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林夕努力挪动嘴角,勾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   可是,不等林夕说话,对面的那两个人就跟看到了怪物一样被定在原地,甚至于那看上去也是亚洲人种的女孩震惊万分地倒退了一小步。   林夕有些困惑地收敛了笑,下意识地丢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谁知道那女孩立刻转身抓住身后那高大白人青年的衣服,十分兴奋地拉拽着,动作间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娇俏:“天啊,哈里森!你看到了吗?莉拉居然笑了!她居然笑了?!我跟她认识了四年,她第一次对我笑啊上帝!”   林夕的眼神立刻就死了,好吧,弄巧成拙莫过于此,这个“莉拉”居然跟她一样是个面瘫,亏得她还那么努力地想要表现出友善的一面呢。   面对着兴奋过度的女孩,名叫“哈里森”的白人男子显然有些无奈,他伸出健壮的手臂护住上蹿下跳蹦跶个不停的姑娘,语气带着三分宠溺地哄道:“莉拉的性格本来就内向,你又不是不知道?看你开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莉拉平时对你态度有多糟糕呢。”   “我不管!”女孩娇嗔地睨了哈里森一眼,面上满满的少女情态,让林夕能勉强判断出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八成是情侣,“她平时就跟个木头人一样,别说对我笑了,跟我好好说几句话都少!别说我了,她平时对兰斯居然也是这个模样!看得我急得不行,哪有情侣像他们这样相处的?”   林夕被女孩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镇在原地,整个人都有些懵逼。那女孩却娇笑地跑上前来搂她的手臂,眉宇带着三分促狭地说道:“兰斯呢?他怎么没有陪着你?就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干站着?这个男朋友不合格!这样子我可不甘心你跟他跑了哦!”   林夕眼神失焦,双目放空,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男朋友?”   女孩立刻眉开眼笑:“呀!你还害羞了不成?我就说你性格也太保守了,好不容易告白了,怎么还那么拘谨!这次旅行一定要把握好机会让他迷上你啊!”   林夕面无表情地听着女孩叽叽喳喳地给她科普“追男神七十二招”,整个人就像雕塑一样,只差一道雷光,立刻就能从头到尾裂成两半。   有没有搞错啊!我是来求婚的啊!还打算求婚不成就踩着七彩的祥云像个盖世英雄一样去强娶心怡的大佬的啊!神特么的哪里来的男 .朋 .友 .啊!   不!苍天负我!我七彩的祥云和金箍棒呢?!   作者有话要说:  对林夕来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所以她决定直接跳过谈恋爱的过程走向婚姻的殿堂。   ……好吧,你们期待已久的强娶大概就在下一章。   想要补更一章的但是感觉自己时间很紧迫啊悲催!如果没法补更,我会把每一章的字数都提起来的!   ——————————分割线————————————   感谢【京香墨】、【念卿然】、【阿隐】、【若雨】、【骊歌】、【明明这么可爱】、【崔】、【18905067】、【穆天星】、【调素琴】、【茗茗】土豪们打赏的胡萝卜!么么哒!点击领取一只小兔叽,高冷会卖萌,好感度刷爆还能达成成就,并且可以看作者的存稿(不是) 第六十八章 骨瓷小镇(2)   穿越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它可能让你一下子从人生巅峰掉到世界低谷,也可能让一个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solo突然多出一个男朋友。   虽然扬言要强娶大佬,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多少跟异性亲密接触经历的林夕突然方了。   林夕遵循着自己的人设保持着沉默,好在身边的妹子是个话痨,在适当的引导之下很快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将林夕需要的信息给倒腾了出来,其中就包括那所谓的男朋友,兰斯的基本信息。妹子的名字叫艾薇,在英文里的含义是常春藤,一个很适合她活泼开朗个性的名字。   而林夕旁敲侧击了半天才知道,他们居然是三对情侣一起出来旅游,说是什么中奖得了情侣票,于是组团一起出来玩。   这个设定一听就让人心生不好的预感,那股子浓重的阴谋的味道简直是扑面而来,无法掩盖。   哈里森和艾薇,莉拉和兰斯,另一对情侣则是泽维尔和阿玛拉,这三对情侣彼此都认识,关系也还算不错。虽然莉拉的性格内向不善交际,但是因为艾薇和阿玛拉的关系很好,所以便也拉近了莉拉和阿玛拉的关系,不说多亲昵,但是总归也是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在这六人小队里,莉拉和艾薇是纯种的亚洲人,哈里森、泽维尔以及阿玛拉都是欧美人士,唯有兰斯是一个混血儿。   在艾薇热情的帮助下,林夕也很快探听到了想要的消息,不动声色地融入了队伍。阿玛拉是个金发碧眼的性感美女,身材火辣得让人一眼就想到了尤物,唇色红艳如火,笑起来时简直靓丽得有些刺眼。而泽维尔也是金发蓝眼的英俊男子,风趣幽默,彬彬有礼,那双被艾薇盛赞为“如同爱琴海般深邃美丽”的蓝色眼眸在注视着别人时总给人带来一种仿佛被深爱的错觉,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是俊男美女,天造地设,赏心悦目到了极点。   林夕跟着艾薇找到这两人时,阿玛拉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给了林夕一个贴面吻,笑道:“好吧我的小淘气,艾薇先找到你了,真可惜。”   林夕顶着口红印顿时汗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礼貌性地回个贴面吻,艾薇却已经娇笑着推搡着阿玛拉,说道:“少来!莉拉性格容易较真,你别老是调戏她!人家已经有主了,不是你能欺负的了,以后自己注意着点,小心兰斯给你穿小鞋。”   阿玛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只手搭在自家男朋友的肩膀上,半带调侃地道:“亲爱的,艾薇说兰斯想脱我的鞋——”   泽维尔上去就直接以吻封口,堵住了她接下来恼人的话:“没有兰斯,亲爱的,你身上的一切都只有我能脱。”   含蓄内敛的东方人士、母胎单身前前后后加起来将近五十多年的林夕看到这一幕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她性格严谨保守,实在不能适应欧美人士的开放和洒脱。有些尴尬地想要移开视线,却冷不丁地撞上了一道令人惊艳的风景。   一身白衣黑裤的男子背着漆黑的背包越众而来,他有着亚洲人最为推崇的清俊雅致的容貌,但是五官却比亚洲人深邃三分,更显英俊出众。他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踩着一地红枫,步履从容,神情平淡。浑身冷冽的气息因为微微垂下的眼眸而化为了清疏的淡漠,整个人就像拭去云翳的宝石一样华光璀璨。   林夕一时间看得有些愣怔,不等她回神,艾薇已经小跑到她的身边朝着那美青年高声呼喊道:“兰斯!这里!这里!”   听见艾薇的呼喊,男子微微抬起眼帘朝着她们扫来一眼,眼角一丝锋锐利气竟让林夕头皮发麻,本能地察觉到了想要逃离的危险。但是没心没肺的艾薇还一只手拽着她一只手朝着兰斯不听地招呼,兰斯很快就再次垂下了眼,迈开步子朝他们走了过来。   “天啊,兰斯,我突然发现你真是帅呆了,真不愧是混血儿!”艾薇的眼底还有一丝没有褪去的惊艳,她揶揄地想着猛地一推还在懵逼的林夕的背,直接将人推得一个踉跄,撞进了兰斯的怀里,“来来来,莉拉就转交给你了,我要离你远一点,不然我就要屈服于美色,背叛我心爱的哈里森和小莉拉了。”   艾薇说完就言出必行地跑了,留下林夕捂着被撞得发酸的鼻梁退后了几步,下意识地抬头,就直接撞进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   眼前的人有着一双漆黑得让人心生羡慕的眼睛,瞳孔的边缘微微发蓝,漂亮得像是深海中的黑珍珠。   虽然被美色惊艳了一瞬,但是恍惚的情绪过去之后铺天盖地而来的就是无法控制的交流障碍和社交恐惧,让林夕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跑。但是根据她穿越以来的规律来看,这个兰斯有很大的可能便是大佬,于是林夕凭借着过人的毅力与坚持狠狠地刹住了脚步。   “……叶青!”   “林夕。”   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喊出了对方的名字,话音刚落,林夕眼睛一亮,叶青却是瞳孔一深。   “真的是你?!”林夕罕见地露出了一个笑,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我这次好不容易保留了记忆跟你一起穿越,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嗯。”叶青伸出手轻轻地拉起她一只手腕,黑黝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以一种带着力度的视线,“你说,我听着。”   林夕不疑有他,非常欢快地省略了叙旧的环节,直奔主题,一针见血地道:“每次穿越的记忆我都保留着,我喜欢你很久了,虽然这么说大概有点草率和荒谬,但是我怕自己的时间不够我去浪费——我想和你缔结灵魂的契约,哪怕只是精神上的伴侣,所以请你嫁——”给我。   “咔擦——”   一声突兀的金属声响止住了林夕的话头,她一脸懵逼地低头,却看到自己的手腕上多出了一个漂亮的银环,银环的一角连着青绿色的细线,牵连在另一个扣在叶青手腕上的银环。做工精美的银环有着天底下最无可媲美的亮色,纵观林夕一生,她都不曾见到这么色泽丰润的银,就像汇聚了所有璀璨的星。   但是这一对手环再怎么好看,也无法忽视一个事实——与其说是手环,倒不如说是手铐,还是用来关押身份高贵的女性囚犯的那种。   林夕那还未说出口的求婚台词就被求婚对象的这一神来之笔狠狠地堵在了喉咙口,伴随着一声叹息浩浩荡荡地往肚子里咽,气氛一时间僵冷得吓人。   林夕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铐,又抬头看了看叶青没有情绪波动的脸,然后她又低头看了看手铐,觉得这操作实在有些窒息。   她抬起手,扯了扯扣在两人手腕上的镣铐,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面对着她的质问,叶青下意识地垂了垂眼,平静地道:“这是逮捕时空罪犯的特殊手铐,可以锁定一个人的脑电波以及意识体,宇宙中不同的时间线会延伸出无数不同的位面,想要找到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只要你戴上了这个手铐,不管你跑到哪里,我都可以锁定你,找到你。”   他的语气就如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平静得令人心生不详,仿佛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哪里不对。   林夕倒抽一口冷气,心想,如果叶青就是零,那么这个孩子八成是被她教坏了。   她其实有些生气,但是又很快丢掉了生气的力气,就好像面对曾经的零一样。因为她心里清楚他是个人格残缺的人,所以不管他做出什么事,林夕都无法对他发脾气,顶多会觉得无力。就像面对着一个稚嫩的孩童,他犯的错都可以原谅,因为他什么都不懂,所以才需要别人的帮助以及教导。   林夕有些丧气地拉扯了一下手铐,她这才发现那条青绿色的细线不是实物,而是某种光,让林夕想到叶青当初从额头里抽出的虚拟的丝。   这个手铐并不会束缚她的行动,只是会锁定她的方位以及存在而已。   林夕看着自己的手腕,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干脆利落地伸出手将面前的人往自己怀里一搂。虽然因为身高差而导致这充满男友力的一抱没有成功,但是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为零,远远看上去就是一个深情的拥抱:“零。”   叶青微微一顿,但是很快,他就抬起手轻轻环住了林夕的后背,垂眸看她:“……我在。”   “欸,没想到你真的是啊?”林夕觉得心里五味参杂,也说不清楚是喜是悲,但是更多的大概是一种惆怅,“你为什么要改名叫叶青啊?我都认不住出你了。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活下去,当一个健康快乐的人吗?为什么我觉得你越活越压抑了?”   “……”叶青更用力地回抱她,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道,“……因为林夕不在。”   ——如果之后的每一次旅行都是梦境,那这些充满黑暗色调的世界对他而言都是美梦。   ——因为她还在他的身边。   “你说过,花有很多颜色,但是叶子基本都是青绿色的。”他面无表情地陈述着林夕没有见证的那一段岁月,“所以我拜托了老师,给我取名为叶青。”   “你说过要去看很多的风景,所以我开始了时空旅行。”   “你说要尊重生命,要努力活着。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除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人,其他的都能舍弃。”   “我都有做到,林夕。”   那个没有梦的过去里,他的一生都染满了林夕的颜色,融进了林夕的回忆,于是思念就成了毒/药,化为了附骨之冝。   “所有人都说我在做梦,我看到的那些人都不是你。”叶青漆黑的眼眸微微放空,空落落的眼底是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寂寞,“所有人都在否定。”   这样一个所有人都在否定他的林夕的世界,他又要如何融入进去?   林夕一脸懵地听他说完,退出了他的怀抱,却对上了那双沉静得近乎死寂的眼睛。   对于这个人格残缺的孩子来说,感情是什么,他依旧不懂——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心里很空。   林夕觉得心口一热,整个人就又抱了上去,顺毛一样地对着叶青就是一顿拍拍摸摸,慷慨激昂地说道:“我会负责的!”   “结婚吧!以后我都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直男写多了吗?一段感情戏居然能把我卡得半死。   心累,不说了。   叶青的名字就是来源于林夕槽的“绿树红花”,然而大佬并没有自暴自弃地给自己取名叫“叶绿”。   关于大佬和林夕的感情……没那么容易的=。=   我不擅长写单纯的荷尔蒙产生的感情,严格来说他们之间怀揣的是一些比爱情更高的东西。 第六十九章 骨瓷小镇(3)   自从发现自己能够穿越之后,林夕的人生目标就只剩下两个——变强,和娶大佬。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即将完成人生中富有意义甚至是可以竖立里程碑的第一个成就时,却被现实砸得一脸懵逼。   “结婚?”叶青显然对这个名词感到很陌生,他沉默了许久,才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我并不想要孩子。”   林夕懵了一小会儿,左看右看发现艾薇和阿玛拉还捧着地图在讨论今晚落脚的地方,暂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便立刻开始撬叶青这个不开窍的大贝壳了。鸡同鸭讲地说了半天之后,林夕才知道,原来在叶青生活的那个世界里科技发展太过迅速,辐射污染到处都是,这导致人类的婚姻关系几乎也染上了快节奏的步调——只有在联姻以及双方决定共同养育一个孩子的情况下人类才会缔结婚姻关系,婚姻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孩子,而不是为了两性的结合。   而因为叶青所在的世界人类的寿命已经被科技拉高到了容易活得腻烦的地步上了,所以爱情也成了一种奢侈的东西。   夫妻之间都有七年之痒,更别说在一个人类寿命普遍高达三四百年的情况下,要和同一个人渡过这么漫长的岁月了。   倒不是说没有因为爱情而走到一起的情侣,只是那个世界里,婚姻和家庭的意义与分量已经被降低了很多,人类也并不将它视为生命的必需品。   而对于叶青这种位面洞悉者来说,职业的特殊性也注定了他的人生跟正常人的轨迹不同——他如果想要结婚,那肯定是因为想要一个孩子了。   世界观不同如何愉快地玩耍?林夕听完叶青的描述,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林夕看着叶青那双过分冷静的眼睛,突然间想到了一个让她很纠结的猜测,顿时又有些心累了起来——这个人格残缺的孩子,该不会完全不懂“爱情”是什么东西吧?林夕作为一个同样理性大过于感性的人,她比谁都清楚,对于他们这种类型的人来说,炽烈如火的爱是一种奢侈得近乎可笑的东西。   林夕自己也清楚,她对叶青的感情其实并不是特别纯粹,大部分是仰慕与憧憬,还有一小部分则是喜欢和动心,与爱无关,只是叶青是这么多年来最靠近她的男性,也的确触动了她的心。对林夕这样的人来说,些许的动心都弥足珍贵,这些许炽热的情感就像火星,只要好好培养,一样能成为燎原之火。   关于结婚的话题就被这么一笔带过,林夕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相处的时间大概还不到火候,需要一点时间来转变相处的模式。   “虽然我不介意你这么做。”林夕抬了抬手,露出细白手腕上的银色手环,“但是你知道,咱们两个带着手铐,风评大概不会太美妙。”   大概会被人脑补出一系列抖s和抖m之间的虐恋情深之类的狗血剧情吧。   叶青看了林夕一眼,确定她是真的不介意被他锁住的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那手铐被他拆下来之后竟然被重新组合成了两枚款式简素精致的戒指。他握着林夕的手,低眉顺目地将一枚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俊逸的眉眼间竟有几分近乎虔诚的认真。   所谓无形撩妹最为惊人,林夕捂住心口,差点没原地爆炸。   林夕和化名为“兰斯”的叶青顺利归队之后,艾薇和阿玛拉十分眼尖地注意到了两人手上格外夺目耀眼的戒指,艾薇更是忍不住轻呼出声,一脸的羡慕嫉妒恨:“兰斯,你求婚了?你们速度也太快了吧?莉拉前阵子不是才刚刚告白吗?你们这么快就决定结婚了?好浪漫啊!”   林夕面无表情地想着,你要是知道这玩意儿其实是个逮捕时空罪犯的手铐,大概就不会觉得浪漫了。   与艾薇的惊诧产生对比的是阿玛拉的兴致勃勃,对于开放的欧美人士来说,闪婚并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所以阿玛拉只是眼神迷醉地看着林夕的戒指,满带欣赏与赞美地说道:“好漂亮的戒指,简直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璀璨。兰斯,你这是去哪里买的?我怎么看着不太像银呢?”   “不是银。”叶青想了想,他性格虽然冷淡,但是确实是个不爱说谎的好孩子,“大概是一种陨石。”   好吧,这回可不是“像星星”了,而是真的星星了。阿玛拉很羡慕,但是也知道这个玩意儿价格不菲,所以也只能偶尔羡慕地撇上一眼,没再开口。   六人小队终于决定好了晚上要落脚的地方,是一间旅馆,坐落在他们旅游的目的地——伊特诺小镇一处风景秀丽的湖岸旁。   “据说我们拿到的旅游票,可以在这三家旅馆里选择一家免费入住。”艾薇摇头晃脑地甩着地图,说道,“三家旅馆都不错啦,但是我和阿玛拉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一家旅馆大概会更舒适一点,环境卫生也不错,所以想去看看情况,你们觉得呢?”   林夕和叶青自然是无忧不可地应了,比起其他人的兴致勃勃,林夕更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和叶青叙叙旧。   六人乘车来到了目的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就是一间其貌不扬的小旅馆,只能称得上干净整洁,倒也说不上多高档。但是他们所在的这个名为“伊特诺”的小镇也并不是多么繁华的城市,自然不能奢求这么一个小地方出现五星级的大酒店,六人也不矫情,很顺利地入住了。   让人有些纠结的是,他们旅游票能换到的旅馆居然是三间双人房。   “没有办法啦莉拉,这个抽奖本来就只允许情侣参加的。”艾薇凑到林夕的耳边小声嘀咕,毕竟对于这个活动,林夕当初是完全没有兴趣的,还是艾薇强行拉着她去参与了抽奖。艾薇抱着撮合好友的心思规劝道,“当初这个活动就有说过非爱侣不得参与哦,默契测试里你和兰斯还拿了超高分呢!这时候掉链子,万一被他们上报公司了,要我们赔钱怎么办啊?更何况你和兰斯都准备结婚啦,没必要那么保守啦!”   林夕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吐槽道:“参加活动的应该是夫妻而不是爱侣吧?干脆叫蜜月旅行算了。”   泽维尔和阿玛拉完全不觉得这种安排有什么不对,艾薇又是个性格很外向的女孩,也不介意这些。唯一可能介意这些的林夕是个钢铁直男,她对叶青的感情还停留在“思想”而不是“欲望”之上,纯洁得堪比窗外的白月光。而叶青自从身份暴露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强行绑定了林夕的行为感到愧疚,还是时隔多年重新找到了“零”这个身份的定位,他很安静地站在林夕的身边,凝视着她作天作地,无言地表露着支持和赞许。   孤男寡女住一间房,那必然整个房间都会充满着暧昧的小泡泡,可惜这种甜蜜的东西大概和林夕是绝缘的。   “今天累了吧?”林夕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头也不回地关心道,“我一会儿去给你买点吃的,你先吃点饼干垫垫肚子,洗漱完后睡一觉吧。”   叶青看着林夕的背影,垂了垂眼,闷闷地发出了一声气音:“……嗯。”   “洗漱用品给你换成自带的了,杯子用热水烫过了,我给你烧壶热水,你洗完澡出来可以喝。”行动力极高的林夕雷厉风行地打理好整个房间,对于自己下意识照顾好自己和身边人的行为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她穿了鞋准备出门前还回头问道:“午餐想吃什么?还是我到了之后把菜单拍给你?零食要不要——”   “我跟你一起去。”叶青直接截住了林夕的话头,把行李往房间里一丢,就直接朝外走。   被人以十指相扣的方式握住了手,林夕那少得可怜的少女心终于冒出了一点苗头,但是很快,她又神情微妙地道:“你的肌肤饥渴症还没好?”   面对着这样不管什么暧昧都能找到正当理由和借口的林夕,叶青也只是更紧地扣住了她的手指,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对于叶青这么软萌可爱的反应,林夕很快便重新找回了跟零相处的时候那份单方面宠溺的关系,这种以她为主导的相处模式显然更让林夕觉得安心,很快便重回了男友力爆表无限宠溺的状态。“你说了算”、“你决定就好”、“你开心就行”几乎成了林夕的会心三连击。   目前脑域开发等级高达s级的天启者觉得自己的肌肤饥渴症的确还没治好,未来或许还会无药可救。   在外面解决了午餐,两人也没有回去的打算,毕竟虽然关系不错,但是另外两对情侣估计也不会乐意让他们去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林夕知道自己每一次穿越之后待的时间其实都不长,而成为镇守者那一次完全是个例外,但是林夕也清楚,梦境和现实的时间流速虽然不一样,但是她如果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返回现实世界,那么现实世界中她的身体也会受到影响。比如说上一次昏迷,她就差点因为这个而丢掉了小命。   在一片萧瑟而又哀凉的风景中漫步,带着凉意的秋风扑面而来时总会让人忍不住心生惆怅,那是寂寞的感觉。   叶青是一个在孤寂中越发远离尘嚣的人,他走在青山绿水里,形单影只,像一道单薄的影。   林夕看不惯他这样的寂寞,或者说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寂寞,唯有握住她手的掌心还带着几分温度,从她这里偷过去的温暖。   林夕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用什么目光去凝视叶青,她有着对大佬的仰慕和憧憬,也有着对零的宽容和保护,唯独缺少了一份男女之间的亲昵。   林夕想了想,突然一把拽住了叶青,趁着他困惑回首的瞬间伸出手,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微微用力便逼得他不得不低下了头来。   一个干脆利落的吻落到了叶青的唇上,遭到突袭的叶青瞳孔一缩,却没有动弹。   林夕啄了一口,觉得没啥感觉,于是又啄了一口,亲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叶青眼神微微失焦,她才咂咂嘴,感慨道:“好像也不是很恶心嘛?”   叶青:“……”   林夕无知无觉地继续说道:“我以前觉得男女之间接吻可恶心了,一个人的口腔里有数十亿的细菌啊,到底是有多爱一个人才有交换唾液的勇气啊!”   叶青:“……”   “不过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还能接受,毕竟你看上去太干净了。”林夕结束感慨,捧着叶青脸,对着薄薄的嘴唇又是宠溺无比的一啄,“怪你太过可爱。”   叶青:“……”   作者有话要说:  少女心什么的不存在的。   娇羞也是没有的。   好了,糖吃够了,下一章开始跑剧情了。   现在发糖都是为了后面的刀,请务必撑住。(持刀一笑.jpg)   顺带一提,这个小镇走的是泰国鬼怪的路线,重口、bt,请务必稳住。 第七十章 骨瓷小镇(4)   大概是叶青身上孤寂的气息太过扎眼,林夕很快便打消了看风景的念头,将人专门往热闹的地方拽。   旅游圣地总是热闹的,林夕牵着叶青的手走过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琳琅满目带着异域风情的街景,心情也会变得舒扬。叶青生得好看,哪怕是在异国他乡,他也很容易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容貌不过是锦上添花,他的出众在于卓然的气势和内敛却不动声色的强大。   林夕打量着四周的景象,就建筑风格来看,这里有点像是泰国。但是这处城镇似乎少了几分现代气息,显得更加古拙庄重,如果站在高处眺望,还能看城镇中央典雅大气的庙宇,倒是无愧“千佛之国”的名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林夕多心,她总觉得这样的庄重沉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青。”林夕轻声问道,“你来这个世界,是有什么任务吗?”   叶青偏首,垂眸看她,点了点头,毫无保留地开口说道:“驱逐引起空间扭曲的异端,是我的任务,我只知道那个东西在小镇里,却不知道在哪里。”   林夕闻言就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发现叶青还在看他,她只能无奈地开口解释道:“别看我,我每次穿越都是跟着你走的,你的任务就是我的任务,我帮你一起完成吧?虽然可能帮不上太多的忙,但是我会尽量不拖你后腿的。”   “不会。”叶青下意识地垂了垂眼,这是他的习惯,用一种看似温和的神态来掩盖自己那双过于冰冷沉寂的眼睛,“林夕不是累赘。”   林夕笑着摸了摸他的脸,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间有点特殊的建筑物。那是街道尽头的一家店铺,之所以会注意到它完全是因为这栋建筑和四周繁复华丽的建筑物不同。这家店铺是用白色的砂砾石砌成的,比起其他五颜六色的建筑物,它不仅鹤立鸡群,而且竟有一番日式的简素之美。   “进去看看吧。”林夕想着这家店铺大概是贩卖什么伴手礼的地方,因为店铺的门口摆放着十分精致的瓷器,看上去赏心悦目极了。   轻轻推开小店的木门,挂在门板上的风铃发出了悦耳的轻响。店铺的窗子拉上了窗帘,这导致店内光线很暗,让林夕怀疑这家店铺可能根本就没有营业,只有两个圆滚滚的钨丝灯挂在天花板上,没有灯罩,在黑暗里散发着昏黄的光。   店铺内有柜台与展桌,柜台后的木柜子上摆满了瓷器,即便在这光线黯淡的屋子里面,雪白的陶瓷表面依旧流转着温润迷人的光泽。   “欢迎光临。”就在林夕深觉失礼想要离开的时候,一道空灵宛如天籁般的声音响起,乍听之下竟仿佛在耳边回荡,“请问,客人想要购买什么?”   林夕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穿泰国民族传统服饰恰克拉法特长裙的女子步履优雅地从隔间的小门中走出,一双蜜色的眼睛朝着林夕望了过来。那是一个美得几乎有些不详的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精致立体,皮肤像她柜台上展示的陶瓷一样雪白洁净。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她的眼睛,暗沉沉的,空洞洞的,明明流转着蜂蜜一样甜美的色泽,却连灯光的映射都无法将光明留在她的眼底。   她姿态端庄地站在柜台的后面,双手垂下,自然地交握在身前。   她一动不动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个静置的木偶,漂亮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诡异。   林夕本来朝外走的脚步微微一顿,她神态自然地将视线落在了女子的身上,问道:“你们这里都是卖瓷器的吗?”   少女轻轻颔首,她脖颈修长雪白如天鹅垂颈,就连点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优美得令人屏息凝视。   “我们只是出来短期旅游的。”林夕环视四周,说道,“如果带着瓷器可能不太方便游玩,而且陶瓷容易破碎,摔碎了可是会很麻烦的。”   “您可以选择小巧瓷。”少女抬起一只手,掌心朝上,做出一个很礼貌的请示的姿势,“最小巧的瓷器能刚好握在掌心,而最高档的骨瓷耐用程度是普通瓷器的两倍,只要不刻意去摔,一般是不会破碎的。即便不能作为日用瓷器使用,但是作为纪念品却是很好的选择。”   “是吗?”林夕看着一板一眼的少女,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说不上是笑的表情,“那拿你们这里最好的骨瓷出来看看吧。”   少女弯腰打开了柜子下面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精美的木盒,盒子摆放在柜台上,少女伸手去拨弄盒扣,她纤细莹白的手指搁在深色的木盒上,被灯光映照得仿佛透明。木盒朝着林夕的方向缓缓打开,刺得人眼睛发酸的灯光之下,雪白的瓷壶光泽柔润,像落在初冬土地上的第一场雪。   盒子中躺着两排不过食指那么高的瓷壶,就形态上来看有点像是鼻烟壶,瓷质细腻盈透,不管是质感还是光泽都透着高雅的气息。   林夕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瓷壶,她抬头对上少女那双空洞的眼睛,态度平和地问道:“骨瓷和普通陶瓷有什么不同吗?”   “在瓷土里加入骨粉制成的瓷器就是骨瓷,只有加入超过总体四成的骨粉,才算是高档的骨瓷。”少女用一种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语调给林夕介绍着瓷器,她脖颈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瞳孔飘忽而没有焦点地落在了远处,“这个小镇,也叫做骨瓷小镇。”   林夕没有接话,只是在几个瓷壶中选了看得最顺眼的那一个,付了钱之后就离开了小店。   走出了店铺,林夕的脚步不复原先的悠然,她拽着叶青的手闷头往回赶,很快就离开了那条长街。   直到离得远了,林夕才停下了脚步,拿起那个骨瓷小壶看了看,陷入了沉思。   骨瓷小壶很美,做工精致,瓷器的表面用浅色的颜料层层晕出了花蕾的模样。半包半合,圆如满月,青白无俗艳,胜似千堆雪,那分明是佛教圣物娑罗花的模样。奶白色的骨瓷上纹了这样的一朵花,整个瓷器看起来便多了几分圣洁。   林夕看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叶青,你确定那个引起时空异变的东西就在这个小镇里,对吗?”   “嗯。”叶青不知道她行为的深意,但是依旧遵循着自己的心意选择了纵容,“高科技位面才是我的主场,在这种地方,我的能力会被全面压制。”   这一点倒是跟宋雯猜测的很相近,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两个不同世界观产生的碰撞果然不是能轻易弥补。不过和叶青恰恰相反,林夕的能力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派上用场。她发出了一声叹息,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那你可以试着从刚才那个少女的身上入手调查。”   “虽然我看不出来她真实的形态,但是我没有在她的身上看见生者的气息。”   林夕成为阴山镇守者的那三十年里,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心怀不甘的生者送往死者的世界,化解他们的怨恨与戾气。见得多了,经历得多了,林夕现在也能够感受别人身上的气息了。生者和死者的气息是不同的,但是偶尔也会出现混杂在一起的情况,例如濒死的人,身上会纠缠着一缕死气。   可是在刚刚那个女孩的身上,林夕既感受不到生气,也感受不到死气,既不是生者也非怨灵,她到底是什么东西,林夕也说不清楚。   林夕和叶青回到了旅馆的时候天已经有点黑了,六个人的房间是靠在一起的,艾薇和哈里森不在,阿玛拉一脸慵懒地倒是跑来给他们开门。性格跳脱的艾薇和阿里森出门血拼购物去了,阿玛拉觉得有些累,就在房间里睡了一下午,林夕将外卖递给她的时候还得到了她热情如火的一个吻。   “泽维尔呢?”林夕被亲得整个人都眼神死了,她很不喜欢和陌生人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但是又不能太过明显地表达自己的抗拒,导致阿玛拉生疑。   “他说奔波了一路有些睡不着,又不想打扰我,就自己出去走走了。”阿玛拉有些无所谓地说道,“一会儿给他打个电话就好。”   林夕点点头,也没有多问,牵着叶青的手回了房间,还被阿玛拉甩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折腾了大半天,好不容易闲了下来,林夕才猛然发现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跟叶青交代清楚。她回头正想喊一声,却看到青年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愣是在绵软的床铺上坐得四平八稳,姿态矜贵。她朝他看过去时,叶青也在看她,林夕莫名地就觉得自己养了一个好乖好乖的小娃娃,可爱得都能让心融化。   林夕想了想,决定将自己的身份实话实说,她相信叶青不会害她:“叶青,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你那个世界的人吧?”   叶青看着她,神情并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说道:“知道。”   林夕见他心里门道儿清,就将自己的身份简单交代了一下,对于宋雯的推测,她也半遮半掩的说了。她的目的是弄清楚自己穿越的真相,但是“因为思念你而导致穿越”什么的,一听就是九天神雷,万一要是别人没这个意思呢?自作多情也太尴尬了。人最重要的还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林夕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她只说了一下自己的穿越似乎是随机性的,完全跟随着他的步调穿越,并且每次都会降临在他身边,附身在某一个人的身上。而另一方面,则是她的记忆有一部分残缺,她的穿越充满了不定性,她并不能保证自己每一次穿越都能将记忆带过来。   “另一方面我感到很困惑的。”林夕注视着叶青,目光直白而坦荡,眼中星火依旧璀璨,“叶青,这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我们以前,比初遇的时候更久远的以前,你认识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对按时更新这件事情感到绝望……   几乎是被论文围杀当场。   永远搞不懂学校为什么这么多社会问题需要我们分析啊!qaq   内心渐渐崩溃。 第七十一章 骨瓷小镇(5)   “我们以前,比初遇的时候更久远的以前,你认识我吗?”   林夕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情是有点忐忑的,她其实对叶青有种无法言说的熟悉感,却不知道这种熟悉的亲昵究竟出自何处。大概连她自己都会下意识地逃避这个问题,总觉得要是得到了答案,就会打开潘多拉的墨盒一样。淹没她的如果不是新生的希望,就是无尽的痛苦和悲伤。   林夕逃避了很久,但是还是决定去面对。   她自认她已经不是那个孤僻怯懦的林夕了,她已经拥有负担自己人生和面对过去的勇气,不管是什么。   叶青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但是实际上,叶青动用了自己的整个左脑去思考林夕的这个问题。只是他思考的不是问题的答案,而是是否应该回答这个问题。对叶青而言,即便是计算世界上最复杂难解的空间位面折叠的质量变化以及维度空间扭曲造成的波动,他也能在一分钟之内得出答案。但是当他面对林夕时,总有一些事情即便启动整个大脑的程序去计算和破解,也依旧不能得出完美的结论。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林夕,他可以选择实话实说,也可以在语言上进行一定程度的诱导,致使对方无法察觉到真相。但是面前的人是林夕,他就不能这么做,任何的欺骗与隐瞒都不可以,不然她会生气的。   ——“你是我放进圈子里的人啊,所以决定不能欺骗我。”   ——“如果感到为难或者不想说,只要沉默就好啦。”   叶青遵循自己记忆中的提示,选择了沉默。   林夕虽然心宽,却并不是一个大大咧咧到毫不顾忌他人情绪和想法的人。她眼见叶青许久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神情似乎凝固在一片死水的平静之下,对在乎之人的感受还是压过了对真相的探究,开口询问道:“是不方便说,还是不想说呢?”   “不能说。”叶青凝视着林夕,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从来都不是秘密,只是林夕选择了忘记,他就不能轻易提起。   “好吧,那我不问了。”林夕不愿意让叶青感到为难,还是选择了妥协,她寻了个由头便将话题岔开了去,开始讨论起这个世界里面他们需要完成的任务和现有的线索,“那你告诉我一下你的能力可以吗?我们彼此了解一下,接下来能更好的分配行动。”   叶青毫不隐瞒地将自己的能力说了,正如宋雯猜测的那样,叶青的能力受到了很高的限制,他在这个世界里只能使用小范围的精神力探测和短时间内的操控,其余方面的类似记忆探知与精神攻击都不能使用,更别提像在异形那个世界里一样将精神力化为实质性攻击了。简单来说,叶青并不能使用超出位面限制的能力,一旦使用了这些超出位面承受上限的能力,空间就会发生扭曲,而他会被立刻被位面驱逐出境。   林夕听完他的解释,很明显地愣怔了一下:“那上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呢?我使用了逆转时间的黄粱卡,却没有看见实体的你。”   “因为那个世界里的‘叶青’已经不存在了。”叶青解释道,“就像你作为镇守者会被抹除‘存在’这个概念一样,我使用了超出位面限制范围内的力量,位面会将我驱逐。但是因为你使用了那个世界的‘规则’之一,逆转了时间,那个时间线上的我还存在,虽然我还存在,‘叶青’却已经被规则抹消了,是不存在的人了,所以你看见的是我的意识体而不是实体。事实上,你死去后不久,我也在‘叶青’死亡的时间段上离开了那个世界。”   那个时空的异端就是阴山上的鬼门,鬼门被镇守者封印,任务算是结束。但是叶青的行为导致了空间扭曲,所以那次任务算是完全打了水漂。   “好吧,我不问了。”林夕觉得自己单身多难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动心的对象,应该好好宠着,“睡吧,我们明早再去查看一番。”   叶青点点头,将风衣脱下来挂在床边的衣架上,便掀起被子往里面缩。他身材清瘦,虽然修长却并不魁梧,甚至看上去还有几分羸弱,但是这反而让他多出了几分少年人才有的清疏雅致,整个人看上去就如玉石一样清冽温润。他在雪白的被褥里探出头来,就那样安静乖巧地盯着林夕看,那张眉眼俊逸的脸上虽然依旧没有多少表情,但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诉说着自己的依恋,实在由不得林夕不心软。   林夕就这么头脑一热,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将人抱进怀里了。   就在林夕忍不住纠结现在将人推开会不会显得太矫情的时候,怀里的人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喟叹,呼吸轻柔地抚在锁骨上,有些细细麻麻的痒。不等林夕拒绝,叶青已经抬起手回抱住了林夕,半偏着头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缓缓闭上了那双冷静到了极点也疲倦到了极点的黑眸。   他修长的身躯微微蜷起,似乎想将自己整个人塞进林夕的怀里,但是如果他还是七八岁的孩童体型也就罢了,现在的他已经比林夕还高很多了。所以他一蜷,也只是让两人的身体贴得更近,隔着单薄的布料,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肌肤的温度,那是一种接近于亲密无间的距离。他的手就这样轻轻地搭在林夕的腰间,不带半分暧昧的意味,反倒让林夕对自己斤斤计较的行为感到啼笑皆非,都决定这辈子就是这个人了,实在没有矫情的必要。   林夕抬手轻拍着叶青的脊背,像是在安抚做噩梦的孩子一般温柔,她也微微闭上了眼睛,打算就这样将就一个晚上。   就在林夕半梦半醒即将掉入黑甜乡时,一道暧昧婉转的□□穿墙而来,直接扎进了林夕的脑海里。   林夕几乎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说孤男寡女容易干柴烈火,但是万万没想到奔波了大半天的人居然还有力气干一些容易“闹出人命”的事情!更要命的是这间小旅馆的隔音效果还不是特别好!阿玛拉和泽维尔这两人是想扯所有人下水吗?!   林夕立刻抬手将叶青的耳朵给捂了,但是即便她反应速度够快,还是很不幸地慢了一步,警戒心很重的叶青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林夕觉得尴尬,正想说些来打破僵局,叶青却突然翻身而起,将她般搂半抱在怀里,眉头微微皱起,沉寂的眼睛寒芒乍现,原本温柔绵软的气势瞬间变得凌厉了起来。林夕愣愣地看着这个突然从软萌小可爱变成霸气大佬的青年,只听他沉声说道:“林夕,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林夕立刻回过神来,意识到叶青的任务有了进展,她也无心儿女情长,两人立刻收拾好自己,就往外面走。   叶青手腕一翻,两片薄薄的折叠小刀就出现在他的掌心;林夕右手一握,一柄以黑檀木做剑鞘的唐横刀立刻就出现在她的腰间,微微出鞘的半格刀刃寒芒如霜。两人步伐齐整地踩在旅馆的大理石地面上,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拖在两人背后的黑影像是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林夕和叶青在另外两间房的中间站定,林夕抬手往自己眼睛上一抹,淡淡的金色立刻在眼底弥漫开来。   那双茶金色的眼睛砌在她神情冷峻的脸上,竟有一分神明睥睨苍生的高高在上。   林夕看见一缕如烟雾一般轻薄的黑影穿过房门的间隙,直接朝着门里面钻,林夕几乎是想也不想的抬起手,食指在空中划了两个圈,下一秒,深蓝色的火焰就挨挨挤挤地在她的食指上燃烧了起来。林夕看都不看一眼,只是轻轻弹指,深蓝色的火焰便离指而去,轻飘飘地落在了门扉上。   透着宁静之美的灵魂之焰安静地燃烧了起来。   那烟雾状的黑影被突然燃起的火焰拦腰切成了两半,其中一半被留在了门外,不断收拢翻滚,似乎对火焰很是忌惮的模样。但是很快,它就不管不顾地向前一冲,直接冲过了火焰的包围圈,从门的缝隙里钻进了房间,竟然只是被火焰削掉了薄薄的一层。   “怎么会这样?”林夕有些错愕,“罪人的忏悔”算是她的灵,是无数死者轮回前感受到的宽恕与救赎,这些由罪恶之上诞生出来的纯白意念凝结成了火种,以她的灵魂为基,燃烧在她灵魂的核心里。它并不是真正的火焰,也根本不需要助燃物,它的使命就是烧毁灵魂中的罪,让应该往生的灵魂得到安宁。   可是那烟雾一样的黑影仅仅是被烧掉了薄薄的一层外衣,如果不是这黑雾是死物而非生灵,那么就是它所蕴含的“罪恶”少得可怜。   林夕根本没有时间深究这个问题,她立刻抬手敲了敲艾薇的房门,喊道:“艾薇,你在吗?”   门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应了声,林夕听见对方汲着拖鞋跑出来的声音,她甚至还能想象太长的鞋跟拖沓在地上的画面。   门开了,容貌娇俏的艾薇穿着睡衣,站在林夕的面前,微微倚着门板,两只手摆弄着一边的长发,有些困惑地说道:“林夕,有什么事吗?”   林夕轻吸了一口气,克制住想要往房间内张望的欲望,只是轻声询问道:“没什么,我们刚刚在走廊外面看到了一个人影,有些担心你们。哈里森呢?”   “担心我们?”艾薇重复了一遍林夕的话语,把玩着头发的手指将黑发一圈圈地卷在了食指上,有些生硬地道,“不会有什么事的啦,哈里森就陪在我身边呢,你大概是看到其他房间的房客吧?就算有人,也伤害不到我们的,哈里森可是拳击和散打的好手呢。”   林夕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些许不悦,她实在不放心那道看上去鬼气森森的黑影。毕竟在这个小镇里,任何灵异的东西都有可能是叶青话语中“造成时空异常的祸端”,只能硬着头皮沉下声音来说道:“能让我们进去看看嘛?确认你们安全后我们立刻就走。”   艾薇一听这话,果然不干了,本来被人打扰就已经很不悦了,更何况是要将自己的地盘完全袒露在别人的眼底。   “不必了,林夕。”艾薇毫不犹豫的地拒绝了,“谢谢你们关心,但是我真的没事,我和哈里森已经准备睡了,今天太累了。”   林夕抬眼,目光掠过她往她身后一扫,却并没有看见任何黑影,不由得心里微微一沉。   “好吧,那你们有什么事,就立刻喊我一声,我会赶过来的。”   艾薇敷衍地点了点头,拉上门把便准备关门。   叶青的目光落在了艾薇握在门把的手上。   她握着门把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另一只手还神经质地捋着自己的一缕发。   她眼白微微翻起,一条深黑色的线,悄无声息地烙印在了布满血丝的眼白上。 第七十二章 骨瓷小镇(6)   “艾薇有点不对劲。”刚刚退出艾薇的房间,林夕立刻就拉住了叶青的手,低声道,“她刚刚叫我‘林夕’。”   艾薇一直称呼林夕为“莉拉”,虽然林夕不知道艾薇是否知道她的真名,但是刚刚的称呼显然有些不太对头。没有道理艾薇会突然舍弃了原本常用的称呼而改用了一个比较陌生的称谓,而且她的态度也很不对,虽然被打扰了睡眠的确容易愤怒,但是艾薇的反应更像是一种神经质的焦躁。   “好像对什么东西感到了不安。”林夕野兽般的直觉在这个时候发挥了用场,“感到不安,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安,所以会下意识地重复一个动作。”   比如有些人会在紧张的时候无意识地啃咬自己的指甲,林夕就有这个习惯。而艾薇刚刚的行为也是这样,她不停地捋自己的鬓发,躲闪她的目光。   “真名是很重要的东西,特别是在一些唯心主义的世界里,真名往往拥有着沟通灵魂的力量。”叶青给林夕解释了不同位面所代表的不同的世界观,目的就是为了让林夕能在以后的穿越中保护好自己,“不是什么名字都能作为真名的,甚至有的时候连父母给予你的名字都不一定是真名。”   林夕被这个说法说得有点懵,孩子的名字如果不是父母决定的,那还有什么名字能作为真名?   “是你承认的名字。”叶青轻轻握住林夕的手,垂着眼睛看她的姿态淡漠中又酝酿着清浅的温柔,“我只承认我叫‘叶青’,那么‘叶青’就是我的真名。”   林夕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她拍了拍叶青的手臂,叹息着说道:“好吧,今晚没得睡了,咱们可能需要监视那两边的房子了。”   叶青点点头,对这个计划安排并没有异议,事实上他对这次任务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会继续这种在他看来完全没有意义的时空旅行,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些世界里面有林夕。与其说叶青人格残缺,不如说他实在太过理智,理智到身为一个人类该有的感性和情绪都少得可怜。他的养父兼师长高逸也曾经煞费苦心地想要培养他的责任感和爱国情怀,但是叶青终究还是无法对“舍己为人”这件事情产生共鸣,只是一直遵守着林夕给他划下的原则行事。   没有同理心,无法对他人的情绪产生共鸣,甚至连带着自身的情绪波动都浅薄得惊人,如果不是叶青会对“林夕”相关的事情产生极大的心理波动,高逸几乎要以为自己的养子根本就是一台高科技位面研发出来的ai机器人。高逸也是一位脑域天启者,他知道叶青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很大的可能就是源力在开启的过程之中没有得到妥善的引导,而叶青的源力又有变异之相,这种过于强悍的源力在开发的过程中全面压制了叶青大脑皮层的激素分泌。   如果不是有“林夕”这个一线生机一样的存在,叶青可能就真的会成为一台没有自我的生物脑了,虽然连高逸都无法理解叶青对林夕的偏执。   是的,在高逸这样高等级的脑域天启者看来,叶青对林夕的偏执根本不能算是爱。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大脑的腹侧被盖区、伏隔核、腹侧苍白球和中缝核会组成“爱情环”,分泌激素和多巴胺,让你拥有“爱”一个人的权利。   ——身为脑域天启者,你比谁都清楚,大脑操控人的全部。你的脑域就像一台机器,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反应,你自然也没有“爱情”。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叶青看着坐在他身边的林夕,陷入了思考。   首先是色,因容貌的美丑和身材的好坏而对一个人产生了好感,人的视觉给予了第一重“爱恋”;其次是“兴奋”,想到一个人的时候会感觉到快乐和兴奋,开始产生幻想和幸福感,这是第二重的脑补刺激,也是“爱情成/瘾/性”的基本;第三是“欲望”,所谓的性,不过是爱情的生理基础,或许有无爱的欲和无欲的爱,但是当大脑开始分泌后叶加压素的时候,对爱人有渴望亲密和接近的欲望都是正常的;最后,是内啡肽和多巴胺,它让人感到安心、温暖、平静。   叶青一直觉得自己爱着林夕,不管因为什么,他深爱着她,渴望着他们能够永远不要分离。   可是那个世界的权威却告诉他——他没有“爱情”,没有爱人的权利。   那他对林夕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呢?   “你想知道答案吗?”   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呼唤,空灵得近乎失真:“我能感觉到,你的心在迷茫,你在困惑自己对她的爱吗?”   叶青没有回答,那个声音缥缈空灵,像是伫立云端的神遥望下界,字字句句都透着宽容与悲悯:“过来吧,过来吧——神会给予你答案的。”   “神能告诉我,我该怎么爱她吗?”猝不及防的,叶青突然问出了这个问题,不等那个声音回答,他已经自说自话地道,“不能的,神也做不到的。”   “因为我也曾经绝望过,不管我做什么,都不够爱她。”   无数青绿色的锁链瞬间穿刺而出,在辽阔得无边无际的识海里飞窜蔓延,瞬间就封锁了整个意识的海洋,将一缕黑雾捆缚在锁链之中。锁链猛然收紧,黑雾骤然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但是很快便如同被人掐住了脖颈一般没了声息。黑雾浓缩凝聚,最终化为了一只漆黑色的小虫,在锁链中挣扎翻滚。   无数画面在空白的识海里穿梭游荡,像是剪辑电影一样,每一帧每一段都停留在这里,成为永远不会褪色的记忆。   ——每一帧,都是林夕。   “你看到了啊,我的记忆。”叶青有些淡漠地注视着识海里那只不知死活的小黑虫,淡淡地道,“你也很有勇气,居然敢进入我的大脑。如果在其他地方我可能还奈何不了你,但是大脑是我的领域。作为窥伺我记忆的代价,你和你的主人都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叶青话音刚落,无数的丝线飞射而来,洞穿了黑虫的身体。长有百足的小虫微微一僵,因为剧痛而不断抽搐着、痉挛着,却无法立刻死去。   空白的识海里出现了一道虚幻的身影,叶青悬浮在空中,俯瞰着被锁链捆缚的黑虫,眼神睥睨,就像神明无情的眼睛。   “我没有‘爱情’,所以只能选择将她完全刻在我的脑海里。”叶青轻描淡写地伸出一个手指,隔空将黑虫一点点地碾碎,“这就是我的‘爱情’。”   “我不需要别人给我答案,我会爱她,以我自己的方式,直到我生命走到尽头的那天。”   叶青缓缓睁开了眼睛,漆黑的雾气从他的耳中逸散而出,逐渐在空中组成一只支离破碎的百足虫的躯体。   目睹了这惊悚的一幕,林夕觉得自己整个人的不好了。她忍住抓狂的欲望,暴躁地用火焰形成的圈将那只虫套住,丢到墙角开始用火不停地焚烧。而她自己则立刻回身抱住了叶青,语气焦急地道:“叶青?!你还好吗?那玩意儿是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进到你脑子里的?”   叶青顺势埋进她的怀抱里,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肢体的接触依旧会让他心生眷恋:“还好,不知道。”   林夕好一通拍拍摸摸之后暴怒地转过身想要将虫子剁成碎片,却发现那虫子早就被人凶狠无比地捻成了碎渣,只是勉强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罢了。   ……看着叶青乖巧听话的样子总是想到软萌可爱的零,却忘了这一位本身就是只能让她这等菜鸟仰望的大佬呢……   心里有些纠结叶青的定位的林夕很快就再次失去了深究的力气,他们等到了后半夜,终于等到了异常。林夕听见了开门声和脚步声,她立刻拿起唐横刀拉开了门扉,借着走廊里的灯光,恰好看见艾薇拖着脚步一点点往前走的样子。那走路的姿势僵硬扭曲,还有些迟钝,让人不免想到了电影里行尸走肉的丧尸。而艾薇走出来不久之后,哈里森也走出了房门,可怕的是对方居然四肢着地,肢体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撑在地上,紧紧地跟在艾薇的身后。   两人走出一小段路便猛然僵直地抻拉一下/身体,如果有普通人在大半夜看到这幅场景,怕是要被活活吓死不可。   林夕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却有些犹豫地在阿玛拉的房门前站定,抬手咬破了食指,在门扉上画了一个代表“守”字诀的言咒。   做完这些,她才飞快地跟上了已经走远的艾薇和哈里森,看着他们离开了旅馆,一点点地隐入了夜色里。   “要跟着吗?”林夕询问叶青的建议,“你任务的关键可能在这里。”   叶青点点头,两人就顺着艾薇和哈里森的方向摸索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的原因,还是这片土地上的特殊地貌,小镇的夜晚居然起了雾,将整个小镇都笼罩在迷雾之中。这种情况下,人们很容易在夜晚迷失反向,夜游的车子也容易出车祸,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提醒他们这些游客。   林夕和叶青借着迷雾的蔽体,紧紧地缀在艾薇和哈里森的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出了小镇,钻进了树林里。   林夕对树林有点心理阴影,但是她没有犹豫太久,还是一咬牙继续追了上去。长痛不如短痛,不管如何,总之完成叶青的任务才是重中之重。   艾薇和哈里森进入森林之后,行动的速度就快了三倍不止。林夕看着两人逐渐在迷雾中朦胧的背影,冷哼一声,伸出手将叶青往自己怀里一带。下一秒,两人脚底下漆黑的影子突然如同活物一般蠕动了起来。墨水一样的影子突然从地上冲起,将林夕和叶青团团一裹,便化作流水一样的阴影潜行而去。   这是林夕当初为了抓捕鬼怪和妖魔专门去修习出来的小法术,拿来赶路或者跟踪人,效果简直不要太好。   林夕也不知道那两个人跑了多久,等到林夕撤去跟随的状态,从影子幻化的水流中走出来时,她才发现他们居然已经走到了森林的尽头。   艾薇和哈里森不见了踪影,饶是林夕拥有灵能,也不清楚这两人是怎么逃脱自己的追踪的。   林夕牵着叶青的手走出了树林,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她忍不住微微一愣。   “……怎么走回原地?”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景象,分明是他们最初走进森林里的入口,唯一不同的就是原本绿草茵茵的地面上多出了一条林间的小道,蜿蜒地通往未知的地方。   林夕抬头望去,却发现小镇上空的迷雾不知道何时散去了,只留下黑沉沉的天空,看不见月亮与星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小镇内却点满了灯笼,一盏盏通红的灯笼挂在人们行走时必经的路上,热闹得几乎像是还未散去余温的夜市。   林夕眯了眯眼,再次伸手往自己眼睛上一抹,这一次,她看见了草地上长满青苔的石碑,上面用她看不懂的文字写了什么东西。   石碑的两侧,做工精致到恐怖的陶瓷人偶睁着被颜料渲染得通红的眼睛,朝着林夕的方向露出一个凝固不变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啊……感觉身体被掏空……(口吐白沫)   总算,把时间掰正了。 第七十三章 骨瓷小镇(7)   林夕的眼睛洞穿阴阳,往往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这些东西不一定拥有实体,但是一定是最深的意念的产物,就如同叶青的意识体一样。   石碑是怨念的聚合物吗?林夕神色凝重地注视着那一排精致诡异的偶人,偶人都是女子,穿着华丽的服饰,眼睛的部位都被人用蔻丹红涂上了眼珠子,看上去诡异万分。如果修习过阴阳两道的人就会清楚这一点,似人之物不可久养,因为人是万物灵长,养久了,似人之物就会诞生灵智,拥有自我的意识。特别是在阴气深重的地方,似人之物会成为一个完美的“躯”,一切邪恶鬼祟的东西都会往里面钻,最后形成比厉鬼还要凶煞的死灵。   而这个地方阴气浓重得堪比阴山的养魂之地,如果不是无意之中造成了这样的结果,那很可能有人特意在养这些东西。   ……不,或许,并不仅仅只是某个人。   林夕和叶青跨过了石碑,走进了小镇,借着小镇入口两侧高悬的红灯笼,林夕看见了白天他们走过的那条长街。长街堪称灯火辉煌,颇有几分灯火阑珊的韵味。可是街道上安静极了,夜风卷来一丝烟火的气息,却连风声都无法灌入耳中,如果不是还能听见叶青的呼吸,林夕几乎要以为自己聋了。   小镇安静得像是一座死城,家家户户门户大开,就好像华国儒家畅想的理想乡——“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的大同社会。   空荡荡的长街,灯火高悬,恍惚间竟横生了几分烟火凉熄的孤寂,就像那红枫山坡上璀璨艳丽却哀凉的风景。   林夕和叶青经过一户人家,她无意间扫去一眼,却看见了四个人。在灯火的映照下,那四个人影显得朦胧不清,但是还是能勉强的分辨出是两个成年人和两个小孩。成年人是一男一女,坐在一张软塌上,而两个小孩一个正站在软塌的边上,一个正趴在其中一个成年人的腿上,像是一家人。   四个人影久坐不动,像是一张画卷,或者说是被暂停了时间。   林夕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确定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动弹过,才轻轻叩了叩门扉,朝着里面走了过去。   距离猛然拉近,借着黯淡的灯火,林夕终于看清了室内的景象——皮肤细如白瓷,眉眼栩栩如生,那竟然是四樽等身高的瓷质小像。细致入微的雕琢和工艺,甚至连小像的眉毛都根根分明,可怕的是那女子低眉顺眼的神态,男子快活和蔼的笑意,连同两个孩子膝下承欢的懵懂天真,都真实得可怕。   就像是被时光凝固在记忆深处的一隅的风景。   林夕微微皱起眉头,即便她早已不再畏惧鬼怪的存在,甚至已经习惯了这些非人之物诡异的形态,她还是觉得眼前的画面让人感到心里发堵。她下意识地回头想要去看叶青,却见他站在她身后,神情平静,眼神深邃,那平和从容的姿态,恍惚间只让人觉得如山峦般难以动摇,如细水长流般绵延不绝。   他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以一种守望的姿态——他的从容与平静,还有他在细微之处无意间流露出来的保护的姿态,都让林夕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躲在她身后的小孩了。零是弱者,可以理所当然地对她产生依赖;但是叶青是强者,早已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步过了漫长的岁月,有过太多的过往。   人总是会变的,就像她一样,可是这一天来的短暂相处中,他又将自己变成了那个弱小稚嫩的孩童,刻意迁就着她,纵容着她。   林夕突然想要叹息,但是她还是将这一口气咽入咽喉,打消了心里微不可查的惆怅。她摇摇头,不再去理会这些莫名汹涌而来的情绪,自顾自地环视了整个房屋,轻轻放开了叶青的手。她放开了叶青的手往前走,拿起了一张摆放在床头柜上用灯盏压住的一张纸,自然得一丝异样都没有。   灯盏里盛着小半碟浑浊的油脂,灯芯还在燃烧,散发着一股奇特怪异的味道。   被林夕摊开的纸张微微发黄,上面还有油渍的点点污斑,上面用和那小镇入口处的石碑相同的文字写了什么东西,林夕无法看懂。   “叶青,你看得懂这个字吗?”林夕将纸张递给了叶青,问道。   叶青看了一眼上面的字,点了点头,将上面的字一个个念了出来:   “食物越来越少了,就连父亲都渐渐撑不住了。   我们一家人必须永远在一起的,不能分离的。   永远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一直是这样的。   ……(铅笔涂掉了一部分)、红蜡、圣油、磨盘、神树的叶……   真好,真好,真好。这样,我们一家人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叶青的语调平和,并没有多少情绪的波澜,念着字的时候都有一份清冽之感。但是即便如此,字条上的内容还是让人不明觉厉,毛骨悚然。   林夕回头去看那四樽人物小像,有些无法想象眼前的场景就是他们追求的“永恒”,恐怖诡谲中更是横生了几分荒唐。   “我们去别家看看吧?”林夕将纸条递给了叶青,说道,“可能别家也有同样的纸条,我们多收集点信息总是好的。”   叶青垂眸看她,许久,才伸手接过了纸条,折好收起。在林夕跨过门槛时,他却突然开口说道:“你不喜欢吗?”   林夕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眨了眨眼,想了一会儿,才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说道:“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不必如此。嗯,我的性格很糟糕吧?掌控欲很强,而且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压过比我弱势的人,自己成为主导者,甚至都不习惯去询问他人的意见,我行我素到了极点。这种上位者的心态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但是你不必迁就我,把自己变成‘零’。你要知道,零虽然很可爱,但是我真正喜欢的人是叶青啊。”   那个强大、冷静、理智却又遵守着原则的人;那个在绝路中对她说“莉拉,勇敢一点”的人;那个在星灾中帮扶了她一把,背影永远温厚如山的人。   “虽然你和我之间曾经的相处模式是那样的,以我为主导的相处的确让我觉得更舒心一点,但是这样下去不行的啊。”林夕认真地剖析着自己,坦然地凝视着叶青的眼睛,“我这一路走来,一直都是仰望着你的背影,跟随着你的脚步,也是因此才不至于在黑暗中迷失了自我,或者自暴自弃被同化为恶。”   “我有一个好友曾经说过,你是在遵守我曾经为你划下的底线和原则,所以才会看上去像是我憧憬的那种人。但是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叶青。”   “空口白话谁都会说,想要一路坚持却很难。虽然你人格残缺,但是你有自我的人格,虽然很少,但是的确是有的。”   叶青死水一样平静的眼底划过一丝浅浅的涟漪,像是被春风吹皱的水面,清浅而柔和。   “所以啊。”林夕想笑一笑,但是又突然想起自己多年面瘫弃治疗,只能挥了挥手,说道,“做你自己就好,叶青。”   ……   林夕和叶青走了好几户人家,收集了好几张油黄色的小纸条,内容大同小异——这个小镇里的居民,似乎都在渴望永生。   “每一张纸条上都有提到‘永远’、‘永恒’这样的词。”叶青的分析能力在林夕看来完全不比宋雯差,“白天我们遇见的那个女人,曾经说过这个小镇也被称作‘骨瓷小镇’,而我在旅游手册上看到,这个小镇在英文中也有‘伊特诺’的别称——eternal,永恒。”   叶青神情淡漠地说道:“那假如我们将两者联系一下,大概能推测出这个村子里的村民们渴望永生,希望一切美好的事物能永恒不灭。而对他们来说,所谓的永恒就是成为瓷质小人,制作的过程很模糊,但是我猜测是将骨灰揉进瓷土里,制成等人高的小像,成就他们所谓的‘永恒’。”   林夕心里古怪而莫名的预感,忍不住说道:“可是我们白天看到的小镇都很正常啊?”   “你看看上面。”叶青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原本所在的小镇,是可以看到天空的,就算没有星星或者月亮,天幕也不应该暗沉到这种地步。如果不是这个世界有阴阳两面,那我猜测我们应该是在地下。在我们追踪哈里森和艾薇的时候,我们应该是进入了某一处山脉,因为是在夜晚,所以我们也没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可能是将一座山给掏空了一部分,在山里种了树,连接了一个向下的通道。”   “因为有坡度,让人觉得像是在一个山丘上行走,从而忽略地形的变化,所以会给我们形成一种错觉——我们走出了树林,却回到了原地。”   “所以,这里其实不是原本的小镇。”林夕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又抬手比了一个向下的姿势,“而是在那个小镇的……地下?”   “嗯。你听说过‘死者之城’吗?”叶青点了点头,说道,“在一些地方,人们觉得死亡并不是永远的离开,只是换一种方式活着。于是他们在地下为死者建立了另一座城市,以他们原本生活的城镇作为模型,屋舍和街道都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连房间里都会摆放被褥和生活用品。”   “我的确是听说过,埃及的死者之城。”林夕皱了皱眉头,认可了这种说法,“难怪这里阴气深重,还那么安静,所以我们其实是闯入了别人的墓地?”   “这里的确是一处死者之城。”叶青极目远眺,神色冰冷,“只不过这里的居民,可能真的是在‘换一种方式活着’。” 第七十四章 骨瓷小镇(8)   林夕很快就知道叶青口中的“换一种方式活着”是什么意思了。   就如同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灰姑娘华丽的舞裙瞬间消失,在林夕的眼中,整个小镇瞬间就如同充满萤火虫的森林,到处都闪烁着莹绿色的光辉。这些光芒有些很微弱,有些很耀眼,他们在穹顶上飞舞,照亮了黝黑的土墙。明明是漂亮而又浪漫的景象,但是那一簇簇荧光流露着冰冷的色泽,像是不得安宁的灵魂,像是即将掉落树梢的晚枫,在空中盘旋回转,没个着落的地方。   而那些被摆放在屋舍中的瓷质偶人也微微散发着莹绿色的光芒,甚至那空白的眼眶里都逐渐浮现出了血红色的眼珠子,像是工匠鬼斧神工的最后一笔。   林夕看见了这些偶人身上环绕的“气”,那是属于生者的气息,被拘束在这一个个小小的偶人里。   林夕觉得诡异极了,她见过无数形容丑陋可怖的鬼怪,看过无数血腥狰狞的厉鬼,但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生者”,僵冷而诡异,平静却扭曲。   “这些荧光,像是人类的灵魂。”叶青远眺前方,那是白天他们看到的那座寺庙所在的方向,“这些荧光在朝着一个方向聚集,是城镇最中心的地方。”   林夕不想站在这个地方继续面对这些诡异的瓷质人偶,如果能和叶青一起尽快解决掉这些污糟的事情自然再好不过了。意见达成共识,两人也不过多拖延,立刻朝着城镇的中心跑去。那些绿色的荧光四处飘移,看似漫无目的,但是实际上都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朝着中心的方向收拢。林夕和叶青的速度都不满,他们附身的这两具身体都是成年人,而且都是旅游爱好者,身体素质不算顶好但是也还过得去,所以很快就赶到了目的地。   和地面上的小镇有所不同的是,这个小镇的中心居然是庭院,有些像庙宇,有些又有点像是日式的合院。门口一左一右摆放着两樽佛像,大概是这个小镇的居民都拥有着一手出色的工艺,所以这佛像的五官栩栩如生,一脸悲悯,看上去有些瘆人。但是院门前挂着一串小小的风铃,不知道哪里来的风轻轻一吹,风铃就发出悦耳的轻响,有种文雅秀致的动人,这或许会让人联想到一位心思灵巧的少女是如何唇角带笑地将她挂在屋檐下的。   与其说是寺庙,倒不如说是某个家族居住的院落,简素大方,又傲慢地伫立于城镇中心,无需金装玉裹,也处处都昭示着高人一等的矜贵与高雅。   青绿色的荧光还在朝着院中的方向汇聚,林夕还没有决定好是否要进去,却只听“吱呀——”一声轻响,那院门居然打开了一条缝隙,仿佛在邀请他们进去。林夕不畏惧前方任何的艰险和磨难,但是对于这种明显不怀好意的请君入瓮,她还是慎之又慎,毕竟她的运气一直算不上好。   林夕握紧了手中的唐横刀,也只有手中拥有武/器的时候才能够给她带来一些安全感,即便是叶青也给不了的安心。   大概是因为她太习惯于依靠自己了。   叶青一只手拿着折叠的军刀,一只手朝着林夕伸来,掌心朝上平平地举着,像是无言的期待和邀请。   林夕愣了愣,却没有抗拒,神色自然地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力度轻柔的回握,而不是一昧纵容地被她攥在手心,她也意识到哪里发生了改变。   叶青和林夕踏进了庭院。   在他们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扩散开来,笼罩住整个庭院。那力量稍纵即逝,竟让人无力把控,不管是林夕还是叶青都意识到,那是一种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完全陌生的力量体系——没有阴阳正邪的划分,没有黑白相对的锋芒,反而像是树影相生,居于圣洁和邪恶中间的力量。   “莉、莉拉——”   死寂一样的黑暗中,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突然萦绕在林夕的耳畔,声音里的颤抖和绝望几乎已经汹涌到满溢的地步。   “救我、救我、救救我——莉拉,莉拉,莉拉——”   最后一声呼喊的尾音被拖得很长,由清晰渐渐变得空灵,就仿佛那个人在逐渐远去一样。林夕心里微微一沉,她认出了这是艾薇的声音,并且是真正的艾薇,而不是附身在艾薇身上的“某种东西”,艾薇性格中娇嫩俏丽的一面难以被人模仿,哪怕她害怕得止不住地颤抖,也能从中辨别出明显的不同。   “艾薇?”林夕尝试着在脑海中回应那个声音,“你在哪?哈里森在哪?”   “我——”艾薇的声音再次出现,这一次却语音不稳,似乎因为痛苦而变调,“祭祀——神、神坛——救我——”   艾薇的声音戛然而止,之后,任凭林夕再怎么互换也没有了回应,像是被人突然掐灭的声息。林夕面色不好,对着叶青点点头,说道:“艾薇现在在一个‘神坛’的地点上,而哈里森行踪不明,我们先找到艾薇再说吧。”   林夕和叶青穿过了长廊,推开了道路尽头的门扉,却发现门内居然还是一处长方形的院落,竟有几分华国古代建筑千方千宫的味道。他们直直地向里走,连着穿过四五处窄院,终于来到了一个类似正厅的地方。   正厅里燃烧着烛火,没有桌椅,地面上摆了好几个蒲团。面对着正门的是一樽巨大的“佛像”,说是佛像又好像有些不尽然,因为那雕刻的竟是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女子以一种宝相庄严的姿态坐在优昙娑罗花的花座上,双手合十,两腿盘坐,却没有眉眼五官。   虽说“佛本无相”,但是哪个寺庙会真的摆放这样一樽没有脸谱的佛像呢?更何况还是个女子。   佛像前的香火案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本厚厚的摊开的书,林夕以为是佛经,谁知道凑近一看,居然是《祈愿书》。   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蝇头小楷的字,上面都写满了人们的欲求和愿望,让林夕想到某些寺院里那些将祈愿的福袋绑在袋子并且甩上树的香主和信徒。   急着去找艾薇,林夕没时间细看,只匆匆扫了两眼,隐约看见了两三行字。   “(用墨涂掉),女儿早早地离我们而去了,愿她的婴灵能够侍奉在您的身前,让您展颜,既是功德。”   “(用墨涂掉),请让坎巴拉匍匐在您脚下的土地里,用他卑微的骨触碰您踏过的土地,他会在极乐享无尽之永恒。”   “(用墨涂掉),女儿悲弥萨亚请愿‘净骨仪式’,不知她是否有这个荣幸?”   林夕皱了皱眉,觉得事情越发阴森诡谲了起来。从这些镇民的祈愿上来看,这个女佛像居然是某种可以沟通的东西?并且整个小镇的人似乎都是这个女佛像的狂信徒,他们的信仰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甚至愿意将孩子的尸骨埋在这个女佛像踏过的土地下,觉得这样就能孩子前往极乐?且不提这种信仰的来源是什么,单单是这种信徒和佛之间的沟通似乎已经远远超过了“请愿”和“还愿”的地步,更像是面对面的交谈。   林夕摇了摇头,决定暂时先不纠结这个事情,当务之急的是要先找到艾薇和哈里森。   林夕这么想着,脚下却突然一空,她反应迅速地向后一倒,叶青立刻抱住她的腰,一用力就将她从突然出现的黑漆漆的洞口中抱了出来。   “什么东西?”林夕立刻稳住了身体,让叶青能够空出手来。她不是走路不看路的人,刚刚她一脚踩下去明明是坚硬的土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空了,地上居然露出了一个一米多宽的黑洞,她正想超下面看一眼,叶青却突然一把将她抱起,飞快地后退。   “咔擦——咔擦——咔擦——”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像是僵硬的骨头关节在掰动的过程中中发出的声音,硬骨扣入软骨,所以发出咔咔的轻响。   林夕抬头看去,瞳孔却猛然收缩,忍不住抠紧了叶青的手臂。   那个突然出现的漆黑的洞口里,有几双白瓷的手僵硬地伸出,制作精细的十指抠在洞口便的泥土上,将洞口里的东西缓缓网上拽。一个个精美且栩栩如生的瓷质偶人从洞口里钻出,脸上都挂着如出一辙的笑,眼廓弯起,嘴角开裂,鲜红色的眼珠子仿佛喊着笑意,朝着林夕望来。   林夕觉得自己脑海中那根本来已经粗壮无比的神经突然断了。   林夕的大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就已经遵循自我意识直接动手了。   还套着剑鞘的唐横刀凶狠无比地刺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姿态,一把扎穿了一个瓷质偶人的脑袋。   突遭袭击,偶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林夕的这一招直接被扎碎了半边脑袋,脑袋一碎,偶人的十指立刻扣不住洞口边的泥土,整个偶人失去平衡一样的向下一倒。伴随着瓷器破碎时清脆的声响,叮叮咣咣的声音不绝于耳,那偶人直接在洞口的底部摔得粉身碎骨。   扒在洞口边的偶人动作全部顿住了。   但是它们顿住了,林夕却没有,只见她乘胜追击,神勇无比地抡起唐横刀就来了一个打棒球的标准本垒打姿势,横鞘一扫就直接让瓷质偶人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她干脆果断地左一棒右一棒,最后面无表情地站直了身体,抬起一脚将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偶人给踹了下去。   叮叮咣咣——咚咚锵锵——瓷器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些东西碎得有多彻底。   而做完这一切之后的林夕看似淡定无比地转回身,整个身体软倒在地做出失意体前屈的姿态,微微失焦的双目盯着地面,语气毫无波动地说道:   “……啊,吓死宝宝了。”   叶青:“……”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兔叽:好球!林独秀选手!好一个本垒打!哦!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给你买个橘子。   大佬:……   兔叽:对于自己的情缘如此彪悍的作为,你有何感想?   大佬:……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第七十五章 骨瓷小镇(9)   感觉到恐惧就会条件反射地进行攻击,这个心态好几次帮助了林夕死里逃生,这次也是一样。   她虽然不知道那些人偶是什么东西,但是那些东西给她带来的感觉十分不好,让她想要毁灭这些让她感到不安的东西。林夕记得自己和叶青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但是她们又好像还在原地团团转一样,距离院子的中心仿佛还是遥远无比。即便叶青使用精神力探测,在接近房子中心的地方还是会变成空白的一片,就仿佛是被人特意留出来的一大片空白,让人无法窥见院子里景象。   而另一方面,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瓷质人偶,不停地对他们围追截堵,即便以叶青和林夕的战斗力是无需畏惧它们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偶的数量越来越多,攻击的手段越发诡谲莫测,应付起来也逐渐感到有些吃力了。   “不然我们先往外面走吧。”林夕手腕发力,将唐纹草的剑格当做锤子狠狠地敲在一个人偶的脑袋上,脆弱的瓷器立刻被砸出了一个洞,下一秒又被林夕一脚踹了出去。林夕抬手擦了擦滑落到脸颊旁侧的汗水,沉声道:“这样纠缠下去简直没完没了,不如出去找个高的地方俯瞰一下这个院子,或许能知道中心的位置在哪里。我怀疑这个院子特地被做成这种一格一格的布局,很可能就是为了困住我们这样的入侵者,消耗我们的体力,将我们困死在这里。”   “最近的出口在这个方向。”叶青指了一个方位,除了中心地带的地图无法感知,其余的部分都已经被他记下来了,“这是一套组合式的建筑物,整个院落是一个正方形,每一面墙壁都有一个出入口,院子的上空都被一种能量笼罩住了,林夕,即便你爬上去也看不到什么东西的。”   想法被人看破,林夕也不恼,拽着叶青的手朝着最近的出口跑去,一边跑还一边问道:“你说的建筑风格很像华国的四合院啊,问题是这个世界的背景似乎是偏向于泰国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建筑物?我们不能在接近你探测不到的地方的时候从墙壁上走过去吗?敌人强大到这种程度了吗?”   说到这里林夕就忍不住想骂人了,在异形的世界里她曾经自嘲过“刚刚满六十级转职结果发现一百二十级的地图向自己开启”,谁知道经历过上一个世界之后好不容易用了三十多年的时间修炼到了一百级,结果人家告诉你两百级的副本地图已经开启了一样坑人狗命。   “并不是这样的。”叶青摇了摇头,他整理了一下语言,即便是在快速地奔跑,呼吸也从未絮乱过一分,“这并不是仿照四合院的建筑物,而是故意做成这样的形态的——类似一种阵法,为了封印或者镇压某种事物;并不是敌人比我们强大,而是力量体系的不同,对方的这种能量并不是某些单独的个体发出来的,而且这种力量的主旨在于限制、封锁和制约,除非刻意修习这方面的知识并且将它破解掉,不然我们任何的攻击都会落到空处。”   道理很简单,就是林夕拿着唐横刀,敌人却是一潭子水,如果不能找到将水放光的匣门,她刀刃的攻击力再强,也没办法把水砍伤。   而这些不停攻击他们的瓷质人偶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跟小镇上那些带着生者气息的人偶不同,这些人偶非人非鬼,既不是生者又不是死者,即便用“罪人的忏悔”去焚烧,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这种一拳头打进棉花里的感觉实在太让人憋屈了,林夕直接带着叶青化作一道阴影,飞快地从院子里离开了。   躲进一间简陋的小木屋,避开了那些烦人的瓷质人偶,林夕喘了口气,再次感慨人类的驱壳果然有太多的限制了。   作为镇守者的那段岁月里她是死灵之体,不眠不休每天从早到晚地打小怪都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当她重新拥有人类的身躯之后,不仅使用术法比往常困难数倍,而且更容易被疲惫和痛苦所影响,造成发挥失常。不过相比起她,叶青显然是对这种状态很得心应手,即便力量被无限压制,他也依旧能冷静理智地计算出自己力量的输出程度,他对自己的体能和掌控的力量都有着极高的掌控力,所以倒是没有出现林夕这样狼狈不堪的状态。   等到林夕缓了口气,站起身来,才发现两人所在的这间木屋有点不同寻常。   木屋被一排矮矮的木质栅栏围住,小小的庭院前是被石块砌成的枯井。木屋的陈设寻常,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前厅,旁边就是厨房,如果推开隔间的门往后面走大概就是卧房了。这是一间很正常的木屋,但是正是因为它很正常,所在在这个死者之城里面才显得格外不正常。   林夕推开隔间的门,往里面看了一眼,土炕软榻,桌椅一套,除此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这个城市既然是特意为死者造就的城市……”林夕四处张望了一下,“那这里的‘居民’呢?”   林夕和叶青之前挨家挨户地看过不少屋子里的摆设,或多或少,每家每户都有好几个骨瓷偶人。大概是因为年代久远,去世的人越来越多,住房也比较紧张的缘故,这个规模庞大的“死者之城”里根本没有空出来的屋子,有些时候明显不是一家人的骨瓷偶人也会被摆放在一起,不知道算个什么事。   所以在这样的死者小镇里,突然多出了一间空出来的木屋,怎么想都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不是空的。”叶青指了指门外的盖着井盖的水井,突然说道,“井里有东西。”   林夕愣了愣,脸上的神情顿时有些微妙了起来,刚好外面搜寻的瓷质人偶都离开了,林夕立刻拔腿往外走。   青灰色石砖砌成的水井,上面布满了青苔,木头制成的井盖大小正好契合水井,提水的铁桶被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水井旁边,似乎在等待下一次的提水。林夕伸手拿开了井盖,直接朝着水井里面望去,但是地底下的世界太过黑暗,没有光线的照射,她什么都看不见。   “里面是什么东西?”林夕扭头去询问叶青。   “一具白骨,一本书。”叶青轻轻眨了眨眼睛,漆黑深邃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冰冷的蓝光,“井深十米,没有水。”   林夕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弯腰将提水桶的铁桶拆解下来,将绳子往自己的腰上一绑:“我下去看看,你接应我,可以吧?”   叶青皱了皱眉头,想到林夕说过希望他做他自己就好,便开口说道:“我去。”   “不,这个事还是我来比较好。”林夕已经一脚踏上了水井的边缘,“你也说了,高科技是你的主场。那么正好,妖魔鬼怪的世界也是我的主场。你只能看到一具白骨和一本书,但是指不定里面还有一些你看不到的东西,我去会更保险一点,毕竟对我带有恶意的东西都会被焚毁。”   叶青还想说些什么,林夕却已经半个身子跳下了水井,她双手摁在井边的两侧,说道:“那些骨瓷小人不知道还会不会过来,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让我被落井下石啊。”她这么说完,叶青才停止了劝阻,点点头,看着她顺顺当当地往井里钻。   井的两端其实有些窄,两脚伸开正好可以卡在井的两端,如果让林夕一个人爬出来其实也不是一件难事,但是有人接应总是好的。   黑暗中的林夕沉凝了双眼,深蓝色的火焰开始燃烧,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像一颗颜色奇怪的小太阳一样。   林夕一点点地向下摸索,古怪的是石井的井侧竟然没有苔藓,一般来说过于湿润的地方都会长有苔藓,但是这个石井却没有。而石井外面的那些苔藓看上去也很奇怪,像是被人刻意种上去的一样。林夕摇了摇头,继续往下面攀爬,三层楼高的距离,爬了好一会儿才到。   在深蓝色火焰的映照下,林夕终于看见了叶青口中所说的那具尸骨。   那具白骨靠在井侧,双手十指交握放在腹部,一个安详逝去的姿态,就连看似狰狞的脸骨都变得祥和的起来,倒是让林夕微微松缓了紧绷的心弦。白骨交握的双手下面压着一本厚重的书,纸张已经泛黄,奇怪的是居然没有被蛆虫或者一些孢子给腐蚀吞吃掉。   林夕凝神看了一会儿,这才伸出手去拿那本书,她轻轻抬起交握的手骨,将书本抽出来,然后让白骨回归原样。   她身上蓝色的火焰还在燃烧,将井底的方寸之地映得亮堂,林夕看着手里那本泛黄的硬皮书册,翻开了书本的封皮。   【神圣伟大的母亲,请宽恕我的罪恶,宽恕我的孩子。】   林夕的耳畔突然出现一声苍老而悔恨的叹息,似乎有一缕雪白的烟雾从书册上漂浮而起,深蓝色的火焰突然包裹住了整本书籍,安静的燃烧了起来。   林夕静静地看着那一缕深蓝色的火焰,不管看多少次,她都觉得这个净化的仪式很美,美得让浮躁的人心都得到了安抚和平静。   雪白的烟雾在火焰的燃烧下化作了一团小小的光,这一团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魂魄渐渐上升,除了通灵的双目,否则没有人能看见它的存在。它飞出了水井,飞出了地底,飞向了天空,最后一点点隐去,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无罪的,却无法安息的魂。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叮——您获得了道具“陶瓷匠人斯塔夫的日记”。】   【开启主线“骨瓷小镇的起源”。】   【开启支线“莱娅的祈愿”。】   【开启支线“净骨仪式”。】   【开启支线“地底的神树”。】   ——————————分割线——————————   被作业逼得几乎窒息。   骨瓷小镇的过往是很凶残的,大家做好心理准备么么哒。   ——————————分割线——————————   感谢【京香墨】、【骊歌】、【阿隐】、【念卿然】、【18905067】、【调素琴】土豪打赏的胡萝卜。啊啊啊啊再次更新晚了真的非常抱歉!qaq 第七十六章 骨瓷小镇(10)   【乙巳年四月十二日 】   一个令我痛心疾首的日子,我的妻子弗拉娜永远地离开了我,只留下我这缕孤魂,还有我可怜的莱娅。   弗拉娜,我该如何面对以后没有你的生活?我感到绝望,想随你一同死去,可莱娅抱着我的腿在哭,她的眼泪烫在我的心上。   弗拉娜,莱娅还这么小,这么可爱,你怎么舍得离开她,离开我呢?   ……   【乙巳年四月二十日】   弗拉娜,我梦见你了,你还是那么美,眼底的悲伤让我心碎,你说你想永远陪伴在我和莱娅的身边,是真的吗?   伟大的母亲啊,弗拉娜不愿意回归您的怀抱,这是否是一种罪?   ……   【乙巳年五月一日】   我在用我引以为傲的手,制作最精美的陶瓷,失败、失败、失败……不,我不能放弃。   我要将我的爱揉进瓷土里,留住弗拉娜永恒的美。   ……   【乙巳年七月八日】   我已经制作出最完美的偶人了,今天就要开始为弗拉娜制作躯,这将会是我一生最高的杰作,无法超越的极致。   莱娅也是期待着的吧?到那个时候,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弗拉娜,我们的思念与爱,有很好地传递给你吗?   ……   【乙巳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疯了,疯了,所有人都疯了。   莱娅!他们要把我可爱的小莱娅带到哪里去?净骨仪式?不!什么尊贵的神女,什么伟大的使命?!我都不要!我都不要!   莱娅,莱娅,莱娅……我错了,我错了,我犯下了大错,这是无可救赎的罪!   ……   【乙巳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不!母亲,为什么要将我犯下的过错惩戒在莱娅的身上?!   死者就不应该踏足生者的世界,妄图改变着一切的我就是无可救药的愚者!   为什么要将自己活得像一具陶瓷?看似永恒却脆弱的生命——只要往地上一摔,就会碎成渣滓。   ……   【乙巳年十二月三十日】   莱娅回来了。   母亲,我的死亡,能为莱娅换来一个哪怕只有一线希望的未来吗?   ……   林夕捧着书本,借着深蓝色的火焰作为光源,她跟叶青将摆放在木桌子上的日记读完。这是一个名为“斯塔夫”的陶瓷匠人写的日记,从日记中他们可以得到很多关于这个家庭以及这个小镇的信息。在斯塔夫的日记里,他是小镇上最优秀的陶瓷匠人,生活富足,还拥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弗拉娜,结婚三年之后他们有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莱娅,可以说是人生赢家的典范,一辈子顺风顺雨,没有什么过大的坎坷和艰难。   但是好景不长,斯塔夫的妻子弗拉娜在莱娅七岁那年因为肺癌而去世了,留下失魂落魄的斯塔夫和尚且年幼的莱娅。斯塔夫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但是他对妻子的感情太深了,深到无法接受弗拉娜的逝去。于是这位小镇上最优秀的陶瓷匠人便开始制作骨瓷人偶,他想将妻子的灵魂留在这个似人之物的体内,让自己和女儿的爱与思念有寄托的地方。他将妻子的骨灰揉进了瓷土里,制成了美丽的骨瓷偶人。   但是斯塔夫没想到的是,这个骨瓷偶人居然活过来了,而镇上的人们也知道他创造了一个奇迹——一个代表“永恒之美”的奇迹。   之后的事情语焉不详,只知道莱娅被小镇上地位最高的人带走,并且进行了“净骨仪式”,虽然不知道这个仪式的具体内容,但是大概很残酷。莱娅没有死,她回到家中见了自己的父亲,但是斯塔夫没有因此而感到欣慰,反而在见过莱娅一面之后就绝望地选择了死亡,投井自杀,作为赎罪。   “净骨仪式到底是什么?”林夕有些头疼地扶住额头,有些烦恼地说道,“如果说莱娅被制成了骨瓷偶人,那斯塔夫感觉到崩溃也是正常的,但是‘净骨仪式’在这个小镇里似乎是一种很高大上的存在,甚至还有人乞求去进行这种仪式,通过仪式就会成为万人敬仰的‘神女’。那这个‘神女’到底是一种什么状态?为什么会让斯塔夫绝望到投井?而他又看到了什么东西?会让他那么崩溃?想不明白啊。”   叶青神色淡然地翻阅着书册,他浏览的速度比林夕快了不知多少倍,而且扫过一眼的东西都会被记进脑海里,成为一份“资料”,方便他将他们带回原本的世界。听到林夕的自言自语,叶青的神色依旧毫无波动,直到他翻阅完正本书册,才突然开口道:“林夕。”   “怎么了?”林夕微微一愣。   “你已经能看懂这个世界的文字了吗?”   “怎么可能?那种跟鬼画符一样的东——”林夕的话语戛然而止,她飞快地抢过叶青手里的书册,匆匆一扫,凝神细看之后,她才意识到这些文字的确不是她熟识的中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文字的变化,这些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在她的脑海里就像是从小接触一样熟悉,“怎么会这样?”   叶青神色不动,十指交握地放在木桌上,语气平静地说道:“你之前几次穿越也会这样吗?语言、文字、能力、自我的意识甚至是常识,都会在时间的推移下渐渐融入那个世界,甚至可以将那个世界里的一些东西带回到你所在的世界?”   林夕仔细回想自己经历的几个世界,虽然因为记忆模糊的缘故她有些想不起来了,但是她的确是逐渐被世界所同化:“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在孤儿院里,你在带我逃离的过程之中,身体的素质被不断地加强,我原本以为是陨石的辐射造成的缘故,但是现在看来或许并非如此;第二个世界,看似平平无奇,但是你带走了一样东西——温妮的耐痛能力;第三个世界,你带走了身体的意识以及第六感,我推测你应该在那里生存了很久,所以你带走了你在那个世界里拥有的所有东西;第四个世界太过短暂,你什么也没带走,但是第五个世界,你却带走了属于镇守者的所有东西。”   时隔久远,林夕的记忆并不清晰,但是叶青却能将过去的点点滴滴详细地描述出来,甚至连细节都能描绘得分毫毕现。   林夕听他将过去发生的事情一点点地挖掘出来,有点汗颜地嗫嚅道:“我以为是我的适应能力比较强的缘故,而且很多东西是我学到的,带走也是正常的事情吧?”比如说意识和第六感,那完全算是本能,而属于镇守者的那段过往,她又没有失忆,自然也知道要如何使用灵力啊。   “不是这样的,林夕。”叶青双手交握撑在唇边,只露出一双微微深思的眼,“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的限制,比如我,不管在主世界修炼得如何强大,在这个世界里依旧会受到压制。而你即便能学习某个世界的法术,但是回到现实的世界里,应该也是无法使用的。如果你非要使用,最大的可能就是和我一样被世界排斥出去。但是你没有,你在被每一个世界潜移默化的影响着,甚至带走了那个世界某一部分的东西——还没有被自己的世界所排斥。”   林夕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在渐渐变态,但是我自己还不知道?我没办法抵抗这种变化?”   “不,你其实应该是有意识去抵抗的。”叶青突然偏了偏头,无意识地做出了一个回想的姿势,“你还记得,异形世界里,第一次见到我和阿尔杰的时候吗?那个时候问你的名字,你的第一反应不是‘莉拉’,而是‘林夕’,但是你脱口而出的是英文的‘zero’而不是中文的‘lin\'。”   林夕有些懵逼地问道:“这两者有什么蹊跷吗?那个时候我失去了记忆,说句实话,当杀手的那段岁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一直以为自己刚刚穿越。”   “有的。”叶青往自己的脑袋上比划了一下,“我推测你会失忆,是因为你在那个时候开启了第六感,你拥有了第一个触及世界边缘的力量。但是你可能在这一瞬间感到了某种威胁,而你下意识地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你抛弃了这段记忆。你不想被同化为‘莉拉’,而是希望自己能作为‘林夕’存在。你认同的名字是林夕而不是莉拉,在中文中的‘林’和罗马数字的‘0’读音相近,你坚定自己是个华国人,这是你的自我意识抵抗的结果,也是你第一次意识到语言的问题吧?”   “你在那个世界作为一个在英语环境下长大的华裔,它应该是你的母语。但是你最后坚持将英语当做第二语言,将华语当做了母语。”   其实,即便没有叶青提醒,林夕迟早也会意识到这个问题——毕竟刚刚穿越这个世界的时候,林夕的确是发现了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外挂。   信奉等价交换的林夕,一定会因此起疑。因为她不相信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   林夕低头,去看摆放在书桌上的书册:“你的意思是,我存活得越久,能够得到的东西越多?那这种事情到底是好是坏?”   “不,我的意思是——”叶青静静地凝视着林夕,眼底浅浅地划过一抹笑意,“你有没想过,其实是你莫名其妙地入侵了那些世界,而你又拥有一个奇特的能力,就是将那个世界里的东西带走。但是这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世界的意识拼命地想要杀死你,将你陷入险境。但是你却越战越勇,一次次在逆境中脱生,反而借助这些危机让自己拥有更多本来不能拥有的东西,并且还将这些东西给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世界的意识察觉到这一点后,开始同化腐蚀你,试图让你变成那个世界的人——阻止你将这些东西带走。”   “比如说让你成为镇守者,想要让阴山永远束缚住你的脚步——但是你还是死了,毫不犹豫的,带走对你而言有用的东西,舍弃那些让你痛苦的情绪。”   “这好像也是你的本能,你对变强似乎有远超常人的渴望,但是一切阻碍你变强的东西似乎都会被你抛在一边。”   林夕原本凝重的神情,伴随着叶青的描述渐渐泛上窘色,这种仿佛入室强盗一样吃干抹净扬长而去的既视感违和如此强烈?简直让人抬不起头来。   明明被欺负得死去活来的是她啊!为什么从叶青的口里听来却好像她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地欺压世界的意识还点事后烟一样渣啊!   不,让她缓缓,她不太能接受自己这个女土匪一样的设定。   作者有话要说:  林夕的金手指,真的是适应能力强。(doge)   但是这个小辣鸡特别贪心,永远只会想着更强大更腻害更有趣的东西。   如果不是“零”变成了“叶青”,她再穿越几次就会将零忘记了。   所以对于叶青装成零的时候,虽然很舒心,但是很不高兴。   一个超级凉薄的小辣鸡,不会为弱者而停步,永远将自己摆放在一个孤僻离群的高度上。   作为中二病,她只认可强者,而这种强者的定义就是能做到她做不到的事情,就算强者。   比如宋雯,宋雯的分析能力和逻辑能力得到了直线条的林夕的认可。   朋友少,都是自己作的:)   之所以要在剧情里点明这一点,是因为……233333你们猜这个世界的意识想怎样留下林夕呢? 第七十七章 骨瓷小镇(11)   林夕不是一个纠结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人,很快她就把这件纠结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倒是对于叶青的一番分析,林夕听完都觉得有些莫名,有些迟疑地道:“你好像比我自己还了解我一样啊。”   叶青清浅的笑意微微淡去,他下意识地垂下眼帘掩盖住自己的思绪,这几乎是他的一种本能:“林夕一直是这样的啊,从来没变过。”   ——她的目光永远凝视在更遥远的前方,渴望着更强大的力量,不会为弱者而停留,不会为错误而后悔。她坚定自己的路,担负自己所有的抉择以及过往。她在自己选择的路上行走,不曾为路上的荆棘坎坷而迟疑,不曾因为自己的茕茕独行而感到孤独,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将那一段过去从自己脑海的深处挖掘出来,叶青的嘴角勾起一丝浅得几乎只要不是细看都看不出来的弧度。   林夕又怎会知道,他也是仰望着她,才走到今天的呢?   没有谁引领了谁,没有谁扶持了谁,只是行走在一条相同的道路上,看到了黑暗的另一端那自己在发亮的萤火虫。   “我们进不去这个院子,那不如换一个逻辑方向来思考。”林夕从一户铁匠的小屋里拿了两个榔头,将其中一个递给了叶青,“我们进不去,就让他们自己来找我们。将这个小镇里的骨瓷小人都砸了,我不信他们不出来。”   林夕一直觉得,叶青心中的她,形象太过光明伟大,仿佛不管经历多少时光岁月的腐蚀磨折,都能不丢本心一样。   但是林夕心里清楚,那些曾经经历的事情到底还是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许多或深或浅的烙印,她无法回避,只能面对。她并不是不变的,而是变得太快了,她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去接受现实,融入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她还能维持着自我,但是却也在潜移默化中被这些过往的经历所影响着。   比如说憎恨火焰,憎恨科研疯子,憎恨异族,也漠视着——这些本该死去的生灵对尘世的眷恋。   她曾经是一把斩断所有不舍和牵连的刀,所以不管这些不愿轮回的灵魂有着怎样的苦衷,怎样的怨恨,怎样的情深义重,她唯一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斩断。让世界的生死轮回恢复正常,让已经死去的人永远无法干扰尘世,无法影响生者,这是她曾经的使命,她背负了整整三十年的东西。   林夕的手掌燃起了深蓝色的火焰,她檀黑色的眼眸里倒映着这一团明火,眼角眉梢却沾满了冷漠。她伸出手轻轻地将摁住一个女性骨瓷偶人的肩膀,那深蓝色的火焰立刻顺着她的手掌蔓延到了偶人的身上,开始熊熊燃烧。凄厉惨叫着的灵魂在骨瓷偶人里蜷缩成了一团,最终化为了点点光斑飞出了屋舍。   林夕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将眼前这具被使用过的“躯”敲成了碎片。   林夕和叶青这么挨家挨户的闯空门砸昂贵的骨瓷偶人,很快就被此地的手办狂魔发现了。有人砸你昂贵得几乎可以当传家宝的手办,你能忍吗?必须不能。所以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整个小镇灯火通明,一大群暴走的陶瓷偶人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挨家挨户翻箱倒柜地想要将入侵者搜出来。   让林夕有些意外的是,他们还真的翻出了入侵者,不过不是他们,而是一个熟人——阿玛拉。   原本应该待在旅馆里安心沉睡的阿玛拉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这个小镇里,她记得她为她和泽维尔画了一个符界,如果符界破碎了,她应该会知晓的。   但是没有,在她的灵识里,符界依旧完好如初,没有一分一毫被动过的痕迹。   形容狼狈容貌艳丽的女子面色青白,她的双手被戴上了枷锁,一群带着漆黑斗篷的人围在她的身边,押着她朝着庭院里走。林夕躲在暗处看着那些披着斗篷的黑影,莫名的觉得他们的装扮很像她还是镇守者的时候的模样,鬼气森森,又带着一丝诡异凛然的庄严。   林夕打量着打头的斗篷人,斗篷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巴和嘴唇,麻皮皱脸,像一具骷髅上批了一层干瘪的皮。   他斗篷下露出一双枯枝一样狰狞的手,手上握着一支似拐杖又似权杖的东西,权杖尖端是一块拳头大小的乌紫色的宝石,在黯淡的灯火里闪烁着暗沉沉的光。他走在所有人的前方,腰背微微伛偻,但是走在他身后的斗篷人却纷纷躬身低头,不敢越过他哪怕只是一线。   林夕正盘算着怎么跟在这群人的身后混进院子里,她正捉摸着怎么趁着夜色化作阴影潜藏在他们的身后,被枷锁捆缚的阿玛拉却突然直直地朝她看来。   林夕微微一怔,她确定自己和叶青都躲藏得很好,阿玛拉不应该会发现他们的存在。   让林夕心生不妙的是,昏暗的灯火下,阿玛拉的脸上居然掠过一抹极为复杂的情绪色彩,就连那双在灯光下显得色泽清浅的翠色眼眸都翻涌着某种晦暗的波澜。下一秒,林夕就见她突然张开那涂了血一般丰艳的红唇,如同喜极而泣一般悲鸣道:“莉拉——!救我!”   卧槽!林夕在心中暗骂一声,她和叶青几乎不用任何语言或者是眼神的对视,立刻从原地一跃而起,叶青的脚尖轻轻踩在直立的墙面上,竟然轻轻松松地翻身跃上了屋顶。而林夕没他这份如同华国古代武侠小说里轻功一样神奇的技艺,但是还是一跳就挑起了足足两米多的高度,双手往狭窄的巷子两头的墙面上一撑,两脚朝着墙壁上狠狠一踹,整个人就借着这股力再次飞窜而起,如同游鱼一样从巷子里柔滑地游上了屋顶。   事实证明,他们的所作所为很有先见之明。   一团漆黑的雾气如同咆哮的巨兽一般汹涌而来,瞬间吞没了他们原本藏身的小巷。林夕和叶青飞快地从这间矮房的屋顶跳到了另一间二层楼高的楼房的屋顶,躲开了那看起来就让人觉得不详的雾气。出手攻击他们的就是那个打头的老者,他那道森冷的视线落在林夕的身上,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   林夕几个腾空翻避开了那个老者地含怒一击,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揪着她死打,大概是在恼她砸了他这么多的手办吧。   林夕动作灵敏地避开了老者好几次攻击,他的权杖里偶尔会射出黑光,或是喷洒出漆黑的烟雾,林夕虽然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但是本能间感到了危险,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相应的躲避。林夕和叶青渐打渐退,只想暂避锋芒然后从长计议,但是对方却明显拿出了不死不休的劲头。   四个斗篷人突然脱离了队伍,鬼魅一般地朝着林夕和叶青袭来,他们和那些骨瓷偶人有明显的不同,都是拥有血肉之躯的活人,自然不能再被林夕和叶青一个榔头敲成满地的碎片。林夕在屋顶站稳,立刻拔刀出鞘,唐横刀雪亮的刀身在寂寂的黑夜里都锋芒雪亮,格外灼人眼球。   她横刀一砍,只听“铿锵——”一声,刀戟相交之时的声音在人的耳畔嗡鸣,刺得耳蜗微微生疼。斗篷人的手里都握着一柄亮银色的袖刀,刀身弯弯,带着沟槽,精美得几乎像是一件艺术品,或者是某种仪式上的法器。对方一击不成,抽刀再次,一片刀光剑影中已是数个来回的厮杀交手。   林夕称得上是是身经百战,应付起来也不算吃力,受曾经一人单挑整个阴山鬼怪的过往所影响,林夕的刀势大开大合,颇有几分“虽千人万人吾往矣”的凛然大气。而另一边,叶青却比她的动作温柔得多,他显然是接受过最正统的战斗训练,每一个招式都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他的手腕、手肘、膝盖骨、小腿骨等部位都在瞬间化为了可怕的杀人利器,每一次出击都后发制人,直击要害,几乎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已经割开了敌人的咽喉、胸腔、动脉。   但是敌人没有死,从皮开肉绽的伤口处只能看见翻白蠕动的肉,却没有血的存在。斗篷人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一样,只知道一昧地对两人进行攻击,忠诚地执行着老者的命令。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让林夕想到了什么,她猛地一刀砍出,这一刀却裹挟着深蓝色的火焰,瞬间燃烧到了敌人的身上。   “黄泉鬼火!”老者发出了嘶哑古怪的尖叫,声音里似乎还带着虫子的嗡鸣,“她是地狱的使者!拿下她!”   那两个被深蓝色火焰包围的斗篷人在火焰中痛苦地挣扎颤抖着,但是伴随着老者的一声令下,他们瞬间疯了一样,顶着熊熊的火焰拼命地扑了上来。   林夕闪身避开,朝着攻击叶青的那两个斗篷人也甩了两团“罪人的忏悔”,因为这样的一个举动,她的腰侧以及大腿立刻被敌人的袖刀划出了两条深深的刀痕。她借助屋顶倾斜的角度整个人向下一倒,几个翻滚之后就避开了两人缠黏不去的攻势,她双手往瓦砖上用力一拍,便借力再次站了起来。   她正想给这两个斗篷人最后一刀,却无比错愕的发现屋顶下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偶,数量多得有些可怕,把整个街道挤得水泄不通,仿佛整个小镇的骨瓷人偶都聚在了这里,他们仰着白惨惨的瓷质脑袋,仿佛想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来堵住林夕离去的路。   这些骨瓷人偶多得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林夕看着他们血红色的眼珠子,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沉,眼下的情况,即便他们想要杀出去也不太可能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悦耳的铃声轻轻响起,让林夕莫名地想起了那挂在屋檐下的小小风铃。   地穴里鼓噪的风都停了,林夕看着那四个斗篷人突然收了手,安静地站在原地被深蓝色的火焰焚成了灰烬。而那些挤在街道上的骨瓷偶人也齐齐弯曲了被人刻意做出关节的膝盖,动作轻柔地在地上跪拜了下去——是那种十分庄重的礼仪,五体投地,额头抵在地面上不敢抬起。   “不得无礼,祭祀。”   一个身穿鲜红色祭服的少女从长街的劲头缓步而来,她身后跟着仪仗,无一不是容貌绝色的美丽女子。那个曾经跟林夕叶青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亭亭而立,依旧是那种带着不详的黑暗之美,但是一举手一抬足,依旧美得令人屏息。   她蜜色的眼眸中依旧倒映不出半分的光亮,沉得像是被翻搅得浑浊的水泥。   “遵从神树的法令,将这个女人带回去。”   她微微抬头,看向了几乎掩盖不住喜色的阿玛拉,语气毫无波澜地接着说道:   “她将是下一任神女。”   作者有话要说:  仿佛身体被掏空……好累啊。   下一章大概就能揭秘这个小镇的秘密了。   林夕的便当也可以准备准备了……   这次大概会死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惨烈(望天)   ————————分割线——————————   感谢【骊歌】、【念卿然】、【阿隐】、【调素琴】土豪们打赏的胡萝卜诶嘿!么么哒!无以回报就无耻地卖个萌求收养吧。 第七十八章 骨瓷小镇(12)   虽然被人围堵着送入了法阵,林夕也不管这叫做“束手待毙”,而是“战略性妥协”为的是麻痹敌人后定而动。   他们之前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为的就是能够进入这个庭园的中心,虽然现在处于被动状态,但是目的好歹也是达成了。只看结果不论过程的林夕很是淡定,但是她也不会忘记到底是谁害得自己处于这种被动状态之下的。林夕远远的看着阿玛拉,作为组团出来旅行的三个女孩子之一,她其实对这几个人都不太了解。跟上一个世界不同,上一个世界里的林夕潜意识虽然在复苏,但是依旧受到感情的影响,但是在这个世界里,林夕却完整地保留了自我的意识。   不管是艾薇还是阿玛拉,在她心里都跟陌生人没有两样,虽然她会因为原则而在一定程度上施以援手,但是想要救人的心情却没有那么迫切了。   林夕看着阿玛拉,目光沉静,仿佛在质问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阿玛拉忍不住闪避着她的目光,因为紧张,她细嫩的手腕还在不停地交错摩挲,但是面上的惶惶绝望的神色却淡了不少,微微耷拉的眼角透着几分心绪不宁。但是仅从她的这些神态动作,林夕就能判断出,刚刚她是故意的。   虽然并不知道阿玛拉是怎么发现他们的,但是她的目的似乎也达成了。林夕这样想着,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轻描淡写地翻开账册,将阿玛拉的名字给划掉了。她会再次尝试去寻找艾薇并且挖掘这个古怪小镇的秘密,但是阿玛拉的死活她却是不会再管了,她心里的账已经两清了,也没有将这个人继续放在心上的必要。既然是对方做出的选择,那后面的路就要她一个人走了,不管会因此而遭遇什么。   她本来也不是那种以德报怨满心正义的人,既然情分尽了,那就没什么可说了。   林夕一直清楚自己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她如果做出牺牲,那也一定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别人。   比起林夕的冷漠,叶青的态度始终都很平静,似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在他心里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一样。但是林夕本身也不指望在他身上看到什么过度的情绪起伏,她比谁都清楚叶青是个人格有多残缺的人,他甚至都很少拥有自己的喜怒与善恶之分。打个比方吧,在了解斯塔夫的过往时,林夕多多少少会对斯塔夫和莱娅的过去产生怜悯和同情,但是叶青却从头到尾都毫无波动,就跟看了格林童话一样毫无感想和情绪。   他没有同理心。   想到这里,林夕心中叹息地牵起了叶青的手,两人手指交握,无名指上的戒指磕到了一起,咯得手指有些麻痹,仿佛能通过神经传入心脏和大脑里。   叶青偏首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是默默地攥紧了她的手指,仿佛安慰她一样。   在外人看来,叶青先前的一些所作所为堪称疯狂,甚至有些令人心理不适的病态。但是林夕就是清楚,叶青会那么做,是因为他认为他做的事情是对的,他应该这么做,于是他就动手了。这个过程是没有负面的心绪参杂在里面的,他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如此而已。   虽然是一个足够冷静理智的大佬,但是在某些方面还是挺让人担心的啊。   “叶青。”林夕微微笑了笑,在别人看来,他们就是一对死到临头相视而笑的爱侣。   林夕嘴唇微微一动,做出了一个口型——相信我。   手指尖传来一股温暖的热意,叶青闭了闭眼,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打开了自己脑域的匣门,让林夕的魂火顺着手指上的戒指传递到他的脑海里。   “这是我的魂火,仙人留下的心笺里称呼它为‘罪人的忏悔’,是世上最纯净的事物之一,不过名字太长了,它又是在我灵魂核心燃烧的火焰,我就叫它魂火了。”林夕的声音在叶青的脑海里响起,她的语调温柔,甚至还带着三分笑意,“鬼怪的世界对你的压制太强了,虽然我觉得你总有脱身的办法,但是想要完成你的任务总是难免要涉险。我给你留一丝火种,多少能对鬼怪形成一定的威慑,如果我们不小心分开了,你也能继续完成你要做的事情。”   “你也知道,我是不会死的,所以请相信我,不管是什么时候。”   林夕自从上次听见叶青的分析之后,她就意识到自己有些前路未卜了。   对她造成威胁的不是这个骨瓷小镇,而是那悬在众生之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斩断她的头颅。林夕是个不会受己身格局所拘束影响的人,当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敌人是世界的意识之后,她立刻就将目光放得长远,调整自己的状态,为自己的未来做好心理准备。   哪怕是死亡的心理准备。   叶青听完林夕的话,沉默了许久。他脚步不停,没有让那些斗篷人催促,每一步都走得稳极了。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林夕都以为他默认了,他才突然开口回应道:“林夕,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你的死亡。”   “其实并不会感到悲伤,愤怒或许也是稍纵即逝,但是记忆会在我脑海里不停地回放,即便我想忘记也很难。”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停地回想,但是就是忘不掉。”   伴随着言语的描述,叶青再次回想起了林夕曾经死在他面前的场景。他对林夕心有偏执,也是因为林夕是现在唯一一个能让他拥有情绪起伏的存在。   “我不难过,但是我哭了。”   他将神父推下了尸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个时候,有火焰升腾而起,烘干了他的泪水。泪痕凝固在脸上,伸手一摸,凉刺刺的疼。   他在不同的位面和时空之中旅行,一次次目睹了林夕的死,而在现世中的他,午夜梦回之际,也会想起她那双星火凉熄的眼睛。   一次又一次,他逐渐地开始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间隔和光影。   “如果你死了,我又要如何证明你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我虚构出来的人呢?”   林夕忍不住笑了,她眼神明亮,汇聚着星光:“你笨呐,我的存在又哪里需要别人的承认与否定?你脑洞是有多大,才能虚构出一个我来?”   “还是你居然心心念念会有一个女人踩着七彩的祥云来娶你?”   叶青想了想,觉得林夕说得很有道理,他又不是混迹二次元的死宅,到底脑回路是有多神奇才会虚构出一个“林夕”的存在?希初果然是做实验做得脑壳子过热了,难怪其他人都说他是单身狗的命,总觉得女人就是那财狼虎豹,除了燃烧他的实验经费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作用,自己单身就老是挤兑他而已。   想通了一些事,但是叶青对于林夕的一些行为还是无法苟同:“你曾经说过,人生除了生死,其余的都是小事。”   林夕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吭声。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死路?明明很多时候,你都是能够活下来的。”——只需要舍弃一些东西,她都是能够活下来的。   “这个啊。”林夕嗅着风中迎面而来的血腥气,看着天空中凝聚在一起越发明亮璀璨的灵魂之光,淡然道,“这个我以后慢慢教你,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他们还有很漫长的时间要一起度过。   林夕看见了这些人口中的“神树”。   林夕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小镇的中心会设下这样庞大的法阵来隐藏这棵树的存在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骨瓷小镇明明做着最为天地所不容的事情,却没有化作阴森诡邪的人间地狱了。因为这棵树,这棵伫立在小镇中心的树,如果说林夕的魂火透着深海的宁静之美,能让带着罪恶的灵魂得到永恒的安宁与超脱,那么这棵树就带着生命之最,那是一种超乎想象的极致之美。   树并不高,却很茂盛,枝叶遮天蔽日一样的繁密。在夜晚,一棵树应该是看不出颜色的,但是这棵树却散发着点点的荧光,那些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灵魂围绕着它起舞,将这方寸之地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这棵树形态葳蕤,每一根枝桠舒展的姿态都极美,更不可思议的是,它的质感呈现出玛瑙一样剔透的深褐色,每一片叶子都绿得几乎滴翠,在黑夜中散发着光辉。   林夕的生命中,在自己的魂火上看见了极致的蓝,在叶青给的戒指上看见了极致的银,却在这棵树的身上看见了最极致的绿。   那种仿佛浸润了生命精华的翠色,几乎下一秒就要滴出水来。   “这是优昙娑罗树。”出乎意料的,开口给林夕解释的人居然是那个骨瓷少女,“它不是凡界之物,是蕴养生命的神树,所有灵魂的栖息之地,是这个小镇所有居民的‘母亲’。我们的血肉躯体由自身孕育,灵魂却会从树上诞生,死亡后会回归母亲的怀抱,成为神树枝干上的一片叶。”   伴随着骨瓷少女轻言慢语的述说,林夕的脑海里飞快地翻找出之前寻找到的一些线索,有些朦胧不清的地方也逐渐明晰了起来。   原来如此,这个小镇的居民之所以能让灵魂停留在人间,依靠的就是这一棵树。   这棵树让他们无形的灵魂凝聚成有形的实体,被他们揉进瓷土和骨粉中,制成了偶人。骨粉是生前的肢骨,被制成骨瓷之后就成了最完美的“躯”,用来容纳灵魂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而因为有这棵树的存在,人的生死轮回被截断了一部分,形成了断层,小镇居民才能凭此停留在这个城镇。   林夕看着枝桠上青翠欲滴的叶子,与其说是养育生命的树,倒不如说是蕴养灵魂的神物,也无怪乎会被小镇的居民当做神树来崇拜。   可是,这么多人试图逃脱生死轮回的掌控,林夕不相信地狱那边一点都没有察觉。   小镇的居民,一定用了某种方式,躲过了地狱的追责和巡查。   林夕的目光落在身边的骨瓷少女的身上,“神树”、“神女”,这两者的存在都在整个事件中产生着巨大的作用力,恐怕神女就是其中的关键之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的人设不是病娇啦。   只是人格残缺,没有同理心,而且还带着一点孩子才会有的自我主义。   林夕会慢慢教他的,这两个人都还需要成长的时间。   不过大佬并不是先天残缺,他是觉醒能力后形成的后天残缺,所以大概更坑一点。   emmm,希初的存在你们不觉得很眼熟吗?(doge)   宋雯 第七十九章 骨瓷小镇(13)   人性,总是沾染着无意识的恶。   这个观念深深地铭刻在林夕的脑海里,伴随了她非常漫长的一段岁月。她其实不记得自己这种极端消极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但是等到林夕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个观念也已经根深蒂固了。她并不觉得这个观点有什么不好,虽然这让她变得孤僻,但是这也让她躲开了很多人心叵测的陷阱。   林夕当然不可能天真的以为成为所谓的“神女”就可以受尽村民的爱戴,享尘世永恒,退一步来说,活成骨瓷人偶那样不人不鬼的样子,也实在可悲了。   和林夕猜想的一样,她和叶青被分开关进了不同的地方,受到了严密的监视。反倒是原本被押解着进来的阿玛拉却被解下了镣铐和枷锁,那个被斗篷老者称作“神女”的少女对周围的一切都熟视无睹,如同偶人一样空洞麻木。但是她却伸手接过身边侍女递来的一件衣服,动作温柔地给阿玛拉系上,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林夕都能感觉到她对待阿玛拉的态度有些不一样。反观阿玛拉,却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不敢动弹,仿佛面对的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将萨亚带去我的房间吧。”神女朝着侍女吩咐了一句,微微点头的时候眉眼竟然显得有些人情化的柔和,“准备一些干净舒适的被子。”   神女话音未落,阿玛拉就如同被针刺了一般惊颤了起来,她话语颤动还带着一丝惊惶,拔高音量说道:“我不要呆在这里!你让我走!我已经找到了能取代我成为神女的人了!你不能这样做!我已经被除名了!我是阿玛拉,不是悲弥萨亚!”   阿玛拉的惊恐几乎压都压不住,她看着神女的时候,神情和眼神都很复杂,有些许的愧疚,但是更多的是恐惧,或者说让她畏怯到抬不起头来的东西。   温言软语却碰上了最尖锐的抵触,神女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双手自然地垂下在身前交握,微微扬起脖子,姿态看上去端庄而又圣洁,一如树梢之上清艳绝俗的娑罗花:“萨亚,我很快就要成为鬼首,献祭于黄泉,至少最后的这段日子,我想要你陪在我身边。”   “我不要!”阿玛拉几乎是痛哭流涕地哭嚎了起来,“这个鬼地方我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   林夕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的争执,她能感觉到阿玛拉是的的确确害怕待在这里的,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事情,一整个城镇都是不人不鬼的骨瓷偶人,只要是个正常的人都不会想待在这里。但是阿玛拉跟神女之间显然关系匪浅,神女这么一个无情无欲的神祗居然对阿玛拉很有几分眷恋的感觉。而更让林夕好奇的是她们交谈之中泄露出来的信息,如果她没记错,“悲弥萨亚”这个名字好像是那女佛像之前的祈愿书中出现过的人名,号称自愿进行净骨仪式的女孩。   那么这个本应该通过净骨仪式而成为神女的人,为什么会改名为“阿玛拉”,并且还离开了小镇,在外面生活得多姿多彩?   不过通过她们两人的谈话,林夕算是弄清楚了一件事。她和艾薇会出现在这个小镇里,完全就是被阿玛拉算计的。大概是因为这一任的神女即将成为鬼首并且献祭于黄泉,而阿玛拉是下一任内定的神女。但是阿玛拉不愿意成为神女,所以找了两个替死鬼,就是艾薇以及莉拉。   林夕就这么一个短暂思考的间隙,神女和阿玛拉之间的争执就落下了帷幕,神女妥协道:“至少一天,好吗?”   阿玛拉想要拒绝,但是神女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阿玛拉僵硬了好一会儿,才答应了。   阿玛拉跟着侍女离开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回头去看林夕一眼。而林夕盘腿坐在铁栏圈起的牢笼里看着她脚步仓皇地离去,神女依旧脊梁挺直地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阿玛拉离开。她身上艳丽鲜红的祭衣被风卷起,勾勒着她纤秾合度的身材,从漆黑柔亮的发丝到脖颈处一小片白皙的皮肤,每一寸都美得触目惊心。林夕有些恍惚地回忆着自己的过去,最后啼笑皆非地发现她记忆里唯一能够媲美她容貌的人居然是神父。   神女有着精致到近乎不详的美丽,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都是完美无缺的,姿态永远端庄高雅,清丽如山茶。而神父的美是一种燃烧生命的凄美,他精灵一样俊美的脸颊上有着那样一双跃动着生命极致灵动的眼睛。两人明明是两个极端,但是林夕莫名觉得他们有哪里相似。   一个沉寂地死,一个盛大地亡,同样都是在走向毁灭,这样和而不同的两人。   但是林夕能确定一点的是,这个神女要比神父天真太多了。   因为太天真,没有神父那一份为了大局甚至能牺牲己身所爱的狠绝,所以才会将自己的软肋暴露在林夕的面前。   “你为什么要称呼阿玛拉为‘萨亚’?”   林夕只是可有可无地提了这个名字,神女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她所吸引,有些倔强或者说是执拗地道:“萨亚就是萨亚。”   在林夕刻意的套话下,神女居然对自己的过往毫不隐瞒,她将自己和阿玛拉的身份,连带着小镇的过去一起倾述给了林夕。   神女不叫神女,她以前有个名字,叫做“悲弥塔莎”,只听这个名字就能知晓,她跟阿玛拉有血缘关系。而事实也是如此,阿玛拉以前不叫阿玛拉,她叫“悲弥萨亚”,跟塔莎是一对双胞胎的姐妹。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但是大概双生子都有点互补的趋向,所以在这对姐妹之中,性格比较强势的是妹妹萨亚,性格比较温和的是姐姐塔莎。她们出生在小镇上一个传承悠久的世家里,是悲弥世家家主唯二的两个女孩。   “感情很好?”为了套出更多的话,林夕毫不犹豫地刺了刺塔莎,“恕我直言,从刚刚的交谈来看,你们的感情可真的算不上好。”   “萨亚以前不是这样的。”塔莎毫不犹豫地反驳了林夕,似乎很介意别人误会自己和妹妹之间的感情,“萨亚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我而已。”   于是,林夕从塔莎的口中听见了一个有些荒唐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骨瓷小镇以前不叫“骨瓷小镇”,这个小镇以前是一个有着悠久的宗教文化历史,并且安居乐业的理想乡。小镇的中心有一颗娑罗树,镇上的居民都拥有信仰,而信仰令人向善。他们相信罪人死亡之后会掉入地狱,而无罪的灵魂会回归母亲的怀抱——成为娑罗树上的一片叶子,享受永恒的安宁和祥和。   那个时候,陶瓷是小镇上的主要经济来源,人们喜爱陶瓷如雪般纯洁无暇的白,喜爱陶瓷的精致与脆弱,喜爱陶瓷拥有的永恒之美。小镇上有一位十分优秀的陶瓷匠人叫做斯塔夫,他娶了小镇上最美的女人弗拉娜,有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莱娅。故事就在这里发生了转折。   弗拉娜死了,深爱她的斯塔夫无法接受妻子的死亡,他从一本书上得到了灵感,将骨粉掺入了瓷土,以此制作出一个拥有灵性的瓷器。他成功了,创造了一个奇迹,让所有人疯狂的奇迹。弗拉娜成了骨瓷小镇里的第一个骨瓷偶人,她纯净的灵魂让骨瓷偶人散发着极致的美,让人目眩神迷。   小镇的人爱瓷,爱永恒之美,他们希望生命能成为一个不朽的奇迹,成为他们最爱的存在。   于是他们疯了,他们将逝去之人的骨灰混进了从神树的枝干上摘下了代表灵魂的叶子,将它们掺进瓷土,制造出了许许多多的骨瓷偶人。有些人成功了,有些人失败了,因为有一些早已逝去的人落入了黄泉,再也无法重返人间,自然也就无法形成有灵性的偶人。发现了这一点的小镇居民对黄泉产生了畏惧,他们不想下地狱,不想进入轮回。于是,开始有人在神树下自杀,强行将神树作为灵魂的寄居地,拒绝进入黄泉,并且都顺利地成为了人偶。   那个时候的小镇古怪极了,活人与偶人生活在一起,制作精良的偶人甚至能随意活动,除了形态不一样以外,他们几乎就像是活着的人。   但是,这种作为终究是错的,是会遭到报应的。   “一场地震让平原变成了谷底,城镇陷入了泥土里,从此暗无天日,化为了死者之城。”塔莎描述着这些的时候,语气一直很平静,她看着外头散发着柔和光辉的神树,继续将过去娓娓道来,“更可怕的是,小镇里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一眼望不到尽头,祭司说,那是黄泉。”   仿佛为了惩罚这些居民的贪婪一样,黄泉直接在小镇里开了一个口,有无数燃烧着鬼火的锁链从里头喷涌而出,拘束着那些不肯死去的灵魂拖入地狱。小镇上法力最为强大的降头师以及祭司一同联手,刻画下了无数的制约和封印,暂时性地封锁了“苦痛之坑”。   他们在地表之上又建立了另一座小镇,生者在地表上生存,死者则在死者之城获得永生——他们复制了一个虚假的生死轮回,以此镇压黄泉的牵引。   但是即便如此,黄泉依旧震荡着地狱的愤怒,它显然不打算宽恕这些妄图逃离生死轮回的罪人,不停地冲击着封印。一旦封印被打破,小镇上的居民势必要面对幽冥黄泉,而地狱会给予他们最可怕的惩戒,让他们在十八层地狱里煎熬度日。祭司们意识到他们做错了,但是也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所以他们只能加强封印,于是有了“净骨仪式”,有了小镇中被人当做神明一样尊敬爱戴着的“神女”。   成为神女之后,她们可以借助神树代表“生”的力量去镇压黄泉代表“死”的力量,彻底封锁“苦痛之坑”,这种镇压甚至能持续很久,只要神女的传承不断绝,黄泉就对小镇的居民无从下手。但是神女并不是谁都能当的,最重要的是神女的灵魂必须得到娑罗树的认可,才有成为神女的资格。   神女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封印黄泉,为小镇的居民博得永生,但是神女享有一切的尊荣,却又应尽的责任——那就是在黄泉下一次爆发震动的时候献祭自己,成为“鬼首”,镇压来自地狱的牵引和惩戒。而小镇上也会寻找出下一任神女,加强封印,为下一次献祭做准备。   斯塔夫的女儿莱娅是第一任神女,传承到这一代,已经是第二十多代了。   而悲弥家也是掌管祭祀的世家之一,长女被定为下一任家主,次女则被选为了下一任神女,这也是悲弥萨亚的名字会出现在祈愿书上的原因之一。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萨亚居然畏惧那在所有小镇居民眼里看来神圣无比的神女的使命,她划掉了族谱上自己的名字,逃离了小镇。   悲弥家以及祭司们原本是要前往外界将萨亚带回来的,但是爱惜妹妹的塔莎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自愿接受了神女的使命。   因为塔莎是自愿的,她圣洁的灵魂凝聚了强大的灵力与许多居民的信念,成为了仅次始神莱娅的神女,足足镇压了黄泉十年有余。   但是,也已经到尽头了。   “萨亚一直在寻找能够取代自己的存在,之前她拜托我请出降头师为她带来了一个女孩,但是那个女孩没有被神树认可。”塔莎语气淡淡地说着,“献祭在即,为了保证传承不断绝,祭司打算强行带回萨亚。本以为没有希望了,没想到却出现了一个你,神树愿意认可你。”   “你的灵魂和我不一样,不纯净,却很漂亮,娑罗树甚至要求我将树种交给你。”   塔莎精致白皙的脸颊上露出一个十分清浅的笑:“萨亚会很开心的,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   叶青大佬:…………   兔叽:……别想了,你这次还是一不小心就去了反派阵营。   ——————————分割线——————————   你们以为林夕会善罢甘休就太天真了,大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故事还没完嗯呐,小镇还有一些其他的设定没写出来。   艾薇他们的存在是另一种设定,比神树和神女还要苦逼的设定……=。=   ……其实我觉得蛮带感的(被打死) 第八十章 骨瓷小镇(14)   塔莎走了,萨亚答应她要留在这里陪她一天,她自然不能将太多的时间浪费在其他无关要紧的人身上。   她会和林夕说这么多,还是因为林夕是下一任神女,了解自己应尽的责任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听着塔莎渐渐远去的脚步,林夕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一声,她手腕翻转,之前莫名消失的唐横刀便重新出现在她的手上。林夕用袖子的布料轻轻擦拭着刀刃,心情也逐渐平复冷静了下来,越发觉得事情荒唐。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刀,忍不住低声说道:“让一个曾经的地狱守门人成为神女,来为他们逃脱惩戒?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老老实实地庇佑他们?见过天真的,没见过这么天真的。”   在林夕的眼里,这个小镇从居民到神女,全部都透着一股子荒唐可笑的天真和愚蠢,竟然真的以为依靠什么神女神树就能获得永恒。   不过是垂死挣扎苟延残喘,哪怕这个被洗脑了的神女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纯净灵魂,但是估计这次下了地狱也得永不超生。   没有人比林夕更清楚,阴曹地府给予生灵的并不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死亡和惩戒,而是公正。   有罪的灵魂得到应有的报应,受到冤屈的灵魂带着福泽转生,尘世间的一切因果都会在地府里得到最公平公正的判决,这本来是世界的意识为了治理世界而给予所有生灵的权力之一,却被这个小镇上的居民当做逃避的东西,还给黄泉取了个什么鬼名字——“苦痛之坑”?   实在是个笑话。   而让人觉得可悲的,是悲弥塔莎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理所当然地死亡,理所当然地献祭,理所当然地代替妹妹去接受那些荒唐的命运。一个圣洁而单纯的灵魂,却连自己的未来都迷茫得看不清方向。带着慈悲高洁的心态,却被人利用着做出罪恶的事情,连临死前几天的陪伴,都需要向妹妹讨要而来。   比起悲弥塔莎,林夕更加欣赏神父,虽然神父给她造成了极为惨烈的一击,但是她从来不否认,那个人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要坚定,也更加强大。   他有着慈悲的心肠和绝对的大局观,虽然牺牲了无数人甚至包括自己在内,但是他居然一力将“荒唐”扭转为了“现实”,这就是他和塔莎的区别。   林夕仔细地回想塔莎刚刚说的话,她在最后提到过“树种”,她只见过塔莎一面,也只在她的手中买过一个骨瓷小瓶,那么树种是什么就很好猜了。那个骨瓷小瓶很精致也很小巧,林夕随手丢进了风衣的暗袋里,她翻找了半天才找到那个画着优昙娑罗花的小瓷瓶,经历了这一个晚上的奔波和打斗它居然还没有哪里磕着碰着的痕迹,看样子还真是应了塔莎说的那句评价,的确是比普通的瓷器多了两倍的韧性。   林夕将瓶子放在手掌心里翻来覆去地看,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瓶子里空空的,既没有什么树种,也没有什么神秘的夹层,干净得林夕几乎都以为塔莎是在驴她。林夕想了想,抬手往自己的眼睛上抹,漆黑的双眼立刻泛上了淡淡的金色,眼前的场景也产生了变化。   手中雪白的骨瓷小瓶散发着荧光,那青翠欲滴的颜色和那颗娑罗树十分相似,却又让林夕想起那环绕在死者之城上空的铺天盖地的灵魂之光。   林夕目前的状态严格来说并不是她的巅峰时期,她身为镇守者的灵力全部都收缩在灵魂里,被压制在这一具人类的身躯里。林夕在成为镇守者的岁月里得到了很多东西,有些是自己根据仙人留下的心笺修炼出来的,有些则是超度恶鬼之后来自地狱的回馈。而林夕在封印了恶鬼之森之后,连带着将仙人曾经留下的一抹神念也给封锁了,虽然说那道神念在她成为镇守者的瞬间已经失去了自我的意识,但是残存的力量却连同恶鬼之森一起封印在魔痕里。   林夕本身不是通灵的双目,但是当她用封印着恶鬼之森的那只手拂过眼睛,就能在短时间内让神力附加在自己的双眼上,凭此洞穿阴阳往昔。   林夕隐约知晓自己对这抹神力的了解只是沧海一粟,但是她修行的时间实在太短,现在也只能发挥出这么一丁点的用处。   不过也足够了。   林夕凝视着那一点青幽幽的荧光,缓缓地伸出两根手指朝着荧光捻去。她的手指穿过了骨瓷小瓶上优昙娑罗花的瓷纹,指尖仿佛触摸到一片微凉的水幕,然后捏住了一颗豆子状的东西。那豆子不过指甲盖大小,捏住的瞬间指尖却仿佛擦过柔嫩的树叶,摁压到凹凸不平的叶脉,那是一种顺着手指蔓延上心口的生命的跃动,让人心神一清。捏住豆子往后撤,穿过荡漾的水纹之后,骨瓷小瓶就彻底成了普通的瓶子,而那颗种子正安静地躺在林夕的掌心。   娑罗树很美,娑罗树的树种也很美,晶莹剔透如同玉石翡翠一般小小的一颗,一根青嫩的芽冒了个小头,种子的表层似乎还有极为细密的纹路。   林夕几乎能感觉到这棵树种在她的掌心上轻柔地呼吸着。   她几乎要为这份生命极致的美丽而叹息出声了。   虽然并不知道神树为什么要将树种交给她,但是林夕看到这一颗娇嫩得几近滴翠的树种,立刻就不想再将东西还回去了。林夕用骨瓷小瓶将种子装了起来,揣进怀里,这才站起身来四处打量着这个关押着自己的木屋。以她的实力,强行拆掉一栋木屋闯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林夕又清楚木屋其实只是一个遮风挡雨的摆设,真正约束着她不让她离开的是刻画在牢笼地板上的法阵,那是对她和叶青来说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世界的力量体系。   这间简陋的木屋里没有什么家具,空荡荡的,在铁栏之外却有一个窄窄的窗,透过窗可以看见神树那一抹盈润滴翠的绿色。   林夕对神树的存在感到困惑——它是有意识的生灵,还是只是单纯的某种灵物?它能够与人交流,那它的立场究竟是站在哪一方的?   这些问题都很难得到答案,唯一能够跟神树进行交流的只有神女,可是神女悲弥塔莎早就已经被洗脑过度,别说神树的立场问题了,她连自己的立场都没能搞清楚。林夕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正想再仔细看看地面上的铭刻着束缚符文的法阵,屋顶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古怪声响。   林夕有些莫名地抬头看去,却只听见几声干脆利落的喀嚓声,像是木头被极为锋利的刀刃瞬间切断一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林夕只能借助窗外神树朦胧的光辉看见一个人影从上面跳了下来,那人身形修长,动作干净利落地让人忍不住想喊一声“漂亮”。   林夕很快就认出了来人是谁,她心头一松,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已经直直地朝她走来,伸手穿过栏杆,摸上了她的脸:“林夕。”   “叶青。”林夕听他语调平和如常,没有什么异样,看来也只是一直被关押着,没有受到什么虐待,总算是让她稍微放下了心来。确认了被困在屋中的人是林夕,叶青的动作微微一顿,他自然地收回了覆在林夕脸上的手,转而拽住了手腕粗细的栏杆,轻描淡写地将栏杆扭成了麻花。   “我出不去。”林夕眼看着叶青牵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只能坦白道,“神女剪了我一缕头发作为媒介,将我束缚在这里,他们这里的力量体系估计是降头术之类的东西,以诅咒为方向,强行用力量破除是没有用的,必须得想办法将媒介烧掉才行。”   黑暗中看不见叶青的神情,但是林夕知道他在思考:“神女下的咒术,是不是神女就可以破解?”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林夕有些不解地道:“神女下的咒术,神女自己当然能破解啊,为什么这么问?”   叶青立刻抬起另一只手上握着的东西,林夕这才发现他过来的时候左手上还提着一个圆滚滚的事物,像是孩子的皮球。林夕听见叶青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居然不是对她说话,而是对这他手里提着的那个球状物:“把林夕放出来,我们帮你报仇。”   林夕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点燃了一缕魂火,将眼前的景象照亮。   叶青还是那副波澜不惊面无表情的模样,始终冷静得像是置身事外的人,但是他提着的东西却愣是让林夕心中一瘆——那是一个面目姣好的少女的头颅,她缎子似的亚麻色长发被叶青拽着,仅剩下的那个脑袋就这样悬在空中晃荡。少女紧闭双眼,五官娟丽秀气,脸颊两侧是两团粉嘟嘟的肉,嘴唇微翘,有种说不出来的娇憨可爱。但是眼下她只剩下一个脑袋,所以即便再好看也显得万分诡异,硬生生将毫无心理准备的林夕震在了原地。   少女的脑袋没有吭声,叶青立刻晃了晃她,脑袋在空中甩了甩,大概是这个粗暴的额举动扯痛了少女的头皮,少女唰地一下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猩红色的眼瞳,像是被污秽的鲜血染脏的玻璃。少女憋着气,嘴唇微微一张,吐出的居然是与外表年龄不相符的稚嫩童音:“哥哥是坏蛋!”   面对这样娇滴滴的控诉,叶青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随手将少女的脑袋丢在了地上:“把阵法给解了,不然我就把你挂回去。”   脸着地的姑娘被自己的头发埋了个严实,看上去终于没有那么吓人了,只能听见她几乎压抑不住哭腔,不停反复地喊着“坏人”、“坏蛋”之类的话。   虽然她哭得很凄惨,但是叶青不为所动,林夕也没有去抱一个人头的勇气,只能硬着头皮看向叶青,问道:“她是谁?”   “好像是曾经的神女。”叶青从来不对林夕隐瞒什么,将自己的经历简单地交代道,“我被他们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看见了哈里森,他四肢被削了吊在一个全是虫子和蚂蚁的井里,还没死。我把他杀了,连带着那些行刑的人也一起杀掉了,然后在那里看见了一面墙。”   “那墙上画着一些代表地狱鬼怪的纹路,这个头就挂在正中央,血糊了满墙。”   “我看她还会说话,就把她摘了下来,她说她可以帮我们逃出去,但是要求我们为她报仇。”   “她说她叫莱娅。” 第八十一章 骨瓷小镇(15)【慎入】   林夕对莱娅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毕竟她前不久还找到了斯塔夫的尸体,从他的手中拿走了一本写满了骨瓷小镇沉重过去的日记。   林夕缓缓蹲下/身,动作轻柔地稳住了莱娅的脑袋,轻轻拨开了她脸上杂乱无章糊成一团的头发,轻声道:“莱娅?”   在林夕深蓝色魂火的映照下,莱娅森然恐怖的眼睛都染上了几分清亮的温柔,看起来倒是没有那么暴戾可怕了。只是当她死死地睁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还是难免会让人生出几分不自在的心悸。她似乎有些神志不清,听见林夕的问话,只是嘶声回应道:“莱娅?”   “对,莱娅,你不是说自己是莱娅吗?”林夕从不怀疑叶青的话,就如同叶青不会隐瞒她一样,“你知道‘斯塔夫’吗?”   林夕问出这句话,只是单纯地想要试探一下莱娅现在的智力水准,从而判断她所拥有的信息量以及是否拥有正常交流所需要的智商。林夕料定莱娅应该会对“斯塔夫”这个名字产生情绪反应,毕竟斯塔夫死后,那房子居然还能保存得完好无损。林夕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小镇里的掌权者们为了感谢斯塔夫的贡献而特意为他保留的旧址,那么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成为第一任神女的莱娅,以神女在这个小镇中高尚的地位来看,她想保留斯塔夫的安息之地自然不是难事。   林夕料想的不错,莱娅对“斯塔夫”这个名字的确是有很深的感情,她在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瞳孔瞬间收缩。   林夕眼看着她嘴唇微微一张,像是想要尖叫,立刻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曾经被众多猪队友拖了后腿之后她已经能熟练地防范于未然了。   莱娅被林夕捂住了嘴,却也没有反抗,而是极为乖巧地闭上了眼睛,嘴唇快速地翁动着,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莱娅乖,莱娅不说话,莱娅听父亲的。要忍住,不能哭……可是莱娅好痛,不、不能哭……要忍住,要将他们全部送进地狱,所以莱娅不能哭……”   莱娅念念有词地说完了这些话,突然间又猛然张开了那双浑浊猩红的眼睛,一开口,童音却已经沙哑:“来吧,你们想要问莱娅什么?”   莱娅这个有些神经质的反应其实泄露出了很多信息,让林夕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叶青已经弯腰拽住了莱娅的长发,将她的脑袋和林夕拉开了距离。叶青眼神淡漠地看着手上神情吃痛的人头,语气平静地说道:“这个脑袋也是一个‘躯’,并不是人类的血肉之躯,与其说是‘莱娅’,不如说是‘莱娅’这个人所有的思念和记忆的聚合体,她神智混乱,是比恶灵更凶狠的存在,为了达成‘莱娅’的执念会不折一切手段,你不用完全信她。”   林夕心中微微一凛,她再次睁开了神灵之瞳,果然看见了这颗人头上缠绕的怨气。林夕丢了一簇魂火在头颅上,魂火却根本没有燃烧起来。   ——她,或者说“它”既不是生者也不是死者,而是一个死物。   即便如此,这个自称“莱娅”的头颅也是少有的线索之一,林夕根本不愿意放弃。她凝视着莱娅猩红色的眼睛,开始了一问一答。   “成为神女所要经历的‘净骨仪式’是什么?”   “神树是一切灵魂的安息之地,只有灵魂才能触碰神树的生命脉络,为了让神女拥有实体又能使用神树的力量,需要将人类的灵魂导出,装在能够承载灵魂的驱壳里,化为非人非鬼的‘神明’,也就是说所谓的神女。这个将人类转化为神佛的过程被称为‘净骨仪式’。”   “具体的过程是什么?”   “四个步骤——净体,剥皮,梳洗,焚骨。将毛发、皮囊、血肉、骨骼分离,以陶罐盛装血肉,将干净的骨头焚烧成灰烬,制成骨瓷偶人,将毛发重新植入驱壳,将皮囊缝在骨瓷偶人身上,将灵魂导入崭新的‘躯’内,净骨仪式就完成了。”   莱娅回答得条理分明,语调也很稳定,但是却硬生生说得林夕变了面色。她见过无数妖魔恶鬼,却从未想过居然有人类能残忍到比妖魔还可怖的地步。想到悲弥塔莎那张永远僵硬的脸,惨白得不正常的皮肤,还有那份近乎不详的美丽容颜,只让人觉得不寒而颤。难怪阿玛拉宁可背弃一切不折手段地残害他人也要逃离这里,难怪阿玛拉面对着自己心中有愧的姐姐却会害怕得两股战战,难怪只是一个轻柔的触碰,她都仿佛被毒蝎子蛰了一样。   恐怕在阿玛拉的眼里,那已经不是曾经对她百般温柔体贴的姐姐了,而是一个行走的怪物了吧。   林夕心情有些复杂,她没有忘记悲弥塔莎曾经说过神树选定了她成为下一任神女,虽然这个说法很可能是悲弥塔莎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而编造的谎话,但是这也让林夕完全丢掉了想要探测神树立场的想法。不管神树是哪种立场,它的存在显然都不能改变这种局面和结果。   林夕听完莱娅的述说,只觉得浑身爬满了蚂蚁一样难受,喉咙都有股挥之不去的铁锈气。她拍了拍叶青的肩膀,示意他询问一些他需要了解的事情。   叶青的分析能力极强,他询问的问题也完全扣在了重点上,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祭司为什么要杀死哈里森?”   “小镇的居民因为利用了神树的力量逃脱生死轮回而被黄泉定罪,他们是生死簿上永世不得超生的罪人,哪怕他们忏悔。祭司为了混淆天机,将死者之城变成了另一个人造的‘地狱’,并且引诱了一些小镇之外的普通人来到这里,折磨他们,杀害他们,让他们的灵魂因为怨气而不得超生。小镇之外的人并没有被定罪,他们的冤魂被束缚在这个人造的‘地狱’里,怨气和思念搅乱了天机,地狱就无法依靠生死簿直接将小镇居民的灵魂拖回地狱。”   “如果被带来这里却没有被神树选上的女孩会有怎样的下场?”   “请入死寂之屋,那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也走不了,屋子内到处都铭刻着悲咒,会将人哪怕只是一丁点的悲伤绝望扩到最大,直到她们被自己的绝望湮没选择自我灭亡,她们的意识会被摧毁,成为神侍,留在神女的身旁。”   “黄泉下一次暴动的时间。”   “明天午时三刻,黄泉会选择斩首时处决罪人。”   “神树真的能传递给神女法令吗?”   “不能,神树只会传递些许的情绪,由神女来猜测母亲的想法。”   “鬼首是什么?”   “……骨瓷偶人为了活动,四肢与头颅是分开烧制的,献祭之日取下巫女的头颅悬挂于苦痛之坑的上方,来自黄泉的力量在冲破封印的同时会击碎神女的头颅,也击碎神女存放在头颅内的魂魄。神女灵魂消散的瞬间,储存于神女灵魂之内的生灵之力会瞬间爆发出来,而黄泉的审判之力会因为‘误判’而消失。”   “误判?”   “是,审判之力只会遵守生死簿上的裁决来处置灵魂,审判是绝对不可逆改的,在地狱受苦并且永世不得超生是最严重的审判,处决就是处决,不能有丝毫的偏差。一旦神女因为审判之力而魂飞魄散,这次的审判就会被记作‘误判’,审判的枷锁也会重新回归地狱,直到下一次审判再次开启。”   林夕在一边听着叶青和莱娅的对话,只觉得咋舌不已,这骨瓷小镇的祭司当真是个狠角色,简直是用尽一切手段去钻地狱的空子,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条路走到黑”能够形容的了,对方完全是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知道自己错得无可挽回,就打算错得更加彻底离谱一点,一心要和地狱死磕到底。   而地狱是世界意识留下的公正,它的缺点就是不知变通,黄泉显然厌恶这个小镇到了极点,甚至认为连“魂飞魄散”都是太便宜他们的事情了,所以才会判处这些灵魂永生永世地在地狱里煎熬,不得超生,永远痛苦。却没想到这个裁决居然被祭司发现并且钻了空子,才有了这骨瓷小镇所谓的“永恒之美”。   叶青又询问了几个问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才一针见血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不是莱娅,你是谁?”   叶青淡漠得近乎无情的眼睛对上了莱娅骤然收缩的瞳孔,他显然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却一直拖延到最后才询问出口:“莱娅成为第一代神女时是七岁,如果按照你所说的那样,剥皮净骨,重新制作一具身躯,莱娅的皮囊也不应该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你的头颅的确是由骨粉烧制而成的骨瓷,究竟是不是莱娅的骨灰也已经不可考究了,但是你这具皮囊是谁的?你又为什么会对这些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一个七岁小孩的意识根本支撑不住这么多的绝望。”   是的,绝望。   如果莱娅真的是一个七岁的小孩,经历了这些比噩梦更可怕,比地狱更残酷的事情,她早就该疯掉了,怎么可能意识如此清晰地跟他们进行对话?   “更重要的是,你描述这些东西的时候语气不偏不倚,只是单纯的‘描述’,如果真的是那个被制成骨瓷偶人的‘莱娅’,她不可能不怨恨。”叶青语气平淡地讲述着这个事实,“你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很反常,加上神女能够和神树沟通的能力,那我猜测,你大概是——神树?”   林夕的眼神瞬间锋利了起来。   莱娅张了张嘴唇,却许久没有说话,她发出了“嗬嗬”的声响,很快,眼睛里就流淌出了两行血水。   “我是莱娅。”她的嗓音依旧是稚嫩的童音,却仿佛阅尽沧桑一样变得低沉沙哑,“也是神树。”   她的声音瞬间尖锐了起来,像是划破空气的刀。她呲目欲裂,血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在地上聚成了小小的血泊。   “因为爸爸没有保护好莱娅——所以莱娅成了神树啊——!” 第八十二章 骨瓷小镇(16)   莱娅被带走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怎样悲惨的命运。   她只是很安静乖巧地被镇长抱在怀里,听着周围的大人窃窃私语。她知道那些披着斗篷的大人是谁,那是父母曾经牵着她的手去寺庙里上香的时候,双手合十虔诚拜谢的祭司大人。莱娅想了想,便也乖乖地学着母亲曾经的模样合十了双手,向着祭司遥遥一拜。   镇长抱着她的手,突然间微微颤抖了起来。   “大人……能不能不要……”   “不行的,拜尔杰,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你不牺牲她,就得换你的孙女了。”   莱娅一脸茫然地被送上了祭台,镇长哭得脸上的皱纹都缩成了一团,莱娅伸出小小的手去抹他的眼泪,却怎么擦都擦不干这个老人的泪水。莱娅想了想,乖乖巧巧地笑出了两个甜滋滋的小酒窝,奶声奶气地道:“镇长爷爷,你不要哭了,莱娅会听话的。”   莱娅以为自己这么说完,老人会像爸爸妈妈一样露出欣慰的笑脸,却没有想到老人居然变本加厉地哭倒在祭台前,被人拖了出去。   穿着黑袍的祭司大人摸着她的脑袋,齐根剪掉了她一头细软的亚麻色的发。莱娅听见他们这么说:   “稚嫩、幼小、灵性充足,但是只怕是负担不起神树的力量。”   “上一任祭司曾经取全镇少女手背上的一块皮缝成一张,养在树根下十年之久,用来作为始神的躯,也是足够了。”   莱娅没有听懂他们话中的深意,她轻轻拽住祭司的黑袍,脆生生地道:“大人,始神是什么?”   “是最初,和最后的神,她会一直存在,直到永恒。”   黑袍的祭司动作温柔的抚摸莱娅光溜溜的脑袋,在小镇上,只有祭司才有资格抚摸孩童的天灵,莱娅也温顺地低下头来接受祭司的“赐福”。只听他用一种咏叹般的语调,轻柔地说道:“我们会给你最好的、最强大的。”   莱娅觉得很安心,因为父亲也曾经这样抚摸着她的脑袋,满带笑意地说道:“莱娅,爸爸会给你最好、最美丽的东西,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呢?   滚烫的热水泼在身上,莱娅后知后觉地才感受到了疼,她尖叫着哭嚎出声,喊着“爸爸妈妈”,却没有人来救她。铁质的梳子梳齿细密,轻轻一梳就能剜下大片的皮肉,鲜血又很快会被滚烫的热水冲走。莱娅一直在哭,哭到最后嗓音嘶哑无法发声,她在痛楚中逐渐神智涣散,只能听见庄严的诵经声。   被滚水烫得糜烂的血肉,逐渐暴露在空气中的森白骨骼,她看见了穹顶上绘制的神佛壁画,他们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依旧那样慈悲祥和。   莱娅突然懂了什么是恨,但是在她明白恨的同时,她的天空已经碎了。   “净化父母所给予的血肉之躯,她的痛苦会化作最强大的意志,依附在尸骨之上,成为‘灵’。”   “之后,就要给予‘灵’一副‘躯’了。”   成为神女的莱娅不会哭不会笑,只会端庄静坐在高位之上,享受所有人的顶礼膜拜,享受所有人的尊敬和殊荣,虽然她已经无法感觉到任何的情绪了。莱娅就像骨瓷小镇里以后的那些“神女”一样,高高在上的,无喜无悲地,痛苦地生,为了小镇的居民奉献自己,连带着死亡都会被算计。   但是,莱娅有一点和别的神女不太一样,因为她是“始神”。   恨有多深,灵就有多强大,莱娅的恨是铭心刻骨的,她怨恨一切,憎恶一切,在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境地里的真相之后,她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一同恨上了。她恨小镇上的人们贪图永生,她恨父亲制作出了母亲的骨瓷小人,她恨母亲的死让父亲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她恨神树的存在让小镇居民这种愚蠢的贪婪成为了“现实”。如果没有神树,如果没有母亲的那个陶瓷偶人,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莱娅第一次以神女的身份触碰神树时,祭司告知她她需要从“母亲”那里得到力量,乞求“母亲”庇佑这个小镇。   神树用最温柔慈悲的怀抱,迎接了莱娅充满怨恨的灵魂。   神树的意识非常浅薄,它没有感情,但是它有记忆,从诞生的最初,到后来无尽漫长岁月之中那些享受了它庇佑的人们欢笑幸福的脸。   莱娅想到了穹顶上的神佛。   仇恨如同鲸吞噬浪,瞬间湮没了莱娅的理智,带着无尽伤痛和怨恨的灵魂吞吃了神树的意识,而那团温暖的光没有进行反抗。   神树上千年的记忆冲刷了莱娅的灵魂,试图净化她的怨恨,这是身为神树的本能——让每一个归属于神树的灵魂得到安息,这是它的责任。   莱娅拒绝了幸福,她只想要让罪人万劫不复。   莱娅分裂成了两人,一个是带着神树千年的记忆,依旧对小镇居民抱有慈悲心的“神树”,一个是带着无尽的怨恨与冤屈,不得超生的“神女”。   “神树”庇佑了自己犯下大错的子民,将生灵之力借给他们逃脱死亡的惩戒,如同毫无原则的母亲原谅了榨干它一切血肉的子嗣。而莱娅则回到了家里,见到了曾经承诺过要给她世上一切美好的父亲,她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事情都没做,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用那具骨瓷偶人的驱壳。   斯塔夫自杀了。   莱娅将神树的力量借给了下一任神女,她动作温柔地将这群罪人推向了更深的深渊,她要他们万劫不复。   ……   林夕和叶青带着莱娅,来到了一座极尽繁华富丽之能的庙宇之前,比起华国人尊崇的简单朴素,认为出家人应该有着“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清苦;泰国的民众显然认为神佛至高无上,应该受人敬仰,所以庙宇也更加辉煌大气,气势磅礴。但是让林夕有些意外的是,这间寺庙虽然繁复,却只有黑白两色。整座庙宇的墙是雪白的,屋顶是黑灰色的砖瓦,屋檐的边角是尖端朝天的尖角,像是火焰燃烧时的形状。   圣洁,却又庄严,透着一丝异于常态的阴森厚重。这种矛盾的两面性让林夕感到困惑,但是她的困惑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跨入庙宇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要化作一股妖风,令人作呕。林夕还没开口说话,叶青已经伸出手,轻轻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叶青虽然身材清瘦,但是他的手掌却和普通男性一样,很宽实,只用一只手就将林夕的两只眼睛挡得严严实实的。但是哪怕只是一瞬间,林夕也看清楚了庙里的景象——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走廊的两侧摆满了尸体,鲜血几乎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凝固成了沟槽。   这些尸体是被人用特制的药物炮制过之后才摆放在这里的,所以尸体没有腐烂,甚至连他们死前痛苦扭曲的姿态都保存完好,凝固成一樽樽被风干的蜡像。有的尸体内脏被完全挖出,在地上流了一滩;有些尸体被从天顶倒挂而下的铁钩钩进皮肉,半悬在空中;有些尸体被固定成一个跪在地上的姿势,有锁链穿透了他们的身体,将他们连在一起;甚至有一些人躺在刑具上,半身完好无损,半身却已经被碾成了糊成一团的烂肉。   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震撼着人类的脑部神经,几乎让林夕感到了太阳穴抽搐时的疼痛。   她伸手拽下叶青的手,握在掌心,让自己直接面对着人间地狱一样的场面。   她从来不会选择逃避的,不管是什么时候。就像那时身在地狱一样的孤儿院里,她也不会给自己太多颤抖的时间。   林夕到底也算是经历过不少妖魔鬼怪的人了,所以她翻涌的情绪很快平息了下来,她注意到墙壁的两头刻满了壁画,无一不是交缠扭曲在一起的手、痛苦狰狞变形的五官、还有无数刻画清晰的骷髅骨头。而在整个庙宇正中央的穹顶之上,却雕刻着一个手持锁链的人,看不清五官眉眼。   “那是谁?”林夕注意到这个不同寻常的存在,没有什么缘由的,她觉得后背一凉。   “是一位身份非常尊贵的大人。”回答问题的是神树的意识,但是神树显然不想深入回答这个问题,“请继续前进吧。”   林夕和叶青提着莱娅的人头继续朝前走,穿过满是尸体标本的“地狱”,走过代表“奈何桥” 的阶梯,穿过代表“审判”的殿宇,他们终于离开了这个人造的小型地狱,进入了庙宇的主殿。相比起走廊上的血腥恐怖,主殿的穹顶刻满了莲花座台和诸天神佛,空荡荡的,只能看见路的尽头是一个原型的祭台。而林夕这才发现,庙宇的主殿居然有四个出入口,他们只是站在其中的一条路上,不知道另外三条路径通向哪里。   “这里是进行‘净骨仪式’的祭台,西方的那个出口尽头,就是死寂之屋。”或许是因为祭祀还没有开始,莱娅还能勉强保持自己的理智,“正北的通道连接着‘苦痛之坑’,也是最终进行仪式的地方,东方的尽头,是他们为小镇居民制作骨瓷偶人的地方。”   “先去死寂之屋。”林夕并没有犹豫太久,她只是低头看着莱娅,说道,“莱娅想要毁灭这个小镇,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莱娅恨着这个小镇,神树却明显是爱着的,“我知道他们错了,错得很离谱,却总是不能狠下心来将他们导正。”   “我已决心要和他们同生共死,所以我才会将树种交给你,延续‘神树’的生命。”   莱娅猩红色的眼睛里透着沉沉的死气,嗓音低哑地说道:   “一错到底,到最后还是要死亡来证明他们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这个寺庙是参考了泰国“mat mae kaet noi寺庙”,也被人称为“清迈地狱寺庙”,是一座弘扬向善观念的黑白寺庙。正如文里描写的,里面摆满了各种人类在地狱受苦的蜡像,以此来警告世人不要作恶,尽早修得善果,摆脱轮回之苦。   咳咳,当然,这里更重口一点,直接上了真正的尸体。   佛教是从古印度传承而来的,泰国就是一个信仰佛教的国度,因为香火繁盛,所以有“千佛之国”的美称。   虽然中国信仰佛教的人很多,但是我国的本土教其实是道教,虽然很多人压根不清楚这一点……qaq   佛教、基督教和□□教是世界三大宗教,很多外国人也信佛的,所以小天使们别觉得西方只信仰上帝圣灵耶稣和天使啦。   么么哒,其实严格来说,我写的这些世界都是架空的,只是有一个偏向,但是我写的地点现实中是完全不存在的,请各位小天使不要当真啦,不然我真是罪孽深重_(:3ゝ∠)_ 第八十三章 骨瓷小镇(17)   林夕找到艾薇的时候,这个姑娘早就已经昏死了过去,人事不知了。   死寂之物里的人会感受到温度变得极冷,加上体力的消耗和没有实物,黑暗、寒冷、饥饿、恐惧都会凝聚成心底黑暗的情绪翻涌不停,直至把人逼疯。小镇上的祭司为了保证神女不会被凡人的欲求所影响,就连侍女都要先折磨得不成人样,岂止“丧心病狂”四字能够形容得来的?   “这小姑娘倒是幸运,居然直接昏过去了。”莱娅闭了闭眼,猩红色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森然,“被关进死寂之屋,先是恐惧,后是疯狂,直到一切情绪被磨平,成为一具拥有血肉之躯的傀儡,才会被祭司放出来。你这朋友倒是好命,直接昏死过去,没有情绪起伏,悲符也影响不到她。”   林夕没有说话,倒是叶青缓缓点头,说道:“是挺好命的。”   艾薇的确是好命,本来,阿玛拉想要算计的人就是她,莉拉完全是个凑数的。没想到横空杀出来一个林夕,一身灵力华光炽炽,直接将艾薇映衬得毫不起眼黯淡无光,倒是让艾薇逃脱了成为神女的命运。而本来,她既然不能成为神女,自然会被祭司们炮制成尸模,摆放在外面的走廊上,谁料到和她一起泥足深陷的还有一个哈里森,既然祭品有了,下一任神女又定了,那为了培养下一任神女的侍从,艾薇自然就被丢进死寂之屋了。   想到这里,叶青突然将视线转向了一把将艾薇抱起的林夕,唇角带上了几分浅淡的笑意。   当然,最幸运的是,她还遇上了林夕。   “先把她送出去吧,至少要送到地面上去。”艾薇身材娇小,林夕公主抱着一个妹子也不算难事,直接将人抱得稳稳当当的。她并没有觉得那里不妥,甚至还有些理所当然地道,“明天打起来恐怕要地动山摇,我们要是成功了,这小镇八成也是凉了,她一个外地人留在这里怕是会被牵连,我还是把她送走吧。”   叶青从不反驳林夕,莱娅却已经忿忿地扬起稚嫩的童音,说道:“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了!一来一回,天都要亮了!”   “我有术法可以很快地来回。”林夕不待见这叽叽歪歪的人头,她是个直觉系生物,在莱娅这种满含怨气和恶意的东西身边待着总觉得难受,“你也别整天怨啊憎啊的,你根本不是莱娅,那些痛苦的经历也不是你的,我是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但是你的皮是上百人聚成的,躯里面又混了一大堆灵魂的负面情绪,有神树的意识,有莱娅的记忆,杂七杂八的混一起,但是终归还是个死物,用别人的恨去杀了莱娅的父亲,你哪里来的资格?”   该恨该怨的是莱娅那个孩子,但是那个孩子死得早,灵魂也不知道有没有进入地狱,但是总归轮不到别人来杀她的血亲。   林夕能感觉到,这个人头躯里面的记忆是莱娅的,但是那些浩瀚如海的恨意恐怕不是莱娅一个人能拥有的,更像是无数憎恨的结合体。   林夕一开嘴炮,扎心的程度不比宋雯损人的时候浅,人头立刻尖叫了起来:“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是莱娅!我就是莱娅!我被人剥皮剜去了血肉,哭了三天三夜沥尽了心血,那群畜生还用降头迫我神志清明无法昏死过去,就为了让我的怨恨和意志凝聚在白骨上!好让他们焚烧成灰制成瓷人!甚至我庇护了这个村子将近五十年!他们还将我的头砍下,用我的血肉抹墙,只为了让我悬挂在阎罗殿上不停滴血,让污血迷了缚罪尊者的法眼!”   “我恨啊!我恨啊——!!!”   人头哭得太大声,童音凄厉,仿佛冤屈临死,灵魂不宁,竟哭的人耳膜震荡,心中情绪翻涌,好似心魔丛生。   “卧槽——”林夕双手抱着艾薇,没能及时阻止人头发疯。但是没等她空出手来折腾这个人头,叶青已经干脆果断的抡起人头往旁边的柱子上一砸。   哭声猛然一恹,顿时没声了,林夕瞥了一眼这骨瓷人头,发现对方居然没碎,也就受了那份多余的担心,面无表情地对叶青说道:“我先送艾薇离开,你们找个地方躲好等我回来,如果被发现了,干脆看看能不能把苦痛之坑的封印给砸了。”   林夕清楚,叶青的任务是清除扭曲时空法则的异端,如果没有意外,这个欺瞒鬼神的骨瓷小镇就是叶青的任务目标了。   林夕很快就将艾薇送回了地面,她从骨瓷小镇里取了艾薇的身份证件,就带着人连夜离开了骨瓷小镇。在邻城的旅店里给艾薇开了个房间,将身上所有的钱和银行卡都留下,还将写了密码的纸条放进了钱包里。做完了这一切,林夕才带着三分悲悯的心肠,用裹挟着魂火的手指点了点艾薇的脑门。   她把艾薇的记忆模糊了,虽然她还会记得今晚的经历,但是也只会记得大概的起因和经过,但是画面却会被打上马赛克。   人如果有活下去的权利,还是让自己活得开心点比较好。   做完了这些,林夕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既然已经不欠艾薇了,那以后也没有挂心在意的必要了。   林夕化影赶回了骨瓷小镇,而这么来回一折腾,天已经快亮了。在地底下没有阳光的照射,无法判断时间的推移,直到现在天光破晓,林夕才意识到这一个晚上也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回去如果将今晚的事情都告诉宋雯,一向无恐不欢的她大概会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吧?   想到这里,林夕有些失笑,没想到自己居然到现在还有心思走神想这些有的没的,看样子还真是松懈了。   林夕回到了骨瓷小镇,却发现地底世界灯火通明,家家户户亮起了灯。她在叶青的身上留了一缕魂火,所以能顺着魂火的方向重新进入被封锁在法阵伸出的寺庙,但是她一路走来却发现了很多异样,哪怕她行迹隐秘,却还是有好几次险些撞上四处巡逻审查的瓷质偶人。   戒备如此森严,让林夕都怀疑自己离开的事情是不是被人发现了,但是没有,这些瓷质偶人只是在巡逻,却并没有找人的迹象。那个人头曾经说过,神女的净骨仪式会在鬼首祭之后进行,而在这之前,骨瓷小镇的祭司也不会提供给她任何食物,避免净骨仪式出现差错。就这样关押她两三天,林夕倒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失踪会被发现,毕竟对于祭司和小镇的居民来说,现在重中之重的事情当然是现任神女的鬼首祭。   林夕借助化影只能潜进了寺庙,她穿过人造的地狱,扫了一眼空荡荡的祭台,却都没有见到叶青的身影,反倒是祭台的四个出入口边上都多了两个守卫的瓷质小人。倒是多亏了地底世界的灯火昏暗,才让林夕的影子能四处乱窜而不被发觉,否则也很难闯过戒备这么森严的警卫队。   林夕来到了死寂之屋,没看到人,正想离开,叶青却突然推开死寂之屋的门,拎着莱娅的头颅从里面走了出来。   林夕看见叶青从死寂之屋里走出来,顿时有些语塞,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虽然说死寂之屋的确是最好的隐蔽场所,但是她没有料到叶青居然真的躲了进去,而且看他一如往常般冷静理智的神情,居然没有受到半分的影响。反倒是莱娅的头颅双目渗血,被叶青堵住了嘴,满脸都是怨憎的神色。   “有人过来了一趟,我就带她躲起来了。”叶青对于自己坑了莱娅的事情是一点都不觉得内疚的,他只是在最危险的时刻做出了最恰当的选择,他的理智判断这是对的,所以他就这么做了,“仪式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那些祭司带着神女前往了苦痛之坑,阿玛拉和泽维尔也在。”   “提前了?”对于叶青的这个消息,林夕感觉有些意外,因为之前听莱娅讲述了骨瓷小镇的过往和仪式,她就觉得这个世界的黄泉大概是非常严谨公正的存在,甚至还可能一板一眼到不知变通的地步。既然说了午时三刻是斩首时,那应该也不会随意变更审判的时间才对,还是说这其中又多出了其他的变故?   对于自己的幸运e属性十分有自知之明的林夕并不看好这种变故是朝着好方向去的,毕竟她的实力在逐渐变强,很多时候却还是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不过计划已经定下,就不会随意更改,林夕当机立断地说道:“走吧,我们前往苦痛之坑。”   林夕转身想走,叶青却还站在原地不动。林夕走了几步感到困惑,回头朝着叶青看去,却发现他表情冷淡如故,薄唇却微微抿起,额角也沁出了汗滴。   林夕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死寂之屋好像并不是对叶青完全没有影响的。   这个发现并没有让林夕感到焦急,心里反而涌现了些许莫名的情绪,一种复杂得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楚的情绪。   林夕向叶青的方向走了几步,他们的距离不过一臂之遥,林夕能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的,还有些小心翼翼:“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不好。”叶青的回答很干脆果断,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感觉很不好,林夕。”   林夕又问道:“怎么个不好法?”   “烦躁、生气……还有一种,让我无法冷静思考的情绪。”叶青老老实实地诉说着自己的感受,他的眉头无意识地皱起,那份让林夕熟悉无比的厌色和倦怠再次袭上了他的眉宇,让那张过分冷静的脸染上了几分令人欣喜的人气,让他在这一刻看上去像是一个正常的人,“还有……”   ——“受伤会疼,疼会难受,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叶青放弃了抵抗一般垂下了眼帘,他语气平静地说道:   “很疼,想拥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林夕下一章该凉了。(点烟.jpg) 第八十四章 骨瓷小镇(18)   当林夕知道“叶青”就是“零”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路漫漫其修远兮,前路定然坎坷无比。   叶青人格残缺,哪怕他在这么多年的生活里他已经学会如何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但是他的情绪依旧不完整,喜怒哀乐接近于无,更别提“爱情”这种对他来说高深莫测的东西。林夕虽然说要教他,但是也知道这种事情很不容易办到,哪怕叶青将自己对她的依恋表现得露骨无比。   叶青对待林夕始终带着一份特殊,但是他对林夕的态度一直都是两个极端。如果被动,他会被动到极致,就像“零”一样,没有自己的三观和对错,不管林夕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对的,他不会反驳也不会阻止,只会遵从并且支持;但是如果主动,他又会强势得令人吃不消,只会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比如说为了阻止林夕继续作死而强行给她戴上了手铐,甚至都不征求她的意见,也不问她是否会因为这个举动而产生反感。   林夕大概能猜测到,叶青在他的世界中生活大概也是这样的状态,如果他有朋友,那大概他在朋友的眼里会是个我行我素到了极点的刺头。   林夕看得很清楚,因为清楚,所以会理解他,体谅他,甚至没有因为他一些过分的举动而心生不满。   但是现在,林夕能感觉到他强烈的行动欲,却不知道为什么被压制了下来,转而询问起“林夕的意见”。   ——他开始在“感情”上进行了思考。   但是这种思考显然让他觉得很烦躁,他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被这种感情所纠缠,所以很直白地表现除了自己对这种陌生的情绪烦不胜扰的厌恶。他厌恶的不是感情的本身,而是随同这种感情一起汹涌而来的“无法控制”,对于叶青这种永远冷静理智的人来说,“无法控制”就等同于“毁灭”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做着“正确”的事情却还要处处顾虑林夕的想法;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很健康却突然感觉到了疲惫;不明白这种失控一样的烦躁是因为什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回想起林夕死亡的场景时那种汹涌而来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情感,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他心里明明清楚“活着”是最重要的,但是在林夕死去的瞬间,他又觉得这些全部都是空的。   这种“很空”的情绪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甚至会让他精密如电脑仪器一样的大脑感觉到了“疲惫”。   还没等叶青理清楚自己的思绪,他就被袭击了。   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女子绵软的身体瞬间靠近,手臂交缠之际感受到的体温滚烫得有些陌生。他理智涣散了一瞬,可是不等他的理智重新聚拢,他的脖子已经被一条手臂环过压下,头才刚刚低下,一个干脆果断的吻便落到了唇上,一触即离。   叶青感觉到自己细致入微精密万分的大脑突然卡壳停止了运转。   空落落的疼痛突然散去,之后汹涌而来的却是更加陌生的情绪。   林夕一只手拽着莱娅的头颅往肩膀上一甩,一只手牵着叶青的手,一边迈步往外走,一边还感慨着:“唉,要不是时间不太对,真想去一趟民政局。啧,怪你太过可爱了。明明知道你应该是不懂爱情是什么东西的,但是你很多行为还是让我误会你对我有意思啊。”   “什么有意思?”叶青迫切地想要搞懂自己不理解的东西,但是联系了林夕上下文的语境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整个人迅速恢复了冷静,“这些情绪并不会在脑域的某个部分引发激素反应,所以我无法判定这种情绪的学名是什么,但是我想我是爱你的。”   他无法清晰地描述出自己的想法,因此而感到了些许的焦躁,只能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再次力持平静地重复道:“我想我是爱你的。”   挂在林夕背上的人头那双猩红带血的眼睛对上了叶青冷静得近乎冰冷的眼,嘴角顿时勾起了一抹满含讽刺的弧度。   一个没有爱情,一个不相信爱情,这样的两个人却走在了一起。   莱娅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和穹顶的神佛一般模样,高高在上的悲悯神情,仿佛已经看见了这两个人的终局。   ——世上的所有感情,都会以背叛作为结局。   ……   一百零八位祭司盘腿坐在蒲团上,他们低着头,一手竖起放在心口,一手掌心朝上捻着佛珠,不管是坐姿还是身形都整齐得像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似的。庄严圣洁的经文在舌尖一滚而过,上百人的诵经声整齐划一,乍然一听还以为是一个人在诵读,规整得几乎有些可怕。   悲弥塔莎身穿的深黑色禅衣花纹繁华富丽,神色无喜无悲地跪坐在所有祭司的正前方,她的衣角和下摆的边缘纹着的是佛教六花,若是仔细辨识,就能发现衣服两袖与前后两摆四个部位分别是佛教四大圣树的纹路,精美得堪称奢华。这套华美的禅衣穿在悲弥塔莎的身上美得神圣,厚重的颜色也掩盖不了她的姝容,她只是静静地跪坐在那里,双手自然交握摆放在大腿上,姿态便端庄矜雅一如佛前的莲华。   阿玛拉站在大殿的最后方,身边站着神色木然的泽维尔,远远地看着跪坐在高台之上即将奔赴死亡的悲弥塔莎。   阿玛拉知道泽维尔心中在怨怼她,但是她并不在乎,她为了活下去,连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双生姐姐都牺牲了,又何必害怕牺牲多一个不过肌肤相亲的男友?她骗过无数人来这个小镇,就是为了在姐姐献祭之前找出可以取代自己的人,让自己逃脱成为下一任神女的命运。   阿玛拉这个名字,是悲弥萨亚在离开小镇的时候,塔莎亲自为她取的,意为“永恒之美”。但是阿玛拉总觉得,或许叫做“苟且偷生”更为妥当。   踩着无数人的尸骨而活下来的阿玛拉,说的不就是她?   “鬼首祭,开始。”   伴随着大祭司庄严的宣誓,四周的诵经的祭司突然拔高了音量,咏唱经文的声音如冬雷震震,万鼓齐鸣,一声声震荡着听众的耳膜,令人心神激荡。   身披黑袍的老者神情僵木的走上前,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木箱,由无数齿轮和木条砌成了正方体的形状,木箱上贴满了符文和封印的咒术,深红色的符文从箱子一直蔓延到地板,铺满了整个祭台,只有箱子两侧、祭台的下方有开启箱子的机关。他一挥手,两侧的黑袍祭司便开始拆解机关,伴随着齿轮咬合时咔嚓的声响,一个完整的正方体木箱逐渐拆分成各种形状的木块与木条,逐渐露出了一个被巨大的“井盖”遮掩着的“古井”来。   林夕带着叶青躲在穹顶的光影里,看着那井盖上足足比箱子多出两倍的符文和咒术,她是真的信了这里的黄泉很凶残……   啧,连丧心病狂的祭司和小镇居民都怕得要死要活,这黄泉的意识是又多残暴啊?   黄泉的封印解除,林夕能感觉到整座大殿的空气都变得压抑逼仄了起来,像是某种沉凝的气体瞬间溢满了整个空间,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林夕一眨不眨地盯着苦痛之坑,她发现那个充当井盖的木料居然是神树的枝干,即便被人从树上剥离,它还是有着玛瑙一样盈润剔透的光泽。但是当封印减弱了一部分之后,苦痛之坑的动静就开始越来越大,四面无窗,所有人的耳中却传来呼啸的风声,隐隐夹带着郁怒的低吼,就像是来自深渊野兽的咆哮。   井盖开始震动了起来,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震动越来越大,井盖的边缘甚至发出了“咣当咣当”的声响。   “取首——”苍老嘶哑的嗓音在声嘶力竭的低吼下显得格外凄厉,像是指甲刮擦黑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刺耳又令人烦躁心焦。   大祭司话音刚落,一直站在悲弥塔莎左右两侧的黑袍人立刻举起了手中弯弯的袖刀,刀柄上的红宝石华彩璀璨,倒映着血光。   “啊——!!!”   在队伍最后头的阿玛拉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她像是不忍直视一般狠狠地扭开了脑袋,整个人蹲在大殿的角落边上瑟瑟发抖。   悲弥塔莎的头颅滚落在地上,头颅和脖颈的断裂处没有鲜血溢出,平整光滑,只能看见原本脖颈的地方有一个作为关节一样活动的拳头大小的瓷质小球已经被刀刃劈碎了。那滚落在地的头颅依旧凝固在那样无喜无悲看似悲悯实际麻木的表情之上,五官清丽娟秀一如山间的栀子花。   一滴污秽腥臭的血液,悄无声息地从高空中落下,滴在悲弥塔莎的眼睑上,让她蝶翼一样浓密的眼睫毛微微一颤。   五官精致的骨瓷头颅安静地躺在地上,在大祭司低声念完一段佛经,伸出手打算去触碰它时,头颅却倏地一下睁开了双眼。   猩红的、浑浊的、仿佛散发着污血恶臭气息一样的眼睛取代了塔莎蜜色的双眼,连带着塔莎圣洁清丽的五官都显得格外诡谲扭曲了起来。   这双仿佛埋藏着万里尸骸的眼睛直直地对上了躲在穹顶阴影中林夕的双眼,它的嘴唇突然用力地裂开一个笑,这个笑容太过用力,几乎是硬生生将偶人僵硬的嘴角拉扯到鬓角,连带着口腔也完全碎裂,于是,骨瓷制成的人头立刻因为这个笑容而一点点地蔓延上碎裂的纹路来。   “莱娅——?!”大祭司几乎是惊恐绝望地嘶喊出这个名字,“不——!是谁取下了始神的头颅?!”   ——“大人,始神是什么?”   ——“是最初,和最后的神,她会一直存在,直到永恒。”   一切因为她而开始,一切会因她而结束,在地狱中永世不得超生,也是一种另类的永恒。   整个大殿突然响起了稚嫩而扭曲的低笑,那种坏掉的一样负面情绪像是倾泻而下的黑泥,将所有人都湮没其中。   “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人头……如果联系一下神树的设定,你们大概能猜得出来它是个什么玩意儿。   ……嗯,没什么好说的……   反正林夕还是要死的。 第八十五章 骨瓷小镇(19)   早已经习惯被猪队友拖累的林夕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扯淡的世界了。   林夕虽然不是一个特别细心的人,但是也不是个冲动的人,很多时候她的随机应变能力以及思考能力也十分优秀。加上以往的记忆在作祟,她现在的一言一行已经谨慎了很多,没有像在孤儿院里一样只凭借着一腔孤勇四处乱闯,在无畏之中也明白了三思而后行的道理。   林夕从来没有相信过莱娅,自然会对她多有提防,所以在对方闹出幺蛾子的时候,林夕是真的一点都没觉得意外。   林夕的化影术是隐藏以及追踪的一把好手,但是唯一的一个弊端就是在化影状态下的时候不能发动任何攻击,同时如果在化影状态下被人发现并且进行攻击的话就会在第一时间“术影破除”,显露出踪迹来。莱娅对林夕发动的攻击有点类似精神冲击,林夕还没想出来应对的办法,叶青已经直接挡在她面前拦下了这一击精神力冲击。于是同样在林夕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叶青已经双眼蓝光一闪,一招翻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精神力冲击给砸了回去。   化影术失效了,但是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是莱娅的那个人头被叶青的一记大招给碾压了。   精神力不管是对人类还是对鬼怪来说都是一种很特殊的存在,在科学上可以解释为脑域的能量波动和思维冲击,在唯心主义上可以解释为灵魂能量以及情绪波动,这些东西的存在总体来说都可以称之为“精神力”。叶青是一个变异型的脑域天启者,他的精神力十分强大,但是增长过速的精神力让他过分理性,甚至没有感情激素分泌,形成了一个极端。而莱娅则是另一个极端,她是无数负面情绪和怨念的集合体,精神能量同样强大,但是却很不稳定。   如果说叶青是理智的极端,那莱娅就是感性的极端,一个以思维逻辑作为力量,一个以情感波动作为力量,虽然乍看之下有些相似,但实际南辕北辙。   叶青的这一击精神力冲击直接捅了篓子。   林夕看着莱娅的脑袋如同八个月的孕妇一样不停地吐着负面能量,瞬间整个人就不好了。她的情绪波动一直处于一种非常极端并且爆表的状态之下,叶青的这一招精神力攻击直接就让她的力量失去了平衡,极端负面的情绪失控,整个人头都变成了一种类似污染源的存在。   林夕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属于悲弥塔莎的人头上冒出了黑雾,距离最近并且直接接触到黑雾的几个祭司直接就发狂了。原本用来行刑割下神女头颅的袖刀毫不犹豫地调转了方向砍向了自己的同伴,原本庄严肃穆的鬼首祭仪式直接化成了血色的修罗场,各种厮杀声和惨叫声萦绕耳畔,鲜血喷溅在墙上、瓦砖、祭台,昏黄的烛火在墙上倒映出一片盘缠厮杀在一起的人影,扭曲的肢体和狂乱挥舞的手臂就像是殿堂里的壁画。   林夕当机立断地一刀子劈碎了自己手中原本属于“莱娅”的脑袋。   某种代表罪恶的东西被释放了出来,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将一切绝望和痛苦放逐于人间,唯有希望被锁在了盒底。   化影术失去了庇佑的效果,林夕和叶青就从穹顶上掉了下来,所幸两人的身手都不错,倒也非常平稳的落到了地上,唯一的麻烦就是掉入了这场混乱厮杀的中心。叶青手腕猛一翻转,薄如蝉翼的两柄小刀就噌地一下刺穿了朝他们扑过来的两人的咽喉。叶青快步而上,手臂弯曲以手肘重击了敌人的心口,在对方窒息的瞬间躲过对方手中的袖刀,直接反手一刀就将将人捅了个对穿,他一脚就将尸体踹了出去,回头朝着林夕看了一眼。   虽然算不上心有灵犀,但是林夕又不蠢,自然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应该做什么。她很快就在叶青的掩护下杀出了重围,一脚踏上了祭坛。   林夕握着唐横刀,视线立刻落在了苦痛之坑的“井盖”上。只要劈开黄泉的封印,所有人都会下地狱,包括莱娅。   一切闹剧都会结束了。   林夕一脚踢开一个纠缠在她身后的黑袍祭司,那个祭司很快就被叶青切断了咽喉,趁着这个空档,林夕飞快地朝着苦痛之坑跑去,举起了手中的刀。   “不——!!!”   林夕被人扯住了腿,她一低头,就对上了一张神情扭曲的麻皮老脸,正是那个苍老的大祭司。老者是直面了莱娅情绪污染的人之一,但是他居然还能勉强保住自己的理智,倒是让林夕觉得很意外了。大祭司死死地拽着林夕的小腿,嗓音嘶哑地说道:“不要这么做!外来者!吾可以放你们离开——!”   林夕眼神冷漠地扫了一眼苦痛之坑,这一眼扫得大祭司心惊肉跳,他还没来得及许下更多的好处,林夕已经猛地一脚剁在了他的老脸上:“之前还口口声声地喊我‘地狱的使者’,现在就改口喊我‘外来者’了?呵,谢谢你大爷的,地狱的使者不想跟你说话,只想让你们下地狱。”   唐横刀出鞘如匹炼惊梦,雪亮的锋芒映照出大殿中的疯狂和惨像,以一往无前之势劈碎了刻满符咒封印的枷锁。   “不——!不——!不——!”大祭司惨叫着挣扎着,他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封印破碎之后露出的深坑,里面一片漆黑如一望无际的深渊,但是他分明绝望的感知得到,有什么可怕的存在即将从里头脱身而出,“我诅咒你!打破小镇永恒的外来者!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永远痛苦——”   “嚓——”   鲜血飞溅而起,擦过林夕的脸颊,顿时在上头留下了一道深红色的血痕。林夕神情冷漠地抬起手,食指轻轻拭去脸侧的鲜血,冷嗤着甩去了唐横刀上的血迹:“在我不得好死前,要下地狱不得超生的是你们,罪人。”   林夕身体四周翻涌起深蓝色的魂火,那仿佛大海深处最深邃最温柔的那一抹蓝色如同灵魂安眠的理想乡,只是看着,都让人感觉到了安宁。   身披火焰的林夕并没有放松下来,她双手握紧了唐横刀的刀柄,一边脚往后挪了些许,重心向前,摆出了一个备战的姿势。   “叮——”像是风铃的轻响,本该灵动悦耳的声音却裹挟着暮鼓晨钟一般的厚重,令人心里一空。   仿佛神明的手轻柔地抚过了整间大殿,将时间冻结在这一个瞬间。所有的厮杀和呐喊都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归于寂静,一切罪恶的、嘈杂的、让人心神不宁的人或事物都在远去,像是神明降临人间的前奏,或是审判罪人之前肃穆的宁静。   时间、空间、声音,都暂停了一瞬。   下一秒,无数泛着冰蓝色光辉的雪白锁链从苦痛之坑中爆射而出,激荡的气流瞬间席卷了整座殿堂,有风从地底刮起,呼啸如巨龙的咆哮,鼓荡不停。   林夕被这股狂风吹得眼睛酸涩,忍不住抬手挡在了眼前,而这个时候,叶青也走上前来,他略显清瘦的身躯如笔挺的青竹般挡在了她的面前。   叶青帮忙抵挡了狂风,林夕终于能抬眼朝着苦痛之坑的方向看去。   在锁链光辉的映照之下,她看见了一个身穿玄黑色斗篷的修长身影从漆黑的深渊中缓缓升起。   漆黑的斗篷上烙印着鎏金色的纹路,有种低调的精致感,穿在那人的身上,硬生生地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矜持贵气。然而实际上,这世上也再也找不到一个比眼前之人更加气质高贵的人了。他穿着玄黑色的斗篷,手里捧着一本棕色的厚皮书,一头长及脚踝的银发像是极光的缩影。斗篷掩盖了他的容颜,只能看见他捧着书册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仿佛是生而尊贵享尽人世一切荣华的神明,只是站在那里,都映衬得鬼魅的大殿堂皇光明。   他静静地悬空而立,闪烁着蓝色光辉的锁链围绕在他身周,众星拱月一般,等待着他对罪人的宣判。   从地底而来的风拂动着他的衣角,手上捧着的书哗啦啦地翻开,最终暂停在了染满血色和黑暗的一页。   “愚者逆转生死颠倒阴阳,欺瞒黄泉犯下无尽杀孽,其罪令黄泉阴翳不散,孽气丛生,当落入地狱底层,受苦海磨折,不得超生。”   “拘魂令下,不可违之——止息。”   伴随着来者的一声令下,泛着盈盈蓝光的锁链瞬间四窜而去。密密麻麻的锁链穿过寺庙,穿过穹顶,在整个地底的死者之城铺张而开,锁链的尖端毫不犹豫地刺穿了罪人的胸膛,刺进了魂魄,捆缚着灵魂朝着小镇的上空汇聚而去。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大殿中的所有祭司都被洞穿了心口,染着污秽的灵魂粘稠得像是黑泥,被锁链从躯体中挖出,不断挣扎蠕动,却始终无法摆脱捆缚灵魂的枷锁。   他们想要惨叫,却没能发出一丝的声音,蓝盈盈的锁链在空中悬浮挥舞,照亮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林夕看见阿玛拉的灵魂也在挣扎中被锁链扯出了体外,毫不留情地被锁链拖进了苦痛之坑,而泽维尔则眼神惊惧地朝着外头跑去。   这是都结束了吗?林夕远远地看着那些扭曲挣扎却始终不能形成任何有力反抗的灵魂,神情难得地染上了几分茫然之色。   “缚……缚罪尊者……”   一片死寂之中,一个稚嫩的童音颤抖地响起,却在下一秒化作了凄厉尖锐的惨叫和悲鸣:“不要啊——!!!”   林夕想要动一下,却发现身体如同僵硬了一般动弹不得,她眼前的景象如同抹了一层涂料一样化为了一片血色,有什么东西挤进了她的驱壳里。   ——贪婪、愤怒、嫉妒、绝望、悲伤、憎恶、怨恨……   什么东西?   林夕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轻颤,有什么污秽之物在靠近自己灵魂的核心,出于本能,她几乎是立刻燃烧起了魂火,将自己和叶青包裹在火焰里。   有一双手穿透了火焰,没有被魂火烧灼半分,冰凉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林夕的眉心。   林夕动弹不得,只能微微掀起眼皮。她只看见了一角绣着金纹的衣袍,耳边听见了有人在说话,嗓音空灵:   “已死之人,为何还行于人间?”   “此乃罪。”   泛着蓝光的锁链,毫不犹豫地洞穿了林夕的心脏。   作者有话要说:  新角色登场,是个超级耿直的boy,在以后的世界也会登场。   还有一章,这个世界就结束了……   嘻嘻,没想到吧,林夕早就凉了。   不过这一卷铁骨铮铮的死肯定没有那么简单的啦,这个世界的“死”毕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死”。   这次有全尸(泥垢) 第八十六章 骨瓷小镇(20)   宋雯不知道,林夕其实一直有在思考一个对她而言十分严肃的问题——她穿越之后附身的人,是不是被她抢占了身体?   大概在别人眼里看来,她的这种介意很没有必要,毕竟她的穿越是不可控制的,算是完全被叶青带着跑,既然不是她能控制的,那即便真的抢占了别人的身体也不能怪她什么,毕竟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抉择。所谓的不知者无罪的道理拿到哪里都适用,但是林夕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坎,她已经习惯在这方面为难自己,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不管能不能改变,只要有一丝一毫亏欠了别人,她都会将自己锁进一个怪圈里。   林夕知道,这是童年里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情给她留下的阴影,可是每当她想要深入回想这个过去时,脑海里的图像都会变得模糊不清。   林夕意识到,这件童年的事情既然对她造成了这么深远的影响,那肯定是会让她“铭心刻骨”无法忘怀的记忆,没有道理她的记忆会变得模糊不清。那么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很可能是她自己本身的自我保护意识在作祟,这个事件给她带来的痛苦远远超过了她承受的极限,所以她的大脑选择了“忘记”。   林夕记得,在阴山那个世界里,她成为魑魅之后隐约回想起了什么,却很快又被她自己忘记了。   到底是怎样恐怖黑暗的过往,才会让现在已经心理素质十分强悍的自己数次选择忘记呢?   ——她毕竟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   林夕不愿意去想的,但是这个时候她又无端端地想起来了,在锁链刺穿她心脏的瞬间,在剧烈而空茫的疼痛之中,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发自内心深处的咆哮和质问,问得她哑口无言。但是她没有动摇,因为她相信着,哪怕只是潜意识自己的选择,都一定有它的缘由存在,她相信自己,无论什么时候。   “咦。”一个空灵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明明是表达疑惑的气音,却硬是被读得平静至极,“此魂至美,望悬于寝卧之顶,以此为明。”   “尊者,这是不允许的。”   林夕迷迷糊糊地找回了自己的神智,她张开眼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黑暗的地方,四周的黑如墨色般深邃,似烟雾又似某种浓稠的水,不断翻涌着想要向她靠近,却又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在了外面。而在这一片漆黑的世界中,唯二的两个光源是林夕自己,还有不远处被锁链环绕着的一个身影。   林夕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光,那是和魂火相近的颜色,蓝得深邃而又华美,令人心生宁静。   像一个超级大的童趣灯泡,林夕想。   显然,不远处的那个人也是这么想的,甚至还想把她挂在天花板上当照明。   林夕注意到对方身上环绕的锁链有一条牵连到了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捆得严严实实。而那身穿金纹炫黑斗篷的人扯着锁链的一头,慢条斯理地将锁链往回收,惨白修长的手指被掌心中深色的锁链映衬得盈润有光,而他拖动的动作很慢却很有规律,仿佛遵循着某种规则一样。   林夕想要反抗,但是她触碰不到锁链,整个人像是在大人面前蹦跶的熊孩子,挣扎的幅度太大,那锁链还会翘起几节砸她的头。   “虽有罪,却至美,随吾入地狱为政,可避大劫。”斗篷人跟遛狗一样将林夕拖着走,他措辞古怪,语调带着近乎咏叹般的淡漠和圣洁,“吾名缚罪天,乃黄泉之主,汝可随地书一同称吾为‘尊者’,入了黄泉,莫再偏执成魔,吾念你修行不易,便不追究你倒行逆施、违逆命时之事了。”   林夕生无可恋地被拖了一小段路,忍不住问道:“我有问题!你至少要让我死个明白!”   “吾无此责于身。”缚罪天十分直白地拒绝了林夕,但是他似乎又想起来这不是罪人而是他未来的下属,便又宽容地说道,“地书可为汝解惑。”   一本厚厚的棕皮砖头书砸到了林夕的头上,让林夕的魂火都萎靡了一瞬,但是她没心情多想,一把抓住了地书,问道:“违逆命时是什么意思?”   “该死之人没有在该死的时辰死去,就是违逆命时。”地书很善解人意地转换成了白话文,没有跟它的主人一样一口任性的古言,“你的命时止于昨日晚间九点,但是你却还行走于人间,这是有罪的。念在你修习了鬼道,勉强也算是有大毅力之人,尊者命你入地狱为政,你应当心存感激。”   林夕不接话,以地书的说法,她大概是昨天晚上遇见被下了降头的艾薇时就应该死去了,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活了下来,成了“违逆命时”的人。   “大劫是什么?”林夕死死地盯着地书,心情糟糕透顶,她可没忘记叶青还在外头,这种时候来了个什么“大劫”,叶青要怎么办?   她可以坦然地接受“死亡”,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真正的死去。但是叶青和她不一样,叶青的任务总是伴随着风险,谁知道他的死亡会不会影响到他真正的躯体呢?林夕不敢赌,也不会让叶青去赌,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想办法让他规避这些。   “看到周围的黑暗了吗?”地书的声音轻轻的,分辨不清男女,但是语气十分温和,“人犯下的孽障,终归要自尝恶果。”   林夕心里发冷,呢喃道:“你指的是什么?”   “地动。”地书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遗憾和叹息,像是怜悯着人类不识好歹的作为,“污浊了尊者的法眼这么多年,要不是黄泉诸事离不得尊者,又哪里由得这些跳梁小丑嚣张狂妄?罪魁祸首判得永世不得超生,这些滔天的欲念和孽障又要由谁来承担?唯有让罪恶之地化为千里荒芜,方可了却。”   林夕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凉了,她急忙道:“你说得是莱娅?你们不能把她带入地狱吗?”   地书说道:“黄泉掌管灵魂轮回往生,孽障又非灵魂,如何能管?”   林夕终于意识到了那个自称“莱娅”的人头是什么东西,那是一切罪恶的结合体,因为神树本身拥有的养魂之能而汇聚形成了一种非人非鬼的“死物”。它本该是没有意识的,但是偏偏小镇的居民们献祭了一个人类少女的灵魂,给予了这个死物“思想”和“记忆”,于是有了这个自称“莱娅”的人头。   它的确是神树和莱娅的结合体,但是它其实只是怨念和孽障分割成了两半,一部分拥有了神树的记忆,一部分拥有了莱娅的记忆,因此而形成了不同的人格而已。只能说这个小镇真的是成于神树,毁于神树,人类的贪婪和欲望居然硬生生将这天地神物化作了罪恶的根源,蕴养了几乎要实体化的孽障。   有了因,自然会有果,轮回反复,谁也逃不出这个划定命运的圈。   就像那漫天飞舞的红枫,璀璨而哀凉,却预告着生与死的结局。   林夕想起了叶青的话,她有些心凉发现自己再次被世界的意识算计了——她将要面对的无非就是这两种选择,一是进入地狱成为这个世界里烙下印记的鬼吏之一,永远停留这里;第二是违抗缚罪尊者的“好意”,在大劫中魂飞魄散,她甚至没有办法确定自己这一次的死亡能不能让灵魂回归现世中的自己。   要做出选择吗?要遵循世界的意识为她划下的命运的轨迹吗?要为了活下去而选择妥协吗?   她抗争了这么久,却还是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   ——不,绝不。   林夕猛然抬头看向四周的黑暗,眼底星火燃烧得辉煌。   仿佛有碎裂声在这片空间里响起,那隔绝黑暗和罪恶的屏障,碎了。   缚罪天猛然回头,银色的发在黑暗中划过了一道璀璨的光弧,微动的斗篷边侧露出了他掩盖在斗篷之下的半张脸以及一只颜色清浅如烟的眼眸。   他的眼中烙印着生死轮回的运转,可是在这一刻,不断咬合的轮回的齿轮被暂停了。   缚罪天用一双浅烟色的眼眸淡漠地看着无数恶念将那一缕漂亮的灵魂湮没,他收回了自己的锁链,不带什么感情地说了一句:“可惜。”   ——明明已经以大毅力抵抗了黑暗的侵蚀,却偏偏在最后一刻选择了自我毁灭。   以林夕的意识作为基点的心灵空间瞬间破碎,缚罪天悬空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夕捂着心口倒下,而叶青则一把抱住了她失去支撑的身体。向来神情冷静的青年表情空白了一瞬,对于叶青而言,他不知道林夕的灵魂空间内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走出了苦痛之坑,夺走了林夕的生命。   叶青眼睁睁地看着林夕停止了呼吸,他想伸手触碰她的脸颊,却有些茫然地发现向来沉稳如山峦一般的手颤抖得不能自已。   他的理智告诉他林夕或许回归了现世,并没有真正的死去,但是一种近乎绝望的郁怒和痛苦还是如剑一样刺进了他的心。   ——为什么我要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她在我面前死去?   叶青只觉得大脑一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破碎,他被压抑的情绪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屏障,在临界点上达成了一个完美微妙的平衡。   叶青只感觉到了痛楚在脑海里炸裂,他眼底不断窜过蓝色的电流,在理智和感性相互抵触的抗争中,他险些失控的意识被一个声音挽留住了。   “如果没有人承担的债孽注定不能沉入地狱,那只要有一个承担的灵魂,所有事情都能结束了吧?”   那是林夕的声音。   叶青吃力地抬起沉重的眼帘,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他看见了一身黑袍,面色苍白如鬼的林夕漂浮在苦痛之坑的旁侧。她手里拿着一截森白的骨链,浑身燃烧着深蓝色的魂火,整个人像是一缕即将被狂风扯散的轻烟。   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暗裹挟着腥风,浓重的死气哪怕只是稍有触及都会令人神智溃散,那些罪恶的、黑暗的、不可饶恕的恶如倒灌的海水般涌向了林夕。   她深蓝色的灵魂化作了浓稠的黑。   叶青看见林夕在对他笑,她的神智在和这些罪恶做着抗争,在极致的痛苦和无数怨念的蚕食中,她最终也只能留给他一个吃力的笑。   “等我,叶青。”   她说完,转身跳入了苦痛之坑。   作者有话要说:  呐,全尸,我没骗人。(被打死) 第八十七章 我想结个婚   “你为什么要跟着跳下来啊!”   林夕死死地搂着叶青的脖颈,忍了又忍,憋了又憋,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眼泪,愣是抱着人稀里哗啦地哭成了一个球。   她必须得承认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的理念产生了动摇,如果放在以前,哪怕是几分钟之前,林夕都绝不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产生自我质疑的念头,因为对于她这种固执到无药可救的人来说,质疑自己的信念比舍弃自己的生命更让她觉得崩溃。   人性本恶;等待背叛;不要亏欠他人;不要想着依靠;不要相信世间拥有不会腐烂的感情。   但是她坚信的、固守的一切,在叶青毫不犹豫地追随着她的脚步跳下苦痛之坑的那一瞬间,全部被一种铺天盖地而来的震撼和动容击成了碎片。   林夕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被世界意识操控,她也不甘心自己在劫难中魂飞魄散,所以她才想要赌一把。用这种完全出人意料的方式,拒绝世界意识施舍给她的两个选择,打算自己拼出一条路来。她承担了这个罪恶之地所有的欲念和怨憎,归根结底是因为她不甘心受控,而不是出于多么伟大高洁的精神追求。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赌一把,赌自己能不能在这样黑暗的精神污染下保留自我,安全返回现世。   林夕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很多时候她的牺牲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而不是为了别人的好而做出牺牲。   她的抉择总是参杂着太多的思虑与算计,她做不到像神父和悲弥塔莎一样无欲无求的舍己为人,做不到他们那样毫无怨念地付出一切牺牲一切。林夕其实很佩服他们这样的人,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都不能拥有他们的无私,对于自己办不到而别人却办得到的事情,林夕心里总是存了几分敬佩的。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她也早已习惯了孤军奋战,早已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奔赴未知的危险和死亡,所以她坦然地对着叶青微笑,对他说“等我”。   她从未想过要将叶青拖进这趟浑水中,不仅是因为她觉得叶青没有这个义务,更因为她完全没有这个自觉。   什么爱人之间同甘共苦共患难的思想,林夕一点都没有。   那些恶意和欲念需要一个“躯”,所以下意识地侵蚀了林夕的身体。而凑巧林夕也是一个“外来者”,她跟通过合法渠道申请而进入这个世界的叶青不同,她就是一个偷渡客,跟这具身体的匹配度不高,所以成为了罪恶和孽障的第一人选。本来,以林夕在鬼道上的修炼程度来看,虽然不能净化超度这些罪恶,但是避免这些恶念侵蚀自己的内心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是林夕自己放弃了,为了得到更强大的力量,她放弃了。   所以缚罪天才会说“可惜”,在他看来,林夕此举无疑是自寻死路,承载着黑暗坠入黄泉的灵魂,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被这些恶念同化为罪恶之源。   但是林夕有自己的依仗,她携带着另一个世界的鬼道法则,另一个世界的纯净之物,她还拥有这些恶念的根源——神树之种。   林夕有六成的把握自己能活下来,所以她决定放手一搏。   她想得很好,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叶青居然会就这样不管不顾地随着她跳了下来。   ——跳下了黄泉,义无反顾地奔赴了死亡。   林夕死死地抱住了叶青,他们掉进了一望无尽的苦海里,朝着更深更黑暗的深渊下沉。冷得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但是林夕却觉得自己的心脏痛得滚烫,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堵在她的喉咙口,于是从咽喉一直烧到胸腔,让眼泪夺眶而出,压都压不住。   “为什么啊?我哪里值得你这么做了?像以前一样乖乖地等我不好吗?”铺天盖地而来的负面情绪刺痛了林夕的大脑,那些闷在心头不敢说出口的话语,在这一瞬间口无遮拦地倾泻而出,“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固执?当初我明明都要死了,你还偏偏要维持我的生机,害得我身体被烧毁了大半还要苟延残喘;明明我死了你就可以代替我和温妮成为主意识离开那个全是疯子的医院,你却偏要代替我去承受那些痛楚,害得我只能选择自杀来成全你完整的意识。”   “在黑冢岛上也是,在阴山上也是,你学什么不好偏偏要学我的固执?!非要我欠你的。对我来说,亏欠别人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事!”   “我已经受够在愧疚中煎熬的日子了!”   “你既然固执,那你为什么不固执到底呢?我明明告诉过你为了活下去能舍弃全部,你为什么不能贯彻到底,非要跟我跳下来不可呢?!”   她夺眶而出的泪水打在叶青的脸颊上,还带着些许属于林夕的体温,仿佛在代替这个没有情绪波动的青年哭泣一样。受到污染源的影响,林夕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放大了许多倍,以至于这个意志坚毅从不动摇的女子无意识地露出了最脆弱柔软的一面,扒开钢铁的表皮一看,尽是千疮百孔血肉模糊的旧伤。   难以痊愈。   她只是背负着痛苦孑然前行,每踏一步都是一个带血的脚印,她能走得很稳,却不代表她能忘记。   叶青用力地回抱了林夕,他的脑域在巨大的刺激下突破了原有的屏障,那些汹涌而来的陌生而又复杂的感情瞬间冲刷了他的大脑,让他逻辑混乱,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他来不及体会别人口中的“感情”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就已经下意识地顺从自己的心意,将这些感情付诸在自己的行动里。   “我不记得了。”仗着身高的差距,叶青将足足矮了自己一个头的林夕抱在怀里,低头埋在她松软的发顶,“我不记得了,我也不要记得了。”   “你最讨厌欠别人人情,我就偏要你欠我的,永远还不清,时时刻刻都无法忘记。”   他俊逸的眉眼染上了几分安宁,像是追逐已久的夙愿终于得到了成全,于是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平静。   他低头轻吻林夕的唇角,轻轻啄去她脸上的泪水,最后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在呼吸交缠之际低喃:“放开你的脑域,林夕。”   “不要难过了,你从未亏欠我,是我对不起你。”   ——是我执拗地想要你的陪伴和爱情。   ——可是到头来能够交换真情的也唯有真心。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有所顾虑,我一直在这里。”   在叶青精神力的护持下,林夕彻底碾碎了那股试图蚕食她理智和自我思想的意识体,在林夕、神树和莱娅三个意识的交锋之中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她将所有的黑暗和罪恶之源吸食进自己的灵魂里,坠入黄泉底层的十八层地狱,在整个世界的最低谷里催生了一颗代表生命的树。   萌芽的树种落进了封印恶鬼之森的魔痕里。   ……   “滴——”   叶青从疗养仓里苏醒,透过玻璃的反射他能看见自己模糊的影像,他神情平静,漆黑深邃的眼睛里却蕴含了三分清浅的温柔和笑意。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银戒,感受到了另一个意识的存在被烙印在戒指里,只要他心绪一动,就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那样温暖,那样令人安心。   带着戒指的手摁上心口,一直处于标准速度跳动的心脏加快了节拍,曾经让叶青感到困惑而不解的情绪充盈了他的大脑,让他恍然明了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这些感情对他来说都很陌生——或者说久别重逢,这些他曾经还在懵懂不知的岁月里就无意间丢失的东西。   叶青平静的脸上沾染了几分人气,这让他向来如机器般冰冷的面容都柔和了几分,平静如水,却有了些许温度。   他微微收拢手指,将戒指扣在了掌心,戒指咯着掌心的触感提醒着他这不再是梦,于是他下意识地笑了,不太熟练的勾起嘴角,一个清浅干净的微笑。   ——你们看啊,我的林夕是存在的。   完成了任务之后需要提交任务报告,叶青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件事情,于是他收敛了笑,将整理好的资料复制进自己的生物脑中,离开了房间。   在实验室里,叶青撞见了顶着鸡窝头跟疯子没两样的希初,看着他近乎抓狂地拿着资料不停地研究计算,叶青也没有打扰他的打算。提交了情报之后叶青就离开了实验室,朝着基地的核心走去,比起在实验室里听希初的冷嘲热讽,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   叶青轻轻叩响了师长办公室的门扉,在对方应声之后推门而入。   逆着天光,两个气质有些相像的人面面相觑,在人类平均年龄接近三四百的年代里,高逸的容貌并没有多少改变,还是叶青初见时的模样。作为叶青名义上的养父,他教导了叶青很多东西,也影响了叶青很多东西,虽然最初他只是被林夕的所作所为而震撼,从而接受了叶青这样一个麻烦的包裹,但是他还是认真地完成了自己的承诺。高逸是个负责人的好人,林夕看人的眼光很准,所以当年才会那么放心地将幼小的零托付给他。   “老师。”作为唯二还记得林夕的人,叶青并没有在高逸的面前隐藏自己对林夕的感情,“我找到林夕了。”   高逸抬头看了自己的养子一眼,这个已经成长的出类拔萃格外俊秀的青年脸上带着让他都觉得陌生的认真,郑重地说道:“我想和她结婚。”   “这是林夕的意识烙印,麻烦老师为林夕办个身份证明还有储蓄账户,入我的籍,在位面洞悉的任务上将林夕定为我的搭档。”   很少麻烦自己的养子突然有事相求,万万没有不应的道理,但是等到高逸认真地听完叶青的来意,却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虽然初尝感情,但是本身对他人的情绪还是非常迟钝的叶青并没有察觉到自家师长的不对头之处,十分认真地将事情交代了清楚。   高逸:“……”等等,我听到了什么?   ——儿子,你终于要放弃治疗了吗?   一直以为自家养子多年恋母弃治疗的高逸在听完叶青详细周到的安排和布置之后,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我想静静,你等会再来吧,叶青。”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关于“林夕不是我亲妈是我心上人”的误会终于解开之后   高逸:……你难道不是多年恋母吗?   大佬:……如果我恋母,那你想当我爹是几个意思?   高逸:……我以为这就是你这么多年不肯喊我爸的原因。   大佬:……脑域天启者的特点是脑洞大过天吗?   ——————————分割线——————————   因为叶青没有“结婚”和“爱情”的概念,所以一直没有解开高逸原本认为的“林夕是叶青的母亲”这个误会。   叶青其实不是没有感情,他只是脑域开发的速度完全压制了大脑皮层的内分泌,导致过度理性,丧失情绪。   所以高逸其实是很认真地觉得自家样子是个神经病,并且非常努力地想要把他掰回来。   其实写到这一章,林夕和叶青才算是真正有“爱情”这种东西……   至于前面,就像莱娅说的,一个不相信爱情,一个没有爱情。 第八十八章 三火聚天灵   林夕醒来的时候是在深夜,屋子拉了窗帘,没有一丝光亮照进房间,但是床头柜上却留了一盏蘑菇形状的夜灯,让人不至于陷入沉寂的黑暗里。   林夕睁着眼睛,双目失焦地仰望着天花板,想了很多,也或许什么也没想。   有一种陌生而复杂的情绪从心口些微的酸涩里荡漾蔓延开来,静静地流淌过四肢百骸。这种陌生的感情来得汹涌澎湃,几乎在刹那间就淹没了林夕的颈项,让她在近乎痛楚的酸涩中感到了窒息和无措。她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这种掌控欲针对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任何超出她理智掌控范围之内的东西本是不应该存在,比如这种让她隐隐间觉得失控的情愫。但是林夕难得任性了一次,不仅不去遏制这种感情的滋生,甚至还放纵它肆无忌惮地萌芽。   如果是叶青的话……如果是他的话……   这种想法不停地在她脑海中盘亘不去,林夕知道这样不应该,一旦放纵这种感情的滋生,她迟早有一天会被它所影响,并且完全失去自我的步调。但是一想到那个影响她的人是叶青,她就怎么也不忍心向以前一样,在感情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就辣手摧花直接掐掉。   她单身多年,除了自己太过直男以外,也是因为她对自己可怕的控制欲让她不允许她为其他人而有分毫的动容。   但是叶青不是别人啊。   林夕茫茫然地回过神来,梦境中的情绪太过强烈,以至于即便她从睡梦中苏醒也依旧能感受到那种几乎要将人焚烧殆尽的悲伤。林夕抬起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无名指上套着一个亮银色的戒指,蘑菇夜灯柔和的光辉泼洒在银戒的身上,让这枚戒指流转出银河般清冷却温柔的华光。   大概是恋爱状态下的女人真的会智商下降,林夕选择性了忘记了这枚戒指的本质,愣是看着这枚精致的银戒发起呆来。   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   等到林夕彻底从诡异的恋爱状态中回过神来时,前前后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而她居然一点时间流逝的观念也没有,愣是抱着戒指傻笑了半天。   林夕从床上爬了起来,淡定地决定把这一段黑历史掐死在自己的回忆里,绝对不会让人发现半分端倪。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摁另一边床头柜上台灯的按钮,却在黑暗中摸索到了一张纸条。她一边开灯一边捻起那张纸条,凝神一看,原来是宋雯给她留的便利贴。   【如果醒来低血糖,床头柜上的葡萄糖水喝了缓一缓,饿了就去厨房翻冰箱,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意外事故,不要打扰我睡觉。——雯】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愣是硬生生地敲碎了林夕在太过波澜壮阔的历险中横生的几分隔阂与漠然,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拿起床头柜上已经冷掉的葡糖糖水一口闷了,缓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确状态好转了不少。汲了拖鞋的林夕二话不说就往厨房里跑,从冰箱里翻出了一些柔软好克化的食物将自己空虚的胃袋填满,她咬着一片牛奶吐司在厨房的大理石地面上坐下,认真地计算起自己这次穿越的收获来。   林夕抬手摸上自己手背上的魔痕,一双属于人类的漆黑眼眸瞬间在夜色中化为了神灵的金色双瞳。   纯金色的神灵之瞳如同高悬天际的明月,安静地悬浮在恶鬼之森的上空,俯瞰这个曾经蕴养了无数恶鬼的养魂之地。曾经的恶鬼之森哪怕被林夕净化了瘴气也依旧死气沉沉,在这个森林里,树叶是如同染了墨汁一般浓郁的深绿,森林里的植物永远充满了迷惑性和危险性,美丽却充满了堕落的气息。   但是现在的恶鬼之森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森林的正中长出了一棵树,比森林里的任何一棵树都要高,所以显得格外鹤立鸡群。这棵树青翠欲滴,枝干绿叶都充满了蓬勃的生气,乍看之下郁郁葱葱,但从高处向下看去就会发现这棵树的形状还是一棵幼苗,哪怕它长得这么高。   受这棵特殊的天地神物的影响,整个恶鬼之森都焕然一新。如果说恶鬼之森代表死,那么神树就代表了生,两者同样都能蕴养灵魂,又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产物,彼此相克相生,让整个恶鬼之森的气场和法则趋向一个平衡,有了生死轮转的雏形和轮廓。   林夕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复苏——那是生命和死亡的法则,或者应该称它为“自然”。   审视完整个恶鬼之森,林夕有些莫名地发现这个森林似乎在另一个世界的法则影响之下脱离了原本的位面,成了一处独立的空间。简而言之,这个恶鬼之森现在已经算是她自己独有的领域,像是小说中随身空间一样的存在,她也不必每年都要回到原本的位面去超度恶鬼,算是完全独立了出来。   林夕眨了眨眼睛,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这一次似乎把两个世界的法则都给坑了。   林夕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虽然说每次醒来之后她都会失去梦境中剧烈的情绪起伏,这也是她穿越了这么多次还能保持身心健康的原因之一,但是这一次穿越大概是受了莱娅情绪污染的影响,导致她依旧保留着一部分的心悸。这一次放手一搏实在太过大胆了,如果不是叶青帮了她一把,林夕并没有自信能在那样浓郁的怨憎里保留自我的意识而不会心智扭曲,哪怕能返回现代,恐怕也会将那些玷污心灵的负面能量一起带过来吧。   所幸她最后还是成功了,虽然十分冒险,但是这一次她也能称得上一句“收获匪浅”。   想到这里林夕有些心虚,她觉得世界的意识想要弄死她其实都是事出有因,换了她是世界意识,她也受不了有个强盗闯进自己家里烧杀抢掠搜地刮皮。   虽然隐隐约约对世界的意识感到有些愧疚,但是林夕并没有想要将东西还回去的想法,咳,她是不喜欢欠人情,但是这些都算是她等价代换之后得到的东西,算是她努力的回报。而且她其实也算是跟叶青一起平复了那个位面里导致时空扭曲的异常,收取一些报酬也是应该的……吧?   林夕缩在厨房里跟小仓鼠一样默默地啃着吐司,一直啃到天光照进屋里,啃到顶着鸡窝头的宋雯浑浑噩噩地爬进了厨房里。   结果就是发呆的林夕吓到了神志不清的宋雯,而炸毛宋雯的一声尖叫也吓到了发着呆的林夕,手那么一个哆嗦,牙齿这么一个颤抖,林夕对着自己的口腔内壁就是狠狠的一口。铁锈味的血腥气在嘴里蔓延开来,林夕瞅着瞪着她的宋雯,只能默默地将嘴里的一口血沫咽了下去。   窗外的阳光泼洒在林夕的身上,将她浑身凝而不露的阴暗气息驱散了不少,黑长直,白皮肤,不是国民初恋就是女鬼贞子。   叶青给林夕的那一枚戒指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只要被光芒照到,这枚银戒立刻会流转出柔润神秘的华彩,对女人总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宋雯也不例外,她几乎是一眼就扫到了自家黑暗色调的闺蜜身上唯一的光亮,等到她发现戒指居然是套在无名指上的时候,饶是心理素质强大如宋雯,也忍不住整个人木在了原地。虽然说林夕满打满算二十二岁,就算是个爷们儿也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但是宋雯万万没想到,自家狂拽酷炫吊炸天的闺蜜居然会先她一步将自己埋进婚姻的坟墓。原本她以为以林夕那老干部一样的直男性格,不单身一辈子简直没有天理。   “你这是求婚成功了?”宋雯木着脸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牛奶往嘴里灌,看着林夕呆呆啃着吐司的样子,宋雯觉得她这次穿越应该还算顺利。   “算吧……”林夕想到叶青那个世界里奇葩的婚姻观,心里一阵无语,但是他们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接受除了叶青以外的人插手她的人生了。想到自己刚刚发现的一件事情,林夕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告诉宋雯一声,让她做好心理准备,“那个,宋雯,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怎么了?这次穿越又发生什么了?”宋雯也随手拿了一片吐司填肚子,她已经习惯了不爱思考的闺蜜经历的各种光怪陆离的事情,跟心宽的林夕恰好相反,宋雯喜欢思考,也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你都戴上戒指了,那这次感情进展算是不错?成功拿下大佬了?”   宋雯其实也就是随口那么一问,毕竟如果她分析的那些都是实情,那么面对心上人的主动接近,那位大佬怎么可能冷脸相拒?   “感情方面的事情暂时放一放吧,有更重要的事情跟你说。”林夕罕见的认真了起来,连带着宋雯都忍不住严肃了起来。   宋雯咽下嘴里的吐司,灌了一口牛奶,大大咧咧毫不在意地往地板上一坐,说道:“你说吧,我准备好了。”   林夕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然后宋雯就看见三团火焰分别在自己的肩膀两侧以及头顶的地方燃烧了起来。   “在鬼道的术语里,人的身上有三把火,分别代表一个人的精气神,用科学一点的角度来解释,就是人其实自带一种磁场。”林夕伸出手撩了一把宋雯肩膀上的火焰,那火焰被林夕的手指牵引着向上,燃烧得更加旺盛,“人死了之后这三把火也会熄灭,成为‘灵’或者‘鬼’。失去三把火的灵魂如果长时间在阳界逗留的话,阳界的阳气会导致它们逐渐衰竭,结果无非是变成厉鬼或者是魂飞魄散,所以人死之后三把火熄灭,它们只能进入阴界投胎转世,完成轮回。”   宋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她看着自己肩膀两侧的火焰,觉得自家闺蜜身上发生什么事情她大概都不必太惊讶了。   “而我要说的就是关于这个。”林夕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宋雯的三把火就突然消失,无法用肉眼看见,“只要是活人都有三把火,人死了,火就熄灭了。”   宋雯听着,心里突然有了点不详的预感,她迟疑地说道:“……你别告诉我你——”   “嗯。”林夕再次打了一个响指,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我的火熄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纵横江湖多年未尝一败,坚持自己夜猫子的路,绝不放弃绝不倒下。   然后我被一碗川味肥肠面给放倒了。 第八十九章 命格大凶   比闺蜜睡了一觉醒来就跟你说她已经闪婚了更加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是你一觉醒来,闺蜜告诉你她已经死了。   宋雯整个人都懵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她再看林夕的时候觉得她的确是白得有些面无人色了。如果说林夕以前是阴郁系美人,但是收拾打扮一下还是有几分清冷孤高的美感,勉强也能盖个“高岭之花”的戳,但是现在的林夕根本就是亡灵系的美人,皮肤惨白,唇色嫣红,一头长发漆黑柔顺得仿佛将人的精气都榨干了,黑白红三色的对比造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恐怖之中又带着一种诡谲的妖异感。   宋雯一边打量一边思考,忍不住灌了一口牛奶压压惊,大概是惊吓太过,她反而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宋雯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夕双眼都快变成死鱼眼了,她才出声说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原本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林夕身体向后靠,倚在冰箱门上,恹恹地开口,“我虽然修行鬼道,但是我并不像一些天赋异禀的人一样是天生的阴阳眼,所以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火熄灭了。直到这一次的穿越中,我遇到了一位神……”   林夕将自己这一次穿越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宋雯,包括叶青和骨瓷小镇,也包括那位来自黄泉的缚罪尊者。   缚罪天,黄泉尊者,或者应该称呼他为黄泉的意识更为妥当一些。在林夕还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抢占了别人的躯体之时,这位神明的出现点明了林夕一直以来的困惑——她不是叶青那种通过正规渠道进入世界的人,所以她附身的存在都是将死之人,或者应该说是名字已经被生死簿划掉以及即将划掉的人。   曾经超度厉鬼三十年,林夕对灵魂的了解很深,其中就包括这一种情况——能附身在死者身躯之上的鬼魂,无一不是凶煞至极的恶灵和厉鬼。   普通的灵魂在离体之时就会魂飞魄散,执念太深的灵魂在离体之后还能保留原来的意识而不消失,但是随着执念的淡却,灵魂的厚度也会越来越稀薄。但是这些死魂之中有一种例外,那就是凶煞狠戾到极点的恶灵,这些死魂无一不是怀着巨大的怨恨和绝望死去的,他们的意识在死亡的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愿力,让他们在瞬间超脱出生死的局限,成为另一种“灵”的存在,本来生者和死者的界限无法跨越,但是这种凶灵却可以附身在命格虚薄的人身上。   这种凶灵一直是地狱的头等通缉犯,生者和死者的世界会被这种存在模糊,让生死的概念糅杂混淆,而黄泉的存在就是不让这些灵魂去干扰尘世。   ——“已死之人,为何还行于人间?”   缚罪尊者的这一句话,瞬间点醒了林夕,让她意识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思维的盲点——她很可能不是生魂,而是凶灵。   生魂是指还未死去的人的魂魄,这种灵魂一般是因为意外而离体,但是终究会回归自己原本的“躯”。林夕每次穿越之后都会回归自己现世的身体,这似乎印证了林夕的猜测,所以一直以来林夕虽然对自己附身在他人身上的事情感到奇怪,但是也没有深入去想。直到缚罪尊者说出那一句话,林夕才突然意识到,缚罪尊者口中的“死”可能并不是单纯的身体死去,还有可能是灵魂已死,毕竟黄泉的意识不可能在这种肤浅的地方犯错。   死去的灵魂,没有走过忘川,没有舍弃过往的一切记忆,就永远不能再世为人。   所以她才会不断地被世界的意识所排斥,不断地附身到那些命格薄弱的人身上吗?   但如果是凶煞阴灵,这种存在一般怀有巨大的怨恨,即便能行走于人间,也大部分是神智不存,完全丧失了自我,只知道要复仇和毁灭一切。   “如果你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有呼吸和心跳?”宋雯强忍着自己的畏怯,伸手试探了一下林夕的脉搏和呼吸,皱着眉头说道,“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你每次穿越昏迷的时候都是我照顾你,我能确定你是活人,但是听你的说法,你是很久以前就已经死去了,并且还成了凶煞的阴灵?那你是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你虽然从小到大都容易遇上变态,但是……”   宋雯说到这里,突然被蛰了一下一般闭上了嘴,陷入了沉默。   林夕看着宋雯的反应,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奇怪的线索,但是她的思路很混乱,几乎无法支撑整个事件的脉络。林夕双目无神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没死,那我的情况可能比凶灵更加糟糕,而且如果是真的是这种情况的话,我可能很快要凉了。”   林夕没死,却代表情况更加糟糕?宋雯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个只代表一个结果。”林夕很想苦笑一下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无奈,但是最终她也只是眼睛更加失焦,语气飘忽地说道,“命格大凶。”   宋雯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不太能理解这些鬼道的术语,只能从字面上的意思来勉强分析林夕话中的深意:“你命格大凶会怎么样?”   “命格大凶之人,如果不是曾经犯下滔天的孽障,那就是曾经背负了什么怨毒到极点的诅咒。”林夕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简直一脸血,“我刚刚跟你说了,灵魂必须进入轮回,但是凶灵是不能放入轮回的,他们一般有两个下场,一种是在地狱接受劳改,直到怨气被净化的那天为止;而另一种是直接被打得魂飞魄散,不存于世。当然,后面这种可能性占大部分,毕竟凶灵因为怨恨而超脱于世,想要净化他们的灵魂核心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但是——”林夕微微张嘴,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化作白烟飘出自己的身体了,“但是如果凶灵舍弃了记忆,带着满身怨恨进入轮回了呢?”   “凶灵身上的阴煞之气可能是他们自己犯下的,也可能是别人强加给他们的,前者大概是干过很丧尽天良的事情,后者则可能是被人下了非常恐怖的诅咒。”林夕耐心地给宋雯讲解这些专有的术语,“这种人虽然投胎转世了,但是灵魂内的怨恨并没有被净化,他们只是被忘川洗刷了记忆而已,但是死亡瞬间爆发的愿力还保留在灵魂的核心里。这种灵魂是不会被祝福的,天生就是大凶的命格,愿力越深,命格越凶。”   “而我也说了,凶灵是跟三界格格不入的存在,所以更容易灵魂离体,虽然的确舍弃了过往再世为人,但是灵魂的本质依旧是凶灵。”   这回宋雯听懂了,但是她更懵了:“命格大凶,会有什么下场?”   听见宋雯的问话,林夕忍不住勾起一丝生无可恋心塞无比的笑:“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宋雯:“……”   宋雯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话,而林夕也很淡定地补充了几句:“而且我估计不得好死很多世了,每一次还都忘记了,愿力已经深到连‘罪人的忏悔’都无法净化我,凶煞到连骨瓷小镇里那个大祭司的诅咒都是清汤寡水的开胃小菜了。我当时候还以为他的诅咒是被我的魂火净化了,但是现在看来,我大概本来就是不得好死的大凶命格,所以他的诅咒才会完全落空,被我的灵魂吞噬掉了。”   林夕也想过是不是那位大祭司太废柴的缘故了,但是仔细思考一下,骨瓷小镇里的人都有能耐镇压黄泉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手上没两把刷子呢?   “我虽然是活着的人,但是我的灵魂还是死的,这样的说法,你能理解吗?”林夕偏了偏头,看着沉默不语的宋雯,咽下无声的叹息,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你之前说过,叶青对我的执念太深才导致了我追逐着他的脚步而不断穿越,但是灵魂离体,代表着我本身灵魂不稳。叶青很早就认识我、我命格大凶、我凶魂离体附在将死之人的身上、我无意识地抢夺不同世界的力量……还有——”   “我失去了一段记忆,宋雯。”   林夕看着宋雯,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些端倪,但是宋雯对自己情绪的管理向来很好,没有泄露出一丝半点的异样给林夕抓住苗头。   “我有一段童年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了,我觉得大概在我小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颠覆我的认知,让我灵魂深处的怨恨复苏而导致身体和灵魂不相合,才让叶青钻了空子带走我的一部分意识,造成了眼下穿越的局面。”林夕放软了语气,她知道不管是叶青还是宋雯都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因为希望她能一直幸福下去,所以才决定隐瞒那些过去的事情,“我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如果忘记过去会更快乐一点,我也愿意忘记,但是现在不行。”   “我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来避开自己这辈子‘不得好死’的命运。”   “所以。”林夕认真地凝视着宋雯,轻声说道,“如果你知道些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活了二十多年,林夕的生活一直很平淡,没有多少波澜和坎坷。她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既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贫穷落魄。她没有多么凄惨的身世,她的父母也是很普通的上班族,她有两个跟自己年龄差距有点大的哥哥,一家人过得不咸不淡,生活忙忙碌碌的,在她能独立之后,除了每隔一段时间要往家里汇生活费,亲人之间互相寒暄慰问一下,也就没有太过火的来往。父母觉得她迟早有一天要嫁人,对她的要求向来不高,对哥哥反而更加亲近一点。   她就像这世界上成千上百万个普通人一样,平平安安地长大,学习、毕业、工作、赚钱养家。平凡地出生,平凡的活着。   不过,也不是没有违和感的。   她究竟是怎么养成自己现在这种性格的呢?   林夕觉得自己缺了一条串联所有线索的密码。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世界的是主线,揭开林夕的隐藏属性。   终于要写到这一段了。   走过这道坎,林夕就能成为真正的大佬了。   啧,以后想搞死她大概要更费心机了(不是)   ————————分割线————————   感谢【骊歌】、【阿隐】、【18905067】、【912】、【晴天】、【穹寐】、【纨枝】、【调素琴】土豪们打赏的胡萝卜嘿咻!还是原创小说写得舒心点,同人文靠爱发电容易心肌梗塞qaq,快要放假了不知道大家想好去哪玩了没有~!夏天快到了但是希望大家也别贪凉让自己感冒啊,保重身体么么哒! 第九十章 记忆枷锁   宋雯其实并不太记得那件事情了,因为那已经是太过久远的回忆了。   那个时候的林夕还小,宋雯也还小,所以她记不住太多的东西,很多事情即便听过了也无法理解,只能从周围大人们的态度上来判断事情的严重性。她只是在一个很平常的下午,抱着自己的围棋盒子想去找自己的小伙伴林夕一起玩耍,两家就隔了一道栅栏,喊一声就能听得到。她跟平常一样大声地喊了林夕的名字,等着那个一脸高傲的长发萝莉从阳台上冒出头来,但是这一次她才喊了一声,就被母亲捂住了嘴带回了屋子。   “雯雯,别喊,他们家出事了。”母亲一脸忌讳莫深地摸着她的脑袋,脸上带着几分同情和哀伤。但是宋雯再问,母亲却不肯继续说了。   宋雯从小就是个鬼精的孩子,她躲起来偷听父母的谈话,虽然她没听懂一些太过深奥的词汇,但是有一件事情她清楚了。   林夕失踪了,而且她的失踪跟最近肆虐的一起虐童案有关系。   “我看是凶多吉少了啊……真可惜,那样水灵的一个孩子……”   “嘘,别让雯雯知道这件事,警察还在找人呢,不一定会……”   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宋雯就没什么印象了。她只记得林夕失踪了一个月,没有人跟她一起上学了,没有人跟她一起玩耍了,她哭着闹着要找林夕,父母却一直安慰着她说她的小伙伴去外面旅游了。小孩子忘性大,过了一个月后她已经能自己跟自己玩了,林夕却又突然出现了。   宋雯记得林夕回来之后,性格就变了。原本高傲张扬的性格变得内敛,原本有很强表现欲的个性也变得沉默低调了起来。林夕在医院里住了很久,出来之后跟以前一样若无其事地来找宋雯一起出去玩耍,宋雯也就没有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只以为自己的小伙伴生了一场大病,好在是挺过了难关。那时候宋雯隐隐意识到林夕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但是因为她的态度太过自然,宋雯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久而久之就把这个人生唯一跌宕的事情给忘记了。   直到林夕再次提起,宋雯才意识到,那段记忆可能并不是轻描淡写一句“忘记”就能一笔带过的,相反,那段记忆可能比什么东西都来得刻骨铭心。   “我记得的东西不多。”宋雯拧着眉头,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给林夕说了,“我后来听说,你是被警察从水里捞出来的,具体的过程是怎么样的我也不知道,但是那次之后你在医院待了很久,甚至还去接受了心理治疗。出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变成现在这样有点阴郁孤僻的性格了。”   林夕听完宋雯的描述,却是忍不住微微一愣:“我以前不孤僻的吗?”   “你以前哪里孤僻了?”宋雯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吐槽了,说道,“人家中二病顶多是平时的行为神经质了一点,你倒好,中二也就算了,还付诸行动了。你以前在班上特别受欢迎,性格张扬,喜欢万众瞩目,还在班里拉帮结派说要组成一个什么征服世界的组织,说要认命我为军师,你是都不记得了吗?那时候你什么都要争取最好的,最好的成绩,最好的名次,最好的座位,班上最好最可爱的小正太小萝莉——”   “停停停!”林夕立刻掐住了宋雯的话头,觉得这话题耻得简直无话可说,“前面那些也就算了,后面那个是什么东西啊?!”   “啧,我也记不太清了。”宋雯绞尽脑汁地回想过去,只是那些记忆向来都是被她打进黑历史的无底深渊里,所以一时之间有些组织不了逻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更喜欢玩这一套吧,但是那时候你神神经经地说自己统治宇宙当了宇宙大魔王之后需要一个皇夫还是什么的,就去逮了班上长得最可爱的小正太来当皇夫。我记不住他的名字了,但是我隐约记得他好像很爱哭来着,我们都不叫他的名字,都叫他‘爱哭包’、‘小可怜’来着。”   “你那时候和他感情不是很好吗?他天天跟在你身后黏得不行,你特别宠着他,我记得你还自掏腰包天天买零食投喂小正太呢。”   林夕整个人都懵了,因为她对宋雯讲述的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那他去哪了呢?”   “我不知道啊,听说原本就是转校生,后来跟着父母出国了吧?”宋雯也有些糊涂了,“你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也太无情了吧?”   林夕头疼欲裂,有些疲惫地朝着宋雯挥了挥手,说道:“算了,我去问问我爸妈,看看我那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能找到答案,大概也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灵魂不稳了。虽然灵魂不稳造成的结果似乎是好的,但是如果一直持续这种状态下去,我说不定会灵魂彻底脱离驱壳也说不定。”   宋雯神色有异地问道:“脱离驱壳会怎么样?死吗?”   “也没怎样。”林夕抬头望着天花板,用一种淡然无辜的语气平淡地说道,“就是变成灵魂的状态呗,如果这个世界里有阴曹地府,那大概他们会来抓我。如果没有我就会以凶灵的状态存在,躯体会死去——对我来说无所谓啦,但是对你来说要处理一具尸体还是很麻烦的吧?”   宋雯忍不住对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混球咆哮了:“什么叫做无所谓啊!尸体啊!你要是死了我分分钟就会被警察叔叔带去睡大牢好吗?!你有毒啊!”   宋雯觉得虽然不知道闺蜜在说什么但是先掐死总是没错的。   两人草草地吃了一顿早餐,社交恐惧症多年弃治疗的林夕拿着手机努力组织语言,思考怎么样才能将话题完美地转折向小时候的那段过去。可是等她打开聊天工具之后却发现信息爆满,满屏都是红彤彤的信息提示,让她想要无视掉这些信息都不行。   林夕觉得莫名其妙极了,她社交圈子很简单,基本上是除了逢年过节以外就没有其他多余联系的人,怎么大家突然间就扎堆来找自己了?总不能是她一夜暴富中了上千万的彩票被人放到电视上了吧?林夕一边这样吐槽着,一边带着复杂的心情点开了其中一条消息,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哦……她穿越之前发了一条朋友圈说自己要求婚,所以现在这些潜水党都被她炸出来了?   林夕面无表情地点开了自己的朋友圈,发现果然那条说说下面的留言栏早就爆满了,有祝福的、起哄的、惊讶的、鄙视她发狗粮的,但是整体上的画风还是欣欣向荣的积极状态,偶尔有几个说酸话的也没有被林夕放在眼里,毕竟她又跟他们不熟。大部分人都是在喊着能不能发张她对象的照片给大家看看,而唯独跟大家画风不太一样的两人——小学弟和学长,他们没有留言,而是直接敲林夕私信了。   林夕点开一看,发现这两人的消息都刷了五六十条,她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内还试图打她的电话,到这种地步,林夕也不能自欺欺人地说他们对自己没意思了。点开于修文的私聊,林夕发现他显然是有些恼,一开始还能故作风度地问她求婚的对象是谁,说他记得她的交友圈很简单并没有太过亲昵的异性别是被人骗了吧之类的,后来就是劝她要三思而后行,别一时冲动埋葬了自己的一生。   林夕粗略地翻了翻,觉得这位学长好像无意识之间暴露了什么很诡异的信息——他怎么知道她没有很亲昵的异性的?   甩开于修文不谈,林夕点开了小学弟高鸿的私聊,比起于修文恼火还要保持自己脸面和风度的委婉,小学弟的感情表达就直白多了。一声声地问着她为什么不回他的信息和电话,说他仰慕她很久了,问她喜欢的对象是什么类型的,能不能考虑一下他?还有约林夕出来一见之类的。   林夕很淡定地看完了这些信息,不管是真心实意的告白还是晦涩的暗示她都不为所动,她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在感情上自然更加不会犹豫不决。   林夕举起手机,伸出自己带着戒指的那只手拍了照片,着重拍摄那一只在日光下显得格外闪耀的银戒,秒速发了朋友圈。   【感谢大家的祝福和支持,求婚成功,以后就再也不是母胎solo了。】   将警用手铐当做订婚戒指大概也就叶青和林夕能干得出这种事情了,但是偏偏两个当事人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就这样双方“单方面结婚”了。林夕发完了朋友圈之后就点开了小学弟的私聊,学长没有说出口,她不好直接拒绝,但是小学弟说出口了,她就可以直接拒绝了。   林夕非常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地发了一条模板化简信:非常感谢你的喜欢,希望你以后遇见更好的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林夕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到这里也就到头了,她可以空出更多的心思去思考自己的事情。说句实话,林夕本身就是一个与社会格格不入的中二病,这种孤高随着她穿越的次数增多也渐渐水涨船高了起来。比起现实社会中斤斤计较的人情世故,林夕更喜欢梦境中那些跌宕起伏的波澜壮阔。   虽然,梦醒之后她也经常会为自己生在一个和平的年代而感到庆幸,但是那颗渴望不凡的心依旧在胸腔内鼓动着,炽热着。   说起来,宋雯口中的以前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她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林夕正想打个电话回家,手机却突然响了。   林夕接起电话,手机那端的人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电话居然接通了。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带着鼻音的少年音糯糯地传进了林夕的耳中,微弱得像是悲泣:   “学姐,我在紫金街道的星巴克里,你能过来跟我见一面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双开v文一脸懵逼……   现世篇叫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林夕的壳子不会死的,这是我给她开的金手指嘿嘿。   你们上一章留言是想笑死我吗,什么叫做“有些人还活着却已经死了”?段子手吗你们……_(:3∠)_ 第九十一章 缚灵地宫(1)【慎入】   林夕简单将自己收拾了一下之后就出门了,倒不是有心情化妆,而是要让自己的脸上多点血色,免得吓到行人。   林夕答应去见高鸿学弟,不是为了去听他的感情剖白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的,她只是想要快刀斩乱麻将这牵扯不清的人际关系回归陌生人的状态,避免以后藕断丝连伤人伤己。她这种状态是肯定不可能在现实中谈一场正常的恋爱的,既然这样也不要给别人多余的妄想,让对方也回归人生的正轨才是真的。   林夕挎着小挎包走进了星巴克,在这种二三线的小城市中,星巴克还算是比较奢侈的消遣,如果不是白领阶级以上的收入一般都不敢轻易踏足这种地方,毕竟星巴克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格调。林夕倒是没有多少顾虑,她的收入虽然不算特别高昂,但是请小学弟喝一杯咖啡还是绰绰有余的。   再次选择性遗忘自己女性身份的林夕很快就在咖啡店的角落里看见了那个穿着精致的雪色手工衬衫、神情有些沉郁的小学弟。   林夕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恰好是她刚刚结束了一次穿越,对叶青有些动心的时候,林夕不能否认的一点就是她对高鸿小学弟是有点模糊的印象的,如果换了一个人,别说还记得他的存在了,只怕连这个人是否曾经出现在记忆里林夕都不会去记。但是她记住了高鸿,就是因为她在第一次遇见他时恍惚之间想起了叶青。那时候的高鸿穿了一身学校的制服,身量笔挺,干净清爽,朝她跑来的模样有几分叶青的味道。   虽然在高鸿笑着开口的那一瞬间,这种熟悉感就被打破了,但是林夕还是在那一刻无法遏制地想起了西里尔。   虽然在之后更多跌宕起伏的世界里经历了这么多的生离死别,但是给林夕造成最大冲击的是她穿越的第二个世界。   在意识到自己和西里尔都是温妮的副意识的时候,她是做好了西里尔杀死她的准备的,因为她是个识时务的人,她也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跟西里尔对抗的资本。但是西里尔没有这么做,或者说叶青没有这么做,他替林夕扛下了一切,用一种让林夕最无法接受的方式让林夕记住了他。   ——她最讨厌欠别人人情了,也最讨厌这还不清的感情债。   在咖啡馆窗外透进来的慵懒阳光里,林夕在高鸿惊喜的眼神里恍然回神,有些哑然失笑地发现自己看着别人的时候都会想起叶青,实在是一种对别人不太尊重的行为。她朝着高鸿点了点头,面瘫星人的脸上依旧没有多少表情,眼神却因为回忆的缘故而变得柔软,夜色里融进了阳光,柔柔地荡漾着波浪。   可是林夕没有意识到。   平时冷淡高不可攀的人温柔起来有多大的杀伤力?林夕根本无法想象。她在高鸿对面的位置上坐下,随便点了一杯摩卡之后就将视线移到了高鸿的身上。这个时候她已经平复了心绪,没有再无意识地在高鸿的身上寻找叶青的影子,漆黑的眼底依旧平和,仿佛感情由浓转淡。   “你想和我说什么?”林夕不明白为什么高鸿的神情突然低落,但是她还是按照着原本的计划直接切入了正轨,没有给对方留下扯皮的时间。   高鸿面前摆放着一小碟伯爵红茶芝士蛋糕以及一杯喝了一小半的焦糖玛奇朵,这种奇妙的搭配虽然品位不错,但是还是让林夕这种直男思维的人觉得喉咙腻得发痒。而高鸿的视线却落在了林夕放在桌面的手上,聚焦的重点是林夕无名指上的银戒,因为太过全神贯注,搅拌咖啡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林夕面瘫着脸任由对方打量,只要不做亏心事,她根本不害怕别人的目光。她只是很自然地等着自己的咖啡端上来,等着这位小学弟开口说话。   林夕其实觉得自己跟高鸿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的了,在私聊里已经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了,再当面讲一次也不过是让彼此尴尬而已。事实也是如此,高鸿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有些呆呆地看着林夕的戒指。他看了很久,久到林夕一杯咖啡都要见底了,他才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林夕眼眸低垂,神情淡漠,对于对方沉默了这么长时间几乎可以说是无视自己的行为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那神情那姿态,都带了几分叶青的韵味。   然后,她就听见了高鸿很轻很轻的一声笑,林夕抬眼看他,就发现少年白皙干净的脸颊上浮现了些许病态的红晕。   他声音细不可闻地说道:“学姐,你听说过‘秀色’吗?”   ……   于修文刚刚打开门,就有些烦躁地伸手去扯自己脖颈上的领带,他一扬手,就将西装的外套丢在了沙发上。衣衫凌乱地往沙发上一靠,他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胸腔却还是有种挥之不去的窒闷和烦躁感。事实上,这些天以来他都处于这种莫名焦躁的状态下,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   于修文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他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居然栽得这么彻底,明明原本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靠近的,但是为什么现在变得进退维谷的人成了自己?而那个本该泥足深陷的人却无动于衷,甚至还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之下爱上了别人,让一切事情都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糟糕极了,让于修文连平日里的风度都维持不了。   就在于修文碾转反复坐卧不安之时,他塞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于修文神情不耐地掏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之后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于修文按下接听键,说道:“喂,舅舅,有什么事吗?”   “修文啊。”手机那头的声音清润如玉,温和带笑,那是一种浮躁的社会所缺乏的儒雅,“你上次给我的那个生辰八字是谁的?”   “舅舅你问这个干什么?”于修文拧着眉头,却还是实话实说地道,“是我看上的一个姑娘,想让舅舅帮我算算她的姻缘线,舅舅你别干多余的事,我为了找她的生辰八字花费了不少心思呢。如果她姻缘线不在我身上,能不能请爷爷把她的姻缘改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就觉得很喜欢。”   “你当然会很喜欢。”手机里传来一声轻笑,“你阳气过重,本来就需要阴灵之力进行调和,多跟女孩子接触总不会错的,特别是这个姑娘——”   于修文听完,面色一喜:“她体质适合我?”   “不。”温润含笑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势在必得的强硬,“修文,这一位可不仅仅只是阴气强盛那么简单的啊。”   “我知道你手里一定有她身上的一些东西吧?头发之类的都好,将它带回来吧。”   “如果成功了,你想一直跟她在一起都不是什么难事了。”   ……   林夕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眼神有些冷漠地看着昏倒在地上的少年,对方白皙清秀的脸蛋压在羊毛地摊上,模样狼狈,林夕却一点怜惜的心情都没有。在十分钟前,她跟着这位小学弟来到了他的“家”,一处装饰奢华的豪宅,还坐落在城市的黄金地段,足以让林夕明了这位学弟是何等的身家显贵。可惜林夕刚刚踏入这奢华的住所,她就毫不犹豫地辣手摧花,直接将高鸿敲晕了过去,任由对方趴在了地毯上。   林夕眼神漠然地扫视了整个大厅的装饰,这偌大的豪宅里只住了高鸿一个人。根据对方的说法,他跟父母分居很久了,他家族庞大,亲情寡淡,有大哥继承家族的事业,有二哥陪伴在父母身边讨巧卖乖,还有一大堆私生子私生女需要家里人操心烦扰。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出生就注定了他这辈子除了啃父母给的老底以外什么都不用干不用奋斗,哥哥们也乐得少个竞争对手,每年固定将一笔巨款拨到他账户上就完全不理会他的生活了。   高鸿一个人住在这里,跟家里断了很久的联系,平时也没有好友来往。这处大宅也只会隔一段时间就拨电话给家政公司让人过来清扫,每次找的人不同,公司也不同,所以完全不用担心被人盯上而露出马脚。高鸿自己也已经办理了出国的手续,会伪装出自己出国环游世界的假象,他向林夕发誓自己就算失踪个两三年都不会有人察觉不对劲,她完全可以放心地接受他的“献 /身”。   以上,都是这位小学弟的原话。   说句实在话,林夕觉得有些森森地蛋疼,以前宋雯总是吐槽她桃花全部开在变态的身上的时候,她还会反驳几句都是巧合,但是谁知道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叶青那不能算是变态,顶多算是偏执;但是这位小学弟完完全全就是坏掉了啊,她真的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种类型的人。   华国有个词语叫做“秀色可餐”,用来形容一个人容貌美丽到几乎可以下饭,但是林夕万万没想到,这个词居然还能从字面意思上来剖析理解。   高鸿压根不在意她爱不爱他,用他的话来说,单方面的爱也足够了,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跟她的灵魂融合在一起,实现心灵的圆满。   在听到小学弟的解释时,林夕的三观是受到很大冲击的,但是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思考起解决的办法。   林夕自诩自己是个冷漠的人,一般来说,别人心理变态只要不影响到周围的人,那他爱怎么变态都是对方自己的事情,碍不着别人别人也没有资格去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不要随便去插手别人的人生,因为有些人的路只是不随大流而已,并不代表他们就是扭曲的、错误的。林夕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就像有些人天生喜欢同性,有些人天生喜欢单身,只要他们不伤害别人,林夕觉得自己都是能尊重他们的选择的。   但是林夕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高鸿学弟这样的人——带着奉献的心,请求别人吃了自己。   林夕觉得自己不能接受他的这份“爱”,但是好像又不能看着他作死下去。   不是她不尊重人,而是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哪怕在最后关头反悔也是无法挽回的,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一生抵押在这种虚无缥缈的“爱”的上面呢?   更让林夕觉得蛋疼的是,这位小学弟居然跟悲弥塔莎一样都是纯净的灵魂,虽然纯净却跟白纸一样随便都能涂上颜色,跟神父圣洁的灵魂又不太相似。   林夕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暗想,人好好活着不行吗?如果感到空虚那就去寻找能填补空虚的东西,为什么非要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呢?   林夕的指尖燃起一缕深蓝色的魂火,轻柔地点在了小学弟的眉心。   火光照亮了她的脸,仿佛被夜色眷恋的容颜上没有多少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漫天的星子都沉进了眼底。   “以——林夕之名。”   “给予你灵魂的安宁。” 第九十二章 缚灵地宫(2)   在骨瓷小镇里,林夕的灵魂遭到了污染源的侵蚀,虽然保留了自我,却带来了一些影响,让林夕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林夕的灵魂核心是深蓝色的魂火,能够焚烧罪孽的灵魂,也能够给予纯净灵魂永恒的安宁。但是她多出了另一个能力,就是莱娅的精神污染,只要她有这个意识,她完全可以污染别人的精神,让人丧失人性和理智,变得疯狂。虽然乍看之下是个挺有用的能力,但是林夕却有些不喜,这世上的疯子已经够多了,何必画蛇添足再来一笔?   但是这种能力如果控制得好,还是能派上一些用场的,比如说眼下这个场景。   林夕凝视着高鸿的灵魂,与其说是小学弟是个变态,倒不如说他莫名其妙地怀揣着太过伟大而充满献祭感的爱,他这种扭曲的行为是源于他对感情至美的理解,但是造成了最糟糕的结果。虽然说他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很让一个正常人害怕,但是严格来说这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又不能算是污秽、或者有罪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魂火无法净化他这种“献祭”的思想。   林夕手指微微一动,一缕深黑色的烟雾缠绕上她的手指,她的双眼变成了璀璨的金黄色,从烟雾状的负面情绪中小心翼翼地挑选出了一丝灰色的气,将这缕气从无数污秽粘稠的负面情绪中分离了出来,动作轻柔地将自己的手指凑近了高鸿那一团白净的灵魂。   那是一种负面、却又是人类不得不拥有的情绪——自私。   只有爱自己的人,才会自私,才会想要得到更多更好的东西。林夕实在无法再看着这些纯净的灵魂走上偏激的死路,极致的纯粹有的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人如果多爱自己一点,多想自己一点,就能看见更多更辽阔的世界,就会从中衍生出更多的欲望,在渴望之中生出求生的意识。   停止这种没有意义的牺牲吧,虽然不能给你一个像神父一样圣洁的灵魂,但是给你的灵魂增添一丝颜色,还是能做到的。   林夕这样想着,眼神极为平静地凝视着高鸿的灵魂,她看到那缕灵魂在微微的瑟缩之后乖巧地缠绕上她的指尖,一点点地将那缕灰色的气吞噬。伴随着灰气的消失,纯白的灵魂也一点点地变化着,颜色在浅灰和深黑之间不断过度,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死去,又像是什么东西在复苏。   林夕的手里燃烧起了魂火,那一团灵魂就蜷缩在她的掌心,在不断翻涌的火焰里逐渐凝固成一种温柔的天青色,像是水天一线般清透的青蓝,恬美宁静至极。一声低微的啜泣在林夕的耳边响起,又伴随着叹息而消失,林夕垂眸看着那一团带着无畏献祭的心情落入她掌心的灵魂,金色的眼瞳里是一种神明般淡漠的垂怜和悲悯。对于这种“无私的爱”,林夕只是弹了弹这缕灵魂的意识体,丢下一个字:“蠢。”   ——爱是一种美好的感情,它应该让你变得更好更美丽,而不是让你变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一个人如果学不会爱自己,又要怎样才能让别人爱你?   林夕让这团灵魂回归自己的躯体,她自己也离开了高鸿的意识世界,准备回归自己的身体。林夕的灵魂本来就有些不稳定,长时间灵魂离体会导致驱壳越来越虚弱,在没有想出解决办法之前她是不打算舍弃自己的驱壳的,毕竟她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如果不是为了救人一命,她也没打算离魂。   林夕的灵魂伸出手要去触碰靠在沙发上沉眠的躯体,但是下一秒,一股强大的拉力袭来,硬生生让林夕的灵魂踉跄了好几步。   林夕:“……”什么鬼?   那股莫名其妙的拉力几乎是扯着林夕的灵魂走的,力道之大让林夕都有些站不住脚,或者说林夕的灵魂本来就是虚无的。灵魂没有实体,自然不能借助地板或者周围一切事物的摩擦力来进行拉锯战,于是林夕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轻飘飘的灵魂被拉得变形,距离自己的躯体越来越远。   卧槽这不科学!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其他的灵能者?!   林夕想要反向拉扯一下那股力道,但是那股力道根本没有实体存在,就好像是一种法则——类似召唤,在强行让她付诸回应。   林夕负隅顽抗,那股力道却越来越强,任凭林夕手段兼施都无法消除这股拉力,林夕很快就意识到这居然又是一股陌生的力量体系,实在让人抓狂不已。眼看着撑不下去了,林夕一道魂火弹向了躯体无名指上的银戒,在被拉走的最后一刻看见了银戒华光大放的模样,心里也稍微踏实了下来。   ——欠人情什么的,欠就欠了吧。反正那个人是他。   下一秒,林夕就在一片强烈的白光之中失去了意识。   ……   弥漫着浓郁血腥气的屋子内,于修文看着用黑狗血涂了一大堆鬼画符的水泥地面,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觉得胸腔里直犯恶心。不管看多少次,他都很不喜欢家族里的这些通灵仪式,哪怕这些东西能让他得偿所愿,他也更喜欢家族之外花红柳绿的世界。不过这些真心话却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于修文看着自家的舅舅停止了念咒,忍不住微微松口吸了一口溢满血腥味的空气,沉声问道:“舅舅?成功了吗?”   像古人一样留着长发的男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儒雅清俊的脸,他微微皱着眉,有些不解地道:“仪式是成功了,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本该出现的凶魂却不见了呢?   于茗临低头思索,他抬手挥了挥,立刻就有四个脑门上贴着黄符、身形矮小如同侏儒一样的僵尸走上前来,提着装满血的木桶,重新绘制法阵。   “算了,再召唤一次吧。”   阵法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被黄符包裹的襁褓,于修文只要想到里面裹着的东西就觉得有些恶心。于家的鬼道传男不传女,虽然是家学渊源,但是因为他从小就跟在母亲身边长大,而于修文的母亲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所以反而没有系统性地学习这些家族的养尸术。是他长大之后,家族意外发现他的资质很好,才将他接回了本族,准备悉心培养,为家族增添一个助力。   因为他天生阳气兴盛,有镇压恶鬼之能,所以他很受重视,家族更是将他托付给了族里百年一遇的奇才——他的舅舅,于茗临。   可是他早已习惯了正常人的生活,对这莫名其妙的阴阳术更是半点兴趣都没有,甚至还觉得养尸什么的行为简直恶心至极。他的舅舅也不勉强他,知道他没有兴趣,就只是教给他一些普普通通的小法术,确保他不会因为阳气过盛而被鬼魂当做美味佳肴啃掉而已。因为舅舅的体谅,于修文虽然心有不喜,但是跟这个舅舅的关系还算不错,在发现自己对林夕动心之后,他就没有多少犹豫地找上了舅舅,希望借助阴阳术来篡改林夕的姻缘线。   于修文的想法也很简单,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到不了手的,人也好,喜欢的东西也好,只要能握在自己的手上,哪怕坏掉也没有关系了。   既然林夕的心已经属于别人了,那他至少要得到人,这也是情理所致吧?   被宋雯火眼金睛鉴别为“人渣”的于修文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人的感受和想法,只知道自己的爱和占有。他比常人更重于自己的欲望,因为从小到大他都能轻易地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个唯一得不到的事物就变得格外扎眼了。   当舅舅告诉他林夕拥有极度凶煞极度阴戾的命格时,于修文是觉得有些诧异的,但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理所当然了起来。   从以前开始,他就讨厌面目扭曲鲜血淋漓的东西,却无比偏爱那些在死亡之中得到永恒静谧之美的存在——爱上那个带有“死之美”的女孩,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那个被夜色眷恋始终眉眼沉郁的女子,身处无边无尽的黑暗,眼里却带着光,沾染着死亡的恬静,却不会因死亡而腐烂扭曲。   这样的美丽,即便成为人偶或者玩具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那也是足够赏心悦目的。   于修文这样想着,顿时觉得满鼻腔的血腥味都变得可以忍耐了,他甚至是带着几分愉悦和期待地看着法阵的暗光渐渐散去,在油灯燃烧尸油的刺鼻气味和萦绕不散的烟雾中,于修文终于看见了浓烟中若隐若现的身影。披散着漆黑长发的女子垂着头站在法阵的中央,像是提线的木偶,没有任何异样的举动。   于修文下意识地上前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停下,皱着眉头说道:“舅舅,不是说招魂吗?为什么招来的是躯体呢?”   于茗临也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说道:“可能是因为魂魄和灵体的牵系太深,无法分割的缘故?这种情况倒是第一次见。”   “她还有意识吗?”于修文看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和脸庞的女子,忍不住问道。   “我算过一卦,招魂的时机是她身体和灵魂最不稳定的时候,一般离魂状态下的人应该是没有意识的。”于茗临没有冒然上前,身为修行鬼道的传人,他比谁都知道凶魂的恐怖和强大,事实上,他很意外侄子口中的“林夕”平日里居然只是一个有些孤僻自闭的普通女人,历来的凶魂不是疯子,也多是性情偏激的天生犯罪者,但是这个凶魂居然很罕见的能够保有自己的理智,“你阳气强盛,捏着刚刚那张作法的符隶,试着命令她。”   于修文翻手看着自己夹在手指尖的黄符,不疑有他,沉声喝道:“林夕,抬起头来!”   他话音刚落,女子的手指就微微动了动,她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思考是否要回应这个命令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抬起了头。虽然抬起了头,顺着于修文的视线却只能看见她皮肤苍白的脖颈以及下颚,她眼帘微垂地站在那里,像是一抹夜色的剪影,透着森然的诡谲和妖异。   于修文捏紧了黄符,只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兴奋感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的呼吸一时间有些急促了起来:“林夕,过来!”   女子像一樽沉默的人偶,机械而僵硬地迈步,朝着于修文的方向走来。她走得很慢,每一步却都踏得很稳,像是婴孩学步一样变扭而生涩。   于修文忍不住上前了几步,当两人的距离拉进到不过一个手臂时,女子忽然抬起了眼帘。   于修文心里咯噔一下,他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女子眉宇之间总是萦绕不散的三分郁色消失无踪,留下的只有刻骨的冷静和近乎锋锐的杀机。   ——那不是林夕的眼睛。   这个想法飞快地闪过了于修文的脑海,但是也仅限于此,他来不及惊叫来不及逃跑,只听“空”的一声闷响,他的腹部遭到了凶狠无比地重击,痛得他猛然弯腰几乎作呕。但是下一秒他就觉得耳膜“嗡”的一声,剧烈的疼痛从脸颊边侧席卷而上,下一秒,他就像一袋垃圾一样被对方一个重重的肘击给揍趴下了。   转瞬即变的局势让人反应不过来,于修文脑海中一片空白,眼镜碎了,嘴角裂了,生理泪水模糊了视线,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林夕”半跪而下,猛然伸手一把拽起于修文的头发,让他不得不吃痛地扬起脑袋,露出脆弱的命门。“林夕”的拇指、食指以及中指环成的虎口死死地钳在于修文的脖颈上,指尖深陷皮肉,力道大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捏碎他的咽喉。黑发的女子微微偏首,烛光下那属于林夕的俊气眉眼越发英气,“她”将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漆黑的眼底酝酿着锋芒一样锐利的冰冷,近乎淡漠地将站在“她”面前的于茗临千刀万剐。   “林夕在哪?” 第九十三章 缚灵地宫(3)   林夕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事实上,她睁开眼睛之后就发现自己再次陷入了极为糟糕的境地,哪怕现在的她已经足够强大了。   如果要问起林夕几次穿越中感官最糟糕的是哪次?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是在黑冢岛上附身在金灯藤子身上的时候最糟糕不过了。她可以弱小可以无能,但是绝对不能不受控制,林夕最受不了的就是自己的行为无法受意识和理智的掌控,导致事情的走向完全超出她的预料。   眼下的场景,就是这个状况。   林夕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很奇怪的箱子里,长方形的箱子布置得像是单人床,身下压着的被褥柔软而又舒适,隐约还有玫瑰花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腔。这个箱子的形状以及长度,唯一能让林夕想起来的只有棺材,所以她是又附身到死人的身上了吗?   林夕觉得有些头疼,如果换做是以前,穿越了也就穿越了,她穿越之后的第一要事绝对是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之后就去找自己心怡的大佬。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如从前,那股莫名其妙拉扯林夕灵魂的力量简直让人如鲠在喉,噎得她浑身难受。现实世界是林夕的底线,就像是她给自己圈起来的安全区一样,那些并没有被她放进圈子里的人如果踩了界限,她就会像是在自己的领地里发现其他动物的气息一样焦躁不安起来。   可是那股扯动她灵魂的力量明显不是叶青的,而她的驱壳还留在外面,谁也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危险,叶青又能不能收到她的求救?   而且那股力量的波动她并不排斥,这也就意味着这股力量很可能就源于现实世界,她可能被什么人给盯上了。   以往林夕在穿越的世界里面勇敢无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没有羁绊的牵扯而感到无所畏惧,但是当现实生活中多了一些羁绊和牵挂,在面对危险的时候难免多了几分顾虑,无法做到像以前那样勇不畏死。林夕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回到自己的躯体,将危险掐死在摇篮里。   事与愿违,林夕只能尽量冷静下来寻找脱身的办法。这次她似乎又是附身在别人的身上了,不仅躺在这里不能动弹,甚至连眼皮都无法控制,她想睁开眼睛看一下周围的情况都做不到。她不知道自己附身的这个人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但是如果她一直无法掌控身体的话,岂不是要一直躺在这里?   林夕的思绪十分驳杂,一时间有点心乱。在她还是冥思苦想脱身之计时,事情却突然有了转机。   黑暗中的脚步声落在林夕的耳中分外清晰,来人根本没有隐藏气息的想法,导致皮鞋在地面摩擦出的声音非常明显。林夕思考了三秒钟决定配合身体的主人继续装睡,她并没有在原主熟人面前毫不露馅的把握,没有金刚钻还是别揽这瓷器活了。   身体的原主双手交握平放在腹部,躺得笔直,宛如被殓尸之后安详沉睡的死者,这也是林夕怀疑自己附在死人身上的原因之一。   然后,林夕就听见了一个很耳熟的声音突然响起:“林夕,出来吧。”   ……宛如在叫一只狗,不,这不是重点;原主居然也叫林夕,不,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声音她认识啊!这不是宋雯的那个很自来熟的学长吗!   林夕在心里默默地吐着槽,如果于修文知道自己跟她凑了两年的热乎劲儿到头来只是落得一个“宋雯认识的自来熟的学长”的名号,怕是要掐死这没心没肺的姑娘了。但是于修文不知道,而林夕也只是听着那个酷似于修文的声音再次命令般地喊了一句:“林夕。”   然后,林夕感觉到自己附身的身体动了一下。   像是机器人被摁下了开关,开始僵硬机械的程序复苏一样,原主用一种十分缓慢的速度从箱子里面坐了起来,林夕几乎都要怀疑这具身体的关节会发出没上油的老朽机器特有的嘎吱声。没等林夕回神,她就觉得后背窸窸窣窣的一痒,有人从她披散下来的头发中挽起了一缕,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那个很耳熟的声音用一种咏叹般的语气轻声呢喃道:“你还是这么漂亮,林夕。”   ……沃日!!!这是性/骚/扰了吧绝对是性/骚/扰了吧?!!!我特么能剁了他的手吗?!!!   背后汗毛倒竖的林夕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本来就是个面上沉默寡言内心戏多成精的人,很快弹幕一样的字就铺满了脑海,反倒是将紧张感给抹除了不少。因为不能操控身体,林夕干脆就自暴自弃地看着原主听从对方的命令爬出了箱子,跟在了那个人的身后往前走。   让林夕觉得有些古怪的是,身体的原主人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她在一片黑暗中走得很顺畅,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样。   林夕试图和身体原主人的灵魂进行沟通,但是她没能找到对方的意识体和脑域,她的意识一旦铺张开来,能触及的东西只有浓稠如墨的负面情绪。   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没有半点光明。   林夕几乎要怀疑这个身体原主人的灵魂已经变成了跟“莱娅”类似的东西,正常人类的负面情绪怎么可能会这么重?重到除了绝望以外连自我都没有。她尝试着在污泥一样的绝望中翻找出些许灵魂的碎片,但是一旦她伸出手,那些负面情绪就会化作尖刺一样的东西隔开她,处处表达着不愿和她沟通的强硬。林夕碰壁了几次之后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在不伤害对方的情况下撬开对方的护甲,便也放弃了,反正遇到危险该闹心的也不是她。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她听见外界的对话为止。   “舅舅,已经足够了吧?继续下去的话,我可能无法继续镇压她了。”   “最后一次,结束之后就将她送入地宫吧。”   什么意思?   林夕来不及思考,下一秒,她感觉自己被推进了一个水池里。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想要反抗,但是身体依旧僵直,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死气沉沉地往下坠,很快就沉入了池底。浓郁的血腥气和中草药的味道从鼻腔入侵气管和咽喉,在窒息的痛苦中,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从四肢百骸席卷而上,如同尖针一样刺进了大脑。皮肤如同火烧,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让人感到了冷,下一秒却变成了剧烈的痛,让耐痛能力极强的林夕都差点忍不住尖叫出声来。   林夕忍住了痛楚,只觉得心里有一千一万个妈卖批想骂出口。但是没等她继续忍耐下去,那一团黑漆漆的负面情绪突然扑了上来将林夕团团一裹,自己将痛楚包揽了过去。那团负面情绪虽然浓重,但是却并没有伤害林夕,林夕只觉得浑身一松,痛楚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可以掌控这具身体了。   林夕能动了,立刻抬起手在空中画了一个符咒将那些液体跟自己分开,但是痛楚似乎仍然存在,因为那团黑漆漆的东西翻涌不停,像是在挣扎一样。   林夕想睁开眼睛看看四周的环境,但是她一抬起手却只触摸到干瘪的眼皮,眼眶里平平的,什么都没有。   ……原来不是闭着眼睛,而是根本就没有眼睛吗?   林夕飞快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身体,虽然消瘦了许多,但是林夕依旧认出了这是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的躯体。想到这里,林夕心中不由得杀意大盛,第一反应就是先上去宰了那两个可能就是造成她落到现在这般境地的人,第二个反应却是扫视到了自己脑域里那一团翻滚不停的负面情绪。   如果身体是她的,那这一团东西又是什么玩意儿?   但是很快,林夕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她被困在这具躯体里,无法将灵魂脱离出来,也无法拿出自己的武/器。她好像又重新变回了普通人,手背上没有封印着恶鬼之森的魔痕,无法抽出封印在灵魂核心里的唐横刀和拘魂锁链,她像是被人封印在这具驱壳里,再次失去了主宰自己命运的能力。   她还能画符,但是画出来的符咒是符文原本携带的力量,跟她的灵魂无关,只能说她拥有学习这个符文时的记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夕忍不住拧起了眉头,感觉到事情有些棘手。   没等林夕想出解决的对策,她就再次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林夕龟缩在身体一片黑暗的深处,看着那包裹自己的黑暗在剧烈的翻涌之后逐渐退开,再次变回了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随着上方传来的一声命令,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遵循着命令游上了池塘,重新站在了地面上。   林夕打量着四周的黑暗,发现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经历过刚才那样磨人的痛楚之后,这负面情绪似乎又浓厚了一点。   ——就像是以憎恨作为盔甲一样。   林夕冷眼旁观地看着这具躯体遵循命令跨入了一道石门,她似乎无法反抗对方下达的命令,但是这具躯体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自我意识的,只是不懂反抗或者说无法反抗。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让林夕厌恶,但是她又在这样的境况里了悟了什么。   “她”的存在无法改变的东西,只有两种——一是已经发生的过去;二是以回忆构成的幻境。   林夕拧着眉,听着身后石门缓缓合上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理解和体谅,么么哒,你们超可爱(づ ̄ 3 ̄)づ   不过事情过去了就过去吧,让大家产生不好的观感是我不好,以后如果写了警告,大家可以斟酌一下做点心理准备。   接下来的时间要同时赶四篇论文,大概会忙得脚不沾地,更新可能有点不太稳定,我会尽量保持更新的,么么哒。如果早上6点以后发现没有更新,那今天大概是不更了……qaq实在非常抱歉。   好了,咱们开始探索新世界吧,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以为变强了我就虐不到你了,太天真的小林夕。 第九十四章 缚灵地宫(4)   林夕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因为她在进入地宫之后就又重新得到了身体的掌控权。   似乎命运的轨迹只是“林夕走进了地宫”而已,除了这些具有实质性进展的命轨不能违抗以外,她在其他时候可以自由地行动并且对细节做出微小的不会造成结果颠覆的改变。这种不管做什么都不能改变结局的情况或许能称之为“命运”,从一开始就书定的结局会让林夕打从心底觉得憋屈。   林夕一边往前走一边思考着,她还在自己的世界里吗?这个身体真的是她原本的驱壳吗?她一个平平凡凡的大学毕业生又是为什么落到这种地步的呢?   这些问题都没有人能回答她,林夕在黑暗中摸索着墙壁,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就这样走了一段路,林夕就得出了结论——她应该不是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因为她根本不习惯这种双目失明的生活,也做不到像原主之前那样行动自如。这样想着,林夕的目光立刻有些惊悚地落在了体内那一团黑漆漆的负面情绪上面,如果说她不是这具身体的原居灵魂,那么她身体内唯一多出来的东西就是这一团黑泥巴,也就是说——这玩意儿就是她“林夕”?   想到这个可能,林夕整个人就方了,对自己眼下的处境也完全糊涂了,她这是穿越到了未来的自己的身上?   但是她的未来怎么会混得这么惨?!以她现在的实力来看,死去活来这么多次,她连别家的世界意识都杠了,在缚罪尊者的手底下都能逃了,叶青那样的大佬都把到手了!怎么可能被两个本土的灵能者坑到这种地步?或者说,她又怎么会任由别人将自己欺辱到这种地步?!   林夕心中的苦逼难以对外人倒也,但是即便失去了一切助力,林夕也还是林夕。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试图摸索出自己所在地方周围的环境。   林夕现在正站在一条大块岩石垒成的隧道里,不管是脚底板能触及的地面还是手上摸索到的触感,都提醒着她这是一条并未经过装修和粉饰的隧道。抬手摸去能蹭到岩石与岩石之间的缝隙中簌簌落下的泥土,以砂石为墙而非水泥,这种古早的建筑风格给林夕提供了不少信息。她应该是身处一座很有些许年岁的地下宫殿,之所以是宫殿而不是什么地下密室之类的,是因为那道石门在开阖的时候会与地面摩擦发出厚重的声响,所以林夕判断这里穹顶极高。   穹顶极高,又有池塘,以脚丈量出来的占地面积也很宽广,这里大概是某处尚未开发的地宫遗址。   这个消息对林夕而言有些糟糕,因为这意味着她失踪之后,父母亲人还有宋雯都很难找到她的踪迹,而她也很难向外界发送求救的信号。   刚才跌入血池的痛楚虽然全部被那一团黑泥给挡了,但是肢体上的痛楚却还没完全缓和下来,林夕靠在墙边休息了一会儿,直到体力恢复了,才抬手在空中划了一个照明符,意在驱散四周的魑魅魍魉。只是照明符放光消失之后,四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也就意味着周围并没有阴魂恶鬼之类灵体的存在。   林夕在阴山上修行时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曾经借助仙人的心笺学了不少符隶,那些符隶大多是仙家术法,一笔一划都透着清明正气,宁和人心,用来驱散恶鬼可以说是再好不过了。而在骨瓷小镇中,林夕吞噬了莱娅和神树的记忆,一些神女才能学习的降头术以及符咒也被塞进了林夕的脑海里,可惜林夕消化不良,这些符咒还阴狠到了极点,一旦出了分毫的差错就会反噬己身,所以林夕也并没有去深入地学习这些害人害己的东西。   可是眼下的情景,也由不得她再抱着清高的心态了,力量这种东西本身没有对错,存在即是合理,这个道理林夕还是懂的。   下降头需要媒介,林夕没有,但是自保的符咒还是能找出两三个的,林夕当机立断咬破了手指,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掌心里画了一个万字符。她认真地顺着笔画在掌心勾画出“卐”的图样,额角却隐隐冒汗。万字符在佛教中的意义非同寻常,只要角度、笔画、顺序出现一丝半点的差错,那整个符咒代表的意义就变得不同了。这个万字符是莱娅的记忆中少有的并不阴邪的符咒,其本身代表着佛道的禅意,象征光明之火。   可惜这个符咒后来被大祭司修改成了一种逆命之术,用来克制黄泉的轮回法则,原本熠熠煌煌的光明之意硬生生被扭曲成了阴邪之符,真意尽失。   大概是因为危机意识和求生欲太过强烈,林夕居然一笔而就,在第一次尝试中就成功画出了这个符咒。   在符咒加持的力量之下,血液凝固在了林夕的掌心,封印在灵魂深处的灵力被牵引而出,足以维持这个符咒两小时内灵光不散。林夕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觉得自己稍微能适应一点了,就大踏步朝前方迈步而去。故步自封与束手待毙都不是她人生的信条,只有主动出击,她才能在绝境中闯出一线生机。   地宫的通道两旁的石壁上都燃烧着烛火,如果林夕能够看见的话,她就会发现这些烛火是在她走进地宫的瞬间燃烧起来的,并且在燃烧的过程中没有滴下一滴烛泪,仿佛能长久不灭。那烛光将林夕形单影只的背影拉得很长,长得笼罩了整个隧道,孤独又狰狞。   林夕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她的双手突然摸了个空,她已经走出了隧道,进入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因为她甚至能感觉到四面八方吹来的风。   有风就定然有出口,林夕站在原地感受了一下风向,却不敢妄自行动。她目不能视,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危险在等待着自己,小心谨慎一些总不会有错。虽然这一路走来没有遇见什么危险,但是精神状态时刻保持高度集中也让林夕感到有些疲累,这样一步一步地试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地宫。   林夕伸出脚轻轻点了点自己面前的土地,确认没有陷阱也不会一脚踩空之后才踏踏实实地踩了上去,就这样一点点的往前挪,心里别提多苦逼了。   林夕走没几步,伸出去的脚尖却踢中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惊得林夕立刻抬起手掌心朝外,等了片刻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攻击扑面而来。静待片刻之后,林夕终于伸出手往自己正前方摸了上去,然后她摸到了一个温暖而又柔软的事物,惊得她差点一甩手就要将面前的东西推了出去。但是林夕到底还是忍住了那种毛骨悚然的恶心感,僵着手一点点地摸索面前的东西——触感柔润的脸颊,纤细的脖颈,披散而下的秀发,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人。   一个不会动的女人,一个杏眼桃腮、樱唇琼鼻的美丽女人。   在一片黑暗中淬不及防摸到这种东西,说不惊悚那都是假的,好在林夕的心态早已历经千锤百炼,再不是当初那个陪着宋雯看恐怖电影都会面无表情被吓得腿抖的小弱鸡了。林夕头皮发麻了一瞬,手上的动作却不停,直接摸上了女子的脸。这个不会动的女人身段柔软,皮肤温暖而有弹性,如果不是她一动不动,林夕估计会以为她是一个活人。她的身体没有残缺,也不像骨瓷小镇里的偶人一样只是披着一层皮的瓷器,就仿佛时间被人停止,依旧绰约生姿。   ——除了脖颈处有一道刀痕。   女子穿着一身古装,双手轻柔地摆在腰侧,斜斜地拿着一个装着颗粒状物的簸箕,林夕身手捻了一把,觉得有些像是五谷。摸到女子的背后,发现女子在后背蝴蝶骨的地方长出了两只翅膀,没有羽毛,说是翅膀不如说是翼,骨骼有点像是滑翔翼的支架,支架之间是一层柔软坚韧的皮膜,让人想到蝙蝠。   林夕大致上摸了一把之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以水平线方向平移朝着自己右手边的方向摸去,没走几步果然又摸上了另一具肉身。   这具肉身是个男子,体型魁梧,身穿铠甲,手里拿着一条迤逦及地的锁链。林夕踮起脚摸了好半天,才在男子的头顶上摸到了两个类似牛角一样的东西。林夕的眉头皱得更深,她继续朝着右手边摸索过去,这次摸到的是一具英俊的男子肉身,肉身穿着繁复华丽的古装,头戴高冠,额前一只长角。   ——两具肉身的脖颈之上都有一道刀痕。   林夕的冷汗瞬间下来了,她后背汗毛倒竖,只觉得有一股冷意从脚底窜起,顺着脊梁骨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带着大脑都化为了一片空白。   女土蝠、牛金牛、斗木獬,这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北方玄武星宿。二十八星宿,七星为一象,共有四象,分别代表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   如果换做一个外行人站在这里,不知者无畏,或许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大概会更幸运一点。但是很不凑巧,林夕曾经在阴山上当了三十多年的魑魅,魑魅的克星名为“茅山鬼道”,这张心笺后来也落入了林夕的手中。林夕身为“恶鬼”,自然要了解一下道家对待恶鬼的种种手段以备不时之需,其中就有提到茅山道术中用来震慑恶鬼的“阳魂法”以及以二十八星宿为环的“锁鬼阵”,跟眼下的场景十分相似。   在道教的术语里,人生来就有魂魄,魂为阳神,魄为阴神,因为阴阳调和,人才能以肉身行走于人间。当人死去,魂魄离体的时候,阳魂会消散于天际,而阴魄会沉入地狱等待冥府的接引。正所谓“动以营身之谓魂,静以镇形之谓魄”,魂是掌控肉/体,魄是掌控意识,两者各司其职,才有了一个完整的人。   但是在道教中有一门同归于尽的术法叫做“阳魂法”,大意就是将人的阳神束缚于肉身不让其消散于天,阴魂离体沉入地府,留下束缚了阳神的肉/体来震慑恶鬼。这个术法的原理就是点破七脉,让人在濒死的瞬间泄露出大量的阳气,之后用带有阴气的利器割破咽喉,将阳气锁于体内,变成“阳魂”。使用这种术法的人不会“死去”,而是会成为“呆尸”,也就是现代人口中的植物人,在道教里被称为“无魂之体”。   而“锁魂阵”又叫做“雷池”,是道教用来封印恶鬼的一个法阵,其原理也简单,就是根据周天星辰排列的二十八星宿阵法制造出一个假的“二十八星宿”。一般布置这个阵法都是用铜钱,因为铜钱属阳,这会将恶鬼困在阵中,给恶鬼造成一种如果走出阵法就会踏入“阳境”而魂飞魄散的错觉,以此镇压并且封印恶鬼,所以锁魂阵又叫做“雷池”,意为“不可越雷池一步”。铜钱属阳,这“呆尸”里束缚了“阳魂”,自然也是至阳之物,用来布下这个锁魂阵简直堪称大手笔。   那么问题来了,被人用这么大的阵容束缚在这里的恶鬼,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林夕面无表情地退后了几步,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我太阳!!!三百级的地图朝着她开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闺女怀揣着森森的爱意。(老母亲的笑.jpg)   如果以“道士”和“凶魂”来论立场的话,这次林夕还是反派。   你们都是宋雯吗?翻了一下评论区怀疑你们偷了我的大纲,再见,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放心,林夕真正的驱壳正在跟大佬合♂体中,非常安全,大家不用怕闹.出.人.命。   周末会修改bug和错别字,大家看到频繁更新不用太惊讶,么么哒。 第九十五章 缚灵地宫(5)   林夕摸索着石壁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阵法,循着风向找到了另一条通道之后就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对于林夕来说,现在就算让她重回阴山也比待在这里来得好,要知道,很多凶魂之间会互相吞噬以此增进实力,凶魂在另一只凶魂的眼里可不是什么同类,反而是大补之物。林夕不敢久留,万一阵中的凶魂发现她居然能自如地活动在阵外,自然会意识到自己是被阵法蒙蔽了双目,到那时杀出阵来啃她一口,那可就什么都别玩了。幸好她多多少少还套了一个壳子,虽然绵软无力,但是用来骗一下阵中的凶魂还是足够的。   林夕这回不敢耽误,咬咬牙狠狠心就快步走了起来,她虽然不能眼观六路,但是耳听八方还是做得到的,就是偶尔有些磕磕绊绊也碍不了什么,没一会儿就跑出了隧道,进入了另一处大广殿。普一进殿,林夕的听觉便受到了影响,因为整个大广殿风声飒飒,竟如同万鬼齐哭,庄重森然,令人胆寒不已。   林夕对自己所在之地有些摸不清头脑,但是她也怕自己一时慌了脚步而撞进类似刚刚锁鬼阵那样的阵法里,所以也不敢擅自靠近。她像之前那样在外围走了几步,发现风就是从这里的上方透进来的,看样子是在挖地宫时特地给这处大广殿留了通风口。地宫建于泥土之下,为了保证空气的流通而挖掘几个通风口也不算奇怪的事情,但是怪就怪在这通风口不像通风口,反而像是风眼一样。那风声呼呼哨哨从不停歇,四面八方而来的风冲在人身上,隐隐如刀割。   没有视觉的确处处不便,没有办法,林夕只能在外围开始一点点地摸索。很快,她就踢到了硬物,像是一座石台。她伸手朝着石台上方摸去,却抓到了一截如同枯枝一样的长条状物,让林夕不由得微微一愣。她耐着性子继续摸,等到她触及一块以及被风干成片状的布料时才面色微变,意识到自己抓住的居然是一具干尸的小腿骨。林夕忍不住扶额,觉得自己这一路走来实在坎坷,但是她也没惊慌收手,而是非常心宽地将这具干尸摸了一遍。   这是一具大概十四五岁的少女的遗体,林夕无法判断她的死亡时间,因为这具尸体已经被风干很久了。干瘪的皮囊包裹着骨骼,血肉都因为失去水分而变成了依附在骨骼上的干蜡,摸上去硬邦邦的,那一层皮也因为收缩而发皱。林夕试着掂量了一下尸体的重量,发现失去了水分之后的干尸很轻。   林夕思考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这是做什么,便朝着旁边摸索了过去,没过多久又摸到了另一具干尸。   一连摸了四五具尸体,林夕抬头感受了一下上方吹来的风,又踢了踢摆放尸体的石台,隐隐猜测出这处大广殿大概也是一处阵法。   道教茅山术中的“净寐阵”,是道士们用来预防尸体诈尸的阵法,因为他们相信尸体如果诈尸那一定是因为死者执念人间,灵魂还没有完全消散的缘故。为了让死者“入土为安”,他们会将尸体埋在地下,并在摆放尸体的地方凿出九个洞,名为“阴闶”。这个阵法的功效就是将尸体中残存的执念和魂魄全部冲出体内,让灵魂升天得到安宁,是一门专门用来净化冤魂的阵法,虽说有些可怕,却并不阴邪。   二十八星宿、阳魂、锁鬼阵、净寐阵……林林总总的这些信息无一不是在提醒林夕——这处地宫是茅山道教建立的地宫,并且底蕴深厚,历史悠久。   道教是华国的本土教,本身拥有很多不同的流派,但是大体可以分为“全真,茅山,灵宝,正一,净明”几种。其中茅山道术算是十分接地气的一种,比起其他道教流派清或是讲究清静无为或是追求无我归一的清正严明,茅山道术则是以驱魔捉鬼、为民除害为主旨而存于世间的。但是大概也是因为其连通阴阳、与死者沟通的特殊性,导致这个流派的形象一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森诡谲,说不上阴邪,只是总归是有些难以被常人接受的。   林夕在石台旁边坐了下来,虽然这里到处都是干尸,换一个人来这里只怕是坐立不安,但是在林夕这种常年和恶鬼接触的人心里却比锁鬼阵那边来得让她安心。林夕坐下来缓了口气,让紧绷的心弦松弛了片刻,虽然被那阴闶吹来的风刮得脸疼,但林夕也没有在意,反而是开始思考起这处地宫的来历和那两个人让她进入这座地宫的用意。她不相信对方只是为了让她来这里逛逛而已,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想到这里,林夕不由得将目光移向了体内的那一团负面情绪,逐渐放空了自己的思绪。   她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未来的自己的身上,所以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感觉很是荒谬,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来想呢?她记得叶青曾经跟他说过“位面”这个话题,一个主世界会延伸出无数树突状的附属世界,有点类似神经元,因此被称为“树突状位面”。叶青说过,一个树突状位面的诞生往往是因为在一条时间线上发生了某件足以改变世界的大事,但是这件大事出现了两个选择,因为一些细微的偏差而造成了不同的结果,就有了另一个平行位面的诞生。   而叶青也曾经给她科普过,主世界只有一个,但是树突状位面却多不胜数,甚至同一条时间线上还会出现无数平行位面,这个谜题的复杂性即便是叶青那个世界的科研人员都无法完全得出正确的结论。但是只要一个人做出了足以影响世界的不同的选择,那么树突状世界就会诞生。   林夕一直以自己的人生轨迹来衡量自己的未来,所以对于穿越之后的这个自己的羸弱无力而感到惊愕,但是换一种角度来看,万一这个并不是“未来的林夕”,而是“平行位面的林夕”呢?这个林夕的人生轨迹一定和自己产生了某种偏差,所以她身上既没有魂火也没有魔痕,没有她经历过的那些痛苦和磨折,但是也没有主宰自己人生的实力,所以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成为别人的傀儡,从此身不由己。   问题是,这个“林夕”的人生究竟出现了什么偏差?才让她落到了这个境地?   林夕想不出来原因,兀自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她这具肉身虽然脆弱,但是好像是被改造过一样,跑了这么久也依旧感觉不到疲惫和倦怠,似乎一直保持在一个均衡的水平线上。这是一大堆坏事之中难得的好事,而且林夕隐隐预料到,哪怕落到这样悲惨的境地里,“她”也不是会这么轻易放弃的人。   林夕终究还是林夕,只要不死,她就永远会抗争下去。   地宫一般都有主殿,根据刚刚二十八星宿的排列来看,林夕判断自己是在宫殿的北边,距离主殿大概还有些距离。林夕估算了一个方向,就朝着大广殿的其中一个通道口摸了过去。她原本以为有风的地方就有出口,但是现在想来应该是被框了,她必须另寻出路才是。   林夕计划得好好的,但是怎奈何世事不如人意。她还在隧道里摸索前路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一声凄厉的尖哨在背后响起。说是一声也不尽然,那声音尖细,却像是数千人和声一般,只是因为是在同一时间内响起,所以乍听上去像是一个人发出的声音。   林夕的直觉发出了前所未有尖锐的警告,让她头皮阵阵发紧。林夕下意识地想跑,但是脚下却突然摇晃震动了起来,林夕赶忙扶住了石壁,穹顶上簌簌掉下的沙土落了她满身,让林夕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只怕这处地宫会突然坍塌,将她彻底埋进土里。   林夕的担忧并没有发生,地动一样的震颤感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平息了。但是林夕的危机感并没有消退,反而变得越来越强烈。这种野兽面对危险时的警觉一直是林夕活命的资本之一,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自己的直觉,猛地单膝下跪,将烙印着万字符的那只手掌狠狠印在了地面上。   林夕拼得自己受伤,硬生生抽出一股灵力灌进了万字符里,因为这一缕灵力,她立刻便吐出了一口血来。   那万字符烙在地上,瞬间就燃烧起了白色的火焰,而林夕没有看到的是,她的一口血落在地上,立刻如同火烧浇油一般,让那火焰蹿高了一大截。   纯白的灵火,如同世上最极致的光明,将整个隧道映照得明亮堂皇。下一秒,林夕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像是被烧伤的人一样悲呼不停,高高低低的惨叫之下,林夕的面前逐渐凝聚出一大团黑雾,这团黑雾在光明之火的燃烧下挣扎,被万字符阻了一瞬。   但是这远远不够,林夕咬牙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将一口舌尖血喷在了自己的掌心。掌心中的万字符立刻华光大炽,变得金光熠熠,林夕抬手就朝着附近的地面和墙壁上拍了下去,每拍一下就是一个金光闪闪的万字符。而随着她的动作,那在火焰里挣扎的黑雾也发出了尖哨,似是愤怒,似是凄惶。   那极具穿透力的尖叫声刺进了林夕的耳朵,扎得她的大脑阵阵发疼,只觉得眩晕不已。而她的眼前居然逐渐浮现了一些图像,像是突然间能看到了一样。但是林夕恍惚了片刻立即就回国了神来,她知道这些都是幻觉,因为这具身体的眼睛已经被挖了,她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林夕利用自己的血液和万字符制作了一个简易的锁魂阵,将这一团黑雾封锁其中,她看不到东西但是也不愿意久留,立刻就要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但是林夕想走,她体内的那一团负面情绪却好像被刚才那一声尖哨给惊醒了,林夕立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   不等林夕回过神来,她的身体就失去重心一样朝前一踉跄,饿虎扑食一样朝着那团黑雾扑去。   被拘束在体内不得动弹的林夕虽然看不见但是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瞬间面色大变,忍不住大叫出声:“卧槽你寻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  520告白!没有情缘,所以对大家说一声我爱你们!么么哒!   2333,这个地宫其实不是坏东西啦,相反它还是一家道家圣地。   于修文有点变态的倾向,但是于茗临其实不算太扭曲,只是人很无情。   为什么对林夕这么狠?是因为林夕在他眼里不是人,而是“凶魂”,是他敌视了一辈子需要抹杀掉的东西。   后面会说清楚原因的,林夕的存在其实是个很不稳定的东西。 第九十六章 缚灵地宫(6)   林夕那一声满怀悲愤的叫喊只是为了宣泄情绪,根本没有期望能得到回应。   但是林夕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这一声喊完,脑海里居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唔”。   林夕有些惊悚,一来是因为她身陷险境,二来则是因为这个声音居然是她自己的。   可是没等林夕理清楚这杂乱无章的思绪,她已经整个人扑进了黑雾里,一股阴毒森寒的气息瞬间遍布全身,让林夕在这一刻内几乎怀疑自己变成了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就在林夕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凉了的时候,她体内的那一团黑雾居然不停地翻滚了起来,鲸吞噬浪一般将那些入侵到她体内的阴煞之气吞吃入腹。林夕瞎了双眼,只能被迫围观了这一出单方面的屠杀,那一团外来的黑雾被她体内的黑雾拆吧拆吧之后吞吃了干净。   这画面其实是有些恐怖的,因为那一团黑雾撞上了林夕体内的黑雾,林夕才发现自己体内的那一团黑雾其实是深红色的,只是那红色太深,深到近乎发黑,才让她以为是黑色。那团血雾和黑雾纠缠在了一起,像两个不停角力的斗士,互不相让,互相蚕食。但是在林夕看来那团血雾要更加凶残一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决绝的狠意,而那团黑雾虽然也是无数负面情绪凝结而成的,但是似乎以悲伤绝望为主,不像血雾一样满满的都是怨恨和凶狠。   悲伤和绝望会让人生无可恋,但怨恨和凶恶却会让人充满攻击性。   那一团血雾一点点地将黑雾吃掉,连带着自己的颜色也出现了变化,在深红中加入了一丝蓝,但是很快又变深成了黑色。   她的形态也在缓慢地变幻着,表层几乎像刺猬一样长出了尖刺,那股不停扑杀的气势如天魔临世,又仿佛走到了穷途末路的饿狼,不顾一切的厮杀,不顾一切地吞噬,那股劲头骇得林夕都忍不住却步三尺。一般来说,这些不愿进入黄泉轮回的灵魂都有很深的负面情绪,大部分都有活下去的执念让他们行走于人间,但是这些深刻入骨的负面情绪里除了悲伤、愤懑、怨恨以外都会多多少少地沾染一些绝望,但这一团血雾却完全没有这种东西。   也对,这团血雾本来就不是死者。但是林夕也没有料到,这一团血雾的求生欲居然强到这种地步——仿佛除了“杀”和“活”以外,什么都不在乎。   林夕在有些不适的状态下也莫名地生出了几分怜惜,毕竟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团血雾应该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一个没有遇见叶青的自己。   如果她真的是大凶命格,而她也没有遇见叶青从而进行穿越得到这些足以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那么她大概也会落得这样的结局——受尽折磨,不得好死。这就是她原本既定的命运,如果没有遇见叶青。她曾经将叶青视为自己黑暗中的明光和唯一的救赎,现在想来也没有哪里不对,他的确给予了她自救的力量,不管过程的好坏。反倒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死在叶青的面前,让他难过让他伤心,实在是亏欠他太多了。   她以为自己能以死亡偿还亏欠的所有,没想到从一开始她就还不清。   这一场角力最终还是以血雾的胜出作为了终局,林夕看着那一团血雾不断翻涌聚拢,好像又要缩回意识的深处一样,忍不住截住了她的退路,用自己的意识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这一团血糊糊的雾气。那一团血雾被戳得十分暴躁,发出了“嗷”的一声咆哮,下一秒,一道血光就朝着林夕劈了过来。   林夕的灵魂虽然被封印,但是底蕴毕竟摆在那里,那一道血光没有伤到林夕,但是林夕也看出了这团血雾有些神志不清。大概是因为蚕食了太多负面情绪,导致她无法维持自己的理性。或许是因为真的是同一个人的原因,那团血雾容忍了林夕的存在,认可了林夕并且让林夕待在她的体内,没有蚕食林夕的灵魂也没有对林夕发动攻击。但是如果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她,指不定会被她视为挑衅而攻击,林夕可不想闹出一个自相残杀的结局。   于是林夕就把体内的血雾给抛在一边了,虽然她意识到自己附身在这个“林夕”的身上是以为这个“林夕”离死不远了,但是林夕并不惊慌。   她从来不畏惧死亡,她相信不管哪个世界的自己都是这样想的,而她这样的人如果会死,一定是因为自己的选择。   她永远尊重自己的选择。   林夕继续朝着主殿摸索了过去,虽然凭借着体内这什么都吃的血雾,现在的她并不需要畏惧那些凶魂恶鬼,但是林夕并不打算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吸食负面情绪是一种非常冒险的行为,虽然的确能得到力量,但是也很容易在这样的精神污染中失去自我。在骨瓷小镇里,林夕为了摆脱世界意识为自己设定的命运而放手一搏去吸收莱娅的负面情绪。但是即便当时候强悍如林夕,也是在叶青的心灵守护下而获得了成功,可以说是千钧一发,危险至极。   这一团血雾虽然疑似另一个林夕,但是吸食过多的负面情绪依旧是一种十分危险的行为,林夕并不打算让“她”去赌一个可能。   林夕很快就又摸索到了另一处大广殿,这一处大广殿有些不同寻常,因为林夕踩在地面上的时候觉得地板有些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她蹲下/身来抚摸了一下地面,发现地面上似乎雕刻着什么东西,像是壁画,又像是符咒。她对着周围又摸又踢也没有找到什么东西,感觉很困惑的林夕终于鼓起勇气朝着中心走去,没一会就踢中了硬物,摸过手办又摸过干尸的林夕觉得自己已经无所畏惧了,所以很淡定地伸出了手。   这回摸到了一片男人的胸膛,林夕很淡定地继续往上,摸了一把脸后发现居然是一位很英俊的少年,顿时很有已婚人士的自觉松开了手,转而去摸对方的发顶和后背。林夕原本以为这也是一具呆尸,没想到这具肉身居然没有任何的异样之处,头上戴着高冠,身上穿着古风的长袍,衣袂飘飘很是潇洒的模样,没有长角也没有翅膀,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林夕困惑不已地摸了对方的脖颈,只觉得触手的皮肤细腻温暖,连皮肤下脉搏的跳动都能探知得一清二楚。   ……嗯……   等等?脉搏的跳动?   林夕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肉身却突然微微一动,下一秒,一声正气凛然带着清冽气息的少年嗓音突然响起,震得林夕一脸懵逼:“孽障!汝手何往?!”   林夕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就已经下意识地身形爆退,只是她到底因为目盲的原因而把持不住自己的重心,一个不慎就往后一倒直接摔在了地上。这一倒十分及时,因为林夕能感觉到一道十分锋锐的剑风擦着自己的鼻梁而过,削断了她的一缕鬓发。林夕摔得后脑勺“bang”的一声,痛得她脑袋一晕,但是不等她缓过劲来,她的身体已经自动自发地行动了起来,猛地一翻身朝着一边滚了过去,而她耳尖地听见了利器刺入地面发出的铮鸣。   林夕的灵魂能力被封锁,但是她的战斗意识和第六感并没有消失,虽然看不见,但是她依旧在脑海里模拟出了对方的攻击路线。   林夕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十分奇妙的状态里,她大脑完全放空,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思考,但是她的身体却自主地动了起来。这具躯体的身体素质其实很优秀,不管是灵活度还是耐痛度都非常高,但是因为林夕早就走了唯心主义的变强道路所以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现在她摁住对方一剑刺出的手臂直接从对方的手臂上翻了个跟斗过去,林夕这才一脸懵逼地发现自己居然不比这奇怪的少年差多少。   林夕和这少年打了起来,虽然看不见,但是她知道对方是使剑的,而林夕自己是个用刀的,刀剑总有一些共同性,所以林夕的胆子立刻肥了起来。   林夕的体术不算特别优秀,但是她身经百战,战斗意识和反射能力都非常强悍,加上有第六感的预知加持,一时间居然和这奇怪的少年打得不相上下。林夕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什么东西,她的这具身体不会困不会累,不会饿也不会因为用力过度而拉伤,身体素质跟她在异形世界里的那一具身体有得一拼。她维持着脑袋放空的状态和少年见招拆招,打起架来也别管什么有的没的了,林夕抡起拳头就朝着对方脸上揍,抬起脚就朝着对方下三路踹。   这种实战型的打法实在太不要脸了,对方明显是个名门正派走出来的弟子,一招一式堂堂正正,渐渐的有些招架不住林夕的无耻了。   林夕看不见,所以她不知道她面前的小道长越打脸蛋越红,到了后来简直红成了西红柿,下一秒就要爆炸:“无耻孽障!受死!”   林夕才不管什么无耻不无耻呢,她一拳头就揍到了对方的眼眶上,趁着对方吃痛闭眼的瞬间,一个空手夺白刃就卡住了对方的武/器,一用力就打算将武/器从对方的手里夺过来。为了出其不意,林夕用了很大的力气,但是她这么一扯居然没成功,少年将剑握得死紧,被林夕一扯居然一个踉跄,朝着林夕的方向倒了过来。夺不走剑,林夕面色有异,毫不犹豫地就是一个抬腿,膝盖重击对方的腹部,对方淬不及防之下中了这么一招立刻弯了腰。   林夕用力一扯,居然还是没能把剑抢过来,那剑简直像是长在这道士的手上一样,拔都拔不动了。   林夕有些遗憾地选择放弃,准备趁胜追击将对方揍趴下之后赶紧逃,却听见那小道长捂着肚子带着哭腔地哼唧道:“剑……剑在人在……剑折,人亡!”   林夕举着拳头不知道该不该往下锤:“……”   卧槽!你觉悟这么高,宝宝有点小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也不会……认输的……   只要写不死……就……就往死里写…… 第九十七章 缚灵地宫(7)   虽然这位活着的小道长出现在这个地宫让林夕觉得很莫名其妙,但是林夕从附身到这具身体上之后就一直保持着一头雾水的状态,很需要一个引路npc来为自己解答困惑,而这位道长是目前地宫里唯一一个能正常交谈的人。虽然对方口口声声喊她“孽障”,但是林夕表示不和他一般计较。   林夕将人揍趴之后一脚踩住对方的手腕避免对方还想反击,就着这个一脚踩着别人手腕的姿势蹲下/身,闭着一双眼睛望着对方,模样沉静的时候居然有几分温柔的悲悯,只听她语气毫无波澜地说道:“现在能冷静下来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小道士性格很正气,败于“孽障”之手也傲骨不折,一开口就喝道:“孽障!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吾不会屈服的!”   “我没事杀你剐你做什么?又没有好处可以拿。”林夕感觉自己摁住的是一个炸毛的熊孩子,语气里就忍不住沾上了几分无奈,“别一口一个孽障地喊了成吗?我知道你针对我是因为我体内的怨气,但是我命格大凶,那些冤孽之气也不是我的,而是被我吸收进来的。我虽然是大凶命格,但是我这辈子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道教就算是要为民除害,也总要讲究因果道理的吧?”   林夕穿越了这么多世界,每个世界里撞见的人不是偏执狂就是无可救药的变态,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还有一项神技能没有使用了——嘴炮。   林夕一字一句说得条理清晰分明,谈吐有度,姿态谦和,的确不像是那些疯魔了一样的凶魂只知道吞噬和杀生。小道长困惑了一瞬,但是还是很乖地去打量林夕体内的怨憎之气,如果林夕能看得见,她就会发现这个小道长目敛阴阳,是一个天生修道的纯阳之体,还生着一双通灵的天眼。可是她看不见,所以只是感觉到小道长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说道:“……怨晦如海,大凶之魂,此等罪孽便是沉入弱水河中洗涤千年,亦不可能获恕。”   话虽这么说,但小道长也已经不怀疑林夕所说的话了,因为林夕体内的怨憎之气深厚得让他心惊胆颤,根本不是一个人能犯下的罪孽。   那些犯下罪孽的凶魂之所以不能保存自己的理智,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在犯下罪孽的过程中心态已经疯魔偏执,所以无药可救。但是林夕的怨憎和罪孽都不是诞生于自己的灵魂,而是从外界吸收进来的,所以她可以以自己的意志抵抗这些负面情绪的侵袭。林夕体内的罪孽太重,重到几乎要汇聚成一片海洋,而林夕的灵魂被封锁在深处和那团血雾团在一起,所以她完全不担心小道士透过负面情绪看透她灵魂的本质,才叫他自行感受一下。   眼看着小道长有所动摇,林夕立刻乘胜追击,担心小道长听不懂白话文,她还特意文绉绉地说着古言装可怜道:“我虽然命格大凶,但是也已经投胎转世,往昔已如昨日死,怎可定我明日之罪?实不相瞒,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是误入此地。有两个恶人施虐于我、折磨我,企图勾出我灵魂中的恶念。我本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是他们不仅将我掳来,还挖了我的眼睛,把我丢进这满是恶灵的地宫里,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夕选择性的遗忘了自己将这位小道长揍翻在地的事实,试图以自己面瘫全场的三流演技来唤起对方的同情心。   虽然林夕的演技很捉急,但是这位小道长也不是什么很有心机的人,他看着林夕干瘪的眼皮和惨白的脸,心里立刻就信了三分。正派人士虽然死脑筋,容易一条路走到死,但是他们也有一个优点,就是容易同情弱小,偏颇社会上处于弱者地位上的老弱妇孺。   林夕嘴上不停,持续洗脑,发现对方态度松动,踩着对方手腕的脚就悄无声息的移开,变成了用手压着,等到对方完全冷静下来了,才假惺惺地伸手将对方拽了起来,粉饰太平一样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所以啊,道长,降妖除魔为民除害是好事,但是因为命格大凶就把我抓过来折磨,这样的做法真的好吗?我原本是可以做个好人改过自新的,但是被这一通折磨后心生怨恨从此为祸世间、杀人无数,你说这因果应该算谁的?”   小道长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底气不足地弱声说道:“汝命格大凶,上辈子一定做尽恶事,灵魂沾罪之人更容易走上弯路,乃是祸乱之源……”   “这话没天理啊。”林夕面无表情地抬手捂脸,“我原本生活平平顺顺幸幸福福的,没病没灾我为什么要杀人为乐?都说轮回往生不问前尘,那些我放下了的东西你们却还紧抓不放,甚至因为这个就要害我性命!我是祸乱之源?但是我作恶了吗?我杀人了吗?我为祸人间了吗?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万一被你们这么一逼,我过得凄凉,我就心生歹念要所有人给我陪葬,我不是坏人却被你们逼成坏人,那背负因果的应该是你们,你说是还是不是?!”   小道长是个正直的人,扛不住林夕这一番嘴炮,但是他又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了起来。   “此处乃是吾洞虚派缚灵宫,吾派以除恶、净害、渡魂为己任,凶魂恶灵一入则不可出。”小道长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硬起心肠,为了世人的安危由他当一次恶人也没什么,凶魂实在是阴煞至极的存在,而且天性诡诈,他不能让这样不稳定的因素离开地宫,“除非汝之灵净化通透,否则不可离之!”   在小道长的解释中,林夕终于搞懂了这个缚灵地宫的性质是什么。说白了这个缚灵地宫就是神话传说中托塔李天王的玲珑宝塔,用来镇压恶鬼凶灵和那些因为执念而不入冥府的人。缚灵地宫的性质是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大善,但是对于林夕这种命格大凶的人来说就不太美妙了。   林夕开始严肃思考,自己是不是又被世界意识坑了?没准世界意识把她所在“林夕”的体内,就是为了防止她返回现世呢?   可是她偷渡去别的世界向来都是跟着叶青的脚步的,那现在叶青在哪里?也在这个地宫里面吗?   而且不能出去?她才不信呢!如果不能出去的话那外面那两个人为什么要丢她进来?之前的那一番折磨总不可能是为了让她在地宫里好好活下去吧?!   林夕眼看着小道长性格执拗说不通,决定先以退为进刷一波好感再说。   想到这里林夕冷静了下来,她压低声音,即便面无表情也努力表现出一副低落的模样:“我叫林夕,敢问道长尊名?”   小道士本以为林夕要纠缠不休,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识时务,一时间反而有些愣住了,不知所措地道:“吾为守护天下苍生而自缚于此,灵肉相离,非人也,前尘尽逝,不提也罢。此为北斗九星伏魔阵,吾立于天枢阵眼,乃阳明星之魂神,汝可唤吾阳明。”   林夕这才知道这小道士居然不是活人,而是自愿成为锁魂阵阵眼的道士,虽然现在能跑能跳形同活人,但是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得回去当木桩子,于是林夕想到这里也觉得头疼了起来。听对方的说法这个阵法很不简单,忍不住问道:“道长说北斗九星,那是不是还有其他八人?”   “然也,吾师兄师姐亦是自愿化为阳魂行尸,被缚于此,镇守缚灵宫。”阳明想到林夕看不见,就忍不住看了一眼大广殿里另外八具雕像一样的行尸,“师兄师姐皆是慈悲为怀的大义之士,汝不可冒犯他们,否则汝即便无明日之罪,吾也会将汝斩于剑下。”   林夕发现这位小道长也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被她揍翻在地的黑历史,为了避免对方又跑回去当木桩,林夕淡定地扯了一个话题来讹对方一下:“我只听过北斗七星,不知这北斗九星是什么?”   阳明惊了,似乎对于林夕居然不知道这种常识性问题而感到惊讶,毫不怀疑地开口说道:“一天枢、二天璇,三为天玑,四名天权,五名玉衡,六为开阳,第七摇光,第八洞明,第九隐元,此为北斗九星!平民百姓以此为天令,汝怎会不知?!”   林夕当然知道所谓的北斗九星是什么概念,但是她诈了对方一下,从对方的态度里林夕很轻松地就判断出这处地宫的历史至少是在宋代以前。因为宋代之后,天上的星辰发生了变化,北斗九星中的“洞明星”和“隐元星”渐渐隐失,原本的北斗九星“七现二隐”,就成了现在的“北斗七星”。   林夕试图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但是她面瘫多年弃治疗,这种时候也没办法用笑容来让自己显得无害:“道长有所不知,世事无常,白云苍驹,一眨眼间沧海桑田时过境迁,这周天星辰也是如此。现在天边的星辰已改,洞明星与隐元星已隐失不现,所以世人才只知北斗七星而不知北斗九星。”   这些以天为命的人性格都很执拗,因为他们有自己的信念,林夕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暂时放弃了劝说,毕竟她自己也是个信念极为坚定的人。   但是这样的人并不是没有漏洞的,林夕试图以现世的观念从这位道长的身上凿个窟窿,给自己谋求一线生机。   “怎会如此——”   感受到阳明的震惊和错愕,林夕也在心里给自己捏了把冷汗,十分镇静地说道:“世间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即便周天星辰高悬于顶,也自有其生死明灭。道长不知,人世已有翻天覆地之变,即使是平民百姓也可上天入地,一日之内就可远渡沧海。尘世如此,道长如何肯定尘世一切都还如你心中所想那般模样?道长将我困于此地是为了不让我为祸人间,却不知这是故步自封,夜郎自大,反而断了凶魂赎罪并且轮回转世的可能。这又算不算是罪?”   “若是冥界发现差错而怪罪下来,洞虚派呕心沥血一番大义与牺牲,岂不是都付流水,成了他人笑柄?”   “我被困于此地不得伸冤,那两个残害我至此的恶人却依旧逍遥在外界,道长所守的大义,就是让冤屈之人有苦难言,将冤屈往肚子里咽?”   “万一他们将犯人折磨致死,只为了获取更多的冤魂恶鬼往地宫里塞,这样的‘因果轮回’,不知洞虚派可担待得起?”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兔叽已被论文活埋。 第九十八章 缚灵地宫(8)   阳明无法反驳林夕的话,即便他遍读道教经文,也无法在这个时候反驳她一丝半点。   如果是在以前,他还是个活人,听到有人利用道术为非作歹,害得无辜凡人沦落为阴魂恶鬼,他一定毫不犹豫就拔剑相向,将如此恶道斩于剑下。但是现在他已经成了行尸,舍弃了过往的一切,按理来说他成为了行尸之后有什么偏执的念头也该放下了,但是偏偏他还心怀宗门,心怀大义。   宗门、大义,林夕以言语作刀,扎得阳明两肋滴血。   阳明被缚于此的时候年纪不大,虽然现在人事变迁几度沧桑,这个小道长却依然还带着几分少年才有的意气和锋芒。他并没有思考太久,就惨白着一张俊脸看着林夕,弱声弱气地说道:“想要出去也并非无法,然,需要走过问心路,倘若汝能顺利走过问心路而不疯魔,就可离开缚灵地宫。”   林夕微微抿唇,“问心路”一听就知道它作用于什么,多半都是拷问心灵一类的术法,为了确保从地宫里走出去的灵魂不会为非作歹无恶不作。林夕心里并不慌张,因为她自认自己没有什么怨恨和放不开的执念,但是她又隐隐觉得这个问心路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果然,不等林夕开口询问,阳明就已经问心路的情况说了出来:“问心路将重现汝一生最痛苦的回忆,倘若汝之怨恨来源于前世,问心路将会回溯汝怨恨最初的因果。为何死?为何怨?为何灵魂不得超脱?这些都是汝需要面对和思虑的,唯有放下前尘因果,执念不存,方得始终。”   林夕听完阳明的描述,整个人都木了,大凶命格生生世世不得好死,她怎么知道自己不得好死了多少次啊?   这个问心路是真心实意想让人出去的吗?别是为了给人希望之后再剥夺,让人更加绝望吧?   林夕忍不住问道:“如果没有渡过问心路,会怎样?”   “倘若汝无力渡过问心路,会视罪孽深厚于否而降下雷劫,最低为一九雷劫,最高为九九雷劫,雷劫的凶险将会层层递增。”阳明忍不住看了林夕一眼,他一身清正之气,眼角眉梢都显出几分仙家气度,凛然生姿,“汝若是熬过雷劫而不死,吾等将会恢复神智,并将尔带回地宫,从此深锁。”   于是林夕听懂了,如果熬不过试炼,阵法会先把人劈个外焦里嫩,劈完如果没死,就抓回来继续关小黑屋,再也不给她出去了。   林夕暗自思忖,她现在的实力对付阳明一个人都已经有些吃力了,要是北斗九星阵法被激活,她一次性面对九个道长道姑,还要应付他们阵法加成之后飙升的武力值,只怕是凶多吉少,下场难测。如果她实力能够恢复还另当别论,实力恢复不了其实也没什么,能过得了那个阵法最好,过不了也大不了是被抓回来跟道长道姑们作伴,她这具身体多半是饿不死的,等她想到办法还能再作一次,作不成就静等时机,看看叶青能不能过来搭把手吧。   于是林夕面无表情,闭着眼睛努力摆出一副刚直不阿的姿态,语气沉稳地说道:“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莫怕鬼敲门。道长,我愿一试。”   ……林夕表示,亏心事做没做过这个另说,但是别说鬼敲门了,鬼上门她都不怕。   林夕答应得干脆利落,加上她那一本正经的气质本来就很能唬人,阳明几乎是立刻就信了。他的对错观念一旦偏向了林夕,就对林夕口中的那两个恶道士充满了厌恶。想到他们洞虚派一生殚精竭虑,为天下苍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到头来居然成了恶人手中为非作歹的工具,反而被用来害人性命,此种行径何其可恨?洞虚派门槛高,传承也难,阳明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纯阳之体都被锁死在这里镇守灵宫了,可见的确是舍了老本了。   林夕跟在阳明的身后慢慢地走,这小道长年纪不大,但人是挺好挺温柔。本来是个走路脚下生风的潇洒侠客,现在身边跟了一个瞎了眼的人了,脚步放慢了,步子也重了,还将半面衣袖小心翼翼地递过来给林夕牵着,走在前头给人带路了。看这架势林夕立刻就无语了,感情这还真是个宋代来的老古董,估计思想还停留在摸了姑娘家的小手就得娶人家的程度上,那她之前对人家上下其手又摸又打,的确是太超出对方的心理极限了。   林夕觉得自己一个心理年龄五六十岁的人了,还是别让对方心理负担太重来得好,就忍不住假做不经意地科普道:“道长被缚于此,就如那世外桃源的居民,只怕是不知道外界的变化吧?其实从古至今,要说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夫妻、帝王、还有社会风气了。现在已经没有黄帝了,人民自己当家做主,算是回归了上古时期的能者居之的禅让制度,女子的地位也提高了,男子也不能三妻四妾,所有人都一夫一妻制了,女子也能读书当官工作了……”   这话的信息量有些大,以至于阳明忍不住霍地回头看向林夕,可是林夕瞎了,看不见他脸上的惊诧和错愕,所以也压根没料到他的下一句话。   阳明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夕以为这傻孩子的三观碎了一地捡不回来了,就听到他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很轻很轻地说道:“原来如此……这样也好,吾虽是正一派弟子,但毕竟已非人也,若是误了姑娘一生终归是罪过,能两不相欠自然最好。”   林夕:“……???”   林夕深深地震惊了,感情你沉默那么久是在思考应不应该负责的问题咯?被摸下小手就求负责的难道不是小姑娘吗?道长你这么甜这么好哄这么容易被拐你的掌门知道吗?而且人都已经死了就别那么世俗了好不好?出家人就出家人,被姑娘摸两下又不会中毒休克,死不了的!   林夕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凑巧阳明小道长也觉得很不自在,于是这最后的一段路走得异常沉默,谁也没说话。直到阳明轻声说了句“到了”,林夕才回过神来,她径直朝前走,没走几步,想了想又转过身来揉了揉阳明的小脑袋,面无表情地说道:“看开点,道长。实不相瞒,在下已经结……不,成亲了,在下的丈夫跟我一样也是个疯魔的,我这边要是出不去他怕是会把地宫给砸了。你就当被你妈……不,被你娘摸了一下,没啥大不了的,真的。”   阳明听完脸都黑了,虽然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但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只能不开心地将人往通道里推:“休得多言!自去吧!”   林夕面无表情地朝着前面走,想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娃子还那么多愁善感的,责任心倒是挺重,但是听对方语气里也没沉闷之色了,她也就放开这件事了,只是抬起手来潇洒地挥了挥,头也不回地说道:“谢了,道长,我若能出去,一定把那两个贼人切吧切吧地剁了,你就别担心了。”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阳明再次恢复了原本仙风道骨衣袂飘飘的形象,语气淡淡仿佛洞悉世事,“汝切记日后莫要作恶,固守本心,方是正道。”   林夕挥了挥手,没有回话。   ……   林夕走在这条漫长的通道里,她每踩一步,耳边都会回荡着自己脚步声空落落的回响。   林夕扶着墙站稳,喘了口气,觉得有些不对头,因为她记得自己走了很久了,怎么还没走到头呢?所谓的问心试炼也半点都没看到。   “因为你从未迷茫。”   一个寂落落的女声在林夕的脑海中响起,林夕的动作微微一顿,意识突然转移视线扫向了身体里的那一团血雾,轻声道:“你醒了?”   “嗯。”   那个跟林夕一模一样的女声应了一句,冰冷的声线落在耳中有些陌生,但是更多的是一种让人酸楚的温柔:“继续朝前走吧,快到了。”   林夕依言向前买了一步,她原本一片漆黑的视线突然白光一炽,那亮光让已经习惯了黑暗的林夕忍不住沁出了生理泪水。但是等林夕抬手抹掉眼泪之后,却突然发现自己能看见了,说看见也不尽然,林夕还没傻到以为自己突然瞬移到春暖花开的地方了,她分明是出现幻觉了。   让林夕有些茫然的是,她面前出现的是一个穿着袈/裟的女人,女子眉眼温柔,五官和林夕有三分相似,神态却截然不同。   ……这是干啥?   林夕还记得阳明道长说过,这条问心路会追溯到她最初怨恨起始的地方,也就是说她大凶命格由来的第一世。林夕虽然也好奇自己前世今生到底是犯下了什么孽障才落得这种生生世世不得好死的下场,但是她对前世的经历是没有什么同理心和代入感的,毕竟在她的观念里,记忆是构成一个人性格的根本,没有记忆也就不能算是那个人。失忆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饮下了孟婆汤,一切重头来过的投胎转世?不管发生了什么,生死明灭,尽数成空。   抱着这样的心态,林夕就当做自己是在看戏了。然后她就一脸懵逼地看见面前这个应该是她某一世的女人每日诵经、布善、渡人改过、劝人向善,就这样暮鼓晨钟,岁岁不歇,她跪地的姿态都清隽雅致,宛如佛前的一樽莲华,那低眉顺眼的模样都铭刻着月落黎塘柳絮飞的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这样的女人,能犯下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林夕觉得困惑极了,但是她只是一个围观者,哪怕她知道这个女人是她的前世,也依旧不能对她的存在生出几分代入感和同理心。   林夕看着看着,却突然被神转折给敲懵了。   这支佛前的莲华,被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继续。   林夕的这些前世都很凄凉,但是跟林夕没关系,大家看过就算了。   其实这个前世是我另一本书里的女性角色(抬头望天)   将来大概会写。 第九十九章 缚灵地宫(9)   女人被一个男人求爱了,她拒绝了,一次两次三次,男子有权有势又不肯放弃,女子拗不过最终门扉深锁,决定从此不问世事。谁料那男的实乃无耻之尤,居然对女子下了药,要了她的身子。这还不算,在男子的默认下,爱慕男子的另一个女人知道了这件事,对方怒极之下竟将这件事情宣扬得天下皆知,要将女子置于死地不可。于是一夜之间事态天翻地覆,在那个时代里最受苦的莫过于女子。   林夕的眉宇染上了料峭的冰寒,心里甚至无法抑制地翻涌起些许的愤怒和杀意。   林夕也搞不懂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她只看到这个女人拒绝了一个向她求爱的男人,然后这个女人就被毁了。而且做这种事情的居然是另一个女人?因为自己心慕之人爱上了别人,她就决定报复这个被心慕之人爱上的女人?这是什么见鬼的逻辑!   佛门清修的居士,又是女子,整个时代加诸在女人身上的苛责几乎是变本加厉的,几乎就差没戳着她的脊梁骨问她为什么不去死。女人没有死,女人脱下了佛门袈/裟,换上了粗布麻衣,离开了繁荣的京都,不去面对那些曾经受过她的恩惠如今却对她鄙夷入骨的人的指责。她走的时候屋外风雨大作,她披头散发凌而不乱,半张白皙的脸露在外头,被雨水打湿的长发披了她一身。她眸光淡淡的,唇角弧度清浅,不怨不憎,不卑不吭。   一张被雨水淋湿的脸,平静而又从容。   林夕看着这个女人重新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用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编起了络子、拿起了锄头,甚至还女扮男装在一个偏僻的村庄里当起了教书先生。她并没有因为自己凄惨的遭遇而怨恨他人,依旧一心向善,温柔待人。林夕觉得这样的人应该是有好报的,毕竟她如此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了。   但是没有,命运远远比林夕想象中的还要残酷。   那个噩梦一样的男人又找上了门来,他以窝藏要犯的名义带兵围住了女子居住的小镇,为了不牵连他人的女子主动走入了为她画下的牢笼陷阱,却再次遭到了小镇居民们的憎恶和背叛。一身是伤的女子被男子带回了京都,这个病态的男人动作温柔地抚摸着女子的脸蛋,告诉她他爱她,但是他不喜欢总是逃离他的她,所以他要折了她的骨,毁了她的清名,让她知道这天下间除了他以外再不会有人爱她。   女子告诉他,她爱世人,他亦是芸芸苍生之一,何必如此?   看到这里,林夕微微一懵,以为这是一场相爱相杀虐恋情深的狗血言情剧,心里甚至有点无语。但是她耐着性子看下去,却发现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或者说这从来就不是一出虐恋情深的小言剧本,而是一场单方面的施虐——各种意义上的。   不管遭到怎样的折辱和虐待,女子都能想尽办法逃出生天,她从不认命,命运却从不曾善待她。她一次次被背叛,一次次被辜负,可笑的是她能很好地照顾好自己,但最后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人偏偏都是曾经受过她好的那些人。有人目露贪婪,有人哭着述说着自己的情有苦衷,有人求她成全,然后女子失去了自己的眼睛,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她十指被人碾碎,她温柔清隽的笑容渐渐消失,像是林夕一眨眼间做了一场幻梦。   女子在一次流浪中经过了一个闹饥荒的城镇,她衣衫褴褛一如那些流离失所的贫民百姓,她在夜深人静之时听见有两个农夫在商量着易子而食,他们的孩子就安静地睡在不远处的茅草堆里,而孩子的父母却已经决定了他短暂一生的命运。在这因为饥饿和绝望萌生的无尽阴霾云翳中,在这人间地狱的景象中,她只是听着,因为她已经看不见也说不出了。女子趁夜离开,她在雨中缓步前行,雨水淋湿了她的衣裳,她的脊梁依旧青竹作骨依然笔挺,步履端庄。   原本要离开的女人走了几步,却又停下。她在滂沱大雨中抬起头,雨水洗刷出一张沉凝着眉眼的娟秀容颜,她眉宇间的悲悯却不复从前。   埋在茅草里的男孩强自压抑的哭泣惊醒了这个沉默的女人。   她在雨中沉默了很久,似乎思考了很多,也似乎什么都没有思考。   她再次折返回遮雨的大棚,用三张麦饼换走了男孩。   林夕透着朦胧的雨幕,看见了女子脸上的神情,那并不是温柔的、悲悯的、宽恕的,而是孤狼一样的决然,仿佛决意孤注一掷般的走投无路。   林夕在这一刻的女子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   “她为什么会被人背叛呢?”林夕脑海里的声音突然开口询问道。   “因为温柔。”林夕想了想,最终得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答案,“人性本恶,无底线的温柔会让人得寸进尺。”   “习惯施舍,没想过回报。因为别人知道不管做什么都会被原谅,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被报复,所以会受伤。”   “是这样吗?”那个声音喃喃低语,“是这样吗?”   林夕仿佛听见无数声音掺杂糅合在一起,有男有女,却都用着一种带着压抑的哭腔喃喃问道:“……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林夕缓缓闭上了眼睛,觉得鼻子抑制不住的酸涩。   一种陌生的感情在胸腔内鼓荡,仿佛从咸涩的泪水中捞出一颗沉甸甸的心脏,轻轻一捏,透指而出的全是淋漓的鲜血。   ……   女子的孤注一掷,终究还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男孩穷怕了苦怕了,命运的坎坷和痛苦让他渴望站在人上人之上。没有什么比渴望不平凡更平凡的事了,女子不觉得奇怪。她只是用一种异样的安静在等待,等待着自己的结局,亦或者等待一场早已知道结果的批判。   事实也是如此,男孩成了少年,考了科举,成了那个男人的义子。他将救了他的性命又给予了他学识的女人亲手送进了牢笼里,苦苦争辩着自己是为了她好,为了让她晚年有所依托而不是流离失所。他说那个男人会对她好,因为那个男人爱她,他也会对她好,让她后半生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女人闭着眼睛,对着自己养大的孩子笑,那笑容带着大彻大悟的释然,清浅一如初时那般纯澈无垢的模样,男孩以为她也是欢喜的。   他松了口气,心里最后的负担也消失了,于是他也笑了。   ——他不知道女人的眼睛、声音还有双手,都是被那个人毁了的。   那个男人给女子下了情蛊,情蛊带来的炽烈的情感与女子的本性产生了冲突,她为了抵抗这种感情而身心俱疲,体内因为控制不了她的感情而躁动的蛊虫钻破了她的五脏六腑。她在极致的痛苦中不停呕血,直到将那具本就是苟延残喘的皮囊榨干,她直到死,都没有再回应过那个男人一分一毫。   那个爱了她大半辈子的男人疯魔了,他找来了道门的法器困住了女子的灵魂,他要她哪怕是死都无法摆脱他,哪怕是死他们都要在一起。   他没能如愿,他落入了十八层地狱,而她徘徊在人间。   那个男人没有轮回,他在地狱里选择了魂飞魄散,诅咒她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他说,他要她痛,痛到哪怕忘却了一切也依旧会在生命终结最后一刻想起他给的痛。这样,他就满足了。   ……   林夕:“……”   林夕双目失焦,一副被惨痛的现实打击得灵魂出窍的模样,嘴里无意识地呢喃道:“……难怪我会背负这样凶恶的罪孽,还生生世世不得好死呢……我擦,这女人是有多倒霉才会被另一个大凶命格的人看上?”   以魂飞魄散作为代价诅咒另一个灵魂,换在其他人身上肯定是做不到的,不然这世界上也没有这么多冤屈和罪孽洗刷不清了。   但是如果诅咒的这个人是凶魂呢?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凶险阴煞之魂,他以散去怨气魂飞魄散作为代价而立下的诅咒,这世间又有谁能破解呢?   林夕捂住心口,觉得自己有点心绞痛,还好那个人死了,不然说不定她现在下场会更凄凉也说不定呢。   但是宋雯之前的调侃她是真的信了,尼玛,喜欢她的果然都是变态,这换在别人身上谁伤的起啊?!   林夕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有心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故事还没有结束。   那个困着女子灵魂的法器被一位道长带走了,那是一位白衣翩翩,以秋水为神玉作骨的白发道长,他神情如覆霜雪,冷若百尺寒冰,目敛阴阳,似有星辰在眼中流转。困着女子的法器是一枚额饰,道长用这条法器束起了白发,带着它和法器中的灵魂一起行走世间,看尽了事态变迁,看尽了人世繁华。   道长问女人:“可是悟了?”   女人笑得温柔,她说:“道长,你知道冤魂厉鬼为什么始终不入轮回,不得始终吗?”   道长说:“因为他们放不下。”   女人说:“是啊,因为放不下,他们被害得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地惨死之后却还要化作冤魂看着仇人们幸福,你说,他们怎能放下?”   道长不置可否,他说:“判定一个人的是非功过是阴曹地府和十殿阎罗的指责所在,世间的一切不公会在死后得到审判。”   “那那些放不下仇恨,无法进入地狱的人呢?”   ——“在人间腐朽,直到飞灰湮灭。”   女人听完,又笑了,她继续说道:“道长,我终究只是个痴人,因为经历过,所以我知道这有多痛,所以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林夕吃瓜围观这两人的谈话,她觉得这个道长有些眼熟,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眼熟,但是比起这个,她更好奇女人口中不得不做的事情是什么。   然后林夕看到了。   她看到这个道长带着法器在游历人间的过程中遇见了一个大凶亡魂,那是一个村子里的童养媳,被人贩子卖给了她的夫君,成了家庭里的奴隶,公婆丈夫对她动戈打骂不说,脏活累活也全部让她做,一辈子活得猪狗不如。本以为人生也不过这样了,谁知道她的夫君居然和村里的一位寡妇勾搭成奸之后诬蔑她跟别人有私情,村民们活生生地打断了她的腿,打杀了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最后还将她浸了猪笼,让她在无尽的怨恨和痛苦中死去。   道长找到这个女人时她已经完全疯魔了,她的怨灵趴在丈夫居住的屋子窗外尖叫抓挠,却不能对阳界造成分毫的影响。   道长神情冷漠地看着女人深蓝色的灵魂拥抱了这一缕漆黑的怨灵。   “轮回往生吧。”女人的灵魂颜色变得深邃,她抬手轻轻点在怨灵的眉心,丝丝缕缕的怨气顺着手指化入她的魂魄,“吾替汝之恨,怨其而死。”   “汝舍下今生,远望来世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继续。   别槽我,看了前面那么多铺垫,大概也能猜出林夕变强的方式了吧?   我这里的设定是,所有人死后在地狱都会得到应有的审判,但是怨灵之所以不入轮回就是因为他们看着仇人快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所以放不下这种执念。他们执念不消就下不了地狱,无法进入轮回,会一直在人间徘徊,直到魂飞魄散或者失去神智变成厉鬼。   林夕的前世是大爱无私的类型,但是她心里有怨有恨,但是埋藏得很深很深,然后渐渐触发隐藏属性(doge)   前世的事情折腾完,就会折腾今生了。   你们叶大佬很快会出来了。 第一百章 缚灵地宫(10)   林夕看着剧情神一般的转折,心中奔腾的岂止是千万只羊驼?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前世居然是这么大爱无私的类型,被人残害到这种地步居然也无怨无恨……不,并非无怨无恨,只是这个女人不知道自己的怨恨要如何安放,所以她选择了这种看似大爱实际自虐的方式来让自己得到解脱。   林夕的前世修佛,是个坚信善恶因果的人,她对别人温柔以待却没有奢求对方给予同样的回报,因为她相信自己还有来生。   在佛教禅宗的《寒山拾得忍耐歌》里面有这样一段话——   寒山问:“世间有人谤我、辱我、轻我、笑我、欺我、贱我,当如何处治乎?”   拾得答:“你且忍他、让他、避他、耐他、由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林夕的前世可以说是完美地表现出了“忍耐”二字的真谛,她受尽苦楚,被人背叛欺辱踩进了尘埃,被人利用伤害折断了膝盖,她心里并不是没有怨恨和愤懑的。但是她的信念和修养让她不能恨,不能怨,更不能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她的理智远远凌驾于她的感情,哪怕她这么痛苦。到了后来,被人背叛和伤害几乎成了一种常态,女子的心反而不会再为这些事情而感到痛苦了,因为肉/体的疼痛让她的心灵得到了解脱。   ——我从来都不欠他们的。   过度的自律和压抑最终变成了一种自虐。无处安放的怨恨最终以这种决绝的形式抒发了出来。   可以说,她是那种“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亦不负天下人”的类型。   林夕的表情有些麻木,她之所以走上吸收负面情绪而变强的这条不归路是因为她追寻力量,她中二病无药可救,注定了她永远会为了追逐更高更远的境界而不停拼搏。林夕想要变强的理由很简单,她想要超脱自我,塑造出更高的人格意识,不管是力量还是意志,她都希望自己越变越强。但是明明是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人格,林夕居然和自己的前世做出了相同的选择,不过一个是为了摆脱既定的命运,一个是因为无处安放和发泄的怨恨。   林夕看着这段过去,女人吸收了大量的怨憎之气后还能保持自己的理智,她超度了那些因为怨恨而诞生的冤魂厉鬼,将他们送往彼岸,而自己背负着这些仇恨煎熬下去。一年、两年、三年……第五年,道长拿起了自己的剑,将她“怨憎”的那些人给杀了。   女人愣了愣,大仇得报的快意冲淡了那份本不该属于她的怨恨,让她的神智清明了些许:“道长,你犯了杀孽。”   “我知。”神情冷峻的白发道长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淡然地收起了染血的长剑,“本就是造孽之人,不足惜也。不过令其下地狱后少受些许惩戒,以阳世之苦换其死后少受地狱之刑,算来也是得不偿失。杀人者人恒杀之,你若不痴,便知晓这本是常事。”   女人说:“造下杀孽,你也会下地狱的。”   白发道长负剑前行,神情冷凝如同墨色挥就的画卷:“贫道乃修道之人,只求今生,不问来世。”   这一鬼一道就这样相伴了一百五十多年,道长带着女人走过名山大川,五湖四海。让林夕觉得惊讶的是,这个道长居然容貌不改,一直维持着原本的模样,大概是真的修道有成,不知道活了多久。一百五十年,足够人世改朝换代,足够一个家族传承数代,也足够祖孙都走向死亡。   那一年,白发道长在一处山谷里开宗立派,剑刻“洞虚”,广收门徒,达济天下。白发道长舍弃了清静无为的思想,传下了崭新的道统,要求洞虚派的弟子固守道心,为民除害。他允许门中弟子嫁娶、蓄发、食荤腥,滞步红尘,却要求他们明辨善恶是非,试图理解红尘中冤魂厉鬼的不甘和苦楚,以净化冤魂为主旨而非斩杀冤魂,意在“超度”而非“杀绝”,护持阴阳两道共生,而非使其一枯一荣。   洞虚派在白发道长的坐镇下气运昌隆,盛极一时,声名浩荡,为天下苍生建立了缚灵地宫。   最后,道长取了传下道统的功德灌注在女人身上,将她送往了轮回,而自己闭了死关,再不现于世间,也不知道到底是坐化了还是飞升了。   林夕有点懵,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和洞虚派还有这样的前缘,感情她一个凶魂能投胎转世还是托了这位道长的福。   ……原来她居住了这么久的世界居然也是个唯心主义世界吗?啧,真是可怜了宋雯。   重点严重偏移的林夕并没有多大的感触,看过了整个故事之后,她只感觉自己看了一场电影。不过搞清楚了自己大凶命格的来历,还是让林夕觉得有些舒心。比起佛教那一套善恶终有报的理念,她更愿意去信道教一心修长生的思想,虽然本质上林夕只信仰自己。   信仰的存在是因为人们需要精神支柱,佛教能治愈人心,道教却能坚定意志,林夕也从来不觉得投胎转世后纯白无瑕的那个人还是自己。   林夕脑海里刚刚浮现出这种想法,就发现整个幻境都在坍塌,一片黑暗中,一个清冷如料峭雪寒的声音响起,仿佛昆山玉碎,天地绝响。   “汝若有意,自当成全。”   话音刚落,林夕就觉得神智一清,仿佛被人醍醐灌顶了一般,脑海里纷纷杂杂突然多出了很多东西。除了道教的经义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剑术、符隶、阵法、道术等珍贵的典籍,可以说是海纳百川无所不包。这些寻常人哪怕倾尽一生的时间去学习都未必能吃透的复杂玄奥之理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烙印在林夕的脑海里,就像一个等待着打开门扉的图书馆,安静地烙印林夕的脑海里,也不管她能不能领悟,能吸收多少。   林夕几乎要给这个声音跪了,她面无表情,语气不稳地说道:“……这位道、道长,您老也太顾念旧情了,养女儿也不带这么尽心尽力的。”   那个幻境中白发道长冰冷的声线再次响起,却是夹了一丝虚无缥缈的笑意:“呵,大道清虚,何来子女?”   林夕抹了一把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大恩不言谢,敢问道长尊名?”   “汝唤吾‘道虚天’即可。”   林夕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后非常诚恳地请教道:“请问道长认识一个银色长发披着玄黑色金纹斗篷叫‘缚罪天’的……神吗?”   “汝日后自会知晓,眼下时机未至。”道长拒绝林夕继续套话,甩下一句话后就彻底消失了,“问心路未绝,自去吧。”   林夕只觉得自己被一阵清风扶起,一个重心失衡就朝前走了几步,这短短几步路,居然又是几段画面如水流淌而过,却让林夕愣在了原地。   她看到了温妮的好友莉拉因为抑郁症而在绝望之中跳了楼,尸体好巧不巧就正好砸在温妮的面前,让温妮当场晕厥过去之后因为刺激而分裂出了一个名为‘莉拉’的人格;她看到那个名为“林夕”的亚裔少女在杀手组织中苦苦挣扎,看见她被异形寄生,最后绝望地死在无人知晓的巷子里;她看到石川希美活在家庭暴力的阴翳中,最后被好友舍弃而受尽欺辱,不堪而自杀;她看见阴山上被恶鬼撕成碎片的林夕;也看见了骨瓷小镇里被凌迟刀割推下虫坑的“莉拉”。   ……这些,是什么?   林夕有些茫然,她看着幻境中那些或是仇恨或是绝望的女子,除了心头翻涌而上的陌生以外,更是从中横生了几分荒诞和难以置信。   ——这些,难道都是她的前世吗?   她难道不是追随着叶青的脚步才穿越的吗?她的意识不是因为跟随着叶青的穿越而突破空间屏障,才附身在那些命格薄弱的人身上吗?为什么问心路上重现了昨日的光影,看到的却是这些画面?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不断穿越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林夕还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就下意识地再次迈步,一切浮华光影褪去之后,有什么东西在记忆的深处渐渐复苏。   林夕看到了自己,或者说,她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有着一头柔顺长发的小女孩有着一点也不温软可爱的性格,她的表情高傲,眉眼间却自带了三分矜骄。那与身世、家底、成绩等社会上寻常的优越感来源无关,更像是一种心性上的孤高。虽然情绪外露,但是因为这些露骨的高傲都落在这样一个幼小的女孩的身上,所以反而不会让人心生恶感,只觉可爱。林夕看着小女孩伸出手,轻轻地摁在了一个小男孩的额头上,语气郑重地说道:“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皇夫了,我会保护你的。”   童言稚语落在耳中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林夕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因为她对这段记忆一点印象都没有。   女孩看上去也有七八岁了,这个年龄阶段应该已经产生自我意识了,但是她却一点都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中有这个人的存在。   ——简直像是,被无形而来的橡皮檫给擦掉了记忆的一角,只留下那些用力过度而留下的深刻的笔痕。   “你是我放进圈子里的人啊,所以绝对不能欺骗我。”   “如果感到为难或者不想说,只要沉默就好啦。”   “只要我在,就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林夕看着幼年的自己和那个小男孩约法三章,稚嫩傲气的眉眼上都带着一种温和的柔软。林夕面对着女孩却背对着男孩,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上前走了几步,她转换了角度,看见了男孩的样貌。   男孩白嫩的额头被戳得通红,模样呆呆地看着小女孩,脸蛋稚气而又柔软,眼神澄澈而又无辜。   ——那分明,是叶青的样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遥想当年,林夕的前世受尽折磨,最终落得一个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道长:不入轮回的长生大道了解一下?   佛女:十动然拒,佛系小仙女不吃安利。   ……多年后。   林小夕:……居然因为信仰而混得这么惨,啧,还不如去修道。   道长:那感情正好,这份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就不要大意的收下吧。   林小夕:……爸爸!qaq!我叫你爸爸,给您跪下了成吗?!   道长:十动然拒,我没养过你这么逗比的闺女。   ————————————分割线——————————————   啧,我发现我对高冷道长的人设总是把持不住。   简直戳爆了我的萌点。   下一本书就写这种类型的道长吧。 第一百零一章 缚灵地宫(11)   问心路上刻着的法阵是为了回忆一个人一生最痛苦的记忆,而林夕之所以会看见佛女的一生,是因为佛女一辈子都很凄凉。之后看见的几世都是死前的惨状,除了石川希美被家庭暴力的过去以及亚裔莉拉在杀手组织里挣扎的一辈子以外,并没有太多特殊的地方。而林夕这辈子一直过得很平淡,没有什么大风大浪,幸福度不高却也过得勉勉强强,所以当林夕突然看见自己童年的景象,心里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诧异的。   童年的记忆很模糊,但是林夕还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是班里一霸,经常欺压弱小,这也是造成她长大后悔不当初的主要原因之一。但是她现在围观自己的过去,却发现这段记忆跟自己的印象产生了冲突,她好像不是欺压弱小的恶霸,而是统治小屁孩的女王。   林夕一脸黑线地看着阵法里的长发萝莉,萝莉又傲又娇,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但是在班级上人缘很好,属于那种出去跳个绳,登高一呼“谁要和我一组”都能被人“我我我”抢来抢去的那种。小萝莉的眼光也很好,一眼就看中了班上长得最好看的小正太,哪怕对方沉默寡言又傻又呆,小萝莉依旧看出了对方是个潜力股,每天投喂各种零食甜品饮料,陪吃陪玩陪聊,谁欺负了自家小萌夫还要分分钟打上门去让对方跪下叫爸爸。   林夕看得万分胃疼,她对宋雯都没有这么好过。   而小正太也是个很不走寻常路的娃,虽然看着有很明显的自闭倾向,不爱说话还孤僻,但是智商的确是完爆全场。那个酷似叶青的小正太的确又呆又傻,被人欺负了摔到地上摔痛了也一声不吭,只是沉默地掉着眼泪。就是这么一个呆呆傻傻仿佛智商障碍的孩童,却能够在一个小时之内记下整本语文书的内容,任何考试都能拿满分,甚至试题出错都还能沉默不语地圈出来并无声地表达出一种对出题人碾压式的讽刺。   一个奇葩的正太和一个奇葩的萝莉走到了一起,每天形影不离,孟不离焦焦不离孟,黏糊得就差没上厕所都要一起。林夕看着觉得有些瞎眼,就算已经不是单身狗了也依旧感觉自己的钛合金狗眼受到了伤害。其实一开始,小正太也没有搭理小萝莉,但是怎奈何小萝莉是个傲慢的人,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主动示好会被人讨厌,于是就单方面地宠溺小正太很长一段时间,等到小正太开始有回应了,小萝莉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完了整个攻略的过程。   男女主角剧本仿佛对调了一样。   林夕刚看了一场虐恋并不情深的狗血言情,转眼看到这里还以为自己拿的是甜宠校园文的剧本,谁知道画风一转,剧情瞬间又变了一个样。   小萝莉和小正太在一次放学的路上被人抓走了,两只土豆原本手牵着手在夕阳西下的街道上慢吞吞地滚,人手一半棒棒冰舔得开心,转眼就被人用迷药捂了口鼻套了麻袋兜着走。动手的是一个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双眼无神,颧骨突起,惨白而又病态。不像一个人,更像是一缕滞留人间的鬼魂。   男人将两只土豆绑架到了郊外,对于一个还处于开发阶段的二三线小城市来说,一旦离开了城镇,外头就是农村和大面积的植被,想要隐匿自己的行踪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男人开着一辆运送水果的小卡车,一直开到了郊外,之后将两只小土豆带进了一间瓦胚房里,塞进了地窖。   地窖里关了很多只小萝卜,有人穿着校服打着红领巾,有人衣着精致出身富贵,也有人衣衫褴褛仿佛乞儿。   他们被关在一个个用来养猪的笼子里,看着男人的目光都是惊恐畏惧的,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在男人出现的瞬间只能死死地屏住呼吸,仿佛这样就能不引起恶魔的注意。男人将新到手的小萝莉和小正太分开关进了两个笼子里,之后随手抓起了旁边的一个铁笼,用钥匙打开了锁,从里面抓出了一个不过五岁大的小女孩。被男人抓在手里,小女孩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一般声嘶力竭地大哭出声,圆滚滚的一双眼睛里溢满了惶恐和惊惧。   男人随手抄起放在笼子边的铁钳朝着女孩的头敲了下去。   林夕厌恶地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些憋闷,她知道这个自己的情况不好,但是她不知道如何去改变这个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小萝莉醒来之后也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妙,但是让林夕很无力的是小萝莉并不惊慌害怕,反而很淡定地觉得这是命运在考验未来注定要统一宇宙的王者。林夕根本没想到中二病居然还能发挥如此妙用,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少年老成的萝莉迅速冷静下来寻找逃出生天的对策,渐渐也有些入戏了。   小萝莉和佛女不同,虽然林夕知道佛女是自己的前世,但是到底她们两人投胎转世之后,从性格到经历都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佛女的命运悲惨,但是林夕也只是心有感慨,并不能感同身受;小萝莉却不同,她虽然性格更加傲慢,但是不管是言行还是思想都和林夕相仿佛,自然让林夕产生了错位感。   小萝莉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思考自己的安危,而是扭头去安慰一起被关在笼子里的小正太。虽然林夕觉得这个酷似叶青的小正太依旧神游天外,一点都看不出“害怕”的情绪,但是小萝莉愣是瞎了眼一样的以为自己的小伙伴是朵需要呵护的娇花,不开口说话是因为被吓得瑟瑟发抖了,于是又是拍胸脯又是打保证,甜言蜜语说尽,重点就是让小正太不要担忧,她一定会保护他。   说大话的小萝莉自然是被其他同样受苦受难的孩子们群嘲了,有个年纪比较大的男孩直接出言恐吓,告诉小萝莉之前被男人带走的那些孩子都没能回来,他们都会死,别说她想保护别人了,她连自己的命都未必能保住。男孩说的话虽然扎心却句句都是实话,周围的小孩立刻抽噎了一声就哭了出来,显然这些孩子的心态早就崩溃了,只是可能是哭累了,也可能是害怕自己的哭声会引来那个男人,所以都苦苦地憋着。   晚上,男人提着桶来给孩子们送饭,他一边添饭还一边碎碎念念地念叨了什么,口里喊着“囡囡”、“闺闺”、“多吃点”,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没了。   他给孩子添饭的时候,伸出来的手苍老黝黑,指甲发灰,虎口指腹都有茧,看着是个常年土里刨食的农夫。林夕在观察着这个男人,一回头却发现小萝莉和小正太居然也很认真地盯着男人看,男人的衣角还有手指甲上都染了血污,但是他自己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之后,小萝莉和小正太就在地窖里待了两天,每一天都会有一个孩子被拖出去,然后生死不知。饶是小萝莉胆大包天,但是到底也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乍然遇见这样的场景都有些消化不良,心情异常沉重。反倒是小正太,除了一开始抹了抹眼泪以外,之后就一直默不吭声地坐在笼子最靠近小萝莉的那个角落里,偶尔有点反应也都是因为小萝莉,似乎对于小萝莉会保护他的这件事情深信不疑。   第三天,男人的模样憔悴得更加恐怖了,高高凸起的颧骨和浑浊的眼珠子,让人想起末日恐怖片里的丧尸。   他在地窖里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才仿佛做出了决定一样,迈开沉重拖沓的脚步朝着小萝莉走了过去,掏出了钥匙去开锁。   林夕的心不由得微微拧起,小萝莉捏着衣服的手也颤抖了一下,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林夕也能感觉到她在害怕。   男人枯枝鹰爪一样的手朝着小萝莉伸来时,林夕看见小萝莉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开口说道:“爸爸。”   男人的动作顿住了。   小萝莉扬起脸,对上了男人那张苍老憔悴的脸庞,语气小心翼翼地说道:“爸爸,囡囡饿了。”   男人扶着铁笼,浑浊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小萝莉,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小萝莉的腿都有些打颤了,两行泪水才突然从他脸颊上滑落,将满是烟尘的脸庞洗涤出两条深深的泪痕:“囡囡——爸爸的囡囡——爸爸的囡囡啊——”   小萝莉被男人带走,却没有受到任何的虐待,而是被好吃好喝地拱了起来。这个男人似乎真的将小萝莉当成了自己的“囡囡”,总是轻声细语地对小萝莉说话,偶尔也会给小萝莉讲一些故事。伴随着男人的一些倾述,林夕逐渐推测出男人的过去——他是一个村子的山夫,因为村子里讨媳妇都需要彩礼,他家里穷,付不起彩礼讨不起媳妇,就在人贩子的手上买了一个女人,为了防止女人逃跑而将她关在了家里,他们很快有了一个女儿,小名叫“囡囡”。   囡囡的出生让那个一心想要逃跑的女人妥协了一些,生活渐渐好了,男人就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十分宠溺,就算自己喝不起水了也不能让女儿没有水洗脸。男人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却没想到他下田种地的时候一个眼花不慎,锄子锄了脚,找了医生却是个庸的,把他的腿给治废了,从此瘸了脚。生活不顺的男人买了两斤黄酒,酒醉后被妻子讽刺,脑子一懵,就把女人给打死了。   山里没什么王法,买来的女人更没有人/权,村子里的人知道他把人打死了也就奚落了几句,将女人的尸体草草掩埋了,就当这事过去了。可是大家不在意,不代表失去母亲的囡囡不在意,原本乖巧可爱的女孩经历了这样的惨事,变得胆小而又畏怯,并且总是想着离开这个噩梦一样的家,离开这个杀死了母亲的父亲。男人不愿意失去女儿,只能将女儿关着,但是他似乎患上了躁狂症,一喝酒就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摔东西打人。   他的脾气越来越不好,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做出了让他悔恨终身的错事。   再一次抓住逃家的囡囡之后,他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将女儿丢下了阴沟。   囡囡死了。 第一百零二章 缚灵地宫(12)   林夕虽然没有这一段过去的记忆,但是还是很好奇幼年时期的自己会付出什么行动来让自己摆脱困境。   幼年时期的林夕虽然是个小萝卜头,却是个聪明优秀又骄傲的小萝卜头,骄傲这属性虽然褒贬不一,但是不可否认骄傲的人更喜欢追逐更高的目标和阶层,林夕自然如此。虽然长大后的林夕因为不可言说的童年阴影而导致性格变得内敛,但是她很多潜意识里的小动作小想法依旧没有改变。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本性,小萝莉自然也不是个安分的人,叫她满足于现状明哲保身那根本就是在搞笑,很快小萝莉就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在了解了男人的过往之后,小萝莉确定了两点:第一,男人在害死了自己的女儿之后就走上了虐童的不归路,他把所有掳到手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囡囡”,却又因为孩子们的恐惧和哭喊想到想要逃离自己的女儿,一旦响起这些他就会愤怒暴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就把人活活打死,回过神来后会将尸体处理掉。第二,成为“囡囡”,最要紧的事情就是不能刺激他,逃跑不要紧,要紧的是万一被抓到,下场免不了一死。   林夕觉得这个男人就是标准的疯子,他大概是得了躁狂症或是精神分裂症之类的疾病,但是他的病发是有诱因的,必须在某个条件被触发的情况下才会突然爆发出来。小萝莉记得谁跟自己说过精神病犯法不负刑事责任,但是杀了这么多人肯定不可能让对方还继续在外面逍遥快活,不斩草除根就永远别想安下心来。小萝莉的想法虽然成熟得很可怕,但是到底还是良民一个,眼下只想到“逃”而不是“杀”。   不然以这位可怕的“囡囡”的动作,想要把男人给弄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小萝莉决定从长计议,但是事情的发展不容许她继续犹豫下去,因为那个男人自从找回了自己的“囡囡”之后,没过多久就把地窖里的孩子们选择性的遗忘了。没有人给孩子们送饭,想要饿死这群小崽子压根不需要等三天,小萝莉暴躁抓狂到了极点,她根本不能放着那群小萝卜不管,只能选择铤而走险。   男人晚上也要睡觉,但是他的睡眠质量很糟糕,并且一点小小的动静就会惊醒,然后开始四处寻找自己的“囡囡”。   小萝莉思考了很久,最终选择了一个较为温和的方式来试探男人的态度,她问男人,她是不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囡囡”。   神志不清的男人嚎啕大哭着向自己的女儿道歉,说他这辈子只会有囡囡一个孩子,其他的孩子都只是替代平,她看不顺眼就干脆杀了吧。   小萝莉冷汗滴滴,表示自己的确是不高兴,但是她也想要有几个玩耍的小伙伴,所以他能不能把人放了?   男人虽然神志不清却还没完全疯魔,他承诺女儿可以跟其他孩子玩耍,但是怎么说都不愿意松口将人给放了。   小萝莉也是牛逼,趁着玩耍的空档跟地窖里的小崽子们合计好了,回头就在男人睡觉的时候偷了钥匙,把门的门栓给抽了卡在门缝里,拿东西把门给堵了拖延时间,就朝着地窖跑了过去。男人醒来后就开始砸门,小萝莉跑进地窖后挨个把铁笼的锁给打开了,浪费了不少时间却还是把所有孩子都放出来了。   小萝莉牵着小正太的手,对着那些历经了这么多破事终于冷静成熟了不少的小崽子们说道:“各跑各的,谁先逃出去谁就去找警察叔叔,其他的看天命吧,实在跑不动的,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那个男人追出去之后再离开。他一定会追出去的。”丢下了这样的一句叮嘱,小萝莉就牵着小正太飞快地跑了。   林夕看着他们在黑夜中奔跑,他们都知道被抓到的下场就是一个死字,所以哪怕累着了,哪里磕着了碰着了也不敢停下来。你拉我一把我拽你一把,但是说什么都不能停下。只是孩子的脚程和体力怎么比得上大人?哪怕那是个瘸子。而林夕也实在是个幸运e,小萝莉和小正太没过多久就被追上了。   黑夜中的森林是很危险的,树林所在的地方更不能是一片坦途,两个孩子拼不过土里刨食依山而居的山夫,没过多久就被追上了。   恶鬼一样的男人抡起烧火钳就朝着两人打了下来。   小萝莉奋不顾身地往小正太身上一扑,手臂直接被拉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剧痛之下的小萝莉像一匹走到陌路的孤狼,爬起来后就不要命地朝着男人撞了过去。大概是她的劲头太凶猛,男人居然被撞了一个踉跄,被浮在泥土上的树根绊住,脚瘸的男人立刻摔在了地上。   小萝莉拉着小正太又跑了一小段路,却被一条河流截住了去路,看着一瘸一拐追上来的男人,小萝莉终于急哭了。   被抓到就是死,还不如……   “抓紧我。”小萝莉看着小正太,借着天边些许的月光他们才能看见彼此的脸,她脸上满是泪水和无措,“抓紧我,相信我,好吗?”   男孩死死地握紧了小萝莉的手作为回应,狠狠地点了点头,他稚嫩的嗓音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相信林夕。”   ——这句话成了林夕一生的梦魇。   两人跳下了河流,被汹涌的河水带走,而男人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囡囡”跳下了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瞬间崩溃惨叫之后晕厥了过去。   林夕闭了闭眼,不愿再看下去。   “我没能握紧他的手,是吗?”   会游泳的小萝莉在河水暂缓的地方抓住了一块岩石,紧紧扣在岩石上的手指甚至流出了血。她死死地抓着男孩的手,却那样无措的感觉到了力不从心的绝望,她受伤的那只手使不上力气,到最后拼尽全力也只抓住了男孩四根手指的指尖,近乎崩溃地感觉到他冰凉稚嫩的手指在冲力下渐渐脱离掌心。   这绝望的挽留让林夕看见了男孩的最后一面,虚弱的男孩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几乎可以一眼见底。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湍急的河流彻底湮没。   林夕不知道他最后想说的话是指责还是安慰,但是她知道他把命交给了她,她却没能守住。   活下来的女孩就这样崩溃了。   她拼尽全力游上了岸,拖着沉重的身体想要去把男孩找回来,却因为脱力而昏迷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她已经在病房里了,她疯了一样地翻找了警察录入的幸存者的名单,却没有找到男孩的名字,一问,才知道男孩的母亲居然在一周前撤案,默认自己的儿子死了。   “听说吧,那女人养着儿子就是为了那份养育费,人没了也没个问询的,现在拖油瓶没了,立刻就出国了,想找人确认一下,手机号居然都注销了……”   “听说是怕被孩子的生父找麻烦……只是生父也重建家庭了,怕是顾不上他……”   “可怜啊可怜啊,连个在意这孩子的人都没有……”   小萝莉出了医院之后就将自己没日没夜的关在房间里,也不和父母交谈,警察后续跟进案情的时候发现这孩子似乎精神状况出了一些问题,就为林夕请了一个心理辅导师。可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心理辅导之后,医生却发现孩子在自我恢复,并且大脑认知对于前段时间刚刚发生的事情越来越模糊,简而言之就是缓慢地失忆了。医生确定小萝莉是因为刺激太大而选择了遗忘和逃避,判定了一个“选择性失忆症”之后,就吩咐他人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情。   而之后的事情,就跟林夕的记忆和宋雯说过的那般,林夕的性格变了,人也内敛了,甚至之后她还换了学校,周围的人对她转校的原因绝口不提。   但是记忆不在了,阴影和心结却还挥之不去,从那之后,林夕待人接物上就变得极为消极悲观,讨厌亏欠,讨厌人情,也讨厌自己。   林夕想到了自己第一次遇见零的场景,她其实是真的不记得他是谁了,以她的心结也不可能对陌生人表示善意,但是就是在遇见零的那一瞬间,她心里突然萌生了那样凄厉的喜悦,她以为那是死里逃生之后的欢喜,但原来那不是。她以为梦境中的自己情绪被零所掌控,但原来也不是。   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带着他逃离地狱,就像曾经的自己想带着他逃离牢笼一样。她说她想保护他,不让他再受到伤害,就像那个没能实现的承诺一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林夕疲惫地垂下了眼帘,她没想到自己一直追寻的真相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令人难以接受,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亏欠一个人这么多偿还不起的东西。   “何必计较这么多呢?人生之中能遇见一个让你亏欠这么多的人,能让你还有弥补的机会,不是很好吗?”   “人生在世,怎么可能桩桩件件都计算得清楚分明呢?”   那个和林夕相像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比起林夕的疲惫和沧桑,她竟然是温柔的。   “你是谁?”虽然已经朦胧猜出了答案,但是林夕还是决定亲口证实一下。   “我?我就是你,另一个世界的你。”   林夕的目光重新放回到幻境上,幻境中的“林夕”跟自己一般无二,忘却了幼年时期的波澜,平平凡凡地长大,从初中、高中、到大学。   她们即将走到命运的分岔点——那个一切开始的夜晚。 第一百零三章 缚灵地宫(13)   跟林夕预料的一样,她看见的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林夕的命运,没有那些颠簸曲折,没有那些水深火热,“林夕”一直是个普通的女孩,平凡而又中二着。   毕业晚会上的“林夕”矜持如故,没有喝酒,没有宿醉,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看不出多少情绪的起伏,回到宿舍之后的那个晚上自然也是一夜好梦眠,第二天就跟宋雯一起搬了家,什么异样的情况都没有发生。“林夕”在毕业之后依旧不改死宅的本性,进入一间公司做了一年的实习生后就辞职回去当家宅自备警卫员,还没等她想好自己的未来和发展的路线,林夕就被绑架了。   说绑架也不尽然,只能说幸运e再次发挥了它的本质特点,林夕倒霉依旧罢了。但是一些原本没什么的事情稍微变了一点微小的细节,可能整个结果都会变得不一样了。比如说林夕有本事将那些折腾到她头上来的变态给打得半身不遂,身为普通中二病的“林夕”却做不到这一点。   “林夕”大凶之魂的命格还是被发现了,直接被人绑架,带到了这个地宫的外围。   之后发生的事情大概也能猜出来了,林夕也没料到那个勉强算是认识了两年多的学长居然是个恋尸癖……说是恋尸癖也不太正确,严格来说是对方的审美观有些问题,不爱鲜活明媚的娇艳美人,只喜欢那些带着死亡一般寂静宁静之美的存在,要不是位面不一样,林夕还真的挺想将骨瓷小镇里的悲弥塔莎介绍给这位学长认识认识。林夕自认自己虽然阴沉了一点,但是跟那些所谓的死亡之美应该是扯不上关系的,一定是这学长瞎,怪不了别人。   大概林夕的灵魂本质真的很吸引其他黑暗的灵魂吧,身为佛女的时候是个圣洁系的美人,吸引变态还能安慰自己一句是因为活在漆黑中的人更向往光明。但是佛女都投胎转世这么多辈子了,别说佛光了,连三观都保不住了,看林夕现在这自带阴郁死宅的气质,估计换当年那个变态过来都认不出了好吗?   “林夕”的魂魄和身体的粘性很大,这大概也是林夕灵魂出窍这么多次依旧没有死亡的原因,一个生魂如果离体的次数太多,身体是会逐渐虚弱下去的,但是林夕似乎并没有遇见这种棘手的情况。于修文的舅舅于茗临本来是想将林夕的大凶之魂抽出来的,毕竟对于这对甥舅来说,一个觉得驱壳是最重要的,一个觉得灵魂是最重要的,一个只想放进棺材里每天看看,一个想把她炼成白骨招魂幡的主魂,从此叱咤天下走上人生巅峰。   林夕面色有些不好地看着“林夕”被丢进了血池里,她一开始也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实际上“林夕”的确是想了很多办法逃跑,一开始也给于家甥舅两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是“林夕”到底还是没能逃出生天,气急败坏的于茗临为了防止她继续作妖,不仅给她下了傀儡符,还挖了她的眼睛作为操控的媒介。按照于茗临的说法,哪怕“林夕”这个时候死了,灵魂依旧会在地宫里徘徊不去,寻找自己失去的眼睛,因为躯体不完整的灵魂会难以安宁。   为了炼制出最强的傀儡,“林夕”每天都会被丢进血池中进行锻体,那种疼痛几乎是正常人无法忍耐的,换一个人就算是活活痛死过去都有可能。但是于茗临发现灵魂无法抽离身体之后,就干脆将灵魂彻底封印在驱壳里,让灵魂在日复一日的剧痛中丧失理智,让痛苦的灵魂产生怨恨,牵引出灵魂本质上的恶。   人的情绪和感情是一种很微妙神奇的存在,在感到痛苦的时候,不管愿与不愿,他们都会对造成他们痛苦的那个人产生负面情绪,无法遏制。   让林夕诧异的是,这个世界的自己也是个狠人,知道事不可回转,居然主动吸收了所有冤孽之气,龟缩在识海的深处伺机报复。   可以预料一下,哪怕林夕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从地宫中吸收了无数冤魂厉鬼罪孽之气的“林夕”走出地宫的第一步就是将那两人给杀了。   哪怕拼得鱼死网破,哪怕从此神智不存,哪怕从此以后再也无法作为一个正常人类生活下去——也没有关系。   这份怨恨,一定会得到宽恕——由她亲自动手而不假手于他人。   “可是你杀了他们,你接下来又要怎么做呢?”林夕看着问心路渐渐消失,不远处已经能看见地宫的石门,而她的眼睛也渐渐开始失去光明,回归原本的黑暗,“如果只是吸收别人的仇恨,那你还能勉强保持理智,但是如果你本身都在怨恨,那吸收更多的冤孽之气只会让你们产生共鸣,让你神智全无。就算你真的杀了那两个人给自己报了仇,你的怨恨也不会消散,你会因为丧失理智而大开杀戒,哪怕是死亡也不入地狱,成为一缕魂魄,成为厉鬼或是等待毁灭。”   这就是所有世界的法则缺失的一部分——生者有天,死者有地,罪人会沦落地狱,但那些心有执念无□□回的人却没有归属。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林夕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温柔带笑的语气让林夕觉得陌生极了,“要到最后了吗?”   林夕轻轻叹了口气:“是啊,要到最后了,你现在出去,他们一定会操控你。为了杀掉他们,你只会玉石俱焚,没有别的可能性。”   “为了这种人赔上自己的生命,真的值得吗?”   “不值得。”那个声音依旧轻柔含笑,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学着林夕叹了口气,“如果是以前,我遇见这样的人,我也会劝他放下仇恨,开始自己崭新的人生,不要用事实去证明自己会为了那些渣滓而毁掉自己的一辈子。你看呐,道理我都懂,站着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觉得腰疼,但是仇恨就跟感情一样,难道能用价值来衡量的吗?就像你明明尽了全力去救人,但是没救到还是会为此愧疚一生。而我难道报了仇,就不曾痛过?不曾恨过了吗?”   “我郁结的从来不是那些渣滓,我痛苦的源头也是我人生的一部分。”   于是林夕懂了,说白了就是“说不难,理都懂,然并卵”了,她自己比谁都知道怨恨不会有好结果的这个道理,但是要是能让自己吐一口恶气,下场再悲凉她也认了。那些身在局外的人永远不懂局中人的心情,很多时候不是值不值得,而是愿不愿意,别人眼中不值一提的东西,在局中人的眼里可能是情愿倾尽所有去换取的东西。林夕听到这里也知道自己没有继续规劝的必要了,对方很显然已经将自己的前路规划好了,没有犹豫,也没有后悔。   林夕也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里的“林夕”是怎么死的了,为了不让自己完全丧失自我为祸人间,她选择了自我毁灭,在理智尚存的时候将自己封入地狱。   ——然后继续自己生生世世不得好死的轮回。   何至于此呢?   “我以为你是能理解我的,毕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脑海里的声音轻声说道,“但是我们彼此共享了记忆,我才知道我们还是有些不同的,我身为蝼蚁,在苦海中挣扎,你却已经逐步摆脱了命运的枷锁,走出了自己的天地。强者和蝼蚁看待事情的角度是不同的,哪怕你现在跟我一样沦落到同样的境地里,你也不会拥有像我一样撕心裂肺的痛楚,因为你已经经历了无数次险境,就连死亡都成了你眼中变强之路上必经的一部分。”   那个声音轻轻地笑出了声:“真好,我真羡慕你。”   林夕无语,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些死去活来的过往有什么值得别人羡慕的,只能说真不愧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脑回路依旧是如此清奇。话虽这么说,但是林夕依旧不希望这个世界的自己选择自我毁灭,毕竟人活着才有希望,人活着才有未来。   “人性本恶,这一点你和我都心知肚明。”脑海里的声音委婉地拒绝了林夕的好意,“你能保住本心不变,是因为你变强的道路上有值得你执着追随的东西,他让你心里存了善,让你有理智不失去自己。你也知道,人和动物最大的差别就是人有理智,而动物只有本能,如果我们都遵循着自己的本能或者感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对世界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吸收这么多负面情绪对你并不是没有影响的,只是你的理智控制住了自己。”   “林夕,我们的灵魂早已不再纯净,早已不是纯洁无暇的佛女,我们诞生与罪恶,却压抑着自己的本能,所以我们会吸引那些同类人兴味的目光。”   “如果一辈子都只是当一个普通人,你或许会一直压抑自己,一直以理智控制感情,一直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虽然有些冷情但是也善良正直的好人。但是因为经历过太多的黑暗,灵魂本质里的恶念就会被牵引出来。你还记得第一次在黑冢岛上杀人吗?没有被恐惧遮盖内心的你,究竟是为什么而颤抖呢?是害怕吗?是愧疚吗?都不是,你承认吧,你在兴奋,你在开心,你为此感觉到了愉悦——我们就是这么罪恶的灵魂。”   林夕有些语塞,不知道如何反驳自己,她们都是嘴炮满级的人,但是可怕的是彼此的三观和而不同,都能隐隐说服彼此。   “你在感到迷茫吗?”   “有点。”林夕放空思绪,声音都显得有些飘忽不定,“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定位‘罪恶’这种东西,就好像我知道你为了复仇而牺牲自己这个行为是错的,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规劝你。仇恨是什么?执念是什么?生死又是什么?别说我文艺,而是我死了这么多次,我始终没能想明白这些问题。”   “想不明白就继续想吧,你总会有得出答案的那一天的。”另一个林夕幽幽地叹出了一口气,“我时间已经不多了,等你找到答案的那一天……”   ——等林夕找到答案的那一天,会发生什么呢?她好奇而又期待,但是终究是看不到结局了。   “把身体交给我吧。”那个声音突然温柔地笑了起来,比起低郁阴沉和虚假的柔和,这时候的笑听起来居然像是曾经佛女在莲池边的清雅一笑。   “你比我幸运,我却也没什么好不平的,人生到底是我自己选的。你已经找到了能让自己的灵魂不再空虚的执念了,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叶青。树叶的叶,青翠的青。”   “是吗?我记住了。”   林夕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覆盖上了自己干瘪的眼皮,她的灵魂被包裹在一团柔软温暖的水波里,一点点地陷入沉眠,再也感觉不到痛苦和怨憎之意。   “闭上眼,别看了。醒来之后就回去你的世界吧。这一段路,我不需要你代我走完。”   ——她要把最后的温柔,全部留给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暂时告一段落,诶嘿,先埋下一个伏笔,方便后面的主线继续发展。   这个世界的林夕没有死,因为另一个林夕不需要她代替她去死。   为了不为祸人间而选择自我毁灭,也算是有铁骨美感了吧。 第一百零四章 缚灵地宫(14)   “林夕”死了,她在离开地宫之后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自己的仇人,将他们的尸骨抛下血池,但是同样的,她的灵魂孽障缠身,濒临失控。   在意识和理智完全被负面情绪掌控的瞬间,“林夕”选择了自尽,而在她死亡的瞬间,林夕的灵魂也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   裹挟而来的还有“林夕”的馈赠——经过她提纯之后的冤孽之气,虽然还是红得发黑的一团血雾,但是里面会影响心智的负面情绪已经被抽离了。   这团血雾对别人来说是恨不得离得远远的鬼东西,因为它会让灵魂变得不洁,但是对林夕来说这玩意儿是大补的能量体,因为她已经修习了鬼道,这一团血雾就相当于能增强精神力的果实,吃了只会有好处。想到这里林夕又忍不住叹气,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追随叶青的脚步走上唯物主义的变强道路,却没想到阴山上被人坑了一道,直接掉进了唯心主义的不归路,掉进去了还不算,在所有的力量体系中她居然无意识间走上了最偏激最黑暗的一条道路。   ——非仙家体系的邪魔外道,说的就是林夕现在修习的鬼道。   虽然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大道三千小道无数,最终都是殊途同归,但是林夕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如果放在名门正派的眼里,那绝对是要被“斩妖除魔”的存在。有谁实力的提升是依靠吸食其他灵魂的冤孽之气而变强的?要知道冤孽之气只会出现在冤魂厉鬼的身上,啥是冤魂厉鬼?既非生者也非死者,违逆天道不入轮回而滞留凡间的东西,这些都是正道人士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存在,因为他们的存在违背了“轮回”这条天道定律。   说白了,林夕现在的灵魂状态就是凶魂,还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超级凶要咬人的那一种。   超级凶的林夕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居然是悬浮在空中,以灵魂的姿态。阴影一样漆黑的斗篷,腰间配着唐横刀,乌紫的嘴唇惨白的皮肤,一双茶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手里拽着一大截森白的骨链,周身黑气萦绕,原本圆润的杏眼也带出些许残忍到近乎冰冷的无情和非人的妖异美。   这个酷炫至极的造型曾经被宋雯评价为国民女鬼,林夕一脸懵逼地飘在半空,还有些没能回过神来,等到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思绪,却看到下方还是地宫。林夕以为自己还在原地,四下一扫,却发现不远处有一座石台,石台雕刻着五行八卦,中间是一张雕刻着古拙纹路的祭台。   一个黑发黑眼的女子正坐在上方,双腿自然交叠,脊梁挺直的模样如同女王。而她脚下躺了一圈生死不明的“尸体”,其中就有于家那对变态甥舅。   女子神情冷淡,眉宇间仿佛凝了一层冰凌,但是那种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如同神明一样的高高在上以及冰冷的禁欲感,让人非常想冲上去扒了她的衣服或者朝着锁骨舔一舔。就好像古时候一怒之下伏尸千里的王者,她坐在龙椅之上蔑视苍生,冰冷、无情、却又那样的理所当然。   林夕整个人都惊呆了,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壳子居然有这么诱人的时候——连她一个女人都想冲上去扑倒她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种让人想要掏心掏肺将全世界最美好最精致的东西贡献给她从而搏得女王残酷一笑的气质,真的是她那具阴郁死宅的壳子能有的吗?!   林夕漂浮在原地默默地蛋疼震惊着,祭台上的女子却突然眼睫轻颤,抬眼朝着林夕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似乎看不见林夕的身影,因为她的视网膜里并没有倒映出林夕灵体的模样,但是她似乎能感觉到林夕的存在。只见女人从祭台上站起,无所谓地踏过满地的“尸体”,朝着林夕的方向伸出手来。她面无表情的模样似乎冰冷如故,但是那种高高在上却化作了一种淡漠的疑惑:“林夕?”   林夕下意识地冲了下去,但是她乍然变成了魂魄状态,力道控制不太精准,所以硬生生地穿过女人的身体砸进了地里。   魂魄透体而过的感觉非常不美妙,更别提这还是个大凶之魂,女子无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唇角却勾起一丝清浅的笑意:“林夕?你在哪里?”   林夕赶忙运转体内的灵力让自己现形,显出身形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叶青?”   “是我。”女子……或者说叶青点了点头,说道,“收到你的求救信息,来不及申请正规渠道进入你的世界,我就直接将自己的意识体投射了进来。本来应该寻找一具跟我意识契合度足够高的躯体暂时附身的,但是没想到你的意识体居然不在身体内,所以依照契合度,我直接进入了你的身体。”   林夕终于搞清楚了叶青这个模样是怎么一回事,听完后才有些纠结地说道:“意识契合度?”   “嗯。”叶青点了点头,毫不隐瞒地说道,“我和林夕的意识契合度高达79%,是当世已知的契合度最高的两个意识体,如果林夕的躯体没有意识占据,那么我的意识体会将林夕的身体作为首选。刚刚附身完毕,还没调整状态就突然被转移了空间,身体融合的速度有点慢,有个男人又命令我过去,我就假装靠近之后把他拿下,想问出你在哪里。结果他们都不知道,我就干脆把他们家族里的人都抓过来问了一遍。”   林夕扭头看着祭台下躺尸一片的惨况,有些无语地问道:“能问一下你是怎么审问的吗?”   “这个世界对我的能力有一定的压制,但是不强。”叶青顺着林夕的视线也眼神淡漠地扫了一眼过去,“精神丝读取记忆,可惜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林夕冷汗滴滴,估计叶青突然被召唤来这里之后就发现有人对“林夕”意图不轨,以他的性格,找不到林夕自然不会轻易姑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将人给拿下了。可惜审问了之后发现连这群人都不知道林夕取了哪里,很不高兴的大佬就把人全部揍趴下了,坐在这里等。   林夕看着昏迷不醒的于修文和于茗临,暗戳戳地道:“你读取记忆会有什么后遗症吗?”比如说脑残啊智障啊从此生活不能自理啊之类的……   “读取记忆只会造成轻微脑震荡,但是并不会有太大的实际性伤害。”叶青看了林夕一眼,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但是我可以摧毁他们的脑域,或者抹除他们的记忆。”反正这些人一看就不怀好意,叶青也不是什么纯洁无暇的小白兔,心不黑的也当不上位面洞悉者。   “哦,那些渣滓暂时先不理。”林夕挥了挥手,伸出手想拉叶青的小手手却摸了个空,对于自己灵体的状态有些叹息,但是还是先问出了自己关注的问题,“你刚刚说的意识契合度是什么意思?你们所谓的意识体,在我们这边可以换做是灵魂契合度的意思吗?另外我想问一下你每次穿越到其他世界,对世界的选定标准是什么?随便穿吗?还是当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自然不是。”叶青对林夕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位面洞悉者的主要任务是记录每个不同位面的力量体系和历史文化,虽然主要首选的是那些出现异端需要清理的位面,但是更重要的评定标准是自身意识的契合度。但是可能我是变异型脑域天启者的缘故,每次选择的位面都有些不尽如人意……”   想想吧!叶青一个脑域型天启者,每次穿越却总是跑到什么妖魔鬼怪肆虐猖狂的位面里,能力被大幅度压制还不算,还总是撞上各种坑爹的任务!虽然也有穿越过几个高科技位面,但是这些高科技位面的危险程度简直直逼世界末日!位面洞悉者严格来说是文职人员,他却被硬生生逼成了战斗人员!   这哪里是不尽如人意?这根本就是位面抉择仪器出了问题,还是说变异型的脑域天启者就一定要跟正常的脑域天启者画风不同了?!   林夕听完叶青的苦逼过去,有些惨不忍睹地捂住了脸,声音虚弱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你的灵魂……不,意识契合度跟我相匹配,所以你每次穿越的时候在测试位面跟意识契合度的时候总是会挑中我的意识体所在的世界……说白了,你契合的不是位面,而是……我?”   叶青微微一愣,似乎没想过居然还有这种窒息的操作,但是林夕的说法并不是没有可能的:“所以我每次穿越都是追随着林夕?”   “然后你每次穿越又顺便捎带上了我……”林夕惺惺相惜地看着叶青,“我跟我的意识体契合度肯定比你高,所以我附身在了另一个‘我’的身上,而你则因为契合度的原因附身在‘我’身边的人身上。你追随着‘我’,我跟随着你,这是一个死循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拆解。”   ……坑爹啊,她和叶青的存在难道就是为了彼此伤害吗?!   “算了,我们回去再慢慢理清思路吧。”林夕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了地上躺着的一群人,思考道,“这群人怎么处置比较好?”   叶青神色淡淡地说道:“杀了?”   “跟我有仇的只有这两人,跟其他人无关。”想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最后的结局,林夕就有些面色不好,但是这个世界里到底还没发生什么事,置他人明日之罪也是不妥当的,“把他们丢进地宫,是死是活就看他们自己的命吧。”   “地宫?”叶青回头去看身后巨大的石门,说道,“可是其他活着的人不会把他们带出来吗?”   “没关系。”林夕翻着脑海里的“道教百科全书”,十分淡定地说道,“设立地宫的主人跟我有点关系,对于地宫的一些隐秘小机关,我还是很清楚的。”   林夕算是亲眼见证了缚灵地宫的建成,如何全面封锁地宫她也心里有数,缚灵地宫严格来说算是那位道虚天前辈的财产,怎么能落到为非作歹的小人手里?更何况虽然说是前世的事情了,但是林夕能投胎转世也算是承了这位道长的情,总要找个机会还回去的。   林夕解释完,叶青便点了点头,他看着林夕轻飘飘的魂体,出声问道:“我把身体还给你。”   “不急。我灵魂离体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你意识离体就会返回原本的世界了。”林夕不舍得叶青就这么离开,立刻微笑着道,“跟我去见见我的朋友吧。”   “我还有很多事想要跟你说呢。” 第一百零五章 回家见家长   宋雯作为新时代的商场白骨精,跟林夕这个厌恶人情往来的死宅不同,她有一份正经并且必须每天上班打卡的工作,虽然工作刚刚起步,却已经做得风生水起,显然比林夕这种面瘫死宅混得开。身为一个单身小白领,回到出租屋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往家里的沙发上一躺,脱外套踹鞋子散头发,妆都不卸就这样花着一张脸摊成咸鱼样,等着缓过劲来之后再随手泡个泡面或者等自家家宅自备警卫员出来给自己准备晚餐。   宋雯当然也逃不过这个定律,工作一天说不累都是骗人的,她又不是林夕那种严谨到宛如老干部一样的性子,自然怎么闲散怎么来。在沙发上躺了半小时之后发现自家死宅室友居然还没出来给自己倒热水,宋雯就猜到对方不是出去买菜就是又穿越了。老妈子觉得有些头疼,正挣扎着爬起来要去看看自家死宅死了没有,就听到门外叮咚一声,有人摁了门铃。宋雯即便累得要死也难免心中警惕,她和林夕两个单身女子租个房子没点安全保障,一定要小心……   哦,现在也不能算是没有安全保障了,毕竟林夕从死宅转职成阎罗王了。正常人哪里经得住她一刀砍的?   当然这不是问题的重点,而是这都多晚了,谁会来摁自己的门铃?   宋雯蹑手蹑脚地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跑到门边凑在猫眼上往外看,这一看就忍不住扼腕地拉开了门扉,将门外的黑发女子一把拽了进来,咣地一下把门甩上之后还絮絮叨叨地念道:“干什么啊你?忘了带钥匙了?叫你粗心大意丢三落四的!吓得我还以为有人打算闯空门呢!你这幅打扮是怎么回事?出去约会了?难得啊,我还以为你出去买菜了,谁知道你两手空空还有心情换件好看的衣服,不错不错,再接再厉——”   宋雯唠叨了半天,林夕却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神态上的微妙不同让宋雯觉得有些不自在,这种仿佛在叨叨一个陌生人的既视感让她忍不住住了嘴。宋雯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说道:“今天轮到你做饭了啊,这么看着我也没用,说好家务事分摊的不能耍——”   “知道啦你个叨逼怪。”   “卧槽!我唠叨还不是你个话废给逼出来的?”被林夕定了一句嘴,宋雯立刻找回了熟悉感,二话不说就呛了回去,“我说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咦,你没说话?”面前的“林夕”面无表情,嘴巴都没动一下,只是眼神沉静地朝着宋雯身后看,宋雯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声音好像是从身后传来的……   沃日!宋雯猛然扭头,只看见鬼魂状的林夕正从门板里穿过来,气氛阴森,画面惊悚,偏生林夕还在一无所知地抱怨道:“干嘛关门那么快啊,穿墙过来感觉超难受的好不好?”回到家立刻松懈下来的不止宋雯一个人,林夕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对好姬友的三观和心灵造成了多大的冲击,还在用力地拔着自己砌在门上的白骨锁链。好不容易把锁链□□之后,灵体还控制不住力道地在空中翻了好几个个滚,整个人就朝着另一个“林夕”怀里砸了过去。   宋雯很想像个柔弱的娇女子一样干脆果断地昏过去,但怎奈何她神经太过强壮,除了满心奔腾的羊驼以外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她两个林夕的方向,手指微微颤抖地道:“你……你们……”这特么到底是什么窒息的操作!难道姬友终于放弃治疗自己的神经病决定玩有丝分裂了吗?!   “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林夕轻飘飘地飘在自己壳子的肩膀上,两张面无表情的脸简直谜一样的同步,“这是我家大佬,叶青,虽然没见过面但是你对他应该也挺熟的了。叶青,这位是宋雯,是我青梅竹马兼任好姬友,没有正式工作的时候我都是吃她的喝她的,属于寄人篱下的小白菜。”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介绍!宋雯嘴角都要忍不住抽搐了,想到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林夕”居然是自己分析过的那个偏执狂大佬,宋雯差点就要泪奔了。   “你好,宋雯。”叶青很自然地伸出一只手,跟牙疼不已的宋雯友好地握了握,“林夕承蒙你照顾了。”   宋雯觉得自己更加牙疼了,不仅牙疼还牙酸,只觉得这狗粮齁得慌:“……不客气,应该的。”   叶青伸出手在空中随意一戳,一个巴掌大小的旋涡状黑洞就凭空出现,叶青伸出手往里面掏了掏,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漂亮高档的机械盒,双手捧着递给了宋雯:“因为一些原因,我现在暂时使用林夕的身体,之后我会离开,这是林夕在另一个位面上的身份证、位面洞悉者工作证以及工资卡,以后她在其他位面完成任务之后所得的一切收益,我都会帮她存储到这张卡上,劳烦你帮她收一下。盒子的密码是林夕意识体序列的后十五位数,我会写下来给你。”   宋雯咬牙笑着接过了机械盒,说道:“……好的,没问题。”妈的意识体序列后十五位数是什么鬼,你要秀恩爱写她的生日不行吗?!   林夕对这些不太在意,反倒是对叶青随手召唤出来的黑洞很感兴趣:“这个是什么?难道是随身空间之类的东西?”   “是次位面。”叶青点了点头,说道,“位面洞悉者都会配置一个次位面以供我们任务期间收集位面信息和一些特殊的物品,你的次位面也在盒子里。”   “这么好?”林夕飘在空中放飞自我,说道,“但是我魔痕里封印着一个恶鬼之森也算是次位面了吧,不然这个随身空间给宋雯?装逼利器诶!”   宋雯脸色一黑,忍了又忍还是勉强忍住了在人家老公的面前骂逗比姬友的欲望,委婉地拒绝道:“我就不必了,我对现在的生活挺满意的。”她又不是林夕那种中二病,虽然对异世界位面什么的还挺感兴趣的,但是这种兴趣仅限于听听就算了,她生活事业美满就差一个男朋友,活脱脱一个现充。   次奥!就差一个男朋友啊!   宋雯心中泪流满面地听着厨房里林夕指挥着叶青做饭,明明两人都没有“秀”的意思,但是那相处的氛围却能硬生生闪瞎围观群众的钛合金狗眼。   叶青一脸认真地按照林夕的指挥炒着锅里的鱼香茄子,三秒翻一次茄子的频率标准得几乎有些机械,丢调味料都精准到了每毫每克。林夕做饭算是很有天赋的那一类人,她虽然是个中二病,但是天生就点亮了贤妻良母的技能树。这个天赋表现在什么层面呢?就比如说中华菜谱中经常出现的“适量”,换一个人来看估计一头雾水,但是林夕随手倒一倒就能恰好炒出好味道。于是在林夕的指点和宋雯的心惊肉跳之下,叶青还是比较顺利的做了一顿晚饭出来。   叶青生活的世界里已经出现了“营养液”这样的存在,加上生活节奏日益加快,不管男女都已经是社会挑大梁的能人了,有闲情逸致下厨做饭的人越来越少,营养液的销量步步增高。而对于叶青这么一个因为脑域开发速度过快导致大脑皮层激素分泌都被全面压制的小可怜,也不能指望他能从美味饭菜中获取幸福感了,加上日常生活也很忙碌,自然一日三餐也都是用营养液草草打发了,能吃上热汤饭菜的次数屈指可数。   所以,当叶青最近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正常人该有的感情,立刻就被林夕投喂了。   林夕虽然吃不到,但是光凭饭菜的色泽,以及宋雯脸上意动的神情就可以判断出饭菜的味道不错。她一边催促两人坐下来用饭,一边幽灵似地飘在叶青的身边捧大脸无意识地说着情话:“以前宋雯夸我做饭好吃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做饭投喂你了,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但是味道应该差不多的!快尝尝!”   宋雯捏着筷子的手指微微发白,实在不知道这个臭不要脸的怎么能这么淡定的说出这种齁死人的甜言蜜语。反倒是叶青沉静如死水般的眼神微微漾开了涟漪,他微微勾唇露出一个没有什么温度的笑,虽然顶着的是林夕的那张脸,但是那种青竹玉骨一样俊逸的气质扑面而来,让宋雯想起曾经朝着闻名天下的九寨沟走的那一趟旅行,高原深谷上乱玉碎琼满地的瀑布,空气寒冷却几乎要将人心洗刷得剔透澄净,又冷,又清。   单单是这气质就知道这个人的长相颜值绝对低不了,宋雯十分纠结地看着自家闺蜜的壳子用一种陌生到极点的优雅动作夹起一块烧茄子往嘴里送,顿时纠结得胃都疼了。一顿饭宋雯吃得有些窒息,最后百分之七十的饭菜全部进了叶青的口中,于是叶青……不,林夕的壳子默默地吃撑了。   叶青为了林夕的身体健康决定出门散步,林夕不想跟自己难得出来一趟的已婚丈夫分开,就干脆变成一道透明的灵魂缠在叶青的身上一起出去了。   宋雯一个人坐在公寓的沙发上空虚寂寞冷,后槽牙磨了又磨,愣是没咂摸出自己现在五味参杂的内心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只能默默的忍了。   而另一边,叶青老老实实地散步了半个小时之后就开始快走,林夕这具壳子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那么缺乏身体运动了,但是要说身体素质有多优秀那样是骗人的。叶青跑了一小会儿就开始思考几号身体强化剂会比较适合自家情缘,而林夕则欢快了一阵子之后就老老实实地缠在叶青的身上,默默地纠结着。   林夕欲言又止了一路,等到叶青运动完毕准备回去的时候,林夕这才意识到不能继续拖下去了,迟疑了一会儿,才喊道:“……小可怜?”   叶青脚步微微一顿,下意识地低头看向缠在自己身上的灵体:“……”   林夕郁结,不知道对方这是个什么态度,只能大着胆子又喊了一句:“小皇夫!”   叶青:“……”   林夕几乎要泪奔了,声音顿时又弱了三个调:“……你还在怪我当时候没能拉住你的手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世界写什么好呢?   不然再写一个鬼怪的世界,就去高科技年代走一圈吧。 第一百零六章 换个角度   叶青的记忆力很好,但是他为了自己的记忆不影响自己的理智和判断,很多时候会选择将一部分记忆封锁在脑海的深处。   林夕是他生命中的一个意外,在他的脑域还未开发完全的那个阶段,他的生命中几乎塞满了林夕的影子。脑域还未开发,就代表着大脑皮层的情感激素分泌还没有被压制,那个时候的叶青是虽然因为大脑运转太过快速而导致身体格外迟钝显得无比呆萌以外,还是一个人格健全的好孩子。父母离婚,父亲有了新的家庭,母亲对自己不冷不热还有点嫌弃他是个拖油瓶,大概也觉得有这么一个污点的存在很妨碍她改嫁。   叶青可以说是在一个完全缺□□中长大的,加上他高智商的属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心理扭曲,让未来出现一个高智商的犯罪分子。   但是还没等叶青在思考人生的过程中默默黑化,他就遇上了一个自顾自封他作“小皇夫”的林夕。   那个时候的傲娇小萝莉虽然不知道“丈夫”和“爱情”是什么概念,但是她也知道自己要对自己的“小皇夫”好,加上一些三流影视剧的洗脑,林夕自觉领了“二十四孝新好男人”的剧本,觉得在外就应该处处争优夺胜回家就应该洗衣做饭跪搓衣板——不是因为窝囊,而是因为“爱”。   一直很缺爱的叶青遇上了打算将满腔爱送给他的林夕,于是在不知不觉间,林夕已经刷爆了好感度走完了全套攻略路线领了一个童养夫了。   如果继续按照这个剧情发展下去,大概两只傻白甜会成功开启青梅竹马的路线,从此过上你依我浓没羞没躁的小甜文生活,将来还能在自家满脸不耐烦的熊孩子面前第一千七百六十八遍地秀自己的恋爱全过程;也有可能是迷之天降打败青梅的小竹马抱得美人归,而高智商的小竹马因为被横刀夺爱从此黑化走上强取豪夺的小黑屋剧情或者干脆愤世嫉俗而毁灭世界……可是,人生就是有那么多个“可是”,叶青偏偏在芳龄七岁的那一年,穿越了。   叶青的穿越不是魂穿,而是身穿,整个人连魂带身体一起去了异世界,但是身体莫名其妙地从七岁缩水成了四五岁的幼童模样。来到异世界没几天就被人领回家上了户口本,还没来得及相处,那对夫妻就出了车祸顺利上天,而叶青因为户口本上的连坐关系被一群猥琐的科研人员直接拐进了孤儿院,套上了一个“零”的编号,继续自己爹不疼娘不爱没人理的生活。   情到浓时还没来得及转薄,两人就被迫分开从此天隔两方,这种刺激不是“小别胜新婚”能比的,那绝对是生离死别才够得上档次的心理冲击。   叶青想念林夕,很想。   思念的过程中他的脑域能量也在步步攀升,等到他从自己的小世界里回过神来时,一群猥琐的白衣蜀黍已经把他绑上了手术台打算做点不人道的事了。叶青看到这群人就想到了某个同样猥琐的中年大叔,要不是这群人老是不干好事,他怎么会被迫和林夕分开?想清楚这一点的叶青非常愤怒,可是他愤怒完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这群科研人员已经被孤儿院里的疯魔小孩撕吧撕吧地给拆吃入腹了。   生活又空虚寂寞冷了,这回连衣服都有人帮忙洗了,叶青就更加专心致志地想念自己的“小皇帝”了。   这么想着想着,林夕居然真地来到自己的身边了。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两三年没见,小林夕就变成了大林夕,但是叶青还是在犹豫了一小会后就果断凑了上去摸摸抱抱。发现林夕忘记了自己之后还有些不高兴,跑回书桌在“红树”下画了一只猪头林夕,可是还没画完林夕就来搭话了,于是不记仇的叶青很快又开心了,把这茬给抛之脑后了。   之后的事情就是完全按照林夕的记忆来发展了,林夕经历了一个令人崩溃的夜晚之后,理所当然地对叶青发出了私奔邀请,“小皇夫”自然是非常欢快地答应了林夕的私奔请求,时刻准备抛家弃国为爱远走天涯。可惜真爱多舛,眼看着光明的未来就在前方,林夕却死在了神父的手下……   之后漫长的岁月里又因为长期穿越而无数次怀疑自己看见的林夕其实是个幻觉……   生活多苦逼,说来真悲剧,叶青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等到后来他确认了林夕的真实性,又发现林夕其实不是真的忘了他而是因为没有保护好他而觉得太过愧疚因此选择性失忆,于是叶青也瞒着过去的事情,决定一切重新来过,轮到他来攻略林夕了。   所以林夕那一句话问出口,叶青就下意识地回道:“没有,我最喜欢林夕了。”   秒杀!   林夕如果现在还有壳子,那大概已经脸部充血大脑缺氧了,她看似面无表情实际害羞地缠在叶青身上,有些纠结地绞着手指说道:“我忘了以前的事情,是最近在地宫里走了一趟才想起来以前的事的,你以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吗?为什么会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呢?”   “我也不知。”叶青看着林夕轻飘飘的模样,对于自己不能拥抱或者牵手的状态有些不满,却还是实话实说地道,“我的力量体系其实和那个世界有点不同,虽然同样是脑域的开发,但是我力量的成长速度以及方向都和天启者有些不同,因此我被归类为‘变异型天启者’。我被老师收养之后,教养权就全权转交给了老师,老师为了掩盖我的与众不同就让我入了位面洞悉者的部队,这样以后被人发现力量体系不同也有个借口好盖过去。”   “老师是你的养父?”林夕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把温和的声线,问道,“是那个我拜托他照顾你的‘队长’?”   叶青自然知道林夕指的是谁,立刻点头说道:“那是我的养父,高逸,但是我平时叫他老师。他是个好人,帮了我很多。”   “原来他叫高逸啊。”林夕有些感慨地唏嘘道,“那时候把你交托给他说到底还是有些走投无路了,没想到我运气难得不错,遇上了好人。”   这个还是要看运气的,以林夕幸运e的属性,真的不是每次都能成功遇上这种好心人的,毕竟在异形世界的那一次赌博不就输得很惨吗?   那时候林夕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会选择赌那么一次,好在结果很令人满意,不然让她知道自己救出来的孩子才出虎穴又入狼窝非得气得吐血不可。   ……不过说起来,幸运e这个属性真心是传承久远,毕竟从佛女那一世开始她的运气就不怎么好,不是被变态痴迷就是救了一群职业坑人的奇葩。   叶青不吭声了,说句实在话,虽然当初有他的精神力操控在里面作祟,但是林夕能凭着一口气将他抱出火海也实在是毅力惊人。他不愿意让林夕死,所以一直抽取那颗天外晶石的能量修复林夕的躯体,虽然说肉/体不会轻易崩溃,但是那种疼痛也不是常人能忍的。大概林夕的所作所为太过震撼人心,以至于高逸一直对这位“勇敢的母亲”念念不忘,让叶青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怀疑自家养父是想跟自己抢情缘……然后养父也怀疑他恋母成狂……   说出来真是个美丽的误会,主要是这姑娘每次死亡都把自己死出了足以作为乙女游戏cg一样的铁骨美感。   ——让人难以忘怀。   叶青和林夕回到公寓之后,宋雯瞥了叶青一眼,正想问问对方今晚怎么凑合?虽然说壳子是自己家的姬友吧,但是说到底壳子里面是个男人,避避嫌还是有必要的吧?当然更主要的是宋雯对他怂得慌,虽然对方看起来很正常,但是宋雯可没忘记自己剖析过这个人的整个心路历程。   一个偏执狂。   一个冷静理智的偏执狂。   后者的可怕程度几乎是前者的数倍,毕竟前者可以算是神经病的一种,后者却是一个明明理智至上却放纵着自己去发疯,完全上是心态上的不平衡,哪种更可怕简直是一目了然。如果可以,宋雯也希望自家死宅能找个正常人谈一场正常的恋爱,而不是找一个类似这种“和平分手不存在的,咱们只有死别没有生离”的类型,并且还直接跳过了谈恋爱的过程直接跳进了婚姻的坟墓,摆明的一副如果分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或者两人一起死的惨痛局面。   虽然宋雯扪心自问,林夕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但是好歹她的变态只影响自己,不像其他人变态还会影响别人……   叶青没有经过正式的申请就进入了这个世界,跟林夕以前的性质一样算是非法偷渡,如果长期逗留难免会被世界意识抓住尾巴穷追猛打,所以吃过了晚饭散过了步,叶青就准备离开了。对于一个肌肤饥渴症患者来说,看得见摸不着还不如不看,所以叶青走得一点犹豫都没有。   宋雯正一脸欣慰看着两个狗粮制造机分开,她觉得两人再这么无意识地腻歪下去,她会忍不住一脚踢翻他们的狗盆。   叶青仰面躺在林夕的床上,最后看了林夕一眼,姿态安宁地闭上了眼睛。   宋雯悄悄松了口气,却看见叶青突然唰地睁开了眼睛,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坐了起来,神情格外严肃认真,让她忍不住也紧张了起来。   “还、还有什么事吗?”宋雯牙疼地询问道,“是这边还有什么问题没有解决吗?”   林夕也赶忙飘到了叶青的面前,两人几乎脸贴脸,鼻贴鼻,而林夕还紧张兮兮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叶青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旋涡状的黑洞凭空出现,叶青往里掏了掏,然后在宋雯惊悚的眼神里掏出了一大把黑曜石晶卡递给了林夕:“这是我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工资,老师说我应该把这些交给你。”   宋雯:“……”   林夕闻言非常感动,灵魂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往叶青身上一缠,对着自己壳子的后背又摸又拍,哪怕她什么都拍不到:“我刚想说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把工资卡给你呢!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才对嘛!虽然说哪怕你变成异形我也会继续爱你的,但是你的确长得比我好看嘛!”   宋雯:“…………”   叶青从记忆深处挖出了异形了样貌,立刻肃然回复道:“……不需要这么有觉悟,林夕值得最好的。”   宋雯:“………………”妈卖批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数个偶然就组成了必然。   ……这一对怎么这么纠结o_o……   真的是我写过的感情发展最纠结的一对了。   明明两个人都是直球系啊。 第一百零七章 鬼哭医院(1)   叶青离开后林夕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爬起来之后就开始研究叶青留下来的那个盒子。   林夕算是一线成员,宋雯勉强算是林夕的后勤,在林夕穿越的过程中她也需要为林夕看管这个盒子,所以她也很感兴趣地坐在一边围观林夕开盒的过程。虽然宋雯跟自家闺蜜的世界观不太一样,但是叶青本身也是一个走唯物主义科学道路的强者,所以这个盒子也带着满满的超时代高科技高能感,正好戳中了宋雯的萌点。第一次开启盒子的过程很繁琐,但是之后只要输入权限扫描指纹、虹膜等信息之后,再次开启就没有那么麻烦了。   林夕按部就班地将自己和宋雯的信息录入机械盒,以位面洞悉者的身份给予了宋雯第二权限,打开盒子后将盒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掏出来,林夕才发现东西还真的不少——位面洞悉者的身份证明,用来存储东西的次位面,一个做工精密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金属方盒,一本厚厚的指南,两张表面光滑晶莹跟叶青的工资卡同出一路一看就十分高大上的黑卡,一个仿佛通讯器一样的耳钉,还有一些散散碎碎的小东西,加起来居然还真不少。   “根据指南上的说法,这个盒子是绑定位面洞悉者的身份证明的,只有我和被我给予了第二权限的人才能使用,而其他人已经绑定的盒子之后不仅无法打开这个机械盒,还可能会被录下指纹以及身份信息进行全球通缉——当然这个对我们来说没啥太大的意义。”林夕一边翻着厚厚的指南,一边跟蹲在一边饶有兴趣翻看着小零件的宋雯说道,“据说这个盒子采用多种外星陨石融合而成的合金制成,哪怕是原/子/弹都无法把它炸穿……远程启动自毁程序还会爆炸哟~!”   宋雯闻言一默,扭头看着摆在自己身边的机械盒,默默地挪动着远离了这个不定/时/炸/弹。   “身份证明,这个只是一个书面报告,我的身份证明是已经被建档的个人意识体数据,这个身份卡只是告诉我一些基础信息。”林夕拿起那张身份证明读道,“位面洞悉入门者林夕,所属团队为ly107号,所属上司兼搭档是位面洞悉资深者叶青,后勤人员宋雯。耶,你的工资会直接从我的报酬里面扣20%的提成耶。任务可以自己接也可以选择系统配对,但是我的任务必须跟着叶青走,完成任务之后工资会直接打进我们卡里。”   “确认下一次任务的时间之后通讯耳钉会通知我穿越的具体时间,耳钉会跟着我一起穿越……我擦这个怎么做到的?分子重组吗还是意识绑定啊?”   林夕随口吐槽了一句,她瞥了一眼拿着耳钉和金属盒子研究不停的宋雯,继续念道,“好像这个耳钉和我的手……咳,戒指一样用的都是意念金属……解释起来很复杂咱们还是先跳过吧,那个金属盒子是休眠仓,每次穿越的时候我可以躺在里面睡到地老天荒并且最大限度保证我身体细胞的活跃性,让我不必担忧肌肉僵硬松弛或者身体衰竭等后顾之忧……诶哟原来穿越这么危险的吗?”   宋雯恹恹地抬起眼皮瞪了林夕一眼,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忘了自己之前昏迷了三天之后差点嗝屁的黑历史了吗?   “耳钉是通讯器,也是我的身份证,我可以用耳钉联系我的上司搭档以及申请入境,如果没有戴耳钉就直接进入其他位面的话会被记作非法入侵……哇哦!”林夕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卖萌一样的语气词,立刻拿过耳钉录入身份信息绑定意识然后直接打开通讯,之后立刻接通搭档的联系渠道,看着耳钉微微一亮,林夕立刻凑到耳钉前用一种平静如死水一般波澜不惊的语气理直气壮地说道:“亲爱的~你平安到家了没有?”   “咣当”、“砰”、“噼里啪啦”、“噗——”。   耳钉里乱七八糟地传来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声响,林夕默默地将耳钉拿远了一点点,对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没过多久,才听见叶青语气淡淡地回复道:“嗯,回来了。信息录入还顺利吗?我这边已经收到你的登录信息了。”   林夕揉了揉耳朵,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叶青似乎在一边走路一边和她交谈,这个通讯耳钉的音质很稳定,林夕甚至能听见他的脚步声:“没什么,刚刚团队在开一个小会,我的通讯设备接入扩音在播放上层的指示和通告,我不小心切到了你的通讯。团队不到十个人,也不是什么严肃性质的会议,不必在意。”   哦,意思就是说她上任第一天就在同事面前暴露了自己跟上司有一腿的关系咯。   这就跟总经理开会的时候不小心放出了秘书娇嗔的语音一样。   林夕默默地蛋疼着,纠结着自己刚刚打招呼的语气是不是不要那么棒槌亲昵一点比较好,还是说这种一本正经老干部的风格说着甜言蜜语更有反差萌,倒是没怎么纠结丢脸的问题。她毕竟是心理年龄四五十的人了,跟叶青算是久别重逢蜜里调油的老夫老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所以不仅不觉得亏心反而还横得不行:“哦,同事啊,需不需要见个面打个招呼之类的,虽然不是同个世界的人但是多个朋友多个门路啊。”   叶青也完全没觉得林夕的态度有哪里不对,反而附和道:“使用休眠仓的时候可以用意识体登录我们这边的虚拟空间,以全息录影的形象参与会议。只是位面洞悉者的意识往往比常人强横数倍,所以拟态会展现出真实的模样,容易暴露底牌,大部分人都不喜欢使用。”   林夕立刻开始回想自己的意识体形态,想到那副阎罗王在世的女鬼形象,立刻肃然道:“那还是等我下次给自己美个容之后再说吧,吓到人毕竟不好。”   叶青无所谓地“嗯”了一声,说道:“团队里包括你在内一共有八个人,算上你的朋友也只有九个。其中两个负责后勤以及装备配置,两个负责信息接收和整理数据,还有一个也是位面洞悉者,不过走的是文职路线,并不擅长武斗,你和我属于武斗系前线工作者。除此以外有一个是科研人员,算是负责我各项任务入境和事后问题处理的人员,就像宋雯和你是搭档一样,他的职位和我相同,但是他才是严格意义上统领团队的人,你可以让宋雯跟他联系一下。”   林夕将叶青介绍的团队成员的名字以及职务一一记了下来,对那个名叫“希初”的科研人员有些好奇:“也就是说,希初算是二把手?”   “可以这么说。”叶青点点头赞同道,“虽然是一个团队,但是所属不同,两个后勤人员中其中有一个是负责文系洞悉者的,他的收入也是从那位洞悉者的手上直接扣除,所以虽然是一个团队的,但是他算是附属于那位洞悉者的后勤。这个团队由我建立,利益是团体共同拥有的,但是希初的个人所得还需要从我的报酬里面抽取提成,宋雯的工作和希初相同。但是除了这些以外,希初也承担着我进行任务的这个时间段里统领团队的职责。”   林夕大概听懂了,说白了希初算是叶青的第二权限所有者,叶青在团队里积威甚重,用于镇宅稳定人心,但是真正掌权处理琐事的人还是希初。   林夕兴致勃勃地问道:“将来有机会一定见见。对了,关于工资的问题,我们两个位面的货币应该不相通吧?”   “的确,但是我查过,唯一相同的货币是一种叫做‘黄金’的贵金属。”叶青思维慎密,自然为林夕周全地考虑过方方面面,“黄金虽然依旧流通但是已经大幅度贬值,因为人类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替代品,更多其他星系的矿石都足以取代黄金的存在,如果换算汇率过去的话,你的工资可能得以‘亿’为单位起跳。”   林夕默然无言,说道:“……不,你冷静点,这钱就算拿到了我也没法用,万一被银行抽流水调查这个收入来源的问题,我可能就得被刑/事/拘/留了。这个世界的阴暗面都知道想要拿到合法收入必须把脏钱洗一洗,我哪里来的渠道去拿这笔工资?再说了,这么大笔的钱持续注入造成通货膨胀之类的问题也不好解决,不然还是按照你们那边的货币来计算收入吧,我会和宋雯商量的。”   她们又不是什么花钱大手大脚的人,虽然总有人想过一夜暴富之后要怎么吃喝玩乐吧,但是她和宋雯这种理智至上的人根本不存在这种头脑发热的问题,这么大笔钱拿到手了也只是让银行卡上的数字更好看一点,对她们来说也不过是个烫手山芋,没有用处。   对她们这种人来说,工作是为了让人生充实并且实现自我的意义,不是为了吃喝玩乐消磨时间的。   宋雯的个人所得林夕是不想克扣的,但是抠出宋雯的工资之后,林夕的那一部分工资还不如交给叶青处理呢。这样想着,林夕就理直气壮地提交了自己的工资卡,确定自己每个月能拿到足够生活费和部分储蓄的钱之后就没把银钱的事情放在心上,转而继续研究其他位面的事情了。   “你穿越的位面一直是系统给你匹配的吗?”林夕一直觉得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不然老是穿越到自己前世的身上是有多蛋疼啊。   “嗯。”叶青回应道,“这次我打算自己挑选一个位面,虽然是唯心主义,但是因为危险程度极高的原因,我的能力不会被压制得太过。”   林夕有些意外,问道:“是有紧急任务?”   “也不算。”叶青想了想,说道,“只是有一个位面洞悉者死在了那个世界,意识体还无法回归,所以上头希望有资深者去一趟,调查原因,确认那位洞悉者的意识体是否完整,如果还存活没有消散的话,最好把人带回来。”   每一个位面洞悉者都是宝贵的财富,因为他们代表着无数的信息、技术、知识、文化,这些都是珍贵的财富和力量。   虽然不一定全部都能用得上,但是在信息库里建个档,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派上用场?   这样的大局观和肥得流油的胆子胃口,林夕是很服气的,只能说人类的探知欲无穷无尽,永远不会满足于当下,才有不断的进化和成长。   “唯心主义世界比较适合我,我跟你去。”林夕和叶青本来就是搭档,这个时候也毫不犹豫地接下了任务,“任务地点在哪?”   “锁定目标是在一家医院,主打是妇科——死了太多未出生的孩子,似乎已经有什么异端开始凝聚成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有惊喜哟~   林小夕以为自己不偷渡了就不会死了也是太天真,啧啧。 第一百零八章 鬼哭医院(2)   全身镜里的女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黑发黑眼,长相虽然清纯,身段却柔软窈窕,整个人都透着雨后新芽般清新却迷人的诱惑。这个年纪恰好是女人最成熟美丽的年龄段,虽然长相是清新乖巧的氧气美女类型,但是这身材实在撩人心弦,细腰长腿,还有……   林夕面无表情地掂了掂自己胸前的两个球,撑着下巴开始认真思考起一刀切了的可能性。   林夕现实世界中的身体虽然算是不上窈窕,但是骨肉匀亭,哪怕身材略显娇小,但也纤细好看。但是“骨肉匀亭”也就意味着某些部分不可能太突出太扎人眼球,虽然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但是林夕的身材绝对是正常人的水准,超出标准的脂肪绝对不会出现在不该出现的部位上。所以林夕现在在穿衣镜里站了足足十五分钟,愣是没想清楚这个骨架的大小这么清纯的长相……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对不符合标准的人间胸器?   换一个女人站在这里,大概会一边羞涩一边开心,但是林夕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所以她是真的很认真地思考“切了”的这个问题。   要知道,她每次穿越的世界都不太太平,基本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夺路逃生的状态之下,而奔跑的速度在于身手的敏捷于否,但是林夕相信,不管她的战斗意识再怎么优秀,这具身体的素质再怎么拔尖,在装备上这么一对拖后腿的绑定“胸甲”之后,她的速度绝对要被“-20%”并伴随着未知的不良后果。   除此之外……林夕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衣柜,里面白色的护士裙装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平底鞋在尖锐地提醒着林夕这个世界的残酷。   这个见鬼的医院配备的白衣天使的制服不知道为啥都是膝盖以上的裙装,穿上的确是好看,但是却不够得体大方,而且应该配备的裤装居然也没有。所以继“减速20%的人间胸器”之后林夕又要配备上“敏捷-10%的白色制服”,虽然附带“美貌 30%”和“魅力 50%”的属性值,但是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林夕换上了衣服之后心情显然有些不太美妙,习惯性将扣子全部扣上之后,抄起桌子上的病历本就往外走,她必须先打探一下周围的环境才行。   但是等林夕走出去后,她的心情就更加糟糕了,因为她发现好像其他护士的衣服都挺正常的,有点灰的粉色,严肃正经堪比清朝直上直下的棋桶装。也就是说衣服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她附身的这具壳子。大概是颜值太高的缘故,身穿白色制服的林夕往众多妹子中间一站,整个人鹤立鸡群连画风都跟大众不太一样。就在林夕思考自己这次的身份到底是路人甲还是炮灰的时候,迎面又走来两个身穿白色制服的妹子,一个妖艳一个温婉,画风终于雷同了。   林夕恍然大悟,穿着粉色制服的是实习护士,身穿白色制服的是正式护士,唯一让人想槽的是这家医院貌似是靠颜值来决定“实习”和“正式”的。   打个比方吧,林夕这具壳子是个容貌清纯身材火辣的美女,迎面走来的两位姑娘,一个五官精致艳丽,不化妆都有种刺人的美,另一个则眉眼柔和婉约,唇角带笑,而且从皮肤的状态来看……三人还都是天生丽质型的绝顶美人。五官艳丽的姑娘看到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林夕,立刻阴沉了面色,冷哼一声扭头不理。反倒是那温婉的美人朝着林夕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但是似乎也没有停下来寒暄的打算,两人径直跟林夕擦肩而过。   ……这是什么意思?人缘好还是不好?   林夕有些摸不清头脑,她这次穿越走的是正式渠道而不是偷渡,但是她能拿到的也只有这具壳子的身份信息以及简介,对于人际关系那是一头雾水,需要自己去摸索。位面洞悉者之所以工资高昂又人员稀少,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就职的要求很高,随机应变能力、心理素质、交际能力等都是必备的技能,林夕虽然没有什么交际手腕但是她心理素质实在过硬,也不担心在任务的过程中留下什么心理创伤,这也是叶青能为她申请到职位的原因之一。   毕竟调出叶青任务中的录像,谁都能发现这个死了好几次还跟没事人一样的姑娘的确是心理素质硬得不行,正常人绝对难以望其项背。   所以现在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林夕也丝毫不慌,除了搞清楚自己的人际关系以外,她还需要跟自己的搭档叶青正式汇合,才好商量下一步计划。现在勉强算是国家部门成员之一的林夕思考了三秒钟之后决定走近事件多发的消息聚集地——女厕所,来一场暗度陈仓窃听风云。   林夕一边翻看着自己的资料一边耳听八方,这次她附身的人叫做“安清清”,名字普通,毕业于名校,学的是护理专业,现在是这所医院的正式护士。   女人爱八卦,凑在一起的时候堪比八百只鸭子,而大部分女孩子都有组队上厕所的习惯,林夕躲在一间隔间里,隐匿气息将洗手间伪装成正在修理的样子,悄无声息地听起了八卦。工作场地一般没什么好话,抱怨居多,其次才是各种讽刺与酸言酸语。护理这一门行业本就多艰辛,这个时代也找不出几个不怕脏累照顾病人还毫无怨言的人了,所以林夕听入耳内的抱怨也极多,负能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哼,你是没看见宁雨娆那样,我真是服了,她们把医院当什么了?每天穿得花枝招展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和陆医生的那点事……”   “嘘,上头有规定护士跟医生是不能有恋情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个职业本来就够惹人非议了,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惹人非议?为什么惹人非议?还不是那群女的……哼!那个安清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一副害羞无辜的样子,谁知道她打着什么坏主意……”   欸?怎么还有我的事?林夕立刻竖起了耳朵,面无表情地继续偷听,然后就这么听了两三波八卦之后,林夕整个人都懵逼了。   正如林夕想的那样,她们这些身穿白色制服的护士地位比较特殊,比穿着粉色制服的护士地位要更高,有点像是护士长,不用接触那些脏活累活,只要着手处理人事调动的安排以及解决一些普通护士没法解决的问题就行。但是地位的悬殊容易导致嫉妒,更何况这些白衣护士还有些立身不正——什么叫立身不正呢?就是她们发展出了医院里无法容忍的医生和护士之间的办公室恋情,而且还很神奇的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林夕之前在走廊上遇见的两个女人,容貌艳丽的叫做宁雨娆,眉眼温柔的那个叫做宁丽姝,两人是同胞姐妹。她们两人加上安清清,还有另外一位名正言顺的护士长赵雁都喜欢一位叫做“陆文彦”的医生,四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硬生生在医院里上演了好一出宫斗大片。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就罢了,毕竟男未婚女未嫁,顶多算是情难自禁,但是让人窒息的是这位陆医生居然有一位已经怀了身孕的……未婚妻?   而从几位小护士的酸言酸语看来……这位陆医生八成是个脚踏多条船的老司机,只要佳人有意,他就来者不拒?   林夕听完整个人都凹凸了,这位陆医生是长得有多帅绝人寰?要知道不管是她的这具壳子还是之前遇见的宁氏姐妹可都是顶级层次的美女,顶级美人一般眼光也高,寻常人很难入得她们的眼,更别提要她们主动出击去和另外几个女人抢一个已经有未婚妻的男人了。毕竟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早已习惯了周围人的奉承和欣赏,也习惯了他人的追逐和喜爱,如果不是真的动心,又怎么会完全放下矜持倒追一个可能连名分都给不了你的男人?   林夕无法理解,但是她对这位陆医生的印象瞬间掉进了低谷,她能确定这位陆医生绝对不是自家大佬,因为叶青从来不会选择这种牵连甚广的人作为附身对象。有的时候林夕也会怀疑叶青是不是天道的私生子,毕竟叶青每次附身的对象不是背景雄厚就是底蕴颇深,都是属于那种地位偏高的人物。而身为高位者一般都不用担忧下位者会不会因为他的异常而产生怀疑,哪怕他始终是那副冷冷淡淡漠然清疏的模样,也能轻易蒙混过关。   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林夕就淡定地撸出了洗手间,她的身份看似麻烦实际也简单,只要她不再搅和进那群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之中就不会有问题。   毕竟那位陆医生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平时对自己的爱慕者八成也是保持着暧昧关系,这个时候林夕如果说厌了倦了移情别恋了,谁也不能指责她什么。没人规定她必须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识时务者为俊杰,明知力有所不逮还一意孤行的那是蠢货,及时止损才是智者。   林夕正想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把叶青给引出来,却突然间闻到了一股非常刺鼻恶心的消毒水的味道,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林夕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下意识地摁住了自己的腹部,下一秒她眼神一凝,表情瞬间一片空白。   “林夕。”   顺着戒指的定位,叶青直接找了过来,他这次附身的壳子和他本体有五分相似,一头清爽的碎发,身上穿着工整干净的白大褂,每一颗纽扣都扣得严严实实,整个人看上去笔挺俊雅,别有中清冷的禁欲感。他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同样是医生,他负责的是脑科,无端端跑到妇科这边来自然是引人瞩目的,更别提他还长得这么俊美卓然。叶青找到林夕时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走廊的尽头,双目失焦仿佛惨遭打击一样。   叶青见状不由得快步走上前,伸手扶住了林夕的肩膀,微微皱眉道:“怎么了?附身不顺利吗?”   林夕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在叶青的身上,她神情复杂到了极点,欲言又止,又仿佛一种绝望的心酸。   “叶青啊。”林夕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把她砸成肉酱了,“我好像怀孕了。”   叶青:“……”   林夕:“孩子好像还不是你的。”   叶青:“……”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大佬喜当爹!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有点绿,你绿的这么彻底,生活肯定过得去~!   大佬万万没想到自家媳妇终于闹出了人命。   不过孩子的问题你们不用担心233333 第一百零九章 鬼哭医院(3)   三年没回去了,今年媳妇怀孕了,一定要回去陪媳妇说说话养养胎。   喜当爹的叶青懵了一下,然后将目光移向林夕的小腹,对自己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没啥想法。   他们两人刚刚穿越,想也知道这个孩子不仅不是他的,更不可能是林夕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原本的安清清留下的历史遗留问题。但是这其实很不合理,因为叶青记得自己吩咐过后勤人员,要给林夕匹配一个人际关系不要那么复杂的角色,避免任务的过程中因为身体残存的情绪而束手束脚。   而另一方面,他们穿越的躯体抉择首选是将死之人或者已死之人,毕竟虽然他们肩负的责任很重,但也需要考虑到道德伦常的问题。位面洞悉者的主要任务虽然只是记录,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碰上突发的紧急任务而在高危任务中死亡,所以躯体的抉择、契合度都是十分重要的。   而其中,天真不知事的孩童、怀着新生命的妇女、残烛将老行动不便的老人,都是必须在第一时间剔除出候选名单的人物。   叶青脑海里迅速分析这眼下的境况,很快判断出安清清应该是个一尸两命的惨烈的结局。他淡然地扶起林夕,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打算留下这个孩子,那他们需要考虑一下比较保守的战斗计划,确保在捞人的过程中不必走到孤注一掷的地步。如果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那他们就需要考虑怎么处理后续问题,不然总不能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遭到重创还要面对流产以及大出血这种拖后腿的问题吧?   “我不知道。”林夕心情五味参杂,她也没想过自己直接跳过了造人的过程直接闹出了人命,“孩子不是你的,我是不想留的,但是我也不能剥夺一个孩子生存的权利。”她不是孩子的母亲,也不知道安清清有没有留下这个孩子的打算,自然不能理直气壮地做出流产这样的决定。   “那就暂时先留着吧。”叶青沉静地抬手摸了摸林夕的长发,深邃的眼眸里也透出了些许细腻的温柔,“我会保护你的。”   林夕有些微妙的触动,就像被小奶猫软乎乎的小爪子挠了一把心口,她有些动容地说道:“那好吧,我们就当自己多年不孕不育收养了一个娃。”   叶青:“……”   林夕:“哦对了难怪我觉得胸前两个球要炸了一样,你说是不是孕期反应?”   叶青:“……”不,还有可能是衣服太紧。   林夕:“你知道怎么抑制母体为了保护幼崽而分泌出来的催产素吗?我刚刚发现自己对这个娃产生了母性,这也太超出下限了吧?”   叶青:“……”你的适应能力才是比较超出下限呢。   真不愧是林夕。   ……   男女天性有所不同,正如同男人的领域意识和征服欲会比女人更加强盛一样,女人也会在恋爱、备孕以及怀孕的过程中分泌催产素,这种激素的存在是为了保护还未出生的稚嫩幼崽,让母体对孩子产生保护欲与怜爱。正如同自然界许多种族都是雄性爽完就走,雌性抱窝抚养幼崽一样,雄性会把自己的孩子当做未来竞争地盘的对手,而雌性也会在有了孩子之后将雄性赶出自己的窝,为的就是保护自己的孩子,这就是男女天性的不同。   动物界的法则也能延伸到人类的世界,正如同男女离婚,男性会更在乎财产和资本的问题,女人则更在乎孩子的抚养权以及日后的抚养费,虽然有感情因素在里面起到一定的作用和影响,但是这也足够证明母体分泌的催产素对女人造成巨大的影响,甚至有时候会超过所谓的“至高无上的爱情”。   林夕虽然不觉得所谓的催产素会影响自己的理智,但是她的确对腹里的孩子产生了微妙的怜爱之情,这让毫无性/爱经验的单身solo十分蛋疼。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孕期的妊娠反应,她觉得小腹沉坠又痛,仿佛某位不太友善的亲戚来访,胃里翻江倒海,喉头翻涌着阵阵铁锈的腥气。林夕的耐痛力极高,但是眼下是身体的不适而不是肉/体上的痛楚,后者撕心裂肺,前者却伴随着大量的负面情绪在一点点地消磨她的意志,反而让林夕觉得更难受一些。   叶青穿越的壳子也叫叶青,是名校毕业的医学博士,主攻脑科,学历成就堪称金碧辉煌,几乎是这个城市里扛把子的精英人才。叶青的名气并不局限于一个城市,而是在整个医学界都颇有名望,不知道有多少医院在旁边虎视眈眈打算将叶青挖到自己的医院里去,会留在这里也是因为这边开出的待遇确实不错,而且叶青也想要一个较为安静的环境来完成自己的正在攻克的医学难题。   正如林夕所想的那样,叶青每次穿越的对象都必然是某个领域里的佼佼者,也势必会在事件发生的地点保持着超然卓越的地位。打个比方,那位陆医生如果被发现办公室恋情,医院上层哪怕不开除他也要挪一下他的职位敲打敲打,但是叶青如果跟护士谈恋爱……那上头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是话虽如此,林夕心中却觉得违和感更加重了,既然这个医院里有叶青这样男神级别的医生专美于前,几个姑娘是有多瞎眼才会吊死在同一棵树上?   林夕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时间去见一见那位陆医生。   妇科多的是突发事故或者提前预约,但是却不像小儿科和外科一样每天都会有病人上门,不然几位护士和那位陆医生也没心情搞什么脚踏多条船的办公室恋情了。叶青那边倒是有病人,但是他作为脑域天启者,对方有什么毛病扫一眼就知道,连精妙的仪器都不需要使用,根本就不必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在这个身份的伪装上。两人很快结束了自己的工作,就走了个九曲十八弯在茶水间碰头交流起了情报。   林夕因为眼下/身份的原因,收集到的情报大多数是关于这个医院里头复杂的人际关系;而叶青收集到的信息则是这个医院的死亡记录以及曾经发生在这个医院里的一些突发事件,这个医院是那位位面洞悉者最后停留的地方,但是因为他死得突然,自己没能回归,情报也没能送回来,所以叶青那边只收到了求救信息和坐标定位,至于当初这个医院里发生了什么事,凶手是谁,都一概不知。   “他申请入境的时候附身的壳子信息总是有的吧?”林夕压低了声音问道,“他来这个医院是为了什么?他附身的壳子是男是女?他是医院的医生?护士?还是病人?这些总是有记录的吧?总不能让我们一头雾水的瞎找,医院每天的人流量这么高,难道我们连停车下来借个厕所的人都要调查一遍吗?”   叶青神情淡然仿佛没听见自家老婆打岔,只是平静地将林夕手里的纸杯换成自己从保温杯里倒出来的温水,说道:“你身体不舒服喝热水比较好,倒也不是完全没情报,但是那位位面洞悉者的身份有些特殊,是一位元帅的老来子,本身也是一位优秀的天启者,掌管风能,虽然只是洞悉进阶者,但是情报的私密等级非常高。我们两个其实算是斥候,过来打探一下情报的,上头没指望我们真的将人挖出来,自然不会泄露太多的情报和信息。”   “沃日!要我们过来打头还不拿出点诚意!”林夕哭唧唧地把脸往叶青的脖颈处埋,蹭得头发四处乱翘,“我也穿越了好几个世界了啊,为什么我才是入门者?你一个资深者却选了个入门者当搭档,难道别人都以为你假公济私开后门吗?吃软饭这个印象也太糟糕了吧。”   “没有。”叶青面无表情不动如山地任由林夕乱拱,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不要让她摔下去,“因为你之前的穿越并不合法而且没有记录,所以上头希望你攒攒资历再给你开绿灯……小心孩子,事实上上头对你的能力具有高度认可,特别是老师和几位元帅……”   叶青有些话没说的是,上头对林夕的“敢死精神”具有高度认可。   叶青传回来的影像被几个闲的没事做的老爷子们反复翻看,一边看还一边啧啧有声,其中除了高逸是直面过林夕死亡惨状差点留下心理阴影的人以外,其他几位基本上都是把任务影像当电影看了。对于林夕这么一位几次死在他这个“主角”面前从而让主角爆seed干掉敌人的“悲壮英雄”,几位老爷子好感度大增,都说这位姑娘心狠手辣有原则又凶残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什么的……   毕竟众所周知,位面洞悉者死后虽然也能通过意识渠道返回原本的位面,但是死亡的痛楚和绝望还是无法抹除的。叶青记得之前有一位位面洞悉者就是死在了另一个位面,意识体差点无法引渡回来,从那之后对方就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不仅辞掉了位面洞悉者的工作,还辞掉了军队里的职务,一心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宁可朝九晚五地打卡上班也不愿意再给自己的人生找点刺激,甚至贪生怕死到申请了身体强化注射液只为了再活五百年……   相比之下,死了好几次却还心理状态健康无比,既没有报复社会又没有性格大变甚至下次还能捋袖子继续和别人正面肝的林夕……是多么清新脱俗的存在啊?他们位面洞悉者就需要这种不怕死的人才!就需要这种逆水行舟的狠人!就需要这种不要情报信息反而一眼就盯上别家力量体系的牛逼人才!   ……没错,林夕不要情报、不要信息、但是一口就从其他的世界意识里咬下了最肥的那块肉,让人不由得眼中饱含热泪,为爱鼓掌。   林夕和叶青交换了情报,气氛温馨,姿态亲昵,随便来一个人都能看出这两人之间甜腻腻的不正当关系。   于是,恰好看见这闪瞎人狗眼一幕的人声音颤抖着开口了:“你、你们……”   林夕和叶青有志一同地看了过去,林夕面无表情,叶青神情平静,两人摆明了搞办公室恋情良心不仅不痛甚至还有些美滋滋的。   茶水间门口站着一男一女,男人穿着标准的白大褂,容貌说不上俊美顶多算端正,难得的是自带些许儒雅的气质,但此时因为震惊而略微扭曲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恐怖。另一个则是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正如林夕吐槽的那样,女人也长得很美,容貌盛极甚至堪称雍容,那气质让人忍不住想到中世纪的贵女或是名门正妻。跟男人恰好相反,女人看见茶水间里的场景,面容不见惊色,反而还有一丝诧异的惊喜。   林夕眼神很好,一扫就看见了两人胸前的铭牌——陆文彦,和赵雁。   哦吼?那不就是护士长和那位劈腿兄吗?   林夕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陆文彦的长相,又把目光移回身边叶青清俊雅致的脸,最后得出结论——妈的那群女人果然是瞎了吗?   林夕顶着另外两人或惊怒或讶异的目光,十分淡定地凑到叶青的脸颊旁边亲了一口。   清清爽爽,还能闻见鬓发上洗发露的香。   棒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夕的金手指真的是适应能力强哦……   看了评论发现自己的设定跟一部恐怖片撞了?嗯,大家别担心,剧情肯定不一样。之所以这么设定是因为最近听了很多渣男的实例,想写出来看看。我遇见一个三十多岁有老婆但是各种花式劈腿的大叔,呵,牛逼坏了他。这里面的几个姑娘也是现实世界有参考。   看了骨瓷小镇应该能发现我的迷之萌点嘻嘻……   这位陆医生属性是渣,但是他其实很惨很惨很惨很惨的,这几个女人都有很清奇的打算。   这世上谁也不是傻瓜,劈腿还想别人对他一往情深,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第一百一十章 鬼哭医院(4)   眼前的两人,陆文彦都认识,但是眼前发生的场景,却陌生得有些吓人。   安清清不必说了,这个清纯腼腆的小护士一心单恋陆文彦几乎是医院里公开的秘密,只是因为两人没有什么超出界限的来往,也因为陆文彦表面工作做得实在是好,所以医院管理层只觉得是安清清这个小年轻情难自禁,虽然不合规矩,但也不能逼着人家把大脑皮层分泌的爱情激素给吞回去,就一直冷着没管。安清清表现得这么腼腆羞涩一往情深了,陆文彦自认自己对于安清清的情愫心里还是有点底的,所以看到眼前这一幕才多有惊怒。   而叶青更不用说了,同行之间都是仇敌,优秀的男人之间难免有点攀比的小情绪,陆文彦自认自己样样不比叶青差,只是差了那么点运道。虽然叶青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但是陆文彦心底暗暗将叶青视作劲敌。此时劲敌和自己的爱慕者坐在一起,两人姿态还那么亲密,可想而知对陆文彦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冲击。关键是要是安清清露出点惊慌失措的神情他还能想想应该摆出一个什么态度去面对这对狗男女,但谁也没想到安清清居然这么理直气壮。   陆文彦的脸色变了又变,好不容易才从惊怒定格为铁青,他似乎想露出一个比较有风度的微笑,但是不太成功,看上去仿佛连嘴角和脸部的肌肉都在抽搐:“清清,医院里不允许医生和护士的私情,你……”   “打住。”林夕半搂着叶青的肩膀,毫不客气地呛声道,“这里两个青青呢,你叫谁?”   陆文彦:“……”我还他/妈能叫谁?   叶青:“……”难道媳妇喜欢我喊她“夕夕”吗?   叶青沉默着保持了自己高标韵致男神的姿态,就算被身边矮了一个头的软妹半搂着也丝毫没有含胸弓背的猥琐感,依旧脊梁笔直玉树临风。只是面对情敌这种事情输人不输阵,叶青站起身,非常自然或者说无意识地伸出一只手递到林夕的面前,一边将林夕拉起来,一边平静地说道:“没有私情。”   他的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得就仿佛一个习惯性的动作,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就是两人早就勾搭成奸的证据:“我和……小清,已经订婚了。”   叶青自然地拉过林夕的手,两人无名指上的银戒在透门而过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刺痛了围观者的双眼。在这样凝滞逼仄的气氛中,叶青点漆似的双目平静地落在了陆文彦和赵雁的身上,他微微点了点头,语气淡淡地说道:“结婚不是私情,我会跟上级禀报的,就不劳烦二位操心了。”   “二位”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摆明了提醒陆文彦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宣誓主权的态度简直不要太明显。   赵雁倒还没什么,听见叶青这话,也只是宽和地朝着两人笑了笑,一派当家主母的雍容风范。反倒是陆文彦显然有些接受不能,他虽然立刻稳住了自己的表情,但是嘴角力持温文的弧度依旧显得有些僵硬:“这……这也太突然了,我……我和清清也算朋友了,清清订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告诉我呢?”   这话说出口,陆文彦似乎也找到了状态,眉宇间立刻染上了一抹忧愁,似是担忧也似是失落,有些强颜欢笑地勾起嘴角:“我以为我和清清的关系还算不错的?怎么订婚这样的大事不请朋友过去喝杯喜酒?叶医生应该没有这么吝啬吧?女孩子毕竟是委屈不得的。”   首先,强调“朋友”的关系,只要对方有心,不会不知道安清清明恋陆文彦的那点破事。其次,订婚这事周围人没一个人知道,真实性有待验证,最后,再若无其事地黑叶青一把,明里暗里地挑拨离间一下,你们都走到了订婚这一步了居然还没大白于天下,是想玩地下恋啊还是压根不重视人家的女孩子啊?顺便再隐隐标榜一下自己“怜香惜玉”的良好秉性,表明一下自己是绝对不会委屈女孩子的。   呵呵,这要是换一对小情人站在这里,女方还有点少女心泛滥的话,现在即便面上没有异色,心里也要有点不舒服了。但是林夕是谁啊?她可是从来没有正了八经拿过女主剧本的,怜惜?这种东西她不需要。委屈?那就更可笑了,她什么时候被人委屈过了?世界意识都别想委屈她。   林夕这个铁血纯爷们儿根本不想卡在儿女情长这里英雄气短,立刻一手牵叶青,另一只手霸气十足地一挥,说道:“订婚这种小事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等到结婚的时候请大家过来吃顿酒席就够了,反正前前后后也没隔多久,反反复复地折腾这不是闹得大家心里都烦吗?以后结婚了,出于家庭和谐考虑,我需要和异性友人保持距离,所以陆医生对不住了,以前大家男未婚女未嫁的玩玩可以,有对象了就得收收心,不然大家闹得彼此脸上都不好看,何必呢?”   林夕这话说得更毒,首先声明一下自己和叶青的亲密关系已经没有折腾来折腾去的必要了,完全可以直奔主题。其次,麻烦以后保持距离,以前只是跟你玩玩而已,连点个事后烟回味一下都没有必要。最后,有对象了麻烦收收心,别忘了你还有个怀孕的未婚妻,我闹到你未婚妻面前谁脸上都不好看……林夕会这么不留情面也是因为她怀疑安清清肚子里的孩子是陆文彦的,斩草除根断绝后患很有必要,他们既然决定领养这个娃了,自然就不需要渣爹了。   林夕的态度太决绝,给人留下一种感情转瞬凉熄的错觉,以至于陆文彦的手禁不住攥成了拳头。   林夕拉着叶青从两人身边经过的时候,赵雁朝着林夕露出了一个笑,没有恶意也没有讥嘲。林夕扫了一眼陆文彦微微紧绷的下颚,心里有些困惑地想着这个人的态度有些不太对头。是因为暧昧对象和死对头走到一起而感到耻辱吗?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林夕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她跟叶青约好了晚上要在医院里面浪一圈看看有没有异常,现在真的没心情去管这里复杂的多角恋关系。   还没到下班时间,午休过后还需要继续工作,林夕抱着考核评价表一间间的查房,妇科这边的走完了还要去其他系看看,虽然她们不需要做脏活累活,但是巡视病房看看其他护士有没有消极怠工也是有必要的。林夕不苟言笑的表情配上安清清那张清纯秀丽的脸蛋,无端端地便横生出几分高贵冷艳。叶青和林夕的气质本来就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一个略显阴沉一个略显冷清,现在加上壳子的装饰,可以说是十分有夫妻相了。   曾有人说,医院是世界上负面情绪最浓重也最考验人心的地方,林夕这么大半圈走下来,对这一点深有感悟。   “你倒热水就不会先放凉吗?!”逛到心内科的一间普通病房时居然迎面砸来了一个白色的枕头,林夕抬手将枕头截下,抬头就看见一个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正朝着一个容貌略显憔悴的中年女子尖声叫骂,“你是想烫死我啊!个不长心眼的蠢东西!笨手笨脚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医院里禁止喧哗。”林夕面无表情地敲了敲门扉,里头的人火力满满还想朝着林夕这边集火,立刻就被一个冷冷的眼刀给刮了回去。   老太咽下冲到喉咙口里的叫骂,但是依旧心有不甘,碎碎念念地嘟囔着什么,而那中年女子则有些唯唯诺诺地在老太身后垫了个枕头。   林夕横了一眼,觉得这大概是臭媳妇恶婆婆之类的戏码,就没放在心上。病房里有个护士在给病人挂点滴,结束之后就朝着林夕走了过来,将病人的情况简单跟林夕说了一遍,听说那老太太居然是高血脂引起的冠心病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冷声道:“你不知道病人情绪激动会造成病情加剧的吗?”   小护士估计是新来的,对气质冰冷的林夕有些害怕,但还是力持镇定地解释道:“是这样的,那位老太太经常这样,我们也警告了好几次,但是老太太嘴上说得好,转头还是故态复萌。那中年女子是她女儿,端茶倒水侍病床前都没得一句好,我们要是说的多了,对方还会骂我们多管闲事。”   林夕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女儿?亲生的?”   这语调略带上扬的疑问让小护士忍不住抿了抿嘴唇,似乎想笑,又似乎无奈,只能压低了声音细细地道:“亲生的,但是据说家里有点重男轻女,你也看到了,女儿做牛做马还被劈头盖脸的骂,那个当儿子的偶尔打一通电话过来老太太就各种嘘寒问暖。就算那位先生一次都没来看过老人,那位老太太也还是说儿子工作忙没有过来的必要,反正有女儿在这里照顾着。人心都偏成这样了,那女人也认命了,每天都要来这么一出,我们也实在是劝不动了。”   这点小八卦林夕是没什么兴趣的,她之所以多嘴问了那么一句,是因为她发现这个老太太身上缠着黑气。她原本以为是命不久矣的死气,没想到居然是怨气,可是那怨气看着也不像是那个女子的,实在是有些古怪。林夕扫了病房一眼,转身离开。这个社会的常态就是这样,有的时候家里最孝顺的反而是最不受宠的那个孩子,因为已经被苛责惯了,反而能做到社会上标榜的“劳而不怨”。   林夕逛了一圈,见到了因为生了女儿而被婆家苛责的妇女,见到了卧病在床儿女却为了一点家产咄咄逼人的老人,有大着肚子带着口罩沉默排队的年轻孕妇,扶着拐杖亦步亦趋身边却没个人陪的老者……一桩桩,一间间,倒也不是没有温馨美好的事物存在,但是负面情绪如同黑云罩顶,几进压城。   医院的性质本身就逃不开生离死别,疾病与痛苦也更容易勾出人心的恶,这些都在林夕的意料之内,也在林夕的意料之外。   唯一能确定一点的是,这件医院的怨气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深重。   林夕若有所思地绕回了妇科,刚刚走过走廊转角,就特别不凑巧地跟一个青年撞上了。   对方在奔跑,两人相撞的第一时间,林夕就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肚子,用力偏开身子避开了对方,踉踉跄跄地磕在了墙壁上刮擦得后背一阵闷痛。林夕倒还没什么,反倒是她面前的哥们儿直接朝前扑倒摔了出去,整个人摔得都背过了气去,爬都爬不起来了。   林夕微微有些气喘地皱了眉头,还没搞清楚事态,两个身穿白大褂人高马大的医生就冲过来摁住了地上的青年,七嘴八舌地叫喊道:“摁住他!医药费和手术费都还没付!狼心狗肺的!女朋友还躺在急救手术室里呢!”   “人都搞到流产大出血了,关键时刻连个签字的人都没有!要是出了什么事谁付得起这个责任啊!”   “这年头的人都怎么了?!”   林夕:“……”卧槽,信息量好大。   林夕眼神微微涣散,下一秒却凝住不动了。   一股浓稠得宛如墨色一样的怨气缠绕在那个青年人的身上,仿佛厉鬼的嘶嚎。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作者的生活环境算是比较单纯的,所以自认三观还比较正。   前阵子身边发生了一件比较惊悚的事情,三观几乎碎了一地。 第一百一十一章 鬼哭医院(5)   跟林夕在转角相撞的小年轻很快被抓回去签字了,林夕这才知道,对方以跟女方没有结婚为借口而拒绝在免责书上签字,但是那女孩被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流产了,再不进行手术会非常危险,医院也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病人危在旦夕,就这么拉拉扯扯一小会儿的功夫,指不定就要闹出人命了。   林夕被这一盆狗血泼了一脸,她很识趣地移到一边的角落里围观,在周围人的闲言碎语里搞清楚了眼下的情况。   这边的医生和护士显然都是老手了,旁边一位医生看到林夕站在边上,想到这姑娘刚刚被殃及池鱼,看在美色的份上忍不住走过来安慰道:“没被伤到吧?还好撞歪了,不然正面撞上两人都要受伤。唉,现在的这些年轻人真不像话。”   林夕也没有提醒对方自己也是个“年轻人”,只顺着他的话继续套情报:“对方如果拒绝签字付款,那要怎么办才好?”   “还能怎么办?打电话给女方家人,录音定下口头协议吧。”医生显然也很郁闷,“总不能让人就这么死掉吧?现在经历的次数多了,我们也折腾出经验了,做人流的宫外孕的,女方一进手术室,转头就必须把来送人的男方给扣下来,别的先不管,因为要是让人跑了之后的手术费都没人付,女方醒来要是大吵大闹不肯付钱,我们医院也难做啊。堕胎多次子宫内膜会越来越薄,最后可是会不孕不育的啊,现在的小年轻怎么就没想过做点防护措施呢?”   林夕:“……”还能为啥,不就是渣咯。   男女之间情到浓时来点亲密接触本来是正常事,现代社会已经这么开放了,也没必要守着一些太过老旧的坚持,毕竟男方对性这一方面总难免有些欲望,女性的欲望虽然没有那么迫切,但也难免克制不住想要和心爱之人接触的想法。但是男女之间的发生深入关系,吃亏的永远是女孩子,毕竟男方没有怀孕的风险,所以做好保护措施是很有必要的。可是总有一些人为了那些许的快/感,让女孩子承受一些足以横亘一生的伤害。   堕胎的可怕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而杀死胎儿对一位母亲带来的伤害也不是简简单单几句话能略过去的。   有些女孩甚至为此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穷尽一生都无法再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不做防范措施,很多时候不是因为爱得太深,而是因为轻视,这种事情的本质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除了男人,女人也是如此。经常有人说,女孩子要自尊自爱。这不是封建思想,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毕竟这种事情闹到最后,吃亏的、承受痛苦、负担名誉污点的永远都是女孩子,而不是那个提上裤子就走的男人。忠言逆耳,有些人不爱听,却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林夕想到安清清肚子里的孩子,一时间也有些懵,按理来说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做出的事情会有什么后果心里都应该有点数了,安清清为什么会在明知道陆文彦有怀孕未婚妻的情况之下还怀上孩子呢?是被爱情迷了眼,准备当真爱的小三,还是打算逼宫夺位?这姑娘不像是那么拎不清的人啊。   林夕怀着满肚子的疑虑准备离开,狗血剧已经看很久了,事情还一点进展都没有。   谁知道才走没几步,身后就是一声惨叫,林夕猛然扭头看去,却发现那青年在跳脚叫骂的时候脚下一滑,突然向后倒去。这本也没什么,可是非常不凑巧的,旁边就是专门供等候的病人家属使用的长椅。林夕虽然反应了过来,但是还是来不及施救,那青年后脑勺直接装在了扶手的边角,整个人就跟断了线的傀儡娃娃一样转瞬委顿了下去。林夕心里一惊,立刻快步上前蹲下准备检查伤势,却发现对方眼球暴起几乎要凸出眼眶,竟然是直接断气了。   怎么可能,又不是撞上什么尖锐物,怎么可能会……林夕猛然扭头看向长椅的扶手,却发现上头有一丝刮擦的痕迹,比起摔倒,倒不如说是被人狠狠地掼在了扶手的边角上,才会在这样的力道下形成刮擦。林夕第一反应就是要保留现场,但是周围的医生已经立刻围了上来。   按理来说,医院里的突发意外是最不需要操心的,因为只要不是立毙当场,一般都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得到救援,吊着一口气想死也不容易。   但是青年男子偏偏是立毙当场。   突发事故显然让所有人都惊了,但是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到底是见过太多生死的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第一反应就是保留现场、报警和调动监控录像。林夕意识到自己卷入了麻烦事里,但是却很快冷静下来打量青年的死状,眼睛里微不可查地掠过一丝茶金色的光。   自从在缚灵地宫里走了一趟之后,林夕对仙灵之力的运用更加纯熟了,运用在眼瞳上的时候已经不需要再借助魔痕这个媒介了。   果不其然,在林夕的眼里,青年的脖颈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的淤青,那是掐痕,青年双眼暴起也是因为窒息的原因。   林夕扫视四周,却并没有看见任何鬼魅的身影,如果有怨灵在她面前动手,没道理她什么都看不到,毕竟她修炼的这双仙灵之瞳已经能洞悉阴阳,虽然不是天生的阴阳眼或者天眼,但是也相差不离了。如果不是怨灵作祟,那还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杀人?叶青口中的异端吗?   发生意外事故的现场被封锁,林夕录了口供之后就被请离了,虽然她在拐角处跟死者相撞,死者死亡后还第一个凑上前去,但是从监控录像上来看所有人都很无辜,似乎只是死者情绪太过激动而造成了意外,所以林夕也没有被扣押太久。但是即便如此,等到林夕回到自己的更衣室时天都已经黑了,大部分的医生和护士都已经下班了,值夜班的人也已经来到医院准备开始夜晚的工作了,这显得林夕格外的突兀。   牵扯到命案里只能算林夕倒霉,林夕捂了捂肚子,觉得有些痛楚,今天跟青年正面撞上,她躲得及时,但是还是差点发生了意外。   看样子是她托大了,以后行动要更小心一点才行。   林夕在衣服里垫了一层柔软的垫子,虽然她觉得并没有什么鸟用,但是多少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吧。作为一个敢拼敢杀两肋插刀依旧浑然不怕的铁血纯爷们儿,林夕对于自己眼下束手束脚的境况也有些绝望,甚至怀疑叶青的团队中是不是有人打算坑她。心里暗暗腹诽了两句之后,林夕就火速瞄上了更衣间里的一个看起来忧心忡忡的妹子。她的八卦不是白听的,至少她掌握了很多有用的信息,能让她眼下的行动变得更加灵活和机变。   林夕非常淡定的撸上前,状似不经意地跟妹子搭了几句话,顺利勾出对方家里出事的情报,就十分宽和的表示自己可以代替她执行夜班。   林夕不知道安清清以前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但是小护士估计也是没有办法了,强颜欢笑着将自己的工作转交给林夕之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值夜班无非就是预防急救电话上门,还有固定三个小时查房一次,避免一些重症病房的患者发生意外,或者病人打点滴需要更换药瓶之类的。林夕确认了自己的任务之后就朝着和叶青约好的方向摸了过去,她需要把今天的发现给叶青说明一下。   叶青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着林夕,为了避免后续麻烦,叶青直接黑了这家医院的监视系统,避免林夕行动不便。林夕找到叶青时就看见叶青靠在办公椅上,双手放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着什么,林夕进门,叶青立刻分出一丝注意力给她。不等林夕开□□代今天的事情,叶青已经很快抓住了重点,开口说道:“今天发生的命案牵扯到你了?”   林夕把门关上,立刻凑到了叶青近前,她一眼扫去只能看见叶青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代码,看一眼都觉得头大,只能移开目光正直地禀告道:“你之前猜测医院里可能有异端在成型,我觉得可能性很大。今天发生的命案看似是一个意外,但是应该是怨灵在作祟,我在死者的脖颈上看见了非人类的掐痕。但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知到怨灵的存在,倒是能看见男子身上缠绕的怨气,这代表两个可能。”   林夕竖起一根手指,说道:“第一,这个异端还没有完全成型,也就是说这个怨鬼还处于散气的状态,并没有形成鬼魂。但是这种情况非常糟糕,因为它还没成型就已经能害人性命了,那成型之后恐怕会形成前所未见的厉鬼——而且你要知道,一个人的怨恨很难做到这一点,这个异端很可能是这个医院里无数负面情绪与冤魂凝聚而成的,才能在还未成型的时候就害人性命。如果是这样,那我们的工作很棘手,需要更完善周全的计划。”   “第二。”林夕竖起第二根手指,面无表情的模样看不出任何的忐忑和紧张,“这个厉鬼已经成型,并且已经附身在了活人的身上。这样的情况未必会比第一种假设好,因为这意味着我们在动手的过程中可能还要顾及阳界人类造成的外界因素的影响。厉鬼如果形成了智慧并且拥有了自主行动能力,它完全可以制造事端甚至是借助自己附身之人的身份来对我们的任务进行干扰,这会降低我们的效率,我们需要考虑后续的影响。”   在林夕眼里看来,眼下的情况已经非常严峻了,因为那只厉鬼已经杀了人。   冤魂厉鬼和人类不同,人类杀了人或许会忐忑害怕,也可能会心理扭曲,但是只要还有理智,就还能控制自己,外界因素比如法律制度都会对人类造成一定的限制和影响,阻止他们更多危险的行为。但是冤魂厉鬼不一样,他们杀人是因为恨,但是不是所有冤魂厉鬼都能做到杀人这一点的。生者和死者的界限难以跨越,魂体很难对活人造成实际性的伤害,比如说佛女遇见的那个被浸猪笼的女人,她不得好死满心怨恨,但是依旧只能徘徊人间,无法复仇。   而能杀人的厉鬼,除了那种几辈子都是大奸大恶之徒的凶魂以外,还有一种存在就是众生意念的产物——无数人的冤魂凝聚而成的厉鬼。   这种厉鬼的怨恨浓重得堪比背负天大罪孽的凶魂,这种怨恨甚至已经沉重到跨越了生死的界限而对活人造成了伤害。   比起冤魂厉鬼,林夕更喜欢称呼他们为“心魔”,他们是人类犯下的罪孽而谋害的生命,这些生命因为死亡而产生怨恨,越积越多,越聚越深,最后才报复到活人的身上。因人心人性而遭罪诞生的妖魔,最后会因为怨恨而害人性命,这似乎成了一件合理的因果轮回。   “那个异端,可能是这个医院里死去的那些未出生的婴孩凝聚而成的鬼魂。”   作者有话要说:  碎三观的事情已经写进文里了啊……   大家别问了,其实很蛋疼_(:3ゝ∠)_   你们想象不到我当时三观碎一地的感受…… 第一百一十一章 鬼哭医院(6)   林夕的推测是有根据的,最大的证据就是那个青年的死。   冤魂厉鬼虽然会杀人,但是一般目标是很明确的,在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他们的杀人顺序是这样的:杀害自己的人——杀害自己的从犯——跟自己怨恨的对象类似的人——面对残害而不反抗的人——面对残害熟视无睹的人。   林夕也不知道这种报复的顺序是对是错,有没有条理性在里头,但是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底线就是这么一点点被拉低的。   为什么修道人士致力于超度与消灭冤魂厉鬼?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厉鬼会在怨恨的驱使下造成连坐,他们只要存在,就会一直杀,杀到自己怨恨释怀的那天为止。但是怨恨能释怀吗?在夺走他人生命的同时不会一点点堕落吗?杀人本就是这世间最痛苦也最罪恶的一件事。虽然世人相信善恶有报,但是实际上世界上有太多不公平的事情存在了,厉鬼的怨恨是不可能释怀的,因为世上没有绝对的黑白,所以厉鬼才需要超度,无力超度甚至还会被毁灭。   不是修道者残酷不近人情,不是他们正义到几近迂腐看不见他人的冤屈,而是因为他们知道人性之恶无穷无尽的道理。   林夕判断的根据就是青年人的死,他置自己流产的女友而不顾,所以他得到了厉鬼眼中“他该有的结局”——死亡。   叶青肯定了林夕的判断,并且展示了自己收到的证据:“在过去一年里,这间医院的堕胎人流数量多达10768例,其中药物流产占13%,因为相关知识不足而导致已经错过了药物流产时间从而进行子宫吸引术的占据47%,而扩宫排空流产的高达38%,而最不道德的引产则占据2%。这还是在后来国家已经下令停止引产的情况下才出现这个数据,不然只可能会更高。”   林夕知道引产,一般医院会动用引产进行堕胎是因为胎儿的月份已经太大了,哪怕是离开了母体的子宫也依旧可以存活。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孩子已经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人”了,这个时候进行堕胎就相当于杀人,是十分不道德的事情。会进行引产,大部分也是因为受到外部的剧烈撞击、难产、大出血或者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而不得不拿掉那个胎儿来保全母亲的性命,这种时候医生会注射药物让婴儿死去,再把孩子从子宫里取出来。   “也就是说,如果这里的冤魂厉鬼真的是这些枉死的胎儿凝聚形成的,那它身上起码汇聚了成千上万条人命。”林夕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为这个触目惊心的数据而感到头痛欲裂,“假如我们排除一下那些未成形的胎儿,那些大脑还未发育完全的胎儿并不能算是一个生命的话,那也有相当可观的婴儿死在这家医院了。而且你也说了,那只是一年内的数据,在国家还未明令禁止引产的情况下,这个数据绝对只高不低。”   “你要知道一点,婴儿是世界上最纯粹的个体,他们得天独厚,在未出世沾染俗世气息的时候都是一个纯净无暇的存在,杀死一个未出世的胎儿所要承担的罪孽跟杀死一位普通人是完全不同的。一般来说医院这种地方因为有着救死扶伤的本质所以能够镇压下大部分的阴气,但是如果不凑巧多了那么一点阴戾的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的话,最纯净的个体也最容易被污浊,鬼婴形成的妖魔也比一般的厉鬼要凶煞得多。”   不然泰国怎么会盛行用死胎去熬制尸油,又奉死胎作为鬼婴呢?   听完林夕的分析,哪怕是一向走唯物主义路线的叶青也不免觉得这些人是不是太能作了一点:“……”   叶青还想和林夕说些什么,天花板上的点灯却突然跳了跳,灯光闪烁不定,下一秒,灯光便“砰”地一声爆裂开来。   “小心!”林夕一句警示刚刚出口,灯光彻底暗下来的瞬间只看见叶青从办公桌后一跃而起,朝着自己的方向扑了过来。林夕想要后撤,却被腿弯处的椅子绊了一下将要摔倒,下一秒,她就感觉到自己腰后被一只手轻轻一拖,整个人顺着摔出去的力道在空中一飘,之后重重地摔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林夕一手捂住肚子,一手赶忙伸出来去摸叶青。而当了肉垫的叶青一把抓住了她四处乱摸的手,将她抱在怀里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一边弯腰坐起一边低声问道:“没伤到吧?”   “没有。”林夕被叶青保护得很好,甚至在这样突发的意外状况下叶青都顾及到她身体的情况,没有让她压到肚子。林夕捂着肚子坐起身后立刻开启了仙灵之瞳环视四周,这一次她看见了淡淡的烟雾状的黑气弥漫在整个办公室里,似乎是从门外飘进来的。   “这里不太安全。”叶青双手一抄就将林夕打横抱起,修长的腿干脆利落地一脚踹开了办公室的门,淡着脸抱着人就这么走了出去,“狭窄逼仄的地方容易受到物质的掣肘,我们换个地方。”   林夕顶着跟叶青如出一辙的淡定脸,说道:“也是,万一打起来了也不太方便。”说完,似乎不太适应自己被保护的状态,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叶青顺着林夕的指示朝着黑雾较淡的地方跑,医院晚上虽然有人值班留守但是也不会搞得灯火通明一派阖家欢乐的景象。叶青在昏暗的走廊间跑过,他虽然感觉不到黑气的存在,但是他对危险有着极为敏锐的感知,他和林夕这种只开启了战斗第六感的人不同,叶青的脑域开发已经触及了第八感的领域,以至于他的战斗意识已经达到了一种不科学到堪称“超自然”的地步。   林夕被叶青抱进了一个非常宽敞的房间,没等林夕打量周围的环境,叶青就将她放在了一个椅子上,一抬手就摁上了她左耳上的联系耳钉,下一秒,林夕就感觉到口鼻一清,仿佛身处于呼蒙贝尔大草原一样,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雨后新芽般的清新纯净。林夕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想到刚刚一进门时自己闻到的那一股刺鼻的气味,她差点没忍住吐出来:“这里是哪里?”   “医学楼的标本室。”叶青神情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弯腰抚摸着林夕的脸侧,给坐在椅子上的林夕调整呼吸罩,“这种大型医院一般都和一些学校有合作关系,医学楼除了给实习医生提供教学经验以外有时候也会出借给医学院的大学生。这里是存放尸体的标本室,福尔马林的气味非常重,你要小心身体。”   林夕四下一扫,果然发现这里陈列着不少装着淡黄色液体的罐子,略显昏暗的灯光让她看不清罐子里的东西,但是能隐约看见婴孩或者器官头颅的形状。不远处还有一个长宽三米的池塘,结合刚刚进门时闻到的那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的味道,基本可以判断出这就是传说中存储尸体的“陈尸池”。   林夕无语了一小会儿,才忍不住抓住叶青的白大褂出声问道:“……你确定这里是最安全的?”   叶青点了点头,似乎也有些无法理解地抿了抿嘴唇:“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这里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   林夕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十分诧异地发现这里的怨气的确是少得可怜,简直有些不合理:“……按理来说,尸体越多的地方怨气越高,很多灵魂死后都会被束缚在自己遗体的三尺之地,怨气这么低也就算了,怎么这里一点残留的魂魄都没有?”   “提供解剖的尸体有一成是自愿捐赠的,其余九成基本都是无人认领而被医院购买下来的。”叶青淡淡地扫了陈尸池一眼,说道,“是不是泡太久了?”   林夕:“……有可能,而且因为这里有无魄尸体的原因,厉鬼也会下意识地远离这里。”   原因已经没有深究的必要,叶青只要知道这里的安全的就好。换一个正常人哪怕知道标本室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某种固有的认知估计也不愿意在这个令人胆寒的地方久待。但是叶青是个不怂鬼怪的,林夕又是个见多了鬼怪的,两人都习以为常地在标本室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淡定得令人发指了。   林夕靠在叶青的怀里捂着自己的肚子,面色惨白,额角沁出冷汗:“怀孕三个月有这么难受吗?安清清的孩子到底几个月了?”   叶青摸了摸林夕的肚子,两人对怀孕这种事情都没经验,而两人的身份问题也注定他们不能去询问这个医院里的“权威”:“很疼吗?”   “其实不算特别疼,但是胜在一个连绵不绝。”林夕有些烦躁,但是她极力压抑着这种负面情绪,“而且主要不是‘疼痛’而是‘难受’,是身体的能源在走向枯竭,并且伴随着焦躁不安等情绪,说句实在话,我有点能理解那些生娃的时候骂丈夫的妇女了,一个爽完就跑,一个积攒了十个月的负面情绪最后还要撕心裂肺的痛一把,不爆发才怪了。卧槽,为什么总有一些男人这么渣?”   叶青沉默无言地摸了摸林夕的肚子,虽然对于“孩子”这个概念没什么实感,但是现在也产生了几分微妙的触动。   嗯,这是将来需要林夕历经艰辛生下来的孩子。   果然……   ——想打他。   叶青倒不是对这个孩子有恶意,只是脑海中很单纯地冒出了这个想法,实际上他抚摸着林夕肚子的动作温柔小心,仿佛怜爱至极,谁也不知道他心里转着什么凶残的念头。林夕被摸得肚子痒痒的有些不自在,只能转移话题认真地问道:“说起来,这个娃……能不能带走?”   如果真的打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那肯定要养的,生而不养也是罪过。但是她和叶青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总不能待在这里等到孩子长大成年吧?   叶青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门外传来的动静给打断了。他立刻站起身护在林夕身前,侧耳细听门外的动静。   林夕皱了皱眉头,思忖半晌,突然说道:“……这个声音,怎么听着好像……”   “有人,在哭……?”   作者有话要说:  ……(复杂情绪脸)   你们真是……都历练出来了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鬼哭医院(7)【慎入】   医院里有人哭其实并不奇怪,因为这个地方本来就汇聚着全世界最绝望的色彩。   医院里有小孩子哭也不奇怪,毕竟哪个孩子童年的阴影没有医院的白大褂和寒光凛凛的针头?   但是大半夜的,有小孩在医院里哭?还不是一个孩子,而是好几个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声或高或低,或小声啜泣或大声嚎啕,或嗫嚅不语或撕心裂肺,许许多多的哭声汇聚成了一道,乍听入耳竟然仿佛出自一人之口。林夕很难用言语形容出那个诡谲的哭声,她觉得那哭声仿佛离自己很远,又仿佛是在自己的耳边响起的,那种清晰而又渺远的感觉,让林夕恍惚间竟觉得整个医院都挤满了哀哀嚎哭的婴孩,一个个都在撅着嫩嗓子哭。   林夕被那哭声扰得心烦意乱,忍不住抓住叶青的衣襟,问道:“你有听到哭声吗?”   “哭声?”叶青侧耳细听,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有,但是很小声,如果不注意的话大概会忽略过去。”   “小声?”林夕听着那几乎要把自己炸聋了的哭声,只觉得头昏脑涨,“我怎么觉得吵得很?啧,想把这群小崽子全部抓回来打屁股。”   林夕话音刚落,四周的哭声顿时一噎,那哭声居然渐渐消了下去。林夕原本抬起来准备捂耳朵的手也顺势放下,忍不住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道:“好像又不吵了?几个意思?柿子挑软的捏?”   虽然知道大凶之魂彼此之间为了增强怨力会互相吞噬,但是以她现在的凶残程度,寻常冤魂厉鬼都会避着自己走才对。   如果对方不闪不避,直直地就朝着自己撞来,那如果不是对方的魂质已经彻底腐烂到无法维持理智了,那就是对方有一定的把握战胜她这样的凶魂。   不管哪一个,都不能算是好消息。   林夕缓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肚子不疼了,就站起来一把拽起叶青的手将人往外面扯:“走,我们去看看,原地待着总不是个事。”   林夕和叶青性格互补,一个有着高机动高行动力,一个则擅长思考和分析。倒不是说林夕冲动,而是她已经过了好几个高危世界,深知自己待在原地只会死得更惨的道理,对于林夕来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只要自己不死,总能闯出一条生路。而对于叶青来说,谋定而后动是没有必要的,他的大脑足以支持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眼下的局势以及应变措施,反而需要更多的情报来支撑自己的分析,所以跟林夕的目的也并没有产生冲突。   林夕和叶青走出了标本室,标本室外的黑气果然浓郁了不少,林夕睁着仙灵之瞳细细打量,顺着这股怨气的源头看了过去,却发现这股怨气似乎是从手术室那边传来的。林夕想到,手术室的确是血腥气最重的地方,或许他们应该去手术室里看看。   林夕等待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安清清!”叶青和林夕走过拐角就撞见了神色仓皇的宁雨娆,她瞪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牛犊子一样的冲过来抓起林夕的手就朝着手术室跑去,“你们这边搞什么鬼?怎么连个值夜班的护士都没看到?刚刚前台接到急救电话了!我们必须立刻准备紧急手术!”   林夕被这妹子拽着跑了起来,好在穿的是柔软舒适的平底鞋。也不知道是不是宁雨娆太过焦急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她居然没有注意到刚才站在林夕身边的叶青。林夕扭头朝身后看去,却见叶青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朝着自己比划了一个放心的手势。林夕放心了,转身就闷头跟着宁雨娆跑了起来,护士一般是需要协助医生进行手术的,林夕是个不懂医术的银枪蜡样头,虽然不知道叶青打算怎么做,但是她相信他能解决这个麻烦的。   林夕很快就被宁雨娆拽进了手术室,宁丽姝也在这里,看见两人冒冒失失地跑进来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护士在病人没有进入手术房之前需要提前准备好手术工具,宁丽姝一边飞快地交代着病人的病情,一边吩咐着她们将工具取出来,单单从干练程度上来看,宁丽姝沉稳出色,已经颇有领导风采了。林夕也没有哪里不满,以她的情况来看也乐得也有人从旁指点,三人飞快地将手术所需的道具准备好之后,病人恰好被匆匆运进了手术室。   林夕动作飞快地整理着工具,等到医生们都就位之后才发现今天值夜班的医生居然是陆文彦。四目相对皆是一愣,但是眼下情况人命关天,也没空交谈沟通什么,陆文彦低头查看了一下病人的情况,之后让人出去询问家属的意见之后,才吩咐道:“扩宫器。”   林夕将目光移向手术台上的少女,说是少女都有些勉强,单单看对方稚气未脱的五官,分明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她面色惨白,额角沁汗,哪怕是昏迷过去似乎都能感觉到疼痛一样,干燥起皮的嘴唇不停地蠕动着,眼泪混着汗水滑落至鬓角,模样凄惨而又可怜。   从刚刚宁丽姝和陆文彦的对话中可以知晓,这个女孩瞒着家里人怀了孩子,却不慎导致出血,从眼下的情况来看,那个孩子是肯定留不住了。怀胎三个多月,孩子已经成型,但是还没有形成坚硬的骨骼,所以没有做引产的必要,只需要进行一个扩宫排空流产。   林夕对堕胎手术并没有太过深刻的认知。   手术紧张地进行着,辅佐陆文彦进行手术的是宁丽姝,负责给陆文彦擦汗避免医生被迷了眼的人是宁雨娆,林夕除了递工具以及更换污水以外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即便如此,对于对方口中的一些专有名词林夕依旧反应不过来,而往往这个时候没等她思考,她的双手就会自然地动作起来,让人看不出半点蹊跷。林夕心知这是叶青在帮她,便也努力适应这种沉默而又压抑的手术氛围。   手术非常漫长,压抑而又难熬。   “剪子。”陆文彦开口时,林夕的大脑已经有些麻木了,只是拿起一个长长的剪刀形状的钳子递了过去,一时间也没有思考这个道具的用处。   直到她听见“咔擦”一声脆响。   “卵圆钳,托盘。”   林夕将手里的工具和托盘递了过去,之后听见了某种硬物放在托盘上的声音。   林夕的额角沁出了冷汗,她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掌心一片黏腻,她却觉得脑海里乱糟糟的一团,又似乎一片空白。   咔擦、一块,咔擦、两块,咔擦……   “头骨太大了,取不出来。”   “剪碎吧。”   林夕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但是她险险扶住了工具台的边缘,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抹去额角的汗水,咽下几乎要涌上喉咙口的腥气。   她轻不可闻地喘了口气,仿佛一瞬间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手术还在继续,林夕在叶青的帮助下完成了整个手术,她木然地看着陆文彦用碎胎剪一点点地剪碎少女腹中的胎儿,又用碎台钳将尸块一点点地夹出,最后确定胎儿的尸块能够在托盘里拼出一个完整的人,子宫里再无残留物,整个手术才算结束。   林夕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时,汗水已经濡湿了衣服,她镇定地看着少女被推向病房,冷静地听着陆文彦宣布手术结束。   不管是宁雨娆还是宁丽姝,神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平静,厌恶虽有,却已习以为常。   林夕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她脱下了手套,换下了沾满血污的制服,拧开了水龙头,扶着水槽,吐了。   尸山血海里走过,人间炼狱里闯过,她见过披着人皮的陶瓷人偶,见过被风干成蜡像的干尸,却因为一场堕胎手术而吐得一塌糊涂。   林夕吐出胃里的酸水,掬起一捧冷水泼上自己的脸,那双漆黑如子夜般的黑瞳仿佛燃烧着火光,沉静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意志力在压抑着什么。   一双手轻轻扶住她脱力的身体,感觉到背部传来的温柔的拍抚,林夕紧绷的脊梁才渐渐松缓了下来。她彻底放松自己让自己陷入背后温暖宽实的怀抱,心底翻涌的愤怒和憎恶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回归了平和与静谧。叶青抱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一只手轻轻捂住她的腹部。   “抱歉。”他声音很轻,轻却透着压抑,“不该让你去的。”   “没事。”林夕缓缓呼出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叶青捂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说道,“……我只是没想到而已……”   没想到什么呢?没想到堕胎的过程这么血腥?没想到杀死一个婴儿的过程如此轻描淡写?   其实都不是,林夕只是有点想不通而已。   为了活人的安危而不顾死者的冤屈,为了守护生与死的界限而让那些因为罪恶而成型的怨恨之物永远缄口死在无人知晓的黑暗地带,到底是对还是错?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但是这份冤屈到底要由谁来背负?由谁来承担?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灵魂因为无法放下执念不入轮回,而在人间糜烂腐朽亦或魂飞魄散,真的是对的吗?就算那些罪人死后会下地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对于那些化身厉鬼或是灰飞烟灭的冤屈者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放任这些灵魂滥杀下去,只会让他们变得同样罪孽深重,就算最后能释怀仇恨重入黄泉,也必然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苦楚。   人心、人性——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无法辨清黑白善恶的灰色,到底怎样才能找到所谓的公平呢?   林夕靠在叶青的肩膀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答案似乎很清晰,又似乎很遥远。   她死了这么多次,却始终想不明白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四章 鬼哭医院(8)   思考这些对林夕而言的意义非同寻常,但是她也知道这不是一下子就能得到答案的。   想要将这家医院里曾经死过的人全部翻一遍出来显然是有些不现实的,但是林夕不相信一个天启者会死得悄无声息,对方在挣扎和反抗的过程中一定会留下一些痕迹。曾经被宋雯槽过做事认真严谨颇有老干部风采的林夕在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就和叶青分道扬镳各干各的事情去了。叶青需要借助自己的权限去查探更多的死者信息,而林夕则打算从人际方面入手,多多少少问出一些线索来。   想得很美好,实施起来有点困难,林夕思考了很久,整个医院阅历和资历比较高的,除了陆文彦就是几个正式护士了。如安清清这样的正式护士之所以地位超然也是因为她们具有一定的医学知识足够让她们辅佐医生进行手术,严格来说安清清和宁家姐妹们其实也算是半个医生,学的也是医学而非护理。这也就意味着她们会比寻常护士接触更多的生死,也就是林夕的主要信息来源了。   目标明确是个好消息,但是坏消息就是这几个消息渠道貌似都对安清清没啥良好的感官,而唯一一个跟安清清有暧昧不清关系的陆文彦前不久刚刚被林夕得罪了。虽然路被堵死,但是林夕也不觉得遗憾,陆文彦的存在麻烦大过于好处,更何况她也不屑于去做那等利用别人感情的事。林夕排查了一番之后,将目标定在了赵雁和宁丽姝的身上,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对她并没有太大的恶意,或许可以从她们口中挖出一点信息。   林夕吐完之后顺便洗了个战斗澡,等她打理完自己,就朝着宁家姐妹的休息室摸了过去。三人负责的不是同一个区域,休息室自然也不在一个地方。一场紧急手术做完,时钟已经从傍晚移向深夜时分了,但是林夕知道这还算是快的,毕竟那个少女当时候的情况算得上危险了,为了让她尽快脱险甚至都签了免责书。那一场紧急堕胎手术虽然保住了她的命,但是对她造成的伤害也是惨重的,从其他人的交谈中林夕也知道少女以后想要怀孕怕是有一定难度了。   夜色越深,医院中的怨气越重,过了凌晨两点之后,林夕再开启仙灵之瞳几乎要被浓郁的黑雾蒙蔽双眼而看不清前路。于是林夕索性保持正常人的视角,也算是不知者无畏了。林夕走过长廊,却发现四周安静得有些吓人,虽然这是深夜的常态,但是林夕依旧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仿佛浓重的夜色里有什么不详的东西在压抑中孕育着。   刚刚结束了一场紧急手术,病人也被转移到了病房,那些值夜班的医生与护士们也松了口气,基本都累瘫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实在没有沟通感情的想法了。所以林夕一路上顺顺当当地摸到了宁家姐妹的休息间,她也没有敲门,而是直接使用了化影术,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她们的休息间。   每次附身的壳子不同,使用灵力的流畅程度也不同。让林夕觉得有些意外的是安清清的这具壳子居然是罕有的灵媒体质,使用起灵力来称得上行云流水,虽然不像她灵魂状态一样得心应手,但是也已经十分出色了,至少比骨瓷小镇里的莉拉的那具驱壳要好用。林夕想从宁家姐妹身上寻找一下突破点,毕竟她们之前虽然有情感冲突,但是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她现在已经表明了退出这场感情追逐战,关系总能获得一定程度上的缓和了。   然而,林夕很快就发现自己真的是图样图森破。   休息间里,宁丽姝坐在书桌前,以手扶额,动作轻柔地揉着自己的眉心,似乎因为一场耗尽心力的手术而感到疲惫。可是没过一会儿,宁雨娆拿着一支笔从洗手间内走出来时,林夕还没看清楚她手里的东西,宁丽姝已经将办公椅轻轻一转,直接面向自己的妹妹,挑眉问道:“怎么样?”   “没有!”宁雨娆面有愠色,衬得那本就艳丽的五官越发明媚张扬。   林夕只见她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用力一丢,压低的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怒色:“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睡了这么多次连个胎毛都没有!”   林夕:“……”   等、等等?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林夕保持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双眼放空,原本凌厉的气场瞬间就虚了,她默默地朝着阴暗地角落缩了缩,正在思考要不要先离开一会儿避免听见更加具有冲击性的情报时,宁丽姝已经开口了:“别气了,我知道你心里恶心,但是我们总归得要一个孩子的。代/孕糊弄不了家里,找个渣男睡了也不亏心。就是可惜了叶青,唉,要不是那是个较真性子的好男人,睡了也还真是不亏,生下来的孩子肯定也长得好看,啧。”   林夕整个人都石化了。   仿佛还嫌弃林夕不够震惊一样,宁雨娆居然恶狠狠地踢了一脚旁边的椅子,在椅子上坐下,一双修长纤细的美腿优雅地交叠,说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叶青看着一副性冷淡的样子,谁知道内里是个什么脏污货色?你看那个渣!连自己的孩子都下得了手,这得有多——”   “好了!”宁丽姝轻斥一声,喝止道,“都说了那件事情别提了,隔墙有耳不懂吗?”   宁雨娆被姐姐一训,立刻忿忿地闭上了嘴,两姐妹转而谈起了其他事,徒留下“隔墙有耳”的那个“耳”在角落里默默地石化着,感觉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发现宁家姐妹接下来讲的都是一些没营养的废话,而刚刚听的东西又太具有冲击力,林夕就果断遁了。   林夕遁走,一直逃到楼梯口才停了下来,她一个人摆着沉思者的姿势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吹着冷风,思考着人生。   生命总是充满着意外和惊喜的,林夕觉得自己的一辈子简直在生动形象地论证着这个道理。   她来到这间医院之后以为自己拿了渣男贱女的剧本,却万万没想到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宁家姐妹这样的奇葩。   林夕身怀任务,是不想搅和他们这些人的男女多角恋的,她顶多因为安清清的身份问题而听了那么点八卦,听完之后就快刀斩乱麻地把渣男给踹了,却没想到她不故意去碰,八卦却自己送上了门来,还是这么扎手的八卦。对于宁家姐妹心里拨弄的小算盘林夕是没有心情去管的,她不管别人内心是变态还是中二,是扭曲还是病娇,只要不影响社会的安危不搅乱别人的生活,那她都是能当做没看见并给予祝福和支持的。   林夕关注的重点是后一句。   ——“连自己的孩子都下得了手”,什么意思?   虽然没有什么依据,但是林夕野兽般的直觉还是让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件事情似乎和那位位面洞悉者的失踪有一定的联系。   没等林夕想出个所以然来,走廊的尽头却突然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林夕扭头看过去,却恰好撞见一身白大褂的陆文彦有些疲惫地扯着自己的领带从走廊的转角处拐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林夕的错觉,总觉得他的影子在灯光下被拉得格外的长。   林夕是可以在听到脚步声的第一时间遁走的,但是她自认自己没做亏心事,没有避让的必要,等她看清楚来人的脸时,又已经来不及躲了。   渣男旧爱什么的最尴尬了。   没有花前月下,没有海誓山盟,只有白惨惨的白炽灯照得墙壁一片敞亮,留下更多黑暗的阴影龟缩在暗处,仿佛翻涌的泥沼。林夕和人对上的眼,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躲闪没有心虚,更没有陆文彦早已习以为常的脉脉情意,除了冷漠以外,更多的是一种陌生到让他害怕的不在乎。   ——仿佛两人之间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坦然地如同未曾相识一般模样。   陆文彦只觉得喉头一哽,有些话就说不出来了,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轻声唤了她的名字:“……清清。”   林夕托下巴的手下意识地抵住了嘴唇,认真地思考这个称呼可不可以用在叶青的身上。   陆文彦用一种三分深情三分无奈四分痛楚的眼神看着林夕,近乎叹息地说道:“清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如果你有困难之处,应该来找我的,我可以当你的依靠的。何必故意让叶医生来气我呢?你知不知道我听见你那么说话的时候,心里有多痛啊?”   林夕下意识地想直男万分地回一句“你哪里来的脸跟我家青青比的”,但是想想又努力将这句崩人设的话给咽了回去,睨着陆文彦,说道:“你妻子呢?”   林夕的本意是想提醒着精虫上脑的男人想想自己怀孕的老婆,却没想到这话落在陆文彦的耳中,就成了“情不由衷”的脑补了。   心里有底了,渣男立刻风度翩然地笑了:“清清,你知道的,我爱的人只有你,那个女人……”   陆文彦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微笑着说道:“清清,我说过想跟你白头到老绝不是骗人的。我没有和那个女人结婚的打算,你知道的,我只是顾及她肚子里的孩子而已。订婚是家里的长辈闹腾出来的,我并不爱她,只是她死抓着我不放而已。前……前些日子她洗澡的时候不慎滑倒,将孩子都摔没了,我早就跟她提出退婚了,我父母也已经同意了。清清,再等等,很快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倒映在墙壁上的黑影蠕动着,像是沸腾的滚水,林夕看见灯光倒映下来的阴影中,一张张凝固的、哭嚎的、扭曲痛苦的孩童的脸在阴影中浮现。   撕心裂肺的哭声再次在林夕的耳中响起。   陆文彦一无所觉地笑着,他的背后,阴影如幕布一样将他完全笼罩。   “清清,我想要的,只有你为我生的孩子而已啊——”   作者有话要说:  躲在墙后偷偷摸摸地瞄你们。   没想到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鬼哭医院(9)   儒雅斯文的男子含情脉脉,身后的黑暗却已经凝结扭曲成了一棵苍天巨木,无数婴孩稚嫩的脸挨挤在一起,因为痛苦而扭曲,几乎看不清他们的五官。那些人脸不停地向上推举着流动着,像逆流的瀑布和潮水一样不停地翻涌而上,掀起阵阵泥泞搅动时的水声。   陆文彦发现不对,下意识地想要回头,下一秒却觉得腰间一紧,一股可怕的拉力传来居然让他一个体重过百的成年男子几乎是双脚离地地飞了起来。   汹涌的黑泥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声倾泻而下,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中回荡。   陆文彦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摔得整个人都懵了,他还在剧痛中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腰间的那股力道再次传来,只听“刺啦——”一声响,他就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整个人趴在地上被拖行了起来。陆文彦慌乱挣扎中被走廊旁边的长椅磕到了小腿,顿时痛得一个倒仰。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环在自己腰间拖拽着他的东西,却摸索到一段宛如铁链一样的硬物,缠得非常紧,他一时间根本拽不开。   陆文彦痛得满头大汗,正想破口大骂,这一扭头看见身后的景象却直接骇破了胆:“这是什么鬼东西——!”   无数人脸堆积而成的黑泥没能捕捉到自己的目标,顿时化作潮水一样汹涌而来,挨挨挤挤几乎要溢满整个走廊。这可怖的一幕还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哭嚎,声声刺耳,声声断肠。陆文彦吓得心脏都要蹦跶到嗓子眼了,他张开嘴想要尖叫,声音却卡在喉咙口里,只能死死地瞠大自己的眼睛,怕得浑身颤抖,唯恐那黑泥会扑过来将自己淹没。到了这时候他也不计较自己是被拖着跑了,双手反而死死地抓住那根链子,唯恐自己被抛下。   林夕手里抓着自己的白骨锁链,手里拖着一个体重足足是自己两倍重的成年男子,踩着软底鞋飞快地冲过走廊的拐角处,朝着楼梯口一跃而下。   “不——!”陆文彦看着阶梯,一声恐惧的呐喊呛在咽喉,下一秒只觉得衣襟一紧,一双纤细的手拽住他的衣领往上一拽,居然就这么稳稳当当让他落在了一个瘦弱的肩膀上。陆文彦的肚子就这么咯在了肩胛骨上,等到他看清楚这个单手扛着自己的人是谁时,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清清,你、你……”   “闭嘴!”陆文彦口齿不清的呼喊立刻被人呛了回去,林夕操控着白骨锁链将人捆了个结实,就这样单手将一个成年男子扛在自己的背上,神勇无比地纵身一跃跳下整楼台阶,白衣天使的制服愣是被她穿出了特工制服的干练飒爽,“帮不上忙至少别碍事!那玩意儿明明是冲着你来的!”   陆文彦这时候也顾不得去深究安清清为什么会身怀绝技,他一听林夕这么说,立刻骇得肝胆俱碎,声音颤抖地说道:“清清、清清!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冲着我来?!你、你……你别松手!求求你了清清!”   “我不是带着你跑了吗?”林夕呛了一声就闭上了嘴再不开口说话了,她一开口肺腑内的气就会跑丢导致后劲不足,眼下也实在不是解释这些的好时机。林夕干脆无视了陆文彦,直接闷头跑路。她再次纵身跃下楼梯,正打算拐去另一栋楼道甩掉后头的东西,却迎面撞见了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护士的制服,却并没有拿着什么东西,脚上穿着的也是便于行动的运动鞋,挎着一个颇有分量的背包。撞见林夕她似乎也颇为慌乱,但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看着林夕和陆文彦现在的造型也很是震惊,但还是飞快地拉开旁边的一间病房的房门,轻声道:“这边。”   林夕看了她一眼,也没告诉她病房是挡不住那个玩意儿的,只是顺从她的好意闪身往病房里一躲,一手关门的同时就画了一个隐匿气息和防护的符咒在门板上,符咒成型的刹那微微一亮,在夜色中溢出清冽的灵气浮光。这丝幽蓝色的浮光没逃出女人的眼,她神情上满是掩不住的错愕,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林夕随手把被骨链五花大绑的陆文彦丢在了病床上:“你、你们……”   “嘘。”林夕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她对女性的态度总比对男性要更耐心一些。   女人,也就是跟林夕有过一面之缘的赵雁顿时识趣地闭上了嘴,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唇,下一秒,极富穿透力的尖嚎透过门板刺进所有人的耳中。赵雁近乎惊骇地看着门板嘶嘶地冒起了烟雾,而那仿佛镶砌在门板上的鬼画符却亮如星辰,不断地溢出幽蓝色的荧光,在空中轻飘飘地纷扬。   门外重新回归了那份独属于深夜的静寂,林夕双手抱胸靠在墙边,微微闭着眼睛感受那股浓烈怨力的去向。   那股怨力的凝聚是不能长久的,只有在夜间阴气最重的时候它才能现形,被林夕的符咒阻了阻,它不甘心地在病房结界外晃了晃,却还是散了。   赵雁强自冷静,屏息凝神地看着门板上的符咒在亮起不久后又渐渐地黯淡下去,最终化作浮光消散。她这才扭头看向林夕,望着病床上陆文彦的眼神微微发冷,语调却依旧平和温柔:“这是发生了什么?方便告诉我吗?”   “没什么。”林夕看着赵雁的打扮,语调平静地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应该已经离开医院了才是,折而复返又是为了什么?”   赵雁笑了笑,没有回答林夕的问话,只是将目光重新放在了陆文彦的身上:“……安清清,我也没想到你……力气居然这么大。”   赵雁这话说得委婉,林夕都想替她说一句“怪胎”了,但是眼下根本不是调侃的时候。林夕走向病床,一把拽住陆文彦的衣领,将人整个半提了起来。陆文彦被骨链堵住了嘴,说不出话,但是他看着林夕的眼神是惊恐而陌生的,倒是让林夕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凝视着陆文彦的眼睛,看着他的视网膜里倒映出自己神情淡漠的脸,才语调平平地恐吓道:“刚刚的那个东西,想必你也看见了?”   陆文彦的眼里满是压不住的惊惧,林夕也趁热打铁,继续说道:“那是这个医院里所有堕胎被流掉的胎儿的灵魂汇聚而成的厉鬼。我也不想继续跟你废话拖延时间了,这些冤魂厉鬼报仇也会讲究一个冤有头债有主。你虽然是主治医生,但是有职业造成的因果在里头,它们的第一复仇目标应该不是你才对。你是做了什么,才会被它们盯上的?我听别人说你杀了自己的孩子,又是什么意思?”   陆文彦的神情伴随着林夕的诉说而逐渐染上了惶恐,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最终却还是颓然地抿了抿唇。   林夕神情冷然,那张属于安清清的容颜因为肃穆而变得冷艳,锐利得仿佛出鞘惊寒的战刀:“你不想说,也没什么,但是下一次你未必能有今天的好运了。你也别想着什么辞掉工作离开这座城市之类的,厉鬼复仇从来都是顺着因果线摸索过去的,跟地域和方位无关,它迟早会找上你的。”   林夕一看陆文彦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对方的心思,她随手将人丢开,也不打算再管这个人的死活了。   林夕拧着门把正打算离开,一直沉默旁观的赵雁却突然开口说话了:“等等,安清清!”   林夕扭头看她,只见容貌雍容美丽的女子朝她洒然一笑,居然连一个目光都吝啬于抛给那所谓的“心上人”:“我能跟你一起吗?我有一些事情想要查证。”   林夕微微拧眉,上下扫了赵雁一眼,觉得这姑娘也不像是那种想要对世界的本源刨根究底的中二病,便好心地劝道:“那东西是邪物,你也看到了,它虽然不能经常现形杀人,但是也已经是非常危险的存在了。我知道人类总是对超自然的事物抱有一定的好奇心,但是你应该不是这种好奇心过盛的类型?”   “我当然不是。”赵雁苦笑着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是这样。我有一个弟弟,名字叫赵轩,他之前因为急性白血病而入住了医院,就在我负责的血液科。”   “但是我弟弟不见了,他在医院里失踪了。”赵雁心平气和地说着,眉宇间却暗藏着压抑,“我调查过医院的监视录像,发现我弟弟失踪的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从血液科的病房跑到了妇科这边的手术室外头,之后就不见了踪影。我要求医院给我一个说法,院方却坚持说我弟弟是自己擅自离开了医院。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我弟弟已经十七岁了,不是孩子了。他向来乖巧,不会做这些让家人为难的事情。”   林夕听着赵雁的述说,忍不住皱起眉头。   赵雁瞥了旁边失魂落魄的陆文彦一眼,又再次轻笑着说道:“我调查了当时候妇科手术室的使用情况,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赵雁矜持地笑着,交握的双手却死死地绞在一起,透露出了她内心十足的不平静。   “那天晚上进行了一次紧急堕胎手术,患者名韩采波,接手患者的医生以及那份免责书的签署人居然都是陆医生。”   “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鬼哭医院(10)   林夕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耳鸣听错了。   华国有句古话,叫做“虎毒不食子”,老虎再怎么残暴凶戾对自己的孩子也有几分舔犊之心,那毕竟是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总归会有三分情谊。   林夕从未想过这种野兽都有的天性居然会被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亲手打破。   林夕面色变了又变,虽然神情如故,却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她前不久刚刚目睹过一场堕胎手术的全过程,陆文彦的血是有多凉?心是有多狠?才能亲手将自己的孩子剪成支离破碎的尸块?就算事态从急,为了保住未婚妻的性命而不得不下手吧,陆文彦看起来却一点异样都没有,甚至这些天来还有心情脚踏多条船地泡妹,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心理阴影的样子。这到底是心态过人,还是没心没肺呢?   林夕自认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她肚子里怀了一个孩子,虽然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算是自己的,但是她也已经有了几分血脉相连的母子情谊,所以她也很难想象陆文彦是怀着什么心态下那个手的。林夕觉得自己经历过这么多腥风血雨也已经算是个狠人了,但却总是能在这个世界上发现更恨的人心。   林夕偏首不去看陆文彦,人已经救下来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能说对方命数未了才能恰好在那个时候遇见了自己,以后是非好歹也没她什么事了。听完赵雁的诉说,林夕也明白了为什么赵雁在这家医院里经营多年甚至都坐上了护士长的职位了还会对陆文彦倾心的原因了,只怕对方爱恋是假,想要试探出自己弟弟的去向才是真的,毕竟那天晚上那样诡异的情况,很难说赵雁的弟弟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才“失踪”的。   但是眼下的情况可是说是被搅成了一团浑水,赵雁亲眼目睹了那样诡谲恐怖的画面,也意识到弟弟赵轩可能是因为那黑泥一样的怪物才出事了。既然已经有了更高嫌疑的目标,赵雁也没有耐心和陆文彦周旋了,当下拎起装备就准备跟林夕走。   林夕看了看笑容和煦如春风的赵雁,又看了看深受打击失魂落魄的陆文彦,突然之间就对这位一不小心玩脱了的大兄弟感到了深深的同情。   这人是有多点背啊?娥皇女英齐人之福的宁家姐妹是一对要孩子不要男人的女螳螂,雍容华贵有正妻风范的赵雁是抱着送他进监狱的心态来接触他的,未婚妻肚子里的孩子被他自己作死了,而看似唯一对他是真爱的安清清……被她穿了……   所以说,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平时还是少做点孽比较好。   林夕带着赵雁就要往外走,一直魂飞天外的陆文彦打了一个激灵,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一样,脸上立刻浮现出惊恐的神色。他撑起身子想要扑过来,却因为腿软而从病床上摔了下去,只能一叠声地喊道:“清清!清清!你别走!你别走!你要是走了,那怪物又来杀我可怎么办?!”   陆文彦身形算得上修长,眼下往前一跌差点没扑到林夕脚下,林夕下意识地压住自己的裙角,她可没忘记自己现在穿的制服裙是完全真空的。差点走光的林夕虽然没有恼羞成怒但是心情也有些不太美妙,她一双凉沁沁的黑眸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文彦,冷得几乎要揉出雪水来:“它以后能杀你,我现在也能要了你的命,起开,我今晚已经伤到它了,阴煞厉鬼想要再次成型总要再次凝聚怨气,你还是想想自己到底做过什么恶事吧。”   林夕话音未落,一声尖叫突然在夜色中乍起,屋内的三人都是一愣,因为这声音竟然有几分熟悉。   “是……宁雨娆?”值夜班的护士医生就那么几个人,在这家医院里工作多年的赵雁很快就认出了这声尖叫的主人是谁。   林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宁雨娆和宁丽姝的对话,顿时面色微变,按照厉鬼报复的顺序看下去,如果它没能报复作为主犯的陆文彦,那岂不是就要对从犯动手了?要说宁丽姝和宁雨娆是完全无辜的,这话林夕也不相信,宁家姐妹分明是知情人,知情不报,只有可能是参与其中了。   林夕二话不说就朝外面冲去,而赵雁也毫不犹豫地跟在了林夕的身后,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她觉得待在林夕的身边应该是最安全的。陆文彦早已被先前的变故吓得腿软,这时候看见两个娇女子神勇万分地朝外面跑去,仿佛无所畏惧,一时间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地,只觉得天地都崩碎了。   过了许久,直到陆文彦已经看不见外头的人影,萧瑟的暮风卷着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才怔然地回过神来。   陆文彦哆哆嗦嗦地爬起身将房门关上,摸着门板祈祷那符咒还能有点用处,之后整个人就缩在角落不敢再吭声了。   这一个晚上,被前女友翻脸不认人,被爱慕者扛着四处狂奔,被怪物追杀,被恫吓惊吓,被摧毁了世界观,渣男的小心肝已经碎成一片片了。   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而这个时候,残忍摧毁了渣男一颗风流心的林夕一无所觉地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狂奔,担心赵雁跟不上还顺手拉上了人家姑娘的小手。两人一口气从二楼冲上了五楼,林夕这个孕妇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赵雁就有些气喘吁吁了,但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很努力地跟在林夕身后,尽量不拖后腿。   林夕赶到现场时发现原本休息室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了,颜色温暖的灯光照在门外的厅堂内,也映照出宁丽姝一张惨白如纸的俏脸。   叶青已经先林夕一步赶到了现场,他一只手抓着宁丽姝的手臂,却没有扶这个完全瘫坐在地上的姑娘一把。看到林夕和赵雁时,叶青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他薄唇微微一抿,似乎下意识地想要喊出林夕的名字,却又很快止住了话头,只喊了一句“清清”。   “宁雨娆呢?”林夕扫了宁丽姝一眼,抬头朝着叶青问道。   “宁雨娆”三个字刚刚落下,宁丽姝立时泪如雨下,这个在手术台边始终从容自若的女子因为这个名字而瞬间崩溃了,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在柔软的唇肉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咬痕,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唇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宁丽姝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唇,一双眼睛却瞠得极大,泪珠滚滚而下。   叶青松开了宁丽姝的手,林夕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弯下了腰,仿佛痛极了一样匍匐在地上,张大了嘴似乎想要尖叫,却又发不出声响。   叶青沉默无言地朝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林夕顺着叶青的目光看过去,却发现原本休息室内的灯管被打坏了一个,灯光闪烁不定。门板虚掩着,林夕能看见门板后躺着一只手,鲜血流淌了一地,门板上都被喷溅了血迹。林夕想要看清楚里面的情况,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却被叶青伸手拦下了。   “别看了。”叶青压低了声音对林夕说道,“我来迟了一步,她已经被撕碎了。”只救出了一半。   靠得比较近的赵雁惊骇欲绝地伸手捂住了嘴,林夕却只是神情微诧,眉目沉凝:“你确定?”   叶青点了点头,稍微靠近了些许,轻轻牵起林夕的手。   从叶青哪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林夕的心情却更沉重了三分,如果说这只厉鬼之前杀人还有三分掩饰,要将现场伪装成一场意外,现在却好像已经没有顾虑了一样。如果不是凶性更显,那就是已经丧失了理智,这样的厉鬼如果杀人过盛,哪怕它满怀冤屈,牵连无辜也是要下地狱的。   林夕这样想着,却猛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荒唐,自己怎么会在意起这杀人的厉鬼会不会下地狱了?   林夕左右一扫没有看见厉鬼的身影,立刻知晓对方是一击得手便暂时退去,倒是还有几分机变聪颖。林夕跑到宁丽姝身前蹲下,也顾不得对方的情绪,抿着嘴唇直白地问道:“你们到底帮陆文彦做了什么才会被厉鬼追杀?你说出来,看看能不能把这份因果化解!”   宁丽姝满脸是泪,神情恍惚,听见林夕的问话,嘶声道:“你、你是说……小娆是因为那个天杀的……才、才……?”   “没错。”林夕一字一句咬得郑重而又清晰,“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宁丽姝死死地看着林夕,恨得眼睛都红了:“天、天杀的!那个王八蛋害死了小娆?!他害死了小娆——!!!”   “陆文彦那个该死的狗东西!他妻子摔了一跤胎儿不稳,本来是能救回来的!但是他不想要那个孩子,故意误判了病情,还直接在免责书上签了字!”宁丽姝嗓音嘶哑,几乎字字泣血,“那个人渣杀了自己的孩子!他杀了自己的孩子!七个月大的女胎生下来都能活了!摔了一跤顶多早产,他却把自己的孩子给杀了——!他还瞒着我和小娆做了引产,直到手术都结束了,他叫我去把胎儿处理掉,我才发现这狗日的杀了自己的孩子——!!!”   宁丽姝凄厉的嘶喊在厅堂内空落落地回荡,她哭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惨烈得几乎要吐出一口心头血。   “我和小娆想要一个孩子却不得,他却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他还害死了小娆!他还害死了小娆!”   “他该死啊,他该下十八层地狱啊——!”   林夕心里咯噔一声,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伴随着这掷地有声的话语,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剧情走向,应该没想到吧?   这一卷绝对是最挑战林夕三观的一个世界了。   不过没关系,因为她很快要凉了。(doge) 第一百一十七章 鬼哭医院(11)   父杀子。   林夕不知道那个死去的孩子有多深的怨恨,但是她知道殺父是大逆不道之罪,死后直接下十八层地狱,连阎罗审判的明路都不用过了。   可是,这样,公平吗?   林夕沉默无言地听着宁丽姝的恸哭,她心头有恨,字字呕血,但是滔天的恨意也换不回来妹妹的生命。林夕见过那个怪物,也知道那个冤魂厉鬼是无数早已被怨气污浊的灵魂凝聚而成的,宁雨娆被杀,能轮回转世是幸事,最惨的是被那怨鬼吞噬成为恶的一部分。   ……成为,恶的一部分?   那个没能返回原有位面的位面洞悉者,是不是也成了那个鬼魂的一部分?   林夕猛然回过神来,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头的地方——他们这一个晚上这么闹腾,宁雨娆惨叫,宁丽姝恸哭,这么大的动静为什么没有一位病人出来查看究竟?而且这医院实在安静得有些异样,要知道,深夜虽然安静但是也并非完全无声的,很多时候声音都存在,只是因为分贝太小所以人们没有去注意而已。林夕一直觉得周边的环境有些不对头,却因为事件的多变性而忽略了声音,这时候猛然发现了问题,顿时觉得遍体生寒。   难道这冤魂厉鬼,已经能构造出“领域”了吗?   林夕对鬼怪的领域并不陌生,比如当初笼罩了整个阴山山脉的恶鬼之森就是所谓的领域,当一个地方死去的人过多,阴气过盛又没有□□镇压,那这一方地域就会变成邪魔妖怪的养魂地。就和古代的乱葬岗总是闹鬼是同一个道理,风水这种东西容易受地理、摆设以及各种因素的影响而改变。   林夕的心情有些沉重,她伸手一把拽起哭得不能自已的宁丽姝,对着赵雁和叶青说道:“走,我们上天台!”   叶青不疑有他,赵雁对眼前的情况一头雾水,但是看着两人严肃的神情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我来带路吧。”   林夕拽了几乎浑身瘫软的宁丽姝一把,勉强将人扶稳,才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你们造下的孽,终究要有偿还的时候,你们虽然是无心之过,但是厉鬼是不会管情理之事的。现在,你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跟着我。之后你想复仇还是想离开,都随你。”   宁丽姝娟秀的面容上满是泪痕,听见林夕的言语,她也只是死死地捂住嘴唇,狠狠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林夕就这样半扶半拽地将人带上,跟在赵雁的身后踩上了台阶。宁家姐妹在这件事情上也有过错,至少知情不报这一点是逃不掉的,但是她们罪不至死。在现代社会的环境影响下,人心冷漠是正常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想被牵连其中也是情有可原,宁雨娆也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林夕不知道厉鬼的下一步举动,但是她不能任由那厉鬼继续这样杀下去,它杀的人越多,戾气越重,只怕等不到释怀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魂飞魄散了。   明明人类的寿命只有那短短的几十年,它完全可以等到陆文彦死亡的那天——但是仇恨就是这样一种复杂的情绪,让人宁可赌上自己的永生永世去换来一时的快意。这样的所作所为也没有错,但到底还是太过凄惨,走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希望和未来的结局。   叶青打开了天台的铁门,冰冷刺骨的风如刮面而来的刀刃,融着肃杀萧瑟的冷。   林夕松开了宁丽姝的手,她看着不远处似乎和平时别无二样的灯火,心中却觉得荒谬。她走到天台的铁栏边,从最高的地方俯瞰整座医院的建筑格局,虽然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街头的灯光却还明亮,照得四周灯火辉煌。林夕抬起手比划了一个方框,缓缓地移动自己的手腕,一步一步地后退,将整个医院的建筑群全部放进食指和拇指圈起来的方框里。浓稠的夜色像翻滚的墨,令人心头不安。   赵雁觉得晚风很冷,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衣襟,她远远地看着林夕骤然阴沉的神色,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林夕回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指着远处一栋高高的建筑,问道:“那栋楼是一开始就有的吗?”   赵雁看了一眼,说道:“不是,好像是这几年才刚建起来的,医院扩建了好几次,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建立的了,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问题大了去了。   林夕缓缓地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那格外酷烈的寒风卷进了肺腑里,让胸腔宛如刀割:“你们就没发现加上那一栋建筑之后,整个医院的格局就是一头高,一头矮,中间还林立着一高一矮的两栋楼吗?如果从正面看这座建筑群,再把它竖起来,你们觉得这个形状像什么?”   赵雁有些反应不过来:“能像什么?”   “墓碑。”叶青清清淡淡的话语在晚风中响起,“矮的那一头是碑面,高的这一头是基座,整座医院,就是一个倒塌的墓碑。”   四下一片寂静,就连刮面而来的风都没有带来一丝的声音,静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然止息。   赵雁只觉得有一股冷气顺着自己的脚踝席卷而上,爬上自己的脊梁,蔓延上大脑,让她头皮阵阵发紧,额沁冷汗。她觉得喉咙干涩,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虽然力持镇定,张开嘴的瞬间话语却还是染上了几分颤抖:“这、这大概是巧合?也不能代表什么吧?”   林夕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凝重:“风水这种东西玄而又玄,但是这个地方会养出恶鬼,绝对有一些其他的因素在里面。我一直觉得奇怪,我为什么看不见那厉鬼的实体,现在看来,不是我看不见,也不是这只厉鬼没有成型,而是整座医院都在这只厉鬼的笼罩之下。”   赵雁觉得膝盖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她牙齿止不住的打颤,涩然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林夕面色沉重地弹出一缕魂火,那抹带着深海宁静之美的火焰轻飘飘地在空中游荡,在所有人的目睹下渐渐飘远。   “呲——”地一声轻响,赵雁不敢置信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只见远处灯火阑珊的风景像是一卷燃烧的油画一样卷曲收缩了起来,无边无际的黑暗汹涌而来,有什么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像是轻言慢语般的呢喃,又像是万鬼齐哭的哀嚎,整个世界都在缓缓脱下了美好的伪装,露出了狰狞恐怖的模样。   林夕的声音落入赵雁的耳中,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们一直在它的肚子里……啊……”   深蓝色的火焰在刹那间蔓延成一片火海,不停地燃烧,汹涌的火焰自下而上,直冲天幕,仿佛要将整片天空都燃烧殆尽。在赵雁惊骇欲绝的注视下,那一直在欺骗所有人视觉的幕布被凶戾地撕下,那画着灯火街景的背景是假的,那无星无月的深蓝色天幕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被撕毁的虚假背后是泥沼一般深不见底的黑暗,无数张人脸推挤着、翻涌着、撕心裂肺地叫喊着,那是一片翻滚着泥水的汪洋。   “咯咯咯——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   成千上万种声音汇聚成在一起,仿佛最绝望最痛苦的哀鸣,那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呈现着众生百态,有人竭嘶底里地狂笑,有人声嘶力竭的哭喊,那极具洞穿力的声音刺破人们的耳膜,几乎瞬间就能勾起人心最恶毒的负面情绪,让人沉沦绝望,或者在痛苦中死亡。   赵雁彻底瘫坐在地上,惊恐万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抑制住几乎要冲破咽喉的呐喊。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注在几人身上唯一的依仗,也就是说安清清亦或者林夕的身上,虽然希望极为渺茫,但是赵雁知道安清清是他们中唯一一个有实力和恶鬼抗衡的存在,她竭力地想要站起身靠近她。   “待着,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赵雁只听见背对着他们的林夕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下一秒,她就看见那女子手腕翻转,凭空握住了一把长刀。   林夕拔刀出鞘,锋芒雪亮的唐横刀如夜色中的一线惊芒,她刀刃直指地面,凝视着遮天蔽日的泥沼,摆出了备战的姿态。   叶青双手微微一扣,掌心立刻凝聚出淡青色的雾气,下一秒,两柄浮现着淡青色光芒的袖刀就出现在他的手掌上。   “你还有理智吗?”林夕抬高了音量,对着污泥一样的天空呐喊,“你是要战?还是要谈?”   那些嘈杂喧嚣的哭喊和狂笑声渐渐淡去,林夕只看见泥沼一阵翻涌,下一秒,天空就渐渐凸出了好几个人形,仿佛被泥水塑成的人偶一样,他们的五官渐渐清晰,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样。但是这泥人神色僵木,一抬手,手上竟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武/器,直指林夕身旁的宁丽姝。   神情木然的宁丽姝看着这一幕,微微瞠大了一双美目。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赵雁已经惊喊出声了:“小轩——!”   赵雁顾不得恐惧,双手一撑居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踉踉跄跄地扑到栏杆边却被林夕伸手拦下,只能朝着其中一个泥人伸出手,哀戚而又悲绝地喊道:“小轩!小轩——!我是姐姐啊!我是姐姐啊!小轩——!你看看姐姐啊!”   被赵雁喊着“小轩”的泥人是一个长相俊秀乖巧的青年,五官眉眼和赵雁有几分相似,却更加菱角分明,有种慑人的雍容之美。   但是这个泥人显然已经失去了神智,他手里拿着几把锋芒雪亮的手术刀,手指仿佛抽搐一般的颤抖着。   林夕骤然警惕,果不其然,下一秒,泥人们就如同离弦的箭一样爆射而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鬼哭医院(12)   “不要啊——!”   赵雁看着林夕举刀朝着自己久寻不得的弟弟砍了过去,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断裂,瞬间就忍不住哭喊出声了:“不要啊!住手!快住手!”   林夕一边护着这个不要命的傻女人,一边横刀一扫直接将一只泥人砍成了两半。她一只手猛地将赵雁推开,赵雁就重心不稳地摔坐在了宁丽姝的身侧。赵雁满脸惊愕地抬起头,只能看到林夕横刀而立的纤瘦背影,她墨色的发被刀风席卷而起,在静谧的夜色中像是一面旗。   林夕握着唐横刀的刀柄,手腕微微一用力,两道雪亮的锋芒如匹炼惊梦,瞬间便将扑过来的两个泥人砍成了两段。她的长刀刀刃上燃烧起了深蓝色的魂火,邪魔妖祟都不是她的一合之敌,长刀破空划出了凛凛声响,如万鬼齐哭,千魂俱泣,赵雁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无数冤魂厉鬼咆哮的怒喝。   赵雁只觉得脑袋里有钟声轰鸣,耳目皆清,她看着女子的背影,只觉得重峦叠嶂,百尺玄峰,恍若神祗在世。   她一刀刺出如万鬼凄嚎,那些悲鸣不似绝望,反而像是看见了自己的神祗被人冒犯而生的愠怒,其音之厉,欲碎苍穹。   林夕几刀就将泥人砍得粉碎,虽然心中对自己的实力有点数,但也没想到会如此轻松。想到这里,林夕眉头微微一皱,她觉得这只厉鬼的实力应该没有不济才是,林夕这个想法只是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下一秒,眼前一张俊秀的脸就突然放大,林夕脑海一空,下意识往后一翻,抬脚便将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泥人踹了出去。双方拉开了距离,林夕满脸错愕地抬手往自己脖颈上一摸,却发现自己的脖颈居然被拉了一刀小小的口子,鲜血直涌。   林夕用力捂住伤口,凝目看去,却发现刚刚攻击她的居然是赵轩化成的泥人,她记得她第一刀就是砍向了这个泥人,却不知道对方怎么隐去了身形,居然没让她察觉到。林夕记得自己第一刀应该是砍碎了泥人,却没有注意砍碎的那个泥人是不是赵轩,这样看下来,如果对方不是有移形换影的术法,那速度应该是快得可怕才能做到这样偷梁换柱还不让她发现的地步。   想到这里,林夕立刻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她还没来得及反击,眼前就是一花,仔细一看,竟是叶青挡在了她身前。   “他交给我。”叶青头也不回,拔出两柄薄如蝉翼的青刃对准了赵轩的脑袋,“林夕,那名位面洞悉者已经找到了。”   林夕心中悚然一惊,却见赵轩身形一闪,叶青猛然抬起青刃,只听“锵”地一声响,叶青的青刃就架住了一柄短短的手术刀,那赵轩居然是眨眼就杀到了叶青身前。林夕还没反应过来,叶青已经和赵轩交上了手,两人速度快如疾风,看得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以及武/器的去向,耳边只能听到叮叮当当金属碰撞时嘈杂的声响。叶青和赵轩的动作如出一辙,迅捷、干练、一招一式都直刺对方的要害,显然都是历尽血火,身经百战。   林夕只觉得心口一揪,抬刀一扫就砍碎了两个要靠近叶青的泥人,提刀杀向了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泥偶。   她无法插手叶青的战斗,但是其他的虾兵蟹将还不是她的对手,至少不能让这些泥人干扰到叶青。   叶青和赵轩打得不可开交,林夕却还得护着两个弱女子,眼看着泥人越来越多,怎么杀都杀不尽,林夕也难得地有些暴躁了起来。她扭头狠狠地瞪着虚空中翻涌地那一团黑暗,思忖着如何用魂火焚毁这一方天幕。她的魂火虽然能净化灵魂的污秽,但是这种事情就像五行相克并非绝对的道理一样,一杯水终究浇灭不了焚城的火焰,她就是挖空自己的魂力,也烧不完这遮天蔽日的泥沼。   林夕扫了一样赵轩,虽然两人战斗难分胜负,但是林夕分明能感觉到叶青应付得还算从容,可见赵轩在实力上就比叶青略逊一筹。他们既然拿着厉鬼没办法,当务之急就是先带着那位风系天启者离开这里再徐徐图之,思考对策,不然迟早要被这厉鬼耗死在这里。   林夕手指微微一勾,叶青便似有所觉,哪怕是在赵轩疾风骤雨般疯狂的攻击中,他还是反手将人压制,一掌摁上了泥人的额头。   深蓝色的魂火从叶青的掌心爆开,如潮水般汹涌而出,转眼便将赵轩的泥人团团裹住。   林夕曾经在叶青的体内留下过一缕火种,此时借助着叶青的攻势将火焰刺入泥人的天灵,不管不顾地从中挖出一团被黑泥包裹的魂魄,直接用魂火包裹了起来。叶青随手将这一团燃烧着魂火的意识体收入早已准备好的器械里,快得几乎看不清楚他的动作,旁人只能看见他伸手往泥人额头上一摁,原本凶神恶煞的泥人就缓缓地软倒在地,化为了一滩污秽的泥。   净化不了这医院里诞生的黑暗,但是净化一个人的灵魂,对林夕来说还算是轻而易举。   赵雁看见这一幕,心脏几乎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她忍不住轻喊出声:“小轩——!”   “别喊了。”林夕一刀砍碎一个朝着赵雁扑过来的泥人,刀刃扎在地上,眉宇间隐隐有些疲惫,“你弟弟的灵魂不在,应该是轮回转世去了。他命数已了,你还是节哀吧。”林夕没有在泥沼里发现其余的灵魂,实际上那些被她砍碎的泥人都只是一具空壳,灵魂不是被吸纳就是已经不在了。   赵雁闻言,神情怔怔,大悲大喜之下竟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心脏明明痛得撕心裂肺,却连哭泣的力气都被掏空了。   林夕拉起了宁丽姝,叶青背起了赵雁,两人准备离开这里。林夕提刀朝向那越发粘稠浑浊的天幕,沉声道:“我不知道你杀了多少人,心里有多恨,但是你若是不懂得适可而止,那终究会有迎来毁灭的那一天。如果你还有理智,就收手吧。”   林夕话音刚落,凄厉的嚎哭声再次响起,那瘆人的惨叫和哭泣凄厉得吓人,几乎要勾出人心最深最重的怨恨。   林夕举目远眺,却发现不远处的半空出现了一个漩涡,黑色的雾气不断地压缩凝聚,最后凝结成一个小小的女童。   女童浑身漆黑,眼眶里一片空白,黑暗中也看不清她的五官与模样,只能勉强看出一个孩童的形状。那黑雾一样的女童浑身赤/裸,肚脐上还坠着一条脐带。她微微一张嘴,腐臭的黑血就从嘴角淅沥而下,稚嫩的嗓音因为拔高的音量而变得尖利刺耳:“你让开!让我杀了她!让我杀了她!”   林夕看着这黑雾女童张牙舞爪一般疯狂而怨恨的模样,立刻想起了对方的身份,拿着刀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退:“……你是,陆文彦的孩子?”   “陆文彦”三个字仿佛刺到了女童的心坎,她竭嘶底里地尖叫着,却仿佛被看不见的东西锁在了原地,只能伸着两只手在空中无望地抓挠:“去死!去死啊!让我杀了她!让我杀了她!他们都该死!他们都不能活着!我好疼!我好疼!我好疼啊——”   女童的智力明显不高,来来回回也只能重复那么几个字,林夕看着她一片空白的眼眶里汩汩而出的黑血和因为怨恨而扭曲狰狞的五官,终究还是硬起心肠护住了宁丽姝:“冤有头,债有主,她虽然有错,却到底是被瞒在鼓里,罪不至死。你已经要了她妹妹的命了,就不要再枉造杀孽了。”   “你闭嘴!”女童双手抽搐般地捂住自己的喉咙,凄厉的哭喊在这片黑暗的空间里回荡,“爸爸杀了我,爸爸杀了我——我恨啊!我恨啊——!”   “妈妈说爸爸会爱我的,只要我乖乖的,爸爸就会爱我的!她骗我!她骗我!!!”   女童哭得撕心裂肺,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凝为实质。林夕微微抿唇,却不知道如何言语,如果可以,她还是喜欢这个孩子能放下自己的仇恨重入轮回,至少要有一个可以期盼的来生,而不是为了复仇而填上自己永生永世,为了那种人渣,不值得。   这个自成一方领域的厉鬼虽然是由完全灵魂和怨气凝聚而成的妖魔,但是这种无数灵魂糅杂在一起的鬼怪一般会互相吞噬,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主魂,也是怨恨最深的那只厉鬼。看样子陆文彦是中了头彩,他杀死的那个女童居然靠着一腔怨恨吞噬了其他的魂魄,在短短几个月内成了最凶煞的主魂。   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林夕拉着宁丽姝踩上天台,准备强行突破领域闯出去。可是就在这时,林夕眼角的余光却突然捕捉到一角刺目的雪白,她猛然扭头扫去,却看见身穿白大褂的陆文彦居然在这种时候跑出了医院,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恶鬼的注视下。   林夕心里咯噔一声,面色惊变。那黑雾女童也发现了陆文彦的身影,她嗷地一声尖叫,铺天盖地的怨泥就塌陷了一般朝着陆文彦的方位倾泻而下。   糟糕!林夕一把甩开宁丽姝的手就要往下跳,她的话语卡在了咽喉:“住手——!”   林夕一只脚已经踩上了栏杆,身后却突然被人一撞,腰肢也被人死死地抱住。林夕满脸错愕地回过头,却看见宁丽姝死死地抱着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眸仰视着她,眼底藏着深深地恨:“不要去救他!让他死!让他死!他死有余辜不是吗?安清清!拜托你了,让他死!”   宁丽姝几乎是拼尽了吃奶的力道去抱林夕,可是她抱的不是地方,让林夕痛得眉头紧蹙:“你松手!我的孩——”   叶青快步上前,一掌砍在宁丽姝的后颈处,重重的一击直接将人砍晕了过去。女子细软的手臂一松,林夕才松了口气般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只是被拖延了这么一下,已经来不及了。   陆文彦的哀嚎声响起,三人皆扭头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陆文彦被黑雾席卷着吊在半空之中,那黑雾女童一用力,陆文彦立刻发出一声惨叫,他的两只手臂被硬生生撕扯了下来。女童疯狂地惨笑着,拼了命地去撕扯他身上的肉块,不管不顾地往自己的嘴里塞。   “爸爸——”女童抱着陆文彦,笑得凄厉,满满地都是沉甸甸的怨恨,“你为什么要杀了我,为什么——”   陆文彦痛得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早已说不出话来,女童也不奢求能从他口里得到一个答案,白惨惨的眼眶里只是不停地涌出腐臭的血水。   两条稚嫩的小手缓缓地卡在了陆文彦的脖颈上,一点点地用力:“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噌——”   鲜血喷溅而出,淋漓地泼洒在象征纯洁的白大褂上,男子因为痛苦而神情扭曲的头颅高高地飞起,从高空中坠下,掉落在满是尘埃的土地上。   女童抱着一只手臂,仰着小脑袋木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又拔刀砍死了陆文彦的林夕。   林夕缓缓地收起自己的刀,抬手拭去了自己脸颊上的血迹。她低头凝视着这个小小的女童,目光疲惫又染着倦怠之意。   她微微蹲下,抬手轻柔地抚上女童的额头,女童没有拒绝,只是睁着一双白惨惨的眼瞳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林夕。   “我替你杀了他。”林夕语气平缓,那是一种近乎没有起伏的温和,“你的仇恨,我接收了。你乖乖地去轮回转世,下辈子当个幸福的人,好不好?”   女童浑身僵木地站在原地,她抱着断肢的手却微微一松,那残断的肢体从她的手中脱落,从高空中掉下,落在了地上。   漆黑的怨气顺着林夕抚摸女童的手指缠绕而上,让她雪白的指尖都变得漆黑,林夕却神色如常。   泥沼般污浊的天幕一点点地破碎,露出黑暗背后若隐若现的星辰。女童轻轻抬手,用自己稚嫩幼小的手掌抓住了林夕的一根手指,紧紧地攥着。   “我们这样的人,也能祈祷一个幸福的来生吗?”   “可以的。”林夕的眼眶微微湿润,她想到了每一世中那个不得善终的自己,她语调温柔的呢喃,仿佛一场郑重的承诺,“善恶有报,轮回有命轨天数。这世上,生者有天,死者有地,但是我发誓终有一天,那些心怀执念不入轮回的孤魂也能有自己的归属。”   ——那些情愿走向毁灭也想报一世之仇的灵魂,总会有不再彷徨无依的一天。   ——我发誓。   女孩张开自己稚嫩的手臂,朝着林夕扑来,仿佛倦鸟归巢。   她在林夕的怀中化为了点点星光。   同时,汹涌而来的还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在意识消弭的最后一秒,林夕仿佛看见无数纯白的灵魂挣脱了泥沼,那美丽的灵魂之光升上天空,化作夜幕中一线璀璨的明光。   林夕忍不住笑了,她漆黑的眼眸中有火焰在燃烧,仿佛漫天星辰沉在了她的眼底,星火辉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这个世界才结束,不过林夕凉了(望天.jpg)   这一章写得好长啊,但是又不能剪。   下一章你们就知道林夕肚子里的娃是个啥了。   林夕在这一卷里面,立下了一个重大的宏愿,跟主线有关。 第一百一十九章 鬼哭医院(13)   林夕在浑浑噩噩的黑暗中醒来时,看见的就是无数漂浮在空中泛着冰蓝色浮光的锁链。   这熟悉的场景以及噩梦一样的回忆让林夕哪怕神智混沌都忍不住抽了抽眼角,但是显然觉得蛋疼的不只是她一个人,一道冷冽冽的声音响起,语调清淡毫无起伏,但是其中不渝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缘何又是汝?”   ——我也想问呢。how old are you 大兄弟,为什么又是你?   林夕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这一次是位于一个一片空白的空间里,不像上次一样入目景象尽是黑暗。而不远处正站着一个身披黑色金纹斗篷,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只能从斗篷的边缘看见几缕银发的男子。过去了那么久,中间还经历了一次翻天覆地的缚灵宫之变,林夕自认自己不管是外表还是心态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她现在用着的壳子更是安清清的样貌,但是对方居然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   林夕爬起身站好,为此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是男子却没有出声打断,反而是负手而立,远远地悬浮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缚罪尊者。”林夕打了个招呼,“很久不见了。”   缚罪天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这一声招呼,可惜他一开口说话就一针见血直戳别人的肺管子:“汝为何未死?”   林夕捂住隐隐作痛的腹部,对于这个随便跑到别人的灵魂空间问别人为什么还没死的神明绝望了,只能有气无力地回应道:“我的情况有些复杂,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的。倒是缚罪尊者大驾光临,是因为凡间又出现了穷凶恶极的犯人了吗?”   “是,也不是。”藏在斗篷内的男子微微歪了歪头,语调平淡,声线空灵,“此间有人立下宏愿,与吾之黄泉有关,便前来一见罢了。”   林夕不知道发下大宏愿的人是谁,但是她感到好奇的是另一点:“……这个世界的阴曹地府,也归您管吗?”   按理来说,骨瓷小镇和这个世界应该不是同一个位面了,那另一个世界的神祗难道也负责管理其他位面吗?手伸得这么长,世界意识难道不管?要知道她一个跟蚂蚁一样没多大存在感的异世之人,只是因为进入位面的渠道不正规就被世界意识死命针对。连她都这样子了,没道理缚罪天这么闪闪发亮的一个神插手别人家的事务还不被发现,世界意识总不会欺软怕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黄泉所在,皆为吾之领域。”缚罪天的态度比上次见面时好了不知一倍,态度虽然冷淡,却居然肯开口给林夕解释一些困惑了,“世有三千,黄泉独一,尘世死魂皆归属于吾,此间世界虽为小千,信仰亦淡,却无碍于吾行使缚罪之责。”   缚罪天说话还是一口任性的古言,好在林夕理解起来也不费劲,大概意思就是世界位面有千千万万,黄泉只有一个,而且都归他管。   林夕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也不知道心里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你是来带走那些孩子的吗?”   “孩子?”缚罪天的视线向下一移,落在了林夕的腹部,但是因为有斗篷遮掩,所以林夕没有看到,“不,尔等非吾之责。”   “汝立下大宏愿,吾只是来见见汝罢了。”缚罪天的语气波澜不惊,听得林夕不明所以。   “那个立下大宏愿的人……”林夕一脸懵逼地指着自己,“是我?”   “然也。”缚罪天微微颔首,说道,“黄泉已录入汝之宏愿,汝道若已明晰,吾将接应汝前往众生之巅。”   林夕绞尽脑汁地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立下的那个“大宏愿”,连带着记忆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起来。佛教中的“大宏愿”指的是广大而美好的愿望,且其愿力可以普度众生形成善缘的心愿就会被称为“大宏愿”,比如佛教两位祖师接引和准提立下的四十八道大宏愿,观世音菩萨的十二宏愿以及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宏愿。大宏愿听起来是大善之德,也很美好,但是对于不信佛的林夕来说,这些基本都是不可能做到的空谈。   比如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一点,林夕听见的第一反应就是哈哈哈那他绝对没可能成佛了,想要这世上无人为恶,怎么可能嘛?   然后,这个莫名其妙的缚罪尊者蹦出来,第一句话居然是她这个无神论者立下了一个牵连阴阳,惊动黄泉的大宏愿?   林夕怀疑这位缚罪尊者又准备把她坑入地府做童趣灯泡了。   脚底抹油准备跑路的林夕委婉地拒绝道:“尊者过誉了,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沧海一粟,大宏愿如此高德,实在不是我这等凡人能背负得起的。”   林夕的神态不似作假,那排斥的姿态也证明她说的绝非推脱之辞,缚罪天藏在斗篷下的眉头忍不住微微一皱。他不是一个能藏得住心思的神明,更何况以他的身份来说也根本无需隐藏自己的不悦。缚罪天反手一巴掌就将林夕镇压在原地,千万条锁链将林夕捆成了一个粽子,他才降尊纡贵一般从斗篷长袍下伸出一根玉白的手指,不怎么温柔的点在了林夕的眉心。   林夕只感觉到眉心一炽,仿佛有火焰在脑门上燃烧,可是不等她挣扎,一股清凉的气息又从天灵上弥漫开来,浇熄了那烧灼的火。   缚罪天收回自己的手指,若有所思地垂了垂眼眸,语调却已经回复了高深莫测的平静:“大凶之魂,冤孽如海,死后即便不下十八层地狱,也难逃魂飞魄散的终局。可是汝却身具佛性与功德,传承正统道门之基,佛道双修,孽障不染,方能次次轮回因果不沾,哼……”   “道虚天与汝有何干连?”   林夕被捆得一脸生无可恋,只觉得眼前的神明实在太不讲理了一点,只能自暴自弃地垂着脑袋,哼气:“……我爹。”   缚罪天:“……”   林夕永远不懂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能随便跟耿直boy开玩笑。   她这一句话不过是气不过缚罪天的无理取闹而故意呛他的,怎奈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缚罪天居然信了。   “原来如此。”缚罪天随手将人给放了,就一副沉思的模样飘在一边,“他竟也妄动凡心,有了子女?”   林夕深感无力,但是野兽般的直觉告诉她如果这时候跟这位神明说自己其实是骗他的,下场大概不会太美妙,于是就选择了闭嘴。只能说欺软怕硬真是人类的本性,林夕的直觉告诉她,跟那位叫道虚天的道长开开玩笑是没什么关系的,因为对方对她很是有几分宽容和耐心;但是对缚罪天却是不行,对方不仅认死理,而且大概是因为身份尊贵的原因,他的姿态始终高高在上,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感,不把蝼蚁放进眼里。   “汝之实力一如蝼蚁,此时传承大宏愿,轻则非死即伤,重则魂飞魄散。”自觉得搞清楚了林夕的身份,缚罪天便也将原本不打算宣之于口的东西告诉了林夕,“道虚天应当也明了此理,方才为汝留下了一道仙灵之力,替你蒙蔽天机,时机若至,汝自然会重新回想起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   林夕心里悚然一惊,她身上的确留有一道仙灵之力,她甚至借助这一缕仙灵之力修炼出了洞穿阴阳的黄金瞳,但是那是她在阴山山脉上得到的传承,和道虚天那位前辈又有什么关系?而且怎么听缚罪天的说法,她的确是立下了大宏愿,只是因为时机未至,所以给淡忘了?   缚罪天说完,自觉得自己已经尽了职责,转身就打算离开。   林夕赶忙将人拦下,出声询问道:“尊者!不知道此地死婴灵魂聚集而成的厉鬼应当如何处置?他们是否还能重入轮回再世为人?”   缚罪天将神识放开,扫过外界一片狼藉,安清清的壳子被撇在半空,被一片浓稠的怨气包裹其中,看清楚那怨气的本质,缚罪天原本沾染了几分情绪的面容又重新变回了高高在上的淡漠与无情:“吾尊号缚罪,只管束死者魂魄与十八层地狱中的大奸大恶之徒,心怀执念不入轮回之人,非吾管辖领域中的子民,吾并无引导他们前往彼岸往生之责。”   说到这里,缚罪天俊眉一拧,说道:“此理,汝应当心知肚明。”   林夕恍若未闻,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想起了佛女和道虚天的谈话,那一字一句都仿佛铁锤一般敲击在她的脑海。   ——“道长,你知道冤魂厉鬼为什么始终不入轮回,不得善终吗?”   ——“因为他们放不下。”   ——“他们被害得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地惨死之后却还要化作冤魂看着仇人们幸福,你说,他们怎能放下?”   ——“判定一个人的是非功过是阴曹地府和十殿阎罗的指责所在,世间的一切不公会在死后得到审判。”   ——“那那些放不下仇恨,无法进入地狱的人呢?”   ——“在人间腐朽,直到飞灰湮灭。”   林夕神情木然地看着缚罪天,轻声呢喃着道:“您不管,那谁来管?”   缚罪天眨了眨眼睛,那双颜色极美的浅烟色眼眸似是迷雾萦绕的幽篁,透着万籁俱寂的深远悠然:“汝须知晓,三千世界皆以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碳,众生乃炉中铁铜,焚之痛,度百苦,这本是世间常态。心有偏执之人无力放下执念,便只可在阴阳裂隙之间化为乌有,此为命理天数。汝缘何操心至此?事不关己,只做不知,不好吗?”   “我怎么可能熟视无睹,当做一无所知?”林夕想回一个笑,却又心生无力,疲惫得意志昏沉,“您也知道,我命格大凶,生生世世不得好死。这辈子得了天大的机缘,才摆脱了自己原有的命轨,但是却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番自己的前世今生。我命好,却不代表我的前世也命好,我的每一世都死得凄凉,心中恨意滔天,对于这些人的苦楚,我也是能感同身受的,这样,又怎能算是事不关己呢?”   林夕想到了那个捂住她的眼睛告诉她前路茫茫不必她代替的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都说阴曹地府能给予人类公平,但是哪怕恶人最终得到了自己应有的结局,那那些死去又无法放下执念的人又要何去何从呢?哪怕报了仇,最后也逃不过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倒是落得比恶人还要凄凉的下场,这其中的烂账又要怎么算?您为黄泉尊主,难道就这样对他们坐视不管吗?”   被人这样质疑,缚罪天却没有多少愤怒的情绪,只是淡淡地扫了林夕一眼,说道:“吾不知,然痴儿的确非吾之责。”   或许终有一日会有一人横空出世接手这红尘万载因苦痛而生的无数孽障,但是掌管这一切的定然不是他。   “汝命数已了。”缚罪天收回了自己的锁链,背对着林夕一步步走远,“此间于你无缘,自去吧。”   林夕微微一懵,她虽然强行吸收了那些冤魂厉鬼的怨恨,但是她修行的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仙家法门,而是亦正亦邪的鬼道,按理来说只要她能凭借着毅力熬过去,那些怨气也不会伤害到她,反而还会成为大补之物。虽然一次性吸收这么多的怨气的确不太好消化,但是也没到“命数已了”的地步吧?   林夕还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席卷而来,她猛然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安清清的驱壳内。   宛如深海汪洋般的怨气如海水倒灌,汹涌地钻进她的体内,林夕正想吞噬这些怨气,却茫然地发现自己神智清明。   ——那怨气去哪了?   林夕挣扎着爬起,想要站直起身,却看见叶青神色凝重地朝着自己跑来,而赵雁则跟在叶青身后,眼角含泪,大声地朝着自己的这个方向呼喊着什么。   ——呼喊着什么?   厉鬼的主魂已经被她净化了,还有什么好惊恐的?   没等林夕想明白,她只觉得脸上一湿,胸腔一热,滚烫的液体从她的眼眶、耳朵、鼻腔、嘴角涌了出来。   林夕突然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地痛,仿佛身体被什么尖锐的东西从内里剖开。   她低头,却发现这具身体的腹部被撕裂了一个大洞,有什么东西蠕动着钻了出来。   一个冰凉绵软地事物温柔地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人设不是某种单一刻板的属性,她的思想是会随着阅历而变化的。   早期林夕的“冷情”属性是因为她有一个心结,不想欠别人不想跟别人有太多的接触也是因为童年的阴影。   她性格有扭曲的一面,比如说会因为战斗而兴奋,杀人会感到热血上头;但她也有自己良善的一面,她宁可浪费逃生的时间也要去地窖里救出其他的孩子,只要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她都会选择帮助。   她出手不仅仅是因为同情那个小女孩,还有她对这个世界的某种法则产生了质疑,她认为这是不公的,所以她选择为了改变这种不公而付诸行动。   冷情不是无情,更不是自私,希望大家分清楚吧。   林夕是要干♂大事情的人。 第一百二十章 封神鬼婴   林夕醒来第一件事,是抄起通讯耳钉,阴沉着面色就是一声吼。   “亲爱的给我抓住那小-逼-崽-子帮我带回来!我敲他奶奶的!”   一声吼完,林夕也没有去叫醒还在睡觉的宋雯,直接打开修养仓内的链接渠道枢纽,将自己的意识体送往叶青所在的位面。叶青口中的意识体就是唯心主义者口中的灵魂,林夕灵魂出窍,一身黑袍,眼瞳鎏金,抓着一大截骨链宛如天魔临世,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是恐怖还是妖异。林夕雷厉风行地穿过空间渠道直奔叶青大本营,她携满腔怒火而来,行走抬步阴风飒飒,令人遍体生寒,又敬又畏。   林夕凭空出现在数据虚构而出的幽蓝世界里,耳钉里传来接入正轨的机械提示音,很快林夕就觉得四周景象一变,立刻映出一间极具未来赛博感的房间。在这个有点像是实验室的地方,好几个身穿笔挺军装的人在工作,看见林夕出现时众人皆是一呆,彼此面面相觑,双目放空,眼神涣散。   一脸懵逼。   “你们好。”林夕拖着森白的骨链从传送仪器中跳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虚幻的魂体,“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我附身的东西?能保证自主行动的。”   一个带着眼镜长相非常斯文败类的男人扶了扶镜框,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十足的冷淡。但是他身周气势沉凝,颇有领导风范,哪怕林夕神出鬼没,他也面不改色,只是二话不说地转头对着一边呆滞的人喊道:“没听见你们嫂子发话了吗?去调一个纳米生化人过来!”   工作室里的人动作很快,没过多久林夕就看见一个放在冷冻仓里的人形被送了过来,这个纳米生化人没有五官头发,看上去有点像是专门拿来试衣的模特人偶,只是身体是布满了绿线的黑色,看起来充满了未来的高级感。林夕跳入生化人,很快就感觉到灵魂被容纳进了驱壳里,脑壳子猛然一晕,痛楚席卷而来,没等缓过神来,就听到呲呲的喷漆声,等到她头晕脑胀地从冰冻仓里爬出来时,生化人的驱壳已经变成了她的模样,身上也穿上了利落的军装。   林夕随手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站定,开口就问:“叶青呢?”   “队长还没回来,不过已经接到回归讯号,估计很快就能返航。”一位穿着白色制服的青年茫茫然地看着林夕,开口说话的语气都透着小心翼翼,“嫂子……第一次融合生化人驱壳是很痛的,就算是咱们都要缓个半小时才能喘过气来,您……您还好吧?”   “嗯?”林夕用手背擦拭了一下滴到下巴处的汗水,俊气的眉眼染着肃穆的凝练之色,“我耐痛力比较高,没什么。”   林夕说完,立刻感觉到自己留在叶青体内的火种微微一动,她朝着众人胡乱摆了摆手,就朝着气息所在的地方冲了过去。   众人满脸敬畏地看着林夕消失在走廊拐角处的背影,感慨道:“嫂子……真乃铁血纯爷们儿是也。”   “对啊,初哥……咳!希哥说要调生化人的时候我都懵了一下,希哥也不怕队长回来揍他,居然敢欺负嫂子。”   “意识体在外太久也不好,希哥是为了嫂子着想……不过嫂子也太彪悍了,我第一次用生化人都疼得怀疑人生了。”   “你那哪是怀疑人生?你个汉子都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爹喊娘差点没把自己塞回去重新投胎,我看嫂子在另一个世界怕不是又一个炸碉堡的董存瑞……”   “董存瑞是谁?”   “就是指嫂子这样的人吧。”   林夕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内声名就被污了一把,她现在怒火上头,满脑子就是想要揍那坑娘的熊孩子一顿。她找到了叶青的休息室,发现这高大上的房间想要进入居然要扫描虹膜和指纹,没等她泄气,那探头居然自动伸过来“滴——”了一声,门就缓缓地开了。   林夕:“……”好吧,突然就不是那么气了。   林夕撩汉总是干脆果断,一个直球砸得人晕头转向,而叶青对爱的表达总是润物无声,唯有在枝端末节之处才能细品出一二来。林夕推开门往里走去,说是休息室,其实看上去有点像是小型的公寓,有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但从摆设和整洁度来看,叶青显然是个严于律己的人,房间不仅打扫得十分干净,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整个房间都透着一股子处女座的性冷淡风。   林夕顺着火种的气息转进一个应该是卧房的隔间,却恰好撞上叶青拿过衬衫往身上套的场景。   林夕从认识叶青开始,对方一直是一个非常禁欲端方的好少年,衣服扣子永远扣得整整齐齐,头发清爽却不凌乱,白衣黑裤往远处一站,那就是所有少女清纯年代的国民男神。而林夕思想根本就是个老干部,正经的不能再正经,曾经以为叶青只是她的梦中人时,她还打过一辈子不嫁人搞帕拉图的念头,可想而知心态是有多端方正直了。所以对于大部分女孩子恋爱期都会想过的“男朋友衣服底下是什么”,林夕是从来都没有思考过的。   这个时候淬不及防之下看见了叶青赤-裸的上身,林夕顿时一懵,等到叶青不慌不忙地把衣服穿上,她才回过神来。   叶青一点也没有被人看光了之后该有的羞耻感,大概是刚从充满营养液的休眠仓中爬出来的缘故,他发丝带着水汽,俊颜清润,睫毛上似乎还凝着水珠。大概是着急着林夕的情况,他只穿上了衣服,没来得及扣扣子,就这样半敞着衬衫朝着林夕走来:“你还好吗?”   林夕被报了个满怀,眨了眨眼睛,很快就受用地回抱了一下:“欸,没想到你脱了衣服也挺好看的啊,我都习惯你穿衣服的样子了。”   叶青无言以对,原本几乎要撕碎理智的愤怒和心痛在这样的打岔下淡去了几分,当下抱着人往床边一坐,摸了摸林夕的耳根:“纳米生化人?附身的时候会很疼,你怎么这么着急,等我过去找你也好。第一次穿越就受了伤,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还好,没事,小意思。”林夕面无表情地应声,一边给叶青扣扣子,一边问道,“那个熊孩子呢?”   叶青无意识地偏了偏头,他神情平静,却不肯对上林夕的视线:“打死了。”   “打死了?!”林夕掐着叶青的胳膊使劲晃了晃,“你怎么将人打死了?!那个大猪蹄子居然敢给随便做剖宫产,这辈子没给我做牛做马他还有脸死?!”   被人撕成两半的感觉十分不美妙,那种裂成两半的感觉在林夕诸多死亡记录中也是能排进前三的惊悚存在。林夕耐痛力的确是高,但是禁不住那感觉实在恶心,跟咬断舌头的恶心感有得一拼,所以对于那个没她允许就敢随便出生的小混蛋抱着森森的怨念之情。   听见林夕这么说,叶青又面无表情地转回头来,心情却好了些许:“嗯,打个半死拖回来,让他给你做牛做马。”   叶青很快就把那个号称要给林夕做牛做马的大猪……哦,小崽子从一个黑漆漆的手环里拽了出来,让林夕有些意外,她生出来的居然不是一个小怪物,落地之后居然变成一个白白胖胖头上还顶着一撮胎毛的小土豆。大概是被叶青修理得狠了,他一出来就浑身黑气缭绕凶神恶煞想往叶青身上咬,被林夕一把抓住小脚丫子倒提了起来,一双紫葡萄一样滴溜溜打转的眼睛就对上了林夕那张面无表情的死宅脸。   小土豆看了林夕好一会儿,似乎认出了自己的妈妈,立刻高兴地扯着嫩嗓子喊道:“妈妈——”   小家伙即便是鬼婴,也长得娇软甜萌宛如小天使在世,肉嘟嘟的脸颊两侧是两个甜蜜蜜的小梨涡,笑起来的时候娇憨可爱极了。他看到林夕似乎很高兴,伸着小胖手就要去够林夕的脸蛋,哪怕被人倒提着脚丫子都没有一点不高兴,只是笑得甜滋滋地一叠声地喊着:“妈妈,妈妈!抱抱我!抱抱我!”   可惜,他长得再萌,林夕也不会忘记这张人皮底下凶残的本质,只见她冷冷一笑,将人往自己膝盖上一放一摁,抡起手掌,开打。   林夕在来的路上已经想清楚了这一段历程的来龙去脉,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被气得差点没原地爆炸。她一开始被陆文彦脚踏多条船的绯闻八卦给迷住了眼睛,下意识地就以为安清清肚子里的孩子是陆文彦的,虽然厌恶渣男,却没有想要剥夺腹中孩子的生命,才一路小心谨慎地护着,打算将孩子生下来后一同带走当做养子。但是谁能知道安清清怀的居然是鬼婴?还是已经成型的鬼婴?那医院怨灵的主魂根本不是那个女童,而是安清清肚子里的鬼婴。   鬼婴一般指的是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死去的婴孩,是世间最凶煞的鬼魂,因为它们胎死腹中,所以还处于先天胎息的状态下,灵体十分纯净,化为凶灵之后也格外强横。那家医院因为风水的问题导致婴孩的灵魂无法转世,时间久了就凝聚成了怨鬼,林夕知道这些,却没想到这厉鬼居然已经强横到了灵体能够实体化的地步。灵魂实体需要培育一个灵胎,安清清灵媒的体制会被选上真的一点都不意外,但是培育鬼婴灵胎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   如果不是林夕从中横插一脚,这个孩子诞生之后估计就会占山为王,自成领域,黄泉地书上会写上他的名字,从此成为一方鬼王。只要不滥杀无辜残害众生,冥界也不会随意捉拿他,可以说是逍遥于天地间,堪称一代美猴王了。   成为鬼王就相当于摆脱了怨灵的身份,踏上了鬼道仙途,严格来说这个孩子修行的道跟林夕相似,只是林夕的怨气来源于外界,而它的怨气来源于埋骨之地的风水或是己身。许多鬼魂在还未成就鬼王之身前就已经魂飞魄散,能够保有灵智并且得到的少之又少,却无一不是一方大能。比如林夕曾经在阴山山脉见到的“小虞山鬼母”,那是一位从远古存活至今的鬼仙“诃梨帝母”,在鬼门大开的时候跑去了阴山,后来却不知所踪。   而林夕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灵气贫瘠的小千世界,居然诞生了一位有资格在地书上请位封号的鬼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兔叽:哇!足够封神的鬼婴诶!好牛逼!   大佬:打了再说。   林夕:打了再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至秽至浊   这位传说中号称可以封神的鬼婴,被打哭了。   就跟每一位做了坏事被妈妈揪住打屁股的小奶娃一样,呜哇呜哇地哭得可伤心了。鬼婴都是胎死腹中的婴孩化成的鬼魂,这种鬼怪基本没有经历过正常的出生,生得凄惨,死的血腥,那脑容量都还没发育完整的脑壳子里能记住多少正常人该有的母子情?婴孩对母亲的依恋是与生俱来的,但是没有常识和正常人的三观也是不可否认的,加上林夕命魂怨晦滔天,对于鬼婴来说简直是一脉相连,妥妥是自己的妈了。   安清清的壳子是一个孕育灵胎的道具,林夕的灵魂是母亲,那撕了壳子从此跟母亲黏黏糊糊永远在一起,有哪里不对的?   哪里都不对好吗?!   林夕面无表情地把熊孩子摁在自己的大腿上,对着那白嫩嫩的小屁股就是一通暴揍。平常百姓家父母生气却又不好对年纪太过幼小的孩子动手的时候一般都会选择打屁股,因为这一块地方肉多肉厚,打起来疼还不会伤筋动骨,可以说是教训熊孩子的最佳方式了。小土豆被打得哇哇大哭,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自家老母为什么要打自己,咬着林夕的衣服就开始哼哼唧唧地掉金豆豆,痛得狠了就伸着两只小短手噼里啪啦地打靠在林夕身边的叶青的大腿。   林夕冷漠脸将这不安分的小崽子往上一提,盯着那张哭包脸说道:“德行了你,还敢打你爹?”   小土豆抽了个响鼻,委屈巴巴地嚷嚷:“……我都没真真的打,就假假的打……”   “打就打了,你还真打假打?”想到这个小混蛋上演的手撕老妈,林夕觉得自己简直压不住眼底的凶光,“牛逼得要上天了你?你自己招还是我打到你招?”   小土豆招了。   原来,那家医院建立的不是地方,那片土地本来就是养鬼的阴坑,曾经有修行鬼道的人士杀了四十八个极阴命格的女人,将死胎埋在那里,却始终凑不齐七七四十九个。眼看着邪气镇压不下将要尸变,鬼道只能把阴坑给填了,画了个镇压的符咒,只当此事了了。后来建了医院,医道仁心的慈悲气场的确镇压下邪祟,但是耐不住现代人会作死,两条腿的渣男遍地蹦跶,死去的婴孩越来越多,还全部被阴坑上的符咒给镇压得不得超生。   时间久了,这些染了晦气的婴灵就开始互相吞噬,跟林夕这种以怨渡魂的人不同,那些婴灵吃的都是实打实的灵魂。久而久之,这一个地方就形成了领域,鬼王初成,但是那个时候的鬼王实力微弱,还没有到可以祸害人间的地步,也就没有被冥府的鬼差放进眼里。可是后来医院扩建,好好的医院被建成了一个倒塌的墓碑,人有“入土为安”之说,墓碑一倒,是为死魂不宁,整个医院就化为了死地,魑魅魍魉尽出。   本来这些小鬼在鬼王的镇压下也是难成大器,但怎奈何那鬼王恰好灵智初成,炼成灵胎,陷入沉眠。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一群新生的鬼灵你吃我我吃你,吸收了鬼王领域中的怨气形成了厉鬼之身,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报仇雪恨。就像林夕猜测的那样,这些鬼灵也每一个能当家做主的,报完仇之后就魂飞魄散,换另一个人来当大王,这样一路杀一路恨,直到林夕收下了他们的怨恨,将他们全部送入黄泉,这份仇恨才算是罢休。   这样算下来,林夕杀了陆文彦,就像当初的道虚天为了渡化佛女而杀了那些作孽之人一样。   ——宽恕了别人的怨恨,背负了自己的孽障。   只是这一次林夕怀了一个以孽障为食的鬼王,怨气入体却全部哺育了肚子里的鬼王,而林夕发下大宏愿的记忆又被道生天给抹了,倒是逃过了一劫。但是没有背负大宏愿的林夕转头却被这狗比儿子给撕了,估计这事连道虚天都没有想到,只能说幸运e的属性真的不是能轻易抹消掉的。   撕了就撕了,反正林夕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这个不是贬义的缺点,而是绝对的优点,世间少有。   “我在道门百科全书中翻阅过关于鬼王的记载。”林夕一边戳着小土豆的脸蛋一边跟叶青感慨道,“传说冥府黄泉未成的时候只是一处天地至秽至浊的怨气聚合之处,因为尘世死去的灵魂都记在那里,所以自成一界,以冥为名,可以说毫无秩序与道德可言。那里的冤魂厉鬼互相蚕食吞噬,吃得越多就越是凶煞,实力也越发强劲,这样互相吞吃了好一段岁月,活下来的那些鬼怪彼此实力相当,谁也吃不了谁,就割据一方,井水不犯河水,重新设立秩序。”   “这些开了灵智的恶鬼,被称为‘先天诸鬼’,无一不是冥界大能。”林夕将怀里动来动去的小胖墩抱起来凑到面前,说道,“你诞生的方式倒是跟这些先天诸鬼的诞生方式雷同,只是年岁小,吸收的怨气也不如冥界大能,又不像我一样是半佛半道。儿砸,你出去会被吃的你知道吗?”   小土豆咬着小手一副没听懂的表情,但是林夕说的“吃”他却立刻get到点了,张开嘴咧出一口雪白糯米牙,甜兮兮地傻笑:“我也要吃,妈妈,么么哒。”   这儿子没救了。   林夕面无表情地将怀里的土豆给埋进了叶青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里,揪着那格外柔软的棉被将奶娃娃给捆了个结实,看着他挣扎着小胳膊小腿在被子里扑腾,林夕才把目光重新移回到叶青的身上:“那位位面洞悉者又是什么个情况?”   那位风系天启者名叫秦向远,是秦元帅器重万分的老来子,比起叶青的身份也不差什么,甚至还隐隐要高出一点。按照一般套路来说,老来子都容易被宠坏,但秦向远却没有,不仅聪明上进,也远比同龄人要优秀出众,如果不是有一个变异型脑域天启者华光璀璨照得所有人黯淡无光,秦向远说不得就是年青一代的领头羊了。这次能就会秦向远也算是大功一件,唯一让林夕有点把握不准的就是这孩子有没有被来自世界的黑泥给污了神经?   “秦向远也算是经验丰富的洞悉者了,在知道无法引渡之后他就封闭了自己的意识陷入了休克状态。”叶青从之前装熊孩子的手环中掏出了一颗光芒黯淡的光球,看了一眼缩在被子中耷拉着眼皮子快要睡过去的小土豆,“但是那黑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似乎意志消沉,不愿苏醒。”   这就是熊娃子的锅了,林夕听罢就格外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地把昏昏欲睡的小土豆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指着秦向远的意识体逼问道:“你那黑泥是什么东西?说好的不滥杀无辜呢?身为鬼王的气度都死去哪里了?这人还有没有救?给个准话。”   小土豆咬着手指头含着两包眼泪,觉得自己出生之后老妈就没有怀着他的时候那么爱他了,但还是乖巧地软声说道:“不是我吃的,虽然他看起来挺好吃……那天晚上是浊儿新生,我去接她,她怨气冲天想杀了生父,但是打不过,她求我给她报仇,我不干,就带她走了。出去之后就看见那个男人,他上来就要跟我动手,他实力不差,我不想惊动凡人,就把他拖进领域里打伤了。”   “打伤之后,浊儿就哭着把他给吃了。”   “浊儿是那个黑雾女童?”林夕想了想,又问道,“滥杀无辜不是魂飞魄散就是下地狱,你就没阻止她?”   “我为什么要阻止?”小土豆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人间跟地狱有什么不一样呢?一眼扫去,满目恶鬼,不都一样吗?”   “浊儿被她的爸爸给剪碎了呢。”   林夕语塞,摸了摸小土豆软软的胎毛,没有说话。   小土豆把自己往林夕的怀里塞,特别高兴地拿小脑袋在林夕身上拱了拱,嗅着嗅着就摸到了林夕印着魔痕的那只手上:“清圣和污浊之气共存欸。”   “别打岔。”林夕将小土豆揪了回来,“你还没说那黑泥是什么?人还有救吗?”   “黑泥?那不是黑泥,那是秽土。”小土豆虽然没有正常人的常识和三观,但是对于鬼道的了解却不输给林夕,“至秽至浊之物汇聚而成的土壤,是天底下最脏的东西。冤魂厉鬼无法得到宽恕的怨恨以及人性之恶会在时间的消磨下沉淀,最终形成秽土。那些无法报仇的冤魂在魂飞魄散的时候会凝结成这种物质,跟妈妈的魂火是相对的,秽土是痴人的绝望,魂火是罪人的忏悔,他们是彼此的克星哦。”   林夕心里一沉,嘴唇微微一动:“……那些秽土……”   “是哦。”小土豆仰起一张玉雪可爱的脸蛋,直到这个时候,他稚嫩的面容上才流露出几分属于鬼王才有的淡漠,“因为不得超生又无力报仇的缘故,最终基本都魂飞魄散了呢。我诞生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灵魂,破碎的灵魂太多,才会形成这么多的秽土。”   林夕有些说不上话来,叶青伸手拍了拍她的背,目光移向了她怀中的孩子:“被秽土包裹的灵魂要怎么解救呢?”   小家伙眨眨眼睛想萌混过关,被林夕毫不犹豫地捏了一把小肥脸,才不甘不愿地开口说道:“这个男人的意志力不弱,灵魂还没有被完全污浊,让妈妈拿魂火烧一烧把外面的泥壳子烧掉就好啦。那种事情不重要,妈妈妈妈,我想看看你的魔痕,好不好嘛?”   林夕十分欣慰,发现这个孩子真是一脉单传的狼心狗肺,还是说修鬼道的都会变成这个死样子?想到缚罪天那一张死人脸反反复复地跟她对呛“非吾之责”,林夕就虎得想打人。她摸着小土豆的胎毛和蔼温柔地说道:“直觉告诉我你话没说完,你是自己交代了还是我打完你再交代?”   小土豆:“……”妈妈你果然不爱我了!   小土豆哭唧唧地把事情交代了,用魂火的确能把秽土给净化,但是这个杀伤范围是不分你我的,也就是说秦向远的灵魂往魂火里走一遭,很可能会被烧成智障或者回归婴儿时期的智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直接被超度进入黄泉……不管哪种局面都不是林夕想看到的。   “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小土豆攥着林夕的一根手指头,执拗地说道,“但是我要看看妈妈的魔痕。”   作者有话要说:  埋个主线的伏笔埋得太长了(挺尸.jpg)   小土豆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是三观还是逻辑思维都属于那种应该被关起来那种。   他最好的归属绝对是十八层地狱而不是人间。   不过并没有什么卵用,恶鬼林夕会教他做人的。   #你妈超级凶.jpg#   #你爸也超级凶.jpg# 第一百二十二章 众生之巅   恶鬼之森自从被林夕封印带走之后,就因为融合了两个世界不同的法则而形成了一个完全独立空间。恶鬼之森的死气和娑罗圣树的生气融合在一起,在整个空间内形成一套生态循环系统,自有其生死轮回。时间久了,森林的周边变成了雾气蒙蒙的一片,林夕也钻进去看过,什么都没有发现,只知道自己走着走着就又回到了原本的森林,实在古怪到了极点。后来因为实在摸索不出来什么蹊跷,林夕就将它抛在脑后了。   恶鬼之森对于林夕来说只能说是一个熟悉的栖息地,她毕竟曾经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虽然那段记忆不怎么美好,但是林夕不可否认自己在这阴森诡异的山脉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是在这个世界里,她的思想产生了一定的改变,终于愿意走出自己的圈子,看得见别人的挣扎与痛苦。   人世间并非单纯的黑白对错——这个道理,林夕是在这个世界里领悟的。   林夕一手牵着叶青,一手抱着小土豆,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半山腰的一处山洞前。这山洞是林夕传承魑魅之身的终结之地,也是在这里得到了那一丝仙灵之力的传承,明白了属于魑魅的宿命。后来在阴山上渡化鬼魂的生活,虽然已经变成了不必呼吸也不必进食睡觉的鬼魅之身,林夕也下意识地将这个山洞当做自己的落脚点,偶尔回来闭目养神。她怕自己过久了鬼魂的生活,就忘了如何作为一个人类活着。   “物是人非事事休啊。”林夕挥手打开山洞的限制,抱着小土豆就往里面走,“当初这里漫山遍野都是妖怪,一个两个长得丑还不说,整天就只会制造噪音嗷嗷大叫,当初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被吵得一个脑袋两个大,恨不得送他们全部上天。后来他们倒是的确全部都被我送上天了,森林却又安静得有些吓人,连些蚂蚁小兔子什么的都没有,我就不想回来了。这山洞里别的东西没有,一些有趣的神怪传说趣闻,还有一堆破烂玉简倒是不缺。”   林夕说得兴高采烈,仿佛那三十多年风餐露宿腥风血雨的生活都是隔世重峦,虽然撕心裂肺,却再也经不起心底的波澜。   叶青垂了垂眼,神情淡漠,一双漆黑如子夜般墨色浓重的眼眸却冷得吓人。   山洞里没多少摆设,但是却有不少妖魔送来的贡品,林夕也不管自己是占山为王还是鸠占鹊巢,反正那些贡品都被她笑纳了。她统治这座山脉二十余年,也跟山大王没有两样了,因为住得久了,山洞里也被打理得极有人气,甩上一个除尘咒就能住人了。恶鬼之森算是林夕的地盘,所以熊孩子撒丫子往外跑的时候林夕也没阻拦他,而是牵着叶青的手坐到了石床边上。   从那个孤儿院开始,林夕的每次穿越都跟随在叶青的身边,不知道是缘还是孽,但是她和他总归是不曾分别。   唯独这形单影只的三十年,是没有叶青的三十年。   “其实我是个不害怕孤独的人。”林夕拿起一块温润晶莹的玉简,试着导出里面的文字展示给叶青观看,“我呢,忙也能忙得很充实,安静也能享受安静,孤孑的时候会怀念曾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却也能自己跟自己玩得很好。以前也有人说我没心没肺,好了伤疤忘了疼,其实也不是……”   “只是人啊,总是要朝前看,将痛苦和砥砺变成自己的铠甲,才能越走越远,越走越高。”   叶青看着那一个个飘在空中的字符,都是晦涩难懂的文言文,实在说不上哪里有趣,但是林夕愣是靠着它们打发了将近人类半辈子的时光岁月。叶青神情微微有些恍惚,大概是因为他突破了界限,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感情的缘故。那些陌生的、滚烫的、令人心口酸涩的情感像是逐渐湮没顶颈的水,让人窒息绝望却又无法反抗,他偏首看着身边的女子,不知道将心中澎湃的情愫称之为“心痛”还是“心动”才更为妥当。   “林夕。”   “怎么?”   “停止时空旅行,以后我陪着你,不好吗?”   叶青问的不是“好不好”而是“不好吗”,因为答案他或许已经心知肚明了,只是他或许自己也在寻找一个答案,等待一个结果。   林夕抬手挥散了漂浮在空中的字符,她整个人一横,就躺在了石床上,靠着叶青的大腿,仰着头看着他微微垂眸时清俊却神情冰冷的容颜,林夕就忍不住闭了闭眼:“咳……你看你,长得帅,身材好……好吧这些都先放一边,你还爱干净,对外人冷淡,对我却很温柔体贴,妥妥的一派男神风范,换了哪家姑娘不喜欢你啊?能被你捧在手上宠着,一辈子无忧无虑地当个小公主,做梦都没有那么好的美事……”   林夕笑了笑,唇角勾起的弧度柔和却有些空:“可是人不能对自己太好,如果不把自己逼到绝境,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古有破釜沉舟之项羽,济河焚舟之孟明视,人是一种懒惰的生物,如果不背水一战,永远都会想着得过且过。   “你对我很好,而且是没底线的好,我有的时候都觉得我们拿错了剧本,温柔乡英雄冢,你怀里就能圈成我的坟。”林夕昏昏欲睡,她的壳子正直青壮年,风华正茂,里头却困了一个年岁不知几何的灵魂,“但是叶青啊,人之所以学会自己走路的唯一一个理由,就是他们清楚自己终有一日无人可靠。”   而林夕,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肩膀了。   品尝过在死亡中挣扎的绝望,即便再次看见了自己的依靠,她也不敢靠上去了。   因为再也不想有朝一日,再让自己掉入那样的境地了。   林夕睡着了,她其实也有些累了,不是身体上的疲劳,而是一种源于内心深处力量的枯竭。如果说在缚灵地宫中,她看到了这辈子落入了尘埃的自己,第一次品尝到了命运弄人的绝望。那在那家充溢着无数冤魂厉鬼尖嚎恸哭的医院,她就意识到“我命由我不由天”是怎样的一场笑话。   天道无情,整个世界都是一座缓缓转动着研磨着血肉的石磨,她林夕,也不过是掉进石磨里的沧海一粟。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她一头热血勇往直前,就能改变的。   林夕沉沉睡去,叶青从随身的次位面中取出一张柔软的薄毯轻柔地盖在她的身上,他抬手轻轻覆盖在林夕的额头上,眼眸微深。   “妈妈妈妈!”小土豆乐颠颠地从外头跑进来的时候,一道青色的光如同子弹一样射在了他的脚下。不过一岁孩童模样的娃娃脚步微微一顿,雪白娇嫩的脚丫踩在粗粝的土地上却没有被磨出半点印子。原本神情天真可爱的孩童看见山洞内的景象,神情立时一冷,稚嫩欢快的笑腔也转瞬冰寒,“妈妈睡着了?”   叶青点点头没有说话,对于这个剖开林夕的肚子才诞生的孩子,他心中是不喜的,左右那个孩子也一样。小土豆眷恋生身之母,却对于这个既没有血缘关系又暴揍了他一顿的男人没什么好感,叶青唯一的特别之处就在于林夕喜欢,但是爱情这种东西在妖鬼的眼里比烟雾还要轻薄飘忽,不可信的。就算叶青是父亲,那又怎么样?身为死婴汇聚而成的鬼王,小土豆见过太多薄幸男儿,对父亲没有期待,只有掩藏得很深的厌恶之感。   小土豆手里捏着一把泥巴,那颜色却黑得像是存放了千年的古墨。他随意将黑泥捏成了不同的模样,冷声道:“我们不要打扰妈妈睡觉,出去说吧?”   叶青也有这个打算,他必须要搞清楚这个鬼婴的目的和想法,杜绝林夕身边的一切危险因素。他动作轻柔地托起林夕的脑袋,将人频繁在铺了柔软被褥的石床上,替她顺了顺鬓发,动作再自然不过地弯腰亲吻她的唇,这才在鬼婴冰冷的注视下转过身来,说道:“走吧。”   鬼婴冷哼一声,小小的身子一转就直接朝外走去,他个子甚至还不到叶青的膝盖,气势却极为惊人,仿佛身负尸山血海。   半山腰这个位置极为巧妙,从这里极目远眺,恰好可以将森林囊括入眼帘之中,包括森林中央那一棵鹤立鸡群的娑罗树。大概是因为不负“恶鬼之森”的名头,这一处怨气构造而成的森林整个色调都是阴沉的,叶子也是染了墨的绿色。雾气蒙蒙的边界,乌云压城的天空,唯独森林中央的娑罗树青冽如翠,枝如玛瑙,美得像是一场迷梦。整座森林都是阴森的,但是刮面而来的风却很干净,没有腥臭的妖风,只有泥土湿润的气息。   “妈妈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修炼出领域了。”鬼婴蹲下肉乎乎的身子,伸出手捻了地上的一把泥,“不知道是哪位大能开辟了这片领域作为传承之地,引导妈妈走上了仙途。那个人实力大概比我强大很多很多,我连他的一缕气息都捕捉不到,他的身份恐怕不是我能根究的。”   叶青没有说话,神色依旧冷淡,他清雅俊逸的眉眼被风拂过,像是一幅泼墨山水,意境秀致。   看到叶青不为所动,鬼婴将沾着泥土的手指塞进嘴里,舔着泥腥气,直白地说道:“那种境界的大能会这么在意一个人类,绝对所图匪浅。我看不清妈妈的命魂命格,更看不清她潜力的极限。但是我知道她每一次破后而立,都会凤凰涅槃般越战越强,她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人上人的。”   “如果妈妈站到了那个位置上。”鬼婴指了指天空,朝着叶青露出一个天真无辜的笑,“你就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啦。”   叶青不为所动,他只是容色淡淡地望向远方,平静地道:“你们都希望她能站在那个位置上吗?”   “不好吗?”鬼婴歪了歪头,“她会站在众生之巅,与天地同寿,享人世之永恒。”   “哪怕她受尽罪业,百劫加身,走在钢丝尖刃上?”   鬼婴赌气道:“妈妈很强大,她一定会成功的,你不应该质疑她。”   “强大不代表不痛苦。”叶青冷冷扫来一眼,冰冷深邃的眼瞳里有电流在激荡,“背负众生愿力,不管我怎么护着,她都逃不过不得好死的命运,你以为这是谁的错?她自己都已经是百苦一身,步步艰难,你们却还想着要依靠她。”   “你们只看到众生之巅华光万丈,却没想想过她有多疼吗?”   作者有话要说:  林夕为了改变命运而追求力量,并且为了更高的自我而不愿停息脚步。   大佬嘛……道理都懂,但还是心痛。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人性本恶   林夕醒来的时候,是在叶青怀里,恶鬼之森里的时间跟外界是不一致的,所以林夕一觉醒来也没有过去多久。   叶青斜躺在林夕的身侧,林夕的脑袋正靠着他的胸膛,隔着薄薄的一件衬衫,林夕似乎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他的心跳。林夕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双手交握放在肚子上一看就是很标准的入殓姿,而叶青的一只手臂松松地搭在她身上,修长的手盖着她交叠的手背,睡得沉静而又安详。   他将自己打理得很干净,就连身上的气息都永远干净好闻,没有男性特有的咸腥汗味。林夕靠得很近,几乎就这样压在他的心口,恍惚之间似乎能闻到他雪白衬衫上的冰雪气息,冷冽而又清爽。俊挺的鼻梁,薄而色淡的唇,阖起的眼眸看不见平日里的深邃与冰冷,反倒显出几分静谧的柔和之态。   林夕可耻的萌了,她不知道什么是秀色可餐,但是她现在真的蠢蠢欲动想把这个美男子给吃掉。   呃……不是字面意思上的“吃”。   这个念头在林夕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有些压制不住了。想她母胎单身二十多年才找到了这么一个好男人,恋爱也谈了,婚也结了,现在孩子都有了,是不是找个时间把人吃干抹净成就好事比较好?要不是他们两个人事业太忙,怎么会闹腾到现在都还没下口的地步呢?   林夕面无表情蠢蠢欲动,可是贼手才刚刚摸上叶青的胸膛,被摸的那个人就簌地睁开了眼睛。叶青哪怕是刚刚睡醒,那双漆黑的眼睛也是清明的,根本看不出一点刚刚睡醒的痕迹。但是叶青机械一样的大脑重启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他看似严肃实际呆滞地抬手摸了摸林夕的脸蛋,就仿佛想确认什么一样上上下下将人拍拍摸摸地撸了一通,撸到林夕眼神死去生无可恋,他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变回平常那清淡漠然的模样:“醒了?”   林夕无语地看着这个把自己当猫当狗撸了一遍的男人,对于彼此的情商点了一根蜡烛,才自暴自弃地问道:“娃呢?”   “他去找让灵魂恢复的方法了。”叶青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实际上林夕没醒的时候,他就跟那只鬼婴打了一场,虽然彼此点到即止及时收手,叶青也依旧消耗了大量的精神力,“听他的说法,你的魂火能焚净秽土,但是想要灵魂完好无恙,恐怕还需要一点养魂之法。”   “养魂?”这两个字一入林夕的耳中,便让她有几分惊愕,“那还找什么?这恶鬼之森本来就是一处养魂地,只是当初被妖魔占据所以成了恶鬼盘踞的死地,但是这里的确是一处蕴养灵魂的好地方,不然那些妖鬼也不会百年不散。恶鬼之森里的煞气已经被我净化了,那一株娑罗树更是有蕴养灵魂的神效,如果只是养魂的话,我们直接把人埋在树下不就好了吗?”   叶青沉吟了一小会儿,才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他好像是说缺了点什么,想要做到净化灵魂又不伤灵魂的本质还是有点难的。”sxmd   还能缺了什么?谈到正事,林夕也收起了儿女情长的心绪,随手往自己脸上泼了一道冷水,胡乱抹了抹就要往外头冲。叶青一把把人拉住扯进怀里,拿着毛巾给她擦了又擦,直到把水渍全部擦干净了,才把泥鳅一样的女汉子给放了出去。   林夕气势汹汹地往外跑,恰好跟一蹦一跳跑回来的小土豆撞了个满怀。看到妈妈醒了,小土豆特别高兴地挥舞着小短手就冲过来要抱抱。   小土豆心是脏的,但那壳子却实在白嫩可爱到了极点,换了任何一个女人站在这里都会忍不住因为这皮相而产生几分怜爱之情。可惜他遇上的是林夕,虽然不怨怼小土豆手撕老妈的残忍举动,也依旧保有着几分母子之情,但是林夕也不会真的将他当做普通孩童来看待。   林夕袖手站在原地,一双眼睛黑得隐隐发蓝,有种格外通透的灵秀之感:“你说想要净化灵魂还缺点东西,还缺什么?”   小土豆有些遗憾地收回了伸出的两条白胖手臂,他看着林夕,觉得这个从见面时就有些疲惫的女人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小土豆没有隐瞒,乖乖地将事情都交代了:“这里是妈妈的领域,这样算下来,妈妈也算是修炼有成,跟我一样都能在地书上搏一个名号。只是上了地书就算是入了地府,永生永世都将归属于黄泉尊者,妈妈想必是不愿意的。但是我们想要再次突破界限,就势必要完善自己的领域,在凡间渡过劫数,就可从鬼物成为鬼仙。”   “我看了一遍,发现妈妈的领域已经基本成型了。”小土豆转身看向远处雾气蒙蒙的一片,眼底带了三分笑意,“但是还差一点,虽然妈妈的领域内清圣之气和污秽之气共存,但是还是没有保持一个平衡。因为妈妈修的鬼道是魔道之一,所以还差一点污秽之物,这个领域才能定型。”   林夕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忍不住挠了挠鬓角,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小土豆扬起一张无辜的脸蛋,抬起手,让林夕看他掌心中乌漆嘛黑的一大片黑泥:“有佛门圣树镇压在这里,邪祟不生,正邪难以保持平衡。但是如果妈妈将秽土导入这片土地,那领域内的生死就会自动形成一个轮回,保持了平衡。而那娑罗树,汲取污秽之气也会生得更加茂盛,岂非好事一桩?”   好个屁啊!林夕面无表情,心中暗暗骂娘,那黑泥也不知道汇聚了多少怨念,是货真价实的天下至秽至浊之物。她的魂火是来自罪人的忏悔,恶人临死前最后的一丝善念,罪人的善也是善,虽然微弱却也是干净的。但是那黑泥却是痴人的绝望,是那些想要复仇而不得的人魂飞魄散之后剩下的碎片与痴妄,这世上就再没有什么东西会比这些绝望的情绪更加负面了。   这个世界上,背叛、欺辱、折磨、诽谤、遗弃……种种因罪恶而生的怨恨都是其次,可怕的是经历了这些还要亲眼看着那些害了自己的人幸福快乐,而自己永堕无望之渊,无法复仇,无法放下。就在这样绝望的痛苦中魂飞魄散,留下来的东西怎么可能干净得了?毕竟他们到最后一刻都还是恨的。   小土豆看着林夕没什么表情的脸蛋,有些可怜兮兮地说道:“我不会害妈妈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妈妈应该也知道,这世上孤阴不长,独阳不生,这优昙娑罗树的确是世间难寻的天生灵物,但是有它立在这里,迟早要把整个领域净化成圣地,妈妈难道是想跟那群秃驴和尚一样建立一个佛国不成?那种除了至纯至净的圣人以外没人能活在这里的领域,跟妈妈的道途相驳逆,是没有用处的。”   小土豆觉得自己能接受妈妈成神成仙成鬼,唯独不能接受自家老妈变成一个佛光万丈的秃驴。   林夕也对佛教不太感冒,只能捏着鼻子认命了,她看着孩童白嫩手掌心里的那一团黑漆漆的泥土,问道:“怎么做?”   “我来我来!”听自己的妈妈答应了,小土豆蹦蹦哒哒可高兴了,当下小手一挥打开自己的领域,铺天盖地的黑泥就如潮水一样从界门中喷涌而出,仿佛泥石流一样汹涌澎湃,直接淹了林夕的恶鬼之森。这一幕实在太恶心了,林夕本来就惨白似鬼的脸蛋当下就青了,双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还是默默地忍了。   傻逼儿子玩泥巴,林夕只能头痛欲裂地跟自家爱人坐在一边沉默围观,林夕发现那秽土落在泥土里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土质似乎变得更加黝黑了。除此之外一切如常,也没有说蠕动着冒出个泥人来。林夕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就随小土豆玩去了。   小土豆忙着撒泥巴,林夕却坐了下来,跟叶青商量起孩子的名字了。   “小名就叫土豆,反正他是阴坑地里刨出来的。”林夕趁着熊孩子不在就瞎胡闹,还兴致勃勃地调戏叶青,“你说你当初跟我提的绿树红花,你怎么不改名字叫叶绿呢?毕竟我跟你说了是绿树嘛,青色和绿色很像,但是也还是有点点小区别的。”   叶青面无表情任摸任捏任调戏:“我试过了,老师说我可以更自暴自弃一点叫自己叶绿素。”   林夕:“噗。”   林夕决定让儿子来继承这个光辉伟大的名字:“那土豆就叫叶绿素吧。”   又是土豆又是叶绿素?怕不是来点阳光空气和水就能光合作用了吧?   叶青心里是拒绝的:“他大概更愿意跟你姓。”   “可是你是他爸爸。”林夕看着叶青的眼睛,她那双墨色浓重的眼睛里藏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明光,执拗深藏,“只要我一天是他的母亲。”   “他就必须喊你一声父亲。”   林夕不是个舌绽莲花的人,要她天天将情情爱爱挂在嘴边也实在是为难她了,但是即便她历经生死劫难,也有一个人在她心里是特殊的。小土豆不知道,叶青之于她,是亲人爱人,也是师长友人,是曾经仰望追逐过的存在,也是渴望守护的一线美好,倾尽了“林夕”这个人一生中少得可怜的温柔和爱。   如果林夕的生命中没有叶青,历经劫难归来,她大概会遵循着骨子里那疯狂的杀性,成为一个嫉恶如仇、杀人如麻的镇守者吧。   除恶务尽,眼底再容不下自以为是判定的“恶”,她自以为是的孤清,最终只会成为造下无尽罪业的劫。   渴望变强,渴望不凡,这是与生俱来的本性,还是因为她的灵魂本来就是空的?她坚信人性本恶,是不是她本身也是恶的?她憎恶着人性五毒,何尝不是将自己也囊括在内了?渴望超脱渴望善,她告诉自己人跟动物唯一的不同就是因为理智能控制感性。她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自己人性中的“感情”是恶的?所以她在战斗中会感到快活,所以当她强到足以支配命运时会那样欢畅,所以当鲜血染满她的双手时她会兴奋到颤抖。这些是不是都是因为人性之恶?   她渴望超脱这样的人性之恶,可是剔除了人性,她的灵魂又成了空的。   ——“你已经找到让自己的灵魂不再空虚的执念了吗?”   是的,她已经找到了。   “叶梦归。”林夕笑了笑,“就叫……梦归吧。”   但愿,但愿……走到那众生之巅,我还能……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没有叶青呢。   林夕现在已经不是林夕了。   她中二病是真的很严重了,想要除去一切的罪恶,包括自己的人性。   好了,伏笔埋到这里,下一章继续穿越。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死亡全息(1)   小土豆回来之后,对自己的名字表示了强烈的抗议。   倒不是嫌弃名字取得娘兮兮的,他只是觉得自己能叫“林梦归”、“林狗蛋”、“林土豆”,但是他就是不想姓叶。   然而反抗并没有什么卵用,婆媳难处左右为难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女汉子这里是不存在的,林夕将熊孩子暴揍了一顿,啥都消停了。秽土融进了娑罗树扎根的土地,林夕有些意外地看见那优昙娑罗树居然变得更加青翠欲滴了起来,看来土豆的确所言非虚。   “妈妈,取一片娑罗树的树叶用来护持魂魄,它会逐渐将非魂质的秽物排除出去,你再用魂火包裹缓慢净化掉秽土,就可以了。”小土豆摘了一片青翠欲滴的叶子递给林夕,那树叶离开了枝桠,立刻就变成了坚硬的翠石,“这个过程可能很漫长,少则四五个月,多则三年五载。”   林夕接过那片叶子形状的翠石,闻言也不过叹了口气:“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   “佛前净莲也是诞生于污泥,这一株优昙娑罗树想要生得好,也必须生于极恶之地。”小土豆,或者说现在改名叫叶梦归的鬼婴摸了摸娑罗树宛如玛瑙般晶莹美丽的枝干,语气中略带感慨,“这应该是一棵新生的树?不知道这棵树的母体是长在怎样罪恶的土壤里呢?”   林夕回想了那个追求永恒之美的骨瓷小镇,沉吟:“一个……连缚罪尊者都忍不住将它从世界上抹去的地方?”   “黄泉尊主?”叶梦归深感惊悚,忍不住缓缓收回了自己白胖的小手,迟疑道,“……咳,那这棵树还真是来历不小,听你这么说的话,那个地方本来应该也是要诞生一只鬼王的,但是大概是因为圣树镇压的缘故怨气没能成型,所以才会发展到让黄泉尊主都忍无可忍的地步吧。”   林夕对缚罪天有些不满,忍不住腹诽道:“他只管处置那些犯下罪孽的人,却不理会那些被残害致死的灵魂,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出来阻止罪孽之人犯错,我还会敬他三分,他却偏要等那些人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才将他们带走,留下一片疮痍,满目伤痛,就这样袖手不管了?”   “黄泉尊主当然不会管。”叶梦归歪了歪脑袋,神态天真,“妈妈,你知道三界五行六道吗?”   “三界?天地人三界?五行不就是金木水火土,还有轮回六道吗?”林夕身负道教宝典,对这些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是不是。”叶梦归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是□□、欲界、无□□,这三界就囊括了轮回六道,万物苍生生生死死都不会超脱这三界。”   “三界是给轮回六道中的芸芸众生生活的地方,而修道有成的人所谓的‘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指的就是摆脱轮回之苦,走上长生之路的修士。”叶梦归晃着肥肥短短的小手指给林夕科普鬼道的知识,“欲界有六重天,□□十八天,无□□四天,修道有成的人就可以居住在三界外的四梵天还有圣境四天的三清天中,三界总共有二十八天,而三界之外另有八重天,但是其实严格来说,都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等等。”林夕掰着手指数了数,“你说圣境四天里有三清天,那还有一重天去哪了?”   小土豆眨了眨眼睛:“还有一重天无主,不能住人,那里是‘道’的诞生之地,无色无形无相,名为大罗天。”   林夕狐疑地瞄了过去:“不能住人?”   小土豆:“……住的不是人。”   林夕:“……哦。”   野兽般的直觉告诉林夕还是不要继续问下去才比较好,但是她其实觉得很意外,因为她的这个“儿子”似乎知道得真的不少。   “我想告诉妈妈的就是——”小土豆的神情严肃了起来,“黄泉尊主虽然明面上是冥府的掌控者,但是其实冥府就是三界的中转站。”   “无数的大千中千小千世界,所有轮回六道的魂魄归属之地都是黄泉,黄泉没有星辰日月,时间是凝固的。但是每天死去的人类、动物、妖魔鬼怪有多少?谁敢去数?妈妈,如果你是黄泉尊主,你会去在意这个世界上死了多少只蚂蚁吗?”   ——不会。   林夕垂了垂眼,已经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能怪那位神明无视人类的死活,而是因为眼界和出身的不同,注定他们眼中看见的事物是不同的。林夕看见的是活在底层的人们坎坷苦难的一生,看见的是他们的不甘与怨恨,痛苦和挣扎。但是在缚罪天的眼中?别说几条人命几条魂魄了,只怕一个世界的生生灭灭,都不一定能惊起他眼中的涟漪。   林夕心中那一丝埋藏得很深的忿然,伴随着一声叹息而消散。   如果神明有情,那她也没有必要奋斗至今,伤痕累累只为了给自己拼杀出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想通了这一点,林夕也重新找回了自己平和的心态,努力打起精神对叶青说道:“走吧,这边问题解决了,我们去把任务给交了,开始下一个世界吧?”   叶青微微一顿,看着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小土豆,只是平静地回复道:“好。”   提交任务报告和选择世界都是叶青去做的,林夕倒是想帮忙,但是一看到那让人眼花缭乱的数据和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她就选择死亡了。林夕自认自己的智商也在正常人的标准线上,但是自从她遇上了叶青这个头上顶着学神光环、浑身还开满了金手指的挂逼之后,她除了趴着装死以外也没有其他办法好掩饰自己学渣的自卑了。所幸她现在有一个任务,就是每天用魂火烧一烧那片翠玉。   叶青的上头接到了叶青的任务报告也觉得很惊愕,而匆匆赶来的秦元帅只看到一枚翠玉制成的树叶安静地躺在盒中。痛心不假,庆幸却也是真的,听说林夕有办法将秦向远恢复,秦元帅就将这件事情记作任务交托给了林夕和叶青,顺便以军功为由提拔了一下林夕的等级。从“入门者”变成了“起步者”,林夕深感前路漫漫,之后想到叶青能平安健康地长这么大都是托了高逸的福,林夕提出想要见高逸一面表示感谢,却被叶青拦下来了。   “老师前些日子带兵去了其他星系。”叶青在光屏上点开下一个任务的介绍,目光沉静地凝视着林夕,“这是一个高科技位面,但是发展方向和我们这个位面不同,他们极力发展智能ai,并且将之用于全息技术。你应该还记得,全息技术是模拟感知,可以用在游戏、军事、科学实验等方面,我们这边将全息技术用在了军事上而制造出了感触机甲,但这个世界的全息技术是用在了游戏上,并开发出了虚拟的第二世界。”   “全息网游啊。”林夕摸了摸头,她对于这种神奇的高科技还是很感兴趣的,“那我们这次是去旅游的吗?”   林夕可没忘记位面洞悉者的工作是什么,他们是记录、整理以及收集不同位面文化历史甚至是科学技术的特殊部队成员,在不影响其他位面正常运转的情况之下收集情报和信息,去其槽粕取其精华,以此推动自身位面的成长。从零变成叶青的这一段岁月不过短短二十多年,这个位面的科技就已经发展到了如此鼎盛的程度,不得不说位面洞悉者的确在里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嗯,去旅游。”叶青平直的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有了一个笑的模样,“在这个世界里,我可以保护你。”   林夕想到自己去了高科技位面,只怕是很多手段都用不上劲了,叶青说情话都像是在承诺一个誓言,实在可爱到了极点。越想心里越感慨,叶青这种性格的人,如果不坚持正道那绝对会走上毁灭世界的不归路,这样说下来,高逸的确是个好老师,虽然没有让叶青学会正常人该有的感情,但是他至少保证了叶青残缺的人格没有衍生出恶的自我。作为当初亲手将零交给高逸的人,林夕觉得自己如果不当面道谢,实在是过意不去。   “我先跟你老师道过谢再走吧?”林夕觉得做人要厚道,对当面道谢这件事情念念不忘,“要是没有你老师,现在都不知道你成了什么样。难得来一次,我总得跟他说一声谢,就算是隔着光屏也没什么啊。等等你别拽我!你是不想让我见你老师吗?!”   叶青的脚步微微一顿,细不可见地偏了偏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没有,你想多了。”   林夕满脸狐疑地绕到了叶青的面前,摸着下巴说道:“我野兽般的直觉不可能出错的,你就是不想让我见你老师,为什么?”   叶青撑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跟林夕对视,不管林夕怎么逼问,他就是不吭声。   自家人知自家事,林夕当初那样凶残,将自己死成了叶青的心理阴影,也差点死成了高逸心中的白月光。叶青知道那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但是禁不住高逸这个人时数年来对林夕的欣赏和念念不忘。要知道高逸跟叶青完全是一个德行,不近女色一派性冷淡的作风,这种人对一个女人念念不忘十几年,鬼知道这欣赏之情什么时候会扭转成爱?感情这种事情难讲,叶青也不想试试跟自家老师成为情敌是个怎样的感受。   林夕眼看着叶青不吭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难道——”   “丑媳妇见公婆,你嫌我丑?!”   叶青:“……”   “说好的一见朋友二见同事三件家长的结婚三部曲呢?!骚年!你想渣我?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叶青:“……”   他收回前言,万人迷路线不适合他家情缘。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男配候选一——小学弟,富二代,关键词:病娇,依赖,黑心白莲]   林夕:沃日!妈的死变态!洗脑洗脑赶快洗掉你脑子里的废料!   ……   [男配候选二——高逸,一国上将,关键词:军人,禁欲,一生之诺]   林夕:岳父!请把你儿子交给我!我会对他好的!   ……   [男配候选三——缚罪尊者,一界域主,关键词:耿直,霸总,相爱相杀]   林夕:你他妈这事你管不管?!妈的!你不管我管!(捋袖子直接上)   ……   [男配候选四——道虚天,身份成谜,关键词:高冷,美颜,前世今生]   林夕:爹!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死亡全息(2)   林夕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个地下停车场。   林夕对这个地方有些心理阴影,着实狠狠地愣了一下。等她凝神细看,却发现面前悬空立着一个蓝光盈盈的光屏,那光屏没有实体,很有未来世界的高级感,上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林夕从懵逼中回过神来,凝神一看,却发现居然是一个游戏的个人面板。   id:林希   等级:90(满级90)   种族:人类   职业:影杀(短兵)   血量:1000/1000   属性:体质150,敏捷300,智力2,力量60,感知200,灵巧289,魅力???   负重:15磅(轻便)   天赋:妙手(灵巧+20),灵猫(敏捷+30),夜瞳(感知+10)   之后就是一大串游戏数据,林夕只来得及草草扫了一眼,就将视线放到了周围的环境上。她这才发现这个地下停车厂一样的地方不止她一个人,还有另外两个青年站在不远处,一个拿着一张泛黄的地图在翻看,一个则戳着光屏在查看自己的装备。林夕只扫了一眼,就迅速判断出这两个人都不是叶青,叶青哪怕变成了林夕完全陌生的样貌,林夕也能从神态气韵中将他认出来,但是面前的两个人都带着一些西方人血统,性格也都不是内敛的类型。   林夕不动神色地打量着两人,一个是很典型的金发碧眼,一个则是深棕的头发和蜂蜜色的眼睛。大概是因为游戏可以修改设定的缘故,两个人的容貌都称得上俊美,身材修长结实,远远往那里一站,玉树临风,帅气得仿佛自带美颜柔光。话虽这么说,但是死宅的天线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神态上的同类气场,估计这两人都不是有心机的类型,这样只要小心试探一下,她就不会暴露出身份上的不同……嗯?   林夕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自己拔高了不少的视野以及胸前裹着紧身衣显得格外一马平川的胸口,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林夕抬手摸了摸胸,忍不住又捏了捏,神情终于渐渐严肃了起来。   “林希!你准备好没?!”金发青年回过头来吆喝了一身,林夕凭借着“感知200”的属性看见了他个人面板上的“id:亚度尼斯”的字样,对于这个中西合并的世界观有点懵逼的林夕力持镇定,尽管她内心已经快要崩溃了,面上还是云淡风轻地说道:“稍等,就快了。”   林夕手指几乎是有点颤抖地点开了个人面板中的装备栏,看到上面留着文艺的中碎发,漆黑散碎的头发挡住了一只眼睛,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湖水般矢车菊蓝色的眼睛。一张略显苍白却谁都不能否认其精致俊美的脸蛋,介于美和俊中间的容貌在某种境界上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就连林夕向来没有什么情趣可言的僵木表情都被衬托出一种暗夜精灵般神秘优雅的冷清,只让人想溺死在这双深蓝的眼眸里。   林夕……林夕差点给跪了。   啊啊啊什么鬼啊!!!好不容易出来旅游一趟居然把她给变性了!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吃掉自家大佬的啊啊啊!!!   而且这张脸怎么回事啊简直像是黑暗版的神父啊!!!这种无尽夜色糅杂而成的神秘清冷之美是想怎样?逼她搞基吗?!!!   林夕几乎要抓狂了,就她见过的这么多人中,悲弥塔莎是东方人种的红尘绝色,温妮是西方人种中的妖娆尤物,那神父的样貌简直可以堪称男性之最了。美人在骨不在皮,那种仿佛跃动着生命灵动之美带着时刻燃烧着生命和灵魂的炽烈,让人不由得想到主宰火焰的精灵。而林夕现在的这个壳子五官眉眼上虽然跟神父并不相似,但是那种气质却无端端的也会让人想到精灵这种深受上帝宠爱的种族,只不过一个属于光明的白昼,一个属于寂静的黑夜罢了。   顶着这样的壳子这样的脸!还怎么愉快的谈恋爱啊?!就算叶青不在乎,她也很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家丈夫掰弯好吗?!   林夕默默地石化在原地,那边厢,金发的亚度尼斯却朝着另一个青年吆喝了一句:“乔磊你好了没有?这副本我们不是都来过好几次了吗?!”   名叫乔磊的棕发青年满头黑线地扭过头来,咬牙道:“亚尼你说得轻松,我们是来过几次,但每次都全军覆没好吗?这个副本最要命的就是时间,时间把控得不好迟早都是要扑街的。就算是全息网游可以调节痛觉,但是被一群丧尸一样的精神病人咬死也是很恐怖的事情好吗?”   “反正先试试水,试一次练练手感也就差不多知道要怎么跑位了。”亚度尼斯推着乔磊拽着林夕就要往里头走,“我们准备得这么充分了,林希的敏捷都堆到300了,没道理这次我们还刷不过去!如果过不去绝对是副本出bug或者有特殊剧情线,总比你在这里傻兮兮的研究来得好。”   林夕十分被动地被推到了一座雕着饕餮图样的青铜门前,这种魔幻的画风让林夕内心非常崩溃地想要吐槽些什么,最终也只能吐出一串省略号。林夕安慰着自己不要跟游戏较真,一边拍开腰间的装备扣取出两柄漆黑的匕首,她眼角的余光睨了亚度尼斯和乔磊一眼,迅速判断出亚度尼斯大概是战士肉盾之类的职业,而乔磊大概也是一个近战职业,不过是以力量为长。这样看下来,三人都是近战,但是分别朝着体质、力量和敏捷三个不同的方向发展了。   男子有血性,玩游戏也更追求刺激和技巧,林夕对于这个结果倒是不意外。   但是……你刷副本得带奶啊!得带奶啊!!得带奶啊啊啊!!!   不带奶妈你是要怎样?三个人刷一个副本还要空出手来喝血瓶吗?!   林夕扫过三人的装备,单单看光效都能知道他们的装备档次不低,就连林夕这个一身漆黑的影杀,装备上都流淌着道道暗光,应该不可能傻逼到连这点常识都不懂。林夕虽然现在就想甩下这两人去找叶青,但是这样难免会暴露自己的异样之处,实在得不偿失,只能先陪着他们往副本里面走一趟了。如果这三个人不是自视甚高的话,那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带奶妈没用,这个副本必须依靠速度快速刷过所有关卡,不然一定会被boss一击必杀。   事实也是林夕想的那样,乔磊看完地图之后神情悻悻地将地图递给了林夕,嘟囔道:“这个副本特别见鬼,如果不在规定时间内过掉的话就会被困死在里面,无数小怪一拥而上把我们给吃掉,所以过副本的速度一定要快。我和亚尼上次都死在第一个boss面前了,这次带林希过来,关闭机关之类的就要靠你了。第一个关卡,进去之后也别管我们,你有多快跑多快,先去机房那里把电闸给打开,有了灯我们行动会方便一点,小怪的属性也会下降。”   林夕看了看地图,强行记下机房的位置之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乔磊还在嘟嘟囔囔地说道:“也不知道多少人折在这里了,听说还没有人能过关呢。如果我们过关了可就是全服首个开荒的,写攻略都能大赚一笔。我们的装备和战力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是要小心第一个boss,特别坑爹,是这个精神病院的女护士,你进了房间之后她会倒在地上。你如果伸手去扶她,会被捅死,你如果不救她,你也会被捅死。”   林夕:“……”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会被捅死的,不如先干掉她吧。   亚度尼斯启动了机关,林夕看着青铜门伴随着机械运作的声音缓缓升起,青铜门的内部一片漆黑,只有墙角上的一个残破灯泡发出滋滋的声响,伴随着闪烁不定的电光。青铜门打开时,林夕听见自己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机械的女声:“任务——肃清奥德里奇精神病院,现在开始。任务等级:ss,任务难度:深渊,任务关卡:5,奥德里奇精神病院位于城市中央,是生化病毒扩散开时最先受到感染的领域,请玩家肃清奥德里奇精神病院并夺回液态能源核心。”   青铜门才上升到一半,亚度尼斯已经拔出一柄一人宽的大剑扫出凌厉的剑风,大喊:“走!”   林夕弓腰屈膝,在亚度尼斯出声的那一刻就如同夜猫儿以般飞窜了出去,速度之快几乎让林夕都感到了诧异。这具数据构成的躯体非常灵巧,不比末世中那个受过杀手培训的壳子差,甚至在力量和爆发力上海更胜一筹。林夕飞快地往前奔跑,朝着地图标示的机房方向冲了过去,她这具身体的驱壳完全就是一个纤细的美少年,藏在刺客皮衣下的腰线也流畅好看,跑起来的时候宛如一只矫捷优雅的花豹。   林夕冲了一段路,前方却传来一声怒吼,林夕睁开一双深蓝色的眼眸,凭借着夜瞳的天赋看见了三只浑身鲜血朝她扑过来的丧尸。   “你继续跑!不要停!”林夕拔出匕首正想跟这两只小怪正面刚,一道凌厉的剑风却一把将三只小怪扫退了好几步,而趁着亚度尼斯将小怪击退,乔磊立刻扑上去跟三只小怪纠打在一起。林夕扫了一眼,发现乔磊的武-器是一柄激光剑,只是轻轻一挥就将丧尸的手臂砍成了两截。   有人帮忙断后,林夕也不再拖延时间,她冲上了二楼,避开好几只小怪冲过一条走廊,林夕踹开了一扇破败的房门,却一眼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女人。   穿着粉色护士服倒在地上的女人浑身是血,低垂着脑袋看不清她的脸,似乎受了重伤一样痛苦地挣扎着,想要扶住桌子站起来。   林夕瞬间想到了乔磊口中那个不定时刷新的小boss。   她心里一毛,决定先下手为强,毫不犹豫地摁下匕首上的按钮,一发子弹就爆了boss的头。   鲜血喷溅得屋子内到处都是,女人顶着半个脑袋缓缓地倒在了地上,林夕一边吐槽这个游戏做得太过血腥,一边飞快地绕过尸体继续朝前面跑,只要穿过这间房子抵达另一个走廊,就可以在走廊的尽头找到机房并且打开电闸了。   林夕摁下门把,却发现房门被锁了,她皱了皱眉头,因为她记得地图上标示了这个房门是打开的。   没等林夕踹开这个门扉,就这么短短一个耽搁,一只冰凉的手就搭在了林夕的肩膀上,冻得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的手指触在林夕脖颈处的皮肤上。   林夕猛然回头。   近得彼此都能感受到呼吸的距离,已经碎掉半个脑袋的女人唇角挂着诡异的笑,一颗沾满鲜血和粘液的眼珠子掉在了林夕的肩膀上。   “死吧——”   林夕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first blood!]   林夕:……等等,我死了??????   ————————分割线——————————   这个世界是我做的一个梦,梦里的我变成了男的,然后我搞基了。   然后醒来之后,我很认真思考,我到底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   首先,我性取向的确是男性没错,但是身为女性的时候对男性无感,梦里身为男性的时候却对小受非常有热血冲头的感觉。   梦里我是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死亡全息(3)   林夕只感觉到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睛时又是出现在了那个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身上蓝光浮动。没等林夕搞清楚情况,她身边突然浮现出两道蓝光盈盈的光柱,亚度尼斯和乔磊都出现在了光柱里,神情悻悻。看到林夕也跟着被传送了出来,乔磊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了一抹真切的同情。   “你是撞上那个小boss了吧?”乔磊拍拍林夕的肩膀,十分怜悯地说道,“那个小boss随机刷新,我们也不好预料她会出现在哪里,所以才让你尽快去开电闸。在开电闸的情况之下,所有小怪削弱20%而boss削弱10%,我预估了一下,只要有debuff,我们就算开了怪也能硬扛过去,没想到你那么快就被干掉了。”乔磊显然是在那个女护士的手里死过好几次的人,虽然是游戏,但是耐不住场面恶心,所以对林夕的遭遇深表同情。   林夕将脑海里临死前看到的场面打了马赛克,淡定地说道:“她就倒在机房的必经之路上,不干掉她是不可能过去的。”   乔磊一听林夕这话,眼神顿时更加同情了:“你不会是直接爆她头了吧?死亡拥抱的感觉怎么样?”   林夕:“……酸爽得劳资都醉了。”   林夕这么一句面无表情的吐槽立刻逗笑了两个狗比损友,两人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亚度尼斯一边笑还一边解释道:“那护士应该是要开剧情的,她在地上挣扎的时候,你如果不救她,她就会陷入狂暴模式,属性翻三倍,我们三个上去挨她一巴掌分分钟就得跪;你如果救她,她就会陷入‘质疑人性’的buff状态,我们全属性下降30%,如果开了电闸的话,虽然很难,但以我们三个的技术也能打得过去。”   亚度尼斯话音未落,乔磊已经兴致勃勃地插嘴道:“但是如果你进去就爆了她的头,你就会获得死亡拥抱的奖励,一击必杀,绝无残留哦~”   林夕:“……擦。”   这种时候后悔也没有什么用处了,虽然气愤两个人居然不告诉她重要情报还幸灾乐祸,林夕还是面无表情地再次走到了青铜门的面前。这次三人约好了一起前进,等到遇到那个女护士之后就由亚度尼斯和乔磊先拖住对方,然后林夕去把电闸打开。   副本重新开启,林夕郁闷地一刀砍死了朝自己扑过来的丧尸,三人飞快地冲上了二楼,朝着走廊的尽头冲了过去。这次亚度尼斯作为肉盾一马当先,踹开了门板之后果然又看见那个浑身是血的女护士在血泊里挣扎。   三人没有一个人想上前去扶她的,乔磊袖手站在一旁朝着亚度尼斯挤了挤眼睛,林夕更是很没义气地站在了门外,亚度尼斯的眼神朝着她扫来时还被林夕冷冷地瞥了一眼,想到叫这个才刚刚死在死亡拥抱里的好友去扶杀人凶手实在是强人所难,亚度尼斯只好摸了摸鼻子自己上前,嘴里还假惺惺地说着任务台词:“喔!美丽小姐!您还好吗?我们是来自黎明基地的救援者,可以告诉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护士被亚度尼斯半搀扶而起,柔顺的发丝披在瘦弱的背脊上,微微露出惨白的下颚。   “美丽?你觉得我美丽吗?”女护士低声呢喃着,声音低弱得林夕都差点听不清楚,只听她一声低吼,“假惺惺的男人!滚开!你让我恶心!”   亚度尼斯飞快地甩开她退到林夕身边,他一把拔出自己的大剑,一边低声道:“来了!准备!”   于是在三人的注视下,女护士的头上果然浮现出buff-“质疑人性”的状态,而林夕也立刻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沉重了不少,打开面板查看,果然属性被削弱了30%。她抬头看去,女护士柔顺的长发无风自动,露出一张惨白似鬼的脸庞,嘴唇乌紫,瞳孔发红,哪怕她五官姣好这时候看起来也十足惊悚。她一双手变成了枯骨一样的干瘦,唯有指甲又尖又长,寒光凛凛仿佛能撕裂他人的胸膛。   “林希!快冲!看你的了!”亚度尼斯和乔磊都挥舞着武-器冲了上去,想将女人卡死在角落里。   林夕也不犹豫,侧身就朝着另一个出口处冲了过去。这次一摁门把却依旧是拧不开,她猛地一脚踢向了门板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咣”的声响,林夕收脚却诧异地发现自己仿佛踢上了金属,那门居然没开?没等林夕继续攻击,那女护士已经发出了一声尖嚎朝着林夕扑了过来。   “卧槽!怎么回事?!仇恨值混乱了!”亚度尼斯拼了命的输出也拉不回女护士的仇恨值,顿时焦头烂额了起来。那女护士拼着破绽暴露的代价都死命地往林夕的方向扑,不管亚度尼斯和乔磊怎么攻击都没用,“林希你快跑啊卧槽!不把电闸打开我们干不过这个boss啊!”   林夕在屋中左躲右闪,闻言也只能郁闷地喊道:“她一声尖叫我就陷入‘恐惧’的debuff里了啊!”   buff是游戏中的术语,意为状态,debuff指的是负面状态。而“恐惧”的负面状态还伴随着僵硬、迟钝等影响行动的限制,虽然林夕并不害怕,但是耐不住数据的壳子会被影响。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被女护士的爪子送回复活点还是因为她的战斗意识太强悍了。   林夕左支右绌地硬抗,一时间被打得有些狼狈。她这个职业有点类似杀手或者刺客,以灵敏和速度见长,血量和防御值都不高,更别提现在还被削了属性,那女护士一爪子下去林夕小半管血就空了,只能急急后退给自己扎个战斗绷带或者灌个血瓶。就在林夕以为这次又撑不住得死回去了,一道炽白的光就落在了林夕的身上,血量立刻稳住并且负面状态也被清空了。林夕一扫,才发现那道光是从亚度尼斯的方向发出来的。   “别发呆了!开不了电闸就先弄死她!”亚度尼斯大吼,“我就不信了!我和乔磊两个人都能扛住,三个人还杀不了她!”   林夕对这个疯魔的世界是彻底绝望了,她的匕首是近战武-器却被改装成小型枪支,远攻近战都没问题,而这亚度尼斯居然是一个类似圣骑士的职业?这个游戏的世界观也太混乱了吧?科学玄幻掺杂在一起,也不怕玩崩盘。内心疯狂吐槽着,林夕却也拿着匕首往前冲。恰好这时那护士微微偏头朝着林夕的方向看了过来,没有正面直视那双坏掉的眼睛,林夕才发现这女护士的建模还挺美丽的。   这个想法只是在林夕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女护士却突然停止了攻击,然后林夕三人就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了。   这是bug!!!亚度尼斯和乔磊在心中疯狂咆哮,但是他们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护士跟林夕面面相对。   林夕即便动不了了面上也还是没有多少表情,她看着女护士,却见女鬼一样的女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忽而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呢?”   女护士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仿佛在向情人倾诉自己的爱意不休,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和颤抖。   扑面而来的变态气息让林夕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凉,只能轻咳一声,说道:“你身上鲜红的血迹,乌紫的嘴唇,惨白的皮肤,漆黑的头发……”   真像个女鬼。   妈的,这句话当然不能说。   林夕硬着头皮说道:“……还挺好看的。”   林夕话音刚落,女护士的脚底顿时冒出了一个金光熠熠的光柱,无数光点在房间中萦绕,衬得这狼藉一片的房间居然有几分圣洁的味道。   而原本女鬼模样的女人也变回了正常人的模样,神情楚楚,恬静温柔。   她站在光柱中温柔一笑,眉眼如水般盈盈生姿,轻软而柔:“谢谢你。”   女护士话音刚落,身上立刻金光大盛,林夕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时那女护士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亚度尼斯和乔磊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   “……”林夕心里也懵,“人呢?”   “……升天了。”圣骑士职业的亚度尼斯神情古怪地看着林夕,“任务显示第一环已经通关了。”   什么鬼?!你们就是在这种boss的面前跪了一次又一次的吗?!   林夕心里无语,可是当她目光扫到自己的系统面板时感觉懵了,因为上面居然出现了一个有着冗长介绍的buff。   【米兰达的痴心:多少人爱过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过你的美丽,以假意或真情。惟独一人爱你朝圣者的心,爱你哀戚脸上痛苦的痕迹。神啊,这世上有没有一个人,不管我如何面目全非,他也会对我不离不弃?】   【状态属性:与神经病产生共鸣并使其自愿升天。黑暗阵营好感度+30,组队状态全队属性+10%,持续时间1:59:47】   林夕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你才跟神经病有共鸣呢!什么垃圾游戏!!!   “啧啧。”亚度尼斯心情复杂地拍了拍林夕的肩膀,“兄弟,对不住你,这次你真是牺牲大了。”   要不是他们为了过副本而特地将人叫过来,好兄弟也不会在副本里面还被npc调戏了一把。   乔磊捡起米兰达生天之后掉落的装备,那是一个穿着银色细链的怀表,做工精致奢华,上面镶砌着一颗矢车菊蓝宝石,跟林夕的眼睛颜色一模一样:“我看看,喝!亚传奇的装备!不过简介好奇怪……路易斯的蓝宝石怀表,镶砌着米兰达的相片,是他唯一的遗物。此首饰具备唯一性,没了?”   “看样子我们是开启特殊剧情了啊。”亚度尼斯拍着林夕的肩膀,也不理会她的扼腕,“怪事,夸她好看就能过关?我还喊她美丽的小姐呢,她怎么上来就挠我?难道长得好看的有特权?窝草!我也长得不丑吧!”说完还摸了摸自己的脸。   林夕感觉心累极了,现在满脑子只想打完这个副本去找叶青:“别废话了,不是说副本有时间限制吗?”   “就走。”乔磊将怀表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鸟来,就随手朝着林夕丢了过来,“你拿着吧,毕竟是你打出来的。”   林夕查看了装备的属性,却发现那怀表的表壳已经染满了岁月的痕迹,看起来古老极了:“生化病毒爆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你忘了?进游戏的时候故事背景还是得看的。”亚度尼斯扛着大剑朝前走,也没有怀疑什么,“大概是五十年前吧,生化病毒爆发,世界陷入无秩序混乱的年代,城市与国家不复存在,只剩下各种大大小小的基地林立。人类的科学带来了无尽的黑暗,这种时候光明圣殿出世,而玩家则作为黎明战士而与黑暗势力进行战斗,这个就是世界的背景了。为了增加可玩性,热武-器和冷兵器都可供选择,也可以选择偏向神权或者偏向科学的发展路线。”   “原来如此。”林夕拿着怀表若有所思,“之前那个机械女音说过,这个奥德里奇医院是最先沦陷的地方之一?”   “是这样,怎么了?”   “可是刚刚那个叫米兰达的女护士看起来并不像是五十多岁的人。”林夕举起怀表,“她好像是因为被爱人抛弃而疯魔的,但是看这个怀表的介绍却又事出有因。你们之前说了这个副本如果是想暴力通关是很难的,那就说明这个副本需要摸索任务线才能达到通关的标准。”   “米兰达的爱人不是抛弃了她,而是已经死了,死在五十年以前。”   林夕瞥了神情放空的乔磊和亚度尼斯一脸,终于稍稍找回了一点点智商上的自信。   “但是她不知道,她没有意识到外界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十多年,她以为自己因为生化病毒而变丑了,所以爱人不要她了。”   “也就是说,这个医院是没有‘时间’的概念的,这个应该是任务线想透露给我们的信息。”   作者有话要说:  我断网了……_(:3ゝ∠)_   得去店里问问路由器是出了啥事。   林夕终于走上了靠脸吃饭的不归路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死亡全息(4)   林夕知道自己每次穿越,叶青距离自己都不会太远,但是在游戏世界里很多事情都不好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叶青说他们这一趟是出来旅游的,林夕便也抱着玩乐的心态来面对这个游戏。不得不说这个游戏的制作很真实,玄幻和科技的交织也让林夕觉得很新奇,毕竟她以前穿越的世界不是唯物就是唯心,这个游戏能把魔法和科技融合在一起,哪怕只是数据也已经有足够吸引人的魅力了。   虽然隐隐约约有些不详的预感,但是林夕也想不出一个虚拟游戏中有什么东西会威胁到自己。   而且她只是感觉有些不安,倒是还没有到忐忑的地步。   随手砍翻一只丧尸,林夕直接开枪爆掉了丧尸的脑袋。她的武-器是两把匕首,既可以作为近战武-器,也能作为远攻的强火力□□。匕首看着小巧,实际造型非常酷炫,通体漆黑带着暗色的流光,刀刃薄如蝉翼,尖端略弯,还泛着一看就让人后背生寒的绿色荧光,形状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两柄短刀。从匕首的手柄两侧被改造成了枪-口,只要摁下机板,用于挥砍突刺的匕首立刻就会变成枪支,酷炫得简直没有朋友。   打开了机房的电闸之后,医院的走廊上终于多出了微弱的灯光,虽然通了电,但是依旧有很多灯管和灯泡被破坏或者早已不能使用了。虽然灯光黯淡,但是好歹不影响三人的行动。三人一路杀进了一处类似食堂的地方,这里既然是医院,自然也有供应食物的食堂,三人倒是并不意外。食堂里空无一人,只有厨房的方向一片明黄映得墙壁透亮,那是火焰的颜色。   有菜刀切菜时砍在案板上的咄咄声,有骨肉被破开时的闷响,还有塑料袋摩擦时窸窸窣窣的声响,轻而易举地就让人脑补出厨房中忙碌的画面。   这声音要是放在其他地方,林夕大概只会想到“开饭啦”,但是当这个声音放在一个荒废了五十多年的精神病院里?那林夕只能朝着阴森恐怖的方向去想了。三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这才一起迈开脚步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第二个boss就在这里了。   三人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厨房的门,林夕跟在两人的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一米八高的汉子努力将自己缩在灯光照耀下的阴影处。   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敢来玩这个游戏的胆子也小不到哪里去,但是亚度尼斯和乔磊在看清楚厨房内的景象时还是忍不住爆粗了。   “窝草他-妈——!”   两人被惊得后退了好几步,直到两人慌忙避开,林夕才看清楚了厨房里的景象。   昏黄的灯光让人感到一种焦灼的热感,油腻脏污的厨房内,一个身穿白色厨师制服的厨子举着剁骨刀一下一下地往案板上剁,鲜血和肉碎糊了他一身,看上去黏腻而又污秽。从林夕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厨子的背影,体型虚胖,身材却极为魁梧高大,完全不是东方人种。但是如果只是这样,顶多让人觉得恶心,倒还没有到达恐怖的地步。乔磊和亚度尼斯之所以怒骂出口,是因为这里居然用铁钩雕着好几具风干成腊肉模样的尸体。   厚实的刀刃剁在案板上,能听见骨头被敲碎时让人牙酸的声响,厨房的料理台上只剩下一团烂肉,几截血糊糊的肠子从料理台上流淌到地上。   听见乔磊和亚度尼斯的叫骂,哪怕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那魁梧的厨子依旧听见了声响。他提着刀转过身来,一张肥胖油腻的脸,满脸油光,躬偻着腰背发出熊一样的气喘,他的眼睛里没有眼珠子,只有一片眼白,这个时候提着鲜血淋漓的剁骨刀,狰狞而又恐怖。   “肉——!”他朝着三人的方向伸出了手,灯光下,他那肌肉虬扎的手臂上连汗毛都根根分明,“狂徒饮酒!恶魔食肉!食肉食肉食肉——”   他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让林夕都忍不住怀疑他的程序是不是坏掉了。林夕握紧武-器扭头去看面色铁青的亚度尼斯和乔磊:“开打吗?”   作为肉盾的亚都里斯立刻甩了一个洞察过去,而组队的信息分享立刻就刷出了这个boss的信息。   杀人狂徒查尔斯:恶魔级,血量8000000/8000000。   打个屁啦!八百万血量的恶魔级boss!他们上去给人送菜还差不多!   三人转身就跑,杀人狂徒查理斯仿佛被他们逃跑的举动触到了某根神经,咆哮一声就朝着他们追了过来。林夕本来应该是三人中跑的最快的,但是她这次负责断后就稍微落后了一小步,亚度尼斯和乔磊冲出食堂时她反手就将门甩上,从背包中掏出铁索将门把捆了个结实。虽然这一点小小的障碍挡不住恶魔级的boss,但是能够争取一点逃命的时间都是好的,三人飞快地冲上了楼梯朝着第三层楼跑去,这一层楼连通其他两栋建筑,逃跑的范围就更广了。   “搞什么鬼?!说好的90级副本呢?这种等级的boss只会出现在基地攻守战里面好吗!!!”最爱吐槽的乔磊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只能一叠声地喊道,“林希林希!你那个女鬼的爱慕buff是怎么搞的?说好的黑暗阵营好感度+30的呢?!”   “什么女鬼的爱慕?是‘米兰达的痴心’!”林夕万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修炼出一些门道眼看着能变成大佬了,转眼又变成了只能夺路狂逃的小菜鸡,“我觉得效果挺好的!你看他对我们是何等的如胶似漆紧追不放?一看就对我们爱得深沉!”   亚度尼斯和乔磊都没想到林夕这种时候都还有心情说垃圾话,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差点扑街:“好了别藏着掖着的了!有什么看家本事都使出来!”   林夕二话不说伸出手,她五指修长白皙,好看得几乎有点刺目,她一只手指上套着一枚墨绿色宝石的戒指,下一秒那宝石簌地一声就射出了一根坚韧非常的钢丝,足足射出三十多码捆扎在远处上两层楼的栏杆上,林夕手指一扣,整个人就直接飞出了走廊直接朝着远处荡了过去。按照这个力道,林夕很可能会因为冲击力而撞在墙上,但是乔磊和亚度尼斯只看到她伸出手掌一拍,俯冲的力道立刻减弱,之后整个人就像是壁虎一样紧紧地贴在了墙上。   “卧槽!牲口!是夜行者之戒!”亚度尼斯抓狂,“他哪里搞到这种好货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林夕刚刚趁着还有时间就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备。这个名字跟自己十分雷同的玩家装备精良,放眼看去一片宝光闪闪,但是其中最高档的就是手里名为“西斯维恩的制裁”的匕首以及这一枚夜行者之戒,这两个都是传奇级别的武-器,虽然不是顶尖的史诗级却也足够让普通玩家仰望。其中这枚夜行者之戒是一枚特殊物品,所有刺客盗贼职业梦寐以求的装备,其中藏着二十六种不同的机关,足够林夕借用它去越过所有的障碍。   林夕轻松脱战,亚度尼斯和乔磊也不甘落后,虽然没有夜行者之戒这样的特殊工具,他们也有自己压箱底的本事。   亚度尼斯大剑一挥,身上金光大炽,背后如同天使一般展开了纯白华美的光翼,踩着栏杆就朝着林夕的方向飞了过来。而乔磊带上了两个颜色奇怪的手套,往栏杆外一爬,双手紧紧的吸附在墙壁上,就像一只蜘蛛一样朝着林夕的方向爬了过来。   当三人和怪拉开一定的距离就会被视为脱离战斗,杀人狂徒查尔斯失去了自己的目标,只能咆哮着在那一层楼里游荡。   “好险好险!”亚度尼斯擦了把汗,他背后华美的羽翼还没有收起来,在黑夜中简直整个人都在发光。乔磊特别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亚度尼斯这个名字就有“美男子”的含义在里面,他当初选了最骚包的圣光骑士这个可奶可肉的职业没少被乔磊嘲笑,虽然配他金发碧眼的容貌倒是也不突兀。如果说林夕现在的形象是暗夜的精灵,那亚度尼斯就是白昼的天使,乔磊作为一个汉子自然更欣赏林夕这样孤傲清冷的形象设定。   “这个副本搞什么鬼?难度也太高了吧?”乔磊看着还在那一层走廊处咆哮的查尔斯,神情有些颓唐,“不然我们先死出去?找到攻略再说?”   林夕正想拒绝,虽然是游戏,但是她依旧不喜欢这种随随便便就不把命当回事的做法,这会让她的神经麻痹大意,以后可能会栽得很惨:“你与其自杀还不如死在boss的手里,至少死在战斗中你还能摸到一点底,下次再进来心里也不虚。”   乔磊觉得林夕说得有道理,他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自家好友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微微一凝,冷冽无比地朝着走廊尽头的阴影处扫去。   有人?!   虽然是个游戏,但是实在做得太过真实,以至于乔磊都不由得在气氛的熏染下而变得紧张了起来。   不远处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如果不仔细聆听甚至都不会发现,这个脚步声明显与小怪不同,这里的小怪都是丧尸化的精神病人,他们的脚步声沉重蹒跚还会伴随着嘶吼。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握紧了武-器,如果出现的是他们打得过的boss,那就要争取在第一时间把对方送回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廊的拐角处走出一条秀美窈窕的黑影,在微弱灯光的照耀之下,她偏首朝着三人的方向看来,露出一张恬静精致的脸。   她身穿牧师白裙,手中拿着圣光法杖,月光仿佛笼罩在她的身边。   亚度尼斯和乔磊一阵惊艳,林夕却收起了自己的武-器,忍不住扼腕捂住了自己的脸。   “林夕。”冰雪女神般的女子勾唇浅笑,宛如陌上花开,白芍漫天,“找到你了。”   穿越的三十分钟之内,林夕感觉自己老铁一样的爱情受到了有史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那么问题来了,是她先把叶青掰弯成基佬,还是叶青先把自己掰弯成姬佬?   答案无解。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网络好绝望,感觉自己与世隔绝了。   这个世界其实也不是很安全啦_(:3ゝ∠)_   阅读卷名就懂了嘻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死亡全息(5)   叶青说出那一句话后,林夕立刻就冲上前去牵住他的手把她往回带,可是她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落在两个损友的眼里就是这个凑不要脸提前脱单的混蛋害怕他们觊觎他媳妇的美貌。亚度尼斯和乔磊不约而同地瞪了林夕一眼,林夕只当没看见,只是凑到叶青耳边压低声音问道:“咱们现在什么情况?是不是投落的时候投错躯体了?”不然为什么她变成了男的而叶青变成了女的?这种身体上的bg精神上的gl恋爱真是太让人蛋疼了。   “没有投错。”叶青瞥了自己的系统面板一眼,清清淡淡地开口说道,“大概因为是数据壳子的缘故,所以没有区分性别。”   短短两句话的时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亚度尼斯和乔磊的面前。不管是林夕还是叶青,哪怕交换了性别,他们的壳子都宛如一朵高不可攀的雪岭之花,一个是暗夜精灵,一个是冰雪女神,两人往那里一站,都让人不免有些拘谨和不安了起来。   “你们好。”叶青浅浅地勾起了唇角,她一身金纹白裙,鬓边簪着水晶月光花,美得清丽无暇,“我叫叶青,很高兴认识你们。”   叶青这个名字很中性也很普通,不管男女叫这个名字都不会有太大的违和感。虽然有些意外美女的名字有点普通,但是亚度尼斯和乔磊还是拘谨地做了自我介绍:“我是亚度尼斯,20岁,职业是圣光铁骑,美女叫我亚尼就好了,我跟着两个狗……我跟这两个人都是从小穿一条□□长大的好兄弟!”   “我叫乔磊今年19岁单身喜欢打游戏刷副本装备爱吃披萨和戚风蛋糕《曦光》中的职业是血魔手等级90择偶标准是……”   亚度尼斯一拳头就把乔磊揍趴下了,顶着林夕的死鱼眼和叶青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眼神,只能尴尬地硬着头皮解释道:“这小子平时就话痨,看见美女就紧张得口不择言,青妹子你别介意啊,朋友妻不可欺,他不是故意咸湿你的。”   瞬间就被自来熟的套上了“青妹子”的称号,林夕“嗤”了一下差点要笑出声。叶青扫了眼神放空的乔磊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礼貌性的笑了笑。他知道亚度尼斯的这一句话是在试探他和林夕之间的关系,对于“朋友妻”这个身份,他就默认下来了。   看到叶青这样的反应,亚度尼斯立刻振奋了起来,一般来说当着女人的面说出这样调笑的话,很容易就能看出女孩子的心之所向。如果对亚度尼斯口中的“朋友”没有意思,那大部分姑娘不是恼羞成怒就是大大方方的否认,没挑明关系的暗恋会羞涩,而如果是已经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态度自然要从容得多。   叶青从容自若的反应以及林夕刚刚的举动无疑就是赤果果地招显了彼此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林夕立刻就被两个损友拖过去摁脑袋威胁交出美女身边姐姐妹妹漂亮同学的联系方式电话号码之类的,着重是询问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绝色情缘的。这些问题林夕都回答不上来,只能一板一眼地以老干部的画风给顶回去,眼看着实在问不出什么了,亚度尼斯和乔磊才含恨放过了林夕。   不过虽然知道叶青是自己人,但是对于副本里的相遇,两人都觉得很疑惑。   “叶青妹子,你是自己过来下副本的?”亚度尼斯看着牵着林夕手的叶青,神情有些困惑,“你应该是光明圣殿的圣言术士吧?一个人怎么扛boss啊?”   圣言术士是一个半奶半法系的职业,算是完全光明体系的魔法师,在《曦光》游戏里面还是比较受欢迎的职业,因为它能全面克制黑暗阵营。而圣言术士这个职业如果走牧师路线的话就不必太过注重走位和技术,加上光明系的气质加成,很多女性玩家都会选择这个职业。亚度尼斯不奇怪叶青是个圣言术士,但是他很奇怪一个圣言术士怎么能单独跑来刷副本,在没有肉盾的配合下这个脆皮奶妈还不够boss一抓。   林夕知道这大概是投落意识体之后出现的bug,却见叶青疏冷一笑,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和林夕有绑定传送戒指,我能随时到她的身边来,她说你们下副本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一个圣言术士提供后援,所以我就过来了。”   说完,叶青就抬起了手,戴着雪白蚕丝手套的纤柔手指上套着一枚华光璀璨的银戒,跟林夕手里套着的那一枚果然是一对的。   亚度尼斯和乔磊只觉得被强势塞了满嘴的狗粮。   单身狗的怨念没有被林夕接收到,有叶青在身边,林夕立刻觉得那种威逼一样的压迫感淡去了不少,甚至兴致勃勃地跟叶青讨论起了这个游戏:“我们已经遭遇了两个boss了,第一个勉强过了,拿到了一个亚传奇的怀表,但是遇见第二个boss之后就完全过不去了。”   “怀表给我看看。”叶青朝着林夕伸出手,林夕也立刻把那件路易斯的蓝宝石怀表递了过去。叶青把怀表拿在手里看了看,对林夕说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一个祝福类的状态?应该是这个怀表上的女人给你的,你试着将这个怀表装备上,然后再使用看看。”   林夕拿到了装备之后也没有立刻将这件亚传奇的装备换上,而是选择丢在了背包里,因为她身上的装备是一个套装,为了一件亚传奇而舍弃掉套装属性实在不明智。听了叶青这么说林夕也没有怀疑,立刻拆了自己的装饰换上了这个怀表。   [开启任务支线——泛黄的记忆碎片。]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林夕就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或者说,整个副本的时间都发生了改变。像是一双从虚空中伸出的无形的手,将时间往回拨了五十多年,破碎的灯泡变回了原样,残破墙壁上的污渍一点点地消失,黑夜化为白昼,他们站在干净整洁的走廊上,傍晚昏黄的阳光泼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这个医院的装修和风格都有点像是二十世纪的中古风格,既带着旧时代的光影,又处处弥漫着新时代的文明气息。   “卧槽!这是怎么了?!”乔磊将头伸出去朝着楼底下张望,却发现花园里有不少人在走动,还有护士推着病人慢悠悠地享受着阳光,但是有些诡异的是,傍晚的阳光洒在这个医院里,那些往来行走的人们披着暮光,居然有几分模糊与缥缈,“他们好像看不到我们?”   “他们看不到。”叶青将目光往旁边一扫,“因为这个只是一个回忆罢了。”   林夕看见了一个眼熟的女人,她推着一个身穿病号服的男子在花园里慢慢地走着,清纯姣好的一张脸,分明就是第一关里boss的容貌。她笑容明媚地对着男子说了些什么,而男子似乎有些自闭,米兰达说了很久他才会应一句,但是他的神态是安详的,可以看出来,他很喜欢跟米兰达在一起。   林夕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她看见米兰达摘了一朵白色的小花,蹲在男子的面前笑容满面地举起了花朵,但是很快的,这个场景就如同流水一样逝去了。   医院重新变回了那个破败阴森的地方,仿佛刚刚的情景不曾存在过一样。林夕眨了眨眼睛,回过头去看叶青:“任务的关键在这里吗?”   叶青点了点头:“我们换个地方,你再把怀表往回拨一次看看。”   不同的场景里会触发不同的回忆,四人找了一间没有小怪的病房,林夕将怀表往回一拨,仿佛洒满阳光的场景再次在眼前重现了。   躺在病房里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单独住一个房间,低垂着头摆弄着手里的画本和画笔,而米兰达就站在他的床边。   “今天感觉还好吗?”米兰达的声音轻柔的响起,她捧着一束还带着露珠的白色小花,将花树插进了床头柜上的花瓶里,她的笑容温暖得让人想到温柔洒下天际的冬日暖阳,“这是雪芳草,我帮你摘下来放在花瓶里,看着心情会好一些。”   少年没有回答,米兰达也不在意,她像是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在整理好房间之后就准备离开了。   少年沉默不语地画着自己的画,林夕凑近去看,却发现少年的画本上画了一个微笑着的米兰达,旁边点缀着很多雪白的小花。   林夕皱了皱眉头,场景再次消失,而林夕则仔细地回想这两个画面的意义在哪里。   “米兰达,在《曦光》这个游戏的特殊语言中,就是雪芳草的意思。”叶青浅浅地提点了一下。   “两个画面中都提到了雪芳草。”林夕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难道通关的条件是雪芳草?”   这个结论一出来,几人顿时面面相觑,这医院破败多年,一片黑暗,去哪里找雪芳草?   “再多看几个场景吧。”乔磊弱弱地举起了手,“米兰达我们已经刷过去了,现在的重点不是寻找后面四个boss的弱点吗?”   “那我们回食堂?”亚度尼斯说道,“那个屠夫会不会回去了?”   “悄悄潜入吧,如果撞上了,我们找一个人来引开屠夫。”几个人的技术都不错,放风筝这种跑位技能都是小意思,更何况那食人狂魔也不是速度型的。   确定了计划之后,四人确定了屠夫不在他们回去的必经之路上,就鬼鬼祟祟地又往回走。林夕是个敏捷系的物攻,叶青是个脆皮的法系,两人都不是能扛怪的类型,不能跟叶青打双人战林夕心里还蛮遗憾的,毕竟输出和奶妈是一对的道理谁都懂嘛。   叶青跟在林夕身后,低头看了看两人相牵的手。   她微微偏首朝着远处看去,刚才四人经过的那条走廊的尽头,一个穿着满是血渍的病号服的少年正站在那里,目光阴森的凝视着他们的方向。   叶青神情淡淡地摇了摇头,微微一挥手。   仿佛神明的手指无情地碾过,那个浑身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少年一眨眼就化为了无数纷杂的数据碎片,消失在了空中。   没有人目睹这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  躲在门板后面悄咪咪的偷看。   有谁还记得大佬的基础属性和标准阵营?   林夕又要打出标准结局了(doge)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死亡全息(6)   四人回到了食堂,想到之前看到的场面,亚度尼斯和乔磊都有些适应不良,只感觉胃泛酸水,喉咙发痒。   在这个世界中,全息游戏是人类的第二虚拟世界,为了让这个虚拟世界更加真实,玩家的数据壳子都被赋予了完整的五感,甚至如果想体验刺激,还能将痛觉也进行一定的调整,可以说是与现实世界别无二致。四人往食堂里一站,那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以及油味简直令人作呕,亚度尼斯和乔磊几乎是立刻就关掉了嗅觉模拟器,而林夕和叶青两人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倒是没有做些什么,毕竟对于他们这样的战斗老手来说,感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趁着查尔斯还没回来,林夕立刻拿出怀表往回拨,再次回到了过去,这次几人都全神贯注地围观剧情,试图从中找出破解之法。   依旧是沐浴着昏黄暮光的回忆,食堂里空荡荡的,只有三两个穿着病号服的人正在用餐。和正常人用餐的姿态有些不同,他们的动作是机械而麻木的,仿佛只是在重复一个动作而已。而不远处有人端着饭菜走了出来,亚度尼斯和乔磊一看就忍不住心生惊悚,因为走出来一个身形虚胖的中年男子,分明就是那个恶魔化的杀人狂图查尔斯。只是眼下的查尔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发鬓微白,腰背躬偻,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他端着滚烫的汤碗,哪怕一双属于厨子的手已经被烫得通红,他也没有放开,只是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到了桌子上。而查尔斯的身后跟着一个女子,她一只手攥着查尔斯的衣角,面无表情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查尔斯将女人带到了餐桌前,摁着她坐下,把汤吹凉之后才将汤勺递给了她。女人就拿着汤勺舀着汤水一勺勺地往自己的嘴里送,不管汤是什么味道,温度有多烫,她脸上始终都是没有表情的。   这个场景落在在场四个人的眼中,只觉得温馨而又诡异,令人头皮发麻。   林夕朝着女孩丢了一个侦查,看着面板中显示出来的“莉娜:???”陷入了沉默,除了一个名字,他们似乎并不能从这个回忆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莉娜是个智力残障人士,她一直跟在查尔斯身边,查尔斯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不知冷热,不知甜苦,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查尔斯在厨房工作的时候,莉娜就坐在厨房的地板上自娱自乐地摆弄着一些玩具,明明是个已经成年的女子了,她的言行举止还是宛如孩童一样。亚度尼斯和乔磊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来,渐渐的有些不耐烦了,而林夕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莉娜的动作,就如同幼年时期观察那个虐童劫匪一样。   若要论对数字的敏感度和知识的储备亮,林夕是远远比不过叶青的。但是她有自己的天赋,就是面对危险时的警觉,对人的情绪变化以及细微动作的观察都十分敏锐,她在观察了莉娜几分钟之后终于得出了结论:“莉娜应该是查尔斯的养女。”   乔磊顿时一愣:“怎么说?为什么不是妻子?”   “因为查尔斯和莉娜的一些习惯性动作。”林夕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莉娜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但是智力残障除非是后天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和外伤才会造成智力残障,莉娜的身体并没有明显的伤痕和手术的痕迹,所以应该是先天性智力残障。她很听从查尔斯的话,而查尔斯照顾她的动作也非常娴熟自然,在智力残障人士无法做出回应的情况下,没有长时间培养下来的默契和耐心是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所以一定程度上可以排除妻子的可能性了。”   “至于为什么判断是养女而不是亲生女儿。”林夕有些犹豫地扫了莉娜一眼,“是眼睛。”   虽然说游戏不要太较真,但是《曦光》这款游戏本身就是奔着真实去做的,经过智脑和ai的计算和管理之后,出现bug和违反逻辑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查尔斯的眼睛是棕色的,看上去温厚老实,莉娜的眼睛却是一种很深邃的蓝色,虽然那蓝色深邃到乍一看会误以为是黑色,但是的确是蓝色没有错。而在遗传基因学中,棕色是显性基因,蓝色是隐性遗传基因,如果父母之中有一人的眼睛是棕色,那子女的眼睛也必定是棕色。   只有当双亲的眼睛都是蓝色时,才会生下莉娜这种蓝眼睛。   “就算知道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吧?”乔磊忍不住挠了挠头,耸了耸肩膀,“玩游戏嘛,怎么轻松怎么来,想这些太烧脑的东西,我不太擅长。”   林夕也觉得有些奇怪,虽然说这增加了游戏的可玩性,但是她还是第一次听说玩全息不靠打架而是靠脑子的。林夕比划了一下厨房的空间,沉吟着说道:“我们之前打过了米兰达是因为我们触发了一些契机,不然想要强行通关是很有难度的。既然这个支线任务给出的回忆场景出现了这些人物,那我怀疑他们和接下来的几个boss都有关系,也就是说我们可能找到决定性的关键物品,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克制这些boss。”   林夕说得斩钉截铁,大概为了说服别人也是为了说服自己。叶青微微偏首看她,唇角微微勾起一丝笑弧。   光影如流水般消散,四人再次站在一片漆黑的食堂里面面相觑。林夕说道:“秘密可能就藏在那个厨房里,我们谁进去看看?”   亚度尼斯和乔磊你看我我看你,想到那厨房里的血腥场景,忍不住做了个呕吐的动作:“饶了我吧!实在太恶心了!”   叶青想了想,决定过去看看,然而才刚刚迈动步子,就感觉手腕一紧,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后面倒去,被人顺手双腿一抄,轻柔地放在了食堂的一个椅子上:“你一个女孩子跟一群大老爷们抢什么,真是,你这白裙子搞脏了还不好洗,还是我……去……吧……”   林夕一串话溜出口,在叶青沉默的凝视下才发现了好像不太对头,神情顿时有些讪讪:“咳,我是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跟我一起去吧。”   亚度尼斯和乔磊就这样看着林夕牵着美人的手朝着那血腥的厨房走去,内心顿时疯狂吐槽林夕的直男思维,那个厨房里的惨况连他们两个大老爷们都有点hold不住,带着女孩子去那种地方绝对会被讨厌的,以后她要是死了情缘孤独一生,他们绝对不会同情他的!   可惜叶青不是真正的女孩子,而林夕又不像个女孩子,两人进入到那个油腻血腥的厨房,林夕也只是感慨了一下这个游戏的画面做得还挺逼真的。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负面情绪了,毕竟她已经经历过不少真实世界里的残酷,一个游戏世界中虚拟出来的场景是无法撩拨起她的心绪的。   可是即便忍着恶心翻找了厨房,依旧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林夕皱了皱眉头:“难道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还没想出下一步的对策,厨房外就传来了乔磊和亚度尼斯惊慌失措的叫喊:“林希!叶青!快跑啊!boss又回来了!”   该死的!就差那么一点了!   “我去引开他。”叶青一转身,金纹白裙微微飘起,映衬得女子格外地空灵美丽,“你继续。”   林夕:“……???”等、等等啊!哪里不太对!   林夕还没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太对,食堂外已经传来一声怒吼,90级的恶魔化boss就朝着亚度尼斯和乔磊扑了过去。叶青举起魔法杖就是一个圣光爆破,boss的仇恨值立刻落到了这个柔弱的圣言术士身上。乔磊和亚度尼斯惊恐地看着体型魁梧庞大的boss朝着纤细娇弱的女子扑了过去,一声呐喊就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差点要把自己呛出血来:“快躲开啊——!!!”   面对着嗜吃人肉的恶魔,叶青只是不慌不忙地挥了挥法杖,下一秒,查尔斯扑到了近前,叶青身周却光芒一闪,整个人消失不见了。   骤然失去了攻击的目标,查尔斯还没来得及茫然,又是一个圣光爆破在他的脑袋上炸开。彻底暴怒的查尔斯丧失理智地朝着攻击砸来的方向扑了过去,而已经站在食堂门口的叶青再次挥动法杖,就这样一点点地将这个90级恶魔化的boss引到了食堂的外头,看的亚度尼斯和乔磊目瞪口呆。   “那是圣言术士的基础技能圣光爆破和光芒闪烁吧?”亚度尼斯咽了一口唾沫,暗骂道,“卧槽牲口啊!林希连找的女人都那么牛逼!”   放风筝这种技能很多法师都会,问题是每个职业的技能都是有冷却时间的,基础技能的冷却时间很短却也不是没有,往往在遇到敌人的时候,计算技能的冷却时间以及施放技能的节奏都是很重要的游戏技巧,而心理素质不够硬的,也很难在对敌的状态下做到像叶青这样冷静思考和计算的地步。   叶青引开了查尔斯,给林夕争取了宝贵的时机,那林夕在做什么呢?   林夕变成了盯裆猫。   字面上的意思,林夕让自己坐在了厨房的地面上,摆出了跟莉娜一模一样的动作。莉娜总是低着头,岔开双腿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自娱自乐的玩耍,所以林夕试图以莉娜的角度来寻找线索,于是当亚度尼斯和乔磊忍着恶心冲进厨房时,看到的就是变成了盯裆猫的美男子一只。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你女人都帮你去引怪了,你还、你还……”亚度尼斯伸着手指几乎要颤抖了。   “别吵!快过来帮忙!”林夕看着地板,这里铺地板用的是一块块方形的瓷砖,伴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些瓷砖已经变得残破不堪了。林夕记得莉娜有一个爱好,就是对着地砖和地砖之间的缝隙扣扣索索,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单纯的重复一个动作而已,“帮我把这个地砖给撬开。”   亚度尼斯和乔磊这两人一个逗比一个话痨,但是在正事上还是比较靠得住的,听到林夕这么说,便也立刻蹲下来帮林夕撬开地砖。   “动作轻点,里面可能有东西。”林夕敲了敲地砖,只听见“叩叩”的两声空响,证明里面的确是空的。   三人蹲在地上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把地砖给撬开,从里面起出了一个满是尘土的铁皮盒子。   铁盒子没有上扣,林夕拨弄了几下就将盒子打开了,出乎意料的,里面居然摆放着一堆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珠。   透过这些晶莹剔透的玻璃球,林夕能看见透明的球体里封了一些灰白色的粉末。   一张泛黄的纸片压在玻璃弹珠之下,皱巴巴的,仿佛曾经濡满了水痕。   [活在天堂的莉娜,永别了,愿你幸福安好。]   [堕落地狱的圣光信徒查尔斯于末日留]。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因为一些问题而跑了很多地方,结果晚上太累,就直接睡过去了。   更新还是照常otz   每周都会保证更满两万一的字数的! 第一百三十章 死亡全息(7)   林夕读出纸条上的内容之后,乔磊和亚度尼斯你看我我看你,心情都不可避免地有些沉重了起来。   “这些玻璃珠里面应该是莉娜的骨灰。”林夕拿了一颗玻璃弹珠凑到眼前看了又看,“这个应该就是任务物品了。”   乔磊也拿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球捏在手里,有些疑惑地问道:“莉娜是怎么死的呢?因为生化病毒吗?”   “不知道。”林夕将铁皮盒子收了起来,她还惦记着把怪引开的叶青,“这个回头慢慢研究吧,我们先帮叶青脱战。”   三个爷们儿刚刚跑出食堂,就撞上了一身金纹白裙,手持圣光法杖的叶青。叶青毫发无伤,甚至连血条都是满的,看到三人出来还姿态娴雅地微微颔首作为招呼。只看叶青的姿态,林夕都怀疑以前的自己是个假女人,即便叶青换了一个性别完全不同的壳子,他身上那股世家子弟特有的清贵之气也没有少。   都是岳父教得好啊,林夕感慨地想着,回去了一定要跟岳父当面道谢,他把叶青拉扯到大实在太不容易了。   “已经解决了?”叶青扫了三人一眼,握了握法杖,“那个boss被我引到我们之前在的那栋楼里了,但是不凑巧那里是另一个boss的领域,现在两个boss对掐起来了。”叶青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引起两大boss内讧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   几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么戏剧性的发展,只有林夕多嘴问了一句:“你有侦查另一个boss吗?”   “有。”叶青将自己侦查到的情报在团队里共享,“就是之前支线任务里面我们看见的那个自闭少年,他是第三个boss。”   [悲运画师雅各布:恶魔级,血量3000000/3000000]   又是一个恶魔化的满级boss!只是血量居然比查尔斯要少很多!   “雅各布是一个高攻击高敏捷的怪,跟查尔斯这种血牛型的不太一样。”叶青淡淡地说道,“雅各布出身在一个平凡的家庭,是天生的自闭症患者,他命运多舛,却有一个成为画家的梦想。而雅各布也很有天赋,后来受到一位慈善家的赏识,愿意资助他学习绘画。雅各布十五岁的时候举办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画展,受到了广泛的好评,在他即将功成名就之际,一位嫉妒他的同学生生敲碎了他的手指骨,再无法成为一名专业画师的雅各布被送来了这里。”   “他是米兰达负责的病患之一,在绝望之中对米兰达产生了爱慕,但是米兰达却爱上了一位抑郁症患者路易斯。”   果然很倒霉啊,难怪叫做悲运画师。林夕这么想着,忍不住远目,谁知道一扭头却看见亚度尼斯和乔磊一脸沉重。林夕有些懵,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汉字面对着米兰达的时候还有心情吐槽,结果走到这里居然还能入戏太深,心中深感无语的林夕转而跟叶青交谈了起来:“这些资料在哪里拿到的?”   “一部分是官网,一部分是从副本的档案室里找到的。”叶青将一份资料交易给了林夕,说道,“米兰达和查尔斯的资料不在档案室内,但是路易斯、莉娜和雅各布的资料都有,大部分的资料都被一把火烧了,剩下的几份完整的资料我估计就是几个boss或者跟他们有关的,故意放在那里给玩家提供线索的。”   林夕拿过资料翻看了起来。他们打到这里,第一个boss是米兰达,死亡之后掉落蓝宝石怀表;第二个boss是杀人狂徒查尔斯,任务物品是封着莉娜骨灰的玻璃弹珠;第三个boss是悲运画师雅各布,任务物品应该是雪芳草;第四个boss是一个叫做“乔”的男子,资料上显示这个男人遭受过家庭性-侵,之后就得了异装癖,并且对自身认知出现了障碍,认为自己是个女性。至于第五个boss,现在身份还未明,有可能是莉娜,也有可能是路易斯。   林夕草草浏览过所有的档案和资料之后,拽着叶青的手就冲了出去:“走!趁他病要他命!他们两败俱伤,我们正好捡个便宜!”   “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雪芳草啊!”乔磊一边跑一边喊道。   “我有。”叶青掏出一把雪白的花束,“传说中圣歌传达的彼方就会长出象征幸福的雪芳草,这是圣言术士发动魔法的媒介之一。”   林夕神色一木:“也就是说这个副本想要通关,圣言术士是必备的咯?”   叶青矜持地点了点头,说道:“是这样没错。”   “那为什么我们三个菜刀就进来送死啊!”   这就是自恃技术高超而懒得看官网介绍的后果。按照流程是他们在第一关中推倒或者超度了米兰达之后就会获得路易斯的蓝宝石怀表,通过蓝宝石怀表得到雪芳草这个线索,圣言术士这个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一般来说,圣言术士是副本队的必备职业,所以官网也只是简单提了一下,没有进行更多的解释。但是偏偏事情就是那么巧合,亚度尼斯和乔磊居然就带着林夕这个敏贼杀进了副本,因为亚度尼斯是圣骑士的原因,三人居然都没想过要带奶妈。   丧心病狂的林夕带着队友杀到了叶青所说的区域,果然看见查尔斯跟一个容貌清秀的男孩打了起来。查尔斯体形魁梧,因为生化病毒的缘故导致他的身高几乎有两人那么高,为了在建筑物里行走还必须佝偻着腰背。那个少年和查尔斯比起来简直像是个芭比娃娃,瘦削纤细的身材,一张虽然清秀却也十足惨白病弱的脸,看上去跟查尔斯实力悬殊。但是两人打起来居然不分上下,查尔斯甚至被雅各布用美工刀削出了满身的伤痕。   “雅各布的攻击伴随着‘出血’、‘剧毒’的负面状态,而他的敏捷也会让查尔斯的攻击落空,只要拖延足够的时间,死的绝对是查尔斯。”亚度尼斯虽然逗比,但是在游戏上的确是很有一手,他很快就判断出了眼下的战斗局面,“不过查尔斯应该不会坐以待毙,发现不敌,他大概会离开。”   亚度尼斯的推测是正确的,因为当查尔斯掉了大半管血的时候,他就一声怒吼击退了雅各布,转身就准备离开,雅各布也没有追击。   要是等查尔斯恢复血量,那这个副本就更加难搞了,林夕朝着叶青一伸手,说道:“雪芳草给我,我去引开雅各布,你们去扛查尔斯。”   林夕点开了交易栏,在上面放上了那个装满了玻璃弹珠的铁皮盒子,而叶青也在另一边的交易栏上放上了雪芳草。   想要硬扛两个恶魔级的boss那是不可能的,只能将boss逐个击破。虽然这样也会让他们应付得够呛,但是好歹还是有希望的。查尔斯要跑,亚度尼斯换了一面重盾,上去就是一个冲撞一个盾击,将查尔斯的仇恨值拉了过来。暴怒的查尔斯抡起砍骨刀朝着亚度尼斯砍了下去,亚度尼斯的血条立刻就清空,眼看着即将被秒杀,一道白光直接落在了亚度尼斯的身上,硬生生稳住了那一丝血皮。   叶青挥动着法杖,一个“虔诚祈愿”一个“圣光守护”出手,亚度尼斯的防御立刻暴涨,面前还竖起了一个白光莹莹的护盾。   等到亚度尼斯稳住了boss,叶青比划了几个手势嘴里飞快地念出一段晦涩难懂的颂歌,亚度尼斯身上立刻白光一闪,血量直接回满。   “卧槽!”亚度尼斯对查尔斯发动攻击,看到自己的状态和属性加成立刻就疯了,“神奶啊!奶妈奶妈!抛弃林希跟我吧!我家境良好还没有不良嗜好!新世纪三好男人!知情识趣一看就跟林希那个面瘫冰山不一样!我愿意做你的守护骑士啊!”   叶青施术的手微微一顿,亚度尼斯的血量再次见底,这次叶青却连状态都不给刷,只是在他快死的时候才给一个低级回血术让他的血量保持在打不死的状态下。这死亡蹦迪一样上蹿下跳的血条吓得亚度尼斯啊啊大叫,只有乔磊一边输出一边幸灾乐祸地说:“看吧看吧,叫你嘴贱,惹毛奶妈就放生你哦。”   “我错了我错了!你跟林希天生一对百年好合恩恩爱爱长长久久!”超强的求生欲让泪奔的亚度尼斯溜出了一大串话,才让自己重新获得了奶妈的爱。   事实证明,一个神一样的队友可以让你战胜神一样的对手,亚度尼斯和乔磊在叶青的治疗下非常稳妥地输出着,哪怕是硬扛恶魔级的boss也毫无压力。查尔斯身上还带着“出血”和“剧毒”两个状态,这让查尔斯的属性得到了削弱,而且血量掉得非常凶狠。   磨了大概三十分钟左右,林夕还是没有回来,查尔斯的血量却已经见底了。   眼看着成功就在眼前,叶青一个“圣光制裁”直接将查尔斯的血量砍成了一血,之后剩下的那一丝血量却不管他们怎么攻击都没有用了。   查尔斯狂暴了。   “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你们都应该下地狱!下地狱!!!”   查尔斯浑身肌肉隆起,直接涨破了身上的厨师服,他像是烧红的铁碳一般浑身发红,青筋暴起,原本就挺可怕的脸变得格外的狰狞。   “全属性+300%啊啊啊我们死定了!!!”丢了一个洞察的乔磊看到这个状态几乎要疯了。   “叩喽叩喽”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球体撞击金属的声音,亚度尼斯和乔磊扭头看去,就看见叶青捧着那个装满玻璃弹珠的铁皮盒子上下晃动,引来了查尔斯的注意。亚度尼斯和乔磊只看见查尔斯狰狞的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态,那双用力瞠大的浑浊眼睛里居然盛满了绝望的情绪。   叶青用力地将铁皮盒子丢出窗台,在凄清的月光下,那些从铁皮盒子里飞出来的玻璃珠子流转着柔和皎洁的光。   查尔斯不管不顾地扑了出去。   他拼尽全力的伸出手,却还是抓不到那些挥洒在空中的玻璃弹珠,就像是不管怎样用力,都挽回不来的幸福。   查尔斯从高楼上重重摔下,他最后一点血量也彻底归零,月光的照耀下,只露出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玻璃弹珠也从空中坠下,哗啦啦地砸在查尔斯的尸体上,滚落在他的身周,在枯萎的草坪地上,依旧璀璨晶莹着。   像一种永痕的陪伴。   叶青三人下了楼,来到了曹平地上,乔磊沉默地捡起了那些散落在草坪地上的玻璃珠,而叶青则捡起了几张从查尔斯怀里飘出来的羊皮纸。   查尔斯掉落了一件装备,被亚度尼斯拿在了手里。   叶青摊开羊皮纸。   [查尔斯的遗书]   [我可爱的莉娜,当世界陷入黑暗,信仰被污浊,人心腐朽成了烂肉,世界再无曦光,爸爸也希望你的灵魂永远纯净无暇。]   [爸爸回不去了,也没有办法在地狱里保护莉娜了,只能让莉娜没有痛苦地前往天堂。]   [背负着这样的罪,我的灵魂将糜烂在地狱的深远,永远抵达不了女儿所在的天堂。]   [永别了,莉娜。]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画风突变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死亡全息(8)   叶青这边收割了boss的人头和装备,而另一边厢,林夕正在夺命狂奔。   林夕的这个职业相当于盗贼,本身就是专门负责引怪以及排查陷阱机关的敏系近战。这放在平时哪怕打不过boss也能跑不是吗?但是鬼知道雅各布也是个敏捷姓的boss,林夕足足被他撵着跑了两栋楼,跑得差点断了气都没能把他甩开。就在林夕有点蛋疼地想着自己可能又得再死一次的时候,她却突然发现身后穷追不舍的雅各布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仿佛撞上了什么让他忌惮的东西,雅各布的速度越来越慢,甚至不愿意再追击林夕了。   但是雅各布愿意放掉林夕,林夕却不能放任他回去,他们的组队模式还没解开,团里亚度尼斯的血条还在跳迪斯科,证明他们还没有解决掉查尔斯。雅各布这个时候回到自己的领地,对于林夕一行人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她自己挂掉都不能让叶青挂掉,林夕这样想着,拎着匕首就朝着雅各布开枪了。雅各布是个脆皮,林夕也是个脆皮,这两人互相伤害起来简直是两败俱伤,雅各布立刻疯了一样再次朝着林夕扑了过来。   林夕拔腿就跑,不管怎么说她都必须溜雅各布溜到叶青他们打败查尔斯为止!团队死亡的话她可以等叶青来复活她,毕竟亚度尼斯那个手残奶只能奶一口还没有复活技能,死了基本就可以出副本了,叶青却有复活技能。不管雅各布在怕什么,反正先拖着就对了!   林夕没有注意到自己狂奔而过的地方是一处敞开的青铜门,更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跑到了地图的尽头。   视野里出现一片雪白时,林夕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处布置得像是结婚礼堂一样的地方,有提供给宾客入席的座椅,有牧师为新人送上祝福的礼台,甚至有从礼坛一直蔓延到殿门口的红地毯,这里没有花,却有泼了满地满墙的血,远远看上去就像玫瑰花的花瓣一样。   象征爱情的玫瑰花,炽烈如火,烧得人心头滴血。   昏暗的礼堂四周摆放着很多栩栩如生的人体模特,每一个人体模特的身上都围着白色的布料,似乎是新娘的婚纱。这里仿佛住了一个任性的设计师,他似乎想尽办法想要设计出一套符合他审美观的婚纱,但是终究不得其所,看到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破碎布料、剪刀和针,就可以感受到设计师的烦躁了。   林夕脑海中电光火石地一闪,立刻就想起了这到底是什么设定,也就是在想起来的瞬间,林夕几乎是头皮发麻,想要转身就跑。   可是前有虎后有狼,真是进退不得了。   嗒、嗒、嗒——有轻柔缓慢的脚步声传入了耳朵,像是穿着高跟鞋的淑女娴雅地迈着步子从远处走来,娇柔袅娜,却有点造作。   一位身穿雪白婚纱的……男子进入了林夕的视野,虽然对方的骨架相对纤细,容貌也是一种雌雄莫辩的美丽,但是略微硬挺的五官和高挑的身材都足够让林夕判断出对方的真实身份。但是大概是因为建模的缘故,哪怕穿了女子的婚纱,他依旧是好看的。只能说,异装癖这种事情实在看脸,一个清秀的美青年哪怕穿着布袋都是有可取之处的,但是你换一个满腿是毛的肌肉大汉来试试?   林夕满头冷汗地丢了一个洞察,面板上立刻显示出了boss的信息——血色新娘乔:恶魔级,5000000/5000000。   又是一个恶魔级的boss!   林夕心里暗叫不妙,但是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握紧自己的武器,看着身穿雪白婚纱的美青年从阴影中曼步而来。门外的灯照射进一片冰冷的白光,恰好照亮了乔的容颜,一种带着凄凉色彩的阴郁美几乎是刹那间就填满了林夕的眼睛。这个姿态娴雅站在灯光下的青年就仿佛一抹凄清的月色,飘忽、渺茫、虚无,如果他换上西装,大概会是像吸血鬼一样带着神秘堕落之美的男子,可是他眼下穿着雪白的婚纱,于是那份气质也透着十足的诡谲和违和感了。   乔的脸上挂着笑,一种凝固的笑,他似乎习惯于维持这种静美温婉的姿态,所以连笑容都成了一种习惯,哪怕眉宇间的哀愁挥之不散。   “我的新郎。”他朝着林夕的方向伸出手,神情是一种令人心碎的痴情与悲伤,“你终于来到我的身边了吗?”   林夕:“……”狗日的这又是什么情况?   林夕面无表情心中的吐槽却几乎能支撑起一片弹幕,眼看着团队面板中亚度尼斯的血条已经不再跳了,林夕也猜出了他们已经刷完了boss,立刻就将自己的定位给发了出去,连发了几条“救命!”,这才对上了眼前这位“新娘”的眼睛。   林夕一直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不是因为她眼里有柔情默默的情愫,而是因为她眼底有很多他人动摇不了的光明和坚毅。   仿佛夜空中燃烧的星火,是天边亘古不变的星辰,不管岁月流转几度更迭,她眼底的光芒都不会熄灭。   这双眼睛放在女子身上只让人觉得英姿飒爽,但是要是放在一位皮相俊美清冷的男子身上?   ……呵呵。   林夕对这个看脸的副本绝望了。   她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指着站在门外的雅各布,说道:“我不是你的新郎,我是被他追杀着跑到这里的。”   “杀……”乔的眼神茫然了一瞬,随即目光落在了雅各布的身上,“是你想伤害我的新郎吗?”   “不可饶恕。”乔的眼神渐渐凶狠,交握的手指一点点变成了尖利的金属利器,“谁也不能夺走我的幸福,去死吧。”   话音刚落,穿着婚纱的新娘就好不容易地冲着雅各布扑了过去,她速度快得宛如深夜中的一抹白色鬼魅,林夕还没反应过来,雅各布已经被撕裂了一只手臂,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而雅各布手里的美工刀也朝着乔的脸蛋刺去,但是这无疑激怒了深度颜控的乔,迎来了狂风暴雨般的撕扯抓挠。   林夕:“……”   冲冠一怒为蓝颜是吧?我懂了,这狗比游戏的鬼套路。   ……   等到叶青三人急匆匆地赶到了林夕所在的坐标时,战斗已经落下了帷幕了。他们才刚刚走进礼堂,就看见身材修长的黑发美男生无可恋地坐在地上,一条腿平放,一条腿支棱起来放自己的手。雅各布的尸体就在林夕的身旁,他用仅剩的一只手握着一束林夕塞进他手里的雪芳草,闭眼的神情恬静安详。   “你们来了?”林夕抬头看了三人一眼,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简直写满了生无可恋,“都坐,咱们休息一下吧。”   三人:“……”   眼下显然不是休息的好时候,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林夕一副快要精尽人亡的模样,但是乔磊和亚度尼斯还是想要尽快通关副本出去的。环境和长时间的高度警惕会让人感到疲惫,更何况这个游戏的拟真度那么高,精神状态会受到影响几乎是必然的。   “这是从雅各布身上摸出来的装备,亚传奇的幻梦之戒。”林夕将一枚雪芳草纹样的戒指丢给了亚度尼斯,“是你们光明圣殿的装备,你看着办吧。”   “你这个模样是怎么回事?而且雅各布是你一个人干掉的吗?”亚度尼斯查看了一下戒指的属性,一边问道,“我们磨了好久才把查尔斯干掉,你……”   亚度尼斯话没说完就立刻闭嘴了,因为不远处的人体模特中居然转出了一个身穿婚纱的活人,那人穿着高跟鞋,身量高挑得有些古怪,站在等身镜前调整动作和姿态,就像是在试婚纱的新娘。听见这边的动静,那人转过身来,一步步款款而来,声音轻柔婉转:“亲爱的,这些是来参加我们婚礼的宾客吗?”   “婚礼?”乔磊和亚度尼斯的神情顿时古怪,瞥向了扼腕捂脸的林夕,试图得到一个解释。   “就是这样,这是第四个boss,血色新娘乔。”林夕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通关的条件也简单,被他看上的人跟他举办一场婚礼完成他的未了的心愿,完事的之后他愿意死在爱人的手里,让灵魂得到宽恕。不然的话我们就得面对一个恶魔级的boss,你们说怎么办吧?”   跟一个陌生男子结婚,打死林夕都是不愿意的,她和叶青领了结婚证都还没正儿八经地举行过婚礼好吗?   亚度尼斯:“……所以你继被女鬼看上了之后又被基佬看上了吗?”   乔磊:“……我第一次见有人靠脸舔过整个副本的。”   两位纯爷们深感无语,还没等他们劝林夕牺牲一回反正她也没吃什么亏顶多被恶心一下,身边就突然白光一炽,一道辉煌的圣光就朝着恶魔级的大boss呼啸而去,砰地一声在乔的脸蛋上爆开,砸出了一个五千多点的光明伤害,三人顿时就懵住了。   “不必废话。”叶青手持法杖提着白裙上前一步,神情冰冷如高山上清丽无暇的雪莲花,“开战吧。”   林夕:“……”   乔磊:“……”   亚度尼斯:“……”   #安静如鸡咪咪咪。#   #万万没想到比boss更先狂暴化的居然是你。#   #成就“二次冲冠一怒为蓝颜”get!#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兔叽:你要知足,你要知道你的几个姐姐身边连个男配都没有,更别提万人迷玛丽苏了。   林小夕:抖m秀色学弟,抖s冰恋学长,变态异装癖,你的下限是被你拌着节操一起吃了吗?   兔叽:你真的要知足。   林小夕:知你个……   兔叽:你要知道,你那几个姐姐拿着拿着男主剧本差点连情缘都追不到。   林小夕:……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死亡全息(9)   叶青摆明了非暴力不合作,想要和和气气你好我好大家好地撸过这个副本,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也要夺走我的幸福吗?”乔念出了自己杀必死的前话,迅速恶魔化之后就朝着叶青扑了过去,“那你也下地狱去吧!”   然而乔这一剂直接撕掉雅各布一条手臂的迅猛扑杀并没有在叶青身上奏效,叶青仿佛提前预知到她的举动一样朝着他的脸就是一击圣光爆破。   多大仇。说好的打人不打脸呢?   那么问题来了,请问爱慕者和老婆撕起逼来你帮谁?   对于林夕这种负责任的“好男人”来说,根本不需要第二个答案。   可惜等到林夕握着匕首挡在叶青的面前的时候,原本只是恶魔化的boss瞬间就狂暴化了。好好的一个美男子发出了如女人一样凄厉的尖叫,就连林夕都快忍不住放下武-器捂耳朵的欲望了。因为这叫声太过凄厉,所以林夕好一会儿才听清楚对方在喊什么。   “你选择她而不选择我?为什么!因为她比我美吗?!因为她有胸吗?!”   林夕:“……”妈的兄die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上来。   乔显然没有把自己当男人,他只以为自己是个平胸的女人,因此对叶青的“波涛汹涌”表示了十二万分的羡慕嫉妒恨。   而作为以貌取人选择了“波涛汹涌”而没有选择“一马平川”的林夕,也瞬间从好男人变成了坏男人,哦,这个凑表脸的渣,你还是爱着妖艳贱货的那个她。   而顶上“渣男”名头的林夕能忍吗?那必须不能!所以她慷慨激昂地说出了自己宣誓词:“不管他美不美,有没有胸,我都爱他!”   围观三人组:“……”   这是实话,毕竟叶青的本体的确是没有胸的纤细白斩鸡,虽然他一个人就能徒手抡翻上百个美国肌肉大兵。   然而林夕原地起飞还没停止作死的节奏:“哪怕他变成了这里行尸走肉的腐尸,我对他的爱都如磐石,山海难移!风雨难摧!至死不渝!”   叶青:“……”   #林夕的迷之深情,至今不能领悟其意。#   乔磊和亚度尼斯:“……”   这是诅咒吧这是诅咒吧这根本就是诅咒吧?!谁特么会诅咒自己的女朋友变成腐尸?!妈的这个情话给负分,滚粗好吗!   你这种人为什么也能有女朋友?!!!   但是乔磊和亚度尼斯永远不会懂,林夕的这句情话对于这些已经堕落地狱的恶魔有着怎样致命的杀伤力。乔几乎是瞬间就疯了,四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浑身升腾起黑雾,头上冒出“嫉妒”、“愤怒”以及“狂暴”三个buff,那张娟丽秀美的脸也变得扭曲而狰狞,仿佛恶魔行走人间。他眼珠子变成了血一样的殷红,死死地盯着林夕。这对林夕而言是一种很微妙的感受,因为她从来没想过一个拟真游戏居然可以在一个虚拟人物的身上模拟出这么复杂的情绪和神情。   复杂到林夕几乎有点读不懂,但是那种扑面而来的变态气息却让她感到微妙的眼熟。   亚度尼斯立刻扛起重盾去杠boss,可惜因为林夕和叶青这对狗男女之前拉的仇恨值太高,亚度尼斯作为肉盾直接ot(肉盾拉不住仇恨导致怪物攻击其他脆皮职业),乔闪过亚度尼斯之后就直接朝着叶青袭去。乔磊下意识地想要保护柔弱的奶妈,往叶青身前一挡,直接被暴怒的乔一巴掌扇了出去。   狂暴化的恶魔级boss攻击力是很可怕的,就算是亚度尼斯这样的血牛也只能挨过一击等待加血,像乔磊这种各项均衡的近战直接就会被秒。果不其然,乔磊身上爆出一道血光,整个人立刻倒飞了出去,砸在地上的瞬间血条直接清空,被当场秒杀!   虽然是一个游戏,但是队友在自己面前被秒杀所带来的冲击力还是很大的,就算是林夕都微微愣了一下。   乔磊的死给亚度尼斯争取了时间,亚度尼斯一个“冲撞”一个“嘲讽”立刻将仇恨值重新拉了回来,叶青也立刻将治疗和状态给亚度尼斯刷了上去。   林夕作为输出自然不能闲着,踩着“潜行”溜到乔的背后,一个“剔骨”一个“闷击”就出手了,影杀是强控职业,这两个技能下去至少造成三秒钟的“眩晕”和“残废”,这两个状态足以让亚度尼斯得到一口奶一个状态,也足够林夕再输出另一个控制技能了。   但是让林夕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这两招下去……直接ot了。   “这个副本有bug啊!”林夕一个“鬼魅步”躲开了乔的攻击,朝着叶青大声喊道,“我拖延他几秒,你们快复活乔磊!”   林夕的这具壳子修长高挑,身材也好,动起来的时候姿态十分帅气好看,她眼神凌厉地扫了乔一眼,就见他神情微微恍惚,动作居然慢了下来。   林夕:“……”这满满的贞-操危机。   叶青的操作意识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他的身体和大脑的协调度几乎达到了人类的极限,就这么几个呼吸的时间,乔磊就被叶青用“大复活术”复活了。乔磊复活后神情恍惚了一瞬,却很快拿起武-器加入了战局,在林夕收手之后,战况倒是很快稳定了下来。   林夕想了想,将匕首切换成战枪开始了远程攻击,就像圣骑士是半奶半盾,圣言术士半法半奶一样,林夕这个职业其实也兼任敏系近战与猎手。远程输出的伤害值小,但是对林夕现在的状态来说反而是安全的。有叶青这种神奶作为辅助,他们终于很顺利地将乔的血量磨到见底。   让林夕没有想到的是,在乔仅剩一血的时候居然对一切攻击熟视无睹,不管不顾地朝着林夕扑了过来。   他就这样撞在了林夕横在胸腔前的匕首上。   “我的——”乔那线条优美好看的嘴唇微微蠕动,仿佛要倾述出无限的爱意,“我的爱——”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就笼罩在光芒中,宛如冬雪般消融,也没有来得及说出最后想说的话。林夕有些愣怔地抬起头,就看到叶青法杖上白莹莹的圣光,他施放了一个“神圣净化”,将乔化为了虚无。朦胧胧的圣光中,叶青眼眸微垂,只有一双眼睛,冰冷得有些吓人。   那一丝冷意被林夕敏锐的捕捉到,以至于忽略了乔居然没过完最后的剧情而直接消失了这个问题,只以为故事的发展恰好到此结束。   “怎么了?”林夕赶忙跑过来摸上了叶青的脸,现在她的身高比叶青足足高出一个头,做出这样亲昵的动作也毫无违和感,“别不开心,玩个游戏而已。”   叶青的情绪波动向来很少,林夕虽然开心他越来越有人情味了,却也不希望他产生的情绪是负面的。林夕几乎是立刻就忘记了那一丝对乔的遗言的好奇,将注意力全部倾注在了叶青的身上,毕竟对于她来说,这个以数据构成的全息世界是虚假的,唯有叶青是真实的。   听见林夕的话,叶青不自觉微凝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流露出一丝笑意:“嗯,只是游戏而已。”   听见叶青这么说,林夕也放下了心来,她笑着拾取了地上掉落的装备,牵起叶青的手,语调温柔地道:“走吧,除了副本我带你四处走走,这个全息游戏还是蛮有意思的。难得来到这种比较安全的世界,就当做蜜月旅行好不好?”   叶青扫了一眼地板上脏污的血渍,轻声说道:“好。”   ——你的?   ——不,她是我的。   以爱为名的伤害、掠夺、欺骗,这种垃圾就像地上脏臭的血渍,又怎么配沾染在她的身上。   连遗憾和喟叹都显得那么多余。   “这副本过得真累,简直跟驻守战有得一拼。”乔磊有些虚弱地呼出一口气,说道,“是不是还有一个boss啊?”   “你们的任务是肃清奥德里奇精神病院?”叶青询问道,“主线是不是要求你们取得液态能源核心?”   “青妹你知道啊?”亚度尼斯诧异,爽快地点头说道,“我把任务共享给你,我们刷完最后一个boss就直接传送出去吧?这个任务也太累人了。”   叶青不置可否地说道:“其实你们的主要任务只是拿走液态能源核心就好了,不需要一个个去对付这些怪物,因为这个医院之所以能维持五十多年不变就是因为有能源核心提供能量给‘时光女神的命运轮-盘’,它是一件高科技产物,会封锁整个奥德里奇医院并且让它的时间线从过去到现在连成一个圆。所以在这个封锁的时空里不会有人衰老死亡,但是只要你们取走了液态能源核心,这个被封锁的空间就会完全崩溃瓦解,所有的怪物自然都会死去。”   叶青平静地凝视着目瞪口呆一脸懵逼的三个纯爷们儿,语气平和地道:“任务有时间限制,需要高敏系的影杀作为辅助,怪物的等级远远超出现在玩家承受的极限,这就是证明这些任务都是有捷径可走的。你们作为开荒队伍的主要任务是取走液态能源核心,这样副本会因为失去液态能源核心而关闭,再次开放的时候boss和难度就会降低很多,成为符合现在玩家实力的副本,我倒是没想到你们居然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一路刷过来了。”   作为副本团队的发起者,亚度尼斯感觉到自己的之上受到了鄙视:“可是这样开荒我们岂不是什么装备都拿不到?”   “开荒团队都有丰厚的奖励。”叶青依旧语气淡淡,“那个液态能源核心应该可以支撑起一个大型基地的能源消耗,它的价值就不必我解释了吧?”   三人:“……”所以他们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林夕攥着拳头抵住自己的肚子,感觉自己的胃隐隐抽搐,无奈地说道:“反正来都来了……不如把boss都刷完再走?”   毕竟这里的每一个boss都有自己的故事,没准可以连成一条完整的剧情线,让他们在官方论坛上发布攻略呢?   “我建议你们直接取走液态能源核心。”叶青看了林夕一眼,“你的状态应该快过时了吧?”   林夕愣了愣,点开自己的面板,发现那个“米兰达的痴心”状态的确进入最后的倒数阶段了,还剩下十多分钟,状态就要消失了。   “这个状态应该跟最后的任务有关,你能确保自己取走能源核心的时候,状态还在吗?”叶青淡淡地提点了一句。   林夕想想也是,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了,万一因为一时的好奇心再次招惹上一个恶魔级的boss导致任务失败,他们气都得气死。   “那好吧,我们还是先把任务完成了再说,反正副本以后还能来。”林夕牵起叶青的手,点头说道。   倒是亚度尼斯和乔磊还有些疑窦,乔磊挠着头问道:“嫂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呀?”   “我有一个名为‘光明圣贤’的二级圣殿职位资格认证,在圣殿中相当于一个红衣主教。”叶青淡定地爆出了自己满身的外挂,“光明圣贤拥有学习光明圣典以及浏览典藏室的资格,很多资料都是不对外开放的。而且我已经完成了职业二转,现在的职业是‘圣光仲裁者’。”   “二转之后职业开放至一百五十级,没有错的话你们应该都是一转,等级上限封顶九十?”   叶青话音未落,亚度尼斯和乔磊已经齐刷刷地扭头去看林夕,眼神都是绿的。   #想给这靠脸吃饭的臭小子戴绿帽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想给我戴绿帽?问题是靠脸吃饭,你们现在谁能比得过我?   #论林小夕的堕落。#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死亡全息(10)   林夕一直知道,在世界意识那里,叶青是亲生的,她就是个后娘养的。所以就算叶青浑身开满了外挂,她也镇定自若,毫不嫉妒。   已经习惯了,泪目,她就是传说中没娘爱的小孩子。   难怪叶青在作战的过程中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杀伤力和技能的丰富程度都远远超过了他们三人,但是如果说叶青是二转职业的话倒是可以理解了。而光明圣典这种东西,身为圣光铁骑的亚度尼斯也有所了解,那玩意儿其实就是光明圣殿的立身之本,相当于魔法师的魔法塔,只要付出足够的金币就能学习上面记载的一切圣光魔法,不需要技能书也不需要npc传授,简直是所有圣堂职业梦寐以求的便利道具。   但是光明圣殿跟基地不同,光明圣殿有非常森严的等级制度,每一阶的等级差距都足够压死人,而叶青的“光明圣贤”称号已经是玩家所能达到的巅峰了,因为能够凌驾于这个相当于红衣主教品阶的身份之上的只有教皇。   但是现在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主宰光明圣殿的教皇和政治上的领导者其实都是《曦光》这个游戏的主脑。   “整个游戏到现在完成二转职业的玩家只有五个,几乎是容纳了全民数亿个玩家的第二世界里金光闪闪的五个二转职业者,今天居然被我遇见了一个?”亚度尼斯显然有些无法接受现实,整个人都变得恍恍惚惚宛如被天雷糟蹋了一番,“而这个人还是我兄弟的女人?”   乔磊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道:“女强男弱也不太好啊,不能帮老婆遮风挡雨,剩下的作用不就只剩下跪搓衣板了?”   林夕:“……”你们两个逗比是戏精学校毕业的吗?戏怎么这么多?   就这样一路打闹着,在叶青的带领下他们很快走进了一处教堂模样的白色建筑物中。林夕看着这标准欧美式的建筑,面色有些不太好看,直到叶青握了握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想到那个弱小无能如同蝼蚁一样的自已,林夕的心里无不感慨,人的弱小不仅仅是力量,还有意志和心灵。如今千帆过尽,她熬过了这么多的风雨,坦然回首往事也只剩下感慨。但是如果她还是曾经那个稚嫩的自己,哪怕知道前路光明,林夕也未必敢踏上那样一条荆棘坎坷的血路。   唯有经历过绝望,才知晓什么叫做希望。   也唯有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才会明白自己生在一个和平安乐的年代是何等的可贵。   林夕其实觉得自己也还算是幸运的,她所生活的国度虽然总有人骂,但是谁也不能否认,这个国家提供给了国民最大的保护,能给予国民基本的温饱。   所以,还是幸运的吧。   走近教堂,就看见高耸的穹顶以及精美的壁画,教堂的建筑大部分都是白色的,象征着光明与圣洁。教堂的墙壁上都安装着落地窗,为的就是在太阳升起的第一时间光芒能够洒满整个殿堂,令神圣的教堂变得光明堂皇。但是这个副本的设定是深夜,外头漆黑一片,教堂却是明亮的。   神坛上立着一个雪白浮雕的基座,基座的上空悬浮着一块深蓝色的晶体,它散发着如海洋般柔和澄澈的蓝光。   光芒如同水流一般充溢了整个殿堂,让走近殿堂的人感觉防止置身深海,浮躁的心灵都刹那间回归静谧,言语似乎也难以形容这种令人心醉神迷的美。   林夕眼底映着这抹蓝色,神情有些愣怔,因为这种熟悉的深海宁静之美,实在像极了她的魂火。   “林夕。”叶青清浅的笑靥在幽蓝色光芒的笼罩中美得有些不真实了起来,“去吧,只有你能把它拿下来。”   林夕没有去细想叶青话语中的深意,她知道谁都有可能害她,唯独叶青不会。她朝着叶青笑了笑,就转身朝着那雪白图腾的基座走去,距离越近,林夕越是对这液态能源核心感到了好奇,因为她靠得那么近了,那光芒依旧是柔和的,不会刺痛她的眼睛。   仿佛真的徜徉在海洋之中,被温柔而冰冷的水流包裹,没有声音,没有嘈杂,更没有人心纠纷,有的只有伴随着这片温柔而来的永恒寂静。   林夕双手捧住了这颗美丽的晶体,让她感到惊奇的是这晶体入手的触感居然如同沉重的海水,甚至让人忧虑这晶体是否会化作水流从指间中流淌而去。   一声轻柔的叹息消散在风里。   “如果可以,我也想亲吻你朝圣者的心,陪伴你从年轻美丽走向垂垂老矣。”   一缕雪白的烟雾从晶体里飘散而出,在空中化为了乌有,与此同时,林夕状态栏里“米兰达的痴心”状态也停止了倒计时,一点点的消散而去。   仿佛有水珠低落,破碎在空荡荡的基座上,发出细弱的“滴答”声,但是很快地,一切又回归了宁静。   林夕怔怔地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晶体,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心脏的一角被人用力地揪拧了一下,又酸又软。林夕心中感慨着虚拟第二世界的真实,一边给手里的蓝色晶体丢了一个洞察,果然出现了他们任务目标的资料——   [液态能源核心]   简介:宇宙中最纯净也最稳定的液体能源,储藏在化合光晶体内,足够提供给五级基地充沛的能源,无需补充能源。   耐久度:30000000/30000000   林夕将资料分享在了团队里,亚度尼斯和乔磊看了也纷纷咋舌,他们本来只是想进副本摸摸鱼,能刷过第一关的boss捞点装备就是最好的了,没想到居然一路通关走到这里,还得到了这么一个价值连城的东西。亚度尼斯和乔磊也算得上是一线玩家,但是这个副本摆明了是需要大型团队来推图的,想要四个人就过完整个副本简直是天方夜谭,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完成了任务。   拿到了液态能源核心,四人就地而坐开始讨论起利益的分配问题。   乔磊、亚度尼斯和林夕都是有固定基地的人,他们的基地就叫做黎明基地,简单好懂,是世界上排名前十的大型基地。他们拿到了这个液态能源核心如果上缴给基地的话,得到的军功足够他们从士兵成为少校并且从基地商铺内购买一套亚传奇级别的满级装备并且砸强化宝石砸到+10以上。可见其收益是何等的惊人了,但是乔磊和亚度尼斯也知道这次能过副本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叶青的技术和……林夕的脸。   而这两个人还偏偏是一对。   被亚度尼斯和乔磊盯着看,林夕只觉得莫名其妙又浑身不自在,看着放在四个人圈子中的液态能源核心,开口问道:“关于这个,你们有什么打算?”   乔磊第一个举起了手,表达自己的立场:“嫂子和你这次的付出和牺牲比较大,不然你们给我们一点好处就算了。”   亚度尼斯也赞同,还好心地提醒了几句:“虽然是我们先发起组队的,但是没有青妹子的强力后援,我估计连boss的两巴掌都撑不过去,而且发现任务线之类的也是你做出的贡献,你们拿大头也是应该的。这液态能源核心归你们,你们有没有什么适合我们的装备就拿出来交易一下好了。至于液态能源核心的归属问题,你们两口子好好协商,千万不要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匀的问题而打起来啊。”   眼看着两人都退了一步,叶青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因为这液态能源核心是市场上独一份,价格不可估量。我可以拿出一套一百级的亚传奇级骑士装备,血魔手我可以拿出一套一百级的装备,不过是散件,其中包括三件瑰宝,三件亚传奇和两件传奇,虽然不如亚传奇套装稀有,但是加上两件传奇装备之后属性也差不多相同。你们的等级也可以做二转任务了,只是投入需要很多,除了装备以外我再给你们一人五十万金币,如何?”   如何?没有如何。   如果说之前乔磊和亚度尼斯看着林夕的眼神是绿的话,现在就已经要变成血红了。别看他们三人身上的装备最差的都是瑰宝,但是一转职业的装备和二转职业的装备是不能比的,而且一人五十万金币?他们这种一线高玩就算倾家荡产也只能凑出几万金币,叶青一开口就是一百万?卖了他们都凑不出这个钱。别说是他们了,很多二三级的基地流动资金满打满算也就五十来万金币,就连一些大型基地的会长都不一定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的钱。   乔磊幽幽地叹了口气,干巴巴地说道:“林希嫁得好啊,嫁了一个富婆少奋斗了……七八十年。”   亚度尼斯刷出一面镜子顾影自怜:“我怎么就没有一张勾引富婆的帅逼脸?”   林夕:“……”   作为女生时是自强不息的典范,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变成了男性,却成了吃软饭的典范。   林夕心累极了。   交易达成了共识,很快叶青就开了自己的仓库将装备提取了出来,并且拿走了液态能源核心。副本已经打完了,乔磊和亚度尼斯也不想待在队伍里当一千瓦的飞利浦牌电灯泡,飞快地解散了自己的队伍准备去试一试二转职业。而叶青拿到液态能源核心之后,却转手交给了林夕。   “试着吸收。”叶青垂眸的时候总是显得气质格外的温柔,哪怕他本身只是想掩盖自己那双过于苍然冰冷的眼睛,“这个应该对你有好处。”   林夕懵了一下,捧着那一大块能源核心陷入了迟疑:“怎么吸收?吃掉?”   吃掉是不可能的,这虽然号称是宇宙里最稳定的能源,也不可能让人类直接吃到肚子里。叶青耐心地指导着林夕吸收这些能量,这个液态能源是一种虚幻的宇宙能量,而和它同等质的能量体就是精神力,使用精神力触须就能接触这种虚无的能量体进而将它吸收了。   听完叶青的解释,林夕立刻将液态能源核心塞了回去:“你才是修炼精神力的,要吃也是你吃啊。”   叶青摇了摇头,说道:“我的脑域一直在增长,我也不知道它成长的极限在哪里,为了配合它的生长,我的情绪已经被全方面压制了,再多的能源对我来说也是累赘,得不偿失。但是你没有这个烦恼,你身上的力量体系非常驳杂,驳杂却能兼容,如果你能将这些驳杂的能量融合在一起并且构建出属于自己的力量体系,那么未来的你或许能不再受世界意识的干涉和影响。”   这种说法林夕还是第一次听见,她捧着手里的蓝色晶体,好奇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个晶体就是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   叶青点了点头,林夕却有些忧虑地问道:“那我吸收了这个没有问题吗?我还想和你在这个世界里待久一点,万一吸收了能量就被驱除了怎么办?”   “不会的。”叶青微微勾起唇角,“你放心吧。”   因为啊,这个位面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死亡全息(11)   走出副本之后,林夕感觉简直恍如隔世。   这个奥德里奇精神病院的副本十分阴森恐怖,外面的游戏世界却没有那么压抑,反而阳光明媚,气候颇好。林夕查看了游戏中的温度探测器,发现眼下的温度居然高达48c,可以说是不太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而周围行走的npc也大部分都穿着隔离防护服。   “没有光明圣殿庇护的地方都污染严重,生态环境也已经被破坏殆尽,因为高强度的紫外线和辐射的原因,人类需要穿戴防护服。”叶青给林夕科普着这个游戏世界的世界观,“当然,科技的力量依旧是强大的,虽然没有光明圣殿的庇佑,人类依旧圈起了一大片地区并将之改造成了生态园林城市,里面有模拟臭氧层隔离紫外线和辐射的防护罩,还有许多用以净化空气的特殊植物,里面的房子提供出售,但是价格非常昂贵。”   原来,在这个位面之中,拥有虚拟头盔和游戏仓的人类在第二虚拟世界中待的时间比在现实世界中待的时间要长,甚至有很多人习惯了游戏世界中的呼风唤雨而不愿意回归现实世界。在这种情况下,第二世界的发展进度几乎是火箭一样地飞升,人类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在虚拟的世界中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展现,生态园林城市就是其中之一,人类对住宅的需求总是有增无减的,因此第二虚拟世界中的房屋也卖出了天价。   对此,叶青只是拿出了自己的地契和车钥匙,神情淡然地道:“有房,有车,跟我走。”   林夕给跪了。   堕落就像龙卷风,眨眼她就成了傍上富婆吃软饭的小白脸,心里没有一点点羞耻。   林夕跟着叶青来到了生态园林城,果然跟叶青所说的那样,这里蓝天白云,绿树成荫,居然比林夕所在的现实世界环境要更加清新,这点还是比较让人意外的。人类都是喜好享受的生物,既然创造了一个虚拟世界,自然不可能还搞出环境污染等恶劣的环境来给自己找罪受,在寻求刺激和真实的同时也注重生活上的享乐,生态园林城显然将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玩家们可以在这片安全区里面过舒适安宁的生活,也能走出这个安全区去体验血与火的历练。   “倒真的是个不错的游戏啊。”林夕撑着伞站在叶青身边,叶青自然而然地挽着她的手臂,两人走在绵绵春雨中,仿佛画中仙。   虽然此时的虚拟天气是下雨,但是没有让人讨厌的阴凉潮湿,扑面而来的只有模拟得极为真实的水汽和草木泥土的气息,湿湿凉凉的,却并不让人讨厌。林夕没有握着雨伞的那只手伸出来掬了一捧雨水,冰凉的水珠落在手掌心击起细密的痒意,那触感实在太过真实了。   “眼耳口鼻,还有触觉、对温度变化的感知、战斗意识的培养,这些模拟都太真实了。”林夕轻轻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偏头朝着叶青微笑,“如果人类在这里居住的久了,没准真的会遗忘掉真实的世界也说不定呢。你想啊,第二世界简直是给了所有人一次重来的机会,所有人都从起跑线重新开始,有的人能在这个世界里走上巅峰,有的人能在这里体验到自己喜欢的平静安宁,在这样真实的模拟下,长年累月下来,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人一定很多吧。”   叶青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罕见安宁的笑容,微微颔首:“的确如此,全息技术是一柄双刃剑,有着极致的魅力,也能让所有人堕落。”   就像电脑和网络,过度使用网络的弊端所有人都知道,但是依旧无法放弃这种便利,甚至会逐渐上瘾,这就是科技的力量和魅力。   “如果在这里住久了,可能连我都会被安宁腐蚀掉。”林夕深呼吸了一口空气,近乎叹息地说道,“可惜了,这里真的不太适合我。”   “位面洞悉者可以在一个位面里停留很长的时间。”叶青朝着林夕走近了半步,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要完全贴到一起,“我们学习、记录、经历一个位面成长的某个阶段以及当时的文化,在脱离了位面之后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以适应全新的环境也是位面洞悉者的必修课。我曾经在一个位面里停留了足足三十多年,成为了那个位面上的吟游诗人。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和我一起在这个位面里生活很久,直到一个人类生命的尽头。”   林夕微微低头凝视着叶青,他神情认真,望着她的眼神里也透着承诺般的郑重,几乎让林夕说不出一个“不”字。   叶青不是个风趣幽默的人,大概是因为天生缺乏情绪的原因,他认真、严谨、一丝不苟,有的时候一句平平无奇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都像是在发誓,你从来不会怀疑他的口中会出现谎言。这无疑是令人安心的,站在他身边也有十足的安全感,因为他的冰冷和纯粹,几乎不存在人心莫测的纷扰。   在这样纯粹认真的凝视下,林夕几乎要忍不住点头答应了。   “我试试看吧。”林夕苦笑着偏过头来磨蹭他的发顶,“我很久以前就觉得有一场针对我的阴谋在悄然逼近,这种感觉让我时常如芒在背,我得不到更强大的力量我就没有办法安心,所以我想尽办法让自己更强一点,更强一点……这种时候叫我安心享乐……我做不到,叶青。”   叶青微微垂下眼眸,盖住眼中冷冰冰的锋芒:“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能伤害你。”   林夕笑着将叶青牵到了街边的一家小店中,买了一只香草口味的冰淇淋和一盒草莓鲜奶油可丽饼。游戏里的味觉模拟非常精细,一些早已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食物也在虚拟世界得到了重现,林夕尝了一口冰淇淋,觉得味道不错,便将冰淇淋送到了叶青的嘴边,特别开心的笑了。   “开心一点,你也说了,这是个旅游。”林夕笑着咬了一口冰淇淋,将最好吃的甜筒脆皮送到了叶青的嘴边,“我也想陪伴你久一点。”   叶青看着脆脆的甜筒,张嘴咬了一口,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幼年时期,林夕兜里的零花钱不够,就总是买一份零食两人分。她总觉得自己是王,应该照拂王夫,所以总是自然而然地将最好的东西留给他。西瓜中间最甜的那一口,甜筒最好吃的脆皮,奶茶里的珍珠,双皮奶的奶皮……那些或许都是很可笑的分享,但是那已经是一个孩子倾尽全力能给的全部。   因为她的“理所当然”,所以才有了很久以后他的“念念不忘”。   他想让她再幸福一点,拥有更多的幸福更多的快乐,至少让她在面对无边无际的黑暗之时有一份可以为之微笑的光明。   弗拉娜是一名烈火骑士,作为一名土豪,她砸了很多的钱进《曦光》这个游戏,虽然没有高超的实力,却凭借着强大的财力和收购而来的精良装备成为了二线玩家,并且加入了世界前五十名的“流火”基地。虽然是一名艳若桃李的人间尤物,弗拉娜却不喜好玩-弄人心与感情,对她来说被人捧着宠着这事还没有拿钱砸人来得苏爽,她家里三个哥哥,各个把她当小公主宠,一边又不忘嘲笑她头脑简单直来直往,得罪了人还理直气壮。   弗拉娜心高气傲,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她一直认为自己会找一个和自己处处合拍的男闺蜜走到一起,从此过上每天拿钱砸人的幸福生活。   弗拉娜不相信自己会一见钟情,直到她带着自己的狗腿子趾高气昂地走过街头,一眼撞见一身黑衣的男子朝着身边人垂眸浅笑的模样。   男子容貌精致清冷,皮肤极白,让人一眼扫过去就想到黑夜里沐浴月光的精灵,有种格外恬静神秘的美感。这种冰雕玉塑一样的男人除了极个别喜好撞冰山的女人会喜欢以外,大部分都是敬而远之的,毕竟女孩子总归希望能被爱人捧在手心上宠着,而不是天天对着一张冷脸强颜欢笑。弗拉娜一直以为自己也是这样的,直到很多年以后她还是忍不住扪心自问,为什么自己要看见他的笑呢?如果不看见,就没有以后的撕心裂肺和难以忘怀了。   而此时此刻,弗拉娜只是怔怔地愣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人清浅而温柔的笑颜,一时间如坠幻梦。   “小姐?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弗拉娜身边的狗腿子拿着大小姐逛街扫荡之后的战利品,笑容略带谄媚地询问道。   弗拉娜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却发现那人已经牵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子走远了,她一个激动,忍不住攥住身边人的手,指着林夕问道:“他、他是谁?!”   突然被大小姐抓住的狗腿子二愣了愣,朝着林夕丢了一个洞察,这才讨好地笑着说道:“这是一位90级的影杀,来自黎明基地。”   黎明基地作为排名前十的高玩聚集地,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而这名男子作为黎明基地的一员,本身就代表着不俗的实力。长得好,身材好,实力强,温柔还体贴,简直能将所有女人的少女心戳出漫天飞舞的粉色泡泡,弗拉娜几乎是立刻就沦陷了。   “去帮我提交黎明基地的入会申请!”弗拉娜热血上头,几乎是不管不顾地说道,“我要他的资料和建立,明天交给我!”   狗腿子微微一懵,作为弗拉娜兄长派过来照顾这位大小姐的人,狗腿子忍不住小声地提了一句:“可是黎明基地的招收很严格的……”   “砸钱砸钱砸钱!”弗拉娜亢奋地尖叫,“这种事情还用我教你吗?!”   狗腿子的声音顿时又弱了三个调:“……可是对方好像有女朋友了……”   弗拉娜微微一窒,忍不住蹲下神抱住头低声呢喃着道:“没准是妹妹呢?没准是同学呢?没准是合作伙伴呢?”   “不管!反正先去问!”弗拉娜猛地拽住了狗腿子的衣襟,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我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狗腿子们:“……这个真的不用那么急的大小姐……”   毕竟你还未必能泡得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女配的出场方式不太对。   这姑娘是个逗比,大家可以忽略了。   算了算,发现林夕该死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死亡全息(12)   “遵循圣光的指引,走向璀璨与辉煌,我们在末日的号角声中祈祷,祈祷黎明时一线的曦光。”   “我们是铁血的战士,是尖锐的长矛,是无坚不摧的护盾,是信徒们的希望!”   “我们一同站在末日的尽头守望,守望黎明的曦光——”   林夕正准备找个团队一起去刷小怪的时候,撞上了一群玩家在出征广场上唱军歌。她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发现这应该是《曦光》这款游戏的主题曲之一,《曦光》作为第二模拟世界可谓是大手笔,给每一个职业都创作了一首主题曲。配乐恢弘大气,虽然是纯音乐,却被很多玩家拿来配了歌词,最后逐渐演变成了团队的军歌,双方交战之时背景音乐一响起来,整个军队的气势和军心都能提升好几个档次。   叶青说这个世界的文明记载与资料都存放在光脑里,他们不能前往现实世界只能在这个全息游戏中活动,那么从智脑下手获取资料才是最好的选择。而智脑的资料储存都在基地最高领高层的机密库与光明圣殿的图书馆里,叶青凭借着自己“圣光仲裁者”和“光明圣贤”的称号地位还是很容易接触这一层面的信息的。知道了这一点之后,林夕就特别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地把他赶去了图书馆,自己扛起武-器完成了二转任务之后就跑出来浪了。   影杀二转之后就成了阴影鬼杀,可以学习的技能栏多了二十几个,靠着被富……老公包养,林夕很快就将自己的装备水准以及技能提高了起来。现在的林夕在顶级玩家中也有了一席之地,虽然还没想好要怎么吸收那块液态能源核心,但是林夕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在接触能源核心的情况下有一定程度的增长。这也就意味着这块能源核心对她来说的确是有用的,只是她对精神力这种体系并不是特别熟悉。   精神力的增长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就像叶青极高的智商和逻辑分析能力一样,林夕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清晰了不少,对情绪的控制度更强,而且学习起来的效率也更快。另一个得到显著增长的则是战斗意识,林夕发现自己在战斗的过程中能更加冷静地思考,甚至以最快的速度对敌人的动作进行预判,分析躲闪的路线以及进攻的最佳方式。直到林夕感受到了这种理智至上的思维模式,她才感觉到自己距离叶青更近了一点。   虽然是完全不同的发展路线,但是她似乎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看清楚叶青眼中的世界了。   林夕现在是二转职业,虽然等级还低,属性却比90级的玩家高出一大截。她走过出征广场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团队投来了橄榄枝,却被林夕拒绝了。林夕站在一边围观这些团队们唱军歌的过程,却有些诧异地发现好几个玩家的神情都十分严肃,严肃并且狂热着,仿佛他们真的信仰着圣光。   这算什么?入戏太深?   林夕若有所思,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虚拟世界制作得十分真实,但是她隐约觉得这些玩家的情绪似乎太过昂扬的一些。她对情绪十分敏感,所以她能感觉到其中微妙的不同,当这些末日战士在唱军歌时,心底翻涌的情绪不是被激起血性的亢奋,而是一种真实的、宁愿为之献出生命的信仰与热忱。这种狂热让林夕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毕竟人类再怎么喜欢一个游戏,应该也不会忘记这个世界是虚拟的吧?   林夕想了想,站起来朝着那支唱着军歌的队伍走去,恰好他们的歌曲收尾,林夕这才不失礼貌地插话道:“你们队伍还缺人吗?”   “我们队已经满……”一个装备精良看上去像是团队队长的狂战士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来,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了林夕的等级,剩下的话立刻伴随着一口唾沫浩浩荡荡地咽进了口里,忙不迭地地应声道,“缺!很缺!来来来这位兄弟,我加你啊,咱们打算要去清克里顿大桥。”   克里顿大桥不是一个副本,却是一个高级怪的聚集区,是很多团队练级的好地方。林夕无所谓地点点头,加进了队伍里,一个二转阴影鬼杀,一身传奇装备,林夕几乎是立刻就成了队伍的座上宾。虽然林夕面瘫多年弃治疗,但是有实力的人总是有任性的权利的,更别提她还长了一张那样好看的脸,简直浑身上下都写着“我高冷我有理”,让人生不出半点不悦之心,反而会觉得她这样的态度才是理所当然。   林夕的加入让小队里的人很惊喜,却也有人皱了皱眉头,小声说道:“队长,队伍人数超了,一会儿万一大小姐不愿意支付多出来的工资……”   被二转职业闪花了眼睛的小队长愣了愣,顿时有些尴尬了起来:“这……对方只是来组队打怪的,对工资应该不感兴趣,我跟大小姐解释一下吧……”   小队长话音未落,队伍的前端就传来了喧哗声,一名身穿烈火玫瑰骑士铠甲的美丽女子扛着重剑走来,身旁跟着两位一身银甲的圣骑士。女子一头酒红色的长发,一张娇艳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而其中一个圣骑士跟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什么,却没有被女子听进耳朵里。   眼见金主过来了,小队长立刻迎了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女子已经霸气无比地一挥手,说道:“全体准备,目标是扫荡克里顿大桥,任务结束后没人可以领一百金币,如果爆出坎迪斯的荣耀圆盾,奖励每个团员五十金币!”   《曦光》游戏的金钱设定是铜币、银币、金币以及用于拍卖交易专用的水晶币和宝石币。五十金币足够一个普通玩家在城市里居住一个月,这个女子请了一个两百人的团队居然敢夸下这样的海口,可以想见身家是有多富裕了。   小队长的心情显然有些忐忑,低声说道:“大小姐,我们另外邀请了一位玩家,是一名二转的阴影鬼杀,如果加入我们团队的话……”   女子还没开口说话,一边的圣骑士已经忍不住皱眉说道:“二转?你说得简单,你知道一线高玩一天的雇佣费是多少吗?”   小队长一时无言。   一线高玩的雇佣金基本不在一万金币以下,而且都需要拟定可以得到主脑承认的正式合同,跟他们这种职业玩家包团的性质还是不太一样的。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商量合同和赏金上——”弗拉娜不耐烦地转过头,一眼却正好扫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林哥。林夕被叶青养起来之后就鸟枪换炮,不仅一身装备都是传奇级别的,就连手中的两把匕首都换成了史诗级的武-器,杀伤力高得吓人。越是高级的装备做工越是精细,林夕换了这么一身之后简直玉树临风帅裂苍穹,就这样神情冷冰冰地往那里一站,弗拉娜立刻感觉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了。   林夕见小队长面露为难,好脾气地解围道:“你们不需要其他人加入了是吗?那我们有缘再会吧。”   说完林夕就打算退队,可是她手才刚刚抬起还没来得及摁到光屏,那女子已经突然高声喊道:“等等!”   林夕抬头看去,只见女子神情倨傲,趾高气昂地看着她,脱口而出的话语也实在不怎么友好:“你,跟我们组团,一天下来我可以支付你三万。”   弗拉娜开出的价格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天价了,她长得好看又身价不菲,所以哪怕说话不太客气也没有人觉得不妥,包括林夕在内。作为一个心理年龄早过花甲之年的老人家,哪怕女子再怎么傲慢在林夕的眼里那也只是一个上蹿下跳的小姑娘,当下也只是好脾气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组个团求个方便而已,你们不必支付我工资,出了装备我也不要,只是打算将等级练起来而已。”   林夕虽然已经完成了二转任务,但是等级依旧才九十多级,二转之后每升一级需要的经验都是海量,说是来混经验的倒也不奇怪。   然而面对着林夕这么好说话的态度,弗拉娜只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高贵冷艳地转身嗤道:“随便你,跟上来。”   林夕没觉得奇怪,只以为这小姑娘就是这么个性子,便也快步跟上团队。而围观了这一幕的人却是暗中摇了摇头,腹诽大小姐果然是凭本事单的身。   而实际上,弗拉娜已经快要炸了。   突然撞见自己的男神,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如何搭话!她看见男神要退队,脑子一空,话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了!不!三万?别开玩笑了!三万连男神的一根头发丝都买不下来!她完全没有用金钱侮辱男神的意思!她也根本不想表现得这么冷淡,但是她控制不住她自己啊怎么办?!!!   弗拉娜面上高贵冷艳,心底泪流满面地带队来到了克里顿大桥,面对着密密麻麻占据了一整座桥面的丧尸,弗拉娜只是抄起大剑削出一招烈焰斩,砍倒小怪无数之后才在众人瞻仰女汉子的视线中扛着大剑一脸高傲地宣布:“去吧,让我看见你们的价值——”   弗拉娜视线一歪,又落到了清冷美男的身上,鼻腔里立时哼出一声不屑的冷嗤:“不要让我发现你们对不起我付出的代价。”   众人复杂的视线顿时汇聚到了林夕的身上。   林夕:“……”她到底哪里得罪这个姑娘了?   弗拉娜:“……”不!这不是我想说的!男神啊男神啊你是全世界最棒的不要这么看着我我的心都碎了!   #所谓傲娇毁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完结这一卷(竖flag)   下章开打,然后揭秘。(悄咪咪地偷看) 第一百三十六章 死亡全息(13)   林夕所在的城市是京都,在这片架空的大陆里是一等一的大城市,有着设备最完善的安全区与最精良的军队,是末日中所有人梦想中的天堂。而克里顿大桥是连接京都和外省的主要枢纽,因此末日来临之后这里的丧尸也是数量最多的。林夕三下五除二地攀着桥索爬上高处,看着那一眼望不见尽头的丧尸潮,顿时咋舌不已,这么多丧尸,两百多人的队伍只怕清到天黑都未必能将这座桥清干净,林夕估算了一下这座桥的长度,起码有两三千米。   这开车一时半会都不一定能到,更别提是一边清怪一边前进了。   林夕摇了摇头,要是她自己和叶青两人来这里单刷,两天将克里顿大桥清空还是有可能的,毕竟叶青的圣光就是所有丧尸的克星。但是这克里顿大桥的丧尸两天刷新一次,想要完全清空谈何容易?如果没有那么多人围观,林夕和叶青直接开大招一路扫荡过去速度还能快点,但是有人在旁边看着就另当别论了。林夕没有轻易暴露自己底牌给别人看的想法,自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全部的实力了。   阴影鬼杀这个职业本身就不适合刷怪,用来一对一单打独斗倒是个中好手,林夕本来想划水蹭蹭经验做个酱油党的,但是想到那个大小姐说的挑衅之语,不想出风头的心思又淡了。她虽然心态老了,早就没了年少轻狂时想要华光万丈的念头了,但是被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头骂也还是有些难堪的。   林夕正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划水,当先打头的打一排圣骑士已经一声怒吼,带着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勇猛,抄着大剑就狠狠地朝着丧尸砍了过去,用自己的躯体给整个团队铸造出一面坚不可摧的肉墙:“为了圣光!”   才刚刚拔出武-器还没来得及划水的林夕:“……”   突然觉得心中好生愧怍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样想着,林夕也不好意思划水了。身为团队了唯一的一个二转职业,林夕在前方有点抵挡不住的时候出手了。阴影鬼杀的群攻技能很少,林夕挑了一个冥火炼狱斩,对着一个90级的腐行丧尸砍了下去。越高级的技能光效越盛大,哪怕是个刺客也是一样的,林夕两柄匕首交替着刺入了丧尸的要害,漆黑的光束暴射而出,黑红色的火焰熊熊燃起,仿佛淬了血的夜空。一身黑衣的林夕踩着鬼魅的步伐游走在火焰里,容颜被火光映照出一种近乎肃穆的冰冷。   一位骑士的血条即将见底,林夕一刀斩下立刻爆出上万的伤害,将这只boss的仇恨值抢走,灵敏走位的同时让骑士有了一丝喘息回血的余地。   掌握了游戏的玩法之后林夕对自身技能的掌控力度节节高升,冥火刚熄,她又补上了一个带着“剧毒”debuff的范围技能。虽然她是个脆皮,但是以她的敏捷和灵巧,这些丧尸基本都不能近身,更别提伤到她了。林夕就这样奔走在前线队伍中,看见哪里的防线羸弱就适时拉一把,一个闷击就能让丧尸陷入几秒钟的负面状态,让队员有了一线喘息的时间,可谓是将自己职业的强控优势发挥到了极致,赢得了不少惊叹和敬服的眼神。   弗拉娜作为金主自然是不用劳心劳力的,她只需要在感兴趣的时候下场砍翻几只小怪,累了之后作壁上观就好。开战之后也没有人注意这个大小姐,因此弗拉娜可以理直气壮地盯着自己心目中的男神看,她是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悸动,心里乱撞的小鹿差点把自己活活撞死。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清冷帅气的男子,身形修长高挑,气质虽然冰冷却显然教养良好,没有那种男子特有的毛躁和侵略性,他给人的感觉是沉稳的、平和的,甚至带着些许的温柔。   弗拉娜越想越觉得脸上冒热气,她伸手捂了捂,只觉得烫得不行,忍不住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身边骑士的肩膀:“你说,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骑士是被弗拉娜的兄长派来看护她的助理,淬不及防之下知晓了小女儿家的心事,简直整个人都懵逼了。   要是让自己的上司知道嫡亲的妹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拐那还得了?非得给自己穿小鞋子不可!   强烈的求生欲让助理选择了损人利己,一张口就腹诽道:“大小姐,这人一看就是个基佬,性取向绝对是男人。”   虽然某种程度上他说的的确是句实话,但是弗拉娜还是感觉被天雷劈了一把,痴痴愣愣地喃喃道:“……他喜欢男人?”   “没错。”助理严肃地点头,还煞有介事地说道,“小姐请看,他神态平和,眉宇清冷,性格也少了几分血性多了些许沉稳,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心态超然的原因,还有可能是因为对方性格中带有一部分女性因子,而男同性恋会欣赏男性美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对自身认知的混淆……”   助理巴啦啦地说了一大堆分析,却没被弗拉娜听进耳朵里去,等到助理好不容易停下念叨之后,弗拉娜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地说道:   “给我联系t国最一流的医院。”   助理:“……?”   “你们的小姐明天就要变成少爷了。”   助理:“!!!”   请问,被上司发现妹妹被外面的野男人给勾搭走和被上司发现自己撺掇他妹妹去变性,哪个死得比较有节奏感一点?   助理小哥的表情渐渐扭曲。   ……   被人腹诽成基佬的林夕在风骚走位的过程中后背一凉,险些扑倒在地。好在她战斗意识强悍,哪怕重心失衡都能单手撑地靠着一个帅气利落的空翻调整过来,虽然没有出什么大事,但是林夕还是有些警惕地四下一扫。反而是她这个花哨又没有意义的动作外加凌厉的眼神引起了一些女玩家的轻声尖叫。   随着推进的速度渐渐提高,两百人的团队依旧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伤亡。由骑士组成的屏障出现了一个缺口,林夕飞快地填补而上,一个“剔骨”一个“割喉”直接让boss陷入残废状态,保护了站在骑士身后负责输出的脆皮法师。而站在队伍最后头的圣言术士也赶忙给倒下的骑士刷了一个复活术,将人给救了回来。这个团队是专门接悬赏的大型团队,战斗经验丰富,死亡的次数也不少,对于这个流程已经是驾轻就熟了。   林夕好不容易控制了这只腐行者足足十秒,眼看着骑士复活再次顶上了肉盾的位置,还没等她松口气,远处竟传来了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嘶吼与咆哮。   “是恶魔级的丧尸暴喰!”有玩家眼尖地认出了朝他们靠近的巨型丧尸,赶忙厉声喝道,“换阵型!这怪身上或许能爆出坎迪斯的荣耀圆盾!”   骑士立刻将大剑换成了盾牌,冲上去将暴喰团团围住困在中间,在战士们拉住仇恨之后,法师和近战职业们也开始了疯狂输出,只要注意自己的伤害值不要高过战士而导致ot就安然无恙。只是恶魔级的暴喰杀伤力有多恐怖,林夕也是曾经感受过的,这些二线的玩家几乎受不住它的一掌。   一个战士死了,他身后的战士就飞快地顶上去,而圣言术士在注意血量的同时也要将倒在地上的战士重新复活拉起来,这根本就是拿人命去填。林夕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憋屈呕血,她觉得这个世界不适合自己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无法接受这样毫不顾惜自己生命的死亡。   因为生命能一次次地重来,所以变得不再宝贵。   林夕虽然知道自己在穿越成过程中的死亡不算真正的死亡,但是她也是拼了命地在活着,所以她讨厌这个世界。她担忧这个世界的观念会影响她的潜意识,会让她也变成这样对死亡无动于衷甚至漫不经心的心态,这对林夕来说是致命的,因为构成她这个人的信念被摧毁了。   林夕可以是勇敢的,却不能是不贪生的,这个信念一旦崩塌,她也就失去了奋斗这么多年拼死走到这一步的理由了。   林夕翻身跃上暴喰的肩背,作为二转职业,她打出来的伤害比法师还痛。当暴喰的血量即将到底时,林夕估算了一下自己的伤害值,一个大招就将暴喰剩下的血条彻底清空。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暴喰丧尸彻底爆裂碎开,许多装备与金币如瀑布般撒了满地。   “boss大爆了!”有玩家兴奋地呐喊了一声,“大爆”就意味着他们能比平时获得更多的收益,这怎能不叫人行风呢?   小队长一边让人把装备捡起来,一边指挥圣言术士复活死去的玩家:“不要松懈!前面还有其他怪呢!快点!骑士继续顶上!”   圣言术士赶忙围上来,手里的法杖不断挥舞,将倒在地上的队友一个个复活,林夕站在一边看着,却突然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有几名被复活的玩家坐在地上,并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继续战斗,反而双眼发直,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在念叨着什么。可是战场上的嘈杂喧嚣声太大,林夕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没等林夕靠近,那几个玩家居然双目泛起了红血丝,呲目欲裂地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再次奔赴战场。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林夕伸手抓住一个圣骑士的肩膀,将人往后一掰扯,她盯着对方青筋毕露的额角以及泛红的眼睛,突然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是光明圣殿授予二等荣誉军衔的圣光铁骑,路易。”   林夕一巴掌扇了过去,她攥着男子的衣领,对上那双涣散的眼睛:“你现实中是谁?回答我?”   “现实?”名叫“路易”的男子喃喃低语,突然间回过神来似的摇了摇头,面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不耐和愠怒,“战友!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我们的战斗还没有结束!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你没看到我们的队友正在和邪恶做斗争吗?!请你搞清楚眼下的状况!”   “搞不清楚状况的是你!”林夕差点要爆粗口了,“这是游戏!不是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  尽量让林夕下章去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死亡网游(14)   听说过大脑欺骗术吗?   有一部分食物可以分泌天然芳香分子,从而欺骗人类的嗅觉与味觉,影响味蕾的感知。就像是在一瓶矿泉水的瓶口上安装散发芳香分子的接口,人类在饮用矿泉水的同时鼻腔会接收这种香精分子,从而产生了自己正在饮用果汁的错觉。还有一种欺骗便是虚拟伤害,通过环境的塑造、言语的影响以及蒙蔽部分感知造成的空缺来欺骗自己的大脑,当大脑认定你的确受到了伤害,那并没有受到伤害的身体也会出现相应的伤口。   欺骗人类的五感,将“虚拟”变为“真实”,这就是“大脑欺骗术”,或者,应该称之为“全息技术”比较妥当。   全息技术能给人类带来最真实最美好的感受,甚至不必担心虚拟世界中的一切会影响到现实,于是它成了人类无法戒掉的毒-品。   但是,如果有一天——当大脑认定了“虚拟”才是“现实”,人类又要何去何从呢?   林夕一巴掌过去,名叫“路易”的圣骑士神情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稍微恢复了一点,脑袋里却还是一团浆糊,逻辑思维也乱成了一团麻线:“哦……对、对,是游戏不是现实……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另外一只boss已经靠过来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聊天!”   林夕动作微微一顿,却还是松开了抓着那人肩膀的手。眼看着圣骑士义无反顾地再次投身战斗,林夕的眼神变得有些晦涩不明了起来。   林夕的动作范围开始变小了起来,她依旧奔走在一线,但是却分出了些许心神去关注那些被干掉之后再复活的玩家。很快她就发现那些玩家被复活了之后总会精神恍惚那么个几秒,之后有一段时间之内都出现了情绪上头的反应。他们对战斗表现出了一种近乎出格的热忱与亢奋,就仿佛是一个真的活在末日年代中绝望挣扎的战士,有自己光辉的信念、荣耀、甚至是情愿为之付出生命去守护的东西。   就仿佛……逐渐被这个数据世界同化了一样。   林夕观察了好久,心情也渐渐变得沉重,伴随着队伍内的一声欢呼,他们终于爆出了大小姐想要的坎迪斯的荣耀圆盾,顺利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团队还打算继续刷怪练级,林夕却已经没了那份享受旅行的闲情逸致了。她现在只想尽快回到光明圣殿去找叶青,直觉告诉她,叶青一定知晓什么内-幕。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连带着表情都变得有些深沉,跟团队里的小队长说了一声之后,不顾对方的热情挽留就退了队伍,急匆匆地离开。   一直关注着林夕的弗拉娜发现自己的男神要跑了,心里一急,想都没想地就冲了上去将人拦了下来。   “这位小姐,我有急事。”林夕心里有些烦躁,却还是好脾气地应付着面前这个一脸倨傲的小姑娘。   “我要和你……们谈一个生意。”弗拉娜心里十分忐忑,面上却还端着姿态,“我允许你叫我的名字,弗拉娜。”   林夕有些无奈地抽了抽嘴角,看着小姑娘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叫林希,双木林,希望的希。”   “原始蓝星人?”弗拉娜一句话脱口而出,顿时有些局促不安了起来,连带着自己傲娇的假面都有些戴不稳了,“我、我是说……你名字不错!”   在这个科技发达,人类一句外太空的年代里,人类的血统已经变得驳杂了起来,为了获取更加强大的力量与更完善的基因,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也在不断地改造着自身的基因链以求得到更高等级的基因序列。像弗拉娜这种新星人都拥有着最完善的基因链,一出手就拥有着高等的智慧与强壮的体魄,而原始蓝星人指的是林夕和乔磊这样没有经过任何进化与改造的原始人类,因为综合实力比新星人低,在社会上也处于比较弱势的地位。   可惜林夕并没有get到点,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弗拉娜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你!”弗拉娜气愤自己的名字越来越长,眼看着林夕要跑,她立刻伸出手想去抓她,但是林夕已经开启了“连影奔袭”飞快地闪人了。这个技能是二转阴影鬼杀的保命技能,跟圣言术士的“光芒闪烁”有些类似,都是短距离瞬移的技能。骑士怎么可能跑得过影杀?弗拉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夕跑远了。   “大小姐。”被甩下的两个助理小哥苦逼着脸追了上来,“那位……要追吗?”   弗拉娜几乎要咬碎一口白牙,她想到那天走在林夕身旁的白裙女子,思考了片刻后才下了决定:“走,去光明圣殿看看。”   ……   林夕找到叶青时,叶青正在光明圣殿的图书馆里翻阅资料。   有光明庇护的地方总是充满着希望和美好,在氤氲着墨香的宽敞图书馆内,叶青就坐在落地窗边的书桌旁翻阅着手中厚厚的一本砖头书,而她面前的书桌以及脚边的地板上都摆满了一叠又一叠的书本,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埋在书堆里。纤细柔弱的女子捧着书本静静地翻看,那有些陌生的容颜在灿烂的阳光中显得有几分模糊朦胧,但是这丝毫都不会折损他的美感,他眉宇间的清冷与淡然一如既往,就像高伫云端不会为凡尘而动摇的神明一样。   林夕有一瞬间发自内心地觉得,虽然性别不太对,但是圣言术士这个职业的确很适合他。   他就像是创立了整个世界的天神一样。   林夕无端觉得有些冷,她抹了把脸,终于懊丧地发现自己似乎无意间忽略了很多东西。   在任务开始前,接手这个世界一切信息情报的人都是叶青,她一直跟着他的步伐前进,没有问过一句为什么;她的注意力被孩子小土豆和岳父高逸给抢走,所以也忘了去浏览这个世界的全部信息;叶青曾经说过将死或已死的人会成为他们托生的首选,她却从来没有细思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他们明明附身的是人类的身体,叶青却说他们只是一个虚拟人物,只能活跃在全息游戏的世界;还有最重要的,叶青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已经开启的副本里……   她知道叶青绝对不会害她,所以她在自己信任的驱使下忽略了这些问题。   林夕神情微微愣怔,叶青却在第一时间内感受到了她的存在,立刻站起身,朝着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林夕。”   是的,他总是这样,只要她在,她就会成为他的全世界——   她被他全心全意的爱着,他的眼中只有她的存在,他会把她说的每一句话当做人生的信条,却会将这些她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东西排在她的安危之后。   “叶青。”她呼唤他的名字,看见他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站定,她几乎是耗尽了所有的心力,才对上了那双沉静注视着她的眼睛。   “能不能告诉我,这个世界究竟有多扭曲?”   叶青沉默,只是安静地凝视着林夕。他总是沉默寡言地像是一条影子,没有更加鲜明更加让人刻骨铭心的性情与秉性,但是在林夕的心中,他一直是那个在黑暗中独行的强者,执拗地坚守着内心,从未动摇,也从未妥协和改变。   林夕有多仰慕他强大的内心?   哪怕是她,在跌打滚爬了这么久之后都被光阴与岁月雕琢成了另一个模样,可是,唯有眼前的人是站在时光的尽头永恒不变的。   林夕的话语刚出口,叶青就已经猜到了她心中的挣扎与困惑了。他有些冷静地想着,林夕果然不愧是林夕,她果然很快能看出这个世界的扭曲与畸形。不会被眼前的表象所迷惑,不会沉迷于一切虚伪的平静与幸福,大概就是林夕的睿智与透彻了。   面对危险,迎难而上;面对坎坷,从不逃避。   所以林夕才是林夕。   “你已经猜到了?”叶青走上前轻轻拉过林夕的手,神情淡然平静,没有一丝被戳穿的心虚,“你猜到了多少?说说看?”   林夕被他这份理直气壮的态度震住了一瞬,随即铺天盖地而来的就是虚脱的无力。   “……我们不是虚拟人物,而是‘不能下线’的人物,对吗?”林夕被叶青牵着手在书桌前坐下,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从细节处开始讲起,“我发现这个游戏的玩家,在经历了死亡并且再次复活的过程中,记忆和认知会产生一定程度的混淆。他们似乎在逐渐丢失现实世界的认知,将自己当做了这个虚拟世界的里面的人。因为第二世界太过真实的原因,他们已经逐渐分不清现实和虚拟,并且逐渐沉溺其中了。”   “那么,我有一个疑惑,他们的认知一旦被混淆模糊并且被虚拟世界同化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   “是不是就出现了我们这样‘不能下线’的‘虚拟人物’了?”   叶青向图书馆的咖啡屋发去了两条指令,很快便有光明圣殿的学徒为两人送上了咖啡和甜点,过了好一会儿,叶青这才平静地回复道:“是。”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林夕反而觉得更加沉重,她轻声地说道:“我和你附身的人,在生命的定义里应该是‘死’了,对吗?”   叶青端起咖啡杯轻抿了一口,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无端显得有几分柔和。   林夕没有等他回答,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人类很容易混淆现实和虚拟的概念,我们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用在了睡眠上,但是这个世界的游戏仓却能保证人类拥有跟睡眠同等质量的游戏体验。这也就意味着人类可以将睡眠所花费的时间全部用在虚拟世界上,而因为第二世界同样可以赚取金钱的缘故,职业玩家也有不少。当一个人一天24小时都能全部消耗在游戏里面而不接触现实社会,那虚拟也会变成真实。”   林夕有些艰涩地勾了勾嘴角:“但是这样的人,怎么能算是‘活着’呢?”   “这个世界一定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偏差,而这些是一定会记录到任务介绍里的,身为位面洞悉资深者,你不可能忽视这个世界存在的问题。”   叶青垂了垂眼眸,林夕深吸了一口气。   “告诉我,你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还有,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个世界呢?”   叶青在朦胧的雾气里抬起眼帘,他眸光深深,仿佛带着清浅若无的笑意。   “为了让你幸福啊,林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好不容易洗白多年为什么你又重操旧业!   叶小青:??ヽ(°-°)ノ?因为不想当反派想当霸总。   #我要让全世界知道,这个位面我为你承包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死亡网游(15)   科技是一把双刃剑。   人类创造科技的初衷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更加方便,而科技是一个广袤无边的神秘地域,需要人类一点点地探索并且进行破解。但是当一个工具太过强大而驾驭它的人没有足够的实力时,这件工具往往会反噬它的主人,从而取代尊卑不同的地位。   叶青的位面同样是将科技发展到了极致,但是他们很好地利用了科技这项工具并且造福了全人类。这个世界却跟叶青的位面背道而驰,人类仿佛沾染上毒瘾一样将第二虚拟世界视作自己的全部,为此放弃了现实世界中的一切,只为了让人生拥有再次构建的机会。   “死亡的次数越多,他们的意识就会逐渐被这个全息游戏同化,最终会彻底脱离电脑并且成为智脑数据库中的一串数据。”叶青轻轻抿了一口咖啡,语气淡淡地说道,“我们将全息技术运用在了军事和对其他位面的探索之上,但这个世界却运用全息技术制作了一项又一项的死亡网游,而这些网游都归属于中央系统的超能智脑的管理。他们死亡的次数过多,所有的意识就会被拆解成数据,融合进智脑,成为数据库里的一串代码。”   “而现实中的躯体会因为缺乏意识体主宰的缘故而脑死亡,成为一个活死人,也就是医学上的‘植物人’。”   叶青话语微微一顿,感受到林夕突然急促起来的呼吸,他才放下咖啡杯,垂眸说道:“而正如你猜想的那样,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并不是一个‘玩家’,我的意识体降落在了中央智脑的数据库里,它试图侵吞我的数据,却被我反噬并且夺走了整个数据库。它现在变成了一串流动的数据代码游走在网络的世界里,即便是我也找不到它真身的存在,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中央智脑已经给自己模拟出了人类的大脑,并且产生了‘野心’。”   “我删除了埃德里奇副本里第五个boss‘堕落贤者’安吉利亚的数据并且取而代之,才来到了你的身边。”叶青平静地扫了一眼自己裙角的金色魔纹,“虽然我掌控了数据库,但是我并不能完全取代智脑的存在,这个世界的运转以及所有虚拟世界的操控依旧掌握在它的手上。智脑在吞吃了大量人类的意识体之后诞生了自我的逻辑思维以及情感模拟,可以说它已经跟人类一样——甚至更加可怕,因为他拥有海量的信息库、高速的计算能力以及超越人类的智能。”   叶青抬头看了林夕一眼,理智到极点的话语终于流露出些许的柔软:“你也不必为此感到负担,因为这个世界的命运很快也要走向终结。”   “你或许会感到困惑,产生了这么多植物人为什么外界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原因很简单,智脑运用ai技术模拟了人类的思维并且通过游戏作为渠道将数据送入了人类的大脑,由智能ai取代人类意识体成为了‘生化人’。这就是为什么每一次玩家复活之后都会恍惚的原因,他们的脑域被缓慢地清洗,直到意识彻底化为数据并且消失为止。到了那时,人类与智能ai的地位就会完全颠倒,这一项被列为禁忌领域的生命科学技术会引领人类走向毁灭。”   “因为转化的过程是缓慢的,所以不会有人发现玩家的性情产生了变化,哪怕他们最后被拆解成了数据,其他玩家也只会认为对方是离开了游戏。”   “一个游戏拆不完,下个游戏继续拆,在智脑的眼里,人类也不过是一串深奥难解的数据。”   “83年之后,人类为了获得永生,逐渐将自己的意识体转入虚拟世界之中,将‘生命’中意义最为重大的肉-体舍弃转而寻求精神上的永存,甚至连新生婴儿的意识体都进入了第二世界,造成了现实世界的缺守。谋划已久的智脑操控生化人以及机器人发动了政-变,世界毁于一旦,碳基生命主宰的社会化为硅基生命的数据世界,这个位面存在的根基被摧毁,丧失生命温度的宇宙迎来了热寂,最终因大撕裂而终结。”   “这已是无可回转的结局。”   说到这里,叶青话语一顿,神情却微微柔软:“83年,人类的一辈子,我想陪着你走完。”   这就是叶青选择这个世界的初衷,一个注定被毁灭又在他掌控之中的世界,他可以给予林夕最大的庇佑,直到迎来盛大的消亡。   在这个世界里,只要他还在,谁都不能伤害林夕。   如果命运是上帝早就为人类书写好的结局,那他就来当这个神明,保护她,爱着她,为她遮风挡雨。   场面陷入了死寂,林夕没有回话,叶青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在这样的寂静中领悟到了什么,轻声道:“这样不好吗?”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叶青能感觉得到——自己苦心孤诣为她谋来的幸福,林夕并不欢喜。   不,他或许是知道原因的,只是他大概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林夕口中“哪怕放弃生命也不能舍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是在为这个位面将要走向毁灭的命运而忧虑吗?”叶青思忖了片刻,轻声解释道,“这个并不是你我的责任,你不必为此而产生负担或者愧疚。因为万物以死为终,任何一个位面都会走向这个结局,不过是早晚而已。我选择这个世界也正是因此,如果在其他位面,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要万分慎重,避免产生无可挽回的蝴蝶效应。但是在这个世界里,你我却不必有任何的顾虑,因为它只有过去和现在,不会再有未来。”   林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见叶青这般郑重的回答与解释,心里居然有几分无奈。她试图微笑,却只感觉到疲惫无孔不入地钻进自己的四肢百骸。   “你还是不懂的,叶青。不知者无罪和知道却无所作为,这两个终究不一样的。”   “而对于我来说,利刃尖刀上跳舞,虽然痛苦,我却依旧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但如果我睡在尸山血海之上,高床软卧,我也是无法心安的。”   林夕站起来拉住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她轻柔地抚摸叶青依旧没有多少表情的脸,轻笑:“你选择瞒着我,大概就是为了不让我烦心这个问题,我很感激。你为我苦心孤诣,我也高兴。但是叶青啊,叫我看着什么都不做,对我来说,那也是错。”   冷漠也是罪。   她一直在追逐着更无上的自我,求的就是一种无愧无悔。   所以,只要她能做到的,就不能不做。   叶青微抿薄唇,低声道:“事情已成定局,我们是没办法改变这个局面的,人类已经踏进了科技的陷阱,他们享受着人工智能带来的便利生活,甚至有很多人类以此为生。这种时候不管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听的,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危言耸听,会将你视作引发民众惶恐的反社会人士。”   “智脑掌控了这个位面的最高侦查权限,除非人类摧毁中央智脑,否则他们根本不可能通过科技的手段侦查出异常。”   “而凭借着我们的一家之言,就要逼得政-府摧毁中央智脑导致人类科技退步至少两百年——这是不可能的,林夕。”   叶青的大脑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分析出了这个世界的走向以及所有的可能性,但是在判断过这个世界中人类对科技的依赖程度之后,他只能下了“无可救药”的最终判断。这个位面的社会现况,不是依靠一己之力就能扭转的,既然是力有所不逮,那林夕也无需为此耿耿于怀。   可以说,叶青很了解林夕。但是很可惜的是,他又不够了解中二病的心。   中二病的宿命不是毁灭世界,就是成全大义。   “好了,不生气了。”林夕仗着身量高大将人整个抱进了怀里,拍着叶青的肩背宛如哄孩子一样地低喃道,“只是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这个位面的结局如何,我们无法做决定,但是我们可以给予人类一个选择。”   林夕从叶青的手中取得了中央智脑数据库的权限,她申请了回返的通道,亲自将叶青送离了这个位面。离开前叶青眸光深深地看着她,几乎不需要任何的言语描述,林夕就知道他生气了。想到这里,林夕就忍不住苦笑,只想着将所有事情都做完再回去跟他好好道歉了。   林夕觉得累了,她很难说清楚自己心中的疲惫是什么感觉,就像是所有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了。   她意识到哪里不太对,但是她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一时间居然有些茫然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像一台机器人,麻木而机械地按照着大脑下达的指令去心动,但是能量却已经被消耗一空了。   林夕开启了叶青留下的信息渠道,发现自己身周的环境刹那间重组,变成了一个漆黑的维度空间,无数的莹绿色的数据和代码像光柱一样升腾而起,空中更是浮现出了几个深蓝色的光屏。这宛如科幻大片一样的场景没有激起林夕心中的波澜,她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林夕点开了直播摄影,叶青夺得的数据库相当于一个资料室,他能修改游戏中的数据和建模,可以构建出一个全新的游戏,但是最危险的人工智能与数据拆解技术还在中央智脑的手里。叶青可以保护她一个,却不可能保护数以亿计的人类,想要摧毁整个虚拟世界也是不可能的。   林夕打开了直播,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光屏,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她耳边却听见了无数喧哗嘈杂的惊哗声。   同一时间,林夕那张清冷俊美宛如暗夜精灵一般的容颜投影在了全息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我就说一些想说的话。”林夕思考了几秒钟,要不是因为她这张脸实在长得好,大概会被不耐烦等待的人当做是无聊没事做买下世界公屏的富二代。林夕理清楚了思路之后才慢吞吞地说道,“我接下来说的事情都是实话,如果可以,希望大家尽快采取应对措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叫‘林希’,是《曦光》这款全息网游的一线玩家,目前已经完成了影杀职业二转,在虚拟世界中已经生活了十分漫长的时间。”   “作为一线高玩,在游戏中死亡多次是不可避免的,反正复活也只是掉一些经验掉一些装备,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以前是这么想的。”林夕将耳麦里的声音调到最小,继续说了下去,“直到现在,我成为了‘不能下线’的游戏玩家,我才知道自己错了。”   “人类的大脑涉及生命科学,是至今为止人类尚未能完全开发的领域,我们能给予人工智能强大的逻辑思维与数据信息库,却无法赋予他们‘感情’,因此人类将人工智能视为未完工的科技产物。但是实际上,中央智脑已经模拟出了人类的大脑,并且滋生了‘野心’,它在试图侵吞人类的领域。”   林夕话音未落,虚拟世界中已经是哗然一片,叫骂声与呵斥声几乎挤满了耳麦,林夕却无动于衷,一板一眼地继续讲了下去。   将叶青告诉自己的一切情报公布于众,随着她的述说,空白一片的光屏上已经刷出了成千上百万条讯息,有惊惧的、怀疑的、骂她危言耸听的、不屑一顾的、嗤之以鼻的。就像叶青猜测的那样,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只将她当做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虽然也有一部分人心生忧虑,但是更多的人选择蒙住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有人认为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有人认为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只要不威胁自己的利益,所有人都能冷漠得这么彻底。   “在游戏里一旦死亡,自身意识体的数据就会被拆解,而中央智脑会将一串替代意识体的人工智能数据输送入大脑中,直到彻底取代意识体为止。”   “停止游戏,停止进入全息,整顿数据库,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多犹豫一秒,可能就要多出成百上千个被拆解掉的意识体。”   林夕话音刚落,光屏上再次刷出了上百条谩骂的留言通讯,话语都说得很难听。   [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妈的哪里来的神经病?玩游戏玩得走火入魔了吧!真的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   [整顿数据库,你说得倒是容易!你知道中央智脑一旦停止工作,多少工业要陷入报废状态吗?那每天烧的钱都是成百上千亿!]   [全息技术覆盖全球,要出事早出事了,为什么其他国家和联邦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滚吧渣滓!已经举报,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黑客入侵了全息系统,但是我可以警告你,被抓到可是终身□□!]   林夕看着这些讯息,面上却依旧没有多少表情,她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所以也不以为意:“话就说到这里,我会将录影和资料库里的数据全部备份并上交给联邦,请牢记,两方势力共存的状态下,一方汲汲于营不停改造自己,一方明知弊病却选择自闭双目,那胜负从一开始就没有悬念了。”   “选择面对还是选择逃避?由你们自己决定。”   言尽于此。   林夕抬头,看见光屏上出现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   凭什么呢?   林夕突然想起小学时的语文课本,在描绘烈士的牺牲时总是难免浓墨重彩地叙说他们的惨烈和不易。   当一个萧条而又落魄的种族里出现了这样的一个人,在最绝望的时刻勇敢无畏地冲入了刀山血海,用最惨烈的死亡唤醒所有人的血性,就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无声中发生了改变。或许一己之力的确无法改变什么,但是在他的牺牲之后,会有无数跟他一样的人站起来,义无反顾地奔赴死亡,百死无悔。   牺牲的人多了,就的确能改变什么。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他们懒惰、自私、冷漠,被逼到了绝境才会懂得奋起,但是他们也会有莫名其妙的勇敢、大爱与无私、可以用累累白骨去堆砌出一条通天的明路。如果没有用惨烈的现实狠狠地将他们打醒,他们或许永远都不会也不愿意去弄懂现实和虚拟的区别。   虚幻的再怎么美好那也注定是虚幻,现实再怎么残酷那也是他们需要去面对的现实。   “证据?”林夕神情淡漠,一串磅礴可怕的数据体锁定了她的位置,她却依旧岿然不动,“我就是证据。”   一股摧枯拉朽般的力量碾压而来,失去了叶青精神力的保护,林夕的游戏驱壳一点点地被拆解成无数的代码。   她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光屏前,忍着身体破碎的剧痛,没有吭声。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静止的按钮,就连不断刷新着群众言论的光屏都卡壳一样地停止了滚动。周围安静得可怕,在万众屏息的死寂中,唯有林夕一双平静的眼睛倒映着光屏上的白光。   从指尖发丝到手臂与身体,那个清冷俊美的男子直播着自己的死亡,始终从容,始终平静。   在那几乎能让人类瞬间崩溃的疼痛中,她脊梁笔直依旧,眉头都不曾颤抖,仿佛化作风沙消散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于是也问心无愧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化作了漫天飞窜交织的代码,她平静清冷的声音在数据的拆解下都变成了冷冰冰的机械声,刺得人耳蜗生疼。   “站在末日的尽头守望,还能等到黎明的曦光吗?”   ——会有的,哪怕这个世界如此肮脏。   ——总会有一线的光亮。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没错,就是我,炸碉堡的董存瑞,说的就是我!   叶小青:要闹了。   #亲亲也不起来了。#   #她又抛下我去作死了。#   #感觉不能fu吸。#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弗拉娜番外】至高无上的信仰   战火撩舔而过的森林只剩下枯朽焦黑的枝桠与充溢着呛人味道的空气,火-药的气息会让人的神经不自觉地绷紧,不远处一棵烧焦的老树甚至还飘着一缕残烟。被大火焚烧过的树林只剩下干秃秃的草皮,几块巨大的岩石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像是佝偻着腰背的老人。一支身穿军服满面风霜的小队在这里落脚歇息,看上去风尘仆仆。队伍中的成员大多年纪不过三十,年轻的驱壳却没有与之匹配的青春与鲜活,眉眼间满是刚毅与耗尽心力之后带来的疲劳与沧桑。   坐在岩石上女子舔了舔发干起皮的嘴唇,从背包里拿出行军水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水,就再次珍视地将水壶拧上。在这个生产基地已经全部沦陷在机器人手里的年代里,任何行军物资都是宝贵的,哪怕是一线的战斗人员,发放到他们手里的物资也只够维持战斗消耗而已。女子舒缓了口舌的干渴,从怀里取出一块布擦拭自己的武-器,艳丽的五官依稀还能看出养尊处优的娇嫩,但那曾经飞扬于眼角眉梢的跋扈张扬却已经淡然无存。   弗拉娜抬头看着天边飘动的白云,微微有些出神。   距离那个人的离开,已经过去十年了。   在这十年里,人类和人工智能爆发了激烈可怕的矛盾与冲突。为了争夺领主的地位,大大小小的战争在现实与虚拟世界争相爆发,曾经安宁如同净土的美好生活不复存在,战火与硝烟吞噬了所有人的未来。人工智能、机器人与已经被智能ai取代了身体的生化人发动了反抗和改-革,而人类虽然被一场惨烈的牺牲一棍子打醒,却还没有做好相关的防范措施,人类日常生活的一应需求以及生产单位都落到了人工智能的手里,导致人类一度陷于消极反抗的境地里。   有人未战先怯,有人惶惶不可终日,有人痛骂发明了人工智能的伟人,甚至有人埋怨那个人的牺牲打草惊蛇,毁了他们来之不易的安定生活。   而那个时候,最先疯起来的,反而是全息游戏里的玩家。   因为亲眼目睹了那个人的死亡,因为相同的过往而让他们感同身受,已经被游戏同化了一部分逻辑思维的年青一代居然成了人类最后的希望。   还能脱身的都回归了现实,拿起了武-器,已经深陷泥淖脱身不得的就留在了那乱葬岗一样的死亡网游里,拼尽最后一口气息将那在虚拟世界中无所不能的神明打压下去。很多人活了下来,更多的人却死去,他们就像那个人一样,在一次次地死亡中被拆解成无数的代码,融入智脑的核心。   弗拉娜是属于很幸运的那一类人,她玩全息本来就带着几分玩性,砸钱包团买装备,就连等级都是别人帮她拉上来的。弗拉娜没有在游戏里体会过死亡,她一直顺风顺水,甚至到最后脱离游戏都没有耗费多大的力气。她顺利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继续当自己的富家小姐,当家里千捧万宠的幺女。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弗拉娜也没有想过,人类强大的时候能那样强大,即便被寸寸拆解痛不欲生也能面不改色;可是他们却也能软弱得那样令人鄙夷,居然会因为畏惧“生化人”的存在而干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将那本该瞄准敌人的武-器对准了那些拼命想要反抗也拼命想要活下去的袍泽。   活下来的那一批玩家,居然大部分都死在了自己同类的手中,甚至连问一句“为什么”都来不及。   一部分人类离开了这片星系,只留下他们还站在染血的土地上,守望着末日,为未来而战。   从那时候起,弗拉娜就擦干了眼泪,抹去了脸上的血水,扛起武-器,成为了末日战士之一。   哦,比起末日战士,他们现在更喜欢称自己为“黎明”。   那人拼尽所有才为他们点燃的一线曦光,他们怎能让这缕光芒彻底凉熄在永恒的黑暗里?   没有食物,没有军-火,不被人所理解,几乎没有挣扎的余地。那时候的他们几乎要绝望了,向来硬气的她也曾经躺在黑夜的沙土中声嘶力竭地哭喊,她责问这肮脏的世道希望究竟在哪里?她问那个人前进的方向为何不甚明了?她哭着问她,他们这些人还能不能拥有明天?   ——“我叫林希,双木林,希望的希。”   在最绝望的境地里,弗拉娜找到了,找到了那个人以己身作木,留下的希望的火种。   一颗液态能源核心。   那并不是游戏中所谓的“道具”,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中央智脑赖以生存的能源核心。他们利用着这颗能源核心组建了一个大型基地,利用着这颗能源核心制造出了抵抗病变ai的全新数据体,他们利用这颗火种照亮了前路,挺直了脊梁骨,走向了充满希望而又光辉的未来。   就像现在,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明明身体疲惫不堪,所有人眼底却都带着笑意。   “将军。”有人颠颠地跑过来朝着弗拉娜敬了一礼,没有受过正统培训导致这个军礼看上去不伦不类,但是没有人计较这个,“我们很快就要回家了。”   弗拉娜眼眶一热,掩饰般的用手臂搓了一把眼睛,才哑着声音说道:“是啊……我们要回家了。”   这是最后一战,他们研发出的全新数据体已经触发了数据库里的残存的人类意识数据,吞噬了大量意识代码的结果就是被数据反噬,哪怕那是人类最高科研成果的中央智脑也不例外。他们因为人工智能而走向衰败,又再次依靠着人工智能的技术而重返巅峰,这累累白骨和血淋淋的过往,就是扇在所有人脸上最痛的一巴掌,打得他们声泪俱下,打得他们肝胆俱裂,却又打醒了他们自以为是的怠惰和傲慢。   ——“请牢记,两方势力共存的状态下,一方汲汲于营不停改造自己,一方明知弊病却选择自闭双目,那胜负从一开始就没有悬念了。”   是,人类就是这样骄傲的主宰,因为发明了人工智能所以沾沾自喜,将生活中的一切命轨都交托给了自己创作出来的造物,仿佛神明一样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一切。可是当人工智能拥有了自主意识,当他们为了与人类比肩而不停地成长,回过头来时却发现主宰自己的神明如此不堪,又怎能怪他们心生反意?   他们不断钻研人工智能的技术,试图赋予冰冷的器械灵动的生命,为了自己更舒适更便利的生活,却忘了自己的初心。   忘了他们研究科技的初衷是为了挖掘更多未知的存在。   忘了一个种族的尊严,需要的是不断的进步和成长作为支撑。   他们忘了这么多,逼得那个人要生生拆解了自己来打醒他们,让那个明明能逃出生天的人放弃了生存的希望,只为了将那唯一的曦光留给他们。   “将军……要是那些懦夫见我们摆平了局面,又回来夺权,该如何是好?”   “那就让他们跪在自己抛弃的废墟之上,看着站着的我们亲手建立起来的辉煌。”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人类和智能ai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弗拉娜穿着军服坐在最高领袖的位置上,勾着唇角看着劫后余生的人们无可抑制的狂欢。他们立了一座烈士碑,将所有在战争中牺牲的人名刻在了石碑上,而那个人的名字高居其上,在最高的地方,每天都能看见天际的第一抹朝阳。   三天三夜的狂欢之后,百姓们都开始着手建立自己新的家园,虽然百废待兴,但所有人都眼睛明亮,因为未来充满了曙光。   新生的人工智能天生就拥有自主意识,但是这一次,他们不是奴仆,而是人类最可靠的伙伴。   弗拉娜从废弃的工厂里翻出了一打白酒,提着这昂贵的奢侈品找到了自己的少校和科研部部长。   已经成为少校的亚度尼斯少了一条胳膊,俊俏的脸蛋上也多了两道伤疤,但是这没有改变他爽朗的性格,只是让他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充满了男性惑人的魅力。身为原始蓝星人的乔磊没有过硬的身体素质,却在后来挑起了研发新型人工智能的大梁,那个欢脱又话痨的大男孩穿上了白大褂,戴着眼镜,眉头一丝不苟地蹙起,透着几分严苛和肃穆。已经身居高位的三人提着酒瓶灌了一晚上,丢掉了白日里的面具,哭得像是在水里跑了一天的大狗子。   “那个混蛋臭不要脸,带着媳妇就跑了!拿一颗破晶石打发我们这些旧爱!没良心的!”喝了酒就原形毕露的乔磊哭得眼镜都歪了,作为一线游戏高玩,他们本来也是意识体被拆得差不多的那批人之一,但是他们不知道林夕用什么办法帮他们恢复了完整的意识体。   既然能救他们,没道理她救不了自己。   她给所有人书写了一个未来,却唯独没写下自己的名。   乔磊哭着骂着醉死了过去,难得放纵一回,连脸皮子都不要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往亚度尼斯的军装上蹭,嘴里还凶狠地叫骂着那个离开多年的人。   亚度尼斯晃着酒杯,看着即便席地而坐都脊梁笔挺的军装女子,忍不住苦笑着说道:“弗拉娜,以前是因为我们的命朝不保夕才不好儿女长情,但是现在日子也安定下来了,过去这么多年了,就没想过找个人陪你吗?”   亚度尼斯知道弗拉娜心里有一个人,也知道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但是身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个执拗了一辈子的姑娘,出于善意,他还是想劝她放下。   一个人拼杀,到底还是太累了。   弗拉娜神情微微恍惚,她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飞扬跋扈娇纵任性的自己。她看到年少时的自己兴冲冲地推开了光明圣殿图书馆的大门,在迎面而来的天光中,看见那个仿佛融入黑夜中的男子附身拥抱身穿白裙的女人。   一个不带□□色彩的拥抱,没有亲昵的耳鬓厮磨,没有甜蜜的气场和氛围。只有一种无法用言语解释的温柔,悠远而又绵长。   她是活在黑夜里的人,却张开双手拥抱了光明。   弗拉娜灌了一口酒,感受到那火烧一样的炽热从喉咙口燃烧到肺腑,烧得一腔血液滚烫,烧得干涸的眼眶滚出了泪珠。   “你不懂,我不需要别人的陪伴,因为——”   “我仰望着明光。”   ——那个人不是她心中挚爱,而是她此生至高无上的信仰。   如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林夕现在也是被人仰望的大佬了。 第一百四十章 溃不成军   林夕再次睁开眼睛时,对上的就是实验室里好几张眼神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脸。   没有回归自己的位面,林夕也愣了一下,但是又很快想起来自己这次穿越是跟随着叶青一起穿越的,走的渠道也是叶青的专用渠道,现在回到了纳米生化人的体内反而是正常的现象。林夕缓和了一下因为穿越和附身纳米生化人之后带来的不适就从休眠仓里爬了出来,果然像叶青说的那样,第二次附身纳米生化人之后的痛楚减弱了很多,只是有轻微的眩晕和不适感,但是很快就能调整过来。   “叶青呢?”林夕接过一位员工颤颤巍巍递过来的毛巾,不明所以地说了一句“谢谢”,就扭头看向了希初,“他是不是在房间里?”   林夕想要在这个位面进行穿越,就需要用另外的休眠仓,但是除了叶青房间里的那一台,其他的休眠仓都是公物,所以才会分开。   希初抬手扶了扶眼镜,檀黑色的眼睛里藏着晦涩的复杂的情绪,他似乎在尝试着缓和自己严肃的神情,却没有成功,反而显得有些可怕的僵硬:“队长在房间里没有出来,倒是嫂子这边的任务影像已经传回来了,兹事体大,我们可能需要汇报给上级。”   “哦,那你们按照规矩办吧。”林夕怏怏地看了希初一眼,胡乱地点头说道,“我先去找叶青了。”   希初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一时间欲言又止,觉得三言两语简直解释不了眼下复杂的状况。   团队里的围观群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推我挤终于踹出了一个替死鬼小心翼翼地凑到希初身边问道:“……那个,希哥啊,不跟嫂子解释一下没问题吗?这次嫂子直接出手扭转了一个位面的命轨,这可不是……一丁点地兹事体大啊……”   一个濒临毁灭的位面,不管掀起怎样的飙风巨浪都难以改变命轨的走向和结局,随便位面洞悉者怎么闹腾都不会出事,这也是叶青选择这个位面的原因之一。但是谁也没想到,两人才去了不到五天,林夕就凭借着一己之力扭转了位面的格局,将一个差不多可以丢进回收黑洞里的位面给扯了回来。这种搞事的能力震惊了整个部队,就算是资格最老的位面洞悉者都没有把握干出这种大事,偏偏林夕靠着一场惨烈的死亡达成了这个目的。   而同时,随着林夕的任务影像传回基地,她那被凌迟刀割依旧面不改色的纯爷们儿风采立刻倾倒了无数人。   不愧是董存瑞在世,酷帅到这种地步也是没谁了。   跪在嫂子的八块腹肌之下捧着帅脸唱征服。   嫂子,我敬你是条汉子。   类似这样败坏林夕声誉的传言已经悄无声息地在军队里传播开来,甚至上升到了传说中能徒手撕鬼子一人灭百团的地步。   ……   林夕钻进叶青的卧室时,休眠仓里已经是空的了,被子里鼓起一团,很明显里面躺了人。看来叶青比她早回来一步,之后就躲进被窝里去了。   第一次跟对象闹矛盾,不仅砸了对象的好意,甚至还非常不爱惜自己地死了一次。林夕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叶青一定快气疯了,但是饶是她嘴炮满级,这时候也只能满脸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和安慰。林夕悄咪咪地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被窝,忍不住偷偷打开光脑上-了大众论坛。   [求问,砸了老公特意给自己安排的蜜月旅行还把自己摔得骨折,现在对象生气了,如何哄回来?在线求,挺急的。]   林夕的求助发出去不到五秒,再次刷新时下面已经满满当当地堆满了回复。   [哄?受伤的是你,为什么还要转头哄他?脾气这么大,分手算了。]   [楼上不能这么说啊,我感觉楼主话没说完,八成是她不爱惜自己,她对象才生气了。]   [没有什么是来一发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来两发:)]   [肉-偿吧:)]   [上-了他:)]   [干-晕他,晕过去了就什么气都没了:)]   林夕的意识往下滑动,却发现后面的画风严重歪楼,从感情探讨一路发展成r18,一群老司机开着赛车就奔上了高速公路开始亡命天涯,踩满了油门飙出了“污污污”的声响。林夕用精神力快速地浏览了所有的留言,可供采纳的建议没多少,黄色废料却塞了一脑子,不由得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说起来,她和叶青结为夫妻之后的确没有过上什么传说中的“性”福生活,一来两人的画风都有点性-冷-淡,二来则是因为他们的地域问题……别人谈的是异地恋异国恋,同在一片天空下都有可能因为欲-求-不-满而分手呢,她和叶青谈个异世恋还能顺顺当当地走到今天,也是很不容易了。   林夕严肃地捻着手指头想,好不容易来这个位面一趟,是不是趁机把小皇夫给吃掉才比较稳妥安心呢?   说干就干,林夕突然小小的兴奋了一下,就像每个好孩子被带着逃课恶作剧一样。她悄悄地凑到了叶青的床边,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拉着被子一点点地往下扯。换一个人来做这种事,只怕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就会将人惊醒,但是林夕不一样,叶青对她的气息非常熟悉,所以也完全不设防备。林夕就像扯新娘子的红盖头一样一点点地将被子拉开,露出侧躺着将半张脸埋进枕头里的美男子一只。   大概是因为蒙头盖着被子的原因,叶青一头清爽的碎发都显得有些凌乱,让向来一丝不苟充满禁-欲气息的人在这一刻慵懒得有些可口。闭上了那双过于冰冷沧桑的眼睛,他清俊的面容终于流露出了几分青年才有的朝气,清爽干净,像被雨水洗刷过的竹林。   林夕小心翼翼地挪动自己的膝盖跨过叶青的身体,怕把人惊醒,也不敢坐在他身上,只是俯下-身来,温柔地亲吻他的眼角。   嘴唇触碰到些微的湿气,林夕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头,动作轻柔地伸出一根手指拭过他的眼角。   林夕有些恍惚地想起来,小时候那个总是跟在她身边的软绵小土豆其实很爱哭,摔倒了会哭,委屈了会哭,没有糖吃了会哭。他的哭泣是无声的,不像很多熊孩子一样长大了嘴巴就竭嘶底里的嚎啕,他就是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金豆豆啪塔啪塔地往下掉。等到她急急可可地飞奔过来,就会像只小仓鼠一样往她怀里钻,抱得紧紧的,像是抱着自己最爱吃的松子,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后来长大了,她从认识“叶青”开始,他就是只能让自己仰望的大佬,脆弱的眼泪根本不会存在于这个人的身上。   所以……他是哭了吗?   “在做什么?”叶青清淡淡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呼吸扑在了脸上,惊得林夕霍地一下就坐直了身体,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发丝凌乱显得格外秀色可餐的美男子,林夕几乎想也没想地就开口调戏道:“听说没有什么事情是来一发不能解决的,所以打算趁你睡觉的时候做点可以点事后烟的事情。”   林夕话音刚落,叶青立刻陷入了沉默。   眼看着人突然没了反应,林夕觉得自己应该主动一点,于是伸出手就去解他衬衫上的衣扣。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果断地包裹住了她胡作非为的两只手。   叶青一手抓着林夕的手,一只手拖着她的腰,抬头看来的眼神居然有几分无奈:“……林夕。”   “咋了?”林夕一副不在状态的懵逼样,“虽然我们两个都有点性-冷-淡吧,但是你确定你真的不想睡我?”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点,叶青微微苍白的脸上无奈更甚,近乎叹息地将人扶稳,才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开口道:“……你现在是纳米生化人。”   林夕:“……???”   叶青:“……这具壳子是部队里的公用资产,并不是你真正的身体,很多人都附身过的。”   林夕:“……!!!”   有点轻微洁癖症的林夕瞬间就惊悚了,感情她现在是一具充-气-娃-娃还是曾经制作成多种硅胶物品可男可女可攻可受的那种?   下意识地想要退缩,但是想到这个问题迟早要解决,以后可能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林夕咬了咬牙,从自己的鬼道储备中翻出了一本双修功法,这种非正统的修道法门被那位道长嫌弃,但是却被林夕当做启蒙教育收藏在识海里,没想到这次居然派上了用场。林夕弯腰,跟叶青额头抵着额头,一边将自己的灵魂往叶青的脑海里塞,一边嘴上嘟囔着道:“不管了不管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次一定要趁热打铁睡了你!”   “等——”   “等什么等!不等了!夫妻之间没点‘性’福生活是容易闹矛盾的!”   说干就干雷厉风行的林夕打开了叶青对她毫无保留开放的心灵空间,黑气萦绕的灵魂直接滚进了叶青庞大的脑域里。等到灵魂状态抽出来,林夕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她这才想起自己修行鬼道一身怨气,任谁沾染了她的孽障之气估计都跟精神污染没区别,她跑进叶青的脑域里简直是在谋杀亲夫。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林夕面色大变,急急可可地又要往外头跑,谁知道脑域空间居然瞬间封锁,一股可怕的气机几乎是立刻就锁定了她的灵魂。   林夕动弹不得,浑身僵硬地倒在了地上,地面变成了软绵绵的云朵,整个心灵空间的天空却仿佛坍塌了一般。   一股强悍得可怕的能量朝着她缓缓地倾轧了下来,那种几乎让人喘不上气来的压力就仿佛整个天空压在了她的身上。   林夕趴在地上,有些惊悚地瞪大了眼睛,她试图挣扎,那股浩瀚而又强势的力量却不由分说地将她整个包裹,将她捆缚得动弹不得。充满侵略性的吻落在了她的眉宇、眼皮、脸蛋、唇角……顺着滚烫发红的肌肤往下,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鬓发上,咽喉上,锁骨上……仿佛要将她完整地烙印上属于他的气息。   “等等!”不知所措的人变成了林夕,她拼尽全力地收敛自己身上的怨气,唯恐这些极端负面的能量会伤害到叶青,“等等啊等等!我——”   “我警告过你的。”   强自压抑的沙哑声线在耳畔边响起,少了几分清润的温柔,多了几分强势和勉力压抑着的占有欲,透着一股冰冷却近乎凄惶的爱怜之情。   “我忍了很久,已经不再强求,只想用一个濒临破碎的位面锁住你八十三年,本来只是这样而已——”   他尊重她,爱着她,所以隐忍一切,谋划一切,其用心之良苦,他人根本想象不到。   他已经用尽全部的自制力去压抑自己的感情,可是她偏偏那样天真不自知地跑来了最危险的领域,在说了那样危险的话之后。   既然这样,又怎能怪他理智溃不成军?   “林夕。”   他将人整个纳入自己的怀抱里,近乎叹息般地附身亲吻她的唇,悬于一线的理智寸寸崩裂,仿佛放弃了一切无谓的抵抗。   撕开魂体幻化出来遮蔽肉–身的斗篷,他的吻落在了怀中爱之入骨的人的心口,温暖的体温之下,他的唇仿佛能触及那颗鲜红的心脏。   怦然跳动。   “我爱你。”   比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物,都要深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啊啊啊撩汉不成反被!#¥%……*(!!!_(:3∠)_   叶大佬:(黑化)撩了之后停,停了之后撩,进了我的脑域还临场喊停,你当我是拍戏想cut就cut?! 第一百四十一章 抑郁障碍(1)   撩汉一时爽,从此火葬场。   林夕身上的冤孽之气根本无法对林夕造成影响,他本身情绪少,自控力高,又是心性极为坚毅的人。精神污染没见到,倒是一些不太美好的负面情绪被勾起了不少,导致林夕几乎要怀疑自己可能要死在叶青的心灵空间了。几次三番想要逆袭都被强势镇压了下来,为了搏回一家之主的颜面林夕还特意闹了一场,严肃地指责叶青借助自己心灵空间的领域之便占据上风,有本事去她的心灵空间走一圈。   于是叶青从善如流地将林夕捆着拖回了她的心灵空间,将人吃干抹净,关了小黑屋。   叶青的心灵空间一片空白,虽然干净得有些单调,但是堂皇光明,几乎不存在黑暗的阴影。但是林夕跟叶青完全相反,她的心灵空间更加充实,色彩也更加斑斓,但是因为怨气的缘故而变成了黑夜,唯有天幕上的星辰和温柔流淌着的魂火作为少有的明光。   这种环境显然比叶青那堪比a4纸一样干净的心灵空间更适合上演爱情动作片,更何况因为管线太暗的原因,形成了天然构造货真价实的“小黑屋”。   心灵空间内的一切刹那就接近永恒,岁月几乎是凝固不变的,人类的体感时间也会被降到最低。等到林夕终于将自己从精神丝的束缚里□□时,恍惚间几乎要以为世界已经走向了末日。过于冷静理智的人其实很不能适应这种丧失理智的疯狂,更何况精神的交融会将很多无法言说的情绪袒露无疑。   林夕坐在叶青的床上恍恍惚惚,听着沐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沉默了很久很久。   等到叶青穿着一件简单的体恤衫,脖子上挂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碎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时,林夕已经顺利完成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整理语言,忘了说啥”的全过程了。借着沐浴作为借口让林夕缓和一下情绪,洗了个战斗澡的叶青擦着滴水的头发,露出一张沐浴后显得格外清润俊逸的脸。叶青眉眼微淡,脸部的线条都比往常柔和,看着林夕木愣愣地朝他看过来的一张面瘫脸,也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蛋:“怎么了?”   小黑屋养成的后遗症让林夕警惕地抓住了叶青的手摁在一边,林夕迟疑了片刻,才有些心情复杂地开口说道:“你原来……一直想把我关小黑屋的吗?”   灵魂接触的瞬间蜂拥而来的占有欲、爱欲还有那近乎偏执的怜爱……林夕从来不知道,叶青冷静自持的表皮之下,还藏着这样深沉的欲念。   叶青擦拭着头发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眼帘,仿佛还沾着水珠的睫毛轻颤,语气却很平静:“你曾经说过人性本恶,只要没付诸行动,一念而生的恶欲并不能代表什么。”叶青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曾经萌生过怎样的念头,也很清楚那代表了什么。   “……问题是你那是一念而生吗?”林夕想起自己感受到的一切,顿时痛心疾首了起来。   “我有在克制。”叶青容色淡淡地垂下眼帘,心平气和地说道,“你曾经说,人的理智和感性往往是相驳逆的东西,而一旦理智和感性达成了一致就会产生幸福。把你永远锁在我身边,的确是我的欲望。但是我知道那不是你想要的,而你的愿望和幸福也是我的欲求之一,所以我有在克制。”   将她锁在身边,与外界完全隔离,不让她再受到一丝一毫来自于其他因素的影响而带来的伤害。   就像是幼年时期画起的生存圈,执拗地要将最心爱的那个人放进圈子里一样。   只要在圈子里,就不会有人伤她性命,她也不会为了那些比活着更重要的东西而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但是那是不对的,她不会喜欢的——伴随着欲念而来的是更为清晰的认知,所以哪怕心如刀割,他也终究没有喊她停下脚步。   “你不用担心。”叶青眼神沉静地凝视着她,语气中流露出些许柔和的安慰,“我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大脑。”   ……卧槽这样更不放心了。   林夕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后背发凉,正在胡思乱想着,叶青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微微倾身靠了过来。   隔着叶青的手,林夕跟他额头贴着额头,近得呼吸交织旖旎万分。林夕有些心慌地想要后退,却听见叶青宛如低喃般的说道:“感觉好一点了吗?”   林夕僵在原地,似乎没能反应过来叶青话语中的意有所指,整个人僵硬成了蜡像。叶青伸手将人整个抱进了怀里,圈着她,动作轻柔地在她的背上拍拍摸摸,过了好一会儿,林夕紧绷得宛如琴弦一样的肩背才缓缓地放松了下来,她抿了抿唇,攥住了叶青的衣角。   “我没事,我没事。”林夕嘴唇微微颤抖,反过来安慰叶青,“我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阵子就好了,很快就会恢复的……你知道的,我向来都——”   林夕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只知道自己回头看时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她身体里的力量仿佛被人掏空了,她其实不痛也不累,但是她的灵魂仿佛陷入了一种永恒枯竭的状态中,不管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了。她总是感到莫名的焦虑,没有由来的惶恐,她甚至非常软弱地生出了想要依靠叶青的想法。她不想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睡觉,睡到地老天荒,睡到将自己都忘掉。   被凌迟刀割的时候她没有哭,叶青的吻落在她眼角的时候,她却莫名其妙地流下了眼泪。   她想重新做回那个勇敢坚毅且永远不会退缩的林夕,但是一种来势汹汹的陌生情绪却钳制住了她的思想和意识,她被控制住了,而她居然无能为力。   似乎……这种状态,从她走出缚灵地宫的时候就已经出现端倪了。   林夕脸上依旧没有多少表情,却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叶青紧紧地抱住她,等待着她情绪的平复。   “精神抑郁障碍,林夕。”叶青抚摸着她的长发,在她耳畔边低语,“除开脑域天启者,其他的位面洞悉者都出现过这种症状。”   “这不可能。”林夕抱紧叶青,窝在他肩膀上的脑袋连忙摇头否认,“我已经穿越了这么多个世界了,如果要抑郁早就——”   林夕呼吸一窒,她有些惊疑不定,因为她突然想起来,以前作为偷渡客的时候,她拥有梦中的记忆却不会拥有梦中的情绪,梦中过得再苦再痛,醒来后都只会觉得往事如风。那些过往真真切切都是割在她心上的伤,但是当她醒来后回忆过去,伤口结疤,只觉得仿佛跟那些沉重的过去隔着重峦叠嶂,四下张望,只剩下旧影斑驳。但是这两次穿越的记忆和感情都是真实烙印在她的心口,恍如昨昔,所以那伤口还未结疤,汩汩渗血,依旧让人痛不欲生。   可是怎么会呢?她已经经历过这么多了,眼界和阅历在增长的同时心性也稳步拔高,她又是在为什么而抑郁呢?   林夕恹恹地抱着叶青,俊气的眉宇间透出些许绵软的眷恋,也只有在叶青身边,她的安心才会多一点点,焦虑会少一点点。   身为脑域天启者,叶青对这种精神病症也有了解,但是他没有开口,只是重复着拍抚的动作,轻声问道:“你现在,想做什么?”   “想——”林夕拉长了音调,闭着眼睛状似思考,“想抱着你睡觉,睡到……地老天荒。”   酷似告白的话语脱口而出,叶青却没有玩闹嬉笑的心了,因为他知道林夕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想长睡不醒,什么都不去想。   是有多累,才会让那个笑着说“痛亦是活”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好。”叶青毫不犹豫地开口应下,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却仿佛拢住一团虚幻飘忽的羽毛,“我陪你,睡到地老天荒。”   叶青抱着林夕来到了自己的工作室,打开了休眠仓并将上方的体感时间调到最低,这也就意味着在休眠仓中沉睡一年,外界也不过是过去了一小时。人类对时间的感知会被无限压制,这也是未来的人类不甘心将生命中三分之一的时间用在睡眠上才研发出来的功能。   休眠仓很大,躺两个人也绰绰有余,叶青提取了工作卡上自己积攒至今的所有假期,将这间属于自己的独立寝室完全封锁,将简单解释的通讯信息发给了需要了解情况的人,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躺进了休眠仓里,安静地看着林夕倦倦地闭上了眼睛。   ——抑郁障碍。   叶青身为脑域天启者,这一类疾病向来是与他无缘的,但是叶青也清楚的记得,自己曾经的确有过一段非常痛苦的倦怠期。   世人对抑郁症多有偏见和误解,很多人都认为抑郁症的表现症状是难过或者悲伤,但是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对抑郁症患者来说,他们丢失的不是高兴这种心情,而是活力。   患者的精神状态会陷入一种永恒枯竭的状态里,情绪的起伏和思维的运转等一切脑域活动都会被降至最低。引起抑郁症的病因不明,但是大部分是因为压力,很多病患甚至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就染上了这种病症,一旦病情反复,大脑甚至会烙印下这种状态,形成无法根治的永久性抑郁。   叶青凝视了很久,才伸手将人抱紧,让彼此贴合没有丝毫的缝隙。   希望她这次沉睡……没有梦境。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人以为抑郁症就是哭,掉眼泪,绝望悲伤崩溃之类的。   这些负面情绪有,但是只是一部分。   以自身经历来看,当时候唯一的念头就是只想睡觉,没有由来的惶恐和焦躁,双目放空的同时大脑会僵滞地思考自己需要做什么,但是根本没有力气去做。吃饭是累的,洗澡是累的,甚至连打开手机看小说都是累的,只想躺着,什么都不要想。   严格来说,不是悲伤这种太过激烈的情绪,而是一种平淡的,让你对任何事情都失去兴趣的动力的持续性低落。   这一卷的故事一半是现实一半是幻想,希望大家喜欢。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抑郁障碍(2)   “空”的一声闷响,林夕在剧痛中醒来,强烈的眩晕感和作呕欲涌上脑海,差点就要忍不住吐了出来。   还没等她回过神,一瓢冰冷的水就泼了她满头满脸,头皮一紧,像是有人捉住了她的头发。林夕有些错愕地抹去脸上的水珠,因为那股拉扯头皮的力度而不得不将头往后仰,被冷水模糊的视野里只能看见大片炽目的白光。眼睛进水的不适让林夕皱了皱眉头,可是没等她开口说话,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林夕顿时吃痛地偏过了头去,懵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脸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心中顿时愕然。   她……这是被人打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整天端着这副胆怯内向的样子去勾引男人!居然还敢把念头打到尹成泽的身上!你简直下-贱!”   一个因为拔高音量而略显尖锐的声音在耳畔边炸响,同时那拉拽头皮的力道又是一紧。林夕因为这股向后的拉力而栽倒在地上,很快就感觉到了拳打脚踢又踹又拧的痛楚。林夕拧紧了眉头,想要站起来打回去,软绵无力的四肢和虚弱无力的身体却都在提醒着她眼下的局面有多糟糕透顶。   反抗不能,林夕心不在焉地思考了片刻,就果断将身体蜷曲成一团面对墙壁,将后背佝偻着坦露在暴-行之下,将手臂挡在腹部,极力护住脆弱的内脏以及大脑。这种关头林夕还有闲心分析和调侃,施-暴的人似乎是一群女孩子,打人的力度不足,位置也没能选好,估计施-暴结束之后她身上都得青一块肿一块。要是换做她来打,绝对打得她们哭爹喊娘痛不欲生,回头还什么证据都找不到。   大概是因为蜷缩的这个姿态很能示弱,那些尖锐嘈杂的女声都变成了讥讽和嘲笑,又是一桶水浇了下来,林夕感觉到伤口的痛楚都微微舒缓。   “听说抑郁症都会自杀,你怎么还不快点去死?!修业能力考试的当头还有心情想这想那,你真是够闲的!”   “你还有脸求尹成泽去给你作解释!人矫情,还卖惨,你知道知足两个字怎么写吗?!”   “你就恨不得自己是电视上的女主角了是吧?是不是还要得个癌症出个车祸你才高兴啊!”   林夕一声不吭地闭着眼睛蜷缩在角落里,大概是累了,也或许是看着她一动不动,害怕把人打出事来,林夕只听到一个声音怯怯地响起:“慧允,快上课了,先算了吧。体育课迟了就来不及换衣服,要被罚跑圈的。”   刚才叫嚣得最凶狠的女音冷哼一声,又狠狠地踹了林夕一脚,才带着人熙熙攘攘地离开。   她们人走了,林夕却没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而是闭着眼睛整理自己的记忆。   她叫林清妍,今年十七岁,目前就读嘉里高校高中三年级,是一名正在准备大学修业能力考试的备考生。因为性格内向,在班里面没有朋友,所以被孤立了起来。但是林清妍喜爱清净,也没有觉得这样的状态有什么不好,就一直形单影只,过着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林清妍的家中发生了变故,面临了经济危机,原本家境良好、虽然因为内向而被孤立但是从未失去轴心的少女顿时对生活感到了茫然。林清妍就读的学校学费高昂,哪怕在生活上省吃俭用也弥补不了这个差额。家里还有弟弟和妹妹需要读书,林清妍考虑过退学去工作,却因为没有文凭而前路渺茫。一夜之间,林清妍成了拖垮家庭的大包袱,父母几次想过要放弃她,林清妍自己心中有愧,进退两难的局面让她对未来越加惶恐。   她试图为父母分担却寻不到门路,没有一技之长找不到工作,学习逐渐跟不上进度,这都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这种现象不是一时,而是足足持续了一年。   这一年来的时光对林清妍来说日日夜夜都是煎熬,她找到了几份兼职,却也只是杯水车薪。工作和学习难以达成平衡,这导致她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即便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也无法改变越来越糟糕的局面。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和弟妹,日渐焦躁不安,却不知道除了继续煎熬下去以外还能有什么出路。   这样愧怍不安了整整一年,林清妍患上了抑郁症。   长时间的心理压力和睡眠不足让她的状态极为糟糕,而同年级的校草尹成泽无意中发现了她在无意中有轻微自残的现象,出于好心和怜悯,便将她带去见了自己的父亲。尹成泽的父亲是一位心理辅导师,他很快判断出了林清妍的病况并且对她进行了开导,但是于事无补。   没有人做错,也没有人伤害她,只是她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为力罢了。   她不能赚很多很多的钱,不能做到处处争优,甚至她的成绩原本就不是很优秀,即便挑灯夜战也只能达到中上的水准——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尹成泽是个善良的少年,还带着尚未被世俗消磨干净的棱角,他带着林清妍抑郁症的判决书找上了她的班主任,希望长辈和林清妍的同班同学们能为她提供一些帮助,却不想这样的行为直接捅破了篓子。当时候在教师办公室里的班长朴慧允听见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她原本就爱慕着尹成泽,对于尹成泽对林清妍的殷切和热心深为嫉恨,回到班级之后,她将林清妍得了抑郁症的消息公布给了全班,并且高调张扬地表示要发动同学来为她补课。   这几乎要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是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尹成泽有一个心理辅导师的父亲,其他人却不知道抑郁症是什么病况。他们面上热心要为林清妍辅导功课,背地里却讥讽嘲笑她矫情多思。在他们看来,只有闲得没事做的人才有时间伤春悲秋,才会患上“抑郁症”这种矫情的病症,如果不是有闲情逸致去想那些难过的事情又怎么会患上这种病呢?这些学习忙碌的青少年们顿时有了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对于性格内向阴沉的林清妍也越发看不上眼了。   林清妍本来话就不多,经过了这番打击后险些垮了,而没等她自己从沉重的镣铐中挣脱出来,等待她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排挤和欺辱。   林夕从冰冷的地板上爬了起来,她摁住隐隐作痛的心口,眉宇间仿佛掉进了一滴水墨,晕开了阴沉的涟漪。   心理的不适逐渐影响了生理,林夕从来没想过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居然会因为心绞痛而猝死,只留下这具残躯还有浸满了黑暗色彩的记忆。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和林清妍的格格不入,她不是林清妍,可是她有林清妍所有的记忆和感情。   让她日日夜夜不得安宁的愧疚、对于现况无能为力的绝望、渴望改变而引发的焦虑、对未来无望的忐忑、抓心挠肺的不安……   林夕深吸了一口气,她压下翻涌不断的情绪,却只觉得浑身冰冷,连头脑都是僵木的。   这里,是一间女厕所。   似乎有约定俗成的条例,女孩子之间有任何的矛盾争执都习惯在女厕所里面解决。因为这个地方不会有摄像头,不会留下任何的证据,也不用担心有男生经过看见她们狰狞丑陋的嘴脸,不用担心自己所做的一切会暴露在大众的眼皮子底下。   林夕走到了洗手台前,拧开了水龙头,她看着镜子里那一张苍白到了极点的容颜,唇角下撇,眉宇间有深深浅浅的印痕——那是长年累月皱眉而留下来的印记,让这张脸看上去很不讨喜。阴郁、严肃、刻板、认真到不知变通,这大概就是林清妍留给所有人的唯一印象。   林夕往脸上泼水,抹去了那不知道是自来水还是泪水留下的痕迹,扯过一卷卷纸将自己擦拭干净,勉强打理好易容,就开门走了出去。   林清妍的记忆清晰得连昨天吃了什么都记得分明,林夕想起一会儿还有一节体育课,却想也没想地决定翘掉。   身为乖乖女的林清妍长到这么大,不抽烟不喝酒不蹦迪,别说翘课了,连迟到都少,安安静静地恨不得全世界都忘掉自己。林夕却没想过顶着这幅狼狈的尊荣还要继续上课,更何况班上那种情况简直不去也罢。林夕去了更衣室换下了脏兮兮的制服,看着自己身上的大片淤青,面不改色地换上了运动服。   运动服以轻便为主,很多伤口也遮不住,林夕拿手机将身上较为严重的几处伤口拍了下来,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走正门势必经过操场,而那群糟心的人还在上体育课,林夕毫不犹豫地绕到了学校的后方,准备翻墙。   所幸她穿的是便于运动的运动服而不是格子裙还扎着蝴蝶结领带的制服,林夕看着两人高的铁栏,伸出手抓住一条栏杆,脚下一用力,往上一跳。   ……滑了下来。   林夕抓着栏杆皱着眉头,这具身体实在太虚弱了,虽然疼痛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这身体的机能估计早就被掏空了。   重复试了几次,林夕终于摸索清楚了这具身体的承受极限以及体能,这才吭哧吭哧地爬上了铁栏。但是这具身体连这样简单的运动都有些撑不住,林夕只能坐在铁栏上缓了缓,等到一口气终于喘过来了,心口的痛楚也淡去了些许,林夕这才准备继续往下爬。   一个清润好听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夕。”   林夕扭头看去,就看见一名身穿嘉里高校制服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目光沉凝地看着自己。   林夕微微一愣,她搜肠刮肚地往自己的记忆里翻了一圈,却对面前这个人毫无印象,说明他们是不相识的。少年生得好看极了,比林夕脑海中的校草尹成泽还要好看,芝兰玉树,青竹作骨,只是他的气质太过沉静了,这种异样的气质让他的年龄有些模糊,林夕甚至判断不出他到底是几年级的。   自己是翘课逃学,不能让人知道,所幸这个人也是认错人了。   “找错人了。”林夕非常淡定地回了一句嘴,然后顿时麻溜地从铁栏上窜了下去,不顾落地时被震得发麻作痛的脚踝,撒腿就跑。   想扣我纪律分?门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抑郁症就是矫情病。”   “喜欢卖惨。”   “你以为你是言情剧里的女主角。”   素材来源于现实。 第一百四十三章 抑郁障碍(3)   林夕翘课当然不是为了跑出去玩,她绕了一大圈,跑去了自己打工的快餐厅辞了职,拿回了当月的工资。   买了一杯水果茶,吃了一顿味道不错的外卖,林夕捧着水果茶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眺望着湖面平静的人工湖,沉默不语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她想对原主说一句“要对自己好一点啊”,但是却又突然发现这没有意义了,因为那个女孩已经硬生生地被自己的愧疚逼死了。再多的心灵鸡汤都只是空话,有些道理林清妍未必不懂,只是就算知道不要勉强自己,就算知道这样下去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糕,人也无法控制情绪的失衡。   林夕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刚穿越过来就被人摁着脑袋磕在了墙壁上,直到现在她都觉得脑子里浆糊似的一团,思绪无法打理清楚。   林夕低头看着自己袒露在运动服外的手臂,除了被揪拧出来的淤青以外还有几个不能忽视的牙印,那是林清妍自己咬出来的伤口。她对自己狠得毫不留情,仿佛深深地怨恨这样的自己,在林夕记忆中的无数个夜晚里,她就是这样躲在被子里,哭着死咬着自己的手,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仿佛哭出声的那一瞬间会让自己崩溃。   又是有多痛,才会利用肉-体的摧折来转移良心的不得安宁?   林夕面无表情地吐出吸管,打开盖子将塑料杯子里的水果块全部捞出来吃掉。她在外头转了一圈,时间也差不多了,就用新拿到手的工资去买了一套长袖的衣服,将身上的伤口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按照着记忆中的路线回了家。   家里没有人。   因为经济负担日渐加重,家里都变得格外忙碌了起来,大概是因为缺乏人气的缘故,原本占地面积不算小的公寓也成了蟑螂老鼠的聚集地,怎么清也清不干净。承受着心理压力的人其实不止林清妍一个,包括林清妍的家人在内都为生活而奔波着,这个道理林清妍也懂,因此才会愧疚。   准备好了晚餐,全部用盖子盖起,林夕回到了林清妍的房间,依照着自己的记忆找出了林清妍的日记本。   她是个极有书卷气的女孩,喜欢清静,喜欢独处,也喜欢看书。心绪难以平静时喜欢练字,因此她的字迹非常工整。她的日记也不是流水账,说是日记倒不如说是自己领悟出来的人生格言,翻了几页纸,基本都是寥寥几句话。   一年前的日记,平静中透着豁达,柔软的言语中字里行间都还带着几分锋芒和天真;一年后的日记,处处都是绝望,一眼扫去尽是层层交织的蛛网。   [不把自己逼到绝路,就不知道自己能走到什么高度。]   [我错了,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不该怨天尤人,我不该推卸责任,没做好就是没做好,我凭什么在心里怨怼别人?]   [做不好是因为不够努力,足够努力了就会做得好……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纸张皱巴巴的仿佛浸满了水迹,林夕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却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行水笔字。   [允许哭泣,允许软弱,但是哭完之后,该走的路你还是得走下去。]   之后的日记本就只剩下了大片的空白,而实际上这厚厚的日记也不剩下几页纸了——就像这个女孩的一生。   她其实相信着风雨过后就会有彩虹,也天真地相信着自己有朝一日会感谢上苍赐予她磨难让她成长。她在日记上写下无数勉励自己的话语,她说自己要将坎坷化作锤炼铠甲的烈火,她说要将所有人的轻视化作无坚不摧的铁盾,她相信着书本、老师和父母长辈交给她的一切,近乎天真地相信着。   她却忘了,唯有万里挑一走出一条通天大道的胜利者才有资格骄傲地对世人说这些,而失败者的信念根本没有人会在乎。   这些是胜利者悟出来的真理,但是在这个世界为轴的磨盘中,更多的人一生碌碌无为,化作血肉磨盘中的一点腐肉。   熬得过去,熬不过去,二者之间,差如天堑。   林夕合上了日记本,垂下了眼帘。   她觉得很累,不知道是身体残留下来的情绪在作祟还是她自身的原因,她累得不想说话,不想思考。孤独像是如影随形的黑影将她层层包裹,不知该名为绝望还是该名为麻木的情绪化作了污丑的黑水,一点点地将她湮没其中,令她窒息。   林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了开门声,有嘈杂的争吵钻入耳朵,她却仿佛听不见一样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过了很久,手指才微微一动。   敲门声响起,林夕梦然回神,她张了张嘴,试图提高音量,却只漏出一声低弱的回应:“请进。”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她仪表端庄,眉眼和林清妍十足相似,脸上却已经有了岁月的纹路。微微僵硬的脸颊,通红的眼眶,她朝着女儿勉力挤出一个笑,眼睛里却泛着水光。林夕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比起伪装她只看到了疲惫,看到了她鬓边白了一半的发。   “小妍,你回来了。”   女人坐在床沿边,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去。林夕神情木然,心里却突然掀起了尖哨般的惶恐,崩溃着,绝望着。   不能任性,必须听从——大脑给身体下了这样的指示,林夕依言站起身坐到了女人的身边,看着她拉过自己的手,絮絮叨叨地关心她的学习和生活。   这样的问候其实很空,林夕照搬林清妍的上一次回答都能完美地应付,报喜不报忧,她生活一切安好,学习忙碌,工作努力,生活充实而又快乐着。其余的,没有让父母知道的必要。就像林清妍无论如何都帮不上父母的忙一样,生活的一些重担也注定要她自己去扛,每个人都在煎熬着,艰难地前进着。   “小妍,你很有能力的,聪明而又睿智,只要你努力,妈妈相信你能做到任何事情,试着去找一份工作,家里……”   “好。”   林夕毫不犹豫地点头,心里的焦躁如海浪般涌起,却又被理智的大手强行摁下。   似乎没有料到她答应得这么果断,女人也微微一愣,沉默了片刻,才轻轻拍了拍林夕的肩膀,笑着说道:“你一定能行的,妈妈相信你。好好努力,妈妈贷了一笔款项,危机很快就会过去的,家里再苦再累,无论如何都会供你和弟弟妹妹们读完书的,你别担心。”   ……   门开了,又关上。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林夕面无表情地看着地板,脑海中一片空白。   ——撕心裂肺。   林夕终于明白林清妍抑郁症的病因了。   诚如女人所言,她的确是个聪明而又睿智的女孩,她将一切都看得通透,于是连自欺欺人地当个快乐的瞎子都做不到。因为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却又无能为力去改变,所以被自己的良心折磨着,被自己的愧疚逼迫着。她被染着父母血汗的金钱压得抬不起头来,被这烫手的钞票烧得血肉糜烂,可是她又不得不接过这笔钱,不得不假装自己是个一无所知的瞎子,却又把每一笔账记在心口,所以她一步一步地将自己逼成了负债累累的赌徒。   背负着沉重的期许,她不敢说自己做不到。   捆缚她的不是病症更不是情绪,而是她对家庭超乎想象的在意和偏执。   她记得曾经有人说过一句话,抑郁症从来都不是软弱,更不是矫情,因为——“抑郁是爱的附属品”。   如果她能狼心狗肺,将父母的付出和血汗视作理所当然,她不会患上这种病;如果她但凡有一丝一毫的自私或者冷漠,她不会被自己的愧疚折磨了这么久;如果她能干脆果断地刺瞎自己的眼睛,真真正正地当一个瞎子,她或许会比现在更快乐也更幸福。   可是她没有,所以万劫不复。   林夕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只觉得白色前所未有的刺人。   她的脑袋里似乎装了一口时钟,滴滴答答的秒表声在脑海中响起,她似乎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又似乎什么都感受不到。   “叩叩”,是敲击声。   林夕迟缓了足足三秒,这才移动着僵直的眼珠子,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落地窗外的阳台上站着身穿卡其色长风衣的少年,他围着红白黑三色格子纹路的围巾,露出一张俊逸冷峭的脸。他一只手摁在窗上,薄唇微微抿起,夜风凉冷的夜晚,他的额角居然沁出了冷汗。似乎来得匆忙,他一头干爽的碎发都有些凌乱,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所流露出来的是不加掩饰的担忧与凝重。   林夕恍惚间只觉得被针刺了一下,她突然间就无力去思考对方是如何爬上三楼的阳台,也无力去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只是走到了窗台边上,看着他焦虑的眼眸,片刻的迟疑后,还是遵循着自己的直觉打开了窗。   萧瑟的夜风扑了一脸,风声潇潇,落入耳边的只剩下窗外枝叶扶苏被风吹拂而过时细碎的沙沙声。   少年大步走进了她的房间,然后张开手,一把将她拢进一个微带凉意的怀抱里。   林夕如滚水沸腾般的心,突然就安宁了下来。   “别怕,我在。”他身形修长瘦削,怀抱并不宽实,也并不温暖,但是他拥抱的力度让林夕的心脏突然就落回了原处。被噪音塞满的大脑也逐渐恢复了意识,仿佛齿轮再次运转重新咬合的吱呀声,只听他被夜风吹得微微发闷的声音在耳畔间响起,透着微凉的痛意,“以后不会了,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了。”   “哭出来,林夕。难过就哭出来,不要忍着,我心疼。”   他动作轻柔地摩挲着脸颊,喃喃地重复着,他说着让她哭出来,自己却流下了眼泪。   林夕只觉得早已麻木的心脏被人一刺,顿时泪如泉涌。   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不要哭,要勇敢,要坚强——安慰人的话来来去去就这么几句,可是人开心了就会笑,痛苦了就会哭。   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所以她不哭。   没有人在乎的疲惫没有说出来的必要,所以她从不喊累。   但是被这个人抱进怀里的那一瞬间,林夕突然意识到,她并不是不会难过不会痛苦不会累,她只是没有一个可以让她倾述所有情绪的人在身边罢了。   她只是没有一个可以容忍她的软弱,会心疼她原谅她的人在身边,罢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抑郁障碍(4)   林夕在自己的房间里藏了个野男人。   这个莫名其妙闯进她房间的少年,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和身份,但是林夕依旧对他保留着一份本能的信任与亲近之情。这种熟悉感其实来得有些突兀,但是作为一只直觉性动物,林夕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将大半夜跑来爬窗的少年藏进了被子里,看着他乖乖巧巧毫不反抗地躺在里侧,林夕心里就生出了几分雀跃的欢喜。就像是委屈到了极点的孩童突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玩具,那样的心满意足,仿佛能将所有的伤怀都忘记。   少年名叫叶青,是一位来自华国的留学生,刚刚转到林夕所在的嘉里高校,恰好和尹成泽一个班。少年说他是为了她而来的,虽然她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是她不是林清妍,原本的名字应该是叫做“林夕”,同样是一位华国人。叶青是她的爱人,只是她不记得了而已。   林夕和少年躲在被窝里盖着棉被纯聊天,听着少年声音微微喑哑地说着两人的过往,林夕都有些梦幻般不现实的感觉。   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人类失去记忆之后本能的错位感。她虽然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想法和“林清妍”这个身份之间的违和,但是她所有的记忆和感情毕竟是以林清妍的身份构建而成的。而想要质疑自己的记忆无疑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那就像是在质疑自己的立身之本一样。   “听起来有点……玄幻。”林夕斟酌着语句,选择了比较委婉的说法,“就是像是那种老版的校园小甜文言情剧一样,平凡普通的少女有一天突然遇见了从天而降的吸血鬼某国王子黑道继承人帅裂苍穹的骑士,然后深情款款地说其实我是你前世今生的爱人什么的……”   叶青长睫微微一动,他将她抱在怀里,抿唇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不是吸血鬼,不是王子,更不是什么骑士,我只是你的爱人而已。”   林夕耳根微微一红,感觉自己被男色收买了,只是喃喃道:“我、我这么厉害的吗?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   林夕只是死宅本性爆发习惯性玩梗,但是万万没想到叶青居然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你的确是拯救了银河系。”   林夕:“……”这样自恋是不是不太符合你的人设?   心中正默默地无语腹诽着,叶青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把她的袖子一撸,露出了她特意穿长袖掩盖在衣服下的伤口。   叶青沉默不语地凝视了伤口半晌,才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打开露出里面雪白清香的膏药。他半跪在地上,动作轻柔地将伤药抹在她的伤口上,药膏清凉,他的手指却滚烫,抹开的药膏似乎也染上了他的体温,暖得林夕微微眯起了双眼。   “我会转到你的班里。”叶青将她松散下来用以遮挡伤口的长发撩开,将药膏轻覆在额头的淤青上,“林夕,不要再被人欺负了。”   他语气淡淡无甚起伏,话语里却似乎藏着太多的情绪,压抑逼仄至极。   林夕感觉到心口一烫,枯井般的心脏也注入了一丝温暖,赶忙点了点头答应道:“好。”   叶青关上了灯,将人往床上推,自己也躺了上去,似乎打定主意要陪着她入睡。林夕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漏进来的一点月色,浅浅朦胧地照在他的脸上,让他轻阖双目的羽睫如覆华光。少年闭目沉眠的姿态清皎如月,清冷却透着静谧的温柔,水流般的绵远,让人忍不住想抬手拨弄他的睫毛。   这样清冷自持的性格,情绪被收拢得分毫不露——那个满目焦急地看着她,说着心疼甚至为此而落下了眼泪的少年简直像是幻梦一场。   林夕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清爽冷冽的气息,闭上了眼睛。   如果是梦……不醒来,似乎也挺好。   ……   清晨,闹钟叮铃铃地响起,林夕随手摁掉了闹钟,眼神茫然地扫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天快亮了。   这一觉睡得不错,疲乏无力的肢体似乎都被灌注了新的力量。被窝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看来那少年的确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重度抑郁症会产生一定的幻觉,也不知道林清妍的病情严重到什么地步了。林夕挣扎着爬起身,汲了拖鞋正想往浴室里走,目光却突然凝在了膝盖上。   她身上的淤青消了下去,原本需要四五天才能恢复的伤口眼下居然已经接近痊愈了。林夕跑到镜子前一照,发现额头上的伤口果然只剩下淡淡的印痕。   就算她天赋异禀恢复能力惊人,也不可能一觉醒来就痊愈了七七八八。   林夕四下一扫,却恰好看见桌子上放着的木盒,不由得微微一呆。   ……原来,不是梦吗?   将装着药膏的木盒收起,林夕才发现木盒下面压了一张纸条,只见上面端正地写着一行清逸的行书:我来接你。   林夕拿着纸条愣了很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推开窗户跑到窗台上,抬眼四下一扫,果然在家门口看见了叶青。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的,换了一身学校的制服,依旧围着那条三色纹路的围巾。大概是因为已经入秋了,天气转凉,虽然还没有到穿厚棉袄的时候,但是追求时尚和风度的学生们都已经戴上了帽子或是围巾,叶青的衣着并没有显得特别突兀。他的下巴埋在围巾里,清爽的碎发被风吹得微乱,这时天边泼洒下一缕柔和的曦光,恰好落在他的身上,拉长了他的剪影。明明是学校里统一发放的制服,穿在他身上却雅致怡人,好看得不可思议。   似乎察觉到了林夕的视线,他微微抬起了头,那双较之同龄人而言更为深邃漆黑的眼眸透着清疏的凉冷,却在触及她时眨眼转柔,晕开温存的笑意。   意识到有人在等待,林夕赶忙冲回洗手间洗漱换衣,将自己打理好后就背起书包往下跑。那个人耐性极好,并没有在等待的过程里表现出丝毫的不悦,见林夕毛毛躁躁地跑过来,也只是伸出手替她理了理耳边的发,牵起了她的手:“慢慢来,别那么着急。”   林夕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转眼忘记。没等她构思出语言,一瓶温热的牛奶就塞进了她的手里,连吸管都已经插在了瓶口上。   “总是不吃早餐。”似乎有些不满地斥了一句,却还是清清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林夕吸了一口温热的甜牛奶,却见叶青又掏出一团捆紧的粽叶打开,露出三个胖乎乎的日式饭团来。林夕低头吃着早餐,被叶青牵着手往前走,忍不住咬着吸管嘟囔道:“……我有什么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啊?”   叶青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是平静地回道:“说什么傻话呢。”   “你宁可舍弃生命也要守护的东西,我的确不懂。但是我即便不要命都要守护的东西,只有你。”   “你是撑着我一身血肉的骨,我不爱着你,我还能剩下什么呢?”   ……   林夕和叶青牵着手走进了校园。   因为是步行过来的,所以浪费了不少时间,当他们抵达校园时,周围已经变得热闹喧嚣了起来,接送学生的家长到处都是。   听见喧哗声时林夕并没有在意,她现在的心力并不足以支撑她分心。叶青出众的容貌和气度引得周围的学生频频回首,偏生被众人瞩目的那个人跟个没事人一样。林夕不是没想过自己和叶青走在一起很可能会引来非议和排挤,甚至是遭到变本加厉的欺辱,但是她完全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为了那些不值得在意的人而远离那些真正爱自己的人,那才是最大的愚蠢。   更何况,她已经答应了叶青,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校园里都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少男少女,平日里也极为热闹喧嚣,但是今天的动静实在有些过头了。林夕疑惑地偏了偏头,却听一个男生跑过来招呼自己的朋友,音量不减地喊道:“喂!快过去看看啊!有人要跳楼了!”   林夕微微一愣,周围的学生却哗然一片,熙熙攘攘挨挨挤挤地朝前涌去,对于学生来说,校园里出现这种事情的确不算小事了。   林夕扭头看了看叶青,却见他脸上还是没有多少表情,只是平静地凝视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决定。   “大学修业能力考试只有50%的录取率,竞争非常激烈,嘉里又是名校,有人承受不住压力而选择轻生,并不足以为奇。”   听着叶青的解释,林夕点了点头,她牵着叶青的手朝前一指,说道:“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事情不解决,估计也没法上课了。”   叶青并没有反对,两人随着大流来到了一栋教学楼下方,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学生了。抬头朝上看去,果然看见一名身穿制服的女学生正坐在顶楼天台的边缘,双脚已经探出了天台外面。听到周围议论纷纷的交谈,林夕才知道这个女学生跟林清妍一样孤僻离群,因为受不了学业的压力以及同学的排挤所以有了轻生的念头。现在已经有人报了警,老师也正要赶来,但是恐怕来不及了。   林夕垂了垂眼帘,将喝空的牛奶瓶丢进垃圾桶。她仰头看着天台,眼睛却被阳光刺得酸痛。   就在这时,一个十分耳熟的女声突然响起,居然朝着上方吆喝道:   “喂——你还跳不跳了?!别在这里影响纪律了好吗?赶紧跳完,大家还要上课呢!”   她说完,居然还有人笑出了声。林夕猛然扭头看去,只见一妆容姣好的女子正放下刚才掩在嘴边的手,眼角眉梢都是收不住的笑,带着些许不屑。   林夕记得这张脸,或者说,林清妍记得这张脸。   就是这个人,那天也是带着这样的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要发动全班同学来为她辅导功课。   也是这个人,煽动所有人孤立她,嘴碎地说一些不切实际的谣言,让本来就不善言辞的林清妍百口莫辩。   也是她带人将林清妍堵在女洗手间,带着恣雎傲慢的笑容,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放在了原身的脊梁骨上。   逼得她下跪,逼得她支离破碎,逼得她化为一地的血水。   林夕猛然攥紧了拳。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小天使可能产生了误解嗯呐……_(:3∠)_   这一卷的主旨虽然是抑郁症,但是其实讲的是两个东西,一个是抑郁症,一个是校园暴力。   林清妍的主要死因是抑郁症,校园暴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是在设定上,众人对抑郁症有误解,但是顶多言语上调侃几句,林清妍本身也没有很在意。   大家不是因为抑郁症而讨厌林清妍,而是抑郁症成为了攻歼林清妍的一件道具。   这个后文会慢慢讲的,主要还是讲人性。   只能说……嫉妒会让人变成恶鬼_(:3∠)_ 第一百四十五章 抑郁障碍(5)   尹成泽是高三一班的班长,带着举荐名额的尖子生,又是高三一级的纪委,所以当听说有人跳楼的时候就有学生第一时间跑去找他了。但是尹成泽每天都有提前到校维持纪律的习惯,在大家还在校门口磨蹭的时候,他已经在教室里翻书了。等到被人火急火燎地从教室里拉出来时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急忙忙往事发地点赶,虽然速度也不慢,但是这一来一回也拖延了不少时间。   尹成泽赶到现场的时候,跳楼的女学生没看到,却看到那个总是低着头不说话的小可怜操着书包抡着砸在了一个女学生的头上。   尹成泽惊得整个人都懵了,林清妍是他带着去见父亲的,所以林清妍的病症病因他也略知一二。在他的印象里,那就是一个傻得会将自己根本负担不起的东西一直搁在心头纠结烦恼的小可怜,他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对方会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的。   莫非是病情恶化了?毕竟抑郁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深重,之后焦虑与烦躁也会如影随形,令人心不得安。   尹成泽赶忙快步走上前去,林夕却已经将人一把摁倒在地,一拳头就砸在了那女学生的肚子上。那女子被林夕一书包砸懵了,直到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才尖叫出声,但是那张红艳艳的嘴唇才刚刚张开,林夕这砸在她肚子上的一拳头立刻就将她尖叫的这口气给打呛了。她咳嗽连连,话都说不出口,挣扎着想要脱身却被林夕往身上又揍了几拳摁了几下,顿时痛得浑身抽搐,连小腿的肌肉都痉挛了起来。   朴慧允只觉得自己要疯了,不知道林清妍发什么疯,那看着绵软无力的拳头只是在她的身上挨了几下拇指摁了几下,她就痛得龇牙咧嘴恨不得死了。她痛得生理泪水糊了满脸,想要破口大骂却淬不及防之下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那张惨白而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带着阴戾与狠绝,像是被逼到绝路的狼,伤痕累累只剩一腔孤勇,眼睛里却有火焰在燃烧。朴慧允不知怎的只觉得心里一怯,没来得及色厉内荏地说些什么,就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疼痛激得惨叫。   被朴慧允的惨叫声惊住,她身边的几个女孩子似乎也回过了神来,连忙七手八脚地扑上来要把林夕拉开。而林夕一击得手,也不乘胜追击,站起身一转就让人扑了个空,反手抡起书包又是往一个扑上来的女孩后脑勺上一砸,几人重心不稳立刻就砸在了朴慧允的身上。   这一手玩得极为漂亮,周围站着的人都看呆了,一时间居然都忘了天台上还有个危在旦夕的小姑娘了。   朴慧允被这么一砸简直要去了半条命了,妆也花了衣服也乱了,哭得花容失色,却还尖声骂道:“林清妍,你是想死吗?!”   “想死的是你!”林夕抡起书包往她脸上就怼了下去,将这群欺负过她的女学生全部打翻在地,林夕才一把甩开书包,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目光惊惧的几人,冷声说道,“看别人崩溃是不是觉得很有趣?我告诉你,我们这种有自杀倾向的人最不怕死,不仅不怕死还会想拉着你们这些怕死的人垫背。以后说话做事都麻烦过一过你那个塞满卫生纸的脑子,不然我一个受不住刺激,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断了,你可不会死得比我好看。”   说完,林夕像是被自己的话逗乐了,忍不住轻笑。那双透着笃定的眼睛却看得人心底发冷,毛骨悚然。   林夕也不管自己丢在地上的书包,转身就朝着天台上跑。   尹成泽扫了地上七零八落的惨况,又抬头看了看天台上摇摇欲坠的女孩,也转身跟着王天台上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刚刚两人的谈话中也不难猜出事出有因,比起这几个女学生,他自然更相信已经知些根底的林清妍。   他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但是他需要跟着她好在情况不对的时候做个证人,免得她一个不小心摊上了事。   尹成泽的速度不慢,却有一人比他更快,就像是目光以及注意力从来没离开过林夕一样。林夕转身刚走,他就毫不犹豫地跟上。尹成泽凝神一看,却发现是刚转到班上来没多久的叶青,尹成泽对他有印象,刚转过来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容貌俊美,成绩优秀,方方面面都卓越得远超同龄人,虽然性格清冷了点,但是在班上依旧很受欢迎。还没想明白这两人是怎么认识的,林夕和叶青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了。   林夕动手打人已经耗光了力气,还没爬到五楼就已经气喘吁吁了,还没等她继续爬,双腿就被身后一人一抄,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叶青抱着林夕爬上了楼梯,速度比林夕自己跑还快,没一会儿就登上了天台。   林夕推开门时尽量放轻了动作,不让过大的动静惊到天台边的女孩。但是即便这样,女孩还是察觉到了有人靠近,林夕才刚推开门,一声带着哭腔的呐喊声就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别过来!你们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细声细气的,还带着点闷闷的鼻音,大概是从来不曾壮起气势喊话的缘故,所以连语调都显得格外飘忽不定。   来的时候,林夕已经从旁的人的口中知道了女孩的名字,这个试图自杀的女孩名叫“崔静妍”,典型的h国名字,跟林清妍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同样是学校中不受待见的孤僻离群者,崔静妍的性格却和林清妍完全不一样,林清妍的内向是因为心有成算想得太多,崔静妍却是因为性格过度怯懦。   她在天台边犹豫了这么久,恐怕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怕疼。   毕竟以她的性格来说,能鼓起勇气走到天台,就定然是做好了准备,甚至可能将死亡当做了解脱。   林夕面无表情地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害:“行,我不过去,我就有些话想跟你说。”   “我不想听!”崔静妍长相清秀,留着乖乖巧巧的刘海和黑长直,即便是吼人都带着一股糯糯的鼻音,这时候哭得满脸都是泪水,看上去又可怜又无助,“你们不要劝我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她们骂我,还打我,污蔑我偷东西,一万多美金的项链,我根本赔不起!我赔不起,她们就逼我去做援助交际!明明不是我偷的!不是!她们还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妈妈,我妈妈生病了,我们家赔不起的,赔不起的!”   她一边哭一边呜咽地诉说着,精神似乎已经濒临崩溃,凄厉到破音的恸哭在天台上回荡,字字句句都染着血与泪。   林夕听着她的哭诉,等到她哽咽得话不成调,才平静地说道:“你的价值绝对不止一万多美金。”   “你妈妈要是知道你为了一万多美金而赔了命,她会气死的。”   “可是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崔静妍凄厉地呐喊着,“只要我还活着,她们就会一直纠缠下去,永远的,永远的——都会这样痛苦下去的!”   “好,我不说了。”林夕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膀,依旧半举着手,“其实我来这里是想跟你说句话来着。”   “跳楼死得超级痛的,你要不要考虑换个自杀方式?”   刚刚跑上天台的尹成泽气都还没喘过来就听见林夕这样的一句话,扶手一个没抓稳,差点撞在天台的铁门上。   崔静妍呆住了,似乎没想到林夕会说这样的一句话。而林夕也不等她回答,一板一眼地继续说道:“是这样,我也受了校园暴力,我也挺不想活了,然后我就查了很多自杀的办法,包括跳楼啊上吊啊割-腕啊吃安眠药啊之类的,但是后来我发现这些死法一个比一个痛苦,死相一个比一个难看,你说咱们活着都那么难受了,怎么能死都死得这么悲催?解脱的一瞬间总得幸福一点的吧?”   林夕话还没说完就被叶青一把拽住了手臂,林夕看也没看,安抚似的在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才继续说道:   “你看啊,跳楼虽然是所有自杀方式中成功率最高也最简单的,但是死法的凄惨也是数一数二的。除非你能保证自己脑袋着地当场死亡,不然你的死亡时间就会延长至两到三分钟左右。也就是说长达180秒内你都要感受跳楼的痛苦,在这一段时间内一直挣扎抽搐才会死亡,我的天啊,你想想我们平时来例假有多痛苦?跳楼自杀的疼痛几乎能让人疯掉,但是就算这样你也摆脱不了。你的骨头会断裂刺破你的皮肤,内脏破裂出血,甚至骨头可能粉碎性骨折……”   林夕的描述太过恐怖,以至于崔静妍胆怯了一瞬,而林夕没等她动摇重新稳定,继续吐槽道:“而且你这里是八楼,跳下去虽然有很大几率会死,但是你看到下面的树了吗?如果被树阻挡并且抢救及时,你还不能保证自己立刻死亡,毕竟哪怕是亿万分之一的概率死不了那也是很痛苦的事情啊。你想想万一以后你瘫痪了不能动了看不见了甚至变成了植物人或者智障,你家人肯定不可能不管你的啊,那到时候的医药费问题……啧,区区一万美金……”   崔静妍更加动摇了。   “你以为自己死了一了百了,那些陷害你的人就会收手?你真是太天真了!你死了,没留下证据,他们只会说你是畏罪自杀,说你把项链卖了拿去挥霍所以才拿不出钱来。你现在几岁?还未成年吧?这个数额丢失的钱已经可以立案了,你要是还活着还能留下口供和证据,警察还能证明你是无罪的,而他们只敢私底下威胁你却不敢将事情上报是为了什么呀?不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这破事闹大了会被人抓吗?你说是不是?”   “但是如果你死了,人证物证都没有了,是非黑白想怎么说还不是他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你未成年,你父母就是你的监护人,他们就必须为你赔偿这一笔钱,赔了钱又赔了女儿,这下半辈子可怎么过啊?但是你活着就不一样啊,你活着才能翻案,才能回过头去弄死他们。你可以状告他们污蔑和诽谤。”   “那条项链是真实存在的吗?有证据吗?真的值那么多钱吗?怎么确定是你拿的啊?你想想这一层层盘问下来,你清清白白的没啥好怕,他们身上底子不干净的可是比你更怕看见警察呢!”林夕淡定地朝女孩伸出了一只手,宛如挽留,“你怕自己跳楼却没跳成会让家长和老师责罚你吗?没关系,那你就彻彻底底地把事情闹大,让众人的目光转移到那些害你的人身上去。你为什么想自杀?因为他们污蔑你欺负你,你闹大了,大人们才会管。”   “不懂运作是吗?我教你,一会儿人来了你就哭,哭得越惨越好,越崩溃越好,实在哭累了就睡觉,要不就低头沉默什么也别说,告诉警察事情的经过以及你自杀的理由。你心理状态不稳定,为了照顾你的情绪,他们一定会重视并且彻查这件事情,就算他们不死你也可以扒掉他们一层皮!”   随着林夕的述说,崔静妍已经完全愣住了,她的眼泪挂在眼角,被逼到陌路的绝望却淡去了不少。   林夕抿唇想笑,但是翻涌而上的情绪却让她眼眶微微发红,几乎要掉下泪来。   她紧咬牙根,一字一句地道:   “我们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怕这些吗?”   “所以,活下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林夕的嘴炮的确是满级的没错。   这也算是主角的金手指吧_(:3∠)_ 第一百四十六章 抑郁障碍(6)   心理压力大部分来源于外界,而选择死亡的原因多种多样,但归根结底的心理波动无非就那几种。   悔恨愧疚希望一切都能重来,想要以死亡报复那些伤害自己的人,想要让所有人后悔,想要用自己的死得到原谅,毕竟死后一了百了……等等等等。自杀的本质是对眼下的生活状态感到了极端负面的情绪,但是总体来说,选择自杀的人都是渴望眼下的局面能产生改变的。   当外界的因素得到了缓解,自杀的理由被剥夺,大部分人还是想要活下去的。   崔静妍最后是被叶青和尹成泽硬生生从天台边缘拽下来的。   被林夕的嘴炮轰得内心动荡不已,纠结苦恼了许久甚至为此而绝望的问题在林夕锋芒毕露的话语下得到了解决,崔静妍想要自杀的心立刻就淡了。而早已经做好准备的叶青和尹成泽在她心生动摇的瞬间将她从天台上拽了下来,崔静妍挣扎了一会儿,态度却已经不是很强硬了。   她眼神惊疑不定,林夕就知道她还心慌,凑过去蹲下-身拍拍她的脸,低声说道:“已经有人报警了,警-察很快就来了,想要说什么你现在可以想了。”   “与其像个懦夫一样死得窝囊,不如在反抗的道路上死得勇敢,不是吗?”   崔静妍泪流满面地捂住嘴,却是狠狠地点下了脑袋。她紧紧地拽住林夕的袖口,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林夕面无表情地任由她抓着,对于这个刚从鬼门关边走了一圈的少女,她既没有安慰也没有给予一个依靠,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就像一樽风干的蜡像。但是崔静妍却死死地攀着她,对于两个明显看上去比林夕更可靠的少年看都不看,似乎只要看到她才能心安。   叶青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抱着手臂倚在天台边,防止崔静妍突然变卦。而尹成泽则半跪在崔静妍身边拍抚着她的背,轻声地做着思想沟通的工作,但是崔静妍听不到两句就拼命摇头,比起那些什么好好活下去要珍惜自己之类的空话,她更坚信按照林夕所说的那样做就能走出绝望的困局。   警-察来得很快,大概是因为正直修业考试的当头,警-察对于学生心理压力方面也很重视,听说想要跳楼的女学生已经被救下来了,警-察们也松了口气。正想对这名女学生进行批评教育,崔静妍却突然竭嘶底里地大哭大闹了起来,她仿佛疯了一样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尖叫着将那些逼迫她的人的名字全部曝光了出来。她本就生得清纯乖巧,此时又有凄惨的往事作为加分项,林夕几乎是立刻就看到警队里的一名女警官面露同情之色。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林夕不动声色地上前几步,凑到那名女警官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姐,静妍的性格一直很安静乖巧,只怕她说的都是真的,您说一万多美金的失物已经足以立案了,这么明晃晃的讹诈是不是能严肃处理呢?”   女警官面带同情,似有怜惜,但是对于这件事情也感到很是为难:“我们对于这种事件也很苦手,你知道的,国家设立了《少年法》,未成年人的量刑和判决都比成年人要轻得多。即便是情况最为恶劣的故意杀人,最高也只会判决20年监-禁。像这种情况……我们顶多口头警告或者通报批评……”   “然后等那些人卷土重来更加变本加厉地害她?”林夕面无表情却一针见血地说道,“他们现在就能将人往死路上逼,谁知道他们吃了亏之后会不会怀恨心起,万一酿成了血案可不是这么简单轻易就能收场的了。别说什么不能定他人明日之罪之类的借口了,迟来的正义从来就不是正义,只是弥补而已。”   女警官被说得有些难堪,又被林夕凛然的气场压得抬不起头来,居然低头沉默半晌,才歉声说道:“我深感抱歉,我会将情况如实汇报给上级,并申请严肃处理,但是也请你谅解,没有犯罪就是没有犯罪,警-察很多时候能维持的只有大局上的公正,而非绝对的正义。”   林夕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她选择了退让,女警不由得松了口气,心中却越发凛然,下定决心要好好处理这件事情。   学校的领导老师以及协助警方的心理辅导师很快也赶到了现场,让林夕意外的是,那位心理辅导师居然是尹成泽的父亲——尹在中。尹在中一过来还以为想要跳楼轻生的是林夕,冲过来就失声说道:“小姑娘,抑郁的确是让人难受的一种病症,但是你还是要相信这世上很多人爱你的,虽然人生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事情,但是我们要选择自己治愈自己,有的时候向身边的人开口寻求帮助也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爸!”尹成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扯了扯父亲的袖口,低声说道,“不是林同学,是这位啦……”   林夕面无表情地木在原地,愣是看着大叔熬得一手好鸡汤却灌错了猪肚子,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语气毫无起伏地“哦”了一声。   刚才对着崔静妍的那一番劝说已经耗尽了林夕一次优质睡眠积攒下来的全部能量,她神情僵木地坐在一边,周围的声音都仿佛潮水一般褪去,只剩下如苍蝇般嗡嗡不停的背景音,令人烦躁而又心焦。林夕想甩手离开,但是又没有动弹,她的确是不喜欢太多陌生人的场景,但是她不喜欢又不能代表什么。   她早就过了任性的那个年纪,也从来没有过任性的权利。   她眼神涣散地放空着大脑,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悬在高楼边缘即将下坠的绝望者。可是还没等她掉下去,就突然感觉到手背一暖。   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正改在她放在大腿的手上默默地攥紧,一偏头,就看见叶青那双始终凝视着她的眼睛。   漆黑的,深邃的,看似莫测且无情,但是却深藏着不易察觉的执拗与蛛丝缠扎的天罗地网。   ……为了这双眼睛,她也必须得好好活下去的……没错吧?   长达一小时的安慰与心理沟通过后,崔静妍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她抽噎着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了清楚,对林夕劝导她的那些话含糊其辞,但是也流露出了是林夕劝解了她的意思。这让尹在中有些惊讶,在警-察录入口供的时候,也将林夕确诊抑郁症的情况交代给了警员。   “请对那个孩子宽容一些,她的抑郁症……”尹在中犹豫了一下,想到那个还待在隔壁房间等候的女孩,才叹息着说道,“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请不要对她过度地苛责,为了与自己的负面情绪做斗争,她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心力。但是即便活得这么累,她还是选择对需要帮助的人伸出了援手——从这一点你们就能看出,她是个善良又有自己原则底线的好孩子。你们不应该残忍地盘问一个精神衰弱的患者,不是吗?”   负责录入口供的男警员犹豫了一下,这才硬着头皮说道:“是这样,我们过来的时候有人举报,说她有精神病,而且病情严重到有了攻击人的倾向——”   “荒唐!”尹在中几乎要跳脚了,“她是抑郁症不是躁狂症!在意志活动极度减退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还——这间学校是怎么回事啊?!校园暴力逼到小孩自杀也就算了,还对一个努力活着的好女孩抱着这么深切的恶意!我很怀疑这所学校的教育水准!成泽!成泽!我们换学校!不在这里读了!”   尹成泽无奈地拉住了自己的父亲,修业考试在即,这时候换学校实在太不现实了。他站出来对着尴尬的警-察们鞠了个躬,他本就生得容貌俊秀,气质干净斯文,这时候微微一笑就能看出十足良好的教养,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虽然有些大言不惭,但是我是这里高三年级的纪委,在学校的人缘还算不错。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将举报人说的情况跟我描述一遍,我会向当时候在场的同学们确认情况的。虽然对林同学并没有很深的了解,但是我相信其中一定有些误会,我愿意配合警官们的调查。”   尹成泽是真的觉得自己对林夕的了解不深——毕竟他也万万没想到对方会用那种剑走偏锋的方式劝人不要轻生……   尹成泽的人缘的确很好,只是温柔带笑地找了几个有目睹全程的学生聊了聊,事情的经过基本就被还原了。虽然说动手打人的的确是林夕,虽然说朴慧允口出恶言并不能构成民-事责任,但是同来的警-察们都对此深感厌恶,将这件事情当做普通校园纠纷就抛之脑后了。而林夕被那名女警官叫过去温言软语地录了几句口供之后就被放行了,在尹在中、尹成泽以及崔静妍的口供之下,她顺利地在民警的脑海中树立起了辉煌灿烂还格外高大的个人印象。   而同时,嘉里高校被确定存在着十分严重的校园暴力现象,警方将会采取一定的监-管措施。   而林夕一整天都没能去上课,直到放学被叶青牵着走的时候还有些懵,迟钝地道:“我怎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虽然感觉不太对劲,但是已经没有什么心力的林夕立刻就放弃了思考。她焉巴巴的就像是一条脱水的萝卜干,仿佛再不补充能量就要暴毙当场。   叶青将人送回家后,晚上再次跑来爬床,将人哄得半睡半醒之后才突然开口问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要阻止她呢?”   明明已经没有顾及他人的心力了……   原本昏昏欲睡的林夕一听这话就霍地睁开了眼睛,沉思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潜意识里觉得自杀不好。”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当时候脑子里就突然浮现了一个概念,自杀也是罪,死后会被一个叫做秦广王的家伙揪小辫子然后被打入饥渴地狱。而且还会不停重复自己的死亡轮回,你想想啊,一直脸部着地是有多惨?想想都痛啊。”   叶青:“……”   “然后我就想,那被人杀了就不算自杀了吧?能反抗得过是最好,反抗不过临死前还能坑那群混蛋一把,要知道杀生便是造业,死后坠入阿鼻。生前坑他一个杀人罪,死后坑他一个阿鼻地狱,连着坑两次,比自己自杀了断划算得多,毕竟人总要拼搏到最后一步的,哪怕是困兽之斗也不能轻易放弃不是吗?”   叶青:“……”   林夕说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虽然不知道这稀奇古怪的念头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在空中飘飘荡荡,或重如泰山压得仇人哭爹喊娘,你说是不是?”   叶青:“……”你高兴就好。   #需要我帮你压住司马迁的棺材板吗?#   #好的,压住了。#   #开始你的表演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这都是歪理大家别信。~|||(Ω艸Ω)!!!   这一章,埋伏笔_(:3∠)_   然后下一章开杀~!**ヽ(°▽°)ノ*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抑郁障碍(7)   林夕觉得剧本不太对。   她穿越附身到了林清妍的身上,接过了林清妍的人生副本,应该从此走上跟校园暴力的黑恶势力不断抗争搏斗并且走上人生巅峰的道路才对,所以手头上的剧本不知道被谁偷换成校园玛丽苏文的时候,林夕心里是懵逼的。校园小甜文的几大套路,要么是家世卓越出身高贵的纯洁甜美小公主,要么是走路都能平地摔丢掉眼镜拆掉麻花辫就能变身的小迷糊,再不然就是坚强勇敢虽然做错了事但是因为本身是怀着好意所以完全不觉得有错的草根女主。   是这样吧?没错吧?这种套路搭配就跟吃炸鸡怎么能没有可乐这种概念一样应该作为常识才对啊!   林夕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捧着饭盒,抬起一张端正秀气但是绝对说不上美艳绝伦的面瘫脸,跟面前笑容温柔的少年沉默对视。   校园小树林旁边的长椅上,她的左手边挨着紧张腼腆揉搓着衣角的崔静妍,这姑娘自从天台自杀事件之后就跟牛皮糖一样地黏上了她,走到哪跟到哪,一副要誓死与她共存亡与校园暴力对抗到底的凛然模样;她的右手边,坐着神色淡然刚刚帮她打开了便当盒之后又开始帮她匀桂圆红枣茶的叶青;而叶青再过去就是刚从校草宝座上掉下来不久的前校草尹成泽。四人人手一个便当,恰好坐满了一张长椅,在秋高气爽的风中享受着秋季萧瑟的凉。   宛如退休老干部挤在一起看着落日夕阳。   而这时,林夕的位置前正站着一名容貌干净清秀透着书卷气的少年,他在不久前无视了这里所有的电灯泡,面带微笑地对林夕表了白。   林夕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嚼嚼咽下,才恹恹地开口道:“……我刚刚听错了?”   少年好脾气地笑了笑,那种宽容的微笑就像是那种领居家的大哥哥撞见了皮得讨打的小青梅一样,没有被人质疑冷落的尴尬,从容得宛如闲庭信步,折柳观花:“我叫柳东旭,昨天有幸看见了林同学与众不同的一面,对林同学一见倾心,不知道林同学能不能交个朋友?”   可以,这很清纯不做作。   林夕飞快地回想了一下自己昨天做了什么,想明白之后顿时叹息,又往嘴里塞了口米饭,说道:“可怜,年纪轻轻就瞎了眼。”   叶青刚刚将倒在保温盖上晾温了的桂圆红枣茶递过来,一听这话,顿时心平气和地盯着林夕发出无声的责问。   林夕拿勺子的手微微一抖,强烈的求生欲让她赶忙改口解释道:“……那个啥,我没有说你比他瞎的意思。”   围观事态发展的尹成泽与崔静妍都不由得吐出了一串省略号,一个忍不住轻笑,一个则低头看着自己的便当。   接受告白是不可能的,林夕也没有心大到“做不成情人就做朋友”,她是不知道别人家的爱侣是怎么处理这种事情的,但是她自己是不会让叶青为此感到一丝半点的膈应的。柳东旭被拒绝了也不恼,依旧是那样宽和地笑笑,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好好吃饭”,就转身离开了。   这副理所当然的男友做派让林夕心肝颤抖——怕的。   味如嚼蜡的吃完一顿午饭,林夕觉得自己命都去掉了半条。叶青倒是没说什么,在下午的课程开始之前他要去一趟主任室申请更换班级,听起来简单运作起来却麻烦,考虑到不能在换班级的同时得罪一班的老师,还要想办法劝班主任放了这个成绩优异的尖子生,里头条条道道多了去了。这些麻烦对叶青来说都不是问题,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为了以后能更方便陪在林夕的身边,现在浪费一些独处的空间也是值得的。   抑郁症患者不能独处,一独处就容易胡思乱想,所幸林夕最近开启了奇怪的开关,周围的人愣是觉得她苦大仇深宛如一只小可怜。这世上虽然恶人很多,却也从不缺乏心怀善意的好人,比如尹家父子,比如那些或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受到触动也依旧会挖掘出几分良心的人。   林夕动手打了朴慧允,对方性格本就强势霸道,想要她闷头吃了这个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虽然警-察对这所学校实施了监-管措施,但是对于那些有背景有后台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再说了,只要不是当场被抓住,事后还多的是分说的余地。校园暴力也有区分,不能动手难道还不能冷暴力处理吗?这个心理一个受不住去自杀了,也完全算不到他们的头上来吧?   朴慧允被打了之后,转头就开始动手了。   ……   “诶,你听说了吗?那个谁,三班的,叫林清妍的,听说有精神病,有暴力倾向,为了治病都花了很多钱呢。”   “真的?这种人为什么还来上课?在医院里好好呆着比较好吧,出来一个不小心伤到人可怎么办?”   “你是没听说啊……人家是为了钱,立个女学生的人设,好做手机的援助交际呢。”   女生扎堆的地方通常嘴碎,无意识的小道消息传播是拦不住的。于是林夕在短短一天之内从抑郁症患者变成了精神病人,还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心机婊人设。听着走廊尽头逐渐远去的脚步和压低的交谈声,林夕捧着水果茶吮了一口,一回头就对上了崔静妍愤恨又敢怒不敢言的眼睛。   尹成泽抱着书本,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这个过于良善的少年似乎担心她会被这些流言蜚语所伤。   “林同学,都是些无中生有的谣言,你不必放在心上。日久见人心,在乎你的一定清楚你的为人,而那些恶意中伤你的,也没有在乎的必要。”   有一个心理辅导师的父亲,尹成泽也熬得一手好鸡汤,措辞委婉,但是总结下来还不是一句“别管她们瞎哔哔”。   林夕认真地点了点头,松开了咬在嘴里的吸管,似有困惑地拧了拧眉头,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援助交际是什么意思?”   想要安慰人却突然语塞的尹成泽:“……”   深受其害被喂了一嘴鸡汤却突然发现对方连鸡鸭都分不清的崔静妍:“……”   “援助交际”是一个来源于日本的词汇,涉及的范围大部分是在校的女学生,指的是通过手机、网络或是一些渠道联系条件富裕良好的男性并达成双方给予的援助。在约会和交往的过程中,男性给予女性金钱援助或是礼物等物质,而女性则给予情感援助或是性的奉献。虽然有些深陷此道的女学生觉得自己只是在进行另类的联谊或是情感交际,与某些侮辱女性的词汇是完全不同的,但是在大众眼里看来,本质上其实还是逃不开那个论调。   身为纯粹的华国人,林夕是真的不知道“援助交际”这么委婉的说辞是什么东西。   看着林夕那双漆黑冷静却透着探究欲的眼睛,尹成泽觉得自己说不出口解释不来,干咳几声,以手掩嘴,尴尬得俊脸微红。崔静妍磕磕巴巴地张了张嘴,却愣是一口气都没能喘上来,憋得脸都红了,乖乖巧巧的一张脸,雾气蒙蒙的眼睛里全是讨饶和绵甜之意。   林夕木着脸脑袋一歪,表情差点崩了,感觉自己的剧本越来越不对劲了。   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将水果茶往小姑娘怀里一塞,林夕顺着那群女生的方向就摸了过去。洗手间是双排隔间的,中间立了一面墙,林夕趁着她们照镜子的时候钻进了一个隔间里,想听听这针对自己的谣言已经胡扯到什么地步了。   可惜林夕没能听见太多关于自己的话题,女生聊起天来没个谱,一下子就拐到了无法理解的方向去了。   “你听说过嘉里高校的怪谈吗?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哭泣的女孩,窗边一闪而过的人影——”   “啊啊啊不要说了!晚上都不敢睡觉了怎么办啊!”   “这可不是吓唬人的怪谈,听说学校里的确是发生过命案,不是压力大跳楼自杀的那种啦,而是——”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突然压低,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密闭空间里营造出了几分阴森与恐怖。   “我们学校是本校直升的,从小学到高中的学业基本都包了,但是有一年啊,初中部一年级那里就出事了。”   “大概是六年前的事了,有个女孩就死在了树林里,尸体被找到的时候据说都已经烂得差不多了,连死亡时间都无法确定,加上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只是因为成绩好才成了学校的特招生,所以这件事情也不了而了。听说那女生死得冤啊,找到的时候尸体都是残缺不齐的,胸腔肚子里全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野狗咬过,臭成了一滩烂肉。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了哭泣女孩的怪谈,有人看见教室的白板上有人影在捂着脸哭泣呢。”   故事讲得还算引人入胜,但林夕没耐心听这些学生间流传的怪谈,在洗手池边洗了把脸就打算离开了。   “那女孩的死因成了一场悬案,凶手也不知道是谁,但是听说班上的同学都欺负过她,可能是想不开自杀了,尸体被叼走才会变成那样……”   “有人说,她会回来复仇的呢。”   零碎的讨论声被林夕抛之脑后,她所剩不多的心力让她没有关注这些校园怪谈的八卦心了。   不过是传言罢了。林夕是这么想的。   但是她也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会在之后闹得那么大。   林夕成为林清妍之后的第五天,班上一个曾经参与过校园暴力的女孩在前一天晚上跳了楼,尸体正好被清洁工发现。   她的死是掀起波澜的导火线,因为她留下了一封遗书,或者说——认罪书。   就像是一锅滚油里浇了水,嘉里高校瞬间噼里啪啦地炸成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成为大佬之后的林夕,现在就不需要死得那么憋屈了。   应该会比以前死得更有美感_(:3∠)_ 第一百四十八章 抑郁障碍(8)   林夕不知道这些心思纤巧细腻的少年男女们是不是都有写日记的习惯。   可是像林清妍一样将挫折和磨难写进日记里,将人生感言与心灵鸡汤作为勉励自己成长的动力还能说是情有可原,那将自己校园霸凌的全过程以及从中活得的好处全部写进日记本里是什么心态?就像观众永远不能明白为什么阻挡主角前进步伐的反派们总是喜欢作死地留下足以作为罪证的账本一样,这些明明应该永远埋藏在暗处死无对证的罪况,总是会有拖后腿的猪队友用奇葩的方式留下供人翻案的把柄,立志于将所有人都送上天。   死掉的女学生名为金彩花,样貌平平,成绩平平,应该是那种丢进人群中就找不到的类型。但是她唯一突出的地方就是她学业生涯中见证了无数霸凌事件,习惯性见风使舵,捧高踩低,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施-暴者,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帮凶。而现在,金彩花死了,临死前她在原本崔静妍想要跳楼的那个天台上留下了一本日记,脱下的鞋子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日记以及认罪书上,这种庄严的仪式感让警方判定金彩花的死亡是自杀。   金彩花的死在无关人士看来只是平静的水面被丢下了一颗小石子,泛起涟漪层层,却实在没有挂心的必要。但是金彩花留下的日记本和认罪书却是牵扯出了一大票人,作为围观党的林夕即便没有翻阅日记,却还是在道听途说中大开眼界,对人性之恶有了更深一层的见解。   十来岁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华,这是一个追求个性肆意潇洒的年龄阶段,放眼望去尽是叛逆非主流的少年人。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没有定性,容易随波逐流,眼界上涨的同时也容易走入歧途,将错误当做个性,将非为当做酷帅,将不良当做青春的里程碑。   在没有正确的教育和引导下,沦陷于罪恶几乎是必然的。   欺辱霸凌弱势群体,殴打谩骂,孤立排挤,散播流言,林夕经历过的这些都还只是小巫见大巫。在金彩花的日记里,她言辞凿凿地描述了她和她的伙伴们因为花钱大手大脚而捉襟见肘,在被家长进行经济约束的情况下为了获取钱财而栽赃陷害,逼迫班级上长相清秀却性格内向的女孩进行性-交易。最过分的时候她们甚至和一些外校的不良青年联手,对受害人实施了软禁、恐吓、逼迫、讹诈等手段来让对方妥协。   她们通过这种不法的手段得到了足以供她们挥霍的钱财,但是人心不知足,他们将目光移到了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身上,最终犯下了滔天的罪孽。   具体发生了什么,林夕并不清楚,但是她知道警-察为了这件事情而立了案。   朴慧允和班上的好几个同学都被带走了,各个班级以及不同的年级居然都抓出了好些人,令围观群众不免心生震撼。但是大概是因为证据不足,也可能是律法上不允许,被带走的人陆陆续续又被放了回来。朴慧允从警-察局回来之后就告了假,没来上课,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原本想要找林夕茬的心情也没有了。而崔静妍盗窃项链的事件不了而了,警-察认定这是校园霸凌事件的惯用手段,归还了崔静妍的清白。   对此,崔静妍多少松了口气,但是也不敢完全放下心来。她黏林夕黏得更紧了,就怕自己一落单,那些人就要上门来报复她。   嘉里高校作为国内一流水准的国立学校,发生了这种丑事,对于学校的名声影响是非常巨大的。但是恰逢修业考试在即,为了不引起惶恐,事情也被暂时压下。警方虽然控制住了局面,但是在校的学生还是难免能感到学校那种暗潮汹涌的氛围,不由得心内惴惴。   所有人以为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了,但是谁知道,校园内突然又兴起了哭泣少女的怪谈,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目击者说自己晚自习离开时的确听到了初中部那边传来了哭声。这种流言被学校内本就压抑的氛围催生到了极致,有人说那个曾经在校园霸凌中死去的女孩化作了鬼怪要回来报仇了。   这个本来是可以被一笑置之的猜想,却在不久之后化作了一颗沉入海底的鱼雷,炸出了万顷波澜。   继金彩花的死亡之后,另一名名叫孝真的女孩穿着制服在树林里上吊自杀,她的死亡依旧带着庄严的仪式感,悬空的脚底下端端正正地摆放着遗书。   也是曾经参与了校园霸凌的当事人之一。   这一下,就算警-察无论如何都找不出行凶的证据,校园里的流言蜚语也是彻底压不住了,惶恐伴随着越来越失真的流言,逐渐演变成了“真实”。   “很多人都在说,那些人作恶多端,所以女鬼附在她们身上自杀,把他们带进了地狱。”崔静妍小声地跟林夕分享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因为他们做过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很久了,就算后来良知未泯感到自责愧疚也不可能突然间就认罪自杀,死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是警-察又没有找到他杀的痕迹,除了以自杀结案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接二连三的自杀事件让大家都觉得惶恐呢。”   林夕面无表情地捏了捏崔静妍的脸蛋,捏得她吃痛,才语气平平地提醒道:“你是忘了你是那个企图自杀的领头羊了吗?”   崔静妍脸皮子一红,自杀不成功的就没有不后悔的,对于这个性格羞涩内向的女孩子来说真是个不堪回首的往事,也深刻地领悟到了“为了一万美金赔了命”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她细声细气地喃喃道:“别打趣我了,清妍……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冤魂厉鬼吗?”   “当然有啊。”林夕想也不想地就回了话,说完之后自己愣是一怔,没明白自己一个深谙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三好少年怎么会冒出这么不科学的概念,但是这个概念就仿佛常识一样扎根在她的脑海里,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否认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林夕的笃定似乎感染了小迷妹,崔静妍几乎是立刻就放弃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三观,讶声道:“原来真的是冤魂厉鬼回来报复了吗?”   林夕百口难辩,又不知道怎么否认“冤魂厉鬼是不存在的”这个认知,只能涩声道:“……大概吧。”   死的人虽说不是大奸大恶,但也实在让林夕生不出同情心来,从犯尚且如此,主犯说是死有余辜都显得浅薄了。林夕觉得自己现在每天过得宛如行尸走肉,走路都得要人扛着牵着不然随时都可能进入“呆滞”状态,晚上叶青不来爬床基本就失眠,自己都悲催到这种地步了,就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出事的那片树林被警方封锁了,连带着传出怪谈的那一片教学区也是一样。   连续死了两个人,风波没停,课却还是要继续上的,倒是这个年纪好奇心过盛的小年轻比比皆是,私底下总是兴奋地探讨是否要往初中部跑一趟。   学校有安排全年级一起上的辅导课,由成绩优异的学生来辅导差生的功课,很不凑巧,成绩大幅度下降的林清妍榜上有名。林夕心理状态不好,却也不喜欢任性胡闹,唯一期盼的就是负责辅导自己的是叶青,这样一来她一旦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开始闹腾,他也会最大限度地包容自己。   只可惜,事与愿违,刚刚转学过来还没能完全熟悉教材的叶青并没有被安排进辅导班里,只是负责辅导林夕的也是个熟人。   就是那个瞎了眼看上林夕的柳东旭。   其实在林夕认识的这些人里,不管是叶青尹成泽还是这位名为柳东旭的少年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同样走的是清俊少年的路线,叶青气质疏冷,尹成泽温和斯文,拿出去基本就是言情小说里的校园男神。比起这两人,柳东旭在容貌五官上稍逊一筹,说不上俊美却很清秀,难得的是气质干净,没有青春期的毛躁也没有世故圆滑的油腻,嘴角总是带着一抹笑弧,看似温柔,实际眉眼都透着冷淡,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将要化入天光的恬淡和煦。   年纪轻轻,却似乎已经看破了红尘,笑起来时总是带着三分对世事的宽容,仿佛悲天悯人。   跟这种人相处,理应是会感到愉快的,因为他脾气好,也懂事明理,不会情绪化,更不会抓着鸡毛蒜皮的小事锱铢必较。   “林同学。”抱着课本的少年微微一笑,他眉形好看,嘴唇是淡淡的樱色,笑起来自有光风霁月般的清朗。没有毛毛躁躁地拉近彼此的距离,更没有一上来就得寸进尺地直呼其名,他保持着恰到好处不远不近的距离,谦和得令人舒心,“这题已经写错两次了。”   ……就是耿直这一点不太讨喜吧。   林夕恹恹地划掉了错误的答案,套入公式重新运算。她虽然拥有林清妍的记忆,但是看见这厚厚一沓的习题只觉得头疼——好像很多年没写了一样。   晚自习辅导足有两个小时,等林夕写得头昏脑涨几乎想原地爆炸时,一抬头却看见了桌角边上放着的塑料杯,装着刚打好的温水。林夕扭头看向柳东旭,却见他依旧宽和一笑,语气里都带着三分安抚的意味:“已经结束了,林同学,辛苦了。”   林夕神情木然地点了点头,道了谢之后就准备离开,叶青还在校门口等着她,总不能一直在教室里犯傻。   走出教室时林夕似有所感,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柳东旭坐在位置上,微微垂首,神情恬淡而又安静,唇角依旧带着轻忽的笑。   ……太奇怪了,怎么会有人是一直笑着的呢?   林夕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穿过漆黑的操场,还没到校门口,却突然听见一声尖叫,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而惶恐到极点不自觉脱口而出的惊呼。   林夕下意识地转身朝着声源处走了几步,却又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那种奇异的安静再次席卷而来,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与动静。   “死人啦!死人啦——!”   有三个穿着学校制服的少男少女哭着跑了过来,眼神惊恐,指着身后的手指都在颤抖。   林夕顺着他们指示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漆黑一片的天幕,无星无月,黑暗中似乎蛰伏着恐怖的妖魔,择人而噬,獠牙狰狞。   仿佛被人动作轻柔地推了一下,林夕下意识地迈开脚步,朝着前方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病来如山倒啊。   很久没生病了,一生病就熬不住……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抑郁障碍(9)   在现代社会,即便是无星无月一片漆黑的夜晚也不会阴森恐怖到哪里去,毕竟大城市里总会有光源,街灯彩灯电灯映得四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也驱散了黑夜寒冷的寂寞。有人说,在大城市里的星星总是格外黯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地上的光源太过抢眼,天上的星辰自然被掩盖住了华光,无力璀璨。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冤魂厉鬼重返人间,夜晚的秋风显得格外的冷,没有灯光照耀的树林树影重重,摇曳的枝桠像是恶魔枯瘦的手。   林夕踏上了楼梯,她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很快就走上了二楼,初中部一年级的教学区。   然后,林夕听见了。   似有若无的低泣从远处传来,那不是委屈哽咽的啜泣,反而像是绝望到嚎啕大哭之后嘶哑的低鸣。是那种痛到了极点竭嘶底里地发泄过情绪之后,痛楚已经演变成了麻木的泪流。幽幽怨怨,模糊不清的哭声带着满怀的压抑,穿透漆黑的夜幕,钻进人的耳蜗,刺进人的脑海,立时多出了三分阴森十分恐怖。   传言,那个死无全尸的女孩名叫宋素馨,她的尸体就在那片树林里被发现的,死相凄惨,令人胆寒。因为她曾经受到校园暴力的迫害,也没人能分辨得出她的死亡原因是自杀还是他杀,而所谓的校园暴力也因为《少年法》对未成年人的保护而不了了之。因为死得冤屈,大仇不得报,宋素馨的灵魂从地狱重返人间,她夜夜在自己遭受欺辱的教室里哭泣落泪,不将所有欺辱过她的人带下地狱,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夕不知道这个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也对这个怪谈故事里的主人公没有了解,但是她在听到哭声的瞬间只觉得心口一冷,不是忐忑更不是畏惧,就是很单纯地觉得心脏微微一凉。人对未知会产生恐惧,因为无法掌控而心生慌乱,但是林夕不会,她有自己的底气,虽然她也不知道底气从何而来。書 香 門 第   林夕循着声源走了过去,那声音遥远也飘忽,只能确认下一个大概的方位。林夕穿过走廊,却看见一地狼藉,也不知道是哪个土豪的单反砸在地上,磕得缺了边角。所有的教室门板都是关着的,唯有一间教室的门大敞,而那单反也正掉落在那间教室门的不远处。林夕皱了皱眉头,她走上前捡起那摔坏的单反,一抬头却对上了教室的玻璃窗,穿过一整间教室,透过另一面的玻璃窗映照而来的灯火,林夕终于看清了教室里影影绰绰的光影。   “林同学?”一双手突然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后一扯,林夕重心不稳地往后一转,视野里的景象却已经换成了柳东旭那张清秀干净还略带忧色的脸,“不要看了,会做噩梦的。先走吧,我已经通知老师和警-察了,你在这里待着会被视为嫌疑人的。”   林夕微微一怔,神情松缓了下来,她语调平静地道:“……没什么。”   其实,灯光这么暗,能看到的东西始终有限。但是也正是因为灯光黯淡,那些藏在黑暗里的东西才会充溢着格外令人惊惧胆寒的视觉冲击。林夕只看见了一张狰狞扭曲的脸,还有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死去的人趴在教室的课桌上,倒映在视网膜里的是一具惨白僵冷的尸体以及桌面上漆黑粘稠的液体。   情况惨烈,林夕却是真的没觉得什么,向晚的风卷来了一丝血腥,林夕却漠然地回首看着教室内的死者。   “不对……”林夕想起自己刚刚听见的哭声,“刚刚在哭的是个女孩,但是现在死去的却是个男性,你有看到其他可疑人士吗?”   柳东旭有些困惑地拧起了眉头,却是有些强硬地拽过林夕的手,似乎不愿意让她在这里久待:“我是被三个学生的哭喊吸引过来的,他们只说这里死了人却没说在哪里,我找了好一会儿,听到有动静才过来看看的。结果却看到了那一幕……别看了,乖。”   他动作轻柔地拍拍林夕的脑袋,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非常温柔的安抚。   “我没事。”林夕随口敷衍着,目光却朝着走廊的尽头扫去,她似乎看见了黑影一闪而过,却是忍不住愣怔。   夜色变得扭曲而又斑驳,似乎整个世界都由漆黑的色块组成,鲜红的血从教室的门缝、窗缝边渗出,淅淅沥沥地淌到她的脚底。林夕的呼吸变得急促,因为她对上了一双只有眼白而没有瞳孔的眼睛,身穿学生制服的女鬼扒着栏杆,面目死白,凶狠地瞪着她。   林夕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随后她一把伸出手拽住柳东旭,示意他朝着女鬼的方向看过去。   柳东旭朝着林夕手指指向的地方看去,林夕死死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他的视网膜里只有远处的灯光,并没有映照出不该出现的人的模样。可是等林夕再回头去看,血不见了,扒着栏杆的女鬼也不见了,清风徐来,一片清朗,仿佛连空气中的那丝血腥气都消弭不见了。   苦橙花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散,少年清朗的侧颜仿佛怀光,带着令人安心的静谧宁和之感。   林夕却只觉得心口发冷。   冷得像秋季的风,萧瑟而又寒凉,拂面而来的除了寂寞,就是了无依靠的空荡怅惘。   林夕神色莫名地推开了柳东旭,转身朝着教室里走去,柳东旭阻拦不及,只能焦急地喊道:“林同学!第一个发现尸体的目击证人也会被列为嫌疑人之一,修业考试在即,你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了!”他是真心为林夕好,也是真心为林夕着急,以至于哪怕是明知道会沾一身腥,也还是随着林夕踏入了教室。   林夕不听柳东旭的劝阻,死者是一名青年,并不是嘉里高校的学生,看上去已经二三十岁左右的社会人士。青年是因为脖颈上的大动脉被割破而死的,鲜血几乎泼得周围的地板上到处都是。他的脑袋搁在课桌上,双手耷拉而下,一柄小刀就掉落在他的脚边,躺在血泊里。青年死不瞑目,双眼大睁面对着窗户,这个死亡的场景无疑是恐怖而令人悚然的,但是即便如此,整个死亡的过程依旧透着庄严的仪式感。   不管林夕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个场景里他杀的痕迹,没有挣扎没有打斗,桌椅摆得整整齐齐,仿佛这个人心平气和地走进了教室,从容地奔赴死亡。   一本厚皮书摆放在教室第一排的课桌上,没有沾染鲜血,穿堂而过的冷风将书页哗啦啦地翻动,像是枯燥的乐曲,也像是死亡的乐章。   林夕没有贸然地破坏现场,而是走向第一排的课桌,从包里翻出了保暖的毛绒手套戴上,这才轻轻地捻着书页翻开了一角。   工工整整的条例,一排排列下来是流水账一样的罪况,字迹清晰,条理分明,挪开书本,却发现下面压着一张轻薄的纸,写着自杀的缘由。   因为罪无可赦,所以选择了死亡。   荒唐得简直像是笑话一场。   林夕飞快地浏览着书册,却突然在上面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她摁住那一页纸张,就看见了“宋素馨”的名字。   青年名为薛常浩,在六年前是一个每天无所事事的不良青年,抢劫、盗窃、威胁青少年叫保护费等恶事不过是寻常,后来为了来钱快,就将目光放到了那些还在校的女学生的身上。他们负责联系大老板,拉皮条接单,然后教唆、威逼、利诱一些出身穷苦家庭的女孩就范,从中获取钱财和利益。   宋素馨是一位特招生,不管是怎样的学校都需要保证口碑和教育的水准,而升学率无疑就是一个学校最好的认证。宋素馨是孤儿院里的孤儿,容貌漂亮,学习拔尖,却根本上不起嘉里高校这样学费昂贵的国立名校。她能就读嘉里高校,凭借的就是过人的综合实力和出众的成绩,她不仅拿到了嘉里高校免学费的名额,甚至还拿到了不菲的奖学金,除了自己的日常开销以外,她半工半读赚来的钱以及奖学金都寄回了孤儿院,日子过得很拮据。   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还在读初中的年纪,却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工,争优先,处处卓越,仿佛傲雪迎霜的高山雪莲。   可是现实不会因为她的努力和优秀就会对她优待三分,被同班同学欺骗、强迫出卖身体、软禁、恐吓、威胁……   还不如死。   林夕叹了口气,她目光微微柔软了下来,却又蹙起,似乎有哪里不对,她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很快警-察就要来了,林夕不想因为胆大而被列入嫌疑人的名单里,转身便踏出了教室。只是一走出教室便突然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林夕扭头看去,就看见四个少女以及三个身材高大痞里痞气的青年出现在了走廊的转角处,他们来得匆忙,衣着也很随意,林夕却认出了领头那人的脸。   朴慧允。   林夕抬起一双漆黑淡漠的眼睛,对上了那边厢数人的视线。   “是你——!”朴慧允看清楚林夕的瞬间,几乎是立刻就尖叫出声,“是你!原来是你!我早该知道的!就是你在装神弄鬼!你这个杀人犯!”   “你以为你假冒宋素馨,在学校里四处传怪谈流言,以冤魂厉鬼混淆视线我们就会怕了你吗?!啊?!宋素馨那贱人活着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死了更不能!你既然喜欢冒充冤魂厉鬼,那你就下地狱去和那贱人作伴啊!去啊——!”   林夕不明所以,朴慧允却已经认定了自己脑补出来的“事实”,几人不管不顾地将林夕两人堵在了走廊上。   而这时,跟着朴慧允一起来的一个女孩子看见了教室里的惨况,忍不住尖叫出声,那三名青年扫了尸体一眼,忍不住啐了口唾沫,骂了句脏话。   “勇哥!帮我打!”朴慧允趾高气昂的模样透着森冷的恨意,她拔高的音量尖锐得几近破音,“就是这小娘皮把我们害得这么惨的!不弄死她她会害死我们的!彩花孝真都死了,谁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你打!你打死了算我的!反正我还未成年,失手杀人也顶多赔一笔钱关个几年——”   那三名青壮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些许不怀好意的凶光就浮现在了眼角。   很多人之所以不敢踩踏法律的警戒线,是因为律法具有惩戒世人的力量,所以秩序与律法成了枷锁,让人懂得约束本性的恶。   但是若是有朝一日,这道枷锁形同虚设,或是有了漏洞可以钻,错处可以研磨,那自我约束与所谓的遵纪守法,都会成为一场空谈。   林夕和柳东旭两手空空,面前这几人却是有备而来,几乎是在朴慧允刚刚说完,三个青壮年就已经掏出了美工刀和小刀这样便捷易携带的凶器,朝着林夕和柳东旭围了过来。他们似乎确认了教室中的尸体是他们所为,从他们的极具攻击性的肢体语言以及面部神情上,林夕可以轻易判断出对方是真的想杀了他们。抛尸也好嫁祸也罢,大不了将他们的死推脱在那个不知名的凶手身上,既铲除了碍眼的人,又不用沾一身腥燥。   林夕很冷静,冷静得几乎有些不想自己。   柳东旭已经报了警,警-察很快就会到场;叶青在察觉到她超过下课时间那么久之后还没有出来是一定会来找她;更别提那三个好事来这里探险的学生们会惹出多大的动静……林夕分析了这么多,想了这么多,却不能保证自己在这段空白的时间内成功逃脱,甚至还要带着一个柳东旭。   按理来说,柳东旭虽然只是个少年,却也是个男性,但是林夕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动自觉地将对方划分到了需要她保护的范围里。   对方是受她牵连,她不能将他丢下。   林夕舒展肢体,摆开攻击的架势,挡在柳东旭的面前。如果她打不过,至少能为柳东旭拖延一些时间,对方能不能逃得过,也只是听天由命。   有句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硬的怕横,横的怕不要命。就算打不过,气势也必须压对方一头,毕竟人都是惜命的,只要你比对方更不怕死,对方就容易胆怯,胆怯就容易露出破绽,对方死的可能性就比你要高——这种想法几乎是瞬间就浮现在林夕的脑海中,根深蒂固,无法抹去。   林夕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柳东旭,示意他趁机逃跑带人过来。   “走!”   林夕一声利喝,猛地推了柳东旭一把,也没有回头看对方,而是不要命一样地朝着朴慧允扑了过去。   她的体格和力量远远比不上三个青壮年,但是如果将朴慧允拿捏在手里,情势可能还有一线转机。眼看着她突然扑过来,三个女孩子立刻发出了尖叫,朴慧允身边的两个女孩立刻闪身躲开,而林夕一把将朴慧允扑倒在地,两人揪扯着摔进了教室里。   林夕翻身半蹲,一手拽着朴慧允的头发,一手拽着她的衣襟,将她用力地揪起,狠狠地撞在了门板上。   咣的一声闷响,林夕心头一松,似乎伴随着这个声音,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又有什么东西从一地残碎的灰烬中燃烧而起。   她感到了快意。   复仇的快意。   枯萎腐朽的生命似乎被重新注入了生机,她痛快得几乎想大笑出声,又痛得几乎想竭嘶底里地恸哭一场。   她知道这些人是垃圾,为这些垃圾赔上性命实在不值得,她的生命比什么都贵重,比什么都要珍稀。   但是值得活下去的,却总是被这些垃圾逼死。   面对着朝她面门刺过来的小刀,林夕流着泪勾起一丝冷笑,她用力抓起瘫软在地的朴慧允,将她挡在自己的身前,狠狠地撞上了刺来的尖刀。   鲜血四溅。   那抹红色刺痛了林夕的眼,宛如子夜般漆黑的眼眸悄无声息地化作了金色,流淌着丝绸与阳光般的璀璨,静谧得如同时间的长河。   朴慧允的一生如同走马灯一般呈现在她的眼前,她看见这个跋扈嚣张的灵魂从婴儿成长为了少女,看着她笑眯眯地将蜗牛装进塑料袋里敲成肉泥,看见她处处争优一心想当人群中最璀璨明亮的珍珠,看见她因为别人的优秀而心生嫉妒,看见她栽赃陷害污蔑造谣,看见她因为嫉妒和贪婪而伤害他人……她的罪行仿佛化作了一本书,在她的手中翻阅着,肮脏秽臭,几乎令人作呕。   ——自求名利,不欲他有,心生憎恚,是为嫉妒。   林夕看见千千万万黑色的雾气宛如枷锁一般缠绕在朴慧允的身上,那是因果,也是孽障。   整个世界的时间都暂停了,林夕面无表情地看着凝固在自己面前的场景,所有人都以滑稽可笑的姿态被定在原地,像是一场突然停场的木偶剧,又像是一场戛然而止的戏曲。手持尖刀刺来的青年面色狰狞,被当做肉盾刺中肋下的朴慧允神情惊恐,张口欲呼。   林夕伸出手,抓住了缠绕在朴慧允身上的其中一根锁链。   黑雾接触到她指尖的瞬间便骤然消散,而林夕手中却多出了一枚木质的笏板,上面字迹清晰地刻着:   “血尽,怖惊,亡。”   作者有话要说:  生病还要赶作业,所以只能揉一个五千字大章做补偿了。   这一卷跟主线有关系哦。   伏笔写得很明显,笏板嘻嘻。 第一百五十章 抑郁障碍(10)   非常自然的,就像从一开始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一样,林夕手一甩,那块颜色暗沉的笏板就砸在了朴慧允的身上。   笏板刚一接触到朴慧允的身体就黑光大放,随即像是融化了一般逐渐消失淡去,而那些捆在朴慧允身上的黑色枷锁也化为了浓稠的黑雾,拼了命似的往她的眼耳口鼻里钻。这个画面其实是很吓人的,但是林夕不为所动,心头翻涌的除了快意,便只剩下一丝冰冷的漠然。   光影流水一样的褪去,趁着画面还凝固不动的时候,林夕立刻转身朝着外头跑去,她跑出了教室,却没有看见柳东旭的身影,想来对方应该也是趁着她拖延时间的时候逃离了。三个青壮年少了一个,应该是害怕落下话柄,追着柳东旭去了。   林夕跑没几步,那暂停时间的大手就再次一拂,朴慧允撕心裂肺的惨叫破空而来,让寂静的夜晚横生了几分诡谲阴戾。   看样子是没死成。   林夕撇嘴,觉得不太高兴,却也不敢拖延,立刻冲过走廊拐角跑下了楼梯。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看见柳东旭和那个不良青年,也不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跑去了。不过她眼下也没有时间顾及别人了,她和柳东旭只要有一个人活下来,事情就会有转机,若是都死了,那真是一点人证都没有了。   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看来比起顾及朴慧允的伤势,那些人更想杀人灭口。   林夕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变得拖沓而又沉重,不合时宜的僵木感再次席卷而来,让林夕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这种“发病”就像低血糖,毫无预兆也没有规律,林夕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陷入这种僵木的状态,更不清楚这种情况是因为身体的那个器官或部件出现了问题。她肢体一僵,一脚踩空,直接就在楼梯上栽倒了下去。林夕不敢闭眼,脑袋一片空白,原以为自己会摔个头破血流,却没想到下一秒自己就栽进了一个不算柔软的怀抱里。   来人被林夕下坠的冲力撞得后退了好几步,后背砰地一声就撞在了墙壁上。这一下磕得可不轻,但是来人却紧紧地抱住了林夕愣是没有松手,自己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冲力。林夕被撞得头晕眼花,不适感令胃袋翻江倒海几欲作呕,她甚至没看清来人的样貌,只是眼神涣散地动了动嘴唇:“快逃……”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追着林夕而来的两个不良青年已经冲到了一楼,手中拿着的小刀在楼道口的灯光映照之下显得寒芒冷冽,刮得人肌肤隐隐生疼。   “小子,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今天都走不掉!”   夜晚时分,满心焦虑地赶来这里,又见到了教室里那样凄惨的景象。他们原本只是听朴慧允说有人回来报复他们并且还动手杀了人,准备将幕后之人找出来给一顿教训。但是现在在连番刺激之下,原本道德底线就十分浅薄的几人早就被激起了凶性,生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他们做的事情本就不是什么合乎理法的买卖,有人佯装恶鬼施以报复还是其次,让人肝胆俱裂的是他们犯罪的证据被大白于天下,受到了警方的彻查,而他们甚至不知道那个在背后针对他们的人是谁。当务之急的是将这个很可能掌握着他们犯罪证据的人找出来,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虽然他们依旧会沾得一身腥臭,但是日记这种东西原本就不能作为有法律效应的证据,以后的日子顶多是难过一点,但还不至于过不下去。   这份在心口翻涌的恶意,将本就糜烂腐朽的心脏蚀出了脓水一样腐臭的毒瘤。   叶青将不能动弹的林夕摁在怀里,眼神淡漠地对上了两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灯光的映照之下,瞠目的眼珠子宛如死鱼的浮目,人性丑陋的欲望与贪婪挤满了眼眶。叶青揽着林夕,动作轻柔让她靠坐在了墙壁边上,这才转身对上了两名手持利刃的不良青年。   他转身,抱人,放下,后背作为要害已经空门大露,对方却连进攻的意向都没有,可见是两个完全没有战斗意识的银枪蜡样头。   叶青还打算在这个位面停留一段时间,并不打算破坏眼下平静的生活。虽然听起来有些可笑,但是这个位面比起末世、鬼怪、大逃杀等世界来说都对得起“平静”二字,而林夕糟糕的状态也不适合待在过于跌宕的环境里。为了平静,杀人——是绝对不行的。   叶青没有杀人,他只是将两个不良青年的双手给拧脱臼了。   叶青神情平静地松开了手里扭曲脱臼的手臂,看着他们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对他们发出的惨叫声置之不顾,黑眸深邃而又沉静。   校园欺凌、流言蜚语、甚至是现在这样明晃晃地威胁性命喊打喊杀,这个世界的人类明明那样弱小,却偏偏有着这样污浊的人心。他不知道为什么林夕会一梦穿越到这里,但是他知道这些并不能伤及林夕生命的小事反而会给她的精神施加无限的压力,因为她追求更高的自我,所以会无限度的苛责自己。   林清妍因为背负不了自己无力承担的责任抑郁而终,林夕的抑郁又何尝不是因为对自身的强求?   叶青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淡了眉眼,听见远处传来的警笛声。继续待下去只会被警-察带去录口供,但是林夕眼下的状态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付警方的盘问了。现在出校门只会跟警-察撞个正着,叶青只能将林夕背起,朝着树林走去。   叶青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地狼藉,两个惨叫哀鸣声不绝的不良青年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因为两条胳膊都被拗断而无法保持平衡,只能躺在地上哀哀地惨叫着。在这个不再安静的夜晚,惨叫声、警笛声、各种各样喧嚣嘈杂的声音都盖过了令人心生不安的风吹草动,两个不良青年没能听见空中若隐若现的啜泣,没能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否则,哪怕是废了两条胳膊,他们就算是爬都会爬出去的。   其中一名被拗断了了手的青年近乎放弃了一般躺在地上,他偏头,却只看见灯光下被拉长的人影。   冷意顺着脚跟蔓延上脊骨,冻得他肺腑生寒。   “薛——”   灌入咽喉的冷风凉得吓人,惨叫声咽在喉咙里,连同那个没能说出口的名字一起。   绷紧的弦,终究是断了。   ……   林夕被叶青背进树林时已经微微回过了神来,只是肢体的僵木还未能恢复,她微微攥着叶青的衣服,嘶声道:“柳……柳东旭,还没找到……”   叶青的脚步微微一顿,却并没有回头,他继续快步朝前走,却低声安慰道:“他不会有事的,我安置好你之后就回去找他,好吗?”   林夕趴在叶青的背上,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听见叶青这么说也只能轻嗯一声。   叶青从不说谎,小树林的另一头就是学生宿舍,叶青将林夕放到了宿舍楼旁边的秋千上,将围巾脱下来给林夕戴上之后,便又再次返回树林。警笛声嘈杂声不绝于耳,显然警-察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锁定了发生血案的教学楼并且进行了封锁,若有人攀扯林夕,难免还是会把她牵连进去。   叶青皱眉,如冰雪般料峭的俊颜上冷肃一片,冥冥中似乎有一双推动一切的手在暗中拨弄棋盘,将一切该与不该的羁绊都系在林夕的身上。   只是不知道这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叶青突然停住了脚步。   风声忽起,摇曳的树影沙沙作响,让这令人心烦的夜晚都多了一份宁和静谧。   狂乱张舞的树影里站着一个人,脚下踩着被黑暗笼罩的纱笼,那人作茧自缚一般地立在光影明灭的间隙里,看得并不分明。   他与叶青遥遥相对,仿佛光影映照出来的两个人,隔着河岸花溪,遥遥对立。   光影相生,互为表里,却又截然不同。   站在那里的人是柳东旭。   如果林夕在这里,她就会发现,柳东旭不笑的时候,面部线条是极为冷硬的。他五官生得英朗俊气,但是一笑起来,眉眼就显得温和了不少。他勾唇,面部线条就变得柔软,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如沐春风了起来。他笑的时候有多温柔,冷下脸来的时候就有多冷酷,简直判若两人。   两人面面相对,无声的寂静中却横生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气场,仿佛蓄势待发的箭矢,连张弓时的吱嘎声都好似清晰可闻一般。   或许是过了一瞬间,也或许是过了很久,柳东旭才微微偏了偏头,露出一个宽柔的笑:“你没有陪在她的身边吗?”   叶青没有回话,他知道柳东旭口中的“她”是谁,但是他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他也不喜欢别的男人以一副主人家的语气质问他关于林夕的任何问题。   林夕是他的,谁又有资格这样理所当然地质问他呢?   柳东旭并不在乎叶青是否愿意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他只是勾勾唇角又笑了,笑容真实而又温柔,干净得像是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得有人陪在她身边的。你擅自离开她,就不怕她做傻事吗?”   “林清妍不是薛素馨。”叶青摇了摇头,到底没有暴露林夕的真名,“她不会做出自杀这种事,除非自杀的价值远远超过于活着。”   林夕心里有一杆秤,在自己和不认识的人之间做选择,她会选择自己活下去,因为她承认自己人性中的恶与自私,哪怕背负业障她也想活;在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之间,她会选择让爱的人活下去,因为她拒绝撕心裂肺被愧疚压迫的一辈子;但是在自己和一大群不认识的人之间……她会选择自己去死。   选择活,是因为值得;选择死,也是因为值得。   而因为己身原因选择自杀,恰恰是最不值得的事。   柳东旭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有些冷。他近乎叹息一般地低声说道:“这样不好的,你应该陪着她,寸步不离。”   “她让我出来找你。”叶青终于解释了一句,却没打算往深里去说,“警-察已经过来了,我不希望她再因为这些东西耗费心力。”   “是吗?”柳东旭笑了笑,微微点头,转身便要朝树林外面走去。   “等等。”叶青叫住他,脱下自己制服的外套,递给了柳东旭。   柳东旭偏头笑了笑,接过了叶青递来的外套,不等他说一声谢谢,叶青已经转身往回走了。   柳东旭垂了垂眼眸,一手解开自己制服外套的纽扣,将叶青的外套换上,一边看着远处教学楼渐亮的灯火。   他抬步,朝着光火明亮的方向走去。   明明走向光明的是他,前方等待的,却仿佛是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我活着回来了_(:3∠)_   简直怀疑人生。   感谢大家的关心,我不会弃坑的,绝对会把文填完的。   虽然感觉停更这么久我大概是凉了_(:3∠)_   但是我会认真写完的。   下个世界,大家想看末世吗?丧尸的那种。 第一百五十一章 抑郁障碍(11)   林夕在秋千上晃了很久,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后知后觉地赶到了冷,抬手往脸上一抹,只摸得一手湿凉的泪水。   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人生虽然也称得上坎坷,但是好在天生神经大条并不敏感多思,别说迎风流泪了,她连掉眼泪的机会都很少。很多时候,人流血了,就不会流泪了,痛得狠了,生理泪水一抹一大把,把它当汗擦了,牙根一咬,也就顾不得伤悲了。   林夕没有时间流泪,所以她不哭。久而久之,她也觉得自己没有哭泣的必要了。   直到她患上了抑郁症。   抑郁症这种病,是长期心理上的压迫导致生理上出现了病况,说的清奇一点,就是因为极端的唯心主义从而让身体出现了某种非常科学的病变反应。记忆或许不会被永久储存,但是大脑因为长期处于情绪低落的状态下,导致大脑记住了这种情绪并且形成了固有的思维运转模式,于是悲伤便无处不在,如影随形。说得简单点,抑郁症就是一种“我并不想哭然而我控记不住我自己啊”的病,上一秒哈哈大笑,下一秒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人却还一脸懵逼。   林夕没觉得伤心,但是却突然掉下了眼泪,等到叶青找到她时,她孤零零地一个人晃着秋千,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满是泪水。   然后一拍大腿,面无表情地爆粗了:“羊驼的!他丫的看起来好像个神经病啊!”   叶青怕她伤了自己,赶忙走上前去将人抱在怀里。林夕的眼泪止不住,被微冷的夜风一吹就干在脸上,有种刺辣辣的疼痛。她泪眼朦胧地将下巴抵在叶青的肩膀上,整个人脑袋糊糊的有些麻爪,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了:“我讨厌这个样子……”   “林夕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碎碎念念的话语没有逻辑语序,似乎只是碎片状的抱怨和絮语,但是叶青并没有忽视她的每一个字句。他只是将人摁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暖了怀中人一腔冷掉的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于是眉宇间便带上了几分悲意:“没有人规定林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开心也好,悲伤也罢,坚强也好,软弱也罢,这是你的情绪你的人生,没有人可以决定你应该做什么应该成为什么。”   说到这里,叶青微微一顿,再次脱口而出的话语却是多了几分斩钉截铁的笃定:“林夕,人是会变的。”   一个人的性格并不是一个固定的模板,小的时候是个熊孩子,长大了可能就成了个谦和温柔的君子,中年又可能因为生活坎坷而变得愤世嫉俗。人的性格与三观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会随着阅历的加深而偏移原有的轨道,所以永远不能用某个固定的标准去要求一个人。   凭什么她要永远勇敢,永远无私,永远大爱?   林夕的情绪崩溃并没有持续很久,对于林夕来说,任何的情绪波动都是一件让她感到非常疲累痛苦的事情。发泄过后就焉巴了,顶着一双泪糊糊的兔子眼,被叶青背在背上。即便脑子不清不楚,林夕对于叶青身上的变化依旧敏感得仿佛猎犬:“你的外套呢?”   “找到柳东旭了。”叶青语气很轻,怕惊扰到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的她,“他外套脏了,还要去应付警-察,怕是会惹一身腥,我就把外套借给他了。”   林夕点点头,下巴轻轻磕在叶青的肩膀上表示自己明白了,声音却还是糊糊的一团:“你说,杀人的,真的是死去的薛素馨吗?”   林夕问出这个疑问句,语气却像是在说一个肯定句。“人间有鬼”这个概念仿佛生来知之的常识一样烙印在她的脑海里,她亲眼看见了女鬼的幻象,听见了女鬼的哭泣,还有那充满仪式感却又让人找不出半分他杀线索的死亡现场……林夕无法阻止自己的思绪朝着唯心主义的方向偏移。   “不是。”   叶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给出了确切的回答,他不希望林夕继续为这些事劳心伤神,但是他也不愿对她说谎:“是人为的。”   他的确不愿意对林夕说谎,但是以他的智商和逻辑能力,即便说着真话误导林夕去相信谎言也好,适当的隐瞒歪曲事实也罢,他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但是他不愿,也不能,隐瞒的代价,他已经尝试过一回了。他比谁都清楚,就算眼前是深渊,林夕也会跳下去探探底,看看是不是真的会摔死人。   因为曾经面对的路都是绝路,所以她即便前路几乎不可逆转,也会试图去扭一扭这人世的天道伦常。   “哦……”林夕没有问谁做的,而是在冗长的沉默之后,才轻声地呢喃道,“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道义?”   “……”叶青没有答话。   “杀人……是不好的。”林夕断断续续地继续说道。   叶青闭了闭眼睛。   “杀人为造业……万千罪业于一身,与孽障共葬同焚,谁能扛得起啊?谁能扛得起?……总得有人扛啊……”   叶青眼睫微微一颤,他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才不让痛苦之色流于面上。   “好人如果什么都不做,坏人就会把恶事做绝,因为人性之恶永无止限。总有人的双手染满血腥,还这世间一个善恶有报啊……”   “别说了。”   叶青觉得好冷,这个深秋的夜晚,冷得他肺腑生疼。他从出生开始,感情就少得可怜,为数不多的情绪波动,全部给了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世界对我来说是黑白的、无声的、图像挤满了眼眶的,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将整个世界都拆解成代码和数据,提取出我想要的东西;任何人在我眼里都是无所遁形的,他们的肢体语言、脸部表情、潜意识行为都逃不过我的分析和推测;人类该有的感情,喜怒哀乐,悲欢怨憎,对我来说都形同虚设。”   “我是这样的怪物,我如果不收敛自己的能力,连融入正常社会的可能性都没有。”   “所以——”   那沉寂在心中多年的念想,伴随着绝望,冒出了委屈的泡泡。   他的话语失了往常的平静,近乎叹息般地说道:“你如果决心要和这世间的业障一起烧成灰烬,那别忘了把我揣兜里。”   化为灰烬,也在一起。   ……   “姓名,性别,年龄。”   “柳东旭,男,十七岁。就读于嘉里高校高三四班。”   “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有三位学弟学妹进入了被警方封锁的初中部进行探险,发现尸体之后尖叫着跑出了教学楼,为了确认事情的真假,所以查看了案发现场之后报警。”   “当时候在现场有看见什么嫌疑人吗?”   “我报警之后准备离开,没敢进入教室,就在教室外面走了一圈。当时候我躲在拐角处,来了三个看着像是不良少年的青壮和三个穿着我们学校制服的女孩子,他们看见教室里的尸体之后就发生了争吵,三个青壮年身上都带了利器。我怕被牵连,所以没敢看完,立刻跑了,怕被他们发现,我跑下了楼,却听见他们跟着下来了。我有些害怕,想着躲一会儿等警-察或者老师来调停,就跑进了小树林。”   “你有看清楚他们携带的利器吗?”   “天色太黑,没看清,但是长度不长,似乎可以随身携带。”   “你还记得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嫌疑人吗?”   “是三个学弟学妹,具体名字不清楚,但是如果有照片可能能认出来。”   “你认识薛素馨吗?”   “薛素馨?”柳东旭微微愣了愣,测谎仪上立刻出现了明显的心律波动,在三名警-察的凝神注视下,干净俊气的少年露出了一个略带胆怯的神情,“那个,校园怪谈里的女主角,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但是故事挺可怕的。”   心律很快恢复了平常的频率,警-察又问了几个问题,柳东旭一一回答了,神情坦然,拘谨却态度大方。   “你还能记得案发当场六个人的样貌吗?”   “怎么可能?”柳东旭想也不想地回了一句,有些后怕地叹了口气,“灯光那么暗,打了照面肯定会被发现的,我就扫了一眼,立刻就跑了。”   “那你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吗?”   “有。”柳东旭愣了愣,努力回想道,“具体内容记不清了,好像说谁‘冒充女鬼’,然后其中一个女的说要杀人,还说已经杀了两个女孩了,她说自己未成年顶多赔点钱被关几年,叫一个叫做‘勇哥’的人动手。后面的就没听见了。”   在座的女警官忍不住无声地倒抽一口冷气,两名男警面面相觑,对方的说法倒是跟案发现场的惨况完全吻合了。   当初报警说的是发现了一具尸体,但是赶到现场之后却发现居然还买一赠六,案发现场的教室里有一具尸体,教室门口却有一大滩血迹。他们最后在走廊的尽头也就是说楼梯口的地方找到了一具女子的尸体,情况十分惨烈,那名女子似乎想向人求救,拖着伤势一路从教室爬到了楼梯口,最终因为伤势过重失血而死。鲜血在走廊上蜿蜒出了一条尝尝的血痕,女子死前的表情还定格在极端的惊惧之上。   另外两个女孩一个被活活淹死在女厕所中堵塞的废水槽内,一个则是脑袋受到重击而死。因为年久失修,那废水槽内蓄着的水已经飘了一层丝藻。现场同样没有留下任何的指纹作为罪证。两个青壮年却是死在一楼的楼梯口处,双手脱臼,一刀抹喉,干净利落得几乎让警方怀疑是国际上通缉的连环杀手。   六人,死了五个,而那个理应被视为最大嫌疑人的“勇哥”居然在逃跑的过程中撞上了树,拿在手里的刀在冲撞下刺穿了心口,居然也这么一命呜呼了。   匪夷所思的是,在那柄刀上居然检测出了另外三名死者的血液dna,这次的校园凶杀案似乎可以立刻结案作为结束了。   但是……怎么可能,这么巧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林夕的性格,很难形容。   大概是,天塌下来了,她左看右看发现自己的个子最高,她就自觉顶上去了。   不是因为正直大义啊之类的理由,她的理由很简单,她最高,所以她得顶。如果有人比她高,她就滚了。   林夕的原则其实也很诡异——能力范围之内,可以帮,却没有帮,这也是错。   但是能力范围之外,发现自己帮不了,她立刻就不会放在心上了。   所以说,冷情,但是不无情。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抑郁障碍(12)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间学校同时死了这么多人,说不是他杀,只怕连小学部的孩子都不会信,但是每一次谋杀都收拾得天衣无缝,一点证据线索都找不到,就很可怕了。   完美有时候便意味着反常,但是凶手显然不是真心想要伪造自杀场景的,而是单纯为了让警方找不到他杀的证据。   这种杀人犯其实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不像一些高智商犯罪者,杀人是出于变态扭曲的心理或是给人生找找乐子的一时兴趣。对于警方来说,这种低估你的敌人反而很好对付,甚至还衍生出侦探、侧写师以及心理学分析学家等擦边职业来针对他们。因为很多高智商犯罪者会故意在现场留下线索,以此来昭示自己的布局有多么精妙绝伦,在智商上蔑视一切愚蠢的凡人。对于这些职业的从事人来说,只要有线头,迟早把你的毛线团撸秃。   但是在这场猫与老鼠的游戏中,最可怕的就是那种目的明确,单纯奔着杀人而来的犯人。他们不为名不为利,甚至不是为了向世人秀智商的中二期,他们从来不将杀人这件事情复杂化,简单干脆,从不拖泥带水,反而让警方坤抻不开,头疼不已。   这种犯人唯一的线索就是杀人的动机,他们既不是心理扭曲也不是高智商的中二病,那杀人一定会有原因。   但是让警方头疼的是,查看翻阅了几位死者的生平,他们发现……有杀人动机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校园霸凌、坑蒙拐骗、栽赃诬陷、强迫卖-淫……这种社会垃圾,死一个少一个,实在不足惜。   这要是一个个排查,不知道要查到猴年马月,只能用淘汰法,将他们得罪过的受害者、受害者家属、亲朋、好友等一个个进行排查。但是这个排查的过程十分耗费人力物力,而嫌疑人的扣押时间已经到了,无奈之下,警方也只能先放过了柳东旭。   女警送柳东旭离开警局的时候,出于好心,还安慰了一下这个遭受无妄之灾的男孩。柳东旭容貌俊秀,态度宽和,衣装整洁毫不凌乱,连制服的扣子都十分严谨地扣到最上头的那一颗上,可见平时就是这么一个清朗干净的男孩,自然让正义心与同理心爆棚的女警好感大生。   谢过了好心的女警,柳东旭回到了家,他一个人住着高级公寓,家里也没人管他,即便被警-察局扣押了这么久,家里也没有打来一个电话。   被扣押了整整十二个小时,柳东旭觉得很累了,他站在换衣镜前解开制服上的纽扣,将外套脱了下来。   刺目的红染在雪白的内衫上,像是雪地里的红梅花,艳丽得几乎有些刺人,扫一眼,都是烧灼双目的疼。   他脱下内衫,动作熟练地翻找出火盆,将这件染血的内衫一把火烧掉。   看着挂在衣架上的制服外套,柳东旭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欠了不愿欠的人情了呢。   ……   “全死了?!”   林夕捧着崔静妍特意给自己做的三明治,嘴里咬着尹成泽便当里的慢烤牛舌,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叶青特意熬好的红枣桂圆养生茶,陷入了懵逼之中。   “是啊,所以学校被封了。”崔静妍伸手接过了林夕手中的养生茶,免得她一时间太过震惊失手打翻之后烫到自己,“据说当天又有人‘自杀’,我们学校的学生因为好奇探索初中部的时候发现了尸体,之后报了警,谁知道就出了凶杀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了六个人,因为作案时间太短,所以警-察断定凶手还没跑远,将当时候还未离校的人基本都被当做嫌疑人抓了起来,可是学生们都在传这是女鬼复仇杀人,因为四个目击证人都听到女鬼的哭声了呢。”   崔静妍着重强调了“自杀”两个字,显然这场闹剧演变到现在,即便是局外人都已经瞧出了不对头的地方,私底下也绝对少不了这些闲言碎语。   六个,加上教室里死的那一个,居然一个都没活。   当天夜里叶青背着她跳墙而逃,她以为他们第二天妥妥会被当做嫌疑人抓起来,没想到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原来是因为当事人全死了。   林夕双目放空,近乎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并草草咽下,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林夕。”坐在林夕对面的尹成泽突然开口说道,“朴慧允是七个死者中的一个,是失血而死。”   尹成泽知道这场凶杀案的一些内情,因为他有一个在警局挂单的父亲,他告诉林夕这个消息,只是单纯觉得她应该知道而已。   林夕几乎是立刻回想到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一切都跟做梦一样,她直到现在还怀疑自己经历的一切是不是一个幻境。她想到自己翻开的那本书,想到自己浏览过的朴慧允的生平,想到那句“血尽,怖惊,亡”的批语,电光火石间似乎抓住了线索的尾巴,却又模模糊糊地摸不着边。   林夕突然站起了身,将手中的三明治塞回给了崔静妍,转头问道:“学校现在还能进去吗?”   被问话的尹成泽愣了愣,却是解释道:“不能了,但是如果有学习资料落在学校里的话可以跟老师申请一下,只不过不能乱跑,否则会混淆警-察的判断被当做嫌疑人抓起来。不过我不建议你过去,现在学校外挤了很多家长,又哭又闹地说要学校给一个交代,场面乱着呢。”   林夕要的就是场面乱,浑水才好摸鱼,更何况她心里有个疑团必须解开,否则寝食难安。   “我陪你去。”叶青动作迅速地收拾好了东西,拎上背包,就跟上了林夕的脚步,“你想查什么?”   “我也不知道。”林夕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薛素馨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而且我总觉得——”   “杀人不是件好事,如果那人继续杀下去,可能会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也说不定呢……”   一开始只是凭借着一腔愤恨和怨毒而复仇,杀了主谋就想杀从犯,杀了从犯就想杀粉饰太平之人,杀了粉饰太平的人就想杀冷漠旁观的人,杀了这些又会想杀那些同样做过恶事的人、那些发现蛛丝马迹的人、那些无辜的目击证人……于是双手沾满血腥,最后也变成一个罪无可赦的恶人。   人性本恶,一旦沾染了污浊,就会不停地堕落。   林夕也叶青赶回了嘉里高校,林夕却没有冒冒失失地冲进学校,而是在学校外围的荣誉墙上看了起来。   嘉里高校的荣誉墙,记录的都是学校内这些年来的优秀学生、获誉奖项、模范师生等,能上荣誉墙的定然是在全国赛事或是某项课题上做出巨大贡献的老师以及学生。林夕看的是初中部,虽然嘉里高校校外的这一圈荣誉墙经过风吹雨打的磨折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但是林夕还是很快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薛素馨。   嘉里高校曾经模范学生专栏上恰好有这个模糊的名字,嘉里高校是百年老校,荣誉墙十年一换,能找到六年前学生的名字,林夕并不觉得奇怪。   薛素馨的照片已经被雨淋得模糊了,只能依稀看出那是个容貌英气的女孩,嘴唇薄薄的,笑起来有种俊气的清丽感。   林夕看着看着,觉得有点恐怖了。   因为不是错觉,而是这个叫薛素馨的女孩,眉宇间居然跟她有几分相像。   同样是长得俊而非长得美的姑娘,眉宇间有几分相似的英姿飒爽本是正常的,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她知道林清妍的容貌跟她原本的脸应该是有五六分相似的,不然她不会在附身之后还觉得毫无违和感。但是薛素馨的相似却让林夕觉得有一些不安,那些隐藏在岁月中的疑窦也渐渐浮出了水面来。   “初中部,六年前。”林夕背靠着荣誉墙,对着叶青喃喃自语道,“如果是本校直升的话,六年之后的今天……也恰好是高三了吧?”   林夕看着叶青,语气认真地说道:“你说,一个贫穷、无牵无挂又优秀坚强的少女,能为了生活而不断奋斗,兼顾自己的学业以及工作,不仅成为了嘉里高校的特招生,甚至还能年年拿到奖学金。她的抗压能力一定无与伦比,因为比她大六岁的林清妍尚且梳理不好自己的人生,她却能将自己打理得很好。”   “她成绩优越,却能坚持就读学费昂贵的嘉里高校,拼命为自己赚取生活费以及奖学金,说明她是一个有思想有条理的人。她处处争优,拼命地学习提高自己,说明她不甘于平凡,也不甘于一辈子庸庸碌碌。她能在初一这样幼弱的年纪里为自己挣出一个未来,证明她是个聪明而富有能力的人。冷静理智、聪慧早熟、骨子里还带着一股子狠劲——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会因为校园暴力而自杀?如果换做我是薛素馨,我只会跟那些人拼个鱼死网破,绝不姑息。”   “如果真的因为绝望而死,又怎么会在死后又归来复仇?如果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低头,死后再来追究,岂不是显得有些可笑了?”   “薛素馨受到迫害是真的。”林夕低声分析着,“但是传说中的‘自杀’是假的,薛素馨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尸体才会变成那样残破不堪的凄惨模样?”   “而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又有谁为她伸张冤屈呢?”   林夕喃喃自语着,却觉得自己隐隐触及了背后的真相。   “无父无母没有亲朋的女孩——未成年之前,总会有一个监护人吧?”   “六年前的悬案,六年后翻案,如果不是当年没人管,那就是当年没能力管,所以直到今天,那个人才回来复仇了。”   “排除长辈,目标也就……不难找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快结束了,应该是。   薛素馨是个很悲情的人物。   这一卷故事里的人物其实是有互相对应的。   主题是软弱。 第一百五十三章 抑郁障碍(13)   在荣誉墙上仔细寻找,林夕很快就锁定了薛素馨曾经的班主任李在荣,并且借着探访老师的名号从学校前台问到了这位老师的联系方式和家庭地址。李在荣六年前已经迁职去了嘉里高校的分校担任高中部的老师。要知道,教师这个职业靠的就是熬资历,十年二十年的就任期并不奇怪,李在荣曾经在嘉里高校任职了十三年,因此即便他后来迁职去了分校,学院本部依旧保留着他的联系方式,拿到手的过程并不困难。   于是趁着学院闭校封锁,林夕背着背包牵着叶青就这样跳上了通往外地的火车,前往嘉里高校的分校寻找李在荣。   其实以林夕现在的状态来说,她应该像个真正的抑郁症病人一样每天颓废如狗,按时接受心理治疗而不应该这样上蹿下跳。但是哪怕是失了忆,林夕兽性一般的直觉依旧在跳动,不停地警告林夕为解开心结而付诸行动。直觉告诉林夕,她追逐这些枉死之人的脚步,或许终有一天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抑郁症的诞生一般都有一个病因,在病情尚未反复并且演变成永久性心理疾病之前,找出病因,解开心结,抑郁症或许能缓解。   必须在大脑定格这种情绪之前,找到病因。   李在荣是一位很平凡的教师,他就像领着固定薪水打卡上班熬资历的老师一样每天朝九晚五地上班,夜间还要批改学生的作业。他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即将毕业工作的儿子,一家人过着不咸不淡的小日子,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一个平凡而又朴实的中年男子。   林夕跟叶青来到地址显示的这处小区时,看见的就是一片已经有些许年岁的建筑群,小区内用以绿化的灌木肆意生长,却因为缺少修剪而长得十分杂乱。草坪绿一块秃一块,看得出来平时总有人“不走寻常路”,为了节省一点步程而从草坪上踏过。小区的建筑群是公寓的样式,一眼扫过去,阳台上晾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看着有些不雅,却处处都透着红尘烟火的气息。   “总而言之我们要从李在荣的口中套话,问出薛素馨当年的死因,以及她的身世或者遗失的家人之类的。”林夕被叶青牵着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叶青身后,看着叶青认真地核对地址寻找李在荣的住处,还是忍不住操心道,“问出前者我们可以划定凶手的杀人名单,提前找到下一个目标;问出后者,我们可以在凶手下一次动手之前将人找到,但是我感觉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李在荣当年突然离职很有可能跟薛素馨的死有关系。”   “我会帮你问清楚的。”叶青撕开吸管,将一袋甜牛奶塞进了林夕的手里,淡着眉眼说道,“你安静地听就好了,别瞎操心,已经够累了。”   在那一晚的事情结束之后,林夕和叶青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重点就在于林夕应该多顾及自己的身体,别一门心思只想往前冲,做什么事都事必躬亲,有必要的时候就应该想想自己身边的人,别将好好的金大腿搁在一边不用权当做好看的花瓶,她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总会有人担心。   林夕被说得心中有愧,那天晚上的确是自己乱跑才差点送了命,于是虚心纳谏,态度十分诚恳。   李在荣的住址并不难找,小区中随便拉一个人问一下都能轻易问出李在荣所在的具体地址,而林夕和叶青特意选在了周末前来拜访,为了确保李在荣在家。徒步走上五楼,叶青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上门拜访必备的礼物,敲响了李在荣的家门。   “请稍等。”门内传来一声有礼的回应,很快,一名仪容端庄的中年妇女打开了门,诧异地看着门外的两位不速之客,“你们好。”   林夕跟在叶青的身后,被勒令了不许随意开口说话,于是便只能面无表情心中惊悚地看着叶青微勾唇角,露出一个极尽风度温文尔雅的笑:“夫人您好,我叫金智佑,这一位是我女朋友林清妍,我是李老师曾经教导过的学生,特意来拜访恩师的。”   中年女子应该是李在荣的妻子,对于叶青的说辞没有半点怀疑,十分自然地笑了笑,热情而又礼貌:“原来如此,快进来,孩子。你们真是有心了,我丈夫恰好在家,没让你们白跑一趟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叫他,你们先进来坐坐吧。”   叶青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两人进了屋,中年女子给两人倒了杯水,便上楼去叫自己的丈夫李在荣。   林夕被叶青的突然变脸震得有点懵逼,坐在沙发上捧着水杯一口口的抿着,不敢开口说话。没一会儿,楼梯口处就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衣装整洁严谨,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中年男子从楼上走了下来。叶青凝视了他大概两秒的时间,立刻露出了略带腼腆又热情得恰到好处的笑。   “李老师,多年不见了。”叶青站起身来寒暄着,他站在神情明显带着一点懵的李在荣面前,娴熟地客套着,“我叫金智佑,六年不见,老师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原本是嘉里高校初一三班的学生,不过那时候因为身体不太好的缘故经常缺课,也不太敢跟班上的同学交流,后来听说老师迁职了,没能见老师一面一直觉得很可惜,所以今天特意来看看您。”   李在荣教书二十多年,别说记住每一个学生的名字了,只怕是连印象都没留多少,但是“嘉里高校初一三班”的名号一出,他就面容微微一僵。   他嘴唇抖了抖,似乎想要将这两个不速之客赶出去,但是叶青已经自然而然地将礼物递给了站在他身侧的中年女子,微笑着道:“听说学校那段时间我们班上一个叫做薛素馨的女孩子失踪了,可惜我当时候在准备一场大手术所以进了医院,跟班上的同学都不太熟,不然我家里的势力或许能班上点忙。”   李在荣低头,看见妻子手中抱着的礼物——那是一瓶包装十分精致的洋酒,装在高档次的木盒里,连logo都是鎏金的色彩,处处昭显着它昂贵的身价。眼前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说着当年令人触目惊心的案件,语气轻佻地说着“家里的势力”——该死的,要怎样显赫的家世,才能这样淡然地说出这样嚣张的字眼?   李在荣怯了,他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教没教过这个学生,但是还是勉强挤出一丝亲切的笑,道:“是这样?那真是可惜了。都六年了,过去就过去了。”   李在荣不愿意继续深究这个话题,原以为来者不善的少年却从善如流地一笔带过,笑着说道:“是啊,六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当初老师参加了高教授开办的课题,课题小组最后解出了一道学术界内三年无解的数学难题,在学校里造成了很大的轰动呢。”   李在荣心里一舒,他当年的确参加过这个课题小组,虽然没做出什么贡献,但是的确沾了不少光。六年前的事情了对方还记得那么清楚,看样子的确是自己的学生,只是自己大概是真的年老多忘事,居然对这样俊逸的少年没多少印象。而对方也没有继续那个敏感可怕的话题,这让李在荣心里松了口气,想来对方提起薛素馨也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是自己想多了。   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落地,李在荣的态度也热情了起来,两人交谈了片刻,李在荣发现这位少年谈吐有物,绝不是那种有钱人家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纨绔子,不由得心生惜才之意:“你们应该快要参加大学修业考试了吧?怎么还有时间来我这里呢?我很高兴你们来看我,但是还是要学业为重啊!”   叶青无奈地笑了笑,他一举一动都宛如出身显赫的世家公子,听见李在荣这话也只是往沙发上一靠,一只手放在林夕背后的沙发上,形成了一个略带亲昵仿佛半搂抱一般的动作。在长辈面前如此其实多有不妥,但是叶青一身清贵,这样的动作做来仿佛随性而至,不显突兀反而带出几分慵懒的优雅。与之相比,李在荣正襟危坐态度严谨,主动权仿佛瞬间落到了叶青的手上,隐隐把控全场——不,从交谈开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掌握了一切步调。   “说起这个,我和清妍正觉得头疼呢,最近学校里出了好几起自杀事件和凶杀案,也不知道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接二连三的死人,算下来居然差不多死了九个人了。”叶青仿佛一个跟长辈撒娇抱怨的少年人一样,碎碎念念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有不满,“警方认定死去的几个学生是自杀,但是有谁自杀会把自己干过的坏事写出来摆在那里啊?又是校园霸凌又是强迫卖身什么的,警方把整个校区都给封锁了,我们连课都没法上了。”   “您说这都叫什么事啊?临近复习冲刺的阶段,居然叫我们回家自己复习?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警方从他们留下的认罪书里找到了很多陈年旧案的案底,还有一些是当年被判了失踪不了而了的悬案,听说现在警方要翻案,为了避免再出现伤亡,才会封锁校园呢。”   仿佛没有看见李在荣骤然变色的脸,叶青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学校里接二连三地遭难就起了很多流言蜚语,还有什么校园怪谈说是女鬼回来报复。我听见他们说的女鬼名字叫做薛素馨,有点耳熟,后来翻了同学录才发现原来是本校直升的老同学。唉,要不是这件事,我都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叶青叹了口气后便转移了话题,笑意温和地道:“不说这个了,说起来闹心,老师这些年来没什么变化,不知道这边的教学环境如何啊?”   一松一紧,一张一弛,李在荣的心随着叶青的诉说已经完全悬了起来,他握着水杯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却是道:“我还是老样子,朝九晚五的,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你们,本校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妨跟我详细说说?毕竟很多孩子都是我教过的学生呢。”   叶青淡淡一笑:“也对,我都忘了,老师肯定会挂心的,其实说起来我对最近发生的事情也挺好奇的呢。”   林夕默默地灌下第二杯白开水,忍不住在心里为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李在荣默哀了几句。   你大佬终究是你大佬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没想到你演技居然这么好,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叶小青:……身为金大腿,却一直被你当金华火腿摆着好看,我也很绝望。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抑郁障碍(14)   “素馨是个好孩子。”   被请进书房的叶青和林夕坐在书桌的一边,看着已经形容苍老的师者伛偻着腰背,从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相册来。   “她聪明、自律、并且努力——我是说,她几乎不像那个年纪的孩子,几乎不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李在荣将相册摊开在书桌上,他戴上老花镜,翻了好几页,才在相册中找到一张少女站在领奖台上的照片,“坎坷与磨难会使人成长,素馨的一生太苦了,所以她完美得不想同龄的孩子。”   林夕低头看着书桌上的相册,照片里的女孩极为瘦小,似乎有些发育不良,容貌秀气,让她看上去反而比实际年龄显得更小。就这样一个稚弱、看上去风吹就倒的女孩,眉宇间却填充着一种不应当属于孩童的沉稳与坚毅,让她看上去少年老成,带着一丝老年人才有的暮气。   她站在领奖台上,从身着西装笑容满面的长者手中接过自己的奖牌与奖状,面上毫无欣喜快活的色彩,严肃得几乎有些不近人情,脊梁骨却挺得笔直。   就好像,知道自己到手的荣誉都是付出血汗之后必然的结果,所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是平静的接受。   “素馨难得的地方不仅仅是她的刻苦和优秀,更难得的在于她的心性。在同班男女同学炫耀父母给自己购买的名牌手机与跑鞋的时候,她却能一脸平静地说自己家境贫困打工为生。在所有人同情怜悯甚至讥讽嘲笑她时,又坦然自若地将自食其力这件事引以为傲。说实在话,我直到现在依旧觉得有些难以想象,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在最浮躁虚荣的年纪,她明明一无所有,却能以平常心将自己养活自己这件事情当做值得炫耀的事情来看待。”   “她这样出身的孩子我其实见过不少,即便比同龄人更加独立自主也难免愤世嫉俗,因大环境的影响而戾气丛生,自卑又自傲着,但是她没有。”   “所以她是个好孩子啊。”   李在荣说着,一双沧桑的眼睛几乎要透出泪光,他摁在相册上的手在颤抖,几乎有些承受不来这过于伤怀的往事。   林夕心中的一些话几乎有些忍不住要脱口而出了,她想问面前的长者,他知不知道薛素馨曾经经历过的校园暴力?他知不知道他口中的好孩子死得冤屈?甚至可能走得并不安宁?那个女孩可能连死都死得并不清净,她或许在人间还有放心不下的人,而那个人在六年之后为了报仇而走上了歧途?   她有那么多想问的事,最终却还是将所有的话语堵在喉口。   叶青容色淡淡地翻看着相册,李在荣话音刚落,他便轻叹出声:“听您这么说,我倒是觉得那些人死有余辜了。”   李在荣面皮微微一抖,没有接话。   叶青向来静无波澜的俊颜上浮现出一丝细不可查的怜悯之色,缓声道:“不知道薛同学还有没有家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有昭示家世背景的行为在先,叶青此时说出这句话来也并不让人觉得奇怪,虽然字里行间透着高高在上,但是这很符合叶青捏造出来的一个“教养良好心地善良的公子哥”的形象。李在荣并没有对此产生怀疑,只是迟疑了片刻,摇头道:“素馨从来不提自己的家人,我们也并不清楚。”   这就有点意思了,一般学生上学,为了了解学生的经济实力与家庭背景,父母监护人那一栏是不可能空着的,身为班主任,总不可能连档案都没看过。   “她的档案上,监护人那一栏填写的是一间孤儿院院长的名字——毕竟是特招生,无父无母的孤儿,没人收养的话,政-府只会帮他们统一安排一个监护人。说是监护人,实际除了给口吃的,并没有什么义务。”李在荣艰涩地笑了笑,“如果有父母在前头遮风挡雨,谁又会这么着急着长大呢?”   林夕沉默。   叶青随意地寒暄客套了几句,便在李在荣胆颤惊心的应答下提出了告辞,两人如同普通的学生一样微笑告别,从容离去,仿佛当真毫无目的性。   林夕还有些一头雾水,被叶青牵着走出了小区,冷不丁却听叶青开口说道:“薛素馨居住的那个孤儿院里应该有一个被她”监护着“的孩子。”   林夕有些懵地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虽然林夕也想过复仇者会不会也出自那个孤儿院,但是她抓不住复仇者和薛素馨的关系牵连。   “因为李在荣刚刚说的那句话,‘谁会急着长大’?”叶青整理自己收集到的数据,将之化作自己的言语,分析给林夕听,“哪怕出身孤儿院、生活困苦,薛素馨努力的程度、性格的塑造以及成长的方向都太过异于常人了。就像李在荣说的那样,她为什么不嫉不妒?为什么不愤世嫉俗?我查过嘉里高校特招生的待遇以及奖学金的份额,特招生的学费基本减免,而奖学金也相当不菲,薛素馨如果能确保自己年年都拿奖学金,她根本没有另外找工作的必要。”   叶青拉着林夕站稳,一只手摁在她的肩膀上,低声说道:“她生活拮据,不虚荣也不浮躁,那证明她拼命赚钱为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别人。那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她之所以聪慧早熟却没有形成反社会的人格,很可能不是因为有长者在前方引导,而是她背后站着需要自己保护的人。”   林夕瞬间听懂了叶青的言下之意:“需要钱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薛素馨不是那种一头热血只知道付出的愚者,他们赚取的钱财如果不是用在日常生活的消费上,那就定然是用在一些不得不花费的开销上,而这个开销,并不是孤儿院亦或者政-府的义务,所以他们只能自食其力——比如说,疾病?”   叶青点了点头,牵起林夕的手继续走:“而警-察查不到有行凶动机的人也很好解释了,那个站在薛素馨背后的人跟薛素馨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而一个孤儿院里这么多孩子,疾病死亡的、叛逆走上歧途的、被领养带走的,这么多年下来,单单是流水账都数不过来,更何况是找两个可能只是关系比较好的孩子?”   “而这个疾病,很可能具有相当漫长的潜伏期,所以薛素馨赚钱是为了攒手术费,我们只要查一下孤儿院里的病况记录,进行排除,或许就能找到人了?”   “这只是我们推断出来的一个可能性。”叶青揉了揉林夕的头发,看着她黯淡的眼睛里挣扎跳动着的微弱烛火,话语微微一顿,“我们走一趟那个孤儿院吧。你别累着了,我让人派辆私家车过来,你好好休息,我直接让人把资料调动过来。”   林夕一脸懵逼地听着他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微张的嘴里漏出一声无意义的气音:“昂?”   “忘了跟你说了。”叶青抚了抚林夕的脸蛋,神色淡然,“虽然不是什么遗落凡间的吸血鬼王子,但是我的确有钱有权有势。”   林夕第一次听见有人能把装逼的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轻描淡写,于是忍不住皮了一下:“大佬,你还缺腿部挂件吗?”   叶青面上掠过一丝笑意,似乎对她少得可怜的活泼很是欢喜,便也附和着道:“腿部不缺,心上缺。”   “还得挂个绑定才能放心。”   ……   等到林夕晕乎乎地被塞进豪车,一路驶进一座低调奢华的别墅并且被蜂拥而来的糖衣炮弹包围之后,才忍不住有些崩溃地扼腕叹息。好好一个世家大少,到底是为什么能那么坦然地每天接送她上学放学晚上还爬床睡林夕?这生活的档次和逼格似乎都被她拖了好几个档次的后腿。   “按照言情套路来看,你家的亲戚应该找上门来砸我一脸钞票并且叫我赶快滚出你的视野范围不要高攀山巅雪莲花。”林夕有些纠结地咬下叶青送到她嘴边的红茶慕斯蛋糕,支吾地道,“如果是普通小言,我应该一脸倔强地叫他们滚,不要拿金钱侮辱咱们纯洁无暇的爱情,如果是逗比小言,我应该说现金支付支持手机转账拒绝分期付款,并且临走前顺便打听一下你们家还有没有别的山巅雪莲。”   叶青“啪”地一下关掉了自家老婆大得可怕的脑洞,淡定地道:“放心,他们闹不到你面前的。”   林夕“虎躯一震”,吓得忍不住吃了个蛋糕冷静一下:“还真有人闹啊?”   “借题发挥而已。”叶青随手插起一块蛋糕往自己嘴里送,两人分吃一块蛋糕,理所当然得连林夕都有些不好意思,“你说的,有权任性,没权认命。最近我动作比较大,夺了权,总会有人不甘心。其实按照这个家族的势力来看,根本不需要门当户对的联姻来锦上添花,所以都只是没事找事而已。”   “哦。”林夕点了点头,晕乎乎地捧着热茶缩在绵软的沙发里,“没有给你添麻烦就好。”   叶青摇了摇头,取过一张薄毯往林夕身上盖。他其实有一些话没说,他附身的这个人原本的确是个有身份地位却没权利的世家公子哥,依照原本的路线来看也不过是坐吃山空就能潇洒一辈子的纨绔子。但是家族勾心斗角不断,一家三口在人为的车祸中丢了命,于是被叶青接手了一生。   叶青接手了少年的身体之后就凭借着身份夺了家族的大权,为死去的原身以及原身的父母报了仇,眼下他明晃晃地宣告了恋情,自然会被人当做把柄穷追猛打,纠缠不清。但是他来到这里是为了能照顾好林夕,又怎么会纵容这些叫嚣的小丑跑到她面前来让她闹心?自然要将事情处理干净。   叶青微微垂眸,看着裹在毯子里睡成了一团的女孩,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摩挲她额上的发,带着近乎克制的温柔。   他心上的确是缺了一个挂件,以至于离了她,心就空洞得可怕。   她与他之间,又何止是爱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  嗷,这一卷,要准备收尾了。   开心,林夕又要死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抑郁障碍(15)   叶青手下的情报网很快调出了叶青需要的资料和档案。   孤儿院的人流量实在不少,为了保护未成年人,很多孩子的档案信息都是保密的。叶青另辟蹊径,从办理领养手续的地方提取了这家孤儿院里的孩童基本信息,很快就用淘汰法划定了怀疑范围,之后将档案再次进行二次筛选,将档案送往附近的医院进行核查,很快便提取出了几名嫌疑人的资料。   “这几个嫌疑人里,有三个人已经被领养,所以资料被屏蔽,只剩下最基础的资料。”叶青将档案递给了林夕,“而剩下的这些人里,大部分已经放弃了学业上了技校,掌握了一技之长之后便开始打工为生,根据年龄以及进入孤儿院的时间差,薛素馨在孤儿院里生活的那段岁月里跟他们应该都有来往,只是我们并不能确认他们来往的程度。而这些人之中,除了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被领养了以外,还有一个是哮喘,一个是唇腭裂。”   孤儿院里的孩子,如果不是家庭发生变故例如父母双亡之类的惨事,那大部分多是先天不足而遭到父母遗弃的孩童。因为先天异于常人,所以更容易遭受父母的厌弃,政-府碍于人-权虽然接手了这些孤儿,却也没有办法为他们提供更加优渥的生活,顶多只能保证他们基本的温饱而已。   林夕翻看着资料,沉吟道:“这个先天性心脏病、名叫韩日中的孩子,是什么来头?”   “不知。”叶青摇了摇头,“被领养的孩子资料是受到保护的,即便是孩子原本的父母找上门来,在没有确定身生父母的意图之前,他们也是得不到孩子的资料的。因为以前发生过孩子被歹徒带走卖为奴隶,甚至是买卖器官,所以政-府对这方面查得很严,即便是我,也不能轻易得到资料的。”   林夕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偏了偏头,忍不住又问道:“你说,李在荣在薛素馨死亡的事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李在荣明显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但是他面对薛素馨的态度十分微妙,话里话外都是一片褒奖,却又偏偏表现得那样心虚。   “他对薛素馨赞赏有加,毫无贬斥之意,显然不是加害人,因此也不觉得亏心;但是他言辞间多有避讳,证明也不是对薛素馨的死一无所知。”叶青转动手中的笔,神色淡淡,面无悲喜,“不是当事人、不是加害人、不是无知者,那就只可能是沉默的旁观者了。”   李在荣或许是知道薛素馨并非自杀而是他杀,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他选择了沉默。   甚至有可能,薛素馨曾经对他发出了求救,他却为了自身的安危而充耳不闻。   “你想找出薛素馨的死因吗?”叶青抚着林夕的发,这般问道。   林夕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之后却有些仲怔:“按理来说,这件事情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死的也是大奸大恶之徒,根本谈不上无辜,我是不该在意的。虽然杀人凶手没有找到,但是他杀的人越多,露出马脚的可能性就越大,我只要放任下去,他迟早要自食恶果。”   “本该是这样子的。”林夕怔怔地低头,“……本来应该是这样子的才对。”   但是为什么她会忍不住刨根究底?会对当年发生的事情这样在意?而她心中所思所想的不是伸张正义阻止凶手杀人的恶行,而是……为了别的什么。   她有预感,自己心头虬扎的郁结,会在薛素馨的身上找到答案。   林夕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叶青也没有继续询问下去,只是抚摸着林夕的发,说道:“你如果想要问出个究竟,我们不如去寻找当年参与此事的人吧?”   林夕一愣,却是立刻反应了过来:“当年校园霸凌的人还没死光吗?”   “自然没有。”叶青摇了摇头,漆黑的眼眸深邃幽暗,仿佛世上所有的光芒都沉淀在寒潭深渊,“当年的事,水深着呢。”   ……   林夕和叶青很快找到了一名名叫“郭敏熙”的女孩子的地址,以校友的名义上门拜访。   当初被警-察带走的那一批人里,郭敏熙也位列其中,巧的是,当初跟在朴慧允身边帮着欺辱林清妍的人里恰好就有这个人。林夕和叶青上门拜访时,郭敏熙的母亲对他们很是亲切,只是告诉他们郭敏熙被校园凶杀案给吓坏了,学校休业之后就一直足不出户,希望他们能帮忙劝劝。   林夕见到的,就是一个形销骨立,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要尖叫起来的小姑娘。   叶青随手锁了房间门,将精神力展开形成完全隔音的结界,转头看见林夕干脆利落地将人掀翻在地上,扫了一眼肝胆俱裂骇得几乎要昏过去的少女,便知道这一趟没有白来,对方做贼心虚,的确是知道一些内情。   朴慧允的死、被翻出来的旧案、隐藏在暗处咄咄逼人的复仇者,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已经摧垮了这群心智未全的少年男女的心,每日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精神状态便一如那紧绷的琴弦。这种稚嫩的未成年人自然不是叶青的一合之敌,叶青不过是轻描淡写地威逼利诱了几句,郭敏熙的心理防线便溃堤千里。没过多久,她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朴慧允当初做过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清楚,害怕得连眼泪都不敢掉在地上。   “我真的没有做过,真的没有!都是朴慧允做的,勇哥那些人也是跟她有金钱来往,我们真的没有参与进这些事里!”郭敏熙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她匍匐在地上整个人蜷成了一团,似乎想要借此得到些许的安全感,“朴慧允那人就是那样的,谁不捧着她她就针对谁,谁不顺着她她就欺负谁。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只想好好上学,没想过别的,你、你看在我当初为你说过几句话的份上,就饶了我吧……”   “没想过别的?”林夕状似威胁地把玩着美工刀,慢声说道,“为了保全自己,见风使舵,连害死别人这种事情都能那么坦然?”   “你……你说的是谁?”郭敏熙已经被吓破了胆,抬起一张狼狈的脸,目光是掩不住的心惊胆颤。   “是谁?看来你们动手的人还真不少。”林夕手指一摁,那纤薄的美工刀便乖巧地停驻在她的指尖,指向了郭敏熙,“薛素馨,你说还有谁?”   “你们是来给薛素馨报仇的?!”郭敏熙几乎要尖叫出声了,“可是这关我什么事?!薛素馨根本不是我们害死的!”   “她是自愿去死的啊!”   少女略显尖锐的声音将将脱口而出,立刻就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弱了下去。她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几乎是完全抛弃了尊严地瘫软在地上。   林夕微微一怔,却是眯起了眼睛,继续追问道:“你们敢说当年你们没有对薛素馨下手,欺她贫困,逼她卖身?”   郭敏熙胡乱地摇了摇头,语无伦次地说道:“朴慧允他们是想这么做,但是他们没有得手,薛素馨的事情真的跟我们没关系啊!”   “当年我们和薛素馨是一个班的,老师带着学生搞了一个慈善募捐的活动,说是要资助班级上的贫困特招生。薛素馨是班长,所以学生们上缴的费用都收在她那里,朴慧允偷走了捐款,栽赃在薛素馨的身上,说她家境贫困所以才监守自盗,要她拿出这笔钱来赔。”   “可是谁知道那薛素馨根本不吃这套,她当时候把装了善款的信封夹在了一本硬皮书里,朴慧允污蔑她之后她就报了警,用胶纸从书本的封面上取下了两枚完整的指纹,将朴慧允送进了少管所好几天,还把善款拿了回去。朴慧允出来之后气疯了,叫了人对薛素馨动手,谁知道好几次都被她送进了警-察局。后来他们关了薛素馨好几天,薛素馨假装顺从接了一位客人,还没得手呢,警-察突然找上了门来,一群人被包了个大团圆!”   说起这段让人呕血的往事,郭敏熙语气里都透着几分忿然,显然被牵连得不轻:“后来朴慧允才知道薛素馨连着写了好几封实名举报信状告他们涉嫌校园暴力、聚众嫖-娼吸-毒,她也懂《少年法》,所以告的是几个有名有姓在警-察局里挂了名号的小混混。她实名举报,警方自然要查,一开始没当回事,但是她居然提前报警说自己得罪了人可能会被报复。结果她一失踪,警-察立刻就锁定了目标找上了门来……证据确凿,根本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你倒是说,我们能对她做什么啊?!”   林夕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这位传说中冤死的苦主居然是这么牛掰的一个人。   但是不管过程如何,林夕看见的结局就是薛素馨的死亡,如果不是因为校园暴力,薛素馨又是因为什么才会落得那样凄凉的下场?   自杀?她不信。这样一个拼命活下去的人,怎么可能会选择轻生?   郭敏熙哭得声泪俱下,只觉得又委屈又冤枉:“她真的是自杀啊!我没有骗你!”   “怎么不可能?!薛素馨她患有遗传性的重度抑郁症啊!”   “她是为了一大笔钱,才自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_(:3∠)_   都猜错了,她真的是自杀。   后面会交代清楚,薛素馨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抑郁障碍(16)   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又是万万不能的。   没有饿过肚子,没有为黯淡无光的明天而惶惶,人类是永远无法理解为五斗米而折腰是何等凄凉的痛苦。有的时候,堆砌清高与矜持的前提是拥有足够的俗物,无法满足物质的需求,马斯洛需求层次金字塔曾经规划过人类的需求等级,确定人类只有在满足生存、安全、情感的基本需求之后,才有更高精神追求的可能性。就像某部二次元动漫中主人公说过的台词一样——“我们穷人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我……我不知道,真的……”郭敏熙颤抖地道,“我只知道那群人是涉黑的,但是具体是做什么的,有什么人,我是真的不清楚。”   “朴慧允家里很有钱,她当时候跟一个男的在交往,我只听她炫耀过说自己有后台,男友是涉黑的。”   “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分手了,朴慧允才喜欢上了尹成泽……”   从郭敏熙这里已经问不出来更多的情报了,叶青确认过她没有说谎也没有隐瞒之后,就朝着林夕点了点头。之后郭敏熙就被叶青模糊了这一段记忆,让她只记得有两个同学来拜访过自己,却不记得来访的人是谁。做完这一些之后,林夕和叶青才撤掉了隔音的精神力屏障,和郭敏熙的母亲告辞之后离开了。   林夕心中有些感慨,她牵着叶青的手,低声道:“没想到这样坚强的女孩,战胜了所有人,最后却输给了自己啊。”   虽然并没有见过薛素馨,关于她过往的一切也大多是道听途说,但是林夕愣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神交多年。   “未必。”叶青摇了摇头,说道,“郭敏熙不知前因后果,只知道薛素馨是为了一笔钱。死人要钱有什么用呢?无非是想将活着的希望传递下去罢了。”   “哮喘,唇腭裂,这些病都不是严重到能威胁生命的病种,即便是哮喘,只要能避开过敏源以及服用特定的药物,也能有效预防死亡的风险。”叶青分析着薛素馨的过往,轻声道,“她需要一大笔钱,这是突发性的,或许是她监护的那个孩子病况爆发——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心脏病。”   危及性命、突发性、手术费高昂,先天性心脏病基本都符合这些特性。先天性心脏病的特点就是谱系甚广,有人可能一出生就因此夭折,有人却可能一辈子都未曾发病。这个确诊的危险期一般是在生长发育最快的五岁至十六岁的年龄阶段,五岁以下有一定的几率会自我痊愈,十六岁以上则已经进入了安全期。而从档案上来看,薛素馨当年带着的孩子正处于危险期的年龄阶段,突然爆发病况也是有可能的。   “你说,这个杀人的人,真的是为了给薛素馨复仇的吗?”林夕对原本的推断产生了质疑,“会不会我们从一开始思考的方向就是错的?”   “伸张正义、曾经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反社会人格、高智商犯罪者,这些人都有可能做出这些事来。”叶青语气淡淡地说道,“可能是真的在为薛素馨复仇,也有可能只是将薛素馨作为一个筏子或者挡箭牌,刻意模糊警方的视线,以此杀人取乐。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林熙点了点头,叶青却轻轻摁住她的肩膀,轻声道:“我送你回去吧,忙活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   ……   因为要应付林清妍的家里人,叶青也就没有留下,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林夕仰躺在床上,支起手臂挡住眼睛,躲开天花板上白炽炽的灯光,心力耗竭的疲惫如影随形,大脑却无法放弃思考。   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林夕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很多延展开来的线条。这些雪白的线条在一片漆黑的空间中组成了各式各样的图案,盘根错节地虬结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一个个皮影戏般的画面场景。影子一样的小人在动,从上空垂落下来的线条拉锯着他们的关节四肢,操控着他们做出僵滞而又机械的动作。林夕看见了两个重叠在一起的偶人的影子,一男一女,四周的黑影像是择人而噬的饕餮,虎视眈眈地凝视着退无可退的两个偶人,随时要将两人吞噬殆尽。   女偶人猛地推开了男偶人,和其中一头野兽揪斗在了一起,男偶人撒腿就跑,一头野兽立刻追了上去。   女偶人击伤了野兽,朝着一个和男偶人相反的方向跑去,两头野兽立刻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穷凶恶极。   男偶人杀死了追在他身后的野兽,重新回到了原点,他找到了两只野兽的幼崽,杀死,用刀指着那头已经重伤的野兽,野兽想逃,最终伤重而死。   男偶人朝着女偶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两头受伤的野兽倒在地上,女偶人却不见了。   男偶人杀死了最后的两只野兽,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针管一样的东西,回到了他杀死的第一头野兽的身边。   影子上漏出了些许斑驳的碎光,随着男偶人杀死一只又一只野兽,他身上开了一朵又一朵的花。   他找不到女偶人,于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站在满是野兽尸体的土壤上,四肢舒展,双臂高举,化作了一棵吸食血肉而开花的树。   林夕猛然惊醒。   ……   薛素馨、林夕、林清妍……   林夕神情恍惚地靠在枕头上,意识终究是彻底地模糊了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的惶恐和不安,心如蒲柳,了无凭依。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打电话给叶青,却又死死地忍住了冲动,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一个人在床上瑟瑟发抖。   林夕有些恍惚地想,我到底是谁?   人的性格是会随着时间和阅历的增长而逐渐改变的,这种改变甚至会影响一个人的口味、三观以及爱好。就像孩童时期喜欢喝刺激性的碳酸饮料,长大后喜欢在快节奏的生活中品一杯香醇的咖啡,中年时期追随风雅四处寻找符合身份的好茶好水,老来却发现自己爱上了矿泉水的清淡无味。   记忆是一个人的根,没有记忆就会缺失掉人格塑成的地基,就像是只剩下本能与感性的野兽,不安而绝望地挣扎于囚笼。   林夕感到了惶恐,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体会到了薛素馨面对这个污浊人世时的绝望与眷恋。   肮脏的、腐烂的、无药可救的,却偏偏有一丝希望的微光在无尽黑暗的地底深渊中亮起;人性是恶的,是烂如淤泥的,却偏生有那么一丝半点美好的善令人留恋;失望的、绝望的、想要撒手离开的,却在泥沼一样的脏污中开出一朵素色的梨花,留住了漠然的步伐。   愿不愿意为那丝微光、那残存的善、那素色的梨花付出生命的代价呢?   选择活着,就是要看着这些自己钟爱的事物死亡,独自一人面对这个再无光明的永夜;选择死,就是闭上双眼,幻想一个或许会到来的破晓天光。   何其可悲?   林清妍的身体,林夕的意识,薛素馨的感情。   我……到底是谁?   ……   “你收手吧。”   叶青合上手里的档案,对着手机那头的人说道:“我已经知道你杀人的缘由了,你想做到什么地步,我没有兴趣,但是她会放不下。”   手机里传来平和的呼吸声,那端的人,许久没有说话。   “你知道‘侧写’吗?”叶青靠在椅背上,俊逸的眉眼沉静如水中冷月,清而寒凉,“根据当地的环境信息、地域所在、犯罪者的生存环境、受教育程度、家庭成员、生理与心理的健康程度进行换位思考,从而推测出犯罪者的详细信息以及作案动机,这叫做‘犯罪侧写’。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也知道你想做到什么程度,但是你要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极端就等同于毁灭,你以为做到那种地步,你就能挽回什么吗?”   “别忘了,你的命,不是属于你的。是薛素馨换来的。”   “她的心脏在你的胸腔里跳动,你明知道她想要的不是复仇,而是让你好好活着。”   语毕,仿佛耐心告罄了一般,叶青结束了谈话。   “你如果再将这些事蔓延到她的生活里,别怪我砍掉你的爪牙。”   挂掉了电话,叶青看着手里的档案,随手丢在了桌子上。   隔着落地窗,看着夕阳西下,天边渐逝的天光与蔓延而上的夜色,叶青神色不动,眸光微深,任由最后一抹晚霞落在他的脸上。   沉沦黑暗之际的最后一缕光,带着花开荼蘼般凄艳的红,将他如玉般冷硬的俊颜照出了薄红,晕染而开的霞色带走了那一份不近人情的冷,化作细不可查的温柔,仿佛情意脉脉。无坚不摧宛如壁障一般的冷肃之下流露出些许的疲惫,却被藏得很深,也藏得很好。   “一定要这样吗?”   仿佛在自我质疑一般,叶青低声问出自己内心深藏的不甘。 第一百五十七章 抑郁障碍(17)   林夕走到了街道上,寻了一个电话亭,拨通了李在荣的电话。   手机响了几下之后被人接起,林夕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李老师,您好。”   “我是嘉里高校的学生,具体名字不方便告知。”忧心李在荣会突然挂掉电话,林夕加快了语速,低声道,“我想问您关于薛素馨当年的死因,您不要急着挂电话!我只是想知道当年薛素馨的死到底牵扯了多少人进去?您要知道,嘉里高校已经死了很多人了,有人在为薛素馨报仇,或者说泄愤。凶手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他可能会一直一直杀下去。而这个人很可能是薛素馨当年拼尽一切都想保护的人,您也……”   “不想再当一次沉默的帮凶吧?”   电话那头的呼吸逐渐急促,林夕抿唇握紧听筒,语调却依旧沉静平稳。   “您其实不必感到愧疚,当年的事,是薛素馨自愿的。她在孤儿院长大,看护着一个身患先天性重疾的孩子,为了得到一大笔钱……她才做出那样的事。校园暴力或许是让她走向极端的一个诱因,但是也并不是全部,但是您忍心让她用生命护持着的孩子再次走向这个毁灭的终局吗?”   林夕刻意说得模棱两可,就是为了留下足够的空白供人想象。她似乎天生就有捕捉他人情感裂隙的能力,能在照面的第一时间之内就窥探出人心的漏洞,进而以言语为锋破开裂口。因为内心信念坚定,她的言语便带上了极为强劲的煽动力和蛊惑性,很少有人能在她的话语之下还不心生动摇。   至少李在荣不能。   或许是过了一瞬,或许是过了很久,电话听筒的那头传来了苍老嘶哑的嗓音,低沉得像是破碎的锣鼓奏出的乐鸣:“孩子,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听老师一句劝,不要再查下去了,不要再追究下去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如果知道一部分真相能让你放弃刨根究底,我可以告诉你。”   “素馨当年,是自己找上了黑道上的渠道,签下了一笔天价的买卖。”   “你听说过——器官买卖吗?”   ……   林夕感觉有些冷,她裹紧了衣服,站在萧瑟的寒风中,神情微微茫然了起来。   ——“当你以身涉险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叶青平静却仿佛压抑着黯然的低斥言犹在耳,林夕像一个彷徨无依的孩童一般蹲在街道口,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都染上了浓重的无措。   她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攥在手里,几次三番调出叶青的联系方式,却迟迟下不定决心摁下通话的按钮。林夕想,她想做的事情十死无生,那是走在钢丝之上的亡命之路,钢丝之下尽是刀山火海。即便叶青爱她,她真的有必要将叶青也拖下浑水吗?   林夕的犹豫很快就被来电提示的铃响打断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陌生电话号码,林夕摁下了接听,一阵寒风拂过脸颊,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连问候都染上了颤意:“喂?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一个轻柔带笑的声音响起,夹杂着绵远的温柔与宠溺:“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叶青没有跟在你身边吗?”   过于亲昵熟稔的语气让林夕狠狠地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柳东旭?”   柳东旭轻嗯了一声,他话语里的笑意淡去,语调却还是温和得不像话:“你和叶青,去找了郭敏熙?”   林夕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她神色冷凝,怀疑像是被煮开的沸水一般咕嘟嘟地翻涌而起。其实从那天晚上发生的血案开始,她就一直在怀疑柳东旭,因为他出现的时机太巧,错开的失踪时间和作案顺序相吻合,但是因为柳东旭过于坦然的态度以及瘦削的身形,她才勉强压住了自己的疑心。   但是此情此地,林夕淬不及防地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做的梦,握着手机的五指用力得关节发紧。   “你想要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吧。”出乎意料的,柳东旭语气淡淡地说出了这一番几乎可以说是认罪的话,“不管是凶杀案,还是薛素馨。”   林夕下颚微微一收,脸部的线条骤然绷紧。   死寂一样的沉默过后,林夕走到一处台阶上坐下,就着秋叶的冷风,问起了那一段黑暗的往事:“你就是薛素馨拼了命也要护住的那个孩子?”   电话那头的人轻轻地笑了,他声线清澈温柔,如潺潺小溪般纯澈,仿佛在咏诵着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我尚未被领养之前名为韩日中,日出东方,所以改名作柳东旭。曾经患有十分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做过搭桥手术,最后还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更换了心脏,这才苟活至今。我和素馨在孤儿院里长大,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一直以姐弟相称。后来我被柳家的老爷子收养,他家财万贯却无子无女,他收养我的唯一条件,就是让我给他养老送终。”   柳东旭说的情报,跟叶青与林夕的推断完全吻合,林夕听在耳中,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沉重。   “你为什么要杀人?你明明知道,薛素馨是自杀的。”   面对这个过于犀利的问题,柳东旭沉默了片刻,半晌,他低哑的嗓音响起,却是笑意全无:“我想,你可能对嘉里高校的存在有些认知不足。”   “嘉里高校身为知名学府,私营产业,投资耗费极大,背后的后台深不可测,你看之前有学生自杀的消息都被压下去的事情就可以窥得冰山一角,我就不多说了。我想说你不知道的就是嘉里高校的丛林法则,这间学校从小学部开始信奉的一直都是弱肉强食,它会给学生管束恶性竞争的想法,这也是为什么这间学校校园暴力横行无忌的原因。在这间学校里,一看家世,二看财产,三看成绩,活在底层的学生注定会被上层主宰,生不如死。”   “我的姐姐,薛素馨,她在小学之时就因为成绩优异而被嘉里高校请作特招生。什么是特招生呢?就是没有家世没有财产,一旦保不住优越的成绩,立刻会被人踩进泥泞里的人。嘉里高校的教育方针其实很有问题,它怂恿学生为了上位而不择手段,只要不露出把柄做什么都可以,因为他们认为这样做才能培育出适合这个社会的精英人才。我的姐姐在入学之后没多久就发现了这间学校里隐藏在黑暗中的病根,但是她选择了沉默,选择留在泥沼里。”   “为了我的救命钱。”   柳东旭轻笑,那小声说不出是自嘲还是讥讽,轻柔飘忽,却透着莫名的冷。   “姐姐她的确是患有遗传性的抑郁症,病发之后往往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她会随身带药。她成绩优越,处处争优,唯一可供人攻歼的地方就在这个病症上,我想……这个经历你也是深有体会。毕竟你和素馨那么像,那么像……”   柳东旭的呢喃逐渐化为了气音,他似乎无力压抑自己翻涌的情绪,所以沉默了。   林夕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这秋夜的寒风冻得自己肺腑发冷:“……所以呢?这就是你杀人的缘由吗?”   “你既然知道她所做的一切牺牲都是为了你,那你将自己活成这样,又要让她如何瞑目呢?”   “也不是。”似乎整理好了自己思绪,柳东旭的声音里又染上了一丝笑影,“你知道的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要多一些,那我就告诉你吧。素馨的确很坚强,仿佛披着铜墙铁骨,但是你应该能理解抑郁症患者的情绪——一柄不堪一击的锋锐宝剑。比起我的心脏病,抑郁症才是最可怕的病症,因为前者会引起死亡的恐惧,后者却会剥夺活下去的欲望。他人的嘲笑与讥讽、校园暴力带来的暗算、成绩与金钱的压力,许许多多,林林总总,所以她碎了。”   电话的那头,柳东旭微笑着,眼泪却已经滴湿了襟口:“她很早很早以前就不想活下去了,她之所以坚持了这么久,是因为她的背后站着一个我。”   “她那样努力地活着,不是因为自己想活,而是因为不能抛下我,她不是不想死,而是不敢死。”   “只要给她一个理由,她就能毫不犹豫地选择放手,释然,甚至是欢喜的迎接死亡。”   “其实再等一等,前方未必没有明光,等我长大,我会照顾她,保护她,不让她再经历任何的风吹雨打。这种事情,她也知道啊。她一直麻木的活着,或许迟早有一天真的能盼来希望。她在等,我也在等,人生已经这样悲哀,不能连一点光芒都吝啬给我们吧?”   “可是来不及啊。”   “你知道吗?他们把素馨关了起来,骗她说我病危,需要一大笔钱进行换心手术,逼她签下买卖器官的合同。她那样聪明的人,会看不出来这是阴谋吗?她看出来了啊,但是那个死亡的理由像一把刀一样递到了她的面前,她怎么能忍住不伸手去拿呢?她到底是疯狂了一把,找到了柳老爷子作为担保人,只为了确保那颗心与那笔钱能够用在我的身上。之后她就签下了那张合同,将自己的肝胆肾脏□□全部卖给了富人,换了一大笔钱,挖了自己通红的心脏。”   “卡里的五千万,换来我姐姐一具空荡荡的皮囊。”   柳东旭眼泪滚滚而落,笑得弯下了腰,仿佛痛到脊骨折断,颤抖得几乎拿不稳手里的电话。   “你说,我怎么能不恨呢?”   ——怎能不恨这烂肉遍地的世界?怎能不恨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凭什么能得到幸福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就……心情有点沉重。   下章就是结束这个世界吧。   这就是抑郁症之后看到的世界了,黯淡无光的,哪怕前方有希望,也不想去追逐了。   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这些是我当初的想法啦,不过真的太丧了,现在回想起来,人的眼底还是需要一点光。 第一百五十八章 抑郁障碍(18)   “世间那么多魔鬼,你是杀不完的。”   林夕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感想,她拿着手机沉默了很久,久到手指以及脸蛋都已经被夜风吹得冰冷麻木了,才语气艰涩地说出了这么一句劝慰的话。话一出口,连林夕自己都觉得言语是这样的苍白无力,如果所谓的心灵鸡汤能让人不再悲伤,世上怎么会依旧这样黯淡无光?   柳东旭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但是,我能剁了魔鬼的爪牙,让世上诸多恶鬼瞧一瞧他们的下场,以后再不敢妄自作为,不是吗?”   林夕仿佛被针扎了一般从台阶上跳了起来,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柳东旭一语说罢,却是挂了通话。   林夕几乎忍不住要砸了自己的手机,她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神情有些狼狈,却是听懂了柳东旭的言下之意。顾不得心头疑虑,林夕还是拨打了叶青的电话,也不知道叶青是不是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这么晚了,电话拨过去响了不到两声就被人接起,叶青冷而澄澈的声线响起,道:“林夕?”   “复仇者是柳东旭。”林夕将薛素馨和柳东旭的过往一五一十地说了,声音隐隐焦虑,“他想要为薛素馨报仇,难免会对上那群涉黑人士!我是不知道他的打算,但是听他话语中的深意已经是心存死志,一个连自己都怨恨的人会破釜沉舟到什么地步?他是绝对不可能就此收手的!”   叶青闻言,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反驳林夕的说法,反而说道:“你是担心他杀人如麻,还是担心他染得一身业障?”   林夕微微抿唇,神情冷肃。即便内心真实的想法被人看破,林夕却也没有多少无法启齿的羞愧感:“……那些人,死就死了。”   叶青沉默了片刻,林夕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收拾东西的声响,而他的声音响起,不容拒绝地道:“你回家等我,我去找你。”   林夕眉宇一舒,她下意识地感到了宽心,浮躁的心绪都因为叶青平和的语调而松缓了下来。   依照着叶青的意思原路返回,林夕站在林清妍家门的楼下,望着高楼黯淡的灯火,心里除了些微的茫然,就只剩下安宁。   手机铃声响起时,林夕以为是叶青打来的电话,下意识地摁了接听,谁知道手机凑到到了耳边,传来的却是尹成泽的声音:“林同学?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了,只是有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想问你,不知道你现在方便吗?”   林夕愣了愣,道:“方便的,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距离上次预约的复查时间,你已经超过三天没来诊所。”尹成泽声音有些无奈,却带着小心翼翼的温和,“我只是代我父亲问一声,心理治疗之后你感觉可还好?病情可还有复发?如果有哪里觉得不适,一定要告诉医生。”   他在说些什么?   林夕有些不明所以地拧起了眉头,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脚步,眼底却突然映入一抹艳艳的殷红。   熊熊燃烧而起的火焰几乎要染红半片天空,在无星无月的漆黑夜幕之下,那火就似东升的旭日,烧得天空滚烫,仿佛日出之际的一抹曦光。   那个方向是……!   “抱歉,我还有事,稍后我会联系你的。”林夕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朝着火焰燃烧而起的方向跑去,以至于匆忙之间没有听见尹成泽的最后一句话。   “你的病情必须按时服用药物,上次给你的药应该已经吃完了,请尽快……”   ……   漆黑的教室,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课桌,窗户大开着,夜风一吹,窗帘就如同涛声不绝的海浪,一层层地漾开层层叠嶂般的涟漪。若是月明风清之夜,那纵使无灯光照明,也依旧能在这样的场景下品出几分清湛风雅之美。可眼下风声飒飒,灌入耳蜗,能嗅见落叶飘零糜烂于地的土香,除了寂寥便只剩空落。   长身玉立站在窗边的少年轻轻拉扯了一下戴在手上的白布手套,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精致宛如玉塑,哪怕藏在手套之下,也秀丽得好看。   这双手,应该如精灵般优雅地跃动在黑白的钢琴键上,应该从容地拿起小提琴拉奏出悠扬的乐章,或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慵懒地翻阅着浸透墨香的精装书籍。这双手,以及这双手的主人似乎都有着天生风雅的玉骨,从里到外都蕴养着矜持清贵的气度。   站在窗边的少年微微勾了勾唇角,夜风吹乱了他额前的黑发,露出他俊秀的脸,那样干净白皙,温柔而又宽和的模样。   他似乎在享受着这萧瑟寒凉的夜风,背后却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呜咽声,打破了这一室清净宁和的氛围,横生诡谲与阴暗。   柳东旭微微偏首,看向教室内被捆绑住手脚、嘴上被贴了胶带、目光惊惧万分的三名少女,近乎认真地凝视了片刻之后,突然露出一丝温和的笑。   “别怕。”他轻声安慰着,甚至连眼神都是温柔干净的,不染半分沉郁扭曲之色,澄澈得几乎可以一眼见底,“很快就能结束了。”   但是被捆缚在这里的三名少女显然没能感觉到他的善意,甚至在他的凝视下染上了浓重得化不开的绝望,眼泪簌簌直下,却怕得连哽咽都不敢。   火光燃烧而起时,柳东旭笑了,与往常挂在唇边的笑容不同,他舒展眉眼,笑得宛如孩童一般纯澈自然。   “育人之地,教学根本。”他言语缥缈如烟,没个着落的地方,“若不能引人向善,便是脏啊。”   他在三个少女惊恐的注视下拎起了放在一旁的汽油桶,拧开桶盖,将汽油兜头浇在了三人的头上。   三个少女顿时涕泗横流地挣扎了起来。   柳东旭拿出一盒火柴,擦亮,丢下。   漆黑清澈的眼眸里,映着明灭的火光。   ……   嘉里高校未能对学院内发生过的校园暴力事件以及几起凶杀案做出合理的回复,前来抗议闹事甚至是要求赔偿的学生家长被彻底激怒,痛失孩子的家属在悲痛之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即便有警方一力封锁校园并且维护秩序,但是在结案之后警力回撤的当天夜里,依旧有几名家长联合在一起纵火烧楼。林夕赶到现场时,火势已经严重到几乎无法控制的地步,撩舔着建筑物的火舌宛如贪婪饥饿的魔鬼,一点点地蚕食着漆黑的天幕。   林夕趁着场面混乱闯入了教学楼,下意识地,她朝着曾经初中部一年级三班的教室奔跑而去——叶青曾经说过,那是薛素馨所在的班级。   她在楼梯口的台阶上堵住了柳东旭。   不知道是大脑缺氧导致身体跟不上动作,还是单纯的怒火攻心,等到林夕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一拳头将柳东旭打翻在地,疯了一般地掐住了他的脖颈。被她这样粗鲁的对待,柳东旭面上依旧容色淡淡看不出多少情绪,只是在她掐上他的脖颈时才伸出一双戴着白色手套的手,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别,尸体留下淤青的话,会解释不清的。”   他的态度依旧是从容的,大概是因为心脏病不宜大喜大悲的缘故,除了叶青,林夕从未见过比他更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到了这种地步,他还能笑得出来,还能语调温柔地提醒她不要留下犯罪证据。林夕满腔的怒火就如同被松了口子的气球,一瞬间漏了个干净。   她眼神冰冷地看着躺倒在地衣着狼狈的少年,一字一句地问道:“这火是你放的?”   他温柔地勾了勾唇角,真实而又认真,道:“不是,我只是将当年校园暴力的详细经过发给了几位受害者的家长。”   遭受到校园霸凌的学生,敢回家开口告诉家长的学生极少,而即便告诉了家长,会被当做一回事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些往往会被成年人归咎于“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却偏偏是藏在光明之下最真实的黑暗。嘉里高校霸凌事件的受害者不仅仅是薛素馨一人,但是闹得最大的也只有薛素馨一人,更多受到霸凌的受害者大多是因为情绪崩溃而选择自杀,最终被学校掩盖为“学业压力过大”而草草了之,变成一段不堪回首的伤心往事。   “我看你是疯了!”林夕揪住柳东旭的衣领,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提起来,“你就这样一无所有地对上了黑道组织?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条薛素馨换回来的命随时都会丢掉的,你知不知道?!你杀了几人?你还想杀几人?你继续杀下去你和那群没底线的畜生有什么两样?!!”   “杀了十三个,还想杀七个,不过不用我亲自动手了。”柳东旭语气淡然地回复了林夕的问题,“我通过姐姐的心脏贩卖摸索到了他们非法走私人体器官的渠道,倾尽家财搭上了这条线,花费了这么多年才收集到了他们的犯罪证据以及据点所在。这些会全部上交给警-察。”   林夕目光一凝,却是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把黑道组织捣毁?他们发展那么多年,一定根深蒂固,又岂是你能轻易动摇的?”   “你说得对。”柳东旭没有反驳,反而附和道,“不仅如此,能从这个组织里买到器官的人一定有钱有势,否则寻常富贵人家哪怕丧尽家财也不一定能买到救命的器官,大部分都要等他人捐献以及分配。这个组织存在的意义就是为达官贵人提供活下去的生机,我无权无势,即便提交了证据,又能怎样?”   他笑容微讽:“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可能洁白如雪,所谓的公平与正义也不过是鲜花着锦的表象,我比谁都清楚。”   “所以我才要把事情闹大,大到无法收场。”柳东旭一瞬不瞬地看着林夕,语气坚定,“我恨这些害死姐姐的恶徒,恨这个藏污纳垢的肮脏学院,恨这个赞颂美德却将人性之恶视为合理的世界。我杀不尽这个人间炼狱里的恶鬼,但是我能以毁灭警醒世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邪恶萌芽生长,却无所作为。”   肆虐的火舌已经逐渐蔓延到了两人所在的地方,将空气焚烧得滚烫。   “一间学校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死了这么多人,被爆出校园暴力的丑闻,又和黑道势力擦了边,这间学校已经开不下去了。他们非法贩卖人体器官都是通过威逼利诱的手段让受害者签下了出售器官的合同,背地里沾染了无数人命,表面上却没有干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以前他们游走在法律的间隙,现在却沾染了人命,你说,如果爆出那些学生的死是因为这个黑道组织的成员在杀人灭口,他们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呢?”   林夕攥着柳东旭衣襟的手再次一紧:“你以为真相能够被掩盖?他们会束手待毙?”   柳东旭很淡很淡地笑了笑,却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能让时间溯回流转,也不能挽回曾经的一切,但是我能让这个世界少一些‘薛素馨’,还那些被命运苛待的孩童一个清白人间。”   林夕觉得,柳东旭是疯了。   大概是因为童年时期的悲惨遭遇以及薛素馨死亡的惨烈,让这个本应该前途无量的少年走向了极端偏激的不归路。他心底还有一些善良美好的东西,那些温软的存在大部分是薛素馨赋予他的东西,但是随着生命中唯一的光芒消逝在极寒永夜里,他也选择用那双被薛素馨保护得很好的手拿起屠刀。   ——为了世上更多的光。   他心中已经有一套成熟的思想与信念,他和林夕一样,有自己为自己划定的底线作圈,外因动摇不得,他人动摇不得。   因为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信念崩溃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眼看着火势已经彻底控制不住了,林夕狠狠地将柳东旭拽起来往楼梯口处一推,看着他踉跄着摔倒,扶着扶手回望。隔着台阶,林夕居高临下地望着柳东旭,火焰在她的身后燃烧,她的眼神却透着锋锐的冰冷,像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刀。   “你一心想着复仇,想着颠覆这世间的恶,可你有没有想过,能让薛素馨安心撒手人寰的主要理由是什么?”   “不是被邪恶逼迫,不是被现实残害,她之所以能放心去死,是因为她觉得你能够活得好好的。”   “你做这些,不过是在发泄自己内心的怒火,让她九泉之下不得瞑目罢了。”   言尽于此,林夕撇下已经完全敛去笑容的柳东旭,转身朝着火海跑去。   柳东旭望着她没入火海中的背影,丝丝缕缕的笑意浮上那双过于清澈而失了人气的眼睛,澄亮的泪水在火光中显得那样透明。   “可你不懂,不管是这浑浊人世还是九幽黄泉,只要两人能在一起,都很好。”   柳东旭转身,朝着火海之外跑去。   背道而驰的两人,一人冲入火海,一人没入夜色。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林夕就该去死了。   薛素馨不是林夕的前世,但是她在故事里代表着林夕。   柳东旭代表着叶青。   这里讲的是分歧,林夕的想法是只要你活得好好的,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因为我守住那一道光了;而叶青的想法,就是你想做的我可以替你做了,哪怕手染血腥也无所谓了,即便是死,两个人在一起,也足够了。   同样是守护,林夕的方式是牺牲,柳东旭的方式是杀戮。   背道而驰的信念,殊途同归的终局。 第一百五十九章 抑郁障碍(19)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把这一卷收尾了。   感觉要喷出一口老血。   不过真开心(抹泪),终于不用再憋屈抑郁症了。   这一卷还有番外。   ————————分割线——————————   林夕随手拽下走廊墙壁上挂着的消防器,拧开了栓便冲进了初一三班的教室。   林夕刚冲进教室里,就看见三个已经被烧成了焦炭模样的人形,她用灭火器扑灭了人形身上的火焰,探了探鼻息,却发现三人都已经断了气了。三人烧得面目全非,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林夕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其中一个人正是前不久见过的郭敏熙。   眼看着刚刚压下去的火势又围了过来,林夕也不敢耽搁,干脆果断地抛下灭火器,转身朝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跑去。   拧开水龙头,林夕将自己淋了满头满身的水,将一头长发飞快地扎成了丸子头,又用叶青送给自己的围巾濡湿之后当做口罩将口鼻捂了起来,就拎着灭火器冲了出去。柳东旭心狠,摆明是打算让这一场大火将嘉里高校烧为灰烬的。只是初中部教学楼的后头就是树林,那里星火即焚,若是火势蔓延到学生宿舍,那事情可就不能善了。眼下金秋十月天干物燥,稍有不慎火势就会演变成一场天大的灾难。   林夕一路跑一路灭火,好在嘉里高校身为老校虽然陈设有些老旧,但是防火设施还是做得不错的,每隔一段路都有安装一瓶干粉灭火器。林夕一瓶喷完了就随手丢在一边,换一瓶继续灭火,很快她的额角就沁出了冷汗。纵火的不止一个人,只靠她是不可能将火势完全压下来的。   再待下去只怕是自身难保,林夕忍住眼睛被烟熏火燎烧得酸涩的不适感,冲出了教学楼。她被浓烟熏得直咳嗽,因为剧烈奔跑而缺氧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挣扎着想走,不合时宜的僵木感却席卷了四肢百骸,将她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低郁的情绪如同翻涌不歇的江海,在夜色下汹涌而来,林夕眼前的景象变得驳杂扭曲,鲜血淅淅沥沥而下,四周黝黑的土地上很快淌满了污血。林夕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神木然,仿若将死之人。   鲜血很快漫过了她的脚踝,一片尸山血海中,一双白骨嶙峋的手从血水中挣扎了出来,被腐蚀了大半的手掌还带了大半的皮肉,尚且完好的地方骨肉匀亭,纤细白皙,分明是一双女子的手。这双娇美的手轻柔地攀附在林夕的小腿上,微微一用力,便从血海中拽出了一名女子的上半身。   女子容貌清纯宛如娇花映水,左半边脸颊到脖颈处的皮肉却已被腐蚀出了皑皑白骨,半张脸纯美如山中精魅,半张脸森然诡谲如狱中恶鬼。   她将覆盖着皮肉的那半张脸轻轻地贴在了林夕的小腿上,声如黄鹂,哀哀地呢喃着:   “君上——”   “救救我们,君上——”   林夕听不见,也看不见,她陷入了“僵木”的状态之中,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脑子像是生了锈的机器,齿轮徒劳机械地进行着啮合运动,努力咬合着思维的轮齿。林夕浑浑噩噩地往前走,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当她停下来时却发现四周稀稀拉拉地站了很多灰头土脸的人,有的是学生,有的是成年人。他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面上满是焦虑,甚至大部分人都穿着睡衣。林夕懵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火势已经蔓延到了住宿区这边来了,管理员正在紧急疏散着人群。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管去到哪里走有人不怕死的,火势这么大,显然纵火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但是这些住校的学生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拿出手机拍照发社交媒体,丝毫不顾及歹人随时可能会危及他们的生命,也丝毫不担心火焰眨眼间就会将他们站立的地方吞噬殆尽。   林夕满身狼狈,静静地站立在人群里,只觉得身心俱疲。每一次陷入僵木的状态之后,她就会无法抑制地陷入一种永恒的能量枯竭的状态,甚至连存活的欲望都被一点点地剥夺而去。如果叶青在她的身边,往往这个时候就会将她与外界的一切完全隔离,抱着她好好睡一觉,醒来往往会恢复些许。   但是眼下……叶青不在身边。   林夕神情恍惚地站在原地,眼里所见的只有熊熊燃烧的烈火,直到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钻进耳朵里,她才勉强回过了神来。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穿着工作制服明显刚刚归家的年轻女子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往大楼里跑,却被管理员死死的拦下,她竭嘶底里地哭喊着,大叫着:“放开我!我的孩子还在上面!你们放开我——!啊啊啊啊!”说到这里,她狠狠地一口咬在了男性保安的手上,在对方吃痛松手之后踉踉跄跄地朝着住宿楼跑去。   “李老师!你不能上去!火势太大了,很危险!”   “李老师!您再等一等!消防车很快就到了!等消防员来救人,您别进去!”   有明显认识这位年轻女子的男同学冲上前拦下这位老师,人多势众,立刻制住了女子所有的反抗。   住宿区里除了给一些家境贫困的特招生以及外地而来的学生提供住处以外,也是学校给老师们提供的福利之一。有些家境贫困的老师会选择租用学校的房子,便宜,而且方便。这一栋九层楼高的房子,最上面的三层就是提供给老师以及学校员工居住的地方,是非常老式的房子,没有电梯,没有逃生通道。   林夕看着女子脚上踩着的高跟鞋,看着她疯了一般地想往宿舍楼里闯,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走上前,拉住了女子的手。   “你的孩子在几楼?哪个房间?”林夕眼瞳深深,情绪莫名地询问道。   女子哭得狼狈,听到她的问话,也只是嗓音嘶哑地道:“八楼七号房,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叫这个女人爬上八楼将一个孩子带下来显然是不可能的,林夕沉默了片刻,却是突然说道:“等着,我去。”   女人微微一愣,林夕却已经不管她是什么反应了,手一松,将围巾往脸上一裹,周围的学生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林夕已经一转头扎进了火海。   将所有人的尖叫与呼喊全部抛之脑后,林夕已经直接冲上了二楼。   林夕抿着唇,眼前仿佛燃起了一盏孤灯,她在黑夜里孑然独行,方向只有一个。   爬上八楼的最后一节台阶,林夕有些气喘。浓烟滚滚,焦糊的气味闯进口鼻,几乎令人感到了窒息。林夕飞快地寻找到了七号房,用力地拧下门把,却发现房间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住了。她用力地抿唇,狠狠地砸了砸门板,大喊道:“李老师的孩子,你在里面吗?”   紧闭的窗户被打开,隔着铁栏,林夕看见一个不过四五岁大的小男孩,他踩着椅子站在窗边,抿着小嘴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   林夕松了口气,赶忙道:“宝宝,你把门打开,姐姐带你走,外面着火了,很危险!”   小男孩扁了扁嘴,露出了一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豆大的泪珠啪塔啪塔地往下掉,害怕得声音都在颤抖:“妈妈,把门锁了,我,出不去。”   林夕心底愕然,这对母子应该是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这些家长外出工作时顾不上孩子,大部分也就趁着孩子睡着的时候把门锁了再出去赶夜班。平常倒也无碍,但是一旦发生了任何意外,这本该保护孩子的屋舍顷刻之间就会变成夺命的牢笼,会要了孩子的命。   林夕只觉得手脚冰凉,看着逐渐蔓延到楼道上的火势,心里有些后悔没有先跟那位女子拿钥匙。再不走只怕是自身难保,但是这时候转身走人无疑是弃一条人命于不顾。小男孩似乎也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嫩嫩的嗓音扯着哭腔地喊道:“姐姐,姐姐别丢下我!刚刚袁阿姨看见门打不开就丢下了宝宝,宝宝很害怕。姐姐你不要丢下我!”四五岁的孩子语言组织能力还不是很出色,只能反反复复地喊着那几句话,哭得一张软糯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不会丢下你的。”   林夕心里发狠,用力地踢打那紧锁的房门,只是这种宿舍楼的房门是铁皮做的,林夕又踢又打,手背已经染血了,也还是没能把房门打开。   林夕解下自己的围巾从窗户铁栏的间隙里塞了进去,给小男孩系上了围巾还绑了个结,两手满是鲜血,却还低声说道:“别怕。”   火灾中的最可怕的杀手不是炽热的火焰,而是火焰燃烧建筑体时产生的浓烟,这种浓烟里含着大量的一氧化碳。一场火灾中一氧化碳中毒或是窒息死亡的人数往往是被烧死的四五倍,正常人吸入两三口一氧化碳就会顷刻间失去知觉,超过十分钟待在这种环境下就会死亡。   林夕将窗户关上,让房间与外界完全隔绝,之后就跑进了别的屋子内拿了椅子等硬物砸门。她被浓烟熏得呛咳,因为氧气的流矢而感到了窒息,连带着眼前的景象再次模糊扭曲了起来。   如果她的刀还在,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林夕闭了闭眼,却发现自己手上仿佛真的握住了什么沉甸甸的器物,她下意识地举起那事物往门板上一劈,竟硬生生将铁皮门板砍出了缺口。林夕愣了愣神,这才看清自己手中握着一柄削铁如泥的唐刀,乌鞘银纹,锋芒内敛,却又霸气深藏。   顾不得思考这柄唐横刀的来历,林夕已经干净果断地破开了房门,她一边快步进屋一边脱下自己湿漉漉的外套,将伸着手要她抱的小男孩团团一裹,将人扛起来之后就飞快的往外跑。楼梯道已经被火焰吞噬,林夕停步了一瞬,立刻躬身弯腰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孩,一往无前地冲入了火海。   她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刺痛,发尾被火焰撩舔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仿佛幻听一样,无数嘈杂的声音挤挤嚷嚷地堵在耳朵里,一如恶魔的呢喃。   ——“只要给抑郁症患者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他们就能欣喜若狂地奔赴死亡。”   不是的……   ——“她不是不想死,而是不敢死。”   不是这样的,这个世界再怎么丑恶,她也是想活下去的。   ——“当你以身涉险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有的,只是我如果不拼尽全力的推开你,我害怕我内心的魔鬼会因为贪婪和不知足,有朝一日会将你拖进永无天日的炼狱。   ——“我以毁灭警醒世人。”   我以牺牲唤醒苍生。   ——“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邪恶萌芽生长,却无所作为。”   连同罪恶一同萌芽的,还有稚嫩却幼小的希望。   我相信人性本恶,却又不是全然的污浊。   有人为了守护良善而让自己干净的双手沾满血污,有人背负着业障挣扎而活,有人为了那初生的明光含笑而逝——他们,原也是诞生于黑暗中的光明。   墙体坍塌朝着两人砸下来的瞬间,林夕拼尽全力将怀里的孩子朝着匆匆赶来的消防员丢了过去。   轰然倒下的钢筋水泥砸断了颈椎骨,令人眼前一黑的剧痛伴随着烈火烧灼皮肤的炽意,几乎要剥夺林夕的意识。   烈火顺着发尾攀爬而上,燃烧着她苟延残喘的躯体。   撕心裂肺的哭声乍起,冰冷的水花溅到脸颊上,有人不顾生命的威胁扑了过来,试图用一双血肉铸成的手去搬动压在少女身上的钢筋水泥。   林夕用唯一露在废墟之外的一只手,握住了眼前人伸出的手臂。   身穿消防员样式制服的青年人灰头土脸,脸上的泪痕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明晰,他大概还太年轻,胸腔内热血未冷,所以无法接受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自己眼前消逝。他跪在地上,看着大半个身体被砸成了肉酱的女孩,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坚持一下!火很快就灭了,坚持住啊——!”   意识渐渐模糊,痛楚也逐渐远去,有冰冷的液体淌下脸颊,林夕一时间也分不清那是灭火的水珠还是自己体内滚烫的热血。   肉-体崩溃腐朽,灵魂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那如影随形的悲伤与低落情绪,似乎也在渐渐离她远去。   林夕弯了弯唇角,浅浅的笑了。   “谢谢你。”   ——感谢你,让我的牺牲,变得有意义。   模糊不清的视野中看见了那个朝着自己的方向飞奔而来的少年,他目光惊痛,面上那已经维持不住的冰冷只剩下残存的悲凉与溃乱的理性。   她笑如春花,似冬末笑容的冰雪,她觉得自己好似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却不知自己是那人心头的一轮明月。   “别难过,我带你走。”   她用力地握住了,他朝她伸出的手。   ……   柳东旭似有所感地偏了偏头,唇角笑意宛然,眼底明灭着远处的火光。   “金先生,杀了这么多人,哪怕上头有人护着你,这事情也不可能善了。你说,这样的一场大火,会燃起国民怎样的愤怒呢?”   “你这个疯子!你才是凶手!!!”   “不,不是我。”他在笑,容貌干净白皙的少年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温润宽柔一如冬日的暖阳,“杀人的是你,放火的是你,做出这一切的都是你。”   “你以为我会束手待毙?!只要我拿到证据,我随时都能将你送上死刑台——”   “你来不及了,金先生。”   少年温和地勾了勾唇角,明明被人围堵在这个小巷里受尽殴打的那个人是他,但他眼里的胜券在握,却仿佛自己才是那个主宰一切的神明。   “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因为我是被杀人灭口的‘知情者’,所以担当‘凶手’的只有你。”   男人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背靠墙壁坐在地上的少年说完了这句话,脑袋微微一歪,已经瞬间停止了呼吸。   他淤青的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安详得仿佛稚子坠入了梦境。   男人脚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惨然惊叫,悚然回头,远处却已经响起了警车的鸣笛。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尹成泽番外】不可触碰的伤   尹成泽记得第一次遇见林清妍的时候,是在一次体育课上。   他刚刚结束了长跑测试,拿着水杯走向草坪,习惯性地灌了一口淡盐水,一回头,就看见那个远远坐在花坛边怔怔发呆的少女。那时候的林清妍看上去就是一张风吹就碎的薄纸,十七岁的少女有着单薄瘦削的身形,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她眼神涣散,却近乎神经质般地撕扯着自己干裂的嘴皮,焦躁难安地啃咬着自己的手指,甚至糊得一嘴的鲜血都没能反应过来,任由殷红的鲜血淌下唇角。   有一个以心理医生作为职业的父亲,尹成泽耳熏目染之下也对各类心理疾病有所了解,所以在看见少女的第一眼,他就做出了“轻微自残行为”、“疑似抑郁或者焦虑症”的判断。因为曾经听父亲说过各式各样被自己的负面情绪逼至崩溃的患者的故事,尹成泽对这些病患怀有着深切的怜悯与同情,有着更深的宽容和谅解,所以在见到这朵在风雨中摇曳挣扎的娇嫩花蕾时,他选择伸出了自己的援手。   十七岁的林清妍,患上的是永久性重度抑郁症。   她的病况表现为心脏窒闷疼痛、体重下降、食欲减退,已经不仅仅是心情低落这么简单了,她的意志活动在消退,病情反复,认知功能损害的同时伴随着自残自杀的现象。她会对整个世界都丧失热情、兴趣、存活的欲望,因为发现得太晚,这种病症甚至可能会伴随她一生。   那时尚未阅尽沧桑的尹成泽,真心实意地为这个明明和自己同龄却背负了太多沉重负担的少女感到了悲哀。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药物,“特异性5-羟色胺能抗抑郁药”,如果没有定期服用药物,病人很有可能会陷入“抑郁性木僵”的状态里。   他那时看着她,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话。   “嘴上的伤不要去碰了,会很疼的。”   总是低着头的少女接过了药,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麻烦你们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却只是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对这个明明已经自顾不暇却还处处忧心自己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的少女,他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他是想救她的,但是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父亲希望少女的父母能够配合自己的孩子进行治疗,这个提案却被少女拒绝了。   她的病因就是家庭——任何会雪上添霜的举动,对她而言,都是毒-药。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尹成泽总会想,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打电话,而是亲自去找她……就好了。   ……   因为一场将一切付之一炬的大火,嘉里高校的校园凶杀案与暴力事件,最终成为了那一年最大的丑闻与头条。   死去的人太多,以至于再大的背景都压不下这些流言蜚语。有民众视线聚焦的地方,就总有为了利益和曝光度而不断奔波的媒体与狗仔,嘉里高校隐藏在光鲜皮囊下的黑暗被尽数曝光,这对学子们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影响,但是这些代价在十几条生命的逝去之下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火焰烧红天空的那个夜晚,有三具尸体在烈火中化为了焦炭,有人悄无声息地死在脏污的小巷,有人在坍塌的废墟下化作了血浆。   嘉里高校的学子在其他学校里完成了修业考试,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柳东旭从父亲那里得知了尘埃落定之后,警方给出的裁决和所谓的公道。   这一场被判定为黑道凶杀案的“嘉里高校火灾事件”,最终以主犯被判处死刑,从犯终身监-禁而结了案,其中牵连了好几位政-府的高官,造成了政坛格局的动荡。死刑的启用与废除《少年法》的提案再次被搬上了明面,这一次,却再没有人联名抗议反驳死刑过于不人道。   那触目惊心的大火与皑皑白骨,刺痛了那一双双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眼睛。   [我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情我就失眠睡不着觉,我的孩子在这样一个恐怖的鬼窟里长大,他身边环绕着无数吃人的恶魔,对着人类的血肉虎视眈眈!]   [这是在花钱培养未来的社会败类吗?]   [父母难道不该反省吗?如果有正确的引导和教育且没有将孩子的诉求当做无关痛痒的小事,又怎会有霸凌者?怎会有这些受伤也不敢哭出声的小孩?]   [这些畜生该死!]   引起世人愤慨的是这沾染了鲜血的累累罪行,刺痛世人心坎的却是两人堪称悲壮的牺牲。   柳东旭因为揭发了非法贩卖人体器官的黑道组织而被殴打致死,他留下了大量的证据与录音最终成为了掀翻黑暗势力最有力的一击,而这位在世人眼里游走在黑暗的边缘独自与邪恶斗争不停的英雄没能迎来自己十八岁的成年礼。除了他呕心沥血收集起来的证据以外,他只留下了一张捐献器官的志愿书以及倾尽家财成立的贫困儿童基金会。翻找了他所有的遗物,竟只剩下一张被装裱在相框里和姐姐的合照,便再无他物。   出身孤儿院,受尽迫害而死的姐姐,只身对抗邪恶势力,面对黑道势力为了抹除痕迹而杀人灭口的狠辣,他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如果说,他的存在撕裂了黑夜,那另一个人的存在,则燃起了万丈光明。   那一天夜晚里火海里的惨况被留在原地的学生们拍下,完整的视频以及照片被传到了网上,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散播开来。   [我是不懂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非作歹的恶人受到了《少年法》的保护而理直气壮地说出“反正顶多被关几年”这样歹毒的话语,而那个真正被世道苛待理应愤世嫉俗的受害者却能那样勇敢地冲进了火海里,只为了挽回更加幼小的生命?]   [她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吧?我记得她,那天有同样受害的学生在天台准备跳楼,有人在下面嬉笑起哄,只有她伸手救了人……]   [消防员哭出声的瞬间我眼泪就掉下来了,什么鬼,说什么谢谢?这个世界都欠你一句对不起啊!]   [死者已经被证实是重度抑郁症患者,同班同学也反馈她有出现僵木、幻觉、失神等状态,抑郁的病况已经十分严重,需要服药抑制了。但是当时候班级里依旧有人嘲笑她心性脆弱抗压能力太差,随大流地四处散播流言说她是疯子交际女,十七岁少女的花季岁月,这最后的一段光阴却过得宛如炼狱……]   [我没哭,我都笑了。她死了也好啊,这个世界也配拥有她吗?]   [你不能怪这个社会冷漠麻木的现况,因为善良都被掐死在了摇篮里。]   尹成泽看着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赞誉与惋惜,看到那些曾经将他人苦痛当做笑料的人露出愧怍羞惭的神情,仿佛一夜之间世界就变成了真善美的天堂,而他沐浴在善意中,心却冷得发疼。她突然想起了她曾经说过的话——迟来的正义从来都不是正义,只是弥补而已。   林清妍的遗物中翻找出了抑郁症的药物,尹成泽数了数,她只服用了第一疗程,之后的药物连包装都没有拆开。   可能是因为曾经被流言所伤而心存了死志,可能是因为抑郁的病情加重以至于拒绝服用药物,也有可能是想要自己独自对抗病魔却没有成功……尹成泽不知道那个人的死是真的因为大而无畏的善良还是一种因为软弱而造成的变相自杀,但是他只感到了一种将他撕裂成两半般的剧痛。   你说,抑郁症患者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又如何能看进他人的痛楚呢?   ——人性本恶,所以向善。   她憎恶恶的存在,所以她在逼迫自己成为一个“善良”的人。   哪怕与整个世界所谓的“法则”为敌,她也只是坚持自己想要坚持的——哪怕被伤害、被误解、被嘲讽、被冷待,她也坚持自己的路是对的。   苛待她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她自己。   尹成泽参加了林清妍的葬礼,因为一场惨烈而轰动性十足的死亡,她的葬礼称得上隆重,前来悼唁的人挤得街道水泄不通。尹成泽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看着葬礼上哭晕过去的崔静妍,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泛起那一丝哀伤究竟是怜悯还是感同身受般的悲意,所以只能选择沉默。   那人行走在自己为自己划定的大道之上,向着远处的明光迈进,坚定、执拗、不会让自己因为任何事物而动摇、停步。   她不畏惧身周的黑暗,不畏惧一切阴谋诡计,甚至不畏惧可能到来的死亡。   她的坚定与强大会引起无数人的瞩目与仰望,会令人心生爱戴与憧憬,但是她不会因为任何而停留,她会选择越走越远,为了自己的信念与坚持。   善良,是心性纯良、温和宽厚,但是那个人不是,如果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她不会这样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选择毁灭作为终局。   徒留下为她而感到伤痛的人。   她缺乏同理心,缺乏发自内心的良善,她只是太过坚定,所以认定“善良是对的”,所以就去做了。   如此而已。   后来,尹成泽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成为了一名救死扶伤的心理医生,专门开解人心的晦涩;而崔静妍成了一名干练飒爽的律师,走南闯北地打抱不平,惩奸除恶。多年之后的同学聚会上,他们再次相遇,彼此相视一笑,却都从对方的身上看见了熟悉的影子。   他们都受一个人的影响,太深。   ——就像一道无法痊愈的伤,不可触碰,疼痛,却让他们清楚地明白如何为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林夕的人设】   有读者跟我说,林夕的形象很矛盾,感觉变化很大,但是说不清楚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我给大家简单地说一下吧,我之所以说林夕不是个传统意义上光明属性的人,是有原因的。   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大家应该有发现,林夕追逐力量、超现实的事物不是因为欲望,而是为了更高的自我。   林夕贪生却不怕死,她得到力量是为了改变命运,但是她想要的不仅仅是让自己活着而已。   我对“善良”的解读,是指心地好,人纯善,具备着丰富的同理心,会因为别人的苦难而伤心、悲哀、痛苦。比如尹成泽,他就是一个传统意义上善良的人,他会因为别人的痛苦而悲伤,会为别人的不公而伸出援手,这种因为感情而衍生的行为,叫做善良。   但是林夕不是。   她不是个善良的人,她只是个坚定的人而已。   简单来说,林夕是没有同理心的,她不会去在乎别人的痛苦和悲伤,她能看清别人的内心并且一针见血地用出嘴炮,但是她的判断是理智而非感性的,说白了,她知道受害者很惨很痛苦,但是她无法感同身受。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一次次死在叶青面前的原因,她知道自己活着才是对所爱之人的负责,但是她还是坚持要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林夕所谓的“自我”,其实就是一种要求自己向善的过程。她做善事,不是因为她同情别人,而是因为她觉得这么做是对的。   她讨厌人性之恶,所以她认为自己应该当一个“善良”的人。   而且大家应该可以发现,林夕对自己的苛求已经到了一种洁癖的地步,她觉得“恶”是一种罪,连带着对以前的自己也产生了厌恶。   她不知善恶,只知对错。并且认为自己想要成就更高的“自我”,就应该从来不“犯错”。   ……就是这样一种,神经病一样的存在。 第一百六十一章 精神崇高者   “笼目笼目,笼中鸟哟,什么时候能出来?”   一身黑色日式和服的女孩双手展开,脚步轻快地转着圈圈。一片漆黑中,林夕看不见女孩的脸,只能窥见她和服下摆上粉嫩的赤色的压花。   那韩红花的颜色太深太艳,简直像是染在衣服上干涸的血。   “黎明前的黑夜啊,白鹤与玄龟倒下了。”   女孩语气稚嫩而又天真,她挪动着脚步绕着圈圈旋转,她张开的双手仿佛牵着什么人,在随着她的动作而旋转。   很快,女孩停住了脚步,她微微弯起的唇角弧度甜美,林夕却忍不住走上前,微微弯下腰,想要看清楚她的眼睛。   “林夕。”   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呼唤她,林夕下意识地想要转头,面前的女孩却突然伸出手,捧住了林夕的脸。   淌着鲜血的两个漆黑窟窿对上了林夕的双眼,女孩白皙柔软的脸颊上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她稚嫩而又清亮的嗓音拉长了调子,在整个黑暗的空间里寂寂地回响。   “背后面对着你的,是谁呀——?”   ……   眼皮的缝隙间漏出了一缕刺目的白光,令人下意识地将眼睛闭得更紧,不让那恼人的光线惊扰了自己困顿的睡意。   就在这似梦似醒的一瞬,林夕恍惚间似乎听见了很多人在说话,嘈杂的,混乱的,但是一字一句却分外清晰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我就说穿越的时候带上我的啊,妈妈的灵魂本来就很不稳定,现在都碎成这样了你说怎么办吧!你还说要保护妈妈!”   “你声音小点!虽然我也很生气,但是按照我对林夕的了解来看,作死的八成是她不是叶青……”   “大婶,你真的是妈妈的朋友而不是敌人派来的卧底吗?”   “死小鬼你喊我什么呢?!找揍!”   一个细声细气的稚嫩童音与一个低柔的御姐声吵得不可开交,而另一边,一个熟悉的清越男声正和另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在交谈。   “精神力波动非常混乱,你确定有给她服用抑制抑郁的药物?”   “是,为了避免让抑郁症加深的心理暗示,药物是混在营养液里进行吸收的。”   “当天有什么异常?”   “夫妻之间的正常交流算吗?”   希初被噎得一时无语,挑选药剂的手都微微一顿。而另一边的宋雯猛然扭过头来,神情震惊到几乎要崩裂一脸精致的妆容,如果不是还记得林夕正在昏迷中,她几乎要惊叫出声了。她听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林夕这个直男居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上本垒了!   婚都结了!孩子都有了!!就差岳父没有见了!!!   宋雯糟心得简直像是看见自家养了很久的白菜剁了隔壁的猪给自己当了肥料……   “宋小姐。”希初面无表情地伸手合上了宋雯险些脱臼的下巴,“鉴于您的耐痛能力不高,所以给您调用的是老式生化机械人。虽然正常的表情与动作都能完美表现出来,但是过度调动面部肌肉会导致控制程序失调,这里还有小孩,吓到孩子不太好。”   宋雯泪流满面地扶住了自己的下巴,指着一边趴在休眠仓边的叶梦归说道:“受到惊吓的是我!是我好嘛?你见过哪个三岁小孩这么凶残的?他之前把休眠仓一口口咬碎吃掉了!我是个普通人,受不了这种刺激的!”   前鬼王叶梦归咧嘴一笑,露出嘴里鲨鱼一般建立的牙齿,充分地展现了自己生吃休眠仓的过硬实力。   “她的意识非常混乱,混乱而且驳杂,似乎有完全不同的精神力波动在争夺身体的主权。”希初看着仪器上显示出来的复杂数据,沉吟片刻,却是说道,“你之前说,她出现了非常明显的抑郁症病况,但是有没有可能她患上的其实不是抑郁症,而是人格分裂呢?”   “这不可能!”不等叶青回答,宋雯已经斩钉截铁地否认了希初的判断,“林夕不可能患上人格分裂症的!”   希初扶了扶眼镜,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并非没有可能的,宋小姐。据我所知,林小姐曾经因为遭受过剧烈的心灵创伤而患上了心因性失忆症,这种病症就是人格分裂的一种典型,因为遭受了超过本身承受上限的刺激与创伤从而选择遗忘或分割那一段记忆以及与那段记忆逻辑相关的全部信息,这种情况会造成两种结果,一种是完全遗忘,也就是心因性失忆症,另一种是分裂另一个’自我‘,也就是多重人格障碍。”   “心理学我也修习过,你不必向我炫耀你丰富的学识。”宋雯不咸不淡地刺了这个对自己不太友好的冰山一下,将目光转向了一边沉默无言的叶青,语气认真地道,“我虽然不知道林夕在任务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对她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她这个人,慢热得可怕,想要真正走进她的心里,没有日久天长的陪伴或是发生任何触动她心灵的重大事件的话是不可能做到的,即便是她的家人,在不了解她的情况下,也会被她无意识地隔离开来。”   “而据我所知,她这个人很奇怪,对陌生人总是温和客气,时时刻刻在乎对方的感受,从不流露出自己任何的负面情绪,客气却疏离。只有面对自己真正亲近的人才会放松自己,不去处处在意自己的言行。”说到这里,宋雯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上叶青那双与其说是沉静不如说是死寂般的目光,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流露出的是自嘲还是怜悯,“她这个人……看似对外人更加温柔,但是有的时候,她对生命的逝去是十分漠然的。”   “一时的震撼或许有,但是想在她心里留下痕迹……很难。”宋雯的声音放得很轻,“因为能救的她一定会救,救不了的……她不会愧疚。”   “缺乏同理心,不会因为他人的痛苦和悲剧而耿耿于怀,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善良,因为很多时候她做事是因为‘我认为是对的’,而不是‘我想为他做什么’。”宋雯轻吸了一口气,她害怕自己过度的坦诚会破坏叶青心中林夕的形象,但是她又不得不说,“我知道她最开始几次穿越的事,我也大概知道,她很多时候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选择牺牲,你或许是因为她表现出来的这种‘伟大’而爱上了她,但是……这不代表那些人在她心里比你重要。”   “她只是……不太能感觉到‘你失去她’这种痛苦,而她自己,不管做什么,为的都是自己的信念和自我,不是为了别人。”   宋雯将目光移向了希初,她一字一句郑重地道:“我之所以肯定她不会患上人格分裂症,是因为林夕这个人对‘自我’的极度偏执。她的童年不太正常,几乎环绕着周遭人的恶意与近乎扭曲变态的欲望,所以她对于自身人格的执拗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因为她觉得那些东西脏,所以她要把自己圈起来。”   “跟她相处了二十年,我勉强能算是她在乎的人之一。”宋雯撩起了鬓边的一缕发,缓声道,“被她气了这么多年,我唯一领悟到的道理,就是习惯。”   “习惯她自毁一样血淋淋的爱。”   她表达爱的方式,就是将光明与灿烂留给你,背着你迎接一切的痛苦与黑暗。因为她认为光明是好的,黑暗是坏的,就这么简单而已。   叶青沉默不语,只是伸出手,轻柔地握住了林夕冰凉的手指。   希初知道叶青是想跟林夕一个人呆着,确定了林夕的状况还算稳定之后,便从休眠仓边抱起了挣扎的叶梦归,推着宋雯离开了叶青的卧房。   见宋雯不满地撇了撇嘴,希初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才慢吞吞地说道:“我……并不觉得,林小姐是那种冷漠无情的人。”   希初研究过林夕穿越的影像和档案,他见过那个勇敢无畏甚至不惧牺牲的女人无数次坦然地迎接自己的死亡,不管有记忆于否,不管死亡的方式是平静还是惨淡,她眼底闪烁的都是坚毅和明光。她的眼中燃烧着火焰,像是破晓之际乍现的天光,燃烧而起的瞬间,堪称辉煌。   他不愿意相信,这样一个死得铁骨铮铮的女人,是一个冷漠的、无情的、自私而又缺乏同理心的人。   就像明明知道智能ai机器人的温柔细致与体贴入微都是事先安装好的程序,但依旧有无数的人类选择自闭双目,不愿意相信那宣示着“爱”的举动是假的。   宋雯心中微晒,却是颇感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可怕的就是这一点,她还真不是无情的人,甚至可以说,她感情的爆发比正常人都要丰富充沛。”   “事实上,林夕跟我说她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我心里是很意外的。”宋雯扭头看向紧闭的房门,语气淡淡,“因为她是个不需要‘爱情’的人,你懂吗?”   “你应该听说过‘帕拉图式爱情’吧?讲的是苏格拉底和他学生之间的精神恋爱,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无肉-欲之爱’或者说‘无私之爱’。”   “如果要形容帕拉图式爱情,借用先知迪奥提玛的一句话——‘爱就是对不朽的期盼,而一切可朽者都在尽力追求不朽’,很不巧,林夕就是这种人。”宋雯提着“林夕的娃”气势汹汹地朝着会客室走去,而希初跟在她身后,若有所思地拿着本子在记着什么,“它主张的观点是肉-体是会腐朽的,但是精神却会永存,而一个人如果懂得越多,品格越高尚,他就会下意识地去追究更高的自我,从无私的爱中汲取让自己不断升华的力量。”   “如果爱情分为三个层次,欲望、幻想、安心感,那么林夕的爱就永远停在‘幻想’这个层次上。她长这么大,从来不需要爱情,不是因为她丑,也不是因为她直男,而是因为她完全可以‘幻想’出恋爱的感觉,一个人陷入热恋,一个人拥有‘完美无缺的爱情’,从而不断苛责自己,追求更高的自我。”   “她从来都不会觉得寂寞,因为精神崇高者从不孤独。”   想到这里,宋雯恶狠狠地扭头瞪了希初一眼,话语几乎是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我可以告诉你,她这种人,跟传统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守护和陪伴,永远不是她想要的。”   “她喜欢的,就是那个需要她不停追逐的天边明月,那个强大且坚定的大佬,而不是整个世界的时间都为她而停留的痴人。”   “我知道叶青很爱她,爱到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但是林夕不是那个在人世间苦苦寻找残缺另一半的‘人类’,她是一个完整的自我,拥有的也只有神完整的爱情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宋雯:神——精病的爱情!   ————————分割线——————————   宋雯最后一句话的梗来自帕拉图曾经说过一个神话故事:起初,世界上有三种人,太阳之神代表的男人,大地之母代表的女人,以及月亮代表的阴阳人。人的官能和力量都是现在的两倍。宙斯为了削弱人类,把人劈成两半,一石两鸟,一方面个体人类只有原来一半那么强大,另一方面他们的数量加倍,由此可以更好地侍奉神族。所以,人类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原始的男人和女人的后代便有同性恋倾向,原始的阴阳人的后代便是异性恋倾向。(百度百科)   我终于把这个写出来了……   其实林夕有意识到叶青人格的残缺,并且非常努力的想要教导他形成自我的人格。   但是她没时间了(划掉)因为作者要完结了(划掉),所以要下一剂猛药。   不过我这本书是女强啦……所以男主的着墨才比较少,但是这种残缺到圆满的过程……也算是成长的过程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恶鬼脱胎   “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希初看着面前神情平静的青年,心中有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喟叹以及怅然。他一边着手审批叶青的申请,一边以理性的角度来分析叶青未来的任务方向:“你要知道,封锁记忆的确是位面洞悉者合理融入并且适应一个世界最好的办法,但是你要知道你将要承担的风险也是极高的。我们能做的只是为你安排一个保证你衣食无忧行事方便的寄生家庭,预估你成长的方向并且在细节上调整你人生的轨迹,但是除此之外,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会影响你的任务。”   “首先,为了确保我们能收集到位面足够的情报,不管封锁记忆之后的你愿不愿意,都会与一些危险的事情牵扯上关系;其次,全新的环境会对人格的塑成造成巨大的影响,你的性格以及思想观念会受到极大的冲击;其三,林夕的体质注定她穿越的方式是附着式的,附身于将死未死之人的身上,但是你不是,你大多是投入式穿越,从一个婴儿开始逐步成长,作为全新的个体而存在。一旦你封锁记忆,我们就不能为你调整时间流速让你快速过渡掉幼生期。”   “最后,是你与林夕的问题。”希初顿了顿,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跟叶青一起长大的冰山推了推眼镜,他知道涉及林夕的问题才是叶青最重视且无法放手的外因,“以前进行封锁记忆式投入穿越的位面洞悉者,在结束穿越之后都耗费了很长的时间来整理自己的记忆以及思想,而严重的甚至出现了人格分裂的征兆,这些本应该是我关注的重点,但是我知道对你来说,这些都是小事一桩。”   “但是你要知道,作为一个全新的个体开始成长,你会拥有一段完整的人生,有新的朋友以及家庭——并且你成长的阶段,不会有林夕的存在。”希初打开自己的光屏,向叶青展示了另一位位面洞悉者的档案资料,“一般来说,我们是禁止已有家庭的位面洞悉者进行封锁记忆式投入穿越的,比如kti670档案的这一位,他在穿越之后成了花花公子,留下了风流债无数,等到这位回返之后,他的妻子带着孩子跟他离婚,而他接受不了自己背叛了家庭而选择辞职。”   “trx548这一位,他的爱人也是一位位面洞悉者,但是因为穿越的方式不同导致两人所在的时间线产生了偏差。等到他的爱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父母的安排下有了家庭以及孩子,而他的正牌爱人反倒成了破坏家庭的第三者。因为这次事件,两人最终分道扬镳,甚至产生了极为严重的纠纷事件。”   希初陆陆续续地展示了几件位面穿越中的典型案列,才双手一摊,靠着椅背说道:“所以,请你慎重思考,我并不希望将来林夕小姐会杀进后勤部掀了我们的科研室,也不希望你再次不顾大局地发动能力导致位面时间线颠覆崩溃,请你动用你运转速度堪比中央‘乙太之光’的大脑好好思考。”   希初“好好思考”四个字咬得很重,向来不让人窥见半分情绪的叶青却极为清淡地笑了笑,说道:“我想得很清楚。”   向来情绪内敛的叶青将感情流于表面,平淡却真诚。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一切从头开始,我和她是不是会拥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他人格残缺,本性偏执,这原来是极为不稳定且危险的性格,但是偏偏他为数不多的感情全部都倾注在一个人的身上。   “我执念太过,世界几乎就围绕着林夕运转,但是她希望我有自我,而我也希望能成为保护她的人,而不是……”   而不是被她牢牢护在身后的“小皇夫”,不是被她拼死抱出火海的“零”,更不是阅尽沧桑却依旧看不开过往的“叶青”。   “所以,我宁愿让一切重头来过。”   ……   奶包子一样的叶梦归不情不愿地被宋雯抱着来到了希初的办公室,被宋雯又是捏脸又是拍屁股之后才蹬着小短腿从怀里摸出了一颗淡金色的水晶。希初看了宋雯一眼,见她微不可查地抬了抬下巴之后,才戴上手套将那块水晶接过,细细地查看了起来。   “这个是一位叫做‘秦向远’的位面洞悉者的灵魂结晶。”宋雯用力摁住怀里不安分的小土豆,说道,“我查看了林夕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任务报告以及资料,她有一个任务是净化秦元帅之子秦向远的意识体?你帮我把林夕的任务给销了吧,任务赏金换算成七级营养液注入休眠仓内,然后将她的身体简报发给我。”   宋雯是林夕的后勤负责人,是以有权利查看林夕身为位面洞悉者的一切资料以及档案,希初对于她的要求也并不觉得奇怪。依照着宋雯的吩咐将任务销掉之后,希初唤人过来取走秦向远的意识体,这才将林夕的身体简报放在桌子上,对林夕的两位“家属”说道:“林夕小姐的身体健康,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其脑电波的波动却有明显异常,我们已经对林夕小姐进行了初步诊断以及治疗,但是效果不太理想。”   宋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怀里抱着的小土豆已经扯着嫩嗓子奶声奶气地嚷嚷道:“你们当然查不出问题啦!妈妈的灵魂在破碎重组,很快她就要从恶灵脱胎变成神啦!这个阶段很危险的,所以说让我去找妈妈啦,我知道怎么样妈妈脱离凡胎命格哦!”   不管是宋雯还是希初,都是典型的相信科学的唯物主义者,此时听着叶梦归上蹿下跳的叫嚷,也丝毫感觉不到其中蕴含的深意。希初虽然相信任何的位面体系都能通过科学来解释,但是眼下他们找不出病根也是事实,于是只能扶了扶眼镜,不耻下问地从办公桌抽屉内掏出一根波板糖贿赂叶青的“儿子”,道:“请问,灵魂破碎重组是什么意思?恶灵脱胎是什么意思?林夕小姐在这个阶段会有危险吗?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呢?”   小土豆好奇地看着这种对天生恶鬼而言有些陌生的食物,一边撕开糖纸舔了舔,一边咂咂嘴说道:“因为妈妈是立下大宏愿的人啊,是哪一世我不知道啦,但是肯定有一世立下了大宏愿,注定要为世间枉死之人拾捡公道。但是妈妈践诺的形式是‘渡苦’,原本是要经历世间百苦方可普度众生的佛门正道,但是偏偏被人加注了大凶的命格,于是‘渡苦’变成了‘百劫’,生生世世不得好死,等到凑够三百八十九世,妈妈的灵魂就可以脱胎啦。”   叶梦归语气天真而又残忍,宋雯却听得汗毛倒竖,略带僵硬地道:“你的意思是,林夕跟随叶青穿越之后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不得好死?但是她还未当上位面洞悉者之前,是被叶青带着穿越不同位面的吧?我看了林夕的记录册,她说自己每一次都穿越到自己的前世身上,又是为什么呢?”   叶梦归舔糖果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神情流露出了懊丧和颓靡,恹恹地道:“好吧,我虽然不喜欢叶青,但是他的确是帮了妈妈不少。因为妈妈作为‘林夕’的这一世还不是第三百八十九世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妈妈是活不过而立之年的,她大概还要再死几次才会迎来灵魂重组。但是叶青扰乱了妈妈的命线,导致妈妈穿越附身在了以前的自己身上,并且重现了自己曾经的死亡,这其实是一种超度的仪式,你们懂吗?”   叶梦归挥舞着波板糖,说道:“重现生前的死亡方式,这是超度厉鬼的一种办法,比如说水鬼就把它再淹死一次,吊死鬼就把它再吊死一次,死亡是痛苦也是解脱,象征着放手人世的‘撒手’。妈妈自己超度了自己,所以得到了自己前世的馈赠——或许是记忆、或许是能力、也或许是经验知识。妈妈改变不了自己必须‘死亡’的命运,但是她在这些馈赠的帮助下走上了佛道双修的路,就把‘百劫’化为了‘渡劫’。”   “简单的来说——”叶梦归甜笑着用波板糖指了指天空,“你们看,妈妈依旧在不停地轮回着‘死亡’的命运,但是‘林夕’的存在没有被磨灭,对不对?”   “佛门讲究的是来世,而道教求的今生,妈妈大概是不想喝孟婆汤,也不想投胎转世变成另一个人,所以才决定在今生之内将‘百劫’全部渡完。”叶梦归咔擦一声咬碎了一小块糖果,支吾着声音说道,“妈妈已经死过很多世了,她的灵魂变得越来越强大凝实,所以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渡劫缘由,但是她能隐约感觉到自己命数,这会让她感觉到很迫切以及焦虑。她大概是放心不下你们也放不下叶青,所以在不停壮大自己实力的同时,顺从自己的劫数。”   “而轮回六道众生、仙、鬼、精怪以及神明的灵魂,是不太一样的。众生要受轮回之苦,仙者要受天人五衰,鬼怪要承担孽障,唯有神明可以永生。”   叶梦归低头咬着糖果,他垂下的眼帘里藏着他人无法理解的狂热与敬服,那是活在太平盛世年间的子民谈起明君时才有的眼神。   “古往今来,发下大宏愿,身具大功德大气运的人不计其数,但是能扛得住百劫命数,背得起这么多孽障因果而不疯魔的人,又有多少呢?”   叶梦归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宋雯和希初都不知道,想要背负起大宏愿,必定要对众生之苦‘感同身受’——大宏愿不是一个人的愿望,更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而是众生发出的声音,是他们在绝望中迸发而出的反抗。但是很不凑巧,“林夕”欠缺的就是同理心,所以她才需要次次渡劫,将世间枉死之人的苦楚一一受尽,方可圆满。叶青的意识已经隐隐触碰到了法则禁忌的门槛,所以他也感知到了林夕的命数,想要阻止,却又无从下手。   ——因为立下大宏愿的人,就是林夕啊。   叶梦归甜笑着吃完了最后一口糖果,用尖利的牙齿将硬糖咬得咯吱作响,乖巧地依偎进宋雯的怀抱。   他不会让这些凡人有机会惊扰了林夕最后的觉醒。   他们这些被三界抛弃的怨鬼孽障,终究会迎来自己的君王。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揭秘啦……   能看懂吗?能吗?有人说我脑洞简直彪高速,跟不上我的车速的话,我将来把前文修一修。   叶青真的是“林夕”的救赎,因为没有叶青呢,林夕这一世还是会死,然后继续轮回。   而叶青一边很纠结林夕的死去活来,但是林夕如果不渡劫,她就会投胎转世变成另一个人_(:3∠)_   前文提到的“笏板”是臣子给君王上奏的时候用来记录重点的工具……大家回头再看的时候是不是能感觉到一种酷炫的气息扑面而来?(doge)   记得以前有读者说了一句“死了这么多次才造就了一个林夕”。   其实……   没说错(手动滑稽.jpg)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末日救赎(一)   “荧惑星净火、镇星秽土、岁星娑罗。”   林夕意识模糊,神智不清,恍惚间似乎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在漆黑空荡的空间里响起,那声音实在悦耳,清越一如昆山玉碎,晓月风清,愣是在空荡荡的世界里撞出了隽永的回音。光影模糊间似乎看见了一人朝着她伸出了手,目标是她无名指上的银戒。   林夕也不知道怎的,倏地收紧了手指,将那枚银戒牢牢地扣死在手指之间。   那个模糊的人形沉默了一瞬,却是道:“罢了,太白星已至,五行缺一。”   林夕感觉到那人伸出手,轻轻地在她的脊背上一推,她就仿佛失去了重力的牵引一般,顺着这股力道向着一个广阔无垠的宇宙落了下去。   “劫数已尽,自去吧。”   ……   二十一世纪末,因为人类对地球无止境的开发与污染,自然的生物链与生态平衡终至破碎。失去臭氧层的保护,日渐拔高的气温导致南北两极的冰川大陆消融,海平面上涨,不断压缩人类的生存空间,同时,许多生物因为无法适应过度严苛的气候而灭亡。空气污染、全球变暖、自然资源无法再生,人类使用科技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却无法阻止宇宙最美的蓝色行星逐渐衰竭。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曾经创造了无数生命奇迹的母星消亡死去。   于是,浩劫到来了。   垂垂老矣的母星再无力为自己的孩子提供保护,宇宙泄露下来的辐射开始扫荡整个地球。污染严重的环境成了瘟疫和灾变最好的摇篮,人类的人口数被大幅度削减,更令人绝望的是,其中一种传染性极高的寄生虫病症制造了无数曾经只会出现在影视作品里的丧尸。它们蚕食了人类智慧的大脑,操控着一具行尸走肉的皮囊,向着曾经的地球主宰发动了侵略。这种依靠□□进行传播的病毒几乎将人类逼上了绝路,人类也迎来了自己的“末日”。   林夕拧开矿泉水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水,愣是让这宝贵的纯净水在口中停留了数秒,这才缓缓咽下。   将怀中的唐横刀抱得更紧,林夕扭头看着身边所剩不多的食物,忍不住微微抿起干燥起皮的薄唇。   为了保证自己拥有足够对抗丧尸的体力,她并没有在食物上苛待自己,但是即便再怎么精打细算,公寓内剩余的食物也只够她撑过今晚而已。说起来,末日其实并不是突如其来的浩劫,但是人类对于尚未蔓延到自己身边来的灾难总是难免会带着几分侥幸之心,毕竟要他们舍弃自己打拼了一辈子的钱财与土地也需要太大的魄力,老百姓看不见整个世界的远景,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寸地。   林家就是这样的典型。   一个很普通很传统的重男轻女的封建家庭,一对从小就偏心小儿子的父母,一位心怀鬼胎的长姐,一个娇奢任性的弟弟,林夕就是夹在中间最尴尬的次女。父母是因为第一胎生下了女儿,才咬咬牙不顾身体怀上了第二胎,谁知道第二胎居然又是女儿,愣是调养了好几年身体才怀了第三个孩子。长姐林霞嘴甜乖巧,幺儿是放在心尖尖上的珠宝,而不是男孩、沉默阴郁、又害得家里幺儿差点生不出来的林夕自然就成了家里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了。   林夕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但是没想到自己这么不受待见,丧尸来袭,一家子跟着政-府的车队撤离,居然把她撇下了。   长姐林霞倒是好心给林夕打了个电话,但是林夕上的是校规森严的寄宿学校,手机需要上缴,而电话打不通,家里也没想过要来找她,唯恐被大部队抛下,急匆匆地走了。而林夕得知丧尸来袭之后还急急可可地往家里赶,谁知道到了家,才发现人去楼空,什么都没留下。   可以随身携带的食物与饮用水都被带走,钱财等事物都被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是一些不方便携带的新鲜蔬菜瓜果之类的东西。除了林霞给林夕写了一张纸条,大概说明了一下部队前行的路线以外,家里人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好像林家没有这个人一样。   林夕本应该绝望哭闹,或是崩溃愤懑怨天尤人的才对,但是眼下她除了疲惫以外,却没觉得心里有多难过。   大概是习惯了,也大概……是她也没有将这辈子的家人放在心上吧。   是的,这辈子。林夕虽然不知道上辈子的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原本并不是生活在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里的。稚嫩的身躯里装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林夕从一开始就对这辈子的“家”毫无归属感,没有期待,自然也就不会有愠怒和不满,只有仿佛撇下了什么包袱一般的释然。   话虽这么说,但是眼下-身处绝境,坐以待毙也太不像话了。   因为“丧尸来袭”的新闻早就散播开了,有条件有能力的人早就离开了这座城市,而没条件没能力的虽然还心生侥幸,但是有点危机意识的也会往家里囤积一些粮食。林夕倒是在自己的宿舍里囤积了不少食水,但是为了回来找自己的家人,她只带出了一部分。为了以防万一,她这些天来吃的都是家里剩下的生鲜蔬果,而那些保质期长热量又高的食物都被她攒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而观察了这么多天之后,林夕也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定的了解。   丧尸的传播速度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只要被丧尸咬到或者被丧尸的污血喷溅到,就有一定的可能性会被传染。林夕已经换上了厚厚的长衣长袖,戴上了面罩、帽子以及手套,眼睛上还挂上了没有度数的平光眼镜,力求武装到牙齿。在外界四十八度的高温之下穿这样的衣服是很难受的,但是眼下也实在别无他法。林夕将装满食物和矿泉水的背包背上,拿着唐刀来到了阳台,目光往下一扫。   街上空荡荡的,偶尔有几只行动僵滞的丧尸蹒跚而过,却没有人想过合力将他们清理掉——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沾染上一滴血,也有被传染的可能。   政-府虽然带领着一部分的民众离开了城市,但是能走得掉的其实不多,毕竟一个城市的民警也就那么点,不可能将所有人都保护得妥妥帖帖的。队伍零散,还没走出城就被袭击的实在不少,而因为各种原因被耽搁从而走不掉的市民更多,大部分都躲在家中不敢动弹,等待着政-府再次派出接应的部队。   政-府的确会派出接应的部队,但是绝对不是现在,至少要等两到三天,如果食物储备不足,多半会饿死很大一批人了。   林夕将床单撕成条状接在一起,从五层楼高的阳台上丢了下去,她握紧了背包的肩带,很快就听见了门外传来窸窸窣窣撬锁的声响。   林夕的神情淡了下来,她知道撬锁的人是谁,也知道对方想做什么——这也是催促着她赶紧离开这里的原因之一,毕竟身在末世,秩序与道德崩坏,谁也不知道人类为了活下去能做到什么地步。她那天背着沉重的背包冲进公寓楼也没有刻意遮掩,被人看到也是正常的。邻居那一家子不是好相与的人,儿子更是个社会混混,家里储存的食物再多,也不够一家三口吃多久,会对她一介孤女下手,不过是迟早的事。   ——你想活,我也想活,那各凭手段便是。   林夕倏地收紧了手指上缠绕的被单,翻身往栏杆外一跃,隔着手套,床单拧成的绳索飞快地从掌心滑了出去,林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为了防止战斗中出现差错,林夕一头柔顺的长发已经被绞成了干爽的碎发。她打扮得像个偷偷出行的明星,手里紧握着唐刀。这柄唐刀是她从一家古董店里淘来的,因为刀刃雪亮仿佛高仿制品,所以林夕也没花多少钱。这个世道危机重重,政-府也不再禁止枪支刀具,所以林夕一直将唐刀藏在了宿舍里。   唐刀是林夕身陷囫囵之后活下去的底气,她必须尽快适应这个末世。   林夕提着刀,义无反顾地对上了一只落单的丧尸。   她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家长送去了寄宿学校,每年只有放长假的时候才能回家里待一段时间。一个人生活总是要学会独立自主、打理家务,林夕有锻炼身体的习惯,做事也利索,力量远超同龄的女孩子。一刀砍出去的时候偏了偏刀锋,刻意避开了鲜血喷溅出来的路线,做得非常干净漂亮。   杀了丧尸之后,林夕从怀里摸出一盒火柴,擦亮丢下,看着丧尸的尸体无风自燃,心底很是平静。   这是避免丧尸病毒传染的一种手段,这种病毒虽然可憎,但是高温却能将他们灭杀,而丧尸也格外易燃,很快,尸体和鲜血就都被烧成了黑灰。林夕拿着唐刀在灰烬里翻搅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政-府广播里提到过的“脑液结晶”,只能放弃。听说末世来临之后,一万个普通人里有一个人会幸运地成为的“先行者”,拥有超乎想象的能力,不知道是不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可以掌控风雨雷电,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先行者”这个说法是从国外最先流传进来的,听说是根据“红皇后假说”中的进化论“在这个国度中,必须不停地奔跑,才能使你保持在原地”而来的。外国的科研人员认为这一场浩劫是生物界的一种优胜劣汰,因为人口趋向于饱满,世界已经承担不起,所以开启了一种自主“净化”的模式。   不过林夕只当这是人类的妄想罢了,毕竟她所在的城市也有百万人口,怎么不见有一两个“先行者”冒出头来?   林夕陆陆续续又砍了几只丧尸,确定自己已经能适应之后,就朝着林霞留下的路线找了过去,决定在途中经过的超市里摸点口粮。   而林夕也没有注意到,在她扫荡了这一街角的几只丧尸之后,公寓楼里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几人,包袱款款,默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pД‘q)?我的金手指呢?我的金手指呢?别人家的孩子都有随身空间双系异能前世记忆高智商大脑以及强大痴情无所不能的男主角,我的呢?我的呢?   兔叽:爱过。(良心不仅不痛甚至还反手把闺女的大佬给藏了起来.jpg)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末日救赎(二)   林夕不是没察觉到自己身后跟了人,只是因为感觉不到那些人的恶意,她才选择袖手不管。   但是也因为身后有人跟着,林夕是不敢再对丧尸下手了,万一她在跟丧尸搏斗的过程中有人在背后阴自己一把,那真是死得不明不白冤屈至极。她一路小跑地钻进了一家便利店里,在一片狼藉的货架上摸了一些能吃能用的东西,还顺手摸了几个打火机。   林夕在便利店里待了一小会儿,看见有人陆陆续续地进来之后,她才从后门夺路而逃。不管怎么说,她不放心将后背交给陌生人,她检查过这家超市,里面没有丧尸,可供躲藏隐匿的安全地带不少,食物也还算是富足,将铁门一关也能隔绝丧尸,应该足够那些人撑到政-府的救援部队到来为止了。确定了周遭环境安全之后,林夕就飞快地跑路了,她不知道那些人跟在她背后是为了什么,但是她眼下也只能顾得了自己了。   林夕不会开车,路边四处乱丢的车辆对她来说也派不上用场,最终还是找到了一辆自行车,在街上慢悠悠地骑了起来。   虽然前路漫漫不知有何艰险与坎坷,但是保持一颗平常心,总归不会错的。   ……   刘东是江城东北角的黑帮老大,末世来临之后因为身份尴尬的缘故而没有跟着政-府的大部队一起走,而是带着一帮兄弟在江城圈了一片地,颇有点自立为王的味道。他手底下的势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稀稀拉拉百来口人,核心成员也不过十几个。丧尸来袭,社会的法律与秩序一夜间崩溃殆尽,不管他人如何绝望,刘东的小日子却是过得挺滋润的,有吃有喝还有弹药枪支,不出什么意外,滋润三四个月还是绰绰有余的。   嗯,重点就在这个“意外”上面。   刘东深深地叹了口气,想到自己脑袋中被植入的东西,他就禁不住的心惊胆战,但是一想到那个人可以带来的利益,刘东又觉得心头一片火热,不停告诉自己铤而走险是为了更多的利益。更何况黑帮虽然没什么道德羁缚,但是兄弟义气还是有的,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对方又救了自己的命,即便归附到对方麾下也不丢脸。他在社会上摸打滚爬了这么多年,这点看人的眼里还是有的,对方来头不小,未来也绝不是泛泛之辈。   如果人类还有未来的话。   “刘哥,我们只找到三袋大米还有一些桶装水。”几个青年背着物资走来,他们的衣着打扮都不像好人,有人染着五颜六色的鸡冠头,有人纹着花臂,里头看着最素的一个居然是身材魁梧彪悍的刘东,除此之外简直一个比一个叛逆,“这些好像不太够吃,特么的,那几个娘们儿小孩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偏偏吃的一个赛一个精细,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草,真不知道叶哥到底为什么要收着他们!”   几个青年叛逆成性,被派出来收集物资就够郁闷了,更别提找来的食物还不一定能进自己的肚子。要不是实在打不过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叶哥”,而他们的脑袋里还被植入了一种奇怪的东西,换做是以往谁敢这么只是他们,早就窝里横了,谁鸟他?但是眼下小命攥在别人的手中,再怎么不甘愿也只能当一个能屈能伸的好汉,只是这嘴头上的腹诽却是少不了了。谁让叶哥的行事准则跟他们的人生理念完全背道而驰呢?   “滚蛋!嘴皮子利索,你倒是跟他横啊!”刘东叼着烟屁股猛吸一口,末世之后,香烟已经变成了奢侈品,顶多尝个味,实在不过瘾。烟-瘾一犯人就烦躁,刘东抬脚给了那话多的青年一脚,骂骂咧咧地道,“那牲口根本不是人,听说是政-府说过的那什么万中无一的‘先行者’,咱们这谁能打得过?!好在对方还有点道德底线,要是个杀人如麻的,你以为你小子还有能耐在这里蹦蹦跳跳?那些个娘们你就当是他养的女人!总比喜欢看人肉烟花的来得好!”   说到这里,刘东猛吸了一口已经熄灭的烟头,夹着烟的两根手指微微颤抖,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青年被骂得狗血淋头,心里有些不满,嘴上碎碎念念地道:“养女人也养个好看的啊,这年头没人管,养个清清纯纯的学生还不比那些……”   林夕吱呀吱呀地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在这群人身边经过,要走时还疑惑地偏头看了他们一眼,觉得气氛gay gay的。   刘东:“……”   青年:“……”   因为实在憋得慌,林夕暂时将口罩拉了下来,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小嫩脸看着这群站在街道边挨挨挤挤骂骂咧咧的大男人。她实在太镇定了,镇定得整个人的画风都跟周围格格不入,仿佛不是行走在末日的街道上,而是在公园花团锦簇的小径上骑着自行车。她背着跟自己身形完全不符的大背包,唐横刀的刀鞘就卡在背部和背包之间,只要一抬手就能将刀□□,明明面容娇嫩仿佛二八少女,但是周身的细节却处处昭示着何为稳如老司机。   刘东一眼扫过去,立刻就知道这是个活得明白的女人,也是个有能力活得好的女人。   青年站在刘东身边默默地注视着那个骑着单车的少女渐渐远去,失语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刘哥,叶哥说看见落单的行人尽量带回去,咱们动手吗?”   刘东沧桑地吐了一口稀薄的烟雾,道:“去拦吧。语气好点,这位将来绝对是个‘姐’。”   ……   林夕被人邀请入伙了,虽然发出邀请的人看着不像个好人,但是语气诚恳,态度友善,充分显示了什么叫做不能以貌取人。   林夕兽性的直觉没有感知到恶意,于是她想了想,决定跟这些人走一趟。万一对方是在说谎,林夕也有把握逃跑。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林夕淡定十分地在对方说完话后的下一秒抽出唐刀搁在对方的脖子上,语气凉薄地道:“带路吧,如果我确定你们说的是真的,那大家就是伙伴了。”   如果说的不是真的呢,那就一命赔一命吧。   林夕眼光很准,一眼就瞄中了里头作为领头人的刘东。她握刀的手稳稳的,虽然身高比刘东矮了很多,但是唐横刀的长度却能保证一击毙命绝无残留。她杀了这么多丧尸,各个都是被砍掉了脑袋,这些人想打什么坏主意,林夕都能在第一时间削了人质的头。   为了避免团队里还有想要取代扛把子的二把手,林夕长袖里还藏了一把小刀,手腕一翻就能掉进掌心里。   刘东冷汗津津地带着人回到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时,林夕才发现他们一群人足足有三四十个,乘着一座大巴,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林夕没有冒然靠近,而是给一边的花臂青年打了个眼神,对方立刻抖了激灵,扬声道:“叶哥,秦哥,许哥!我们带回来了一个妹子,她不太相信我们是好人!”   林夕心里暗想,你们这幅打扮到底哪里像个好人了?被拦车的时候没有一刀捅过去那都是我心态过人了好吗?   显然,世上总有英雄所见略同的事情发生,青年话音刚落,那边厢就响起了一个轻佻的揶揄声,声音沙哑地道:“带回来?别是被绑回来的吧?”人未至声先到,林夕躲在刘东魁梧的体型身后,恰好看见一个穿着燕尾服样式西装的高挑男子从大巴后面走过来,乍一眼看过去风度卓然,甚是好看。   如果在末世前,这一位大概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美男子,但是放在末世里,这就像个拎不清的疯子了。   对方一抬眼就是和林夕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他目光微微诧异,却是很快勾起一丝带着邪气的笑,语气漫不经心地道:“哟,居然是只狼崽子。”   他话语轻佻仿佛调戏,林夕心里却登时咯噔了一下,开始思考起了逃跑的路线,因为对方看上去似乎并不在乎她手里的人质。不等她夺路而逃,另一个声音轻飘飘地落进了林夕的耳里,带着悠然从容的味道:“我们算是一支政-府的救援小队,收留一些落单的幸存者,你若不愿意加入,就自行离开吧。”   林夕抬眼看去,远远走来的是两位身穿军装的青年,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模样,实在年轻得有些过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两人的胸前挂着的军衔——一个两杠一星,一个一杠四星,一个少校一个上尉,哪怕眼下世道混乱,这两人的军衔等级也太过骇人了一点。   两人皆是脊背笔挺,走路生风,那种军人特有的气质不经历风雨的捶打是绝对仿造不出来的,林夕倒是多少松了口气。   开口说话的是那位个子高些的少校,明明是偏向秀逸清俊的五官,却因为从军的关系而显得有些冷硬,那一种近乎凌厉的俊美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而相比起他,那位上尉的皮肤偏白,看着像是一个文职人员,难得的是容貌居然有种华彩照人的雍容感,天生贵人的气质与风骨。   两个人一走出来,林夕立刻就被这惊人的颜值给闪瞎了眼睛,她眨了眨眼,心想果然长得帅的都上交国家了。   林夕的目光落在了少校的身上,她正想放下唐横刀,那上尉却突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我看这位小姐也是懂事的人,这世道已经很难见到小姐这样的人,不如一起上路,总归会比独自一人行动要安全些。”   “我叫秦向远,不知您如何称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许某人:哦哟,狼宝宝。   秦某人:三了顶头上司,上位的就是我!   大佬:……(似乎有刁民想抢朕的皇后.jpg)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末日救赎(三)   林夕很快加入了这一支队伍,那位姓秦的上尉非常热情地给她介绍了队伍人员的成分构造,让林夕心中不由得感慨不亏是华国的军人。   相比较之下,那位姓叶的少校倒是态度有些冷淡,不过鉴于对方的军衔,这或许是上位者的威仪也说不准。林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远远地看见那人挺拔的背影,就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安心,这大概也是对方的气质使然,从容镇定,即便泰山崩于面前也不变色。   在这位名为“秦向远”的上尉的介绍下,林夕大概摸清楚了这支队伍的特性。简单来说呢,这支队伍是一锅大杂烩,有黑道上的混混,有普通贫民百姓,有孤儿寡母,甚至有残障老人。秦向远和那位名为“叶青”的少校是同一个军队的将士,两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背景还是红三代,可以说是根正苗红。只是这年头四处动乱,编制内的队伍也散,秦向远和叶青被派往邻城镇守时,根本没想过丧尸的危机会在江城爆发。   他们接到命令,从邻城赶到了江城,却发现江城已经全面封锁,为了避免丧尸危机扩散得更远。除了第一批离开城市的部队和民众以外,居然还有很大一部分人被锁在了城市里,想要离开江城都需要经历非常严格的排查和检测,避免将丧尸病毒扩散得更快更广。叶青和秦向远在了解到情况之后,第一时间走进了江城,四处收拢落单的民众,尽可能地保护他们、帮助他们,虽然不能将他们全部带离城市,但是至少能将一部分带到病毒检查站里。   叶青和秦向远瞄准的是社会上的弱势群体,而成年男女有一定的战斗力和逃跑能力,他们也会邀请对方入伙,但如果对方有了自己的队伍,他们也不会强求。此外,叶青也尝试着收编拉拢一些有实力的强者来保护队伍中的老人小孩,因为只靠他和秦向远两人的话,难免会周转不开。   黑道大哥刘东和许熠就是叶青和秦向远拉拢过来的,只不过区别就在于刘东这个黑道人士是被招安收编了,而许熠则是被拉拢过来的。   “我、叶哥还有许熠,我们三个都是‘先行者’。”秦向远解说道,“叶哥的能力有些玄乎,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你可能也没法理解,但是你知道他很恐……我是说聪明就好了。而许熠的能力就像打火机,能随时随地点火,至于我……”   秦向远微微一笑,十分帅气地打了个响指,林夕立刻就感觉到有风温柔地拂过她的鬓发,亲吻她的脸颊,带着一股清爽的凉意。   秦向远笑容灿烂,态度矜持,但是字里行间依旧透着隐隐的得意:“这就是我的能力,很……”帅吧?   “哦。”林夕面无表情地抬手搓了搓微微麻痒的脸蛋,隐隐感觉自己似乎被调戏了一下,“许熠是打火机,你是电风扇对吧?我懂了。”   秦向远:“……”   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   虽然秦向远有种莫名的二,但是林夕能感觉到,大概是因为保护他们的人的确很有实力,性命得到了保障,这支队伍里的整体氛围都是比较轻松的。大巴上的座椅被拆掉了不少,就为了空出位置来存放物资,林夕目光四下一扫,就发现车队上以老人、小孩和妇女为多,倒是也有几名青少年以及妙龄女郎,但是大多数也都是老弱病残,奇怪的是,车上并没有伤员。   为此,林夕疑惑了一小会儿,却很快反应了过来,车队里当然不可能有伤员,感染了丧尸病毒的人即便能活,也一定不能留在车队里。秦向远看着不太靠谱,但是叶青却是个性格有些强势的人,他说一不二,顾全大局也绝不会心软,自然不可能将伤员留在车队里。   林夕将自己背包里的食物上交给了车队,这是加入车队的要求之一,提交自己的物资,统一进行分配。车队里分为战斗和后勤两组,战斗组承担更多的风险,但是在分配上可以得到更加宽裕的物资,为了确保他们能保有足够的体力;后勤组是没有战斗能力或者是不愿意承担死亡风险的人,他们负责搬运物资、烧水、准备餐点等琐事,虽然轻松也不会危及生命,但是拿到手的物资也只能确保他们不死而已,想要吃饱,也是难。   而不愿意提交物资的可以选择离开,提交了物资,之后的物资会均匀分配,如果提交物资的人被丧尸感染,车队也会将物资尽数归还,放他离开。   经过了解,林夕才知晓,这支车队规矩森严,付出多少得到多少,也没有人会对此心生怨怼或者不满,足可见领导之人的御下之术有多高明了。   负责清点物资的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女,怯生生的,将林夕上缴的物资数量记下之后,便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巧克力、三条杂粮谷物棒以及半瓶矿泉水递给了林夕。这个就是最基础的物资了,如果不加入战斗组也没有做出贡献的话,那每天就只能拿到这么多的食物。   林夕在车队里找了一块空地坐下,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将唐横刀往怀里搂了搂,眼神微微放空。   末日的到来是循序渐进的,因此林夕也没有感觉到多大的落差,反而有种目睹世界摧枯拉朽般崩坏的无力感。蓝星的衰败和消亡是无可挽回的结局,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未必不是一次全新的进化以及改-革,人类如果真的会出现那种万中无一的“先行者”,那六十多亿人里总会有希望的火种绵延下来。   林夕原本是不相信“先行者”的存在的,但是眼下,她面前居然一次性出现了三个。   林夕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她有在末世中活下去的自信,但是她依旧很好奇进化的方法,万一未来地球的环境更加恶化,除了先行者以外再无人类能适应全新的生态环境,那该如何是好?而先行者的进化到底有没有规律性?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得到强化,至少要适应恶劣的生存环境。   林夕还没规划好自己的未来,眼前就出现了一双包裹在制服里的长腿,她一抬头,就对上了叶青波澜不惊的双眼,沉如子夜,静如死水。   “你是叫林夕?”叶青对这个举着唐横刀将刘东押解回来的女孩印象不浅,而对于活得明白的人,叶青也愿意给予尊重,“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的分配问题。你应该已经清楚了,车队分为战斗组和后勤组,你的唐横刀是非常重要的战斗物资。如果你愿意加入战斗组,我会教你如何使用枪支,唐横刀也归你;如果你想待在后勤组,我愿意负责你往后的需求,在基础食物之外提供给你更多的物资,但是作为交换,你需要将这柄唐横刀租赁给我。”   叶青的话说得在理,但是因为他语气中隐隐流露出来的威势,难免会让人感到压迫。换一个人来或许会觉得不高兴,毕竟物资上缴了,唐刀可是我保命的武-器,我乐意当后勤,也不想把刀借给你,你凭什么将我的私有物品归到战斗物资里面去?   但是林夕不会,她只觉得老脸一红,有种吃软饭的迷之羞耻感,立刻出声拒绝道:“不用了,我加入战斗组,请您教导我枪支的使用方法。”   叶青点了点头,对于林夕的选择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说道:“你跟我来。”   林夕站起身,她现在不过十五六岁,身量矮小,站起来也就才刚刚到叶青的胸口。车队内多的是比她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女,但是叶青却从不怀疑这个小女孩的能力。她或许现在还很弱小,但是她却拥有强者的心,只要好好教导她,她必然能在末世里走得更远。   许熠原本坐在车顶上警惕四方,看见叶青带着一只小不点走出来的时候,颇感兴味地挑了挑眉。   刘东看见许熠从车顶上跳下来的时候,差点要给这位大爷跪下了,他牙齿打着寒颤,却还勉强挤出一分笑意:“许,许哥?您有何贵干啊?”   刘东长相本就显老,自己又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站在许熠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面前喊他“许哥”,这画面简直怎么看怎么可笑。但是刘东一点都笑不出来,在这个车队里,虽然叶青的地位是最高的,但是刘东知道这群人之中最恐怖的反而是这个看着温润不显山露水的青年。   刘东以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末世之后自然没有道理突然变成了大圣人,他会跟着车队行动,一般是被叶青逼的,一半是被许熠吓的。   他从来没见过有人会微笑着将一个人炸成烟花,还笑着发出喟叹一般的感慨。   简直是个变态。   “新来的小狼崽,是你带回来的?”许熠看都没看刘东一眼,只是远远地望着拿着一柄手-枪认真听叶青讲解的少女,“她跟叶青是什么关系?”   刘东原本已经做好了被找茬的准备,却没想到许熠问出的问题却跟他风马牛不相及:“应该不认识的吧?叶哥跟林小妹看上去根本不是一路人啊。”   许熠看着神情沉静,手把手教导少女如何使用枪支更换弹药的青年军官,忍不住呵呵一笑:“没关系?”   许熠觉得这段时间以来,自己还是能认清叶青这个人的,也正是因为心底门儿清,所以他才对这个突然冒出来又牵扯了叶青全部心神的小狼崽子生了兴趣。这个世界虚浮无趣,人生就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左右摇摆,想要找一个同类又谈何容易?许熠一直觉得叶青这个人身上或许带着跟他相同的品质,哪怕对方披着军人一张大而无畏的皮囊,许熠也觉得对方心中一定埋藏着空虚,而人类为了空虚会变成怎样扭曲的模样,那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而当一只凶兽在一直无意路过的小白兔身上凝住了视线,除了遇见了猎物,还会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呢?   许熠觉得很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  头晕眼花,忙得真是脚不沾地。   会把更新速度提上来的。   等我把作业写完_(:3∠)_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末日救赎(四)   一支车队一共三辆大巴,负责开车的都是刘东手下的小混混,每一辆大巴都配备了几名战斗组的成员,确保队伍的安全。   林夕跟在叶青身后,看着英俊沉稳的少校严词拒绝了一脸哀怨的秦向远,将对方“我也能教你用枪啊”、“我们组阳气过盛需要适当调和”、“我得了林姑娘不在身边就不能呼吸的病”等呐喊全部抛之耳后,私心里觉得跟着叶青这样稳重靠谱的大佬才比较有前途。反倒是叶青一板一眼地听完了自己属下的抱怨,深感没有顾及好下属的情绪,于是从自己的车队中抽了几名女孩子塞进了秦向远的车队里。   逗比少尉面对着耿直少校的行为,立刻不说话了,开玩笑,三个大巴中叶青挑的是大头,所谓能者多劳,他负责的大巴上基本都是没有战斗能力的弱势群体,万一上司看他不顺眼再多调几个过来,他可是有点忙不过来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叶青第一时间就得杀个上尉祭天。   想到这里,即便心中再怎么哀怨,也只能看着叶青假公济私地拐走自己心水了好久的小姐姐。   秦向远喜欢林夕,却不是一见钟情。   他是秦老元帅的老来子,家中虽然疼宠却绝不溺爱,身在家风清正的秦家,秦向远的思想观念可以说是笔直笔直的,没有什么大男子汉主义,更没有高高在上的臭脾气,虽然有点二,但是性格可以说是相当讨喜。有能力、三观正,按理来说秦向远走到哪里都不会缺少红颜知己,但是偏偏他迟来的叛逆期让他没有按照家里的安排进入星际军队,反而成了一名位面洞悉者,因为对于秦向远来说,宇宙的魅力虽大,却远不及三千位面的变化万千。   位面洞悉者严格来说应该算是文职,他当初弃武从文,差点没气坏了自家老爷子。谁知道这么平平顺顺的职务,居然还能阴沟里翻船。   秦向远遇害的那一段记忆已经逐渐模糊了,但是他还记得自己被人从冰冷的深海里挖掘出来的感觉,那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冰冷与孤独感,他这辈子真的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原本,秦向远就算得救了,估计也摆脱不了这种心理阴影。但是他记得之后自己就被裹进了温暖的明光里,他意识模糊,却仿佛能感觉到那种生命律动的轨迹,能看见雨后新芽初绽,嗅见月满风清。他被泡在温水里,迷迷糊糊的,却仿佛从无垠的黑暗中窥见一丝温暖的奇迹。   说是吊桥心理也好,说是雏鸟印随也罢,单身多年的秦向远感觉自己陷入了无理取闹的甜蜜初恋中。   然后就听说自己暗恋的小姐姐是叶青的老婆。   哦……那么问题来了,一家有女百家求,他能成功上位的可能性是多少?   看着冷心冷肺明明失忆了还下意识护食的顶头上司,秦向远有些笑不出来。   他们在这个世界里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保有着记忆,叶青却没有。见惯了叶青非人类的冷静自持和自制自律,这个年纪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他都要怀疑叶青投入式穿越之后变成性-冷-淡了。他不找女人是因为他知道林姐会过来,心里总有个盼头,但叶哥失忆了还不找女人是为了啥?绝对是身体有毛病吧?秦向远是这么想的,怎么也没想到单身多年的叶哥一撞上林姐,就老房子着火似的熊熊燃烧了,林姐现在可还是个孩子呢!   ……   被下属吐槽老房子着火的叶青压根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腹诽他,只是认认真真地教着身边的小女孩如何使用武-器,更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女孩子微妙的不同:“老式的枪支配的是弹匣,政-府允许民众使用的大部分也是这种,但是新式的枪支为了更高的隐蔽性以及携带性,用的都是弹片卡。将子弹进行纳米压缩,杀伤力更强,创口更大,但是后坐力会减小,即便是体质相对柔弱的女性,也能很好地使用这种枪支。”   叶青将一把样式精致小巧的手-枪递给了林夕,巴掌大小的手-枪,仿佛镀了银一般精美好看,拿在手里的分量也相当轻巧,让林夕不由得啧啧称奇。叶青手把手地教了林夕如何更换弹药卡,如何预防枪支走火。他话少,但是一字一句都说在要点上,让林夕颇有中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明朗。   叶青讲完该讲的,又问了一句:“杀过丧尸吗?”   “杀过。”林夕摆弄着枪支,歪头想了想,“不少。”   林夕的确是杀过不少,为了让自己尽快熟悉这个末世,她啃着干粮找了好几只丧尸,砍得人都麻木了,丧尸那张腐烂的鬼脸都变成奶娃娃了,她才罢手。虽然没能找到“脑液结晶”,但是她至少把胆气给锻炼出来了,绝对不会拖别人后腿的。   “杀过就好。”叶青点了点头,一点都没觉得小姑娘这么凶残有哪里不对,只是叮嘱道,“一会我们会经过一家超市,超市向来是人口密集地,丧尸的数量也多,你跟在我身边练练手,距离较远,你可以直接用枪瞄准头部,距离较近,你可以用唐刀废了丧尸的手脚。丧尸的污血一般存于头部,四肢只会有大量的血块,只要不碰到,就不会有感染的风险。砍断头颅的确是杀死丧尸的唯一办法,但是团队行动,你要小心污血不喷溅到队友的身上。”   这后面一句,根本就是明晃晃地提点了,毕竟单打独斗和团队行动还是很不一样的。   林夕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她拿着唐横刀跟在叶青的身后下了大巴,走没几步路,就看见了叶青口中说过的超市。身为江城人,林夕当然知道这一家超市,这是一间规模庞大的大卖场,以物美价廉品种多而闻名江城,其他小超市或许已经被盘剥得一干二净了,但是这间超市却肯定还有油水可图。   三辆大巴下来了十几人,许熠和一部分人留守,剩下的就是战斗组的成员了。战斗组的利益分配全部凭人头来分,不是成员人数,而是杀的丧尸人头数。   林夕掂量着手里头的唐横刀,心里有了几分底气,眼下这支车队是要出城的,等到了大都市以及生存基地,指不定会不会拆伙,她总得提前给自己攒点物资,免得进了基地之后难过。想到这里,林夕在叶青一声令下之后,立刻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瞄准两只落单的丧尸就直接爆头。   同行的战斗组无一不是身材魁梧的青壮年,看见队伍里有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时还有些纳闷,此时看见小女娃跟只牛犊子似的冲了出去,这些彪形大汉一个个都傻眼了。他们加入叶青的队伍不久,面对着这些丧尸心里都有点怵,哪怕他们身强体壮,但是面对着这种堪比浑身是血的艾滋病人一样的丧尸,谁心里能不慌啊?毕竟一个不小心沾了一点半点那可都是要命的,这年头谁不惜命呢?   眼下看见一个比他们小那么多的女娃娃冲了出去,这群大老爷们儿只觉得面皮滚烫,脑子一热,也跟着嗷嗷叫地冲了上去。   再怎的……也不能比女人还怂吧?   将超市门口堵着的那一批丧尸清干净之后,林夕收了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自己收割了这么多人头感到很是满意。虽然身上沾了血,但好在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污血没有触碰到皮肤。林夕将血糊糊的外套脱了丢在一边,回头看着跟着她捡人头的青壮年,挠了挠头。   虽然感觉队友们的眼神有些小复杂,但是林夕也没有多想,她只是跑回叶青身边,说道:“队长,我一会儿能多翻一件衣服吗?外套脏了。”   叶青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抬手摸了摸林夕的脑袋。学生做得好,老师总是不能吝啬于表扬的。   林夕第一次出任务的确做得漂亮,下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更重要的是她表现出来的一往无前,如果在军队里,她绝对是能壮人胆气的先锋。叶青本想勉励之后再敲打几句,让人戒骄戒躁,但是一低头看见林夕那双眼睛,才突然意识到面前站着的不是秦向远那个二货,而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至于浮躁?叶青可半点都没从小姑娘的眼睛里看出这种少年意气来。   叶青想,难怪他待小姑娘总有几分心软,还不是对方可人疼呢?跟秦向远那个熊孩子一点都不一样。   一群人在叶青的带领下闯进了超市,看着琳琅满目的货架,都不免有些欣喜。但是不等他们行动,叶青就抬了抬手,队伍就下意识地止住了脚步。   林夕心底有些困惑,却见叶青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敲了敲超市那围了一圈的前台柜,冷声说了一句:“出来。”   所有人都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就看见柜台下钻出来三人,两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男女,一位模样狼狈的妙龄女郎。三人显然是被门口的丧尸堵在超市里的普通人,虽然被吓得不轻,但是有吃有喝看上去气色不错,看见身穿军装的叶青,面上都露出了狂喜之色。   “你们总算来救我们了!”那妙龄女郎激动得眼眶微微发红,那两名少年男女也忍不住嚎啕出声,可见是早就被吓破胆子了。   叶青确认这三人没有威胁之后,就点了点头,移开了目光。他生性沉默,也说不来好听话,因此安慰民众这些事都是秦向远负责的。转过头之后,叶青就指挥着队伍搬运物资,林夕个子矮小,只带了一个大大的登山包,为了塞下尽可能多的物资,林夕将不少累赘的包装都拆了,装了不少高热量的零食。   第一批物资运出去之后,那得救的三个人似乎也冷静了下来,队伍要继续深入探查,林夕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林同学。”叫她的是那对少年男女中的少女,她神情有些拘谨,眼神复杂地喊了一声,“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嗯?林夕偏头看了她一样,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姑娘。   “大家都是同学……虽然有点不愉快,但是没必要当做不认识吧?”少女看着林夕的反应,头垂得更低,语气里更是隐隐带上了埋怨。   “我可先说好了,就算你暗恋明华,比我们先加入队伍,但是你也不能给我们小鞋子穿,这本来就是你不对……”   哈?   林夕一脸懵逼地看着自说自话的少女,感觉自己仿佛失了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你就跟我说清楚吧,这次的坑是什么?   兔子:你是民众的救星,正义的超人。   杀了能祭天的那种。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末日救赎(五)   刘素素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林夕。   面对传闻中的情敌,说不尴尬那是假的,毕竟当初林夕暗恋自己男朋友卢明华的事情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刘素素一边骄傲于自己看人的眼光不错,一边又对这个情敌膈应得慌。虽然想起林夕的存在就心头发堵,但是他们不在同一个班级,林夕又没有真的插足他们的感情,所以刘素素也只能暗中打听,只做不知罢了。可是谁知道丧尸危机来得这么突然,她在和卢明华外出逛街的时候被困在了这件超市里,直到现在才等来了救兵。   刘素素最初的激动和欣喜逐渐淡去,她看着林夕游刃有余地混在队伍里,自然而然地站在那个一看就是领头人的军官身边,显然比他们先加入了队伍并且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刘素素没少听别人说起林夕这个人小肚鸡肠嫉妒心重,因此心中暗生防备,思虑良久才决定先开口说破,这样,当着大家的面,林夕也不敢给他们小鞋子穿,毕竟她丑话说在前了,插足别人的感情就是不对,以后林夕再针对他们就是师出无名,迟早要被队伍中的人厌弃。   刘素素很聪明,分寸也拿捏得极好,但是她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想到林夕不仅不想针对她,甚至比她还懵逼。   刘素素自顾自说完,心情也有些忐忑,毕竟对方什么都没做,自己就这样先发制人地算计,到底有些蝇营狗苟了。但是她很快又安慰自己,别怨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林夕自己立身不正,她只是想防范于未然,又有什么错?   刘素素说完,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周围人的反应,却只觉得四周一片死寂,静得落针可闻。   林夕站在刘素素面前,拉了拉肩膀上背包的肩带,被那沉甸甸的重量压得脚步一沉。她看着这个低垂着头颅的少女,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位同学,虽然这么说有点冒昧,但是你应该还记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吧?”   “啊?”刘素素茫然地抬起头来,却只看见周围人那和林夕如出一辙的怜悯的眼神。   “现在是末世了。”林夕看着这个有心计却拎不清的姑娘,心中有些叹息,“情情爱爱先放一边吧,同学,我们想活下去都不容易了。”   根据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情感和归属的需要是建立在生理和安全需求被满足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换而言之,眼下-身处末世,生命受到威胁,温饱得不到满足,这种时候还能因为那点初恋的小事给人找麻烦,简直就是应了网上的一句话,袁爷爷是否被过誉?你们是吃饱了撑着。   林夕也没有得理不饶人,看着刘素素被说得面红耳赤喃喃无言,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被着背包朝着门外走。   在超市里的人都是车队中的战斗组,想到林夕刚刚那般勇猛地表现,现在看见刘素素这个模样,都忍不住摇了摇头。他们都是走向社会的成年人了,刘素素那点小心机哪里瞒得过他们的眼目?圆滑是圆滑,世故是世故,只是有力用不在正道上,就讨人嫌了。   林夕拎得清,话也说得在理,这么一个行的正坐得端的人,刘素素还要往人家身上耍滑头,可见不是个能深交的。这么想着,几个大老爷们儿就扎紧了运送物资的口袋,将东西一袋袋地往车上送,也没人理会刘素素了。娇滴滴的小姑娘满脸尴尬地站在那里是挺惹人怜惜的,可是被叶青推出来安抚民众的秦向远只想原地爆炸,他等了林姐这么多年,磨刀霍霍只等拱白菜了,谁能想到他防着里头的老虎,外头还藏着虎视眈眈的狼?   心里气得不行,面上还得保持微笑,勉强安抚了几句,秦向远就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车队,暗自生闷气呢。   因为叶青之前划了几个女孩子去了秦向远的车队,所以这新加入的三个人被归到了叶青的队伍里,这也算是默认的规矩了。毕竟这世道总不缺刺头,许熠下手没轻没重,秦向远又要当那个白脸,这调-教新人的任务就大多落到了叶青的头上,有些人不狠狠地打醒他,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好歹是什么。   刘素素心里算计多,卢明华却是个心大的,大概是男孩子都比较大大咧咧的缘故,他半点没感觉到刘素素和林夕之间的针尖麦芒,想着好歹是同个学校的,就凑到了林夕身边询问车队上的事情。林夕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那个热心的秦上尉,只好接过这活,认认真真地给卢明华介绍车队里的规矩。   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刘素素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果然传闻不是空穴来风子虚乌有!这女人就是个心机婊!   ……   心机婊林夕倒腾着物资,将脑袋往叶青面前凑,面上无甚表情,心里却乐得不行:“队长,这次收来的物资不少,够大家撑到检查站的吧?”如果这支车队是按照军功来分配物资的,那她这一次可是能得不少,物资是末世之后人们的立身之本,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大概是因为心里想着美滋滋的事,林夕的眼睛里仿佛有了光,满天星子都沉进了她的眼底,看得叶青觉得手指发痒。凭借着过人的意志力将捏人脸蛋的冲动给压制了下去,叶青冷静地让人将今天的功绩给计算了出来,果然林夕拿到了大头,换算下来的功分还真不少。   当天,车队在一间体育馆里歇下,林夕就领到了两个午餐肉罐头和足够一顿吃的米饭,其他的功分都记在了账本上,方便她以后去领。因为今天拿到的物资很多,车队里的待遇也有所上涨,至少后勤组也能吃个饱饭,免得撞到丧尸的时候跑不动路。即便如此,林夕的伙食也算得上是队伍里最好的了。   刘素素身为刚加入队伍的新人,只能拿基本物资,虽然也能吃饱饭,但是一对比就有了伤害,她没看见林夕的战斗过程,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排挤,更是暗中记了林夕一笔,觉得她一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想着对方这么果决地表示自己不曾看上别人的男朋友,八成是因为勾搭上了别人。   刘素素扫了一眼队伍里容貌俊美的叶青,贵气凛人的秦向远,温润风流的许熠,顿时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心中更是鄙夷。   只是这鄙夷中又忍不住夹杂了些许嫉妒,因为只要长眼睛都知道这几人都比卢明华优秀,也不怪林夕一转眼就将卢明华抛到脑后了。   林夕没注意到刘素素的视线,或者说就算注意到了也不想去理会,她认真地吃着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晚餐,拒绝了秦向远殷勤的示好,转而打听起了叶青未来的打算:“队长,如果可以,将来我想跟你们一起行动,我不会拖后腿的,您老考虑一下?”   叶青微微颔首,即便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透着自律的矜持:“我们打算入京城,京城毕竟是华国中枢,国家面对这场浩劫早就有所准备,将京城里里外外打造成铁桶一样的生存基地。那里必定有最先进的设施以及武-器,我们车队里有三名先行者,想要投靠京都,肯定是不会被拒绝的。”   说起先行者的话题,林夕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队长,眼下环境越来越恶劣,是不是真的只有先行者才能在末世中活下来呢?”   “也不一定。”叶青喝了一口烧开的矿泉水,大概是被烫了一下,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子夜星辰般的黑眸氤氲着雾气,薄唇微红,“先行者在末世中当然是有优势的,但是普通人的生产力也不可忽视,华国人口基数庞大,丧尸未必会成为华国的心头大患。”   林夕就坐在叶青的身边,立刻被这扑面而来的男色煞了一下,人顿时就懵了:“啊?哦,这、这样啊,那、那那个脑液结晶是什么东西?我杀了这么多只丧尸,也没有看到政-府广播里提到过的那什么‘脑液结晶’啊。”   叶青有些意外了,他放下水杯,上下打量着自己身边这个瘦瘦小小的姑娘,看得林夕浑身不自在了,他唇角才浅浅地勾起一丝笑:“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居然还敢去掏丧尸的脑子,不错。”说完,抬起戴着皮手套的手揉了揉林夕的脑袋,却没有解释“脑液结晶”的问题。   许熠在一旁看着,神色莫名,叶青大概也没意识到自己的神情有多温和,他向来是个不爱笑的,此时抿唇一笑,仿佛天光乍破一般明朗。   啧,简直是在勾引人家小姑娘。许熠瞥了一眼磨着后槽牙满心不甘的秦向远,这般想到。   车队里的人是见过叶青凶残的一面的,但是新加入的三人却没有。看见叶青对林夕的态度这样温和,心里的一些小九九不免也开始了蠢蠢欲动。   王若兰,也就是被一同救下来的三人之一,在末世之前,她是一名网红主播,半只脚踏入了娱乐圈,可是还没等她大红大紫的明星梦成真,末世就淬不及防地降临了。经历了这几天担惊受怕的日子,王若兰比谁都迫切地想要过上平稳安定的好日子,哪怕不择手段。   看着一身军装正襟危坐的俊美男子,这样的男人,英俊、强大、高官,哪怕是末世尚未到来之前,那也是她想都不敢想的金龟婿。而他身边坐着的小姑娘,虽然面皮子嫩,但是长得那样俊气,跟个男人婆一样,不管怎么样,自己总归不会比这个小姑娘差的。   王若兰咬了咬牙,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顶着那张没化妆的脸走到了叶青的面前,露出了一个娇甜的笑。   “队长,能借一步说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对于有女人要勾引你男人,你有啥看法?]   林夕:(吓哭)她没化妆!!!   叶青:…………   #我应该习惯了的。#   #嗯……就……#   #应该习惯的……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末日救赎(六)   看见队长有桃花债上门了,林夕非常自动自觉地挪了位置专心挖着自己的午餐肉罐头,将自己这枚飞利浦牌电灯泡的光亮给调整得弱些。面前的女人虽然下巴尖了点,皮肤黄了点,眼睛大了点,长得有点奇怪……但也还看得过去吧。就是队长这么好的人,找这样的姑娘实在有些委屈了,只是队长长得好,身材好,军衔高,这个年纪万一要是还没个女朋友的……那可能是有男朋友了吧。   想到这里,林夕无比沧桑地看了秦向远一眼,看得秦向远莫名其妙,只能回她一个温柔甜腻的奶狗之笑。可惜林夕萌什么都不萌奶狗,秦向远对她的吸引力还没有手里头的这盒午餐肉罐头来得强,一群没良心的就围观起了叶青的飞来艳福,拿来下饭真是再好不过了。   而被人看猴戏的叶青依旧容色淡淡,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起伏,只是对着王若兰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吧。”言下之意,就是打算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王若兰的笑容微微一僵,却是很快就换做怯生生的娇柔一笑。因为叶青不肯站起来的缘故,她是怕死叶青抬头看她的角度会看见她下巴上的肉了,当下也不管自己还踩着细高跟呢,膝盖一弯就跪坐在了地上,努力将头往下垂显得脸小,还空出一只手撩了撩头发,露出了一个力持温婉的笑。   “咳——你们聊,你们聊。”林夕被对方这一番尬演给雷得不清,当下也顾不上看戏了,摸了自己的背包就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林夕也不知道叶青说了些什么,只是看着他眼神淡漠,嘴皮子上下一碰,王若兰的脸就白了。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这笑容也不甜了,眼角眉梢都挂着强颜欢笑的勉强,从林夕的角度看过去还是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风姿,可惜遇上的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叶青自顾自说完之后,就沉默无言地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凝视着王若兰。直到王若兰心中惶惶地起身离开,叶青才收回自己的视线,面对着所有人的打量,也依旧面不改色地吃着自己的晚饭。   林夕有些好奇叶青对王若兰说了什么,只是这到底是别人的私话,所以林夕也没有冒然询问。   对叶青怀有微妙好感的林夕,错过了一次揭开叶青平静表象发现凶残内在的机会。   ……   “队里的规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嫌弃食物少,那就做出贡献来。”   “队伍里有人愿意将食物均出来给你,我也不会阻拦,但是其他歪念头,还是打住为好,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就败掉队伍的风气。”   “林夕得到的,都是她应得的,你如果觉得我不公,可以选择离开。有手有脚,敢拼敢杀,总会有条活路的。”   那个冰块脸的少校明明没说什么重话,但王若兰就是觉得躁得慌,特别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心里的那点小算盘仿佛在那双自持到极致的黑眸里无所遁形,里里外外都被人看得明明白白一样。脚步踉跄地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坐下,王若兰低着头,听见一声似是不屑的嗤笑,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恶狠狠地扭头看去,却只看见刘素素偏过去的头,顿时给这个学校的学生打上了代表厌恶的叉。   秦向远贼兮兮地凑到了林夕的身边,问道:“小夕,对于那个妹子,你有啥看法啊?”   林夕不明所以地看了秦向远一眼,她能有什么看法?虽然这姑娘向上爬的手段不太光明吧,但是总不能逼着所有人都跟她一样上刀山下火海吧?   林夕委婉地说道:“我尊重任何人的生活方式。”   说完,就钻进自己分配到的睡袋里准备睡觉了,只留下想要一脸懵逼的秦向远风中凌乱着。   第二天,车队重新上路了,如果不是为了一路搜寻物资以及拯救落难者,华国的城市再怎么大,大半天也足够他们离开江城了。江城的检查站守备森严,有几辆车正在检查口处等待,看着也是拖家带口想要逃离江城的。看见叶青着么一支庞大的车队到来时都不由得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张望,想看看自己是不是遇上了大部队。华国人的从众心理就是如此,面对再大的灾难与危险,只要身边有群众,就会有安心感。   抵达检查站的时候叶青率先下车了,林夕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看见叶青和秦向远走上前,出示了一张文件还是身份证之类的东西。检查站守卫的士兵敬了个军礼,跟叶青说了些什么,就吆喝了几位士兵朝着车队走来,每个人手上都还扛着枪。   车队的人都被安排下了车,林夕背着一个崴到脚的小娃娃也跟着下去了,恰好听见一个领头的士兵说道:“为了预防丧尸病毒的扩散,所有离开江城的民众都需要在检查站的隔离房中待过24小时,确定没有感染病毒之后才被允许离开江城,通过特殊渠道进入首都。”   叶青点点头,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他也清楚这种举措也是为了确保首都的安全。毕竟首都是目前华国唯一一个尚未被丧尸病毒波及的城市,这也就意味着首都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生存基地,也是人类最后的一片净土,防备森严也是正常的。   只是,特权阶级都没什么意见了,普通民众却有人抗议了。   “凭什么?!二十四小时?!我们要留在这里担惊受怕二十四小时?别开玩笑了!我孩子发高烧了,需要立刻、马上、得到最先进的治疗!”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抱着小小的襁褓,满脸不忿地大声叫嚷着,“你们当军人的怎么能一点都不为民众着想?!我的孩子还那么小,你们居然就这样看着他死!”   男人愤怒得竭嘶底里,一字一句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虽然有些咄咄逼人,但是也有几分慈父心肠。   林夕远远地看着,却忍不住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违和感。   军令如山,不可违抗,但是将士们也是人,也体谅对方的这份慈父心肠,当即就有人走上去跟他进行交涉,表示可以将孩子安排进诊疗室里照料的同时进行观察。但是那男人反抗的情绪十分激烈,甚至直白地表现出了自己对政-府和军队十足的不信任。   “我的孩子必须跟我在一起,不然谁知道你们会对他做什么?!你们这些吸食人民的血汗却不干正事的蛀虫!”   那男子看上去衣冠楚楚,也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但是眼下满嘴喷粪,实在令人厌恶。反抗是无用的,男人最后还是被迫走进了隔离观察区,因为他死活不肯放开自己怀里的孩子,士兵们也懒得做那个出力不讨好的人,就由着他将孩子抱进了隔离观察区。反正末世里的人命也不值钱。   车队将近百人走近了所谓的安全隔离区,林夕才囧囧有神地发现这大概是一处行政大厅,被临时竖起的玻璃墙隔开,就成了所谓的隔离观察区。虽然心里面吐槽着已经是末世了不能计较太多,但是还是忍不住怀疑这个所谓的隔离观察区是不是真的“安全”。   叶青将一部分物资上缴给了检查站,剩下的分发给了队员,以此来帮助他们渡过这难熬的二十四小时。   身为特权阶级却被一视同仁关进隔离区里的叶青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反而显得那破口大骂的男人很是无理取闹。秦向远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副狼人杀,拉着林夕和刘东几人玩起了狼人杀,没过一会儿,叶青和许熠也被拖下水,陆陆续续凑齐了十六人。   刘东当了法官,将牌一一发给了每位玩家,之后宣布“天黑请闭眼”。   因为游戏里没有盗贼,所以刘东直接宣布“丘比特请睁眼”,结果许熠唰地一下睁开了眼睛,笑意盈盈地指了指林夕和叶青,朝着两人射出了爱神之箭。   刘东的心情简直跟吃了屎一样,只能走到林夕和叶青背后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然后宣布“情侣请睁眼”,林夕和叶青看了看彼此,没有说话,再次闭上了眼睛;之后法官宣布“预言家睁眼”,秦向远睁开了眼睛,二话不说就指向了叶青,看过叶青的牌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又闭上了眼睛;等到宣布“狼人请睁眼时”,连同叶青在内的几人睁开了眼睛,而叶青神色淡然地指了指秦向远,示意自己要了这人的狗命,其他狼人自然遵从他的指挥。   刘东无语凝噎,开场第一局好人阵营里的灵魂人物预言家就死了,这游戏还怎么玩?   女巫睁眼时,刘东还期望对方能用解药救活预言家,结果对方反手用毒-药毒死了可以指定杀死一位玩家的骑士。   什么狗屎局面?刘东感到了绝望。   “所有玩家闭眼,选择警长。”   狼王叶青当选警长。面对如此惨烈的一面倒,刘东都已经不忍看下去了。   “天亮请睁眼。”刘东已经看透了这场游戏的结局,心态趋于佛系,宣布了秦向远和骑士的死亡之后,进入遗言阶段。   “查杀队长啊!查杀队长啊!我是预言家,先把头狼给宰了!”秦向远一睁开眼睛就悲愤不已地指定了叶青,“猎人还活着吗?活着就不能让头狼活着啊!”   叶青面无表情地面对着秦向远的指责,义正言辞地道:“你玩个游戏都没有什么大局观,私心这么重,怎堪大用?拖后腿也不是你这么拖的。”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摁住了自己的牌面,他心理素质极好,又长着一张沉稳可靠说服力极高的俊脸,几乎是立刻的,所有玩家的心都偏向于他。想到平时秦向远对叶青明里暗里不对付的模样,似乎也很有可能做出这种游戏里给人扯后腿的举动,毕竟只是一局游戏嘛,根本不如解决私人恩怨来得重要。   最终投票处死了一头狼人,叶青的地位也没有动摇。   刘东就一脸绝望地看着叶青占着头狼的位置,游刃有余地混在狼人的阵营里,得到所有狼人的鼎力相帮。白狼王甚至为了掩护叶青的身份自爆身亡,顺手带走了好人阵营里的猎人。一局又一局下来,村民和狼人都死得七七八八,哪怕叶青投票杀了狼人,狼人们也会觉得狼王是在顾全大局换取村民的信任;而村民们则觉得叶青身为警长有着极强的分析力和洞察力,不然怎么能这么准确地抓出几只隐藏的狼人?   唯独林夕被叶青护在背后,一直默默无闻地打着酱油,不过因为她拿的牌是“好人”牌,除了保住自己的效命,也做不出太大的贡献了。   等到最终结局出来时,所有人都懵逼了,除了“丘比特”许熠、“狼王”叶青以及“好人”林夕以外,其他人全军覆没,达成人狼恋情中的“屠城”结局。所有人幡然回首才发现自家队长是怎样无耻的一个心机boy,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任何狼人与村民活下来,为的就是拿到第三方阵营的绝对胜利!   所谓的“屠城”,就是狼人杀中难度相当高的一个结局,当丘比特指定的两名爱侣一方为狼人一方为好人的时候,爱侣为了过上平静的生活,而将所有狼人以及村民一同屠尽,就会达成这个丧心病狂的第三方优胜结局“屠城”。   被自家狼王卖得干净的狼人们一脸懵逼;而无比信任自家警长的村民们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而那个坑杀了无数子民的“昏君”正优哉游哉地拿过自己的彩头——将那个无比珍贵的果冻放到了林夕的面前。   然后微微勾了勾唇角,轻笑:“呵。”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大佬:我疯起来,连自己人都杀。   受害人一.神父:……   受害人二.茜茜:……   受害人三.人格分裂温妮:……   受害人四五六七八.阴山同阵营小伙伴:……   #看透你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末日救赎(七)   玩了几把狼人杀却全部被队长惨虐之后,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的众人全都偃旗息鼓,放弃继续找虐了。   因为先前有了一次全灭的血泪教训,之后几局在众人刻意防备和针对查杀之下,叶青都不是笑到最后的人,但是他就愣是有本事让自己所在的阵营得到最后的胜利。玩到后来,所有人都发现了蹊跷,叶青走的每一步都是经过精密计算和布局谋划的,他拿到什么牌,他就会将自己的牌面发挥到最大,哪怕倒在半路,也会成全大局。一局又一局游戏下来,不少队员原本浮躁的情绪都平定了下来,甚至暗暗下了某种决定。   正如叶青先前所说的那般,他是有绝对大局观、大毅力的聪明人,如果能跟他站在同一阵营,绝对是天大的幸事。   看样子,哪怕抵达了首都拆了伙,也要想办法跟叶青搭上关系,如果能继续合作,自然再好不过了。   叶青神色淡然地将赢来的零食随手塞给了在游戏中持续懵逼的林夕,自己靠在墙边闭目养神了起来,似乎对于自己虐了一群菜鸡的事情毫无想法。但是哪怕叶青光风霁月如旧,不少队员还是会在私底下腹诽着,没想到队长看上去像个老干部,实际是个心机boy,这隐藏的腹黑属性还一点都不萌。   几局狼人杀,拉近的不仅仅是队伍之间的心理距离,还埋下了人情的伏笔,为未来的人脉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林夕不是蠢人,她又天生对人类的情绪变化极为敏感,很快便察觉到了队伍里氛围的变化,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她看得出来,叶青并不是一个纯然良善毫无野心的人,他先前也说了,末日或许是先行者的游乐园,但是未来生产的主要动力依旧是人口基数庞大的普通人。他从不小觑这股力量,出手保护民众或许是出于他身为军人的本分,但是这何尝不是在提前打造自己的班底?避免进入首都之后陷入权利架空的尴尬窘境。   在车队行进的过程中,叶青并没有流露出属于先行者的高傲与强势,反而利用这段时间的短暂相处营造出车队团结的氛围。敲打刺头,赏罚分明,这是统领团队的御下技巧。相比起秦向远和许熠,叶青这名先行者实在低调得有些过分了。因为他的低调,车队成员看见的就是他过人的领导能力与人格魅力,而不是身为先行者的强大。在“先行者本就强大”的想法逐渐淡化的现在,叶青露了这么一手,瞬间撕下低调的表象,自然就具备了令人一瞬臣服的震撼力。   如果作为队友,叶青定然是值得人们追随的领导;如果作为敌人,那叶青绝对是噩梦一样的存在。   林夕心中思量着,越加坚定了自己跟随叶青脚步的决定。   她不笨,但是她并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算计,因此选择追随一位强者,是最适合她的前路。   但愿在进入首都之前,不要再横生波折了。   ……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如果想要自杀,可以对着朗朗青天大喊“干完这票我就回老家结婚”或者“我希望世界和平”,喊完之后大部分人都会死得很有节奏感,毕竟死亡flag插了满身。如果林夕还记得曾经是二刺猿的自己,她一定会揪住失忆之后的自己来几个狠狠的耳刮子,叫你嘴贱!   夜已经深了,隔离观察区里的百来人都安安分分地钻进了睡袋里,随意找一块地方躺下睡觉。毕竟丧尸病毒的潜伏期是二十四小时,只要在隔离观察区熬过二十四小时,他们就能离开这个病毒扩散的城市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疲于奔命也让大家感到了困倦,出于对军队的信任,被观察者们都很放松,更不必担忧有丧尸突然来袭,天色一暗,隔离区便是鼾声一片。少数人睡不着,却也自动自觉地调低了说话的声音,免得引起众怒。   林夕也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是这么多人挤在同一片区域,她很难进入深度睡眠,半夜惊醒也并不奇怪。她摸索着站起身想去解手,看见隔离区外持枪站得笔直的两名将士,心里敬佩的同时也不免有些疑虑,仅仅两个人站岗,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们能反应得过来吗?   大概是被叶青和秦向远那样的军人带偏了思路,林夕半醒未醒,这个疑虑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纠缠她太久。解决了生理问题之后,林夕揉着眼睛往回走,因为人太多,大家都躺下来的话就没有多少落脚的空地了,林夕只能尽量靠墙走,免得一个不小心踩到了别人。因为困得有些迷糊了,林夕感觉自己小腿蹭到衣料时,下意识地低头说了一句“对不起”,却看见脚边躺着一个襁褓,里头窝着白嫩嫩的一个小团子。   襁褓里的婴儿年纪不大,大概才两三个月左右,发了高烧,白嫩的脸蛋烧得通红,眼睛紧紧的闭着,干燥起皮的小嘴不停地蠕动,似乎渴水了。林夕抬头,才发现襁褓边坐着的西装男子不就是在白天大闹的那个人吗?只是对方不知道怎么了,将生了病的孩子放在冰凉的地板上,自己抱着腿靠着玻璃墙,脸埋在手臂里,浑身颤抖着,仔细听,便能听见细碎模糊的呜咽声。   这是在哭吗?   林夕低头看了一眼粉嫩可爱的小娃娃,心里不免也有了几分恻隐之心。她伸手推了推似乎在哭泣的西装男子,低声道:“先生,您还好吗?”   “你孩子高烧不退,我给你拿点退烧药和水,兑开之后先喂给孩子行不行?不然给孩子补充一些水分也好,能加快新陈代谢。”男子呜咽声停了,身体也不再颤抖,林夕以为他听进去自己说的话了,便继续说道,“先生?您还好吗?需要我跟警卫员报备一声吗?”   男子没有反应,林夕不由得蹲下-身来,手上微微用了点力气,谁知道这一推,西装男子便从手臂间抬起了头来,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珠子。   林夕心里悚然一惊,还带着三分睡意的大脑瞬间清醒,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抄便将地上的襁褓搂进了怀里,脚尖一踮一发力,整个人便窜了起来。   “吼——!!!”   西装男咆哮着朝着林夕扑了过来,飞快分泌的唾液从嘴角溅出,眼珠猩红,那伸出的十根手指青筋暴起,指甲尖利,泛着死者血液冷凝后特有的青。   “是丧尸!快跑!”林夕厉喝,嘹亮的声音宛如雷霆般惊醒了所有沉睡中的人,一时间尖叫声四起。玻璃墙外的两名将士反应迅速,但是隔离区里的人太多了,人在惊慌失措之下四处逃窜,疯狂地拍打着玻璃墙,这严重阻碍了他们的视野,导致他们投鼠忌器,无法瞄准丧尸。   这也是完全在意料之外了,毕竟所谓的隔离观察区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所有人在进入隔离区之前都会检查一下-身上是否带有伤口、是否有感染病毒的初期征兆。没有人想到居然会有人这样丧心病狂地将隐患带进隔离区,也没有人想到居然有人在隔离区内无声无息地完成了转化,这期间甚至没有折腾出任何的动静以及声响。要知道,感染病毒到成为丧尸的转化过程虽然又长又短,但是在感染早期能保持神智,后期却接近发狂,是完全控制不住觅食本能的。   一般来说,即便有人心存侥幸或不知道自己感染了病毒而将病毒带进了隔离区,将士们也能保证在对方转化的过程中发现苗头从而杜绝一切危险的发生。但是谁知道这次居然在阴沟里翻船,愣是有人在观察期间将自己的病况瞒得死死的,直到自己彻底死亡成为一具行尸走肉的腐尸。   尖叫、喝骂、推搡……林夕狼狈地躲闪着丧尸的利爪,连连后退,后背却突然撞上了一人。   林夕心里咯噔了一下,电光火石间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许多思绪,但是她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自己的本能,没有躲闪。   不能躲。   她躲开了,背后的人来不及反应,肯定活不成了。   想到这里,林夕重心向前,准备躲开利爪将那丧尸撞开,背后却突然一紧,有人抓住了她的衣服,将她当做挡箭牌一般用力地抵在了利爪袭来的方向。   被这股力道一阻,林夕动弹不得,心里微微一凉。眼看着丧尸青绿的指甲近在咫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一片空白地迎接死亡。   “咔擦。”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得令人牙酸,林夕猛然睁开双眼,却只看见从旁侧袭来的刀锋,裹挟着惊人的力量,砰地一声刺入丧尸的眉心,嚓地一下就将丧尸钉死在了玻璃墙上。从丧尸后脑喷溅而出的腐血糊了满墙,却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人群,丧尸抽搐挣扎了一小会儿,便停止不动了。   林夕抬头望去,就看见叶青戴着漆黑皮革手套的双手正握着她的唐横刀。为了刺穿丧尸的头骨,他用了十分的力气,即便将丧尸钉死在了玻璃墙上,他也没有放松力道,反而不断施力,直到丧尸停止不动了,他冷肃如覆料峭冰雪的眉眼才微微松缓。   四周一片死寂,直到丧尸危机解除,人们才死里逃生一般地嚎啕出声,欢呼着,吹着口哨,彼此拥抱,竟比过大年还要快乐和疯狂。   杀死了丧尸,叶青松开了唐横刀的刀柄,快步走到林夕身边,将人往怀里一揽,目光冰冷地朝着她身后的方向看去。   神情惊惧的刘素素看着这原本如守护神一般沉静可靠的少校向自己看了过来,只是一个眼神的接触,她就几乎要忍不住尖叫出声了。   那眼神,冰冷、无情、泛着金属无机质的冷光——几乎不是在看一个活物该有的眼神。   满脑子狡辩的话语最终一句也说不出口,刘素素小腿一软,就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23333,护妻狂魔叶大佬重操旧业的日子不远了。   这一卷,叶青的存在感会更强一点。   离开了林夕的叶大佬已经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成长了(望天.jpg)。 第一百七十章 末日救赎(八)   为了从丧尸的毒爪下夺回林夕,丧尸的两条手臂被叶青横刀切断,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刘素素面前的地面上,散发着无言的震慑和恫吓。   刘素素的确是吓坏了,她对叶青的印象还停留在最肤浅的表层,除了长相俊美、沉稳大气且很有威望以外,叶青还是将他们救出那个被丧尸围困的超市的英雄,接触的时间太短,刘素素只知道他沉稳、淡然、而且可靠。身为华国百姓,不管平日里对国家对政-府是什么态度,但是一旦出了事,心中最依赖的也是政-府和军队,刘素素也不能免俗。虽然背后没少恶意揣测叶青和林夕之间的关系,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是信任这位护持了他们一路的军官的。   因为这一路上,这位沉稳的少校处处表现出了一位军人该有的正义、宽容、善良,所以让人忍不住得寸进尺了。   她坚信叶青有着极高的良知和底线,所以在林夕被叶青救下时,电光火石间的刹那,她的脑海里已经为自己一时冲动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开脱与借口,心中虽有慌乱却并不惊恐,因为她觉得对方并不会拿她怎么样。毕竟林夕没有出事,她顶多被斥责一顿,那些一时冲动之下做出的举动完全可以推脱到场面的混乱以及求生的本能之上,叶青或许会厌恶她,但是却依旧会保护她,直到她进入安全基地为止。   因为他是军人。   活该他这样善良。   ——刘素素,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是直到她对上叶青的眼睛,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她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一直都带着伪善的面具,也不记得以前自己是否直视过这双过于冰冷的黑眸,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发现这个人的本性,她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地掩护好自己的内心,而不是如此大意地将自己一切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全部袒露在这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底下。   叶青冷冷地扫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刘素素,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但是刘素素并没有感觉松了一口气,反而感到了心凉。   仿佛已经被冥王写下了死期一样。   ……   丧尸的残骸被清理了出去,隔离区里的人被重新分化成十几个单独的区域,中间用铁皮或玻璃墙隔绝了起来。众人虽然心有不满,但是有前车之鉴放在那里,他们也害怕自己进入安全区后撞上那些感染而不自知的丧尸,只能忍耐着待在隔离区内,熬过最后的几个小时。   那些靠丧尸最近的人都被单独隔离了出来,叶青和林夕赫然在列,哪怕他们是杀死丧尸的英雄,也不能成为例外。   而关于那西装男子的事情也被调查了出来,原来那西装男是个富二代,在首都里还算是有权有势,所以对方感染了丧尸病毒之后虽然惊慌却并没有绝望,一心只想着进入首都,让家里人为他安排诊疗。他知道丧尸病毒是目前无解的绝症,但是心里依旧存了侥幸之心,那孩子也根本不是他亲生的,而是他在路上捡来的,他刻意让孩子受了凉风发了高烧,为的就是混进诊疗所里,再用权势压人,逼军医为自己抑制丧尸病毒。   被将士们用枪指着头走近隔离区的时候,西装男还觉得自己可以熬过二十四小时,顺利进入首都,谁知道险些酿成大祸。   林夕将那个婴儿交给了警方,出于对幼崽的怜悯,这个不过几个月大的女婴被送进了诊疗所,进行治疗的同时也进行隔离观察。只是因为救治得有些晚,能不能熬得过来还另说,即便救活了,未来也可能会留下病根,对于一个生活在末世的幼童来说,这几乎是可以判定死刑了。   林夕对此没有多说什么,人事已尽,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在更换隔离区时,林夕找到了军队的负责人,提出了辞别。同时找到了叶青,感谢他救了自己一命的同时,也说清楚了自己想要离开的意愿。   林夕要走,车队里反应最剧烈的,就是秦向远。   “林夕,刚刚的事情是刘素素不对,咱们之后那段路就不带她了,你别走好不好?”小奶狗以为林夕是因为当了那被狗咬的吕洞宾而深觉心寒才想要离开,顿时急了,“我们华国的首都建立了规模庞大的安全基地,安全等级以及物资供给都是全球数一数二的!虽然不能像末世前那样过得富足,但是基本的温饱还是能做得到的。你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到底不安全,孤立无援,还不如跟着大部队走!”   秦向远说得真情实意,林夕却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蛋,想了一会儿,才斟酌着言语说道:“首都我会去的,只是我想起了些事,想先去处理。”   她说得坦荡,秦向远也不疑其他,只是心里总归放心不下:“那我陪你去好不好?”   “那怎么行?”林夕摇了摇头,掐住了对方任性的念头,“你们帮了我不少忙,我很感激,但是那是我个人的私事,总不能为了这些而不顾大局。”   秦向远没听懂她的言下之意,但是他却想到了林夕喜欢的叶青,就是特别有大局观念的人。他如果为了这件事情闹腾,没准会在失忆的林姐面前留下不顾大局任性妄为的印象,这对他来说可不是好事。而他坚信以林夕的实力,也不会真的在末世里活不下去。   秦向远依依不舍地放了手,却还反复叮嘱地说道:“那你一定要来首都找我啊,我在首都等你,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林夕笑了笑,没有说话。   归还了枪支,从叶青的手里拿过自己的物资之后,林夕就离开了检查站。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刘素素的行为寒了心,但是只有林夕自己知道为什么。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在抱起那个孩子的一瞬间,她被丧尸的利爪划了一下,伤口很浅,甚至没有流血,但是林夕不敢抱有侥幸之心。   如果她没有感染,那她将来自然会前往首都和叶青他们会合;但是如果她感染了病毒,她还是在变成丧尸之前先把自己解决了吧。   人要干干净净的来,也要干干净净地走。   站在天光之下,林夕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被自己绞断的发丝微微扬起,干练而又飒爽。   林夕走得干脆,刘素素在车队里的身份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对于那些围观的群众来说,刘素素自私自利,不是个值得信任的队友,而林夕敢拼敢杀,不管怎么说都是战斗组的一员,是保护车队成员的护盾之一,眼下林夕因为心寒而远走,大部分成员都将这份责任归咎于刘素素的身上。   他们当时可是都看得很清楚呢,林夕当时分明是张开了手想要保护站在背后的人的,但是却被刘素素当做挡箭牌一样利用了。   而且那天清理超市丧尸的主要战力就是林夕,说得难听点,林夕好说歹说还能算是刘素素的半个恩人呢。   心里有了想法,面上不由得就带出了些许,虽然在叶青的指挥和控制下没有太过明显的指责与怪罪,但是私底下的排挤和蔑视还是压不住的。而因为这件事的关系,卢明华也有些疏远了刘素素,大概他心里也是有些害怕这自私自利的女人会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将他推出去当挡箭牌的。被孤立的刘素素觉得这样的生活糟糕透了,但是她又没有林夕那样独立生活的能力,不敢离开车队,就只能忍了。   她却不知道,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而林夕离开的当天夜里,叶青将队长的职务转移给了秦向远,自己选择了继续留在江城。因为从江城前往京都的路线还算安全,所以叶青决定继续在江城中搜索落单的市民。而有两名先行者护送车队前往京都也已经是绰绰有余了,车队的成员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秦向远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   苦逼的小奶狗只能带着一大帮人离开了江城,心里还惦记着林姐,却下定决心要当一个像叶青一样“有大局观”的男人。   秦向远不知道的是,他心中那个有大局观的队长在他们离开江城没多久之后,就离开了检查站,顺着林夕离开的方向找了过去。他在林夕的身上留下了精神烙印,没过多久就从一间独立的小房子里挖出了缩在房间角落里昏迷不醒的林夕。   叶青找到林夕的时候,这姑娘缩在被子里焖烧自己,人都已经迷糊了,还死死抱着唐横刀不放,那刀出鞘之后就搁在自己的脖子旁边,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自己一旦变成丧尸就自我了结。叶青将唐刀移开,将人从被子里捞出来,伸手一摸,额头烫得几乎能煎鸡蛋了。   高烧不退,这是感染了丧尸病毒的征兆,等到热度降下去之后,人一醒,眼珠子就会泛红,开始渴血,想吃生肉。   但是,也有一种例外,比如叶青自己。   叶青戴上白手套,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合金制成的金属盒子,盒子是细长的条状,触手冰寒。叶青打开盒子,盒中居然冒出一片白雾,一丝冷意扑面而来。盒子里塞着海绵垫,里面放着一支小巧的针筒,以及一管冰蓝色的试剂。   叶青席地而坐,伸手将身量娇小清瘦的少女揽进了怀里。他将那管冰蓝色的试剂填充进针筒里,随后拉下林夕的衣领,露出她的肩膀,往她胳膊上扎了一针,动作轻柔缓慢地将那冰蓝色的试剂一点点地推进林夕的身体。   林夕觉得很冷,一股无所不在的冷意将她团团包裹,冷得她下意识地抱住了唯一的热源,兜头埋进了叶青的怀里。   她半露的肩膀纤细骨感,十六岁的少女皮肤细腻而又白皙,透着微微的粉。叶青环抱着她,微微垂眸,就看见她脖颈上一条不起眼的红绳,仿佛坠着平安符之类的小东西。为了不咯到她,叶青伸手撩起那根红绳,轻轻一拉,却提出了一枚小巧明亮的银戒。   看着掌心中那枚熟悉的银戒,叶青流露出一丝思索的神色,可是怀里的女孩微微一动,他还是下意识地收紧怀抱,伸手抚了抚她柔软的细发。   天色渐渐暗了,叶青微微闭上眼睛,靠在墙壁上。随手拉起掉落在地面上的毯子,盖到了怀里的少女的身上。   一夜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当你面对失忆后的反应。]   林小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这样吧等我先征服个世界!(欢乐.jpg)   叶大佬:谁.动.了.我.的.记.忆?!(磨刀黑化.jpg)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末日救赎(九)   叶青其实从来没有跟身边亲近的人说过,自己对这个世界毫无归属感。   没错,“这个世界”。   生而知之般的早慧可以说是天资聪颖,但是从叶青有记忆开始,他对待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有种说不出来的隔阂与距离感。即便兄友弟恭,父义母慈,叶青面对自己的家庭乃至这个世界都有种说不出来的隔阂感,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严谨缜密的逻辑思维以及堪比计算机的大脑让他无法忽视这无处不在的违和感,生在这样的环境下,就如同那无根的浮萍,无法安心,自然没有归属感。   ——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这世上少数能给他带来几分熟悉感的只有同为先行者的秦向远,很多人都以为叶青的异能是末世后才开发出来的,但是只有叶青自己知道,他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并且随着身体逐渐发育完全,能力也稳步上升,虽然不知道极限在哪里,但是叶青觉得自己摸索不到自己的上限空间。   因为没有扎根这片土地的根,叶青对周围出现的事物都有近乎尖锐的敏感反应,只是他惯来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极好,即便是家人也没有察觉到他对这个世界的排斥,只是觉得他比同龄人更加稳重可靠而已。而叶青自己,对于那些具备“熟悉感”的人或事物都会格外关注,试图从中摸索出有关他失去的那些记忆的蛛丝马迹。而林夕给予叶青的熟悉感强烈得让他无法忽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变得鲜明。   叶青很难说清楚那种感觉,就仿佛一直伫立云端无心无情的神明,突然有了一颗名为“红尘”的心。   但是他在和林夕相处的过程中,也发现了这个女孩确实是不认识自己的,这也正常,毕竟连他都被完全抹除了记忆,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深藏在潜意识里的条件反射以及本能,他或许也发现不了这种违和感。叶青甚至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假的,唯有他能感受到的一切,才是真的。   因为这份熟悉,也因为这份深藏在潜意识里的本能反应,叶青始终觉得,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女孩,是特别的。   而直到现在,他看见林夕手中的戒指,他更加确定,自己那一段摸索不清的过去里,一定有这个女孩留下的深刻烙印。   叶青生于军官世家,母亲是商界巨擎的独女,叶青的大哥也接手了母亲的产业,按理来说他的家境是绝对不差的。但是怎奈何叶青从小被父亲钦点为接班人,受军队氛围的影响,叶青的日常生活过得相当节俭,除了必要的开支以外从不铺张浪费。而他人生里唯一一次的一掷千金,是在十八岁那年参加的一次古董拍卖会上抛出千万巨款买下一枚不知名金属制成的戒指,而那枚戒指也成了他的爱物,即便戴在手上会妨碍到他使用枪支,但也没有被他摘下来过。   叶青抬手捏住林夕脖颈上的银戒,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柔软的天光下绽放出明亮却柔和的光芒,与林夕脖颈上的银戒相得益彰。   叶青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林夕的脸颊,将人轻柔地搂在怀里,迎接天边乍现的第一缕明光。   林夕睁开眼睛时,一抬头看见的就是叶少校那张帅得让人不能呼吸的俊脸,忍不住就是倒抽一口冷气。这细不可闻的动静惊醒了叶青,眉目清俊的少校阖了阖眼,缓缓睁开了一双漆黑深邃宛如黑曜石般的眼睛。他眼睫长,眉形清逸,五官更是秀致,明明是华国人最为喜爱的长相,可那一身气质却有着军人独有的杀伐果断,这淡化了他眉眼上的柔和感,当他睁开眼睛的瞬间,除了那双过于漆黑的眼眸,旁人就再也注意不到其他。   林夕愣愣地看着叶青,看着他微微抿起淡色的薄唇,凝目望来的眼神透着一丝不自觉的清冷,看得林夕脑子一懵,只想往那樱色的薄唇上啃。   好在理智强迫她的一时冲动在悬崖边上险险勒住了马缰,林夕愣是自己把自己折腾出了一身冷汗,嗓音瑟瑟地道:“队长,你……”   林夕有些烧糊涂了,一时间不分今夕是何夕,也没明白明明已经辞别了车队,为什么还会在这里看见叶青。   “你感觉如何?”叶青将人半扶而起,容色淡淡,“自己动一下?”   林夕有些糊涂了,乖巧地依言抬起了手:“我记得我是感染了丧尸……额?”   一个扑面而来的水球直接砸到了林夕的脑门上,冰冷的水流淌了林夕满身,连带着叶青的军装都被溅上了水迹。林夕默默地掀起湿漉漉的眼睫,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嫩嫩的手掌心,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才会看见一颗水球凝在手掌心里朝自己砸了过来。   “你的异能刚刚开发,还不太稳定,目前也只能复制矿泉水和自来水。”叶青戴着白色手套的修长手指微微收拢,将林夕的手罩在掌心,“你的异能在末世里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将来我会为你收集各式各样的液体,你学会控制自己的异能之后就可以尝试复制不同的液体,包括药剂、可实用水、以及日常生活中所需的一部分调料。比起其他具备高攻击力的异能,你的异能更偏向生活,在丧尸灾祸的局面稳定下来之后一定能派上用处的。”   林夕听得目瞪口呆,连带着还带着三分睡意的脑子都彻底懵了:“异能?你是说,我成了先行者?”   叶青沉默了半晌,却没有点头,他抬手揉了揉林夕的脑袋,轻声道:“你知道成为先行者的必备条件是什么吗?”   林夕心里一瘆,有些强颜欢笑地道:“总不能是要被丧尸咬一口吧……?”   “政-府在传播情报信息时,称呼这种使人行尸走肉的病毒为‘丧尸病毒’。”叶青眉眼沉凝,几乎将“冷静”二字刻进了眼角眉梢里,“但是在一部分高层以及研究者的口中,它被称为‘红皇后病毒’,也就是‘物种选择病毒’,人类有极小的概率在感染病毒之后开发出身体的潜能,成为所谓的‘先行者’。”   叶青说话的语气毫无起伏,但是林夕依旧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忍不住问道:“所谓的……‘先行者’?”为什么听上去好像不是一件好消息?   叶青微微颔首,动作轻柔地抚了抚林夕的后脑勺:“你曾经问过我,未来的生态环境是否会越变越恶劣,人类的生存会更加的艰难。对于这个问题,我可以给予你肯定的答复。而你问我,是不是只有先行者才能适应眼下越来越恶劣的生态环境,我也给予你肯定的答复。”   林夕突然有了些许不详的预感,她有些困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却听见叶青那清冷却不带平仄的声音缓声说道:“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清楚,成为‘先行者’,就相当于脱离了‘人类’的物种,所谓的‘先行者’其实应该形容为‘不吃人的丧尸’才更加妥当一点。”   叶青话音刚落,林夕就猛然抬头,目光中是掩饰不了的错愕和震惊,连带着话语都有些卡壳:“为、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进化。”叶青捏起林夕的一个手指,轻柔地凑到了她的鼻子下方,“所谓的‘丧尸’其实应该被称为‘进化失败的先行者’,地球的生态环境越来越恶劣,大自然为了生存,所以催生了红皇后病毒,在大自然优胜劣汰的法则之下,人类得到了进化的机会,但是失败的几率远远多于成功的先例。你能感觉到吗?你的心脏还在跳动,但是你已经没有呼吸了,因为你在进化,你会从依靠碳元素生存的碳基生命逐渐进化成硅基生命。”   “你或许也会困惑所谓的碳基生命是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你之前询问我的‘脑液结晶’就是二氧化硅氧化之后形成的晶体。”   叶青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浅的笑,凌厉得近乎讽刺,眼中的情绪却是淡淡:“丧尸是进化失败的先行者,但是有一部分丧尸的进化比较完整,他们的大脑会逐渐液化,液化的最后就是形成晶体,而这些晶体,是先行者们提高自己异能等级的能源。换而言之,这个世界已经形成了一条全新的食物链,丧尸吃人,先行者吃丧尸,而先行者的大脑也会逐渐晶体化,最终形成一种类似‘脑液结晶’的晶核,从而彻底脱离出‘人类’的物种之外。”   叶青凝视着彻底说不出话来的林夕,语气平缓地道:“这些,你原本是不应该知晓的,但是你感染了红皇后病毒,也就以为着你正式迈入了进化的关卡。”   “人类的进化不会停歇,为了适应生存的环境,淘汰掉无法适应大自然的基因已经是必然的结果,我希望你能看开这些,选择接受。”   “哪怕不是作为一个人类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在危险的边缘跳起了作死迪斯科。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末日救赎(十)   一觉醒来,被人告知你已经不是人类啦,你会有什么反应?   林夕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问清楚了她眼下吃东西不会倒地毙命之后,得到否定回答的林夕从背包里捞起一根火腿肠先啃了起来。吃饱喝足之后冲进屋子里配备的独立浴室里,用自己还不算特别熟练的水系异能给自己洗了个战斗澡,完事之后湿着头发跑出来,朝着叶青吆喝了一声:“队长,要不要洗个澡?咱们现在不缺水了!”   叶青突然不知道应该对这个心大的姑娘说些什么,但是这谜一样的直男心态总有种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于是叶青也放弃去深究了。林夕给叶青放了一缸的自来水,自己拎着两包泡面跑去了厨房,虽然叶青说她好像成功变态成从此不需要依靠碳水化合物也能活下去的机器人了,但是林夕始终觉得吃东西也是一种享受。想到过一段日子自己的脑子就要变成固体了,林夕还是决定临死前爽那么一把。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蜷着睡了一晚上的后遗症,林夕甩了甩胳膊,总觉得四肢百骸有种冰冷的僵硬感,有点抻不开。   林夕苦恼地回想了好一会儿,才隐隐约约地想起来这种感觉好像跟打了一晚上吊针的僵滞感有异曲同工之妙,那种血管被冰冷药液冻住的错觉。   想到叶青说的“先行者是不吃人的丧尸”言论,林夕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化成半个丧尸了。   明明叶青和秦向远他们就很正常啊,如果面瘫和二算是后遗症的话。   林夕心不在焉地搅拌着锅里的泡面,窗外天光明媚,这栋独立的小别墅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炉火微微的声音,林夕恍惚间竟觉得自己还身在末世之前,只是看着庭前绿树,瓷砖白墙,都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空气中氤氲着泡面料包那咸香微呛的气味,这放在末世前不管在何处都显得格外廉价的气息,竟渲染出几分温暖的味道。她仿佛还是那个独自生活的林夕,闲懒而自由,只为自己而活,身无羁缚,一身清净。   嗯?林夕猛然回神,有些莫名地皱了皱眉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腔感慨。   难道跟自己那记不起来的上辈子有关?   林夕正胡思乱想着,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耳畔边响起,愣是吓得她一个激灵:“你在煮什么?”   林夕扭头看去,就看见叶青肩上搭着毛巾,湿着一头碎发,站在厨房门口看她。换下了那一身冷硬笔挺的军装,洗去一身风尘,一双漆黑如无光永夜的眼睛被水浸得清润,此时站在林夕面前的叶青竟仿佛换了个人。就像是璀璨夺目的钻石蒙上了一层细腻柔软的薄纱,那本就俊逸的眉眼秀致得仿佛夏天拂面而来的风,二十多岁的人了,他却仿佛还带着少年人才有的清疏郎阔,气质干净而又安宁,不染半分世俗的油腻。   活脱脱就是那些青春少女幻想中的冰山校草,是藏在所有女孩心中最美的梦境。   从□□中猛然回过神来的林夕突然纠结了,为什么她活在少女心爆表的年纪,却有着一颗老干部的心?居然脱口而出就是一句“那些青春少女”。   林夕木着脸,关火,一本正经地问道:“煮了泡面,队长要吃吗?”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老干部林夕带着冰山校草一样的美男子在客厅里嗦起了泡面。叶青吃泡面这种俗物都吃得很文雅,一手拿筷一手拿勺,将泡面夹起团在勺子上后才会入口,基本没出声音。相比之下,林夕的吃法就随意得多,大概是觉得不嗦泡面的吃法就没有了灵魂,林夕愣是面无表情嗦得欢快。   等到林夕回过神来了,才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队长,你不是上首都了吗?”   叶青卷着泡面,顺手给林夕夹了一筷子火腿,语气平平,毫无波澜地说道:“秦向远带着他们上首都了,我来找你。”   其中几番是非波折尽数归于平淡,叶青也没说自己为了找她而将先头辛苦布下的局毁了大半,虽然在移交权力的时候顶着“继续在江城搜索落难者”这样大义凛然的名号,但是到底还是先机已失了。只是叶青并不在意这些,打造一副班底,左不过是多耗费点心力,眼前的人没了,可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林夕被叶青的重情重义给深深的震惊了,大概是自己心里有点不干净,所以也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正常人一脑补,心里的小鹿难免就刹不住车,可惜林夕心里藏着的是咆哮的羊驼,就算速度上了七十迈,面上依旧不动如山,正襟危坐。   “那队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   林夕打定主意一定要跟着叶青一起行动了,说白了,她现在跟叶青就是捆绑在一起的同类人,被迫被许熠丘比特射中了爱神之箭,不管是人类还是丧尸,最后可能都不是他们的归属。既然情况当真如同叶青所说的那般复杂,那她跟在叶青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至少不必担心这个隐患突然爆发。   “先教你适应你的异能。”叶青也没将眼下本就复杂的局势更加复杂化,“等你能使用异能屠杀丧尸之后,我就带你入京。”   林夕心里隐隐有些感动,但是理智却还在提醒自己,叶青对她的指导和帮助或许是出于想要拉拢的目的。她也没心大到觉得一个陌生人能在短短几天的相处之下就能千里奔波冒着被丧尸袭击的危险来守护自己,叶青这般行事或许事出有因,但是林夕并不介意他人利用自己,相反,这样反而会让她安心。   比起相信虚无缥缈迟早会因为多巴胺的消退而淡去的感情,她更相信基于理智之上建立的稳定关系。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林夕都在叶青的训导下开始适应这种全新陌生的能力。叶青对于异能的诠释太过专业化,林夕也只能尽量去听,然后尝试着以自己的理解去使用这种被“科学化”的不科学的能力。虽然以“水系异能”来称呼林夕现在的能力,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用“液体系异能”来形容才更为合适一点。而在叶青的说法中,林夕的能力看似攻击力微弱,实际潜力极大,因为液体本身就是这世间万物的三大形态之一。   “分解。”林夕手里拖着一团纯净水,眼睁睁地看着水球分解成无数细小的分子,不停地交融重组,仿佛科幻大片的特效一样神奇,“复制。”   林夕话音刚落,水球就一顿波动似的颤抖,那无数细细麻麻的水分子宛如分裂一般挤出了一颗颗小水珠,很快林夕手中的水球就变成了两个。   叶青站在一旁看着,直到林夕手里捏着的水球变成了水龙,叶青才取出一瓶小小的玻璃管,递给了林夕:“你试试这个。”   “队长,你怎么跟哆啦a梦一样能从衣服里掏出这么多东西?”林夕一边伸手接过玻璃管,打开玻璃管到出里面略显浑浊的水,一边略带好奇的问道,“难道你的军装是政-府研究出的什么新型设备?”   “是我的能力……”叶青想了想,抬手摁在了一边的桌子上,林夕就亲眼目睹了桌子消失之后再次出现的神奇景象,“之一。”   林夕:“……”不知道为什么,跟大佬一比自己的能力仿佛山寨货。   林夕将那一团水倒在自己的手掌心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额头滴下一滴冷汗,涩声道:“……队长,这个水的水分子有些奇怪?”   “这是海洋深层水的提取物。”叶青点了点林夕手中的小水团,平静地说道,“很多异能者开发了异能之后,只懂得一昧的提高异能等级而不思考如何深入挖掘自己异能的潜力。想要提高异能等级,只需要吸收丧尸的晶核就够了,而我要教你的,是如何将你的能力发挥到最大,并扩展延伸出自己的理解。”   林夕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很多人的异能开发出来就是为了召唤更大的火球水球金属球,就算能改变外在的形态,但是从根本上来说依旧是是量变而非质变。林夕乖乖地依照着叶青的指导一点点地分解海水,直到将这一种液体的分子摸透摸清了,才开始进行了更深一步的学习。   “很多人认为液体没有攻击能力,所以轻视了这一种类的异能,将之归结为生活系异能。但是你要知道,液体的体积在压力和温度不变的环境之下是固定不变的,但是液体会对包容液体的容器施加压力。这种压力是从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的,并且会随着深度的增加而不断渐长,这也就是水压。”   “如果是位于地球正常的万有引力之下,水压的强度一般是液体的密度x地心吸力x中心点到液体表面,而液体表面弯曲会导致附加压强。”   林夕一脸懵逼地听着叶青的解说,总觉得自己突然闯进了物理频道:“……总之就是将这种水压变成我的攻击手段,没错吧?”   叶青点点头,道:“海洋深层水是海洋九百米以下的区域会被称为海洋深层水,这种离子态水分子是100%高纯度的氧还原水,成分十分稳定,我需要你了解这种液体的特性并模拟出深海的压强。如果你能创造出深海的模拟环境,你就像我一样拥有了一处‘随身空间’,虽然这个空间是深海。但是你可以利用这曾经生态发源地的环境来培育生命,也可以将此化作自己的攻击手段,将敌人一瞬间投入深海的环境下。”   “深海一平米有着近万吨的压强,你要做的就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在掌握液体分子的同时延伸出‘水压’的攻击手段。但是你也要明白,水的压强除了密度以外,更多的是来自于深度。”叶青抬手在空中虚虚一划,林夕只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波动,仿佛空间有瞬间的扭曲一样,“也就是说,延伸出来的还有对于‘空间’的掌握,你如果能调整自己本身的构造,将自己化为水的一部分,那你也可以适应深海的压强,甚至在深海中生活。”   林夕想象了一下人类突然被转移到深海时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_(:3∠)_   叶青的能力没有变化的,但是大家参考一下他在异形那个世界的解说,就大概清楚他发展的方向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末日救赎(十一)   “……真的,要跳下去?”   带着海水咸涩气息的海风扑面而来,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水天一线的秀色风景,船上的两个人却没有观赏的心情。   林夕瑟瑟发抖地站在船头,一只手死死地拽着抛锚的绳,看着那沉甸甸的铁锚,依旧有些心惊胆颤。她向来心宽胆大,也是个敢闯敢拼的主,但是想到接下来自己就要随着那铁锚沉进海里,林夕觉得只要是个人都有点冷静不下来。林夕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只要是人就总会有个弱点,好巧不巧,林夕不仅晕船还有点深海恐惧症,此时看着深不见底的海水,林夕觉得自己有点怂。   “都已经出海了,还说这些话?”叶青伸手抱住林夕的腰肢,将那个在船沿边小心试探自己承受上限的少女抱了下来,扛着走到了夹板上,“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你应该也懂,你不是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吗?不算上压强,你在不呼吸的情况下也能行动自如,更何况你还是水系异能者,大海应该是你的领域才对。”   所以不要大意地扑腾下去吧!叶青淡然地想着,就要把人往海里丢。但是林夕愣是跟牛皮糖一样将自己整个缠在了叶青的身上,腿灵活地往腰间一夹,手用力地往脑袋上一抱,一个抵抗的动作愣是纠缠出了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味道。   “下去。”   “不不不,让我再适应一下!再适应一下!啊啊啊队长你是我的杰克啊求你了别把我丢下去!”   “要像勇者一样面对惨淡的现实,露丝。”叶青面无表情接了这句玩笑话,将人往下一拉,让自己的脑袋得到自由之后,不由分说地将林夕往怀里一搂,目光移向深蓝的海水,脱口而出的却是标准的伦敦腔,“好了,别闹了,来,准备好。you jump,i jump.”   “啊啊啊啊不要啊,等等啊啊啊——!!!”   来不及为冰山队长难得一见的幽默感笑呛,林夕就被叶青抱着跳海了。瞬间席卷全身的失重感让林夕不得不死死地抱住了叶青的脖颈,因为毫无准备的缘故,冰冷的海水瞬间灌入口鼻。虽然林夕已经是一个不用呼吸也能活下去的异种了,但是这种空气突然被夺走的恐惧感依旧无法在短时间内适应。   下意识的,林夕想要挣扎,想要脱离这样没有空气的生存环境。但是叶青动作干脆地制住了她所有的反抗,只是抱着她不停地往深处潜下去。浅水区域还有光亮,阳光破开海水,却因为水得曲折而变得格外温柔,温柔而又缱绻地泼洒在两人的身上。柔和的天光之下,叶青清逸俊美的容颜仿佛九天神明,又好似居于深水的静美海妖,桎梏着无辜路过的旅人,朝着暗无天日的深海游去,只为了将心爱的玩具留在身旁。   林夕死死地咬牙,紧紧地掐着叶青的手臂,勤于锻炼的青年肌肉结实,双臂如铁般环在她身上,连分毫的动摇都没有。在这一瞬间,林夕几乎有种要死在他怀里的错觉,这并不是一个比喻或是形容,而是真真切切的,会因为丧失氧气而死在他的怀里。这本是让人心生不安的危机感,但是却无端端地在海洋死一般的寂静中横生出几分致命的诱惑,伴随着危机、死亡、神秘的魅力,几乎令人目眩神迷。   非常突然的,林夕的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冒出了“吊桥效应”的情愫理论,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人将惊惧与心动混为一谈?   叶青越潜越深,实际上以他们现在的身体,只需要将体内的氧气耗尽,就会如同无法浮起的重物一样不停地朝着更深的水域沉去,更何况他们身上还绑着铁锚的绳。叶青和林夕的身上都捆绑了特制的合金绳索,这是为了避免他们在潜水的过程中因为绳索断掉而迷失在茫茫大海之中,其绳索的硬度足够抵挡虎鲸的啃咬,其长度足够他们一直潜下九百米的深水区,这种时候要找到这种质地的绳索可以说是相当不容易了。   “开启模拟。”叶青清冷的声音在海水中变得有些失真,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又好似近在咫尺,四面八方皆有回声。   林夕一手摁上叶青的胸腔,一手摁上自己的心口,闭上眼睛开启了液态模拟。所谓的液态模拟,就是将叶青和自己的形态模拟为液体。这并不是说将他们真的变成液态,而是一种密度的模拟修改。人的体内80%都是水分,如何利用这些对人体形成保护,就是林夕要做的事情。钢筋铁管在深海中都会被水压挤成铁块,一个灌满水的气球以及破烂的塑料袋却能沉进深海,其根本原因不过是这水压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罢了。   越往深处去光线越是黯淡,到了后来几乎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林夕猛然抿紧嘴唇,死死抑制住自己对深海的恐惧,没等她适应这样静而无声的黑暗,眼前就突然一亮,她抬头一看,却见叶青左手握着一块正方体,正方体朝着四面八方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竟将他们周围十米之内的一切照得清晰分明。   林夕猜测这大概又是什么黑科技,毕竟叶青真的很像小叮当。   叶青的船停靠的地方并不是海中央,而是大陆架稍深一点的地方,他对数据的把控极为精准,绳索还有一大截的时候,林夕和叶青就已经踩在了海地的土地上。为了顺利控制异能而不出现误差,林夕死死地握着叶青的手不敢松开,两人就这样手拉手地逛起了深海。   “这里的水,除了盐分超标以外,纯净度还挺高的。”林夕拨了拨漂浮的藻类,面无表情地说道,“浅水层和中水层被污染得厉害,也就深海还有一片净土了。”这个世界的崩坏可笑而又可悲,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大厦将倾,但除了睁开眼睛看着它倾塌以外,依旧什么都做不到。   “嗯。”方块散发出的光芒温暖柔和,驱散了深海地区刺骨的寒凉,也驱散了叶青眼底深渊般的暗光,“深水是目前唯一一处不受污染的生命起源地,因为深海没有人类踏足,而其他地方,不管是天空还是森林,都已经因为严重的污染和过度砍伐而走向了毁灭。人类苛待自然,最终也将被自然苛待。”   叶青说着这样的话,神情却冷淡得可怕,他也是人类,也享受过“科技带来的便利”,所以对于被自然遗弃的下场并没有义愤或是不甘。   地球的灾变不是一个人的过失,承担结果的自然也不是某一个人。   “这就是深海鱼?”林夕看着周围长得稀奇古怪丑得非常有个性的鱼类,“队长,了解深海鱼的生物构造真的能创造出生命吗?”   “严格来说,生命是宇宙的奇迹,环境创造生命,而生命也会不断的进化以确保自己能匹配上环境。”叶青又像小叮当一样掏出了一个复杂的仪器,连同一个医疗箱,一只手还牵着林夕,“过来搭把手,我需要复制深海的生态环境数据,你去帮我把深海鱼的模型拓印下来。”   林夕乖乖照做,她和叶青现在就是你的左手我的右手相互依偎的状态,虽然不知道叶青收集这些是要做什么,但是林夕相信这位高智商的少校一定能物尽其用的。   “你试着松开我的手。”叶青瞥了一眼两人相牵的手,说道,“我需要尝试自己是否能适应深海的压强。”   林夕手一抖,差点把仪器给砸了,她拼命摇了摇头,涩声道:“队长,别玩命,你自己也说了,深海压强足够一瞬间将坦克压扁,就算只是一瞬间我也不敢让你暴露在这种环境下啊。咱们华国有句话,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老死了是整个宇宙的损失,您的生命不属于你,是属于这个社会这个时代的啊。”   叶青下意识地抬手想摁一下眉心,做实验的时候他习惯佩戴浅视眼镜,但是却是摁了个空:“我需要进行一些精密的操作,你未必能帮上忙。”   林夕想了想,伸手一把抱住叶青的腰,让叶青两只手空出来的同时自己也有手可以干活,只是这姿势反而更别扭了。   林夕在背后抱着叶青,看不见叶青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似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若有办法,你可同意执行?”   林夕神色莫名地点了点头:“啥办法?您老开口,就一句话!”   叶青在林夕的怀抱里转过身来,两人面对面,林夕只看见他伸出一只带着白色手套,修长好看的手,轻轻捏起了自己的下巴:“那,失礼了。”   叶青低头,稳住了女孩的唇,为了防止她下意识的反抗,他另一只手抬起摁住了她的后脑勺。林夕大概是惊呆了,抱着他的手微微僵硬,却是忘了躲闪。然而更惊悚的还在后头,叶青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姿态吻住了未成年之后,居然还直接撬开了她的牙关,来了个法式深吻。   林夕一脸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帅脸,双目失焦,连叶青是什么时候撤回攻势的都不知道。   结束了亲吻,叶青无意识地抿了抿唇,随即闭上眼睛,于是林夕就更加震惊地目睹了叶青在自己的面前重组变身,不过几秒就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林夕双手还保持着环抱的姿势,看着面前容颜如雪,眼神清冷却气势逼人的另一个自己,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的异能就是我自己,通过大脑的运算,我能够掌握时间与空间的置换,也能通过□□收集他人的dna从而改变自身的形态,完全克隆dna的本体。”叶青抬了抬手,不管是指纹、声音还是虹膜,他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另一个“林夕”了,“除了你的样貌以外,你的能力……同样也为我所有。”   叶青语气淡然,他知道自己暴露出来的底牌有多么可怕多么令人忌惮,所以他看似漫不经心,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林夕分毫。为了成就更强的自我,他深度挖掘过自己的能力,而了解的越多,他越清楚自己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存在。   如果这个世界上会出现一个随时能取代你的“自己”,你不会害怕吗?   如果你的亲人爱人随时都可能被别人夺取dna抹杀掉存在,你不会忌惮吗?   叶青凝视着林夕,他知道这个少女与常人不一样,他也好奇这个给自己带来强烈熟悉感的女孩面对这些,会有什么反应。   惊惧害怕,那是常人的姿态;强颜欢笑,是心机深沉的表现;故作无畏,那是弱者的智慧……   但是叶青怎么也没有想到,林夕的反应会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呃,队长,克隆个基因你还得挨个深吻啊?这也太惨了吧?”林夕心有戚戚,无比同情地道,“末世后缺水,很多人没机会刷牙,岂不是很恶心?”   叶青:“……我不会用这个能力的。”   #本该配合我演出的你。#   #总是那么。#   #关注点清奇。#   作者有话要说:  拿着错误攻略剧本的大佬撞上了直男属性的林夕。   娇羞不存在的,害怕不存在的,甚至连忌惮都木有的。   关注重点在于末世民众是否有水刷牙(不是)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末日救赎(十二)   林夕跟着叶青再次上路,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这两个月的时间他们都居住在海上,每天吃的食物不是鱼就是海草,简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海水的咸腥。林夕苦逼非常地捏着鼻子,将轮船打捞上来的海鲜鱼类丢进自己这两个月以来的修炼成果——“模拟海洋领域”里面。叶青的空间有存储和时间静止的功能,但是其本身不具备让生物繁衍的功能,存储再多的物资也有消耗一空的时候。相比之下,林夕的模拟海洋却能给生物提供一个干净无污染的繁衍环境,以后他们走到哪里都不用担心食物匮乏了。   但是在海上生活了两个月,林夕觉得自己现在看见海鲜就想吐,虽然在末世里食物难得,这话有点“饱汉不知饿汉饥”的嫌疑吧,但林夕觉得为了自己的胃着想,她短时间内还是不要碰任何海鲜发物来得好。林夕向叶青投诚,表示自己愿意成为叶青的粮食储备仓,但是却被叶青拒绝了。   “海鲜含有极高的营养成分以及蛋白质,的确是人类食物的重要来源之一。但是人类总归能找到全新的出路,你的能力却不能随便暴露。”叶青说得很认真,他甚至放下了手头要做的事情,转头凝视着林夕,“人类对于异能的探索还在起步阶段,你如果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地方,他们不会认同你的‘强大’,只会将你归结于‘异类’。你的付出不会得到尊敬和爱戴,只会有蜂拥而来的恶意和道德绑架,他们想的不是你付出了多少,而是你还有什么没掏出来。”   林夕沉默不语,她知道叶青说的是对的,就比如叶青自己,他那夺取dna的能力如果公布于众,定然是会引发惶恐的。   如果林夕存储的是物资,她还可以在小范围内接济一些需要帮助的人。但是她保留下来的一整套海洋生态系统,而海鲜发物这些水产怎么能轻易示众?只怕她还没有来得及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最大,就被那些早已泯灭人性的蚂蟥血蛭蚕食干净了。   叶青暴露出自己的能力,也是为了让林夕安心,因为他们彼此之间都知晓对方的秘密,这代表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也更加安全。   叶青并不畏惧他人的忌惮和防备,但是没有什么由来的,他不希望他和这个女孩之间存在着这样疏远的距离。   那对叶青而言,陌生的、概念模糊的、遥不可及的爱情,随着这个少女的出现而变得逐渐明晰。   就像是拨云见日,他本已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去面对那或许充满了残酷阴谋诡计的过去,却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就撞了满怀璀璨的星火与光明。   ……   叶青开着军用警车进入了京都。   隔着防弹玻璃窗,林夕四处张望着京都的风景。身为华国的政治枢纽,经济最繁荣的城市之一,京都的环境污染也是数一数二的严重。虽然丧尸病毒没有扩散进这个严防死守的最后驻地,但是这里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蒙了云翳的眼睛。街道两旁有些脏乱,房屋店铺不是关张就是被政-府征集做了民房,处处都显现着萧条的味道。往来的行人们面黄肌瘦,行色匆匆,面色多有憔悴,却并无绝望和心灰之感,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京都被打造成铁桶一样的生存基地,不管物资富饶于否,但总归生命安全是得到了保障的。大抵也是因为这样,京都里的人们依旧为着温饱而奔波不停,但是丧尸造成的惶恐依旧被控制在一个不失衡的范围之内。这跟华国人的文化有关,自救与务实诚恳几乎是刻在骨子里不变的品质。   在丧尸危机席卷全球的时期,科技技术先进的国家已经开始全面反击控制丧尸的横行,力图从这些行尸走肉的怪物手中夺回人类生存的土地。华国的科技力量不如别国强盛,画风却清奇得紧,在这种危急关头,他们居然圈出了一大片土地,重新开始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田地耕作。比起丧尸危机,他们更忧心土地是否还能种出植物,比起腥风血雨,他们更关心是否还能吃得上白米饭,种下的种子是否还能生根发芽。   也正是因为这种吃货一样的执念,华国也是当今世界上最不愁食物的国家,死在丧尸袭击里的人不少,饿死的人却反而不多。   叶青带着林夕在管理部门里挂了个号,填写资料时,林夕特地瞄了一眼叶青的资料表,只见对方“异能”一栏填写的“空间”,显然是不准备暴露自己全部的底牌。而这两个月下来早已对叶青心服口服的林夕也有样学样,在异能一栏上写了“控水”,并没有对自己的异能进行详细的描述。   空间异能以及水系异能都不被归类于战斗系,好在政-府对先行者极为看中,也不拘泥于这些小小的细节。两人的资料表刚交上去,基地就产生了极大的震动。毕竟先行者万中无一,这里却突然冒出了两位先行者。当下就有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热情无比地冲出来将两人迎了进去,在经过他们同意之后进行了采血取样,为他们办理完全部的身份证件之后还亲自将两人送了出去,并热切地表示欢迎他们为异能研究贡献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而拿到自己的证件卡,林夕发现自己被分配到了“农耕部门”和“生活部门”,叶青则被分配到了“战斗部门”。这个战斗部门不是因为上头多么慧眼识珠一眼看出了叶青身手不凡,而是叶青的空间系异能是收集物资的最佳配置,不把他丢进队伍里简直是暴殄天物。   “随我来。”叶青带着林夕去了另一个办事处,提交了自己身为华国少校的身份资料,“农耕和生活这两个部门你可以当做是兼职,你的战斗力已经足够分配进战斗组,只是还需要进行系统性的训练。你白日可以随我出战,归来后去农耕部门兼职一两个小时就足够了,过度消耗异能对你不好。”   林夕点点头,也没将叶青这话往心里去,因为她知道叶青这话是特地说给边上的人听的。特训的那两个月里,叶青可没有什么“过度消耗异能”的概念,他信奉的是“挑战极限”,每次都压榨着林夕将异能消耗一空,逼着她不断挑战自我,迫得林夕即便没有吸收过丧尸晶核,异能依旧比普通异能者高了数倍。   有了工作,基地也毫不客气地给这两位珍稀的先行者开了后门,叶青和林夕被分到了一处靠近中心地带的独栋小别墅。要知道越靠近中心地带就意味着生存环境越加安全,即便基地外围发生了什么暴-动,传播到市中心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而这点时间可能就是生死的距离,因此即便是安全基地,住址也有好坏差别,而叶青和林夕的住处可以说是相当优越了。   大包小包搬进了新家,林夕一点都没有跟人同居的自觉,挑了一间自己喜欢的房间之后就准备出门走走,适应一下基地里的环境。   “我跟你一起。”叶青换上了军装,戴上了平时常戴的白手套,长身玉立,笔挺如竹般的俊逸,“现在京都内很乱,有些地区比较危险,你跟着我走。”   林夕点点头也没有反对,反而下意识地伸手牵住了叶青朝她伸出的手,这是她在特训的这两个月里养成的条件反射,反正搂也搂了抱也抱了,初吻都已经交出去了,其他的事情就不要纠结太多。林夕只当叶青是自己的监护人了,谁叫她爹不疼娘不爱,现在还未成年呢?   被魔鬼训练了两个月,林夕已经很少想起这辈子的身生父母了,大概他们也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江城,所以不需要放在心上了。   整个林家,如果说勉强还有些许情分的,也只剩下林霞那位姐姐了。   叶青带着林夕逛了一圈市中心的一些商铺,那些商铺都是政-府开设的,基地中的人可以通过以物易物、贡献积分点等方式来进行交易买卖。商铺内的东西种类丰富却很杂乱,食物米粮一扎一扎地放着,蔬菜水果散乱得柜台到处都是,而这些战斗部门搜索回来的食物生鲜不到半天就会销售一空。为了防止有人屯粮,八十年代的粮票油票再次发放,每个人食物的购买量都有定数,这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得到基本的温饱。   京都市中心还算和乐,街道两旁也被打扫得很干净,但是走出了市中心进入外围,林夕就发现街道上的人口数量有明显的增加,局势也有些混乱。大概是因为三教九流全部凑到一起的缘故,在生存的压力之下,争斗和纷扰依旧不少。越往外走场面越是混乱,华国的人口基数太过庞大,就是将整个京都挤得摩肩接踵也容纳不下这么多人,那些老百姓不肯走,就围在京都之外,政-府不得不扩张了一些警备力量,但到底还是有些不足的。   出了京都就是安全基地的范围之外,在基地还未扩张规模之前,这里就是许多人暂时的避风港。林夕能看见很多人席地而坐,帐篷和睡袋到处都是,这里的风气和秩序就没有京都那么严谨了,单单是林夕这一路走来,就看见了不止一起打架纠纷的事件,两旁的屋舍里挤了不止一家两家的人,热闹嘈杂得几近刺耳。车辆胡乱停靠,这些末世前的名车被改造成了暂居的屋舍,乱得很有特色。   有几个穿着艳丽暴露的女子游走在人群里四处拉人,为生计奔波;也有人为了一棵发焉发黄的白菜锱铢必较,吵得面红耳赤。林夕一路看下来,心情难免有些沉重。外围的警备力量显然不太充足,如果有感染了丧尸病毒的人混进人群,可能会造成严重的伤亡。这种事情,政-府知晓,在这里等候的人也知晓,但是为了一个生的希望,他们宁愿留在这里等待基地扩张,都不愿离开人群和大部队。   “很快华津那边就要建立第二个生存基地了。”叶青似乎看出了林夕情绪有些低落,出声安慰道,“想要进入京城外围也是需要经过隔离检查的,病毒散播的可能性不大,你放心。只要熬过了这段日子,会有更多的生存基地林立华国各地,这股‘慕京’的风潮也会淡了。”   人类是群居生物,而抱团是人的本能,政-府并不是不在意这些民众,而是很多时候,他们思考的方向需要顾全大局,也要将目光放得长远。   林夕牵着叶青的手快步走过长街,看了一遍,心里也已经有数了,便打算原道返回。   正准备离开时,不远处的街道边爆发出了巨大的争执声,林夕忍不住凝神,却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了耳蜗里:   “我这闺女颜色出挑,大学本科的学历,丰乳肥臀一看就好生养!配你那残障儿子简直血亏!你才出价半袋子米粮?!不干!至少五斤大米,不然不换!”   林夕猛然扭头望去,便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正跟人吵得不可开交,而她脚边那个被五花大绑,披头散发跪在地上的女子,不是林霞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卖女儿?!!!(突然变方.jpg)   兔叽:(深沉.jpg)卖女儿,卖女儿,大佬,我旁边这个这个颜色不出挑,没有本科学历,身材平板未成年,性格直男老干部还整天作死的女儿打折贱卖了,你出个价吧。   叶大佬:无价之宝,买不起,只能抢了。(反手一枪爆兔头.jpg)   the end兔叽。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末日救赎(十三)   这世上有太多的感情与羁绊,可以同享福,不可共患难。   在小妹被当做透明人一样被父母遗忘在脑后的时候,林霞就已经预见了自己被抛弃的未来。她并不意外,只是有些茫然,她心中向来有自己的小打算,但是她不知道除了这个“家”以外自己还能去哪。她知道在这个“家”里,自己比不上弟弟重要,但是因为乖巧懂事,所以在父母眼里还是有几分讨喜了,至少比沉默寡言的小妹要来的重要,毕竟小妹从懂事开始就被父母送进了全封闭式的托管学校,少有能回来一趟。即便回来了,也不过是个隐形人罢了。   但是这样的“讨喜”,能维持多久呢?人心的那点的温度,什么时候会凉熄呢?   林霞用自己的全部换来了答案——不过两个月罢了。   末世之后,林霞收拾了行李,跟着父母一起加入了大部队来到了京都。一开始,一家人的生活虽然拮据却也不是过不下去。但是渐渐的,能领到的物资越来越少,他们一家子又不敢出去面对丧尸,只是每天等着政-府少许的接济,食物只是勉强能让他们活下去,但是却根本无法饱腹。向来“懂事乖巧”的林霞早已将讨好父母化作了骨子里的本能,她吃得越来越少,干的活却越来越多,到了后来,她几乎包揽了所有的活计,每天却只吃一片干面包。   她以为,自己继续“讨好”,就能继续留在这个“家”里。而不是像小妹一样,或许死在哪里,都无人知晓。   但是即便再怎样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林霞依旧无法违抗自己早已窥见的命轨。从偶尔的打骂,到彻底的厌弃,也不过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她该庆幸为人父母的还有几分良心吗?至少不是真的将她作为货物交易出去,而是打了一个“出嫁”的名号,多收几分“彩礼”。   林霞有些讽刺地惨笑,她也想过反抗和挣扎,但是除了换来一顿打,就是父母口中的“应该孝顺知恩,应该懂得回报父母”。   孝顺是华国人的美德,可是为什么她就变成这般模样了呢?   林霞想不明白。   ……   林夕也想不明白。   林家三个孩子,长女林霞,次女林夕,幺儿林晖。朝霞、夕阳、余晖,林家的三个孩子,都是天边的一抹光。   只是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幺儿林晖大概是高悬天空的太阳,而林夕和林霞不过是太阳洒下的残光罢了。时代已经进步到了一定的境界,偏见却始终存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所谓的平等却根本没有到来。当末世到来,秩序崩坏,面对死亡和困苦的威胁,浮于表面的美德就像烟云一样消散。   五斤大米,看着可笑,但是这五斤大米是林家最重要的三口人能撑到第二生存基地建立的一根支柱,可以说,是林家的希望。   对于林家来说,林霞不是不重要,她只是没有那么重要。   林夕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这辈子的家人,更没有想到相逢的场景是如此的尴尬。   自家人知自家事,林家父母重男轻女的心态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这倒也不怪他们,而是他们原是小农村里出来的人。那地方本就民风落后,思想封建,这重男轻女的思想不仅是体现在男人的身上,也体现在女人的身上。林母名吴静,跟林父林英达从同一个村落里走出来,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林英达重男轻女,吴静也不遑多让,她不仅苛待两个女儿,也苛待自己,因为她打从心底觉得男人是天,女人是奴,女孩子不需要善待。   林霞比林夕大不了多少,也就刚开始读大学,尚未走入社会的小姑娘,青青涩涩的,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小心机,但是人又能坏到哪里去?而那个因为怀林夕时上了身体所以隔了好几年之后才生下来的弟弟林晖,虽然年纪尚小,但娇奢任性的性格也已经初具雏形。只是林夕并不怪他,因为他会养成这样的性格,完全是因为父母的教育问题。这样一个家庭,虽然令人心中生厌,却也不至于到怨恨的地步。   但是,末世到来了。   林夕远远地看着闹剧似的场景,看着这辈子的母亲将长姐当做货物一样评头论足,只为了换来一袋大米。   林夕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言语穷极,无话可说。叶青看着林夕的神情,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他就迅速分析出了那些人和林夕的关系以及林夕家庭成分的构造。叶青动作微微一顿,却没出声安慰,只是沉默地站在林夕的身旁,仿佛风雨不侵,不屈不折的青松。   过了好一会儿,林夕才扯了扯叶青的衣袖,扬起一张带着点纠结的神色的脸蛋,欲言又止地道:“队长,能不能帮个忙?”   帮忙自然是可以的,问题是怎么帮?叶青点头之后,就被林夕顺手带进了无人的小巷,一把摁在了墙上。   林夕伸手抱住叶青的脖颈,踮起脚对着那好看的薄唇咬了过去。   叶青曾经说过,他能通过体-液的交换来窃取别人的dna,但是他也能将两套dna进行分解重组,从而塑造出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新生基因组。而林夕需要的就是这一套全新的基因组,她需要一个“不存在的人”来帮自己切断这沉甸甸压在头上的血脉联系。   林夕没有任何恋爱经验,亲吻也青涩得紧,连啃带咬,身高不够还要蹦一蹦跳一跳。最后还是叶青近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弯下腰来回吻她,才成功交换了自己的dna。他略带薄茧的指腹轻柔地拂过少女柔嫩的脸颊,近在咫尺的距离,彼此的呼吸都交融在唇齿之间。结束了一个旖旎暧昧到极致的吻,叶青微微抬起头来,沉静深邃的眼底映着少女俊气而无甚表情的脸蛋,她神情极稀,看似木讷,眼睛却蕴着流转的星芒。   少女的眼睛清澈而又明亮,她面无红霞,姿态落落大方,眼角眉梢都是一派思无邪的纯粹与冷静。   这样一个情窍未开,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   她大抵不懂亲吻的含义,所以稚气懵懂地做着这样令人心神摇曳的事,令人魂不守舍,自己却情不入心。   多么令人难受。   叶青几乎有一种自己在犯罪的错觉,而在dna重组之后,这种感觉达到了几乎让他无法忍受的巅峰。看着镜子中隐约带着两人五官轮廓特征的青年,他几乎不用转动自己的大脑,就能推测出一个可能——如果他们的基因融合,最终诞生的子嗣,或许就是这样的容貌。   完全变了一个人的英俊青年走向了掐架争斗的人群,林夕躲在暗处看着,没过多久,叶青就用一袋米粮换回了林霞。   那想要给儿子买个媳妇儿的中年妇女心有不甘,他们一家出逃的时候开了一辆小车,带了不少物资,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才会动起趁人之危,拿粮食换个黄花大闺女的念头。只是吴静要价太狠,她才会争执不休,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半路却杀出来一个程咬金,这心里如何能甘愿呢?   中年妇女想闹,却又不敢,这个英俊的青年神色冷淡,服装整洁,腰间还配了枪。在末世,一个人的仪表就是最好的身份证明,能将自己拾掇得这样干净的人,身份绝对不是他们招惹得起的。虽然恨得直咬牙,却还是不得不挤出谄媚的笑脸,将快要到嘴的肥肉拱手相让。   别人能看出来的,吴静自然也能,她对待女儿也有几分感情,比起残障人士,让林霞跟着这位身世不俗又长相俊美的男子,真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彩礼?不,你想多了。”叶青神色冰冷,那俊逸如画的眉眼一旦失去温度,立刻就显出如立云端的高高在上,“我需要的是实验助手而不是妻子,既然你已经做出将女儿卖给他人这样的事了,为什么不将事情做得更绝一点?我可以交易给你米粮和一些新鲜果蔬,但我要求买断你们之间的关系。为了防止实验情报的泄露,她不得以任何方式与你们进行接触,同样的,你们如果招惹了麻烦也不能胡乱攀扯。”   叶青这话说得狠绝,态度漫不经心,字里行间却全是敲打和警告。   吴静赶忙赔笑:“您说笑了,哪能啊?嫁出去的闺女就是泼出去的水,总是补贴娘家叫什么事啊?!没这个理啊!”   她以为自己说了一句讨喜的话,但是却不知道为何,面前的男子神情变得更加冷淡,说道:“你知道就好。”   林霞被解开绳子赶走时几近心灰意冷,她神情灰败地跟在那个买下自己的青年身后,已经无力思考自己的未来。   所以,当她在小巷里看见自己分别已久的妹妹时,林霞忍不住瞠大了眼睛,早已□□在眼眶里的眼泪刺得生疼的双眼几乎是瞬间就掉下了泪来。这个街坊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这个从小到大都贴着“懂事乖巧”、“成熟稳重”标签的女子,此时站在自己妹妹的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你哭什么?”林夕的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不解,她对自己的父母早已死心,自然也就没有因期待而生的伤怀。   “你、你为什么……”林霞嗓音嘶哑地问道。   林夕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不救?你好歹给我留了短讯,我总归是承了你的情。”   林霞摇摇头,她情绪有些激动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哽咽的泣声堵住了所有的话语。鬓发凌乱的女子,这时整个人像是脱去了水分干枯而又萎靡的花草。哭光了身体的水分,此时脸上殷殷流淌出来的液体,竟像混了血一样带着淡淡的猩红。   那是无法用言语述说的隐痛。   ——她费尽心思讨好的“家人”亲手将她推进了地狱,而那个一直被她视为假想敌,若有似无地排挤着的妹妹,却煞费苦心地将她从地狱里捞了出来。   仅仅只是为了她那装乖讨巧而随手留下的纸条。   何其讽刺?何其可悲?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末日救赎(十四)   华国人夸赞晚辈孩子的时候,总是难免逃不过一个词——“懂事”。   肆无忌惮地在孩子面前争吵,朝着懵懂不知的孩童宣泄倾倒自己的负面情绪,在孩子小心翼翼的询问下随口敷衍一句“夫妻之间打打闹闹都是常态”,便可以将一切都揭过。而孩子的害怕与惶恐,不安与讨好,那些因为恐惧而延伸出来的自保的本能,总是被大人们归咎于“懂事”。   林霞就是一个很“懂事”的女孩,这种讨好是家庭赋予她的本能,而面对生活的恐惧以及家庭的依赖,则来自于自己那个被父母“抛弃”的妹妹林夕。   因为林夕的出生让母亲伤了身体,没有一个弟弟,母亲受到了公公婆婆那边施加而来的压力,连带着对这个小女儿也多有不喜。因为吴静和林英达都有工作的原因,家中无法同时看顾两个孩子,在势必要放弃一个的情况下,年纪更小更难照顾的林夕被舍弃了。她被送回了老家,在不喜欢孙女的爷爷奶奶身边长大,林霞回过家乡,她不喜欢那里低矮的瓦房、粗鲁肮脏的孩童、满口脏话的大人、以及……爷爷奶奶。   后来,妹妹懂事之后就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却已经不可挽回地塑成了阴沉寡言的性子。她并没有融入他们成为这个家的一员,反而在弟弟出生之后被送进了托管式幼儿园,近乎监狱一样的寄宿学校——从小到大,从小学到高中,是的,多么令人绝望。   作为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林霞的心中一直有一种自豪的优越感,毕竟,谁让她“懂事”呢?   “一楼,你自己挑一个房间住。”   林霞从浑浑噩噩中惊醒,她猛然抬头,就对上了林夕那双过于冷静理智的黑眸。她的妹妹向来有一双清澈到极点的眼睛,像深山老林里孤寂的一汪清潭,纯粹、自然、带着冰寒。往往当你觉得她清澈得一眼就可见底的时候,你才会猛然发现倒映在她眼底被洞悉得彻彻底底的人反而是自己。   “基地派送处每隔三天会将食物和饮用水的配份送来,就放在厨房的冰柜里,你可以取用。”林夕一一介绍着别墅里的设施,“我是水系先行者,所以在用水方面没有什么限制,别墅里设立了水箱和太阳能,你可以洗澡,这个不需要通知我。食物是三人份的,虽然因为我和叶青都是先行者的关系,配份的种类还算比较充裕,但是我还是不希望看见你将食物带走去接济别人,这会招惹上麻烦,而如果出事,我并不打算为你承担任何责任。”   林夕一板一眼说得冷硬极了,不是她冷酷无情,只是她眼下也算是半个抱着叶青大腿求生的人,有些麻烦自己可以沾身却不能拖累叶青。万一林霞真的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将食物转手送给了别人,基地里那么多还饿着肚子的狼只会将他们当做肥肉。闹得小的顶多是入室盗窃,闹得大的估计会怀疑军部尸餐素位,家里藏着余粮,还能随手分给别人,却不顾基地里还有这么多人饿着肚子,到时候发生暴-动可就不是能轻易善了的。   该说的说,该敲打的敲打,林夕顾念着那一分情分,却不觉得叶青有迁就林霞的义务。   林霞一反往常讨巧卖乖的姿态,沉默安静得有些不像话,听完林夕的叮嘱之后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吭声。她在末世里多多少少也已经熬了两个月了,自然不会像末世以前那样不通人情冷暖。虽然有些意外妹妹居然成了政-府通讯里提到过的“先行者”,但是也没有其他更多的念头了。   林霞在这里住了下来,大概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想要体现自身价值的缘故,她一手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即便是一栋占地范围不小的别墅,也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若是放在末世前,林霞不管是人品样貌还是性格心机都算得上上乘,想要有一个好的归属也不是难事,或许在不久的将来真的能凭借着自己的汲汲于营走出一番天地来,只是,可惜了。   安置好林霞后,林夕就跟在叶青身边朝着军部去了,她已经去农耕部打过卡了,现在准备去军部报个名。因为末世之后金钱通通变成了废纸,现在京都基地里的生存制度行的是积分制,办事处会为每一位民众办一张磁卡,而民众通过工作得到的积分点数会存进卡里,用于货物交易。其中,军部可以拿到手的积分是最多的,因为他们能够带回物资,也需要去面对危险的丧尸,就算带回来的东西会按照队伍里的人头平分,那也足够他们过得温饱富足了。   叶青带着林夕到达军部的时候,管理员看着这两个年轻人,觉得有些棘手。叶青身为少校,军部的审批很快就通过了,反倒是林夕,因为身材太过瘦小而且还未成年的缘故,军部不肯松口,只说让林夕做一次体能测试,如果体能达标了,才能被允许进入军部。   叶青直接被基地高层给请走了,而林夕则被带进了体育馆。叶青提示过她可以适当暴露一些底牌,但是要自己拿捏好分寸,所以林夕展示过自己用枪的手法、唐刀的刀术之后,又操控水龙卷形成了一个涡流。这一招模仿的是海洋平静水面下的暗潮汹涌,本身并没有太过显赫的攻击力,但是在减速和阻碍方面有显著效果。人如果被水里的涡流困住,很可能就会淹死在水里,这一招虽然不能剿灭没有呼吸的丧尸,但是拖延一下时间还是没问题的。   林夕露了这一手,负责记录她异能数据的研究人员立刻眼前一亮,也没想到水系异能居然还能这么用。这一招被研究人员记录进了档案里,林夕相信他们在灵感的刺激之下会衍生出更多的攻击手段,而这些窍门以及技术,基地一定会总结之后教导给那些跟基地签了死契的先行者。在末世,这些技术就是一个国家的立身之本,也是政-府高层控制先行者们的手段之一,这种珍贵的资料都是高度机密,先行者不签死契,国家也害怕他们带着资料叛国。   只不过现在末世也才刚开始不久,对异能的摸索还在试探阶段,林夕思虑的这些事都是遥远的以后了。   林夕签了一份合同,将自己对于异能的见解告诉了高层。她经历了两个月的地狱式训练,对异能已经有了较为初步的了解,即便全部说出来也无妨,毕竟她能感觉到自己所懂的东西与叶青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那个男人就像是北极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高深莫测,不可估量。   “林小姐可有工作意向?还是决定服从政-府的安排?”   “我想跟着我们队长。”林夕拿出自己的住户资料,她跟叶青住在一起,基地的户口上就将两人放到了同一个地方。   办事处的管理员微笑着接过了林夕的住户资料,这一眼瞥过去,整个人就懵了。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们华国将军的次子会孤身一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基地,还隐瞒身份跟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合法同居?要知道上将一家自从丧尸危机爆发之后就在四处寻找这位年轻的少校了,以对方的身份和能力,只要轻描淡写地开口提一句,立刻就能进入京都基地的政权中心,何必加入军部打生打死,还在外屈居于一栋小小的别墅?   管理员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面前的少女一眼,女孩容貌俊气,气质沉稳,眼神冷静,但是那略微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分明就昭示着稚嫩的年纪。   禽兽,对未成年下手的都是禽兽啊!   管理员一边在心中泪流满面地腹诽少校,一边给林夕办理手续,等林夕离开之后,转头就将叶青的情报递交给了上层。   于是,叶家一大家子人才刚刚找到自己失踪两个月的次子,转头就被人告知次子跟小姑娘同居了。   叶家从军,每一代的子孙都是自己实打实拼搏出来的军衔,叶老爷子退休之后恰好是叶青的父亲上位,因为行的正坐得端,也没有人会在他们身上乱嚼口舌。叶将军和叶母有三个孩子,长子叶锐从商,接手了来自母亲那边的事业;次子叶青从军,年纪轻轻已是少校军衔,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叶将军百年之后的职位就会由叶青顶上;三子叶文原本的发展路线是科研,但是后来从了政,原本事业也颇有起色,但末世来临之后,又老本重拾。   可以说,叶家的三个孩子都很有出息,叶父叶母将他们的三个孩子教育得很好,正直善良,品行端方,说是人生赢家都不为过。   唯一让他们有些担忧的,是二儿子的婚事。   叶家的基因优良,三个孩子都生得容貌俊秀,仪表堂堂。加上家风清正,可以说,叶家本来是根本不必忧愁儿媳妇的人选的,他们之间任何一个拿出去都是会被人争着抢着的钻石金龟婿。而事实也是如此,长子叶锐二十有八,结婚了两年,有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奶娃。小儿子叶文虽然沉迷科研不可自拔,但是身边也有个知冷知热的女朋友会照顾他饮食起居,避免他为了科研每天就只懂喝葡萄糖啃方便面,怎的这中间长得最好的二儿子反而不思女色了呢?   老一辈的思想还比较封建,并没有往“基佬”这个方向思考,反而是开始忧虑次子是不是身体有啥问题,或者天生是个性-冷-淡?   叶家早就从江城幸存者的口中得知了叶青的去向,但是叶青一消失就是整整两个月,说不担心那都是假的。此时久别重逢,一家子和和美美地坐下来叙旧,叶将军还没来得及欣慰二儿子变得越发冷静沉稳,转头就被人告知自家洁身自好多年的次子跟未成年人同居了。   叶将军倒是没勃然大怒,更没有操起扫把就朝着儿子劈头盖脸一顿打,而是十分冷静地看了儿子一眼,沉声道:“怎么回事?”   叶将军自认自己不是个不讲理的父亲,他信任自己的儿子,也相信对方不会干出这种丧心病狂……   “就是这么回事。”   叶青顶着一张跟父亲如出一辙的面瘫脸,容色淡淡,语气笃定地道:“我喜欢她,想和她结婚,年纪小没关系,我可以等。”   叶将军:“……”   过尽千帆历经沧桑,走过弹枪雨林爬过尸山血海的叶将军开始了严肃的思考。   ——现在迟了一步再操起扫帚把儿子打死,会不会显得反应过激?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家要刮台风了,还是我爱吃的水果,气哭。   担心得吃不下饭,结果拍摄还闹了不少乌龙事。   希望一切平安!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末日救赎(十五)   林夕进入军部的第一天,就撞见了熟人。   “林姐!”   入队的第一天,林夕就被飞扑而来的小奶狗抱了满怀,身穿军装的秦向远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人模人样,往那里一站就是带着清贵气质的韩式花美男。大概是看到林夕一时情绪激动,秦向远无意识间爆出了一直以来只敢在心里默念的小绰号,浑然没觉得自己一米七八的个子黏在一米六几的小姑娘身上有哪里不对:“林姐你来京都了?这一路没遇上什么危险吧?吃了不少苦吧?哎呀,你找队长?队长他后来留在江城没有入京,我的队伍正好缺一名成员——”   没等秦向远撬墙角成功,严正有序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秦向远带队的队伍有三十多人,这时听见脚步声齐齐偏头一看,就看见叶青军装笔挺,身后跟着两名同样身穿军装的男子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叶青看着秦向远那几乎要将林夕整个摁在怀里的举动,眼帘微垂,神色不辨,却是伸手拽住了林夕的胳膊,将人一点点地拽出了秦向远的怀抱:“秦上尉,你该归队了,叙旧也请在任务结束以后。”   秦向远一听叶青唤他的军衔,就知道接下来是要谈正事了,虽然有些不甘不愿,但还是依言放开了林夕。被揉乱了头发的林夕急匆匆地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之后便正式入队,而等到队伍集结之后,就很轻松能分辨出秦向远和叶青之间的区别了。据说叶青和秦向远率领的队伍都是在末世前教过的兵士,林夕是见识过叶青御下的手段的,他率领的队伍军纪严明,将士们眼神清正坚毅,毫不动摇,反观秦向远麾下的将士,拘束少,因此更随性也更灵动。   就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吧,林夕这个明显画风不对的人往队伍里一站,叶青的兵士依旧目视前方,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林夕一点;而秦向远那边的队伍里已经有人忍不住上下打量林夕,虽然不至于面露鄙薄,但是眼角眉梢的怀疑揣测依旧是藏也藏不住。   “好了,今天介绍一下新人。”秦向远拿着一个名牌本,一个个地念名字,轮到林夕时,林夕默默地上前一步,行了个军礼,自我介绍道:“林夕,17岁,江城人,水系先行者,擅长刀法、枪术、分解与组装枪支。”   林夕在器械方面的天赋,是叶青帮她挖掘出来的。她的手指十分灵活,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枪支分解重组;她对人的情绪波动十分敏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相处攻心之策;她对世人难以理解的现象有一番自我的理解,对于“未知”而生的恐惧也极其有限……这些林林总总的线索,给林夕组成了一个虚无模糊的幻想,仿佛就是她遗忘的自我。林夕有预感,这些刻进她骨子里的本能和意识,或许就是她寻找过去的契机。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林夕总觉得以前的自己不仅不像个好人,甚至还有点神棍……   林夕坦白直言,眼下华国的先行者数量还是很少的,因此她话音刚落,周围略带轻视的打量也收敛了些许。   “近日,我们收到卫星拍摄的最新情报,丧尸似乎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变异。”秦向远将基地高层发放的资料投影到了屏幕上,并针对情报进行了剖析和讲解,“为了防范于未然,也为了避免物资搜寻小队在外活动的时候撞上变异物种,基地决定着手研究变异丧尸的习性。本次任务的重心就在于变异丧尸的活体,可以提前告知你们,这次的行动十分危险,因为根据目前卫星的观察来看,这种丧尸的变异方向对人类来说十分不利。”   “首先,我们明白,丧尸灾难来袭之后,大部分人类能够活下来,其一是因为丧尸没有嗅觉、视觉,他们捕食依靠的听觉;其二,丧尸本身不具备智慧,一些调虎离山的简单计策就可以转移他们的攻击目标;其三,丧尸本身肢体僵硬,行动不便,行进速度缓慢。”   秦向远语气平缓地说出了这些早已经不是秘密的资料之后,突然扭头,朝着队员们微微一笑。   “以上,这些缺点,变异丧尸都不具备哦。”   林夕:“……”   队员:“……”   秦向远恐吓了众人一把之后,再次进行了详细的解释。简单来说,就是这种新发现的变异丧尸疑似具有了三岁孩童的智慧,外形更加接近于人类,肢体的灵活度有显著提高,除了依靠听觉判断血食的方向以外,似乎有了其他的感知方式来探测人类的血气。但是因为资料不足的缘故,这也意味着他们这支队伍将要面对未知的风险,所要付出的牺牲也无法估量。   “在座各位如果有人想要退出,请尽管提出来,毕竟都是有家人需要看顾的,这次行动并不强求参与。”叶青语气淡淡地提点了一句,不等众人犹豫,却已经是将这次行动的利与弊分说了个明白,“这次行动结束后,参与者的保底积分是一万,首功者论功行赏,表现出色者授予军衔,牺牲者记作烈士,家属以后每月可按人头数得到赔偿与补贴,直到寿终正寝,以上。”   叶青说得轻描淡写,林夕却听得嘴角抽搐不已,若是叶青将劝退的话放到后头说,在生命的威胁下即便利益再怎么丰厚也难免有人望而却步。但是他偏偏将劝退的话放在前头,不等人心生动摇就又抛出了这么一张香喷喷的大饼,只要是有三分血性的,难免要探出小脚丫,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一下。   噫!这人好腹黑阴险啊!   内心腹诽不停的林夕非常诚实地在第一时间响应了党和政-府的号召,签下了同意书,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原本还在犹豫的汉子们都在这一瞬间感到了深深的纠结,连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都能这么勇敢无畏从容赴死了,他们在这里忧心忡忡似乎显得有点娘们唧唧的?   尼玛啊!你签的死亡契约啊!为什么能这么淡定啊?!给我紧张点啊岂可修!   ……   上头传达下来的命令是需要采集变异丧尸的基因样本,或是将其围困带回,进行活体实验。   而刚刚展现出一手水龙囚牢本事的林夕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次任务的关键,林夕跟着叶青上了军车,一行人朝着情报给出的地点行驶。根据卫星观察的情况来看,这只变异丧尸已经有了初级的智慧,并且圈了一处市郊的小村落,集了一大群丧尸在它的地盘里,有点圈地为王的意思。   “想要困住这只丧尸不难,难的是怎么在这么一大群的丧尸中找到那只变异丧尸,把它活生生的带回来。”林夕捧着一个平板,手指滑动,画面暂停在一张图片上,“如果我们先将丧尸清理完再去抓那只变异丧尸的话,保不准会在战斗的过程中被它攻击,打草惊蛇还可能死伤惨重。而如果将目标先放在这只变异丧尸身上的话,我们在捉拿它的过程中难免会受到掣肘。所以制定周密的计划,还是很有必要的。”   叶青点点头,接过了秦向远递过来的地图,拿着一支铅笔开始在上头写写画画。   这一处被丧尸占据的小村落在京都郊外,这也是为什么基地高层急于将祸患解决的缘故,毕竟侧卧之榻不容第二人酣睡。这个小村庄坐落在距离京都不远的一处山谷里,这处山谷未被开发,保护得很好,在末世前是作为国家文化遗产的风景区而存在的,也是京都旅游业里鲜明的一笔。   山谷里有小溪,还有占地面积不算小的水潭,在环境污染较为严重的京都,这里算得上是难得的山明水秀,人杰地灵。   就连丧尸都格外与众不同。   “可以根据地形,将一部分丧尸引出山谷,分批剿灭。”叶青看着地图,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有潭水,很不错。”   林夕打了个哆嗦,连续两个月以来天天被丢进海里的悲惨记忆浮上心头,让人不寒而颤。   叶青对战斗部署做出了完整的规划,他的计划甚至将所有人的脚程、奔跑的速度、丧尸追逐的速度、火力支援的强度全部考虑在内,也为了避免变异丧尸警觉、位置出现变更等意外设计出了多条围剿的计划。叶青准备周详,几乎是将一切威胁降到了最低,但是林夕不知道为什么,依旧觉得心中不宁。   林夕低头看着丧尸的图像,这只变异丧尸生前似乎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妇女,穿着宽松邋遢的裙子,身材微微有些发胖。五官身材都不出众,就是很普通的乡下妇人。比起周围一大圈或是身体残缺或是肢体扭曲的丧尸,这只变异丧尸还算完整,如果不是那青黑色的诡异皮肤以及全是眼白的眼睛,她几乎跟正常人没有什么差别。而从卫星拍摄到的影像来看,这只丧尸行走自如,在全力奔跑时会四肢着地,宛如遵循本能的野生动物一般。   林夕隐隐觉得这只丧尸身上有着些许违和感,但是她将之归咎于视觉上的不适,倒是没有继续深究。   抵达目的地之后,队伍迅速集结完毕,叶青带着人上了一处较矮的山头,示意众人开始行动。   队伍里三人作一组,很快拿起了彼此的武-器。叶青一声令下,第一支队伍就走下了山谷,悄无声息地凑近村庄的边缘,四处张望。   丧尸的听力范围是二十米,第一支队伍估量了距离,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黄橙橙、魔性非常、十分眼熟的东西。   ——尖叫鸡。   林夕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叶青,眼睛里写满了“你是认真的吗”的好奇。   叶青也面无表情地回望了过去,开口解释道:“这种玩具的声音高达五分贝,有别于常人,能起到吸引丧尸却不令其戒备的作用。”   然而,不管叶青的解释再怎么一本正经,林夕听着小山谷里回荡的尖叫鸡的惨叫,依旧觉得华国人真是人类中的神奇存在。   苦中作乐,如此魔性。   作者有话要说:  想想被改编成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蓝某游戏,想想被骗光了钱的可怜moxx……   只能说,华国很皮。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末日救赎(十六)   叶青的初步计划就是调虎离山,分而剿之。利用丧尸听力的极限范围,将丧尸一点点地剥离分隔开来。第一小队的行动进行得很顺利,他们顺利引出了村庄边缘的四只丧尸,一点点将他们带离村庄。叶青带来的这支队伍都是经过专业战斗培训的青壮年,三人对付四只丧尸虽然有些吃力,但是也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只是前三支队伍都成功引出几只丧尸之后,计划便受到了阻碍,剩下的丧尸似乎开始了抱团,数量有些多了起来。   掐一只尖叫鸡,即便再怎么控制精准,也依旧会在同一时间内拉出十几只丧尸来。但是拖延下去也不是个事,如果被那只变异丧尸发现自己统帅的丧尸数量减少,保不准她会在附近游走巡视。在他们还没摸清楚这只变异丧尸寻找血食的方式之前,这无疑是冒失而危险的。   林夕有点忧心,也为了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变异丧尸而感到焦虑,没等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叶青已经一挥手,命令他们执行b计划。   于是林夕就看见一只三人小队握紧了武-器,站在了村子外较远的山沟入口处,这一次他们拿出来的东西是一个扁扁的圆形塑料球,打头的人用力一掐,刺耳的声音破空而来,几乎刺得人耳蜗生疼。十几只丧尸朝着声音的源头处跑去,而那三人组成的小队伍毫不犹豫地转身钻进了山沟,任由丧尸跟在自己的身后。山沟狭窄,丧尸的行动又极为缓慢,为了追逐血食,他们就像橡皮泥一样被地形捏造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这是要做什么?来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吗?林夕有些疑惑地想着。   然后林夕就亲眼看见有人借着地势绕到了丧尸队伍的后头,制造了声音将队伍最后头的几只丧尸引走,接着另一队顶上,再次将队伍分化。如此反复后,一支十几只丧尸构成的队伍已经被分割得七零八落,被早已埋伏在山谷里的狙击手爆头而亡。   林夕就这样一脸懵逼地看着叶青举着望远镜,一道道命令送下去,运用abcd各种计划,将好好一个村庄的丧尸给围剿了大半。   哪家的超级计算机没栓好,让他出来祸害人间啊?   被无形蔑视了智商的林夕感到了深深的郁卒。   “走。”村庄里的丧尸已经被分得零散,一时间无法聚合成完整的势力,叶青一声令下,秦向远和林夕就朝着村子直奔而去。   林夕轻轻捏了捏挂在耳边的对讲耳机,叶青的命令清晰地从耳机里面传来。叶青现在扮演的角色是“脑”,必须站在高处俯瞰一切,指挥他们的一举一动;而她是他的“手”,为他夺取所有他需要的事物;秦向远则是“脚”,他的风系异能足以将速度发挥到极致,为一切夺取计划争取宝贵的分分秒秒。   “左边第三排胡同口处的瓦房。”叶青轻描淡写,吐字清晰地道,“毁掉。”   村庄里没有人了,林夕也不怕露馅,抬手往地上一拍,水柱立时从地面上冲天而起,将本就不算结实的瓦房冲得七零八落。秦向远只知道林夕成了先行者,却不知道她的实力进境到了哪一步,眼下看见林夕出手果决,也觉得甚是惊艳,毕竟两个月前,林夕还是个只能扛两袋子米的羸弱学生。   不愧是林姐,哪怕是失去记忆独自流落到未知的世界,依旧能申时合度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拥有强者的秉性强者的心,不管走到哪里,都自有一番天地。   所以说啊,最喜欢林姐了!   小奶狗内心痴汉面上笑容灿烂地跟在林夕的身后,给林夕加持了风速。林夕正要闪身避开飞溅的砖瓦,谁知道脚步一挪,脚底下竟仿佛踩了风,脚尖一点地就轻飘飘地飞出了数米。这堪比武侠片里飞云掠月的一幕,让林夕狠狠一愣,连房屋坍塌卷出的滚滚烟尘,都没能沾染她一寸衣角。   “林夕,格挡!”叶青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隐约带了几分厉色。   扬起的沙尘迷了林夕的眼,她却只觉得一道利风扑面而来,林夕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地上一踏,又是一道水柱从地底下蹿了出来。林夕的眼睛被风沙迷得眼角泛红,酸涩得生理眼泪直淌却不敢闭眼。她只听见烟尘里传来一声不似人类能发出的惨叫,下一秒,腰间立时一紧,她已经被秦向远拦腰抱住,他奔跑起来的速度快如疾风,即便抱着一人也轻若无物,硬生生将林夕扯出了十几米的距离。   距离拉开,尘埃落定,空气中传来皮肉被腐蚀之后散发出来的焦臭气息,林夕凝神回望,却见一皮肤青黑的女丧尸站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张着一口尖牙的血盆大口,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轻响,似乎在化为这等行尸走肉的躯体之后依旧能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一样。她肢体完整,皮肤光滑,从外表来看几乎没有任何伤口和疤痕,可是此时她一只手皮肉焦黑,早已化作一团坑坑洼洼的血肉,看着触目惊心,狰狞非常。   林夕低头看着这女丧尸脚下的一滩液体,心里也有些汗颜,她本来是想召唤水柱减缓对方的攻势的,但是一不小心将成分组合成了强硫酸。   林夕心里后怕不已,秦向远却忍不住想要拍手叫好,而叶青的声音也恰好在此时从耳麦里传来:“林夕,动手。”   林夕二话不说便再次召唤了水柱,这次施用的却是水龙囚牢。只是这女丧尸的行动敏捷极了,她的智慧的确只有三岁孩子的程度,但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战斗反应完全遵循本能,带着兽性的机敏。林夕的水龙囚牢刚刚召唤出来,还没来得及收紧,女丧尸已经四肢着地,宛如脱兔一般拔地而起,一跃数丈。她轻盈落地后就张开四肢朝着林夕和秦向远的方向飞扑而来,胸腔至腹部在奔跑时如弹簧一般收缩坤抻,竟如同草原上的猎豹一般。   女丧尸被腐蚀得血肉模糊的手臂飞溅出点点鲜血,这本该是致命的伤口,却在此时成了最可怖的武-器。   “我的妈呀!”秦向远抱着林夕左躲右闪,他体术不弱,却不敢上手触碰着满身是污血的丧尸,先行者受到病毒感染的几率会大幅度降低,但是依旧有被感染甚至是病变的危险。秦向远一只手护着林夕,一只手猛然一抬便劈出了四道风刃,干脆利落地朝着女丧尸的手臂切去。   风刃如刀,刹那间砍断了女丧尸柔软的肌理,污血喷溅而出,可是这几可切金断玉的一招却没能砍断女丧尸的四肢,反而在切断表层的血肉之后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这女丧尸的骨骼的硬度竟堪比金属,她整个人仿佛是依靠骨架撑着的一样,只要骨骼不断,就不会丧失行动能力。   女丧尸浑身是血,令人忌惮的程度更是直线上升。林夕接连使出几次水龙囚牢,却总是没能把握住时机,被女丧尸躲避了过去。她凝聚异能水柱也需要时间,将水分子在瞬间重组,绝对不是一个轻省的活计。就是那么一两秒的时间,都被那女丧尸灵巧避过了。   林夕和秦向远应对得有些焦头烂额,叶青在旁观察了好一会儿后,却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攻击她的肚子!”   肚子?   林夕抬眼扫去,就看见那女丧尸四肢着地,宛如蜘蛛一样快速地朝着他们爬过来。林夕脑海中灵光一闪,这女丧尸生前是人,没道理成了丧尸之后遵循了本能,却反而成了一只野兽。这样看来,她四肢着地,很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肚子。   莫非,她生前还怀着孩子不成?   心里有了打算,林夕不再纠结如何将丧尸困住,反而直接从地底召唤出一条水柱,宛如拳击手沉重的一击,狠狠地揍在了女丧尸的腹部。   “啊——!”女丧尸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当即呕出一口污血,仿佛遭到了重创。   秦向远张起了风墙,直接将腾空而起的女丧尸送上了半空,在空中没有任何的着力点,女丧尸自然无法闪避他们的接下来的攻势。林夕福如心至般地唤出了水龙囚牢,这回终于将女丧尸捆了个结实。看着女丧尸在巨大的水球里不停地扑腾挣扎,林夕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   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战斗,林夕的异能有些超支,此时勉力维持着水球不散,已是头晕眼花。她耳边听得枪声不绝,料想队伍里的人应该已经解决掉了其他丧尸,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强撑着队伍中的成员回援,一群人小心翼翼地将女丧尸锁进特质的铁笼里,林夕这才收回了异能,眼前一黑,就要栽倒。   秦向远在一旁虎视眈眈了很久,眼看着林夕摔倒,立刻伸手就去抱。但是不知怎的脚下一绊,顿时打了个趔趄摔得肩膀都差点脱臼了。   叶青自然而然地伸手拦人入怀,二话不说将林夕脚弯一抄抱了起来,连借口都已经想得妥当了:“你异能消耗过度,先休息吧。”   林夕头晕眼花却还没脚软,只需要别人扶她一把带个路就好,但是这时候被叶青抱在怀里,心底竟油然而生几分莫名的安心感。原本女汉子了一辈子,被人公主抱还觉得有些尴尬的林夕当下收了逞强的心思,扶着额头躺在叶青的怀里,被抱上了军车。   叶青抱着林夕坐进了车子的后座,而忿忿赶上来的秦向远只能满脸不甘地被叶青赶去副驾座,将后车座的位置空出来给林夕躺着。   林夕窝在叶青怀里,仿佛身体不适一般地缩成了一团,背对着前座的方向。   她一只手轻轻托着一团小小的水球,里头浮着一滴黑红的污血,宛如美人垂下的胭脂泪,透着殷红深邃之美。   ……   装着女丧尸的大卡车缓缓上了路,卡车的车厢里是为了隔离病毒传染而改造成的无菌区,里头放着一只铁笼,被卡住脖颈、心脏、太阳穴、四肢的女丧尸动弹不得,她喉咙里不停发出“赫赫”的声响,伤口处不停沥出腐血,以至车厢的地面上出现了一滩滩小小的血泊,车厢里四处弥漫着难闻的腥臭味。   车行路到了崎岖处,不免有些颠簸,女丧尸挣扎着,仿佛干呕一样胃部翻涌不停,宽松的衣裙下仿佛有活物在蠕动。   很快,车厢底部就多出了一大滩血。   一团小小的粉嫩肉团从女子的裙下掉出,很快便融化了一般融入了血水里,踪影全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什么液体都能分解,那丧尸的血呢?!   叶大佬:……你全然没有自己正奔走在反派道路上的自觉呢……   小土豆: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末日救赎(十七)   车队回城时,被街道边上突然蹿出来的一人拦下,开车的司机狠狠地踩了刹车,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   拦车的人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女,大热天的穿着一身厚实的棉袄,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俏丽脸蛋。即便是这么热的天气,她的面容依旧白皙,不见油腻,清清爽爽的仿佛拂面而来的微风,一如娇花照水,楚楚可人至极。   被拦车的司机原本满腔怒火,可是看见拦路的人是这样秀丽可爱的女孩,心中的火气也消散而去。那女孩拦车也只是因为他们开着军车,想着碰运气才斗胆一试,有人下了车和她交谈了一会儿之后,便给小姑娘递了一瓶水,带着女孩朝着叶青的车辆走了过来。   “队长。”队员敲了敲车窗,叶青摇下窗页,露出一张冷淡俊美的容颜。士兵看见叶青这张俊脸就觉得瘆得慌,但是还是硬着头皮,指着一旁娇怯怯的小姑娘说道,“这个小姑娘名叫罗怀云,是江城人,一路逃难来到这里。队长,咱们能不能回京都的时候顺便把她捎上?”   叶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从江城来,又怎会绕到京都郊外?这行进的路线可不是曲里拐弯能形容的了。   叶青坐在车窗边,林夕正躺在他的腿上兀自昏迷,罗怀云怯怯抬头,却只能看见车厢内影影绰绰的黑影。她看见叶青那张俊逸的脸,也看见了微微拧起的眉头,心里登时咯噔一下,满怀不安,下意识地开口抛出了自己的筹码,为自己加重身价:“那个,江城沦陷之后,我发现自己有了奇特的能力。”   罗怀云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了过来,谁也没想到随便遇上一个人就是先行者,在最初的诧异过后,就是难以抑制的心潮澎湃。先行者的数量多寡也代表着一个国家的未来强盛于否,人民群众或许对此知之甚少,但是这些当兵的人却知道,如今世道秩序崩坏,强者为尊,在未来,这个世界或许就会彻底成为先行者的天下。先行者的数量也将决定了华国在国际上的地位,这对于骨子里就透着凝聚力和团结本能的华国人来说,比自身的存在更加重要。   罗怀云说完,就急忙抬手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她的手掌里托着一抹光,从手臂上分寸的红痕上划过,很快,那处皮肤就变得光滑平整,不见创口。这宛如神迹的一幕看得人目瞪口呆,又不免心生狂喜,治愈系的异能目前在划过未有一例,可以说,宝贵至极。   罗怀云被带回了京都基地,而林夕一无所知,直到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之后,叶青将林夕从车上抱了下来,罗怀云才看清楚了林夕的面貌。   她心中一惊,那原本已经在生命力褪色的名字突然清晰了起来,一笔一划都清楚分明。   “林夕!”   ……   林夕一觉睡醒,就听说京都基地里多出了一位治愈系异能者,而这异能者还是她认识的人。   一问名字,林夕就心中明了,这并没有哪里可奇怪的,罗怀云当了她六年的闺蜜,不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她来才是怪事一件。   虽然是相识之人,但是林夕并没有去见罗怀云,反而请了三天假,回了自己的别墅好生修养。而三天后回到原本的岗位,才听说罗怀云已经加入了医疗部,现在是医院里的一名医生。她不通医理,也不懂草药效用,却能运用异能让人类的新陈代谢加快数倍数十倍,在最短的时间内病愈康复。这对于如今越发危险的世道而言,无疑是极为有用的一个能力,因为她能让伤者以最快的速度重回战场,让无法劳作的人继续耕耘。   而更难得的是,罗怀云的能力有减缓丧尸病毒感染的功效,虽然不能使感染停止,但是她让所有人都看见了希望。   基地高层为了减少民众的负面情绪和向死之心,将罗怀云当做表率,略有夸大其词般地四处传扬,隐隐冠以“末日曙光”的名号。在这样刻意的捏造和宣传之下,罗怀云这个身负治愈系异能的先行者在基地内的地位水涨船高,一时间风头无两。   罗怀云上门找过林夕几次,却都被林夕拒绝了,林霞问起原因,林夕也只是摇摇头,说道:“情分已了。”   林夕并没有刻意去关注以前的故人,只是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那只带回来的女丧尸被科研部带走,接手的人恰好是叶青的弟弟叶文。林夕身为将女丧尸带回来的主力,在这次行动之中被记了一等功,因为女丧尸难以控制,林夕身为拥有束缚之能的水系先行者,自然而然地也被塞进了科研部。   叶青的弟弟叶文是个身量高挑清瘦,面容秀致文雅的青年,年纪不过双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时常穿着白大褂,因为常年窝在科研室里,皮肤有些不健康的惨白,气质却儒雅清疏,沉静如水。在见到林夕的第一眼时,他面无表情地抚了抚镜框,木木吐字道:“嫂,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林夕看着面前这个好似睡眠不足以至于眼神略显呆滞的青年人,本想开口问好的话语尽数噎在喉咙里,一时间黑线不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人总是喜欢拿自己和叶青开玩笑,但是就像林夕之前和刘素素说过的那样,她身在末世,实在无心男女情爱。叶文也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见林夕神色坦荡如常,便在心中默默地给自家二哥点了根蜡烛,随后收敛了神态,一本正经地谈起了正事。   林夕这才知道,这女丧尸生前果然是怀了孩子,所以她才会死死护住腹部。只是那胎儿不知是死在了她腹中还是异变为丧尸,科研人员剖开了她的腹腔,发现她肚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内脏也没有孩子。他们怀疑女丧尸以自身的血肉哺育了一只小丧尸,却不知道那小丧尸去了何处。   可以肯定的是,林夕和秦向远在和女丧尸交手的过程中,女丧尸腹部里的孩子应该还健在,否则她也不会不管不顾地护着肚子里的孩子。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林夕的一记重击导致女丧尸流产,还是那个孩子根本就未能成型,很大的可能是没能活下来。   “从来没有听说过死去的丧尸依旧能孕育子嗣的。”叶文展示着女丧尸的身体数据,认真地说道,“如果她腹中的孩子能存活下来,那生下来之后究竟是人类还是丧尸?如果是丧尸的话,病毒的感染是否会遗传到子嗣的身上?而在这种母体的过滤之下,病毒是否会发生变异,也说不准。”   基地担忧的是这种本来就很棘手的病毒是否会发生二次异变,也担忧丧尸是否跟人类一样具有繁衍之能。站在高位上的人们,忧虑的是人类的命脉是否能延续,而叶文在乎的是能否从这种生命的传承中找到破解病毒之法。   “生命本就是宇宙的奇迹。”   叶文持有和叶青相同的观念。   “基地里来了一位治愈系异能者。”林夕有些困惑地询问道,“对方的异能是否有针对丧尸病毒的功效?”   “她的异能的确有减缓病毒蔓延滋生的功效。”叶文如实告知,字里行间却是藏不住的失望,“但是,这个功效,先行者都具备,她只是将先行者所具有的特性赋予到普通人的身上。诚然,她的能力能让细胞的新陈代谢加快,但是人类的细胞本就有固定的寿命,她顶多是将痊愈的时间快进而已,细胞在多次分裂之后依旧会死去,她的能力就像是在减缓人们的寿命去加快愈合的速度。而她如今的异能水准也只能治疗外伤,大部分的伤药和手术都能做到这点。”   “我不赞同基地将她奉为‘末日之光’。”叶文低头摆弄着资料,“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而这份希望放在一个普通小女孩的身上,无疑会将她压垮。”   林夕心有所感,却不言语。她何尝不懂这个道理,但是她知道,这未必不是罗怀云想要的。   林夕和罗怀云,是初中时期就处在一起的朋友,在外人眼里看来,她们是形影不离的一对好闺蜜,但是只有林夕知道,她们之间是怎样的貌合神离。跟罗怀云相处的那六年时光,并不是情谊日渐加深,而是在彼此消磨情分,用六年的相处,换来林夕的一句“情分已了”。   一人性格平和不争,一人性格争强好胜,林夕任由对方踩着她上位,任由对方将她当做陪衬鲜花的绿叶,她的一切退步妥协与容忍,等的就是在决裂之时彻彻底底的一刀两分。她心中的那笔账已经算得清清楚楚,于是她从此不再包容罗怀云,彻底将对方清出自己的生命。   她给自己画下的那个圈,罗怀云不曾进来,以后,也再没有资格靠近。   林夕在一次战斗结束后,听秦向远跟自己聊起了八卦,才知道罗怀云居然在基地里找到了不少曾经的同学。除了罗怀云声名远扬的“善良”以外,还有一则消息也落入了林夕的耳朵里——善良的罗怀云有一次随同物资搜查小队出战,却在战斗的过程中被刘素素推出去挡丧尸,要不是队伍里的人反应迅速将罗怀云救下,只怕这一道“末日之光”已经泯灭在丧尸的利爪之下。罗怀云受到惊吓,基地为了保护她,勒令她退出战斗小组。   而那个曾经坑害了林夕又坑害了罗怀云的刘素素,即便活着回到了基地,即便罗怀云宽容大量地表示不追究她的责任,刘素素也受到了愤慨民众的谴责和辱骂。她先后两次残害先行者的黑历史也被人扒了出来,在群众的瞩目之下,刘素素几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在一次出战中被心怀不满的队员推向了丧尸群,惨死血口之下,尸骨无存。而她遇害的消息传回了基地,居然无人同情,反而四下叫好。   而伴随着“刘素素事件”,罗怀云善良大义的美名更是为人乐道,一时间竟仿佛被塑造成了基地的形象大使,受人尊敬、爱戴,被人处处追捧。   得知此事,林夕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评价。   刘素素也颇有心机,但是她的手段比起罗怀云而言,不过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的孩童罢了。   林夕知道,罗怀云会选择刘素素下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但是她拒绝这份“讨好”,也不愿给予任何的回应。   就像决裂那天所说的一样,从此她走她的阳关道,林夕要走自己的独木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人生目标是——死出铁骨美感,活成别人心里的白月光!   头号受害者叶青:……   二号受害者异形地图阿尔杰:……   三号受害者阴山地图韩雁秋:…………   四号受害者鬼哭地图赵雁:……………………   五号受害者网游地图弗拉娜:…………………………   六号受害者抑郁地图尹成泽崔静妍:……………………   #我们,有话要说。#   #求你,做个人吧。# 第一百八十章 末日救赎(十八)   末世第三个月,江城彻底沦陷,丧尸病毒宛如辐射一样向着四周的城市蔓延。   末世第四个月,丧尸发生异变,小部分丧尸脑中结晶初成,拥有初级智慧,开始抱团结队,四处寻找血食。同月,华津、庆西生存基地成立,南北各地大小生存基地林立,华国各方割据势力初成,京都基地为首,但是各方势力各自为政,互不干涉,通讯断连。   末世第五个月,丧尸病毒抑制血清成品,可丧尸病毒发生了二次变异,丧尸形态开始脱离人形,攻击力暴涨,一时间人人自危,唯恐命不保夕。先行者数量激增,战斗趋向于白热化,基地公布了大部分异能的发展方向,丧尸的脑液结晶正式成为基地的货币之一。   末世第六个月,先行者异能等级初步评定,叶少校获领七级异能者之称,为当世最强者。同月,林夕获认五级异能,正式面向民众。   末世八个月,京都基地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可怕的危机——丧尸围城。   林夕站在基地高筑的壁垒之上,望着远处涌动不停、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只觉得心中发堵。她轻吐一口郁气,却不敢松懈紧绷的脊梁,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一场硬战,也知道自己生还的可能寥寥,可是她不敢退,也不能退。   眼下的局势,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京都基地内人心惶惶,他们这些先行者看似智珠在握,但内心的惊惧如何与外人言说?这短短几个月内,谁也不知道丧尸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异,不仅刀枪不入,甚至火-枪大炮都不能对他们产生伤害。基地想过使用导弹等高危武-器,却又忧心将整个华国的领土化为不毛之地,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在丧尸的基因里发现了因辐射而造成的生化变异,这更让政-府高层束手束脚,不敢动用生化武-器。   感染初级病毒的丧尸不足以为惧,但是那些已经发生二次异变的丧尸却不知如何下手。那些丧尸的杀伤力堪比人形兵器,一只就足以撬开基地的大门,让饥渴寻找血食的丧尸们蜂拥而入。想要阻挡丧尸的脚步,只能用血肉筑墙,白骨为器,用命去填。   林夕知道,如今大权在握的叶青为了阻挡丧尸的来袭付出了很多,他将自己对异能的了解以一种民众可以接受的速度以及方式逐渐公开,让先行者顺着他的思路逐渐去挖掘己身的潜力。但是能做到林夕和叶青这般的人终究太少,这些信奉科学的唯物主义者知道器械和物理的运作,却无法理解如何将自己化作一台“机器”,他们已经超脱了人类的物种,却又依旧被局限在人类的视野里,始终缺乏一瞬的明晰。   林夕心中叹息,却又不知如何改变困局。她能如此顺利地接受自己成为“机器人”的事情,是因为她对生死自有见地,她不怕死,也敢于去挑战人类所不能接受的未知。所以她敢为了实践叶青的一句话而跳入深海,反反复复地重复这种枯燥可怕的适应。但是她能做到的,其他人未必能做到。比如对于一个火系异能者来说,提升异能见解最好的方式是跳进火坑里,但是有谁会去做?谁又会相信?他们依旧觉得自己是“人类”,害怕火焰灼伤自己的身体。   难以扭转过来的观念,才是人类进化最大的障碍。   想要人类接受“异能”,或许还需要漫长的摸索和探究,但是丧尸那边的进化,却已经远超人类的进度了。   进化就是一个不停运转的磨盘,走得慢了,会被磨盘碾压化为一团狰狞的血肉;走得快了,就是先行于世界的主宰。   林夕握紧太刀,手腕微微一用力,锋芒雪亮的刀刃破空而至,干脆果决地斩下了一只丧尸的头颅。污血飞溅而出,将用于抵御丧尸的铜墙铁壁染成了污浊的红。在前线战斗的将士们都穿着科研部新研发出来的隔离服,薄薄的一层贴肉的衣料,仿佛肉色的塑形内衣,只要穿在衣服里面就能保护皮肤与外界完美隔离。林夕砍得满手是血,那污血也不曾沾染她皮肤分毫。   丧尸如浪潮般汹涌而来,层层叠嶂,如山川流水般奔流不息。京都基地甚至用上了杀伤力极高的热武-器,但是哪怕这些普通丧尸没有神智,在高阶变异丧尸的统治之下却能精准避过基地大部分的反击,越打越是令人心寒。有人曾说,一只狮子率领的羊群能打败一只羊率领的狮群,基地诸多先行者自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羊羔,统帅他们的人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但是管中窥豹,眼下和丧尸交手,便能感觉到情况的严峻。   统帅这群普通丧尸的变异丧尸,智商绝对不低,甚至已经能像常人一样自主思考,拥有了敏锐的判断能力。这对于人类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情,毕竟人类对上丧尸已经处处受掣,人类的体能不如丧尸,还要冒着被病毒感染的危险才能和丧尸交手。人类能胜过丧尸的无非就是智慧与繁衍之能,但是丧尸虽然不能繁衍子嗣,却能通过感染人类从而增加自身种族的数量。如今丧尸若是拥有了智慧,那人类未来的出路究竟在哪?   林夕抹了一把脸颊上的血,横刀而立,挡下丧尸的利爪,救下了一名异能耗尽而虚脱的先行者,迅速顶上了对方空缺的位置。   即便如此,丧尸依旧如潮水般汹涌,数量不减。一眼扫去,街道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丧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尽头。   林夕近乎麻木的挥刀,默默地等待自己异能恢复,体内缺失的能力才刚恢复些许,她就毫不犹豫地甩出了一记强蚀硫酸,将缺口处险些突破而来的丧尸狠狠地打了回去。看着丧尸嗷嗷惨叫着跌下墙头,林夕力挽狂澜的一幕让旁侧的战士们不免松了口气,他们疲于应对,丧尸却不知劳苦,不知痛楚。这样打下去,溃败的绝对是他们,连林夕这样被判定为攻击力不强的水系异能者都上了城墙,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林姐!”那名先行者挣扎着喊了一声,眼角一红,堂堂三尺男儿险些掉下泪来,“林姐你别管我了!这次可能真的守不住了!”   几个月以来,京都基地大大小小遭受了不同程度的丧尸潮,规模小的基本都防住了,伤亡也都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但是这一次的丧尸太多了,多得让人看不见希望。他们不怕死,也不怕战斗,但是他们害怕尸山血海地堆砌,一条条人命丢下去,却连个声响都听不见。   他们需要的是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点。   “闭嘴!”林夕咬牙,唐刀横扫而去,那些刀剑不入的丧尸宛如柔软的豆腐一样在唐刀的锋芒下碎裂。林夕死死地握紧自己的刀,感觉到虎口与手腕处因为用力过猛而一阵抽搐般的疼,她出声叱喝,嗓音却嘶哑一如铜罗,“我们都守不住了,基地里的人要怎么办?!”   “我们要是退了,这世道也差不多完了——!既然有能力,那就拼命去做啊!不管救不救得了,就做我这个人该做的事啊——!”   林夕破音般的嘶喊消弭在竭嘶底里的尾音之中,她死死地抿住嘴唇,唯恐脸上流淌的污血落进嘴里。她已经不间断地战斗了七十多个小时,是所有先行者中为数不多从战斗开始就不曾退下一线的人。林夕浑身浴血,姿态狼狈,明明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本应该在校园里享受自己的青春,本应该在梧桐树下漫步小径,本应该在蓝天白云下谈一场青涩的恋爱,此时此刻却站在这里,义无反顾地面对着狰狞丑陋的丧尸,将自己化为壁垒上的一块磐石。   刘东低头看着自己胳膊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忍不住仰天大笑:“林姐说的对,我们身为先行者都退了,人类也可以灭亡了!我刘东这辈子活得这么痛快,也值了!林姐!咱一会儿变成了丧尸,劳烦您给我一枪子,可千万别让我反过头来害了兄弟们呐!”   “林姐!你歇一歇吧!你已经三天没睡了!咱们兄弟还能顶一会儿!不碍事的!”   “林姐,咱们跟着你冲!妈的!死就死了!我老婆孩子还在基地里呢!怎么能让宝宝觉得爸爸是个孬种!”   “反正已经被伤到了,我也活不成了,跟这群龟孙子拼了!”   群情激涌,不见明日天光的忧虑中又忍不住畅快地大笑,打趣着彼此的命不保夕。他们是跟林夕一个队伍的将士,这短短几个月以来,跟随着叶青和林夕抵御过十几场丧尸潮。面对眼前这脊梁永远笔直的少女,他们从一开始的轻视不屑、质疑嘲讽,一路到今天甘心为之肝脑涂地的崇拜与憧憬。有这样的一个人,永远都奔走在危险的前头,用行动和生命告诉他们,何为生命的意义,何为勇气,何为正义。   她在的地方,就仿佛是破晓之际乍现的明光。   或许他们永远盼不来渴望的黎明,或许他们会坠入一望无际的黑夜,但是他们相信,他们身后总会有人,仰望他们,一如他们仰望林夕。   呜咽的号角声鼓荡耳膜,在战场上如涟漪般荡漾开去。丧尸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一如潮水般激退而去。   林夕怔然地看着丧尸们缓缓后退,让出了大片的空地,她握着血肉黏连早已锋利不再的唐刀,一时间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退、退了——丧尸退了——!!!”   恍若隔世般的死寂之后,基地内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和呐喊,撕破云霄的尖叫和哭嚎。那些居住在基地内部的民众们欢呼雀跃着,泪流满面地彼此拥抱、亲吻,仿佛要将死里逃生的欢愉尽数宣泄。   【待补充】   车队回城时,被街道边上突然蹿出来的一人拦下,开车的司机狠狠地踩了刹车,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   拦车的人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女,大热天的穿着一身厚实的棉袄,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俏丽脸蛋。即便是这么热的天气,她的面容依旧白皙,不见油腻,清清爽爽的仿佛拂面而来的微风,一如娇花照水,楚楚可人至极。   被拦车的司机原本满腔怒火,可是看见拦路的人是这样秀丽可爱的女孩,心中的火气也消散而去。那女孩拦车也只是因为他们开着军车,想着碰运气才斗胆一试,有人下了车和她交谈了一会儿之后,便给小姑娘递了一瓶水,带着女孩朝着叶青的车辆走了过来。   “队长。”队员敲了敲车窗,叶青摇下窗页,露出一张冷淡俊美的容颜。士兵看见叶青这张俊脸就觉得瘆得慌,但是还是硬着头皮,指着一旁娇怯怯的小姑娘说道,“这个小姑娘名叫罗怀云,是江城人,一路逃难来到这里。队长,咱们能不能回京都的时候顺便把她捎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先把榜单填了_(:3∠)_   之后精修补充之后,会给大家送几百字。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末日救赎(十九)   这只怪物足有三层楼高,勉强还能看出人类的形态,但是实际上也只剩下一团腐肉。这怪物没有皮肤,似乎也没有骨骼,那类人形肉块上本应长着人眼的地方只剩下两条严丝合缝的白痕,看上去就像是一道割开后又愈合的伤口。这个人形的怪物就像是捆扎在布袋里的人,以一种扭曲方式被永恒地定格成了一个光是看着都觉得累的姿态。乍一看有一些可笑,细想起来又有些可悲,看得久了,却觉得心头沁沁犯冷,凉得嘴唇都在颤抖着。   林夕也在抖,她控制不住自己,但是在这一刻,她心里不断翻涌而出的情绪究竟是害怕还是兴奋,林夕自己也说不清楚。   身后的惊呼和喊叫声都渐渐远去了,林夕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升高,面颊滚烫,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动着。脑袋有些发懵的林夕知道这是药剂带来的副作用,但是她也切实地感受到了体内异能的充盈和增长。这种增长的速度太快,能量也太过于爆烈,以至于让林夕感到了肉-体的不适,她急于将这种被压抑在身体深处的力量耗干,否则这些力量会挤爆她的身体以及经脉。   林夕奔跑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也从来没有过这种热血上头、大脑一片空白的经历,她只知道自己要欺身上前,杀了这只可怖的丧尸。她奔跑的速度极快,迅猛宛如疾风,几乎是瞬间就拉近了自己和那只丧尸的距离,她膝盖一弯,身体微屈,下一秒就如同弹簧一般高高跃起,一下竟跃出了三层楼高。   后方惊呼声一片,林夕却一个狠狠的肘击重砸在了怪物闭合的眼缝上,立时化拳为刀,刺向那本该是眼睛的地方。   只要这怪物受伤,只要他体内有血,林夕就能保证自己将在接触对方血液的第一时间送这怪物上天。   但是林夕这一击下去却立刻便感到了不妙,变异后的丧尸大多拥有一身刀剑不入的铜墙铁皮,是以林夕进攻的时候也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可是这一击下去却仿佛泥牛入海,就像是打在了柔软的枕头上。林夕暗叫不好,想要收手,那怪物却仿佛橡皮泥一样化为了柔软的肉芽,顺着林夕的手臂飞快蜿蜒而上,令人作呕的粉色皮肉流水般地缠住了林夕的肩膀,将她整条胳膊吞噬在了软肉里。   林夕心中一惊,她将异能催发到极致,凝聚在自己被吞噬的右手上。那怪物浑身上下似乎都是柔软的橡皮泥,但是绞合力却可怕得吓人。林夕只感觉自己的胳膊仿佛陷进了半凝固的水泥里,拔不出来,五指也动弹不得。而那软泥里好像有什么细小尖利的东西在不断绞紧,仿佛利齿……   不对劲!   林夕面容一冷,眼看着那肉泥还要纠缠而上,林夕干脆利落地拔出了唐横刀,朝着自己肩膀的臂骨处狠狠斩下!   “林姐——!!!”   鲜血飞溅,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却险些疯了,有那些年纪还比较小的,几乎是瞬间就哭出了声。有人大半个身子扑出了堡垒,却又被身边的人死命拽住,只能徒劳地伸出手,眼睁睁地看着少女从三层楼高的地方掉了下来。   林夕并没有摔伤,因为她给自己的身周裹了一层水,凭借着这层水抵消了摔落的力道。她飞快地抬起手往肩膀处一拂,鲜血立刻止住,因为她是循着关节齐根斩下的,切面还算平整,用水系异能一堵,血就立刻止住了。林夕忍着剧痛,组合出治愈外伤的药水,胡乱地糊在了伤口上。   少了一条胳膊,想要挥动唐横刀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这柄军用刀本就需要用上双手,更别提林夕失去的是自己惯用的右手呢?   只是,林夕的牺牲也不是全然无用的,她抬头看着那人形的怪物,看着它浑身血肉扭曲虬结,仿佛消化不良一般痛苦地扭动,那吞噬了林夕胳膊的地方还发出了类似粗喘的呼哧声。林夕捂住自己受伤的肩膀,缓缓后退了几步,她猜测得果然没错,这只丧尸的口腔以及消化器官都在身体的内部,它就像是一只猪笼草,会将猎物困在自己的体内逐渐消化吞吃掉,而它吃掉了她的胳膊,总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于是很快,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震得地上的沙子都在跃动,那一团肉块从那一个裂口处突然蠕动了起来,粉白的腐肉不停地翻出,露出里头密密麻麻尖利的牙齿,一双猩红滴血的眼珠子,还有一大堆尚未被消化干净的血肉与白骨,稀里哗啦地淌了一地。   这个场面十分恶心,林夕却面无表情。她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她曾经注射过初级抑制血清,不过是在手臂断裂的瞬间催动血液如子弹般四面八方地炸开,血清里的抗体就会成为最好的对付丧尸病毒的化学武-器。她并不打算让丧尸缓过劲来,因此她在丧尸露出柔软内在的瞬间,再次起身而上——这一次瞄准的,是这只丧尸的眼睛。   末世八个月,基本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想要杀死丧尸,最好的办法就是爆掉它们的脑袋。失去脑液结晶的能量供给,丧尸就是断了线的木偶,再没有足以威胁人类的杀伤力。但是眼前的这只丧尸不一样,他浑身都是软肉,林夕先前攻击它的头也没能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这证明这是丧尸的构造与往常不同。林夕不敢大意,她拔出手-枪便瞄准了丧尸猩红的眼睛,连开数枪,虽然没能命中目标,却逼得丧尸不断后退。   “轰隆隆——!”   正当林夕暗自心焦时,身后传来了猛烈的炮火声响,无数火光在丧尸身上爆开,□□的嗒嗒声不绝于耳,伴随着撕心裂肺地呼喊:“开枪啊!给林姐火力支援!孙子!你来啊!你来啊!你朝着大爷的方向看啊!草——!!!”   被激怒的丧尸一声咆哮,果真不管不顾地朝着火力最猛的地方扑了过去。   林夕心中咯噔一下,心想不好,她催动体内的异能,柱子般粗壮的水龙冲天而起,将丧尸死死地绞紧缠缚其中,宛如捆住了猎物的巨蟒,要将那丧尸扼杀在蛇躯之间。可是那只丧尸就是柔软的面团,任外力如何揉圆搓扁都无济于事,很快便挣脱了水龙的捆缚,朝着堡垒扑了过去。   “停下!停下!”林夕不断地召唤屏障想要抵挡着疯狂的怪物,堡垒之外的街道已经被水浪彻底湮没,“给我停下啊畜生——!!!”   “啊啊啊——!!”、“快走!快走!”、“撤退!不要呆在堡垒上!”   不过两层楼高的壁垒抵挡不住这只丧尸的攻势,原本待在堡垒上的人纷纷作鸟雀哄散,可是依旧有跑得慢的,落尽了那满是尖牙的肉泥里,只是用力一绞,那骨骼破碎的凄厉声响便乍然响起,因剧痛而起的惨叫戛然而止,唯有令人胆寒的咀嚼声响彻天地。   堡垒失守了。   林夕瞠大了双眼,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并肩作战的队友化作了残肢断臂,一股令人理智全无的愤怒如潮水般滔滔而来,只让她心生近乎凄厉的悲意。   “畜生!!!”   丧尸如海浪般汹涌而至,试图钻入这一处塌垮的壁垒,无力守城的军队们在绝望下选择了退避。   林夕飞奔上前,用仅剩的一只手臂摁在了丧尸的肉芽上,异能几乎是不要命地往怪物身上灌输而去。   ——“人的潜能是无止境的,林夕。当你扭转了自己固定不变的观念时,或许就会诞生奇迹。”   林夕头脑阵阵眩晕,却在这种时候回想起了叶青的话语,她拼命地回想自己的能力,拼命否决自己固有的思想和价值观,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奇迹。   什么是液体呢?   没有固定的形态,会因为容器的形状改变而改变的,就叫做“液体”。   异能的疯狂透支让林夕眼前阵阵发黑,她感觉自己脑袋中有什么在碎裂,又有什么在新生。她的灵魂似乎随着自己的异能而蔓延到四面八方,在这片肮脏浑浊的天地间静静流淌。几乎有那么一瞬间,她能感知到世界上的一切,包括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落在发丝上的一滴血、呼吸的每一个节拍……   仿佛是整个世界的神明。   林夕眼神涣散了一瞬,她的手平平推出,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玄妙,时间都为此而凝固。   “死吧。”   整个世界在刹那的死寂后重回现实,伴随着她细不可闻的一声批判,那只丧尸被无形的手揪拧在一起,狠狠地绞成了一团。   “噗嚓——”   漫天飞溅的污血凝固成一颗颗水珠,轻薄的皮膜软嗒嗒地垂落在地上,死亡一如画面一般悄无声息,宁静至极。   林夕仅剩的那只手微微抬起,五指微张,却是朝着坍塌堡垒相反的方向。   空间颤动着扭曲着,伴随着神明轻描淡写地一划,瞬间,洪水滔天!   “我的娘啊——”刘东傻眼地看着丧尸大军被洪水冲走,蓝色的海浪无情地席卷了华京的谷地,眨眼之间便将肉眼可及的地界化作了一片汪洋大海。   恍若神迹。   “我、我的天啊——这、这得有几级的异能啊?”目瞪口呆的不仅是刘东,还有目睹了这一幕的民众。许多人知晓这拼死抵抗的英雄是一名水系先行者,却没想过异能居然能做到何种地步。如果这就是人类进化的终点,那么他们相信,人类终究还会是未来的主宰,直到永远。   有人为这一幕心潮澎湃,激动地高呼道:“这才是末日的曙光啊!只要有她在、只要……丧尸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刹那的死寂过后便是哗然,排山倒海而来的欢呼声响彻云霄,所有人在这一刻,仿佛看见了末日的曙光。   没有人记得他们的英雄服用了强行提升异能的药物;没有人记得她前一刻的无能为力——或者,记得,却选择了忘记。   匆匆赶到壁垒边上的叶青面色难看,他纵身跃下了堡垒,朝着水池深处的女孩游去。   黑发如墨的少女站在水底,一头乌发漆黑得令人不自觉地担忧是否会吸光人类的精气,深蓝色的水流中,少女静美而又妖异。   她惨白的脸上镶砌着一双茶金色的眼眸,高高在上,冰冷无情。   大道清虚,神性空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兔叽:两.章.之.内.你给我去死啊!   林小夕:……立了flag呢。   叶大佬:安排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末日救赎(二十)   林夕醒来时,身边围了很多的人,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他们脸上无一例外地都带着焦虑的神色,眉眼凝重得几乎能挤出墨。   发现林夕苏醒之后,他们欣喜若狂地围了上来,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端茶倒水,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安慰她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就算没了一条胳膊,就算身体废了大半,她身为挽救了基地的英雄,后半生依旧有保障之类的……林夕胡乱点了点头,对于自己成了废人这件事情接受度良好,除了有点饿以外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毕竟她原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是死亡就是全身瘫痪,如今只是被废掉了异能和一只胳膊,已经比她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林夕看得很开,但是身周的人却很悲观,没有人觉得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经历了这种事情之后还能冷静以待。他们觉得林夕心里一定很苦,只是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才做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沉稳姿态。她心里一定苦得不行,所以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只能选择沉默了。   林夕不知道他们脑子中的废料,自然不知道这世道是不给面瘫星人一条活路了。   距离那一次丧尸围城,已经过去了七天,林夕也足足昏迷了一周,在手术台上好几次都停止了呼吸,在鬼门关来了个七进七出,如今好不容易才让情况稳定了下来。林夕醒来后才知道,自己能活下来还得亏了罗怀云的治愈系异能从旁协助,否则她只怕是熬不过那几场凶险的手术。只是有些糟糕的是,林夕的伤势虽然在异能的帮助下痊愈得很快,但是她身体的衰竭却颇有几分摧枯拉朽般无力回天的味道。   林夕看着镜子中二十多岁胸大腰细满身攻气的自己,捋着一把半白的头发,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要不是从别人的口中确认了自己只是昏睡了七天,林夕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冰封了半个世纪。   林夕苏醒之后从医护人员的口中得知自己脆弱的内脏被异能腐蚀了大半,不仅切掉了大半个胃,还做了三次更换器官的手术。醒来后更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出重症观察室,以前相熟的人也纷纷前来探望重病中的她。秦向远基本把林夕这里当做了办公室,每天上班打卡,林霞则干脆搬到了她的隔壁,每天给她准备一些流质的食物。罗怀云也来过几次,反倒是叶青,可能是忙于基地中的诸多事务,除了苏醒的那天匆匆见过她一面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因为事出突然,为了保住你的命,我不得不这么做。”罗怀云看着逐渐衰竭的林夕,眼神歉然地道,“我很抱歉,林夕。”   林夕拿着罗怀云削好的苹果一口一口地啃着,微微垂着眼帘没有说话。如今,她伤口痊愈的速度是常人的十倍甚至数十倍,但是她身体的衰老速度也相当快,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她就从十七岁长成了二十几岁,这个成长的速度过快且无法挽回,就好像生命的进程被人快进了一样,估计再过不久,她就会步入壮年期、中年期,最后走向老年期,将漫长的百年缩减成短短的几个月。   “没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林夕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眼神凉薄而又冷漠,“当场去死还是多活几天,这么简单的算数我也会做。”   林夕的语气并无责怪的意思,但是那字里行间的漫不经心与冷意依旧让罗怀云有些无法接受。她忍了又忍,微微抿起娇嫩的红唇,才勉强地露出一个笑,说道:“……我一直想见你一面,只是你姐姐总说你在忙……林夕,现在已经是末世了,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我们都放下,好吗?”   “我知道你是怪我,怪我在背地里说你的坏话,散播谣言说你喜欢卢明华……我知道你明白我的目的是在离间你和姜彩,也知道你不喜欢我的小心机和小手段,但是……这么多年的情分了,我是真的没想过要害你,我们都放下,好吗?”   罗怀云语气里透着恳求,她有着一双很美的眼睛,清澈见底,水润剔透。当她用心凝视着一个人时,那双眼睛里的感情几乎要满溢而出,化作绕指之柔。她有着孩童稚子般白净灵秀的面容,即便是容易嫉妒的女生,面对着这张毫无侵略性的容颜,依旧不会心生不喜,毕竟她这样诚挚,这样温柔。   但是林夕知道,这都是表象,正是因为她们相处了太久,所以她比谁都清楚罗怀云这清透漂亮的皮囊底下藏着怎样的灵魂。   她深深地看了罗怀云一眼,半晌,她漠然地低头凝视着被啃掉了大半个的苹果,仿佛眼前的女孩还没有手里的果实来得讨人喜欢:“你如果早点坦诚,我也未必不会继续容忍,毕竟对我来说,你的一些小毛病也很可爱。我既然能接受姜彩的虚荣、自大,自然也能接受你的功利于心、不折手段。但是你手伸得太长,不满足于圈外的自由闲散,非要试图入侵我的领地,我虽然不愿意砍掉你毛茸茸的小爪子,但是我选择离开,又有什么错?”   罗怀云眼圈微微一红,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孩子,语气里已经是藏不住的怨恨:“姜彩又丑、又蠢、不知上进还整天白日发梦,这种鼻涕虫一样的存在整天粘着你,你也从未露出过厌憎之意,却偏偏对我如此苛待!是,我是手太长,我不折手段,但是我不懂,姜彩那个蠢货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谣言而相信你真的暗恋卢明华,毫不犹豫地跟你绝交,你、你却为了这么一个、东西!要跟我一拍两散!”   “姜彩是个冲动的性子,而她暗恋卢明华,爱情又会令她失去理智。”林夕打断她的怨言,认真地说道,“她会跟我绝交,我并不意外,因为她本就是这样幼稚、单纯、从不深思熟虑的性子。而我跟你绝交,不是因为姜彩,你不必将这份怨恨放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有什么不满都冲着你来是吗?!”罗怀云撕掉了温软的表象,怒气冲冲仿佛一只被激怒的小兽,“你是非分明,恩怨分明,心里的那杆秤衡量这衡量那!唯独不将自己的感情放在天平的秤上!我当了你六年的朋友,我对你掏心掏肺,可我在你心中的分量,也不过就是一个姜彩!”   罗怀云哭了,她委屈而又难过,竭嘶底里到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嚎啕。正如林夕了解罗怀云,罗怀云也了解林夕,所以她很清楚也很明白,姜彩不过是林夕划断她们关系的一个导火线。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她从来都没能走进林夕画好的那个圈子里,没能成为能让她偏颇的那个人罢了。   “你能为了基地这群不相干的人付出性命!你能为了一个想尽办法排挤你的姐姐苦心孤诣!你却唯独不能容忍我的小计谋用在你的身上!是,跟姜彩无关!跟卢明华无关!甚至跟你林夕也无关!不过是你觉得我这个‘朋友’逾距了,做了‘朋友’不该做的事情,让你感觉到危险了!你就决心永远将我划出你的范围之外!”罗怀云通红着眼,眼泪如断线的骊珠一样滚滚而落,她死死地攥着拳头摁在自己的膝盖上,胸腔剧烈地起伏。   “你面对着一群陌生人都能极尽温柔,唯独对我百般苛待!我又不求你回应什么,只是保持原状,不行吗?!”   面对着少女的控诉,林夕头疼坏了。   百合无限好,就是生不了!这个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而且你口中说着不求回报,其实是打算温水煮林夕,你当我心里没点逼数吗?!   说句难听点的,就是因为你不求回报,我才会想要一刀两断!不然得有多渣啊!我把你当朋友你却说变质就变质,我再拖着你那都成什么人了?!   林夕绷住了面皮,没让自己在崩溃之下露出咆哮马的表情包,只是眼神淡淡地扫过罗怀云,无情地道:“我忍了你多久,你自己心里也有数。这么多年了,你不让任何人靠近我,不让我交新朋友,不让我跟别人有过多的接触。你做了什么,我都看在眼里,如果不是因为情分还在,我又何必忍让到现在?”   罗怀云哭声一噎,眼泪滚滚而落,心里却有些惊骇。   林夕也很郁闷,以前她还以为罗怀云是小姑娘家家的独占欲发作,类似“你只能跟我玩不能跟别人玩”这种幼稚的小情绪,所以对她的一些动作也多有忍让。但是谁知道对方越来越过分,性格越来越扭曲,居然还想谋杀姜彩,她这才发现这姑娘在沉默中变态了。   林夕其实心里清楚,罗怀云这个姑娘也不是个弯的,这些年来她也交过两三个男朋友,可见也不是什么天生的同性恋。罗怀云对她的感情一直很复杂,从一开始主动接近林夕,就带着很强的功利性,说是交朋友,不如说是把林夕当做了一个难关在攻略。以前的林夕是无所谓,但是眼看着对方开始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了,她实在受不了这gay gay的气氛,当然是有多远就跑多远了。   林夕身体不适,也不想拖泥带水地磨叽下去,只能挥了挥手,冷静地道:“四处传播我的谣言;离间我和其他的朋友;为了让我跟你一间学校而败坏我的风评,让老师捋了我举荐的名额;因为学生会的工作减少了陪你玩乐的时间,你就能一封举报信废了我的位置……你是觉得我对你的容忍还不够多?还是你觉得情分两字就能让你胡作非为?我看破不说破,给你留点颜面,你却反过来怨我不把你放进圈子里。”   林夕笑了笑,眼底是刻骨的冷静,唇角尽是漫不经心:“我从来没有将你赶出我的圈子,而是从一开始,你就没能进去。”   ——她的容忍是一种观察,而不是无底线的接纳,在他人学会对她得寸进尺的时候,就已经进了她永远的黑名单。   “叩叩。”规整无比的敲门声响起,林夕深吸了一口气,也没有理会罗怀云,而是提高了声音喊道,“请进。”   门一开,露出了叶青那张清逸冰冷的俊脸,他漆黑深邃的眼眸在罗怀云身上淡淡地一略而过,视线便凝固在了林夕的身上:“身体好点了?”   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叶青,林夕有些受宠若惊:“好多了,队长,今天忙完了?”   叶青“嗯”了一声,也没提自己忙了什么,他提着一个食盒走进病房,看也没看一眼哭得双眼红肿的罗怀云,而是将便当放在了床头柜上:“医生说,你可以开始吃一些适口的食物了。我给你熬了粥,你多少吃一些,你的胃被切了一部分,胃口会小很多,用量自己斟酌。”   林夕看着叶青军装笔挺,手上还戴着白色的手套,一身杀伐之气未敛,一看就是刚从前线下来的。看着这样如松如竹的男子极尽体贴地给她支起了小桌,盛出米粥,又将勺子塞进她仅剩的那只手里,顿时有些无措地笑了笑:“谢谢队长。”   叶青摇了摇头,容色淡淡,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目光移向仿佛受尽了委屈一般的罗怀云,开口说道:“她昏迷了七天,险死还生,刚醒没多久。”   林夕拿着粥勺的手微微一顿,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她对叶青的能力有些了解,他的五感敏锐得吓人,只要他想,方圆百里的声音都能被他收入耳中,更何况罗怀云方才根本没想过要遮掩?想到这,心里不免有些淡淡,想要往上爬是这人的本能,但是在叶青面前做出这么一副姿态,又是何必呢?   她已决定不再包容她,自然不会继续被她当做踏脚石一样地踩。   她为了基地成了眼下这个残废的模样,就算她真的给罗怀云难堪了,难道叶青还会责怪她不成?   林夕放下粥勺,抬起头正想跟叶青解释自己不是因为情绪不好而无理取闹,却听叶青继续道:“她死里逃生,浑身难受,你不体谅她一身病痛,反倒怪她对你不够宽容?从你不顾她病痛这一点,你就没资格开这个口,现在,出去,不要扰人清静。”   林夕:“……”   突然,有点……小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叶大佬:她昏迷了七天,刚刚死里逃生。   林小夕:坏了,大佬的意思是不是“她刚好没多久,有点任性你稍微忍忍”?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大佬你听我解释!   叶大佬:(冷酷无情无理取闹.jpg)所以你给我滚。   林小夕:……   …………   ………………   (*/w\*)开、开心……!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末日救赎(二十一)   罗怀云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居住的宅邸,她的脑海里一时掠过林夕冷漠的面容,一会儿又掠过自己最后看见的场景,心中思绪纷扰,不得安宁。   她想到自己和林夕的初遇,那时候的林夕,就和现在一模一样,冷漠、沉静,像沉浸在无边夜色中兀自闪亮的辰星,不为他人的目光而忧扰,活得我行我素,自在无比。那时候的林夕,沉默寡言,不喜交际,她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缘很差劲,却不知道班上很多人因为她这份异于同龄人的稳重,想要接近她却又不得其法。她总是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瞳孔深深地眺望窗外——那时候的孩子还不懂得什么是有故事的美,但是下意识地崇拜这样个性的女孩。   “想跟林夕做朋友啊。”刚刚转校的罗怀云听见有人懊丧而又不甘心地嘟囔着,似乎只要得到那个女孩一个清浅的笑靥,都能让他们开心很久很久。   毕竟,她是那样的特别。   罗怀云嫉妒,嫉妒却又忍不住扬起了微笑,因为她在林夕的身上看见的捷径,看见了让自己成为众人瞩目焦点的接近。只要她能成为林夕的朋友,她就能顺理成章地也成为班上“特别”的人,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能和林夕做朋友,一定是因为他们是同类人。   之后,罗怀云接近她,讨好她,做出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姿态。让罗怀云感到意外的是,那个看似冷淡不好接触的女孩实际并没有别人说的那么不近人情,她只是慢热而不懂主动,但是却从不拒绝别人的靠近。   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盏烛灯,不管你离开还是靠近,她都兀自明亮地站在原地,自得其乐,闲情逸趣。   而在相处的过程中,罗怀云终于知道,为什么孩子们会以成为林夕的朋友为荣了。因为这个女孩有着厚重的心墙,没有门,你不得其入,只能一遍遍地拿着钥匙叩着布满青苔的石墙,等着她从那鲜花着锦的院子里探出头来,给予你一个眼神,亦或是一朵鲜花——人们爱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个人给予的独一无二。那会让你感觉到自己是特别的,你能那样鲜明的感觉到,她对你,跟对别人时,完全不一样。   习惯性评估得失的罗怀云,第一次因为这种对特别的渴望而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标。   她一遍遍地叩着墙,贪婪而又不知足地试图从那人的身上汲取更多的不同,她想要享受对方给予的特殊待遇,也想知道她包容的底线在哪。她忘了自己想要成为人上人的愿望,毕竟成为一群愚者瞩目的焦点,又怎有成为林夕心中特别的那一个来得让人满足呢?她是这么想的,一时间迷失了自己,直到她被人堵在洗手间,兜头泼了满头满脸的水,听见那些人气急败坏的怒骂,警告她不要再靠近林夕时,她突然间就清醒了。   她糊涂了,在别人的眼里,她都还未成为“特别”的那一个,林夕又怎会将她当做同类人呢?   只能先往上爬。   她浑身湿哒哒地坐在洗手间地板上,低垂着头颅,眼神冷得几乎要滴出毒液来。   就在那时,一件带着余温的校服外套兜头罩了下来,驱散了她眼里的冷意。罗怀云抬起头,却只看见林夕那张略显淡漠的脸,她擦干了她脸上的水,牵着她的手离开了学校,买了一杯温热的奶茶塞进她的手里,一路牵着她的手回了家。   “以后上学放学,你都跟着我。”   围墙篱笆后,那个最特别的小姑娘从墙头上探出了脑袋,伸出手,递给了她一支娇艳欲滴的鲜花。   ……   罗怀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林夕的心墙也曾经悄无声息地为她开了一扇门扉,她本来是能进去的,却偏偏错过了。   她想起自己离开重症病房时最后看见的景象,那个一身军装的男人脱下了雪白的手套,探了探林夕的额头。   他无名指上的银戒,光辉闪亮,刺得罗怀云眼睛生疼,几乎要忍不住当场失态了。   她知道林夕有一枚好看的银戒,款式简单,却像天边的星辰的一样璀璨。只要放在有光的地方,那枚戒指就会流转潋滟着星月的辉光,有着世界上最美的银芒。罗怀云之所以会记得这枚戒指,是因为她跟林夕感情最要好的阶段,曾经向林夕索要过这枚精致的银戒。那时候的她已经在林夕身上得到了许多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以林夕对她一贯的包容以及无言的宠溺,她也没想过林夕会拒绝。   但是林夕,偏偏拒绝了:“不行的,这是要留给我最爱的人的。”   她记得自己因为这个而和林夕怄气了好几天,因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也因为自己不是林夕心中“最爱”的。   她曾经一度认为,以林夕的慢热,只怕是永远也不会有“最爱的”人了。   而现在,林夕将戒指送出去了,不仅送了,那人还把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   罗怀云瘫坐在地上,抬手捂脸,发出了似泣似笑的悲鸣。   “叮咚。”   有人摁响了门铃,罗怀云赶忙拭去了眼泪,浑浑噩噩地站起来就要去开门。但是知道门柄摁下后,她才猛然回过神来,眼下已是半夜,谁会在这个时间里上门叨扰?她双手施力想要把门关上,一道流水般的黑影却已经窜进了房内。   罗怀云想要尖叫示警,却被黑泥一样的影子堵住了口鼻。   罗怀云眼神惊惧,拼命挣扎,却只看见一个浑身赤-裸的婴儿在黑泥中缓缓展露身影。奶乎乎嫩生生的小娃娃不过三个拳头那么高,打一声嗝都冒着浓浓的奶香气,他抻着小胳膊伸着懒腰,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澄澈分明。明明是可爱得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的小奶娃,罗怀云却惊恐得仿佛看见了恶鬼一样。   “好重的戾气呀。”土豆一样圆头圆脑的小奶娃四处张望,在空气中嗅个不停,“虽然你很讨人厌,但是妈妈还得历劫。”   小奶娃无辜地看了罗怀云一眼,露出了一个甜蜜软糯的笑:“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基地里开始流传起一则不知真假虚实的小道消息。据说,先行者实际上是丧尸的另一种形态,他们的脑颅里同样拥有着脑液结晶,只要将这脑液结晶取出来,任何人都能通过这块晶核使用异能。据说这条消息的来源是从一队物资收集队伍传出来的,他们在收集物资的过程中撞上了变异丧尸,其中带队的先行者被残忍杀害,队员们却从他破碎的脑颅里找到了和丧尸一模一样的脑液结晶。   而更让人觉得微妙的是,拿到这块晶核的队员居然能使用这位死去先行者的异能,虽然异能等级有所降低,但是的确是能使用的。他们依靠着这块晶核逃出生天,并且将消息带回了基地。一时间,先行者与普通民众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了起来。   先行者因为拥有异能的缘故,在基地内的待遇也远远超过普通民众,而异能的开发又不会挑人,先行者中难免有良莠不齐的存在。虽然先行者在基地面临危机时势必要上前线,经受更大的风险和伤害,但是在平时,普通民众受到先行者欺压的情况还真不少见。   基地内暗潮汹涌,各自心怀鬼胎,丧尸围城的危机才刚过去没多久,人类自己居然出现了分裂的迹象。   先行者,隐隐被划出了“人类”的圈子。   没过多久,另一则传闻恶意昭昭,甚嚣尘上——异能等级一旦突破一个临界点,先行者便拥有了移山换海之能。他们的基因序列将进化为优等,能完美适应末日之后全新的世界,而普通人只能在不断劣化的环境中走向死亡,终结自然的优胜劣汰。而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已经完美进化的先行者改造普通人的基因,从而让普通人也能适应逐渐恶劣的生态环境。   死亡的恐惧萦绕在所有人的心头,不断有人写信质问基地的高层,想确认这个流言的真伪。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说法越来越被人所信服,经历过末世的人类更加怕死,他们可以和丧尸争斗,却畏惧自己会像曾经的陆地上的霸主恐龙那样,在面临冰河时期的的危机时,彻底被这个世界抹除。   他们想到了人造先行者,甚至想要尝试将晶核移植到自己的身上,等到最初的压抑过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林夕的身上。   大部分先行者的异能等级是保密的,但是丧尸围城那一天,林夕给众人带来的震撼太过深刻,以至于她成了目前基地里公认的最强先行者。比起传说中有望能治好“丧尸病毒”的“末日之光”罗怀云,众人开始逐渐在意起这位最强的先行者,是否能改变人类的基因,让人类迎来新生。   人言可畏,积毁销骨,不知怎的,流言竟逐渐变了个模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基地里开始传言,只要那位最强的先行者愿意牺牲自己,所有的人类都能得到救赎。而这段时间内,林夕伤重住院,不再出现在人前,基地高层对此无所谓作为,于是逐渐的,惶恐变成了怨恨,猜测变成了事实。等到基地高层发现不对劲时,派人抓了几名四处散播流言的二流子,却更加坐实了流言的真实性。   林夕瞬间就被推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到底是谁在背后掌控舆论?!”秦向远气得发疯,他愤怒之中又有几分惶恐。他在投入这个位面之前曾经浏览过林夕过往所有的工作记录,他知道林夕总是会在不同的世界里莫名其妙的死亡,他原以为只是意外,但是直到眼下直面这等凶险的境地,他才忍不住想,莫非林姐的命运,是真的不能改变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追随着林夕的脚步来到这个世界,又能为她做点什么?   面对着叽叽喳喳吵成一片的高层,叶将军有些头疼地将目光转向了自己沉默无言的次子,出声问道:“叶青,这件事你怎么看?”   叶青十指交握抵着唇,许久没有接话,好半晌,才开口说道:“如果是真的呢?”   众人失声,彼此面面相觑,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叶青的意思。   “如果那则基因序列的消息是真的。”叶青冷淡地抬了抬眼,一一扫过在座的所有人,“你们,会怎么做呢?”   叶青的话,一下子将基地的高层们都问住了。   基地高层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只有少部分人是先行者。这则流言来得莫名其妙,却在一夜之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身为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他们当然也羡慕过先行者的强大,也忧虑过自己的未来。如果真的像传言里诉说的那般,人类唯有进化才能存活,那他们绝对是不甘心止步不前的。   众人欲言又止,他们都知道这位叶少校对那位最强先行者有那么点意思,即便心里有小算盘,也不敢明着说出来。最后还是一位年纪颇大的军官,仗着自己比叶青大了一个辈分,才直言不讳地道:“叶将军,叶少校,这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有人当了出头鸟,基地高层们也觉得心头一舒。没有错啊,左右林小姐已经没多少日子好活了,牺牲小我而保全大众,是他们身为领导应该做出的抉择,这又有什么错呢?倒是叶少校也不应该沉湎于儿女私情,为官为将,总要有点觉悟的。   秦向远气得面皮微红,他几乎想指着这群不要脸的人破口大骂,他们到底还记不记得,不久之前,林夕才刚刚为基地走了一趟鬼门关?!   他们怎么能将别人的付出和牺牲视作理所当然?!   秦向远满心不忿,叶青却不见喜怒,听见他们如此回答,也只是冷淡自持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叶青起身,抬手摘下了自己胸口上的军衔,随手放在了会议桌上。顶着所有人惊诧万分的目光,叶青手捂心口,朝着叶将军行了一个鞠躬礼,语气平静地道:“儿子不孝,身为基地最强者,愿牺牲小我顾全大局,父母生身之恩,无以回报。”   叶将军沉默,整个人却仿佛在瞬间衰老。别人不清楚,他难道还能不知道?真正的基地最强者,其实是自己的儿子啊。   他将这个孩子视作自己的接班人,教导了他要为民服务,要舍己为国,要心有大义,要正直善良……却忘了告诉他,人心这样多的贪婪与欲求,是吞噬一切的深渊,即便拿命去填,也未必能填满人心的沟渠。这个世界崩坏成这么模样,难道是一两个人的牺牲,就能挽回的吗?   将这个美丽的蓝星变成这般千疮百孔的模样,是千千万万的人犯下的罪孽,为什么到最后,却要他们拿命去弥补呢?   叶将军没有出声,他的手放在座椅的扶手上,十指用力紧扣,关节惨白得仿佛骨骼下一秒就要破皮而出一般。   叶青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将一室的死寂远远地抛在了脑后,背离黑暗,走向自己的明光。   ……   林夕听见基地的传言时,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叶青来到了她的床边,她才回过神来。   叶青没有说话,他只是抬手将林夕的行李全部扫进了自己的空间里,取了外套将林夕团团一裹,随即将人拦腰抱起,转身离开了病房。   林夕默默无言地搂着叶青的脖颈,看着他微微抿起的薄唇,心里有些难过。难过,却又忍不住苦中作乐,调侃着道:“队长,是不是要拿我去祭天了?”   叶青脚步微微一顿,他搂着女子的手微微一紧,随即蹲身将人放下,半跪在地上,不管不顾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他温暖的掌心拂过她因为病痛而日渐瘦削的肩膀,轻轻扯断她脖颈上的红绳。将人吻得头晕脑胀喘不过气来时,他才退后了些许,冷淡俊逸的面容上依旧无甚表情,眼尾却染着霞红。他深深地望进了林夕氤氲着雾气的双眼,取下她红绳上的银戒,持起她的手,动作轻柔地将戒指套上了她的无名指。   林夕不知怎的,突然间就感到了无所适从的紧张,没等她缓过神来,叶青却突然出声问道:“林夕,你喜欢我吗?”   “啊?”   “我问你,你喜欢我吗?”他说着疑问句,语调却平淡得仿佛陈述,被他这样深深地凝望着,林夕几乎说不出一个“不”字。   林夕忍不住抽了抽眼角,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告白不是说“我喜欢你”而是问别人“你喜不喜欢我”,这种要将她吃得死死的感觉,让林夕忍不住皮了一下,谨慎又小心地道:“队长,如果我这时候回答‘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妈’,你是不是……”会打死我?   “嗯。”叶青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一低头,又直接将人吻得七荤八素,“喜不喜欢?”   林夕几乎要飙泪了,带着点小鼻音哽咽着道:“您老亲都亲了,戒指也戴了,我能说‘不’吗?”   “喜不喜欢?”叶青问了第三次。   林夕汪地一声哭了出来:“喜欢喜欢喜欢!喜欢死了,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咣咣撞大墙!饶命呀……”   成功吓哭媳妇儿的叶青将人往怀里一搂,直接离开了医院,回了宅子。   林夕的身体很虚弱,毕竟她动了几次大手术,身体基本有一半以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对于基地这么费尽心思地救她这样一个将死之人,林夕心里还是挺感激的。只是对于基地最近的流言,林夕总觉得从中嗅见了风雨欲来的气息,她直觉其中应该有罗怀云的手笔,却想不通对方的目的。   就算罗怀云真的恨她恨到想让她立刻去死,也没必要传这种谣言吧?她完全可以在手术台上动手,让她死得无声无息。   林夕想不明白,也没有力气去想,她被叶青带回了别墅,想跟林霞打声招呼,却见别墅外头不知为何,围满了人。   有老人、青壮、妇女,但是更多的是神情惶惶的孩童,他们无一不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本该是最天真无知的年纪,那一双双清澈的眼睛里却盛满了麻木和迷茫。林夕看着这一幕,不详的预感在心中滋生,她想转身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林、林小姐!”有人指着她吆喝了一声,“林小姐回来了!林小姐回来了!”   回去的道路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叶青立刻伸手护住了林夕,却依旧挡不住民众们的焦虑与惊恐。有小孩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有耄耋老人牵着懵懂的孩童在她面前跪下,这似乎触发了什么按钮,周围顿时跪下了一大片,凄厉的呼喊声震得人心神俱碎。   “林小姐,咱们给您磕头了,您救救大伙吧!我孙女儿才刚会走路啊!活在这世道,她命苦啊——!”   “我们知道这让您很为难,但是、但是……我的孩子才五个月大!求求您,至少让他懂事,知道自己来过……”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那一双双粗糙肮脏的手、那一双双绝望而又期翼的眼眸,铺天盖地而来的负面情绪让林夕遍体生寒,如坠深渊。   林夕只感觉到胃部抽搐般地疼,喉咙深处泛起阵阵铁锈的腥气,在锥心刺骨的剧痛中,她咽下一口鲜血,抿紧了嘴唇。   她感觉到衣袖一紧,一低头,却见一名瘦小如猴的孩子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的一根稻草,拼尽了全身的力气。   “大姐姐,你不能见死不救!爸爸说了,你不救人,你就是犯罪,你会把大家都害死的!”   孩童说着懵懂天真却又残酷至极的话语,林夕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以为纠缠着自己的根本就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魔。她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能用哀求的语调请求别人去死?她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令人憎恶的世道突然之间就成了她的过错?就像她永远不明白,人性究竟能有多丑恶?   “你们这些先行者他娘的不把我们的命当命啊!我们弱小,我们也有活下去的权利啊!”   “你一个人的性命能换回所有人的生还,你为什么不死?!”   “求求你去死啊——只要你死了,所有人都能幸福了!”   林夕木然地看着那些或是哀求或是谩骂的民众,浑身的痛楚似乎都已感知不到,只剩下令牙齿止不住惊颤的冷。她薄唇微抿,想说什么,叶青却已经一把将她抱起,拨开人群,朝着宅子走去。叶青身上的军装还未换下,这样毫不解释的态度无疑是撩了火苗子,几乎所有人都破口大骂了起来。   有人从地上捡了石子沙砾就朝着两人丢了过去,舍不得浪费食物,只能掏一些硬物砸。叶青支开了无形的屏障,将所有外来的攻击挡在了屏障之外,这神奇的一幕却更令人愠怒,更认定他们先行者不顾念普通人的死活。   “好啊,你们先行者沆瀣一气!克扣我们活命的物资自己享受!却不履行自己义务!”   “你不保护民众!我们凭什么给你吃给你喝的?!你们这些吸食民众血肉而活的吸血蛭!”   大概是被愤怒冲散了理智,也或许是心中的怨气令人口不择言,他们不吝于用最恶毒的话语去伤害、辱骂之前还保护着他们的基地的英雄,只为了掩盖自己的色厉内荏。他们想要将这名英雄的血肉盘剥干净,苦求不得,便要逼迫——只要能活下去,不折手段便是手段的一种。   叶青关上了别墅的大门,开启了军-火防护,将所有的谩骂和哀求都挡在外头,再不扰人分毫。   回到了家,林夕立刻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她用手捂着嘴,口中的鲜血却喷薄而出,顺着手掌的间隙以及指缝流淌而下。   叶青抱着林夕在沙发上坐下,抬起手轻覆她的脸蛋。林夕头晕眼花,带着重影的视野里只看见叶青被她的鲜血染红的军装,不由得伸手想要去擦。   叶青捏住了她的手指,很轻很轻地笑了笑:“我带你走,好不好?”   林夕茫然,怔怔地道:“……能去哪呢?”   “去一个,没有人类,也没有丧尸的地方。”他的眉宇是温柔的,惯来的疏冷染上了清润,几乎有种月照松林渐覆雪的清雅,“林夕,人自私一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因为大爱,总是难免要委屈的。我希望你幸福,因为没有谁,值得你付出自己的所有。”   林夕摇摇头,那股仿佛要将灵魂都冻住的冷意逐渐褪去,她言语漠然地道:“我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我自己。正是因为人性丑陋,我才不愿意变成那样的人,因为那是错的,是不对的。他们如果恨我怨我逼我,我心头也有恨。但是即便全世界都在叫嚣,都不会动摇我想做的。”   室内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许久,久到林夕昏昏欲睡,才听见叶青淡淡地道:“是吗?”   “连我,也动摇不了你啊……”   ……   末日初年,华京基地最强先行者林夕身亡,七级先行者叶青少校随后失踪,先行者一夜之间丧失了自己的异能,史称“未明”。   “未明”当天,世界迎来了新生,人类的基因序列一夜之间发生了改变,其自身身体构造瞬息整改,裂耳成鳃,并腿成尾。随后,一场毁天灭地的洪水席卷了整个地球,将世界化为了深海。丧尸因为无力承受深海的水压而化为了齑粉,人类却存活了下来。许多物种迎来了毁灭,却又有全新的物种在深海内孕育而生。海水摧毁了人类的文明,摧毁了无数高科技产物,宛如神明的手波动了时间的指针,令一切重来。   末日次年,人类已经习惯了海洋里的生活,开始在深海之地重建自己的家园。为了纪念新生,人类废除过往旧历,史称“启明纪年”。   后来,曾经基地的领导人、叶少校的家人公布了叶少校留下的科研笔记。众人才知晓,人类的新生应当归功于死生不知的叶少校以及那位逐渐被人淡忘、曾经被冠以无数污名、视作耻辱的基地最强先行者。   传闻,神秘无比的叶青少校拥有着改变人类基因的神奇异能,而后世被人誉为“启明星”的林小姐,以自身孕育了足以覆盖整个地球的深海空间。叶少校将人类的结构与深海鱼进行了重塑与整改,而林小姐以一场毁天灭地的洪水,一力撑起倾塌的天幕,换取自然界优胜劣汰法则的停止。   他们曾有望触及神明的法则,却因世人的逼迫而倒在黎明前的夜晚。   人类称呼他们为“启明双星”,视他们为创造新世界的神明。   可自那以后,人类只能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深海里,再看不见星辰明亮的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兔叽:护住我的旗子……你一定得两章内死……   林小夕:……从这一章的字数里,我感受到了你的绝望……   ——————————分割线————————————   咳咳,大家还记不记得林夕和叶青在深海里的那一段?   叶青收集了深海鱼的基因,而且他曾经展示过自己变身林夕的全过程。   这里,林夕死前,叶青复制了她的能力,而林夕将自己的空间转让给了叶青。   所以林夕死后,叶青先用自己的能力将人类的基因改造成深海鱼,然后用林夕的异能将世界化为深海。   很讽刺的是,他们称呼他们为启明星,但实际上人类是再也看不见星星了。   因为深海鱼只能活在深海里,一旦上升到浅海,就会狗带。   就是这么个结局……() 第一百八十四章 【罗怀云番外】遗落深海的雪   “那时候,人们生活在陆地上,有一望无际的天空,有富饶肥沃的土壤;那时候的人,长着修长的双腿,没有尾巴,他们能在那片被神祝福过的土地上奔跑,享受空气、雨水以及阳光;那时候,人们能看见天空,白天有骄阳,夜晚有月亮,还有明亮的星辰,指引着方向。”   罗怀云站在讲台上,给懵懂天真的孩子们讲着过去的故事,新生的孩童们有着纯净无垢的眼眸,在暗无天日的海洋里,就像夜幕间的星辰一样闪亮。他们支棱着脑袋,趴在岩石上,听着神坛祭司讲述着陌生的历史——对于这些一出生就活在深海里的孩子们来说,那都是遥不可及的神话。   “天空,就是神明居住的地方吗?”一个孩子怀着满腔的憧憬,奶声奶气地说道,“祭司奶奶,爸爸妈妈说,海水淹没了陆地的那一天,神明化作了启明星,在天空中得到了永生。父神怜悯在苦痛中煎熬的众生,给予了我们破水而行的双腿,母神以自身为祭,将世界化为了海洋,是这样吗?”   “是的,我的孩子。”垂垂老矣的鱼人慈和地微笑,她阅经沧桑,眼睛如同蒙了云翳一样,朦胧却平静,“神明不忍世人受苦,选择为苍生赎罪,她是末日的明光,是世界对人类最后的慈悲与温柔。是深海落下的碎雪,以粉碎自身为代价,换取火种的延续和传承。”   “光是什么?”   “是……这世上最奢侈而不得的希望。”   耄耋老人抬起手,她苍老干皱的手掌上浮现一抹微弱的光芒,那光芒不够明亮,却很温暖。   孩子们屏息凝视着这团光,过了好一会儿,才争先恐后地嚷嚷开来:“我知道!我知道!灯笼鱼也会发光,我可喜欢了!”   “听说,神明居住的地方,在白天时会充满了光芒,明亮、温暖、就像、就像是养了千万条灯笼鱼一样!”   “我真想去看看啊!”   人类的趋光性、对光明的追逐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即便这些孩子从诞生之初就未曾离开深海,这也不妨碍他们对神明所在的地方感到憧憬,因为那里有他们最向往的明光。鱼人生活在深海,神明赋予了他们即便身在黑暗也能视物的双眼,但剥夺不了他们对光明的喜爱。   五十年前,启明纪年开篇,本是在末日之中逃过一劫的幸存者面临了严峻的考验。他们生活在黑暗中,无法离开深海,一旦上浮,就必定要承受水压的改变。在暗无天日的深海里,他们不能点火,没有灯光,为数不多的光明是来自深海鱼发光器所制造出来的冷光,汲取不到丝毫的温暖。   一天两天,一年一年,熬过了末世之灾的幸存者们开始绝望,甚至有一部分人选择了自杀。如果他们没有以前的记忆,那么他们可以在深海里过得很好,但是他们见过蓝天白云,见过夜幕沉星,又如何能长时间居住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海里?吃过美味佳肴,又怎么受得了茹毛饮血,生啃活物?抑郁、焦躁、压抑如同挥之不去的阴影一般纠缠着他们,让他们疯狂,让他们崩溃,让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去了结自己的性命。   明明是好不容易逼迫着那个人才换来的新生,不是吗?   也是从那时起,鱼人仿佛约定俗成一般有了一种结束生命的死亡方式。那些寻死觅活的人会逆水而上,拼尽一切浮上海面,只为了最后看一眼天空。在那个最接近天空的地方,他们含笑死去,尸体在沉入深海的过程中会分解成无数碎片,成为海洋的养料,成为深海里的一场落雪。   就像那个人一样,用自己苟延残喘的生命,回馈给世界最后的温柔。   后来,为了遏制这种情况,人类开始发展了全新的信仰。他们不再信奉科技,而是转而经营起了信仰。曾经为人类而死去的“英雄”成了鱼人的精神支柱,他们开始相信生活与忙碌是赎罪的一种,为了净化自身的不洁,寻求精神和灵魂上更高的自我。他们活得越久,身上的不洁就会被海洋冲刷干净,直到寿命终结的那天,他们的灵魂会化作深海里的一点微光,逆水而上,被神明迎接到堂皇明亮的天堂。   而叶是从那时候开始,有信仰的鱼人都拥有了异能,信仰之力越是纯粹,异能便越是强大。   这更让人坚信,神明是存在的,而他们拥有的异能,就是神明赐予的神恩。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想法和观念逐渐根深蒂固,甚至还发展繁衍出了鱼人独特的文化。他们开始有了神堂、祭司、特殊的神教学校,以及一年一度的神恩庆典。新生的鱼人们将人类曾经的辉煌当做神话来了解,那些在陆地上奔跑的汽车、天空中飞翔的飞机、大海里驰骋的汽艇都是那样遥不可及的存在。毕竟他们生活在暗无天日、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里,从没见过天空,更别提了解那曾经让人类问鼎封神却又摧毁了蓝星的高科技了。   罗怀云是鱼人族里资历最老的长者,她已经活了三百七十六年了,跟她同一个时期的人类基本都已经死绝了。同时,她还是鱼人族里异能最强大的鱼人,被神堂职员奉为大祭司,即便她的能力不过是毫无攻击力的治疗,但她依旧是鱼人中最受尊敬和爱戴的老人,因为她拥有召唤光明的异能。所有鱼人都相信,是她的虔诚感动了神明,所以神明赐予了她光明与治愈的神恩,并且给予了她漫长的寿命,等到她彻底洗净自身不洁之时,她会被神明亲自接走。   多么令人羡慕啊,被神眷顾着的信徒。   可是唯有罗怀云自己才知道,这根本不是神恩,而是那个男人的报复。   那个男人阻止了人类自身的进化,将所有人类一视同仁地变成了鱼人。看似是给了所有人类活下去的机会,实际上是断绝了人类再次踏上进化阶梯的可能。他夺走了所有先行者的异能,却又在鱼人的基因中留下了无限的可能,为的就是让他们忏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永永远远。   唯有信仰那个人,才能获得梦寐以求的力量。这对于那些曾经为了成为先行者而逼死英雄的人来说,是多讽刺的一件事啊?   那个男人,杀死了丧尸,改变了全人类,最后却只带走了林夕啊。   罗怀云不得不承认,自己争不过他。她多难过啊?那个男人终究还是彻底占有了林夕,带着她去了一个她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地方。   罗怀云不相信林夕真的死了,因为她始终记得秦上尉离开的那天,那样沮丧而又懊恼地说道:“我早就该知道,整个世界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局狼人杀。”他说完这句话,很快就消失在了民众的眼前,有人说他不愿意接受变成鱼人的命运,有人说他受不了暗无天日的深海,选择了自杀。   但是罗怀云知道这些猜测都不正确,秦向远是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是肯定还活着,在另一个世界里。   不知道她死后,是否真的能像鱼人们说的那样,被神眷顾着,去往有她在的天堂。   大概是因为她的心比寻常人脏,所以她才比别人活得更久;大概是因为她更憧憬着那个人,所以她才拥有着比别人更强大的异能。   苟延残喘的那段岁月里,罗怀云时常会回想自己的过去,她想到自己心中漆黑而又蜿蜒的小巷,想到那人厚重却鲜花着锦的心墙。大概林夕就是这样一个强大、坚毅、活得自我而又耀眼的存在,所以她才会那样地憧憬她、爱慕她、想要靠近她。因为贪婪的欲求在心中滋生,所以她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自以为用自己的手就能囚禁住翱翔九天的飞鸟,却忘了那个人之所以会让她心生偏执,正是因为她掌控不了她。   她当初是有多天真,才会相信那个恶魔的话,以为叶青会在责任和林夕之间做出选择?她又是有多自大,才会觉得林夕会任由自己的命运落在别人的手中,让人拿起亦或是放下?是她一叶障目,才会相信林夕会被爱情捆缚,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庸,亦或是让对方成为自己的枷锁。   卧病在床的罗怀云缓缓闭上了眼睛,鱼人一族的小辈都聚集在她的床前,唱着纯美而又期翼的歌谣,渴盼着神明的垂怜。   “父神、母神,我们的忏悔,您有听见吗?”   有年纪幼小的鱼人眨巴着蓝宝石一样璀璨明亮的眼睛,同样稚嫩的年纪,眼底却书写着不一样的东西。   苍老的夫人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揉了揉孩子细软的长发。这是鱼人族里容貌最美丽、信仰最虔诚的新生儿,他被神堂封为神子,在未来将会接任大祭司的职位。但是对于罗怀云来说,这都不重要,她之所以重视这个孩子,是因为他拥有着林家的血脉,拥有着跟林夕如出一辙的异能。   在这个被海水淹没的蓝星上,有什么会比控制水的异能更加强大呢?   这个孩子,或许会开创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罗怀云辞别了深海鱼人一族,独自前往浅海。她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了,但她不甘愿化作深海里的一片微光,她想在死前最后看一样天空——那个距离林夕最近的地方。她吃力地摆动着鱼尾,每往上游二十米,就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片刻,让自己的身体适应这样的水压。她从黑暗走向光明,一点点地游到了阳光可以照耀到的地方。沐浴在光辉里,她忍不住热泪盈眶,无怪乎鱼人会将天空视为神明的殿堂,因为他们实在太久太久没接触过这样的幸福了。   唯有失去,才知道痛惜。   罗怀云感觉到内脏在破裂,鲜血从七窍中汩汩流出,她不管不顾地催动着异能,奋力地挣脱出海面。   泼水而出的瞬间,凉意褪去,脸颊滚烫。她抬起头,看着那个比记忆中大很多的太阳,天边流动的白云,还有那明明应该厌恶的湛蓝天幕,心中就像是被温水填充得满满当当一样。那些深埋在回忆里早已模糊不清的过往,在这一刻骤然清晰,宛如走马观花,幸福得令人浑身颤抖,说不出话。   那溢满心口的水啊,化作了滚烫的眼泪,一点点濡湿了脸颊。   ——这就是人类曾经深爱过,也曾经深爱着人类的世界啊。   罗怀云含笑阖上了眼睛。   她的尸体从海面缓缓坠落,在沉入千米深海的过程中分解,最终化为海水里浮游的白色絮状物,成为生命的养料与火种。   就像是一场遗落深海的雪。 第一百八十五章 众生之巅(一)   林夕再次睁开眼时,记忆已经回笼,眼前一片混沌,一时间竟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世界一片漆黑,却又仿佛流转着微弱的明光,林夕很努力地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那发光的东西是什么。林夕以为自己瞎了,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并不是自己看不见,而是因为她所在的空间非常古怪,是由无数圈与线而组成的抽象式图画。许许多多复杂的色彩交织纠缠在一块,那种玄妙而又浩大的渺茫之感,几乎有种灼烧双目的错觉。林夕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那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畏惧感,让她不敢继续看下去。   就好像第一个看见广袤宇宙全貌的人类,又或是无意间感受到生命脉动气息的死灵,那种凡尘渺小蝼蚁不慎触及到神之领域的惶恐,几乎让人怀疑会不会就在下一秒死去。林夕紧闭双目,但是依旧有两行血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脑袋头痛欲裂,几乎让人恨不得立刻剖腹自尽。   林夕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呼吸,却终究没有勇气再睁开眼睛。   眼前似乎有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争执着什么,细细碎碎的声音让林夕听得不甚分明。其中一人心细地发现了她的苏醒,放弃了跟另一个人无谓的争执,宛如流云一般飘到了林夕的面前,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莫要睁眼,汝尚未蜕脱凡胎,不得见混沌真容。”   林夕下意识地伸手,却抓到一截染着冰雪气息的广袖,这些许实物的触感让林夕瞬间冷静了下来,将自己的神智从刚刚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捞了出来。她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能闭紧眼睛,抿唇不语。   林夕不开口,面前的两个人却有很多话要说,其中一个声音清冷似那山巅暮雪,一人声音则空灵一如天地之音。   “冤孽为魂,恶灵为胎,生于罪孽,修成亡者道,其证道之路与因果轮回息息相关,合该归于吾之麾下。”   “汝也认定伊修为道。世有大道三千,小道无数,皆归吾之门下。鬼君师长,合该由吾来担当。”   两人的遣词用句都是带着浓浓古典气息的文言文,虽然没有到之乎者也那般离谱的地步,但乍一听入耳里依旧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林夕头晕脑胀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这两人似乎在商讨她的归属,似乎拿不定主意她应该归在地府还是道门之下。   林夕打了个激灵,头脑顿时明晰了起来,而那熟悉的声音却突然向她询问道:“汝证得鬼道,是鬼亦是道,愿随缚罪而去,还是吾?”   某个熟悉的名词刺得林夕一个哆嗦,强烈的求生欲让她二话不说就抱住了面前的金大腿,大喊道:“爹!是您!当然是您啊!”   她这个称呼一出口,面前的两人立时就没声了。林夕也摸不准对方是不是嫌弃到想踹她一脚,但是就算打死她,她都不想再落在那没人性的缚罪天手里。只能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死死拽住那一角气息清冽的衣袂,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一根冰冷的手指点在了她的眉心,浑浑噩噩的大脑立时神清气爽,正常人该有的羞耻心也回归了本体。向来都是一旦感到害怕或是疼痛就忍不住皮一下的林夕默默地松开了手,乖巧地跪坐在原地。   “汝可睁眼了。”道虚天的声音依旧如记忆中的那般冰冷淡漠,那古韵浓重的语调犹如凤凰清啼,雅不可言。   林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依言睁开了眼睛,这次映入眼帘的不再是亘古不变的星河宇宙,而是苍山洱海、层峦叠嶂、绿水千山的盛世美景。林夕浮在空中,居高临下,眼中映着青山碧水、流云迤逦,不免心生感慨。都说大自然是最美的画家,它能描绘出人类难以复制的华美色彩,能渲染出鬼斧神工的线条,而展现在林夕面前的这幅美景,是原生态的、未被人类高科技污染过的山河绘卷,天下钟灵之毓秀可谓是一览无遗。   林夕为了这美景目眩神迷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朝着面前悬空而立的两人望了过去。   两名风姿各异的美男子各据一方,一人身披玄色鎏金斗篷,手捧地书,身周众星捧月般的围着冰蓝色的锁链,只是站在那里,都自带一番理所当然的傲慢,居高临下,威仪如山;而另一人站在林夕稍近的地方,一身蓝白道袍,绣有日月晨星、流云飞鹤,可真真是一派仙姿玉骨,秀敛山河。   ——缚罪天,道虚天。   站在不远处那名男子虽然被斗篷遮住了半张脸,但是气质却依旧空灵澄净一如北极之地无人踏足的冰雪,可不就是跟林夕有过两面之缘的黄泉域主缚罪天?而那名离得近的道长,面如冰雪,目敛阴阳,神姿高彻只让人想到昆仑山上隐世不出的仙,可不就是缚灵地宫里曾有前缘的那位道长?   这两人,林夕还都不陌生,只是她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位大神会突然齐聚一堂,商量她这只小虾米的归处。   “汝,劫数已了。”道虚天神色淡漠地立于林夕身前,伸手朝着她的方向轻轻一点,林夕就感觉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浮了出来,像是水中小小的气泡一样咕噜咕噜地冒出了体表。她凝神看去,就发现自面前悬浮着几团颜色各异的光团,光芒或是柔和或是耀眼,皆有不同。而那光团里浮着的东西,分别是一柄唐横刀、一团深蓝色的魂火、一棵碧翠嫩绿的树苗、一块黑漆漆的秽土、几滴金光闪烁的水珠……   “道心、魂火、圣树、秽土、真水。”缚罪天也飘到了林夕的近前,指着那几团光一个个叫了过去,“汝给你闺女之物当真不少,可惜五行缺一。”   林夕安静如鸡不敢说话,道虚天有些困惑地偏了偏头,似乎有些诧异缚罪天居然这么傻白甜,因为林夕一句“爹”就真的相信了她是道虚天的闺女。虽然有些诧异同僚这么好骗,但道虚天也没有特意去解释,将“清静无为”四个字诠释得彻彻底底。   “汝定然心有困惑。”道虚天是以林夕站到自己身边来,“三百八十九世,此乃汝封神之劫难,今已苦尽甘来,得成大道。”   伴随着这昆山玉碎般清冽的声音,林夕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幕幕场景宛如走马观花一般逐一呈现在她的眼前。   林夕心中埋藏了很久很深的疑虑,终于被解开了。   所谓自找苦处,说的大概就是林夕这样的人。在佛女的那一世里,林夕立下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大宏愿,那个愿望的离谱程度就相当于奢求二十一世纪的人类社会“天下大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样扯淡。但是让林夕觉得有些难得的是,佛女面对着一个世界汹涌而来的恶意,都未曾改变自己的本心,而是选择用自己的善去宽恕了这个对她满怀恶意的世界。   她立下的大宏愿或许是基于自己人生的经历,但是从始至终都怀着大爱与仁义——为亡者拾捡公道。   这个愿望看似简单,实际复杂到了顶点,因为所谓的“公道”很多时候都没有一个明确的判定标准。一个人的一生总会有犯错的时候,可不可能一直都是犯错,所以这个“公道”的判定界限就变得十分模糊,同时还要考虑到时代的背景以及整个世界的价值观。   佛女许下这个大宏愿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完全只是出于发自内心的良善,但是不凑巧的是,这个大宏愿得到了世界的认同。或许是因为这个大宏愿恰好对应上了天道残缺的那一部分,所以这个大宏愿居然被天道认可并且录入进了天书里。而佛女作为践诺者,自然要承担许下大宏愿之后随之而来的义务与荣光,为了这个“公道”,佛女必须亲身去经历人世间的种种苦难,并从中悟出权衡之法。   但是佛女被一个大凶之魂给坑惨了,差点没□□回。之后就算能轮回转世了,好端端的凄苦人生平白没的变得凶险无比,基本没有哪一世能安然活过三十岁。好不容易熬到了林夕这一世,才在叶青的帮助下提前完成了三百八十九次轮回,终于渡完了自己所有的劫数。   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提道虚天和缚罪天的身份了。   天地鸿蒙伊始,本是一片混沌,可以说,宇宙中有三千晶璧位面,位面又因为不同的时间线而衍生出无数树突状平行世界,但是所有位面从诞生到毁灭,总归逃不过“天地人”三才的分界。而这里的“天地人”并不是指天空、大地以及人类,所谓的“天地人”指的是天道、地道、人道,也称之为天机道、地脉道以及人间道。而三才也分别对应三光,天地人,日月星,这便是阴阳八卦中“三生万物”的道义了。   三才中立天之道曰阴与阳,于是有了白天与黑夜;立地之道曰柔与刚,于是有了土地与海洋;而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也便是俗话中的“人和”。   天地鸿蒙之处,混沌立天道,三界应运而生,而“道主”诞生于三界外之八重天之上,身化大罗天,持命书,掌众生百道,号“道主”,有名“道虚天”;而后清气上升,浊气下降,万物始知轮回生死,地府应运而生,黄泉尊主统领冥界酆都与十八层地狱,持地书,掌因果轮回,号“狱尊”,有名“缚罪天”;天地法则完善后,五行应运而生,世上开始有风雨雷电、四季之分,人皇统治民间百姓,却有了朝代更迭,没有固定的统治者,人间反而有了无数的可能。   有的位面以科技为主,有的世界信仰魔法与神明,而有一些发展足够迅速的位面则开始了对其他位面的探索,人类仿佛形成了另一个“自然”。   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与变迁,有人的地方便有了纷争,这导致立人之道逐渐失衡,天道也终于出现了难以弥补的漏洞——有失公道。   这个漏洞带来的缺口逐渐扩大,连带着也对天道和地道产生了影响。   人类招来的恶果自然要人类自己弥补,天机之主与地脉之尊撑死也只能从旁协助。而恰好这时人间有人心怀大爱而立下大宏愿,道虚天便让自己行走人间的分灵寻了过去,去没想到许下大宏愿的人已经被残害致死,灵魂化作不入地府的孤魂,被封锁在法器里。孤魂野鬼的执念不消就无法进入阴曹地府,道虚天只能选择将人带在身边超度感化,却没想到竟被这孤魂的执着所打动,反而开辟了全新的道统。   道主身负教化世人、划定大道的职责,可以说,这世上所有的道统基本都归咎于道虚天麾下。随着时代和人类价值观的变化,道统和教规也在不停地变动着,道虚天就需要入世了解人心,并立下引人向善的道统。而洞虚派道统的出现就是源于对佛女执着的触动,这一丝动容让道虚天放弃了以往对生与死绝对鲜明的划分,开始根究起那些不入轮回之人的痴念,才有了捆缚枉死之人魂灵所在的缚灵地宫。   道虚天将佛女送入轮回之后为林夕卜了一卦,他刻意在三千位面留下机缘,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遵循“清静无为”之道的道长为了在不插手林夕的命轨之下给予一定的帮助,提前布了不少的局,而林夕也如卦象一般按部就班地踩了下去,一步不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阴山上留下道种的人,便是您吧?”林夕微微垂眸,她没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完全化为了璀璨的茶金色,依旧带着些许赌气意味地说道,“那所谓的十三心笺其实都是证道之种,所以才会将人心映照得那样分明。还有那棵优昙娑罗树,神女悲弥塔莎之所以会将圣树的树种交给我,也是您的旨意?还有我患了抑郁症之后,本该沉眠在休眠仓里,却莫名其妙地失去记忆穿越到了林清妍的身上,也是您的手笔吧?”   “然也。”仙风道骨的道长凌虚御空,衣袍翩飞,“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吾不得强制干涉汝之命轨,只得从旁协助,顺天之时,随地之性,因人之心。”   道虚天承认得痛快,林夕满肚子怨气反而像扎了孔的气球一样飞快地瘪了下去。对方的话说得很明白,林夕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说白了,道长也只是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推波助澜了一下,而做出什么选择,会有怎样的结果,终归还是要看林夕自己。   天机之主与地脉之尊皆是天生地养的神明,他们一人生而尊贵,一人清静无为,看不见蝼蚁的苦痛,也是正常的。   毕竟那些,是林夕的责任。   林夕想明白这些,伸手抹了一把脸,深吸了一口气:“请告诉我,接下来我需要做什么?”   她已立于众生之巅,悬空而立,脚下无梯,哪里还有归途?   终究是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我把你当爹,你却坑我……   道长:为了避免你坑爹,先下手为强。你要知道,爸爸打你是爱你。   ————————————分割线————————————————   幕后黑手是道长。   没想到吧!   清静无为并不是说啥都不做,而是指在不能违反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搞搞事,不要强制去改变,就是清静无为。   比如阴山上,道长留下了心笺,但是他也没摁着林夕的头去当魑魅;给她留了圣树的种,也没逼着她去净化凡间;让林夕继续转世,却也没阻止叶青的小动作……虽然还是一股子反派大boss的味道……   林夕有一部分三观是继承了这位道长的……→_→这个后文会解释。 第一百八十六章 众生之巅(二)   众生之巅,又称“天外天”,是宇宙之外的混沌本面,是一切生命未曾诞生的混沌地界,因此被称为“众生之巅”。   混沌中并无上下左右之分,天地间为圆,以深渊、地府、大地、天空、大罗天为一个整体,而这个整体之外便是混沌地界。混沌中没有时间、空间的分别,一切归于虚无,更别提上下左右的分别了。林夕看见的锦绣山河不过是道虚天的领域,像道虚天和缚罪天这样天生地养的神明来说,拥有一个领域就像是拥有一个家一样,不同的在于道虚天的领域是随身带着的,而缚罪天的领域则被扩大做了地府,而他也成了黄泉狱界的尊主。   “汝需开拓领域。”道虚天身负师长之责,教导林夕也是尽心尽力,“封神者,领域自成。汝之领域已成型,可也缺乏凡尘五行,需补齐五行命数,阴阳双生,方可孕育万物。是以,吾阅遍三界五行,择魂灵之火、圣树之木、魂秽之土、润世之水作为汝之五行。”   在道虚天的教导下,林夕才知道自己居然已经在无意识间修炼出了领域,她的领域就是封印在魔痕中的阴山,只是这个领域的范围跟小土豆那只鬼王的领域不太一样。鬼王的领域一般都是他们的埋身之处,撑死了也就一座山脉一处乱葬岗,但是林夕的领域可以自成一个世界,只要她能成神。而她成神之后,领域的范围会扩展至无垠,那样广袤的空间自然需要五行来支撑,有了完整的领域结构,才能允许生命的萌芽。   而道虚天虽然精通命理,却也拿捏不好林夕命轨的方向,好在林夕自身的命格与之有缘,依旧在阴山上得到了魂灵之火;于骨瓷小镇上得到了圣树之木;于鬼哭医院得到魂秽之土;而后以救世功德得到几滴润世之水,勉强算是凑齐了五行。   林夕看着自己面前漂浮的光团,若有所悟:“木水火土,那还有一个‘金’去哪了?”   林夕问完,却没有得到回话,她困惑地朝着道虚天的方向望去,却见神姿高彻的道长容色淡淡,微微垂眸看着她的手指。林夕五指微微一缩,随即想到了某个模模糊糊的梦境,忍不住眼角一抽,捏住了自己的无名指:“这个……您不会说这个就是五行之一吧?这个原本是手-铐来着。”   道虚天盯上的恰好是叶青和林夕的结婚戒指,听见林夕这么说,也只是矜持地颔首道:“汝之圣树、真水乃是圣洁之物,秽土、魂火乃阴邪之物,相生相克。五行之金乃‘克’,主抑制、收敛,故而吾原本为汝准备的乃是藏息炎金,可压制其余五行,避免失衡。然汝身负大机缘,得太白之金,太白主晨昏,既为启明又为长庚,故而明光不灭,华彩璀璨,暗合轮回之理,比之压制更具灵性,因此吾主张使用太白之金。”   林夕也算是熟知道门经义,她知道五行中木为岁星,火名荧惑,土曰镇星,金乃太白,水名辰星。而金星乃是黎明与黄昏之际出现的星辰,所以有“长庚”和“启明”的名讳。虽然林夕知道道虚天口中的太白之金不是金星上的矿石的意思,但是也知道这东西难得,不知道叶青是如何弄到手的。如果这枚戒指当真像道虚天所说的那般是明星真灵,那也无怪乎这枚戒指不管放在那里都璀璨潋滟,银光夺目,美得触目惊心。   但是即便如此,让林夕交出这枚戒指,她也心有不舍。虽然戒指的来历很乌龙,但这毕竟算是自己和叶青的定情信物。   道虚天仿佛看出了她的不情愿,倒也不强求,只是说道:“领域之事暂且不急,汝需进入往生境,褪去凡胎,领悟神性,方可封神立命。”   林夕是人族生魂,天生跟脚如此,想要褪脱凡胎又谈何容易?三百八十九世的劫难与苦楚,也不过是换来一个封神的机会,但是林夕想要封神,还需要进入一个名为“往生境”的地界。她会在那里觉醒自己每一次轮回转世的记忆,那长达万年的记忆一次性冲击封神者的心神。如果这每一世都过得很平淡那也就算了,出来顶多也就感情淡漠,但是林夕每一世都过得凶险非常,这进去了之后还能不能保有神智,那可就说不准了。   “进入往生境,觉醒神性,最后渡十二长生运道门,持书,便可许下大宏愿。”缚罪天难得开口给林夕解释了几句,“十二运为长生、沐浴、冠带、临官、帝旺、衰、病、死、墓、绝、胎、养。汝若安然度过十二长生运道门,便可受封鬼君,与吾等比肩。”   缚罪天说这些话时,语气中很有些许傲气,显然对于生而尊贵的黄泉域主而言,他并不觉得林夕有资格跟自己平等交谈。但是林夕作为这么多年来唯一闯到往生境的人类,缚罪天也认可了这只“蝼蚁”的能力,才有了些许提点。   对于缚罪天的态度,林夕一点感想都没有,因为她早就知道这位神明的性格,所以也不觉得意外。相比之下,道虚天的态度才是和蔼可亲到有些不正常。大概是真的养得久了就变成闺女了,道虚天一一叮嘱完毕之后就陷入了沉默,他大概是把自己几万年来的话全部一次性说完了。   林夕将唐横刀握在手上,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有些犹豫:“走过往生境,我还能回来吗?”   “若汝保有自我,并未丧失理智,自然可通过往生境。”道虚天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虽然他不知道这个要求对于一个凡人来说有多艰难,“汝若无力通过往生境,依旧可平安归来,届时无法封神,依旧可上封鬼王,身负领域,三界畅行无阻,且大凶命格再不得困扰汝之分毫。”   林夕的心情有些沉重,她知道事情绝对没有道虚天说的那么简单,毕竟单单只是恢复前世的记忆,她都未必能撑得过去。但是她付出了这么多沉重的代价,也不只是为了来成就鬼王的,如果她有这个医院,在骨瓷小镇中,她完全可以跟随缚罪天一起入地府,成为地府的工作职员。   这么多世的执念与不甘,可以在她身上得到圆满吗?   林夕不知道。   但是在道虚天征询她的意见时,林夕郑重地点下了头颅,她这一世也算是历经生死,她相信只要给她时间,她一定能够完整地走过三百八十九世。   道虚天也不多话,见她做好了准备,就抬手一挥,半空中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漩涡,仿佛有星光流转。林夕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一脚踏了进去。   直到林夕消失在这一方天地,容色淡淡的道虚天这才眉头微凝,他再次一挥袖收起了自己的领域,漆黑而扭曲的混沌再次展露眼前。道虚天对着缚罪天点了点头,他身形一晃,眨眼千里。混沌空间无穷无尽,这里的时间与空间都是扭曲的,如果非要给出一个具体的形容,那就是黑洞。混沌中遍布黑洞,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黑洞吞噬,危机丛丛,令人胆寒不已。但是眼下混沌破开了一线,隐隐有光从另一个位面渗透出来。   缚罪天看着那道裂口,冷眼旁观,无动于衷。撕裂混沌造成的后果是空间的动荡,不管那个位面发展到什么地步,基本都逃不过覆灭的结局。但是让缚罪天有些意外的,是混沌中逐渐凝合成型的一道人影,撕裂混沌的居然不是可怕的高科技,而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类。   缚罪天打量着那道虚无缥缈的淡青色人影,似有明悟:“这便是人类所谓的‘精神体’?”   “元神。”道虚天点了点头,换了一个两人都能听懂的名词,“人族不愧为天道钦定的天地之主,此人神智已然超凡脱俗,成就神性。”   那道淡青色的人影在混沌的挤压下几度消散,却又不断聚合,在这样破碎重组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凝视,最后化作一名男子的身影。年岁不过双十的青年眉眼冷肃,五官俊逸冷锐,薄唇微微发白,用力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他似乎伤得不轻,但是眼神依旧清明,落在缚罪天和道虚天身上的目光不见畏怯,反而锋利逼人。这本来是有些冒犯的举动,但是看在对方是第二个到达混沌地界的人类,缚罪天以及道虚天都没有去计较。   而站在两人面前的人,正是叶青。   叶青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华光璀璨的银戒,语气淡漠微凉:“林夕呢?”   道虚天微微一怔,沉默地凝视了叶青半晌,却没有说话。   反倒是缚罪天看见了叶青手上的戒指,恍然道:“汝是凡神道侣?”   他话音刚落,道虚天就惊了:“她竟有道侣?”   “汝不知晓?”缚罪天也觉得惊奇,毕竟在他看来,道虚天对这个闺女好得没话说,事事都给她安排得妥帖周全,没道理会不知道自家闺女这辈子已经找了配偶,“凡间习俗如此,若是结成道侣,便互赠指环,以示永结同心,白头终老,吾以为汝首肯此事。”   “若非如此,往生境一遭,前尘尽逝,再怎般柔情百结亦不过昨日黄花,汝如何舍得下?”   道虚天也不去解释自己从没首肯过什么“父母之命”,而是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叶青无名指上的指环,想到林夕此人命格的由来以及佛女堪称凄惨的一生,道虚天的语气立时飘忽渺茫了起来,一字一句都透着“爸爸我不同意这婚事”的坚定。   “缱绻入骨,恰似腕骨刀割,类彼之人,合该孑然一身。”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为什么上岗考核没人跟我说清楚岗位竞争只接受单身人士?!!!   亲爸爸:她是谈恋爱跟作死没啥区别的人,像她那样的人,就该孤独一生!   耿直boy:至今没有人给我解释这奇葩的父女关系,清静无为就能欺骗老实人了吗?   叶大佬:(棒读)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哪怕做小猫小狗也……(撕剧本)不甘愿。   林小夕:(咆哮.jpg)你不接受他我就不孝顺你!!!   亲爸爸:逆女!!!将来你是神他是人,跨物种恋爱没有好结果! 第一百八十七章 众生之巅(三)   叶青追随着林夕最后的精神力波动而来到了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打一个照面,他就知道自己面前的两人并非等闲之辈,甚至他想要险胜都难。   以叶青的思维逻辑强度,即便受伤不轻,头痛欲裂,他依旧可以轻松判断出眼前的局势,并作出最好的反应措施——比如暂时退却,明哲保身。但是他不能,也不愿,一切理智的判断与评估,在加上林夕这个前提的情况之下,都可以被忽略。   道虚天沉静地凝视了叶青好一会儿,才笃定地开口道:“柯梨帝子在阁下手中?”   叶青冷淡地垂下眼睫,语调毫无起伏地道:“没听过这个名字。”   道虚天摇摇头,也不解释,兀自抬手朝着叶青遥遥一指。下一秒,漆黑无光的混沌中裂开一道手臂长的黑洞,不过三个拳头大小的奶娃娃就披着一身鬼气从黑洞里咕溜咕溜地滚了出来。脱困的第一瞬间,奶娃娃立刻便张开白森森的牙口朝着叶青咬了过去。小土豆大概是气得丧失了理智,居然也没察觉到自己身在混沌,这里的空间压迫远远不是他这个尚且稚嫩的鬼婴能承受得来的,几乎是立刻的,容貌稚嫩的婴孩儿便七窍出血,皮肤绽裂。   “柯梨。”道虚天语气淡淡,面对着眼前稚嫩可爱的孩童,他却没有像对待林夕一样给予体贴的照顾,反而任由对方暴露在混沌可怕的挤压之下,目光淡漠得仿佛注视着一团无形无色的空气,“本座与黄泉尊主在此,汝失礼了。”   小男孩抬起莲藕一样白嫩的手臂,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他张着一双猩红的血眸,满身杀伐戾气,却在看清楚眼前站着的两位人物之后浑身一抖,当即扑倒跪地,颤声道:“不知二位尊驾在此,柯梨失敬,请尊者责罚。”   要是林夕在这里,看见平时顽劣而又自我的熊孩子这般小意奉承的模样,一定会忍不住使劲揉自己的眼睛。要知道这鬼王出生不详,虽然算不上无恶不作,但性子也十分邪气,仿佛天生就是个桀骜乖戾的坏胚子。当着林夕的面都敢阳奉阴违的他,居然有朝一日也会露出这般畏怯的模样。   “尔等为鬼君下属,吾不可越俎代庖。”道虚天一拂袖,浑身是血的小男孩就轻飘飘地落进了叶青的怀里,“待鬼君脱胎封神,再言其他。”   小土豆,也便是叶梦归委屈无比地窝在叶青的怀里,就像被人点着脑袋教训的小奶猫,缩着爪子不敢动手,委屈得大眼睛里都含了两泡泪。他是不奢求两位尊主会出手帮他一把的,便只能缩在叶青精神力笼罩的范围之内,含着手指头不敢开口说话。   即便是传说中足以封神的鬼王,但只要还没踏出那最后一步,与神明的距离就差如天堑。   小土豆不说话,叶青却有话要说,他捏着怀里的鬼婴,目光凝在了道虚天的身上:“一直逼迫林夕前进,让她不敢有片刻喘息,操控着她命轨的方向,抹除了她的感情……让她历尽人心险恶,甚至与全世界为敌的人……就是你?”   认识林夕的人,都觉得林夕很奇怪。   即便是再怎么铁血勇敢,不畏死亡的人,在经历过一次死亡之后难免都会对这件事情产生畏怯感。这无关品性,只是人类对活着的渴盼与本能。因为死过,所以才知道活着的可贵,所以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的人,哪怕只有一瞬,身体的本能都会告诉他们,能够呼吸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但是林夕没有,她的灵魂始终纯澈透明,没有沾染上半分死亡的阴影。与其说是不怕死,不如说是……被剥夺了“人类的本能”。   人的一生那么漫长,就像人类拥有冗长的时间去进化,进化到再不畏惧生死的顶点,成为神明一样的存在。但是在林夕的身上,这份进化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拨快,她无法控制地往前跑,一开始对死亡还存在着敬畏之心,但是随着人性的明灭,比起肉-体的存亡,她开始追求灵魂的永生。   ——就好像,已经是神明了一样。   道虚天拢着长袖,眸光淡淡地瞥了叶青一眼,既不心虚,也不觉得哪里不妥:“然也。”   叶青倏地攥紧了拳头。   一股压抑的、失控的郁怒仿佛毒蛇一般窜上心口,尖锐的毒牙毫不犹豫地砌进了柔软的血肉,将毒液注入心脏之中。叶青收紧下颚,双眼微微眯起,他感觉到自己在失控,在发现林夕的死是手里这死小孩一手操控的时候,在发现基地里不停歇的流言蜚语是针对林夕和他的时候,甚至,更早一些,在他封印了所有的记忆被投入到全然陌生的位面的时候。   他其实一直都很失控,因为林夕不在他的身边,而他一直流离失所,没有自己安心的家舍,也没有束缚自我的枷锁。   叶青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毕生的理智去压抑那股在胸腔内不断翻滚的怒火,那样的用力和拼命,几乎是瞬间就让他感觉到喉咙口粘稠苦涩的堵。   “为什么……是林夕呢?”   叶青不明白,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想要将千万人造下的罪孽都让一个人去扛。   “错。”道虚天眼中阴阳流转,那双眼睛倒映不出人影,只有世界运转的模样,“汝应当问——”   “缘何,不能是她。”   袖手旁观宛如看戏一样的缚罪天听见这一句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容貌干净纯澈一如稚子,笑起来竟有了几分无邪的模样。   生而尊贵的神明,他们理所当然地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傲慢,因为他们看得见宇宙浩大,万物流转,却不曾在乎过蚍蜉一日生,不见人间疾苦。   是啊,为什么不能是林夕呢?   不是她也会是别人,行走在这条路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无辜之人,就像当初阴山上的魑魅一样,谁的心底不存良善?但是总有人要扛住这些,负担这些,改变这些。而这个人,恰好就是林夕而已。对,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因为需要这样的一个人,而林夕恰巧中选了而已。   叶青很想只问一句,你们有征询过她的意见吗?但是话为出口,他就知道已经没有询问的必要了,因为答案是那样的鲜明。   她是个奇怪的人,有人领导时,她愿意当那个随波逐流庸庸碌碌的凡人;但是当无一人能挑大梁时,她又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撑起整片天空。   没有愿与不愿,只是她觉得自己应该做而已。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林夕离开……他的身边呢?   叶青身周的空间宛如涟漪一般泛滥开波动的纹路,就像是战场高昂的号角声一样,又或是某种危险的预兆。他身周发出了将金属扭转时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漆黑的漩涡状黑洞像撕裂纸张的裂痕一般瞬间蔓延开来。那种将一切光影都吞噬在内,将时间与空间都泯没的扭曲,仿佛宇宙毁灭的大撕裂一般。   小土豆,也便是叶梦归已经完全傻眼了,他一直以来都将这个男人视作母亲的附庸品,他从来没想过区区一个人类,居然能……   “通过计算机一样精准的运算,掌握了操控时间、速度与空间的法则呢。”   死寂一样的沉默中,被缚罪天捧在手中的地书突然开口说话了,作为记载三千世界轮回运道的地书,它比不问世俗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更了解人类这个种族。也正是因为了解,它才惊讶到了几乎有些兴奋的境地:“我一直认为科技是千万人智慧的结晶,因为汇聚了无数人的信念,所以才拥有堪比神明的力量。但是这些所谓的‘知识’,居然能汇聚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吗?”   “如此强大的灵魂却被拘束在一具肉-体凡胎里,居然还没疯掉,还没彻底摆脱那羸弱的血肉之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地书用近乎咏叹般的语调感慨着。   “果真非凡。”道虚天悬浮在广袤无边的混沌里,望着已经逐渐扭曲崩塌的空间,淡下清如山水的眉眼,“惜乎。”   密密麻麻刻满了上古字符的书卷凭空出现,围绕在道虚天身周。比起被黄泉尊主片刻不离身的地书,代表天机道的命书没有书灵,也不能轻易显现在人前,因为比起记录生灵前世今生的地书来说,命书里记载的东西是除了道主以外,绝对不能展露给其他生灵知道的天机。   比如,关于生命、毁灭,又比如,关于时间、与空间的——法则。   “吾亦不曾料及,汝会察觉此事。”   道虚天封锁了叶青所在的空间,连同叶青的“领域”一起。   叶青漆黑的双眼彻底失去了焦距,隔着无形的屏障,他眼神空洞地注视着渺茫无边的混沌,鲜血从微微呲裂的眼角处缓缓淌下。   就是哀恸的哭泣一般。   “汝不可打断封神仪式。”   道虚天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了封锁的空间壁上,叶青所在的这处空间就被分割开来,如同被推动的皮球一般缓慢向着涡流处坠落。   “察觉……”   殷红的鲜血淌下脸颊,划过寡情的薄唇,低落下巴,一点点濡湿了衣襟。   他仰着头,仿佛在质问无情的天道。   “她即便成神……”   “也摆脱不了生生世世不得好死……这件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   接近大结局了。   结果还是写出来了,叶青真正阻止林夕成神的理由…… 第一百八十八章 众生之巅(四)   “如果你现在选择放弃,那还有回头的机会。只要你将这份‘责任’丢给你身后的人。”   ——被人这么说了……呢。   林夕有些茫然地站在一片空白的空间中,听着那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声音,一时间有些无措。那声音渺远而又空灵,分不清男女老少,就像是从苍茫亘古时期传来的祭祀歌谣,古拙而又透着神秘。哪怕声音的主人是无意的,但是声音笼罩范围内的空间依旧在瞬间充满了高贵典雅的气息。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哪怕林夕并不乐意,却也不自觉地正襟危坐,抬头挺胸,将注意力完全放到了谈话的内容上。   哪怕这些话语中隐藏的深意并不美妙。   “酝酿出神性的神明可以永远保持着理智高踞在自己的王座上,但是却需要分裂出元神送往三千世界进行轮回,履行自己的责任和义务。道主的身份是天下之师,所以他有引导生灵开蒙向善的义务。弘扬信仰,传播道统,就是道主的指责所在。而狱尊的身份是黄泉之主,他的义务是完善生死轮回,惩治企图违抗天命的罪人,在位面无法承载生命重量的情况下开启’净化‘,以天灾的形式削减生命的厚度,或是推动优胜劣汰的法则进展。”   “而你,为死者拾捡公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生杀予夺是为尊,划定大道是为主,统御子民是为君。”   “冤死之人的苦楚,你需要一一受过,这样,你才会知道自己的子民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如何统治,如何管理,不是吗?”   那声音的语调平淡如水,宛如天籁般清灵悠远,带着令人不自觉相信的说服力。明明只是在陈述事实,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魔魅般的不怀好意。   林夕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她斟酌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的意思是,以后我的本体会待在领域里,但是会以分灵的形式行走人间,将人性与神性分离开来。作为神明的‘林夕’需要待在鬼界里统御子民,而作为人类的‘林夕’依旧会继续生生世世不得好死的命运?”   似乎察觉到林夕的态度有哪里不太对劲,声音的主人沉默了一瞬:“……是这样,没错。虽然不至于每一世都死得凄凉,但是总归是要受委屈的。”   “请问你们的精分要走什么程序?人格分裂的感觉会影响神经吗?”林夕很有求知欲地探索道,“如果长时间处于这种压抑痛苦的情绪中,神明会不会产生自杀的欲望?如果有一天撑不住自杀了,你们负不负全责?职位更新换代的责任交接要怎么搞?工作待遇问题总得考虑进去的吧?”   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微微一卡顿,再次出声时,声音却变得更加虚浮了:“……工作待遇?”   “是啊,不然我为什么要担任这个所谓的……‘鬼君’?”林夕显然比对方更诧异,直白得令人哑口无言,“你也说了,我的因果劫数已经到头了,也就是说我现在放弃封神的话,我完全可以过上平静自由的生活。那成为鬼君对我有什么好处?不仅没有好处,我还得承受这么多的痛苦和风险。成神之后不死不灭?但是我已经能长生不老了啊。能享尽荣华富贵?我凭借着我的实力,想过上多奢华的生活都没问题。受人爱戴?那也扯淡,我不喜欢太过耀眼的生活。”   “我坚持走到这里,一方面是我对人间有失‘公道’这件事情感到愤懑以及不甘心,我的确有想要改变的打算,但是改变的方法千千万,我为什么要挑最严峻的一条道路去走?”林夕挠挠头,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不知变通的人,“你不能因为我有这个意愿,就得寸进尺到把我打进尘埃里吧?我想要做这件事,只是因为我讨厌这种不公道的事情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至于受益人是美是丑,是善是恶,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只是因为我觉得是对的,所以我要去做。”   “可是我也是有底线和原则的。”林夕皱了皱眉,俊气的眉眼微微拧起时,过分沉稳的面容也染上了孩童的稚气,“……你们,凭什么?”   林夕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在“牺牲”,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在“改变”而已。   她追求无上的自我,不停地变强不停的进步,她期望的是自己能摆脱受人掣肘的命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改变自己看不惯的“规则”。   但是结果走到头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却说自己还会被强迫着做某些事,这对于林夕来说可笑而又匪夷所思,他们凭什么觉得自己应该按着他们的步调去走?去做自己不甘愿的事?她可从来都没将这件事情视作是自己必须去做的“责任”,她只是想做,而不是必须去做。   林夕很轻很轻地笑了笑,淡得像是天边溢散的流云:“怎么?到了这种地步,你们依旧不愿意以平等的地位来与我交谈吗?”   “逃脱不了必死的命运的时候,我可以苦中作乐,因为强者有任性妄为的权利,关于这个潜规则,我从来都不反驳。”   “你们可以打碎我的膝盖,却不能抽掉我的脊梁骨。”林夕站起身,抬手轻轻将鬓边的发撩至耳后,唇角勾出略微桀骜的笑弧,“多么傲慢啊?利用我的‘愿望’逼迫我去‘牺牲’?这个套路可真是眼熟,但是你们别搞错一件事情,我是林夕,不是佛女娑罗。”   ——她从来都不是那位温柔、良善、毫无原则与底线,用宽柔原谅一切罪恶的佛前净莲。   “罪恶这种东西,我从来都不会原谅亦或是宽恕。”林夕握住手中的唐横刀,眼底星火升腾,几近辉煌,“我只会斩杀。”   “我相信人性本恶,却也不觉得人间只有污泥与恶念。”深蓝色的魂火在林夕身周燃烧,那温柔到极致的蓝色,就像是海洋的心脏,“克制令人性拥有辉光,而罪恶只会不断吞噬光芒所在。我之所以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宽恕罪恶,而是为了保护我所钟爱的光明。”   “你们凭什么觉得,走到这里的我,还会任由你们摆布?”   “世界的……意志?”   死亡一样的沉默,仿佛时间被暂停了一瞬,整个空间都被窒息的安静挤得满满当当,连带着呼吸都变得不畅。   许久,久到林夕已经百无聊赖地准备开始地图探险,那个声音才幽幽地说道:“娑罗许下大宏愿的时候,不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死得很惨。”林夕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摁了摁自己略微僵硬的脖颈,“纵观她的一生,她一直在宽恕原谅别人的过错,试图以自己的善良去感怀他人。但是结果就是人性越来越恶,所有人都在得寸进尺,将她逼迫得走投无路。你们也说了,天道的那个窟窿是因为人间有失‘人和’,结果你们却在放纵罪恶的滋生与蔓延,无限压榨良善拥有的生存空间。我不认为善良就可以彻底感怀恶人,我坚持约束、秩序、克制与正确的引导,才是正道。”   说到这里,林夕突然想起了道虚天曾经的所作所为,以及在患有抑郁症的那段岁月里见证的柳东旭的一生。   林夕突然愣了愣,她想到缚灵地宫里发生的事情,当时那位性格可爱而又害羞的小道长,在最后对她说了什么?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固守本心,方是正道。”   她轻轻地笑出了声,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爽快席上心口,束缚心灵的枷锁彻底生锈、破朽:“必要的时候,以暴制暴,也是很好的。”   ——毕竟秩序有时候也只能维护“大局”而非“正义”啊。   “……如果你现在选择放弃,那还有回头的机会。只要你将这份‘责任’丢给你身后的人。”   “前来封神的人类并不仅仅是你,如果你不愿意承担这份责任,你可以将让对方继承‘鬼君’之位。”   对方似乎绝对后退一步,但是这话在林夕听来,却像是威胁一样。   “我说,你们能不能要点脸?”林夕顶着一张大写的冷漠脸,尖锐到近乎刻薄地道,“本来就是想找替死鬼,还要挑三拣四。我的确是不喜欢欠人情,更不喜欢别人因为我而遭罪,但是你们拿这个威胁我,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们其实并不希望我封神上位?”   “我没记错的话,我是代表人间道的‘鬼君’吧?”   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算什么神明,算什么君王?   “别想对我要做的事情指手画脚啊。”林夕一刀斩出,将整片纯白的空间撕裂,“如果非要说我这个人有什么必须承担不可的义务——”   ——那也只有……不想再让那个人伤心了而已啊。   身为一只提线木偶的林夕无法回馈给叶青百分之一百的感情,但是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林夕,又怎能坐视一切都重归绝望?   “开启试炼吧。”深紫色的魔痕浮于空中,化作光团的五行一点点融入林夕的领域。林夕思考了片刻,不免晒然,她摘下自己无名指上的银戒,投入到深蓝色的魂火中,“如果连自己的原则和底线都坚守不住,又谈何而来的治理子民?如果一昧的良善能控制住罪恶的蔓延,人间又怎会有失人和?”   “正是因为我深知人性本恶,才会肯定这是绝对不能纵容与放肆的。”   “比我更适合成为鬼君的人?哈?”林夕摇了摇头,“醒醒吧,老古董,你们那一套是行不通的。如果自己的一生都活得不明不白,又谈何而来的引导与统治?不能让罪恶嚣张,也要教会善良强势,我不奢求天下大同,只希望人们能学会克制人性之恶,希望那些心有执念的人能挺直自己的脊梁,活出自己的铁骨铮铮。”   “然后打爆坏人的狗头,教他们做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前世——   佛女:我们要宽恕一切。   道长:(砍瓜切菜)先宰了再说,反正量刑是缚罪天的事。   佛女:噫!住手!我们要用和平的手段解决问题!   某世——   柳东旭:这些人不杀,就不知好歹。   林.进化未完全.小夕:……如果有人能唤醒人性的良知,或许不需要使用那么极端的手段?   今生——   道长:(考试透题)咳咳,咳咳!天.理.昭昭!固.守.本.心!(突然暗示.jpg)   林.史前霸王龙.小夕:天.道.爸.爸.都说以暴制暴是对的!!!(举起了大砍刀.jpg)   ——————————分割线——————————   ……嗯,完美继承道长和柳东旭三观的林小夕已经进化成暴龙了。   大家真的别太担心,毕竟对林小夕来说……天道可是她亲爸爸呢……   大家可以重温缚灵地宫那一段=。=佛女想的是接纳别人的仇恨,但是道长是直接拔剑把人给砍了……(望天.jpg)   还有叶大佬,你们以为他什么都不会做吗?(被打死.jpg)   恭喜林小夕从开卷守序邪恶进化到混乱善良(哪里不对?)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众生之巅(五)   漆黑的房间内,陈设温馨的女子闺房,整洁干净的书桌上正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台套着粉色壳套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在黑暗中亮着刺眼的光。   一道半透明的虚影静静地漂浮在电脑桌前,绘着精致妆容的少女凝视着屏幕上陈列的字句,眼神晦涩、扭曲、疯狂,尖锐一如淬毒的针尖。   ——想……毁了这个肮脏的……世界。   【打扮成那种勾人的样子,还在深夜叫的士,谁知道是不是出来拉客的□□?被强-暴也是活该好吗?!】   【是现在的女生有问题吧?一个个嚷嚷着独立自主不愿意结婚生孩子,本来男女比例就很失衡了,找不到老婆的光棍把持不住不是正常的吗?】   ——想让所有人……都去死。   【呵,当女生多好啊,就算是国家爆发了侵略战争,男人都是被杀死,女人却可以凭借着身体活下来,这种先天优势真是羡慕不来羡慕不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挣扎不就好了吗?就当出去约个炮,多大点事?要死要活的,结果真的死了吧?】   ——为什么……这些人渣能活着呢……?而我却……   “这个世界的口业好重哦。”   稚嫩而又绵软的童音幽幽的响起,微微扬起的语调透着娇气的不满,几乎能让人瞬间想象出粉雕玉琢的孩童微微嘟嘴的模样。   “毕竟是科技发达的信息时代,因为网络隐私权的保护,人类可以毫无顾忌地私下虚伪温情的皮囊,在网络上肆意展露自己丑陋恶毒的一面。”一个磁性低柔的女声附和着响起,那悠扬的语调透着令人不自觉着迷的魅力,“肆意诽谤、仇视、伤害他人,虽然死后会掉入拔舌地狱,但是君上很不满意呢。”   南云从几乎要烧光她所有理智与思想的愤怒中回过神来,她猛然扭头朝着身后望去,下意识地出声道:“谁?!”   话一出口,南云就忍不住自嘲一笑,她已经是地府都不愿意收留的孤魂野鬼了,即便住宅被人闯入,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地之大,去没有一个能让她容身的归宿。   “喂,叫你呢。你在看哪里?”嫩嫩的童声再次响起,同时,南云感觉到裙角微微一紧。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力度,却让她的心瞬间揪紧。   她浑身颤抖着,几乎不敢低头往下看,她害怕那股拉扯的力道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她已经死了三天了,尸体早就四分五裂,沉进了水里。   不管她怎么疯狂地抓挠踢打那些凶手,不管她多么渴望再伸手触碰一次父母憔悴悲痛的脸,她也已经做不到了。   因为已经不是人了,是鬼……是地府都不接受的怨鬼啊……   “别闹了。”   南云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怨恨而产生了幻觉,一件厚重而又温暖的东西却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将她那伤痕累累、仅仅只有一件破碎长裙遮掩的身体温柔地笼罩了起来。南云低头,才发现那是一件还带着余温的卡其色风衣。那款式放在以前只会让她觉得土,但现在看来,却比得上世上最华美的衣裙。   南云有些恍惚地回头,却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名马尾高束,眉眼俊气的少女。女孩素面朝天,清汤挂面的一张脸,明明有不错的资本,却似乎懒得打理自己,那模样和打扮顶多只能称得上“清爽”,绝对说不上“精致”。加上她严肃到一丝不苟的神情,干练果断得仿佛是要上战场的武士,放在生前,南云绝对会忍不住调侃一句“老干部”、“大闷骚”,当然,这是不带恶意的称谓,因为这样的女孩不管对男性还是女性来说,都挺讨喜。   南云拢了拢风衣,用力地攥紧了风衣的衣领,她近乎贪婪地汲取着衣料上的温度,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   然后,她就看见那马尾高束的少女伸出手,穿过了她的灵体,下一秒,从飘忽不定的虚影中取出了一本厚皮书来。   少女哗啦啦地翻开了书页,一板一眼地念道:“顾南云,生于1993年6月19,死于2017年9月20,享年24岁,死因……奸杀。”   少女语句末尾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让南云瞬间恨红了眼。她控制不住怨气的溢散,五官姣好精致的面容瞬间变得阴森而又可怖,指甲变长变得尖利,泛着死尸才有的黑青,獠牙砌在红唇上,仿佛择人而噬的恶鬼——哦,错了,不是“仿佛”,而是“就是”。   这幅见鬼的模样,即便镜子再也倒映不出南云的身影,她也知道自己的面容有多恐怖。但是站在她面前的少女依然沉稳冷静,平和得几乎有些异样。   就在南云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暴怒的情绪时,少女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仿佛天籁。   “想复仇吗?”   ……   “这种人,已经没救啦。”   南云神情恍惚地站在监狱门边,看着那粉雕玉琢宛如仙童一般的男孩爬上了自己仇人脑袋,伸出漆黑的小犬牙,一口啃上了对方的脑袋。那细小可爱的犬齿在触及对方头皮的瞬间化作了尖锐的毒牙,毫不留情地将瞬间致人死亡的毒液注入到对方的脑壳中。南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前几天不管她如何抓挠踢打也伤不到对方分毫的男人睁大了嘴巴,翻着白眼口吐白沫,一副痛苦得随时都可能咽气的模样,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算将他们做的事情大白于天下,他们也不会忏悔自己犯下的罪过,只会恼恨——哎呀~怎么被发现了?应该藏得更好的才对~!”南云眼睁睁地那个名叫“梦归”的孩子一口一口地啃掉了男人的脑袋,或者说,是啃掉了脑袋中的某种东西。明明长着那样一张天使般可爱的脸蛋,手上却做着恐怖无比的事情。他那理所当然的态度以及语气,让内心饱含憎恨的南云愣怔了一瞬,但是随之汹涌而来的,却是释然一般的松快。   即便是化作怨恨厉鬼的南云,心中依旧被社会的秩序以及法律道德所束缚着,偶尔也会萌生出“多可怕,我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的念头。她心态的崩坏以及道德底线的无限拉低,早已让她自暴自弃的认同自己恶鬼的身份——甚至开始憎恨那些能活下去的人、那些没有遭受跟她同样惨剧的天真少女。   南云是个爱漂亮的姑娘,所以有时候从怨恨中清醒,她会那样错愕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何等丑陋的人。   太难看了,这样的自己。   “妈妈,你觉得呢?”   幼童的一声娇嗔唤醒了南云的神智,她回过头,却见那马尾高束的少女神情沉静地抱臂倚靠在墙壁上,微微偏着头,仿佛在出神,也仿佛对眼前的场景感到了无趣。一名容貌绝美身穿白裙的女子正娇柔地跪坐在她的腿边,以一种绝对臣服的姿态。明明以容貌来说,白裙女子要远远胜于马尾高束的少女,但是南云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怪异的感觉,那少女明明只是简简单单地靠在那里,那通身气质都让人忍不住跪服,亦或是,忍不住想要依靠。   幽冥一样的深邃,海洋一般的浩瀚,天空一般的辽阔——那是包容万千,心有山河的,君王。   “啊。”听见孩童的问话,少女冷淡至极地移回了些许视线,只是那双眼睛就像是蒙了纱衣,并不清澈却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不是很喜欢也不是很讨厌。”   就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吧。   那种深山幽谷,寂寞空林里死水一般的——平静。   眼前血腥残忍、恐怖恶心的施虐场景根本没映入少女的眼中,那个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不断挣扎抽搐的男人就仿佛是卖力演戏的小丑,被人作为祭祀的羔羊宰杀,不为入腹,只为了用他淋漓尽致的丑态来搏得那高高在上的君王一个清浅的笑。这仿佛就是对方存在的唯一意义。   “妈妈,爽灵吃掉了,然后呢?”孩童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蛋,明知故问地扯着话题。他并非不知事,只是想故意说些什么,让少女开口罢了。   被称作“妈妈”的少女眼神倦倦,没有答话,反倒是白裙女子偏头,无辜地勾了勾唇角。她生了一张极为纯美的脸蛋,却一笑生媚,眨眼间便成了魅惑人心的妖娆尤物,眼角眉梢都透着旖旎风情,连带着声音都变得魔魅:“小主子,胎光归天路,幽精下地府,您可别一不小心,吃了另外两魂呀。”   叶梦归眨眨眼,皱着眉头有些不悦:“还有七魄呐,吃几个又没关系!”   “胡闹。”一直心不在焉沉默着的少女突然回过神来,向着胡作非为的鬼婴伸出了一只手,“你将他变成疯子,却吃掉他的喜怒哀乐,倘若不知喜乐哀苦,受这份罪的意义在哪里?回来,一会儿还有其他的工作。”   叶梦归欢快地抛下了垃圾一样瘫软在地的男子,宛如倦鸟归林一般投入了少女的怀抱,嗓音甜滋滋地撒着娇:“可以把喜和爱吃掉啊,剩下怒哀恶惧欲这些东西,不是很好吗?”说着说着,便打了个饱嗝,孩童红艳娇嫩的嘴里飘出几缕薄烟,又很快被他一口吞了回去。   “已经足够了,没有到需要他魂飞魄散的地步。”少女抱起孩童,抚了抚他的后脑勺,淡漠的眼神却移到了南云的身上。   “魑魅。”   “我在,君上。”被称作“魑魅”的白裙女子娇柔轻笑,缓缓站起身来,朝着顾南云的方向走去。   顾南云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也感受不到了,她双目空茫,眼角处汩汩涌出污臭的血液,是怨恨、是彷徨、是憎恶……也是悲伤。   大仇得报,她应该高兴的。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感觉到这样撕心裂肺的痛苦,和不知前往何方的绝望?   复仇了……又怎样?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啊——   “好孩子,别哭了。”魑魅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南云淌满血泪的脸颊,轻声道,“君上亲自来接你,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   “接、接我……?”南云嘴唇翁动,脱口而出的话语只剩下虚弱的气音,“你、你们……是阴曹地府的……鬼吗?”   “不是哦。”魑魅笑容不变,轻轻牵起南云的手。   她十指冰凉,却令人感到心安,因为南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触碰到有“温度”的事物了。   “来接你的——是往生界的鬼君大人哦。”   “怨恨、憎恶、悲伤……都是被允许的哦。”   “直到你释怀这份怨恨之前,我们,会成为你的归属。”   作者有话要说:  【素材来源于现实】   晚上应该还有更新。   大概三四章之内完结。   之前看了一本关于超度亡魂的书,给不同死者报仇的故事……怎么说呢,看完感觉很空虚。   就算坏人得到了惩罚,人也已经死了。   这样的空虚…… 第一百九十章 众生之巅(六)   所谓的“公道”,到底,是什么呢?   世界从来就不是黑白分明的,就如同人性有善有恶,贩卖孩童的人贩子可能是个十里八乡人人夸赞的大善人、虚荣无状狗眼看人低的拜金女也曾经追逐过无畏的爱情、风流成性的渣男或许也曾给地震灾区捐过善款、在网络上造下滔天口业的键盘侠或许在现实中也为家庭奔波不休,无怨无悔。   而人有时候犯错,未必不会后悔。或许等到长大了,回首往事,会那样痛心地懊丧自己曾经的不懂事。   时光能改变一切,不仅能淡化伤痕,也能揉捏改造一个人。   而这世上既然有前世今生、因果报业,那自然也有功德和体悟,一个今生恶贯满盈的混账,前世或许是虔诚良善的修士。虽说奈何桥上一走,孟婆汤入腹,前世的种种就应当留在彼岸,化作尘土。但是那些冤魂厉鬼的怨恨无法释怀,又怎能进入往生?   “没关系,汝有看不见尽头的时光岁月,完善汝之法则。”   道虚天温柔地抚摸着林夕的后脑勺,手把手地教导她开辟自己的领域世界,指导她如何管理子民,如何完善法则制度。   “汝毕生所求之无愧无悔,从不行差踏错之原则,岂非“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之圣人境界?”   “圣人就不会做错吗?”   “圣人之妄语当成现实,圣人之过错当为天理,圣人从不行差踏错,只因吾等本身之存在就为天道运行之秩序与法则。”   面对着沉思中的林夕,道虚天摇了摇头,说道:“不可心急,不当妄自言语。汝可知晓,仅仅冥界‘因果’二字之理,缚罪天便耗费三千六百余年,将之拆分为五蕴、六尘、七情、八苦、十二因缘、三十七道品、一百零八执迷数类,其戒律条规拆分足以刻满三千须弥山;而吾之‘天道’,经年久远,从鸿蒙之初至今,亦推演出太初、两仪、四象、五行、八卦、二十八宿、六十四合,最终演变出天地万物。汝身负‘公道’之理,不可心焦,亦,焦急不来。”   “我该怎么做呢?”   “行汝所认之理,维护‘公道’所在,大道将记载汝之作为,将之化作天理条规,如此而已。”   她受过三百八十九世之劫难,走过往生境,踏过十二长生运道门,最终在大道的注视下说出了自己封神的誓言。   “人间公道,善恶有报。”   “吾之名——孽生天。”   诞生于尘世罪恶冤孽之气的君王,心怀人间一切因“不公”而诞生的怨恨债孽,走过一切坎坷险阻,只为了一个“善恶有报”。   生杀予夺是为尊,划定大道是为主,统御子民是为君。   地脉道狱尊、天机道道主、人间道鬼君。   至此,三才圆满。   鬼君孽生天,因人间道有失人和而生,历经生死,走过三百八十九世苦难,于往生境之上的混沌地界开辟往生界,收容婆娑世界万千冤魂厉鬼、执念未消之生灵。鬼君封神之后,将自己经历的所有定为“七仇、八怨、十恨、十九大灾”,又将之组合为“三百八十九难”,并作为往生界的审判戒律。同时,以魂灵之火作为照明,以圣树之木开辟荒川,以魂秽之土塑造大地,以润世之水泽被苍生,以太白之金分晨昏时序。   往生界诞生后,原本栖息在冥界的鬼怪们也正式进入了这一方领土,在鬼君的统治之下,以冤死女子的灵魂聚合而成的“鬼女”魑魅、以未能降世的鬼胎为魂的“鬼婴”柯梨帝子、神造万鬼之母的小虞山鬼姑神、以及继承了帝女女魃血脉的僵尸之祖旱魃四位大能也在往生界中成为了割据一方大能诸侯,负责钳制、管束自己麾下的鬼怪。至此之后,往生界正式介入人间界与冥界之间,成为枉死冤魂厉鬼的栖息地。   ——在无法释怀执念之前,能够停留的归属。   从此,不必在人间痛苦地煎熬,不用为无□□回往生而感到彷徨,也不必在怨恨中注视着那些残害了自己的人们,在不甘中化作烟云消散。   “难道……一点爱,都没有吗?”   跪在王座边上的女子有些忧虑地皱起了眉宇,语调凄然地道:“君上,您定下的裁决,为何都是因怨恨、不甘、仇怨、愤懑而生的负面情绪呢?”   “虽然说是要为人间拾捡‘公道’,但是那些不愿轮回往生的灵魂,也有可能是因为‘爱’而停留在人世的吧?”   华丽而庄严的殿堂内,高座上人没有任何的回答。   “魑魅……不太能,理解呢……”因万千女子的冤魂而汇聚成型的鬼女紧张地绞紧了葱白如玉的十指,喃喃道,“执念这种东西,与其说是怨恨或者不甘,不如说是‘放不下’吧?因为放不下这种心情始终存在,所以才会在人间停留,直到自己灰飞烟灭的那一天……不是吗?”   “我啊,虽然怨恨着这世上所有的薄幸男儿,怨恨着重男轻女的封建父母,也怨恨着一切的背叛、歧视、辜负……”   “但是我没有办法否认,恨这种东西,就是以爱为根的存在啊——”   魑魅原本没有名字,因为她是世上所有女子不甘的冤魂汇聚而成的存在,所以她有着世间女子心里最丑陋最恶毒的念头。因为那些丑陋的欲望与嫉妒,她才比寻常人更明白这些感情是从哪里诞生出来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在怨恨中扭曲,又在浓稠的黑暗中找到人性最初的辉光。   她也曾无恶不作,为了复仇也可以不折手段。大抵是她做得太过了,也或许是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罪恶的一种。她被道主在人间行走的分灵逮住,被作为妖鬼封印在心笺中,还被警告“除非找到自己的尊主,否则永远不得离开阴山”这样的话。   所谓的“尊主”什么的,魑魅一直觉得那就是个笑话。她的确有着女子温驯服从的本能,但是她从不认为,有人能将她从怨恨中解救出来。   直到她遇上林夕。   “对于鬼这种生物来说,怨恨是构成他们存在的原料,心中的恨意越深,化为妖鬼之后就越强。”   “君上……那三百八十九世的轮回,您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些话,魑魅没能问出口。   她是见过作为人类的“林夕”一次次惨死却也执着前行的人,她被她的坚毅、执着与自毁一般的牺牲所打动,心甘情愿地奉她为主。从阴山到末世,她其实陪伴了她很久很久,一路见证她的成长,直到最后的封神。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无法释怀的怨恨,才会将那个女子……   变成,这般模样——   “魑魅。”   被鬼界子民一砖一石建筑起来的宫殿华美庄重,严谨得近乎一丝不苟。刻着往生界诞生始末的壁画,雕琢着日月星纹的地砖,绘着往生界五行图样的穹顶……那些被君王从绝望的火海里拉扯出来的子民感念君王的牺牲与付出,几乎是倾尽了所有的心力,耗费了一切可以调动的人力物力,只为了将世间最奢华的一切都堆积到女子的脚下,供她踩踏。   ——“我们的君上,跟另外两位尊者不一样啊。”   没有天生尊贵的身份,也没有生来就无可匹敌的强大,她会走上神坛,凭借的是一腔沸腾的热血,不折的傲骨,和山海难移的信仰。   也只有这样并非生来就高高在上的“君王”,才会让子民们发自内心地憧憬和仰慕吧。   ——“是个无法嫉妒,只能钦佩的……人类呢。”   可是,从往生界诞生至今,那位被众人仰望的君王,都不曾走下神坛。   高居王座上的女子拢着玄黑色的长袍,那是代表着尊贵的帝皇之色黑中带赤,像是在幽冥中安静燃烧的红莲烈火,威严肃穆得几乎敛尽了世间一切的明光。她就安静地坐在那里,双手自然地搁在王座两旁的扶手上,脊梁笔直得让人忍不住想起松竹。   “与其根究这些问题。”烛光映照在她露出斗篷外的半张脸上,照出她泛紫的薄唇和苍白得可怕的肌肤,“不如去将没做完的事情都完成——”   “……没错吧?”   多可怕。   沙哑的、低柔的嗓音,像是磨石碾碎的沙砾在血肉上滚走,明明语调毫无起伏,却让人骇得肝胆俱碎,几乎要磕头求饶。   “对不起……君上……我、我只是……”   “如果对这种事情的好奇会影响你的工作,不如去问人类的‘林夕’吧。”   ——君上这么说了。   满心彷徨的魑魅受领了引领死灵入界的任务,她站在舍生门前微微茫然,等了许久,却果真盼来了“林夕”。   白衣黑裤,马尾高束,素面朝天的女孩朝着她微笑。漆黑的眼睛澄澈而又认真,那是没有过尽千帆、历经生死的“林夕”的微笑。   “哈?你问了这么让她为难的问题啊?”作为神明分灵的林夕还带着人类的少年志气,甚至因为卸下了生死的重担,她的眼神里还带着以前未曾有过的笑意,“别紧张,她不是生你的气,也不是在怪你。只是……嗯,她现在的状态不太好。”   林夕淡下了眉眼,似乎是自嘲,也似乎是无可奈何地叹息道:“我也没想过,我的人生只是少了一个人,只是缺失了那么一角——”   “我就会万劫不复啊。”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众生之巅(七)   费兹杰拉德曾经说过:你学过的每一样东西,你遭受的每一次苦难,都会在你一生中的某个时候派上用场。   林夕曾经很赞同这句话,却没有怎样深入地了解这句话的内涵。   直到觉醒那三百八十九世的苦难,林夕才知道,自己这一生拥有着怎样璀璨的瑰宝。   童年时期,她有一个想要保护的人,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她将自己武装到牙齿,用坚强作为盾甲。也因为那个人的存在,她变得无所畏惧,坚毅果敢。因为心中有着无论如何都想要好好呵护的微弱烛光,她才能牵着叶青的手逃出那个噩梦一般的地窖。如果不是叶青,她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勇敢”,因为她从小到大,父母也好,老师也好,所有人给她的教诲都是“保住命最重要”。   被抢劫没关系,被绑架了也不要尝试逃跑,甚至被强-暴也不要挣扎,不要反抗,因为那会激怒比你强大的人,只要能活下去,怎样都好。   林夕从小就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如果没有叶青,她大概也会这样听话,平平凡凡地长大。但是因为她的人生中出现了一线的明光,所以她无法容忍自己讨厌的黑暗降临在那个孩子的身上,无法接受那些自己可以“忍住”的事情玷污自己钟爱的光芒。因为无法容忍,所以她学会了反抗,也学会了勇敢。   为了那抹光,哪怕明知是在自取灭亡,也没有关系了。   之后叶青的“死亡”给林夕带来了极为严重的心理创伤,但是那种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心情,却被她用身体的本能牢牢的记住,再也无法遗忘。   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因为悲伤而带来的“自我厌弃”,以及——不断寻求更高自我境界的“爱”。   在成长的过程中,林夕因为憎恶自己,而不断追求那些光明美好的事物。她学习了很多东西,只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她坚持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只因为跨过那些,她的信念就会崩塌;她坚持做一个“善良”的人,因为她在童年时期,就明白了什么是“光明”,什么是“黑暗”。   这些,都是因为叶青。   她曾经说过,林夕可以死,但林夕的信念却不能崩塌——因为那些东西碎了,林夕就不再是林夕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待她,林夕始终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因为很幸运地在童年里遇上了这样的一个人,所以她才会在落入绝境中的第一瞬间选择了逃跑和反抗,而不是自暴自弃和腿软。她与叶青在那个可怕的孤儿院中重逢,治愈了心里那一道横亘了十数年的伤疤。之后她在奔向绝望的路上,又那么凑巧地遇见了叶青,遇见了需要她仰望的人。于是她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前路上多出了一盏灯,引领着她一路向前,从不动摇。   这些,是林夕在切身经历过三百八十九世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她经历的所有苦难,那些因为叶青而带来的一次次死亡,虽然不被他人所羡慕,但是那些都是切切实实地塑造了“林夕”这个人格的存在。   在其他世界中,林夕的前世们都没能好运气地遇上这样的一个人,他们的性格各异,或是温柔或是软弱,或是偏激或是疯狂,不是过于绵软便是过于极端,最后的结局也逃不过被人性之恶残害的下场。因为他们的生命里没有“叶青”,所以身为“林夕”这个人该有的华彩璀璨,都消失不见了。   所以,林夕才说“我也没想到”——她是真的没想到,人生缺失了叶青这么一角,她就会变成那般面目全非的模样。   可是……   林夕看着高座上神性状态的自己,心里有点无奈,叹息道:“……总是这么精分也不是事啊。”   高座上的女人沉默不语,林夕走上前,缓缓拨开女子遮挡双目的斗篷,露出那一双比死寂更安静,比绝望更深邃的眼睛。   是比仇恨更深更深的绝望——   “一次性容纳这么多世的记忆,果然吃不消呢。”作为元神的林夕伸手抚上了自己身躯的脸庞,动作轻柔一如摩挲着一件濒临破碎的玩具。   林夕至今还能记得自己在往生境里经历的一切,那种黑暗的过往连“噩梦”两个字都难以形容其万一。如果不是林夕的毅力远超常人,她早就在那样的绝望里崩溃疯狂,甚至是不管不顾地自我毁灭了。毕竟那些黑暗,哪怕仅仅只是回想,都让林夕有种气怒翻涌,满口铁锈的郁愤。   太惨太惨了,惨到林夕这样看淡生死的人,都没有办法一笑而过。   不仅仅是痛苦与折磨,还有软刀子割肉的悲哀、道德绑架的恶毒、数之不尽的栽赃与陷害……或许有些人心性淡然,能够看开一切,或许某一世中的林夕我行我素,以自我为中心,不为世人的流言蜚语所伤。但是面对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恶意与诽谤,那人性丑恶堆积的淤泥,谁能不胆寒?   林夕能强撑着最后一分理智,将所有的感情和记忆封印在身躯中,已经是耗尽了心力。   虽然元神逃脱了这种恐怖的精神污染,但是林夕也很快地意识到,自己的这具身躯的脑域,怕是废了。   ——不想活了、好累、好痛苦、放过我吧、放下,都放下……满满当当的负面情绪,充溢在神明的眼睛里,只要跟这双眼睛对视,就足以让一个心智健全的普通人毫不犹豫地举刀自刎,不带半分迟疑。就连眼睛的主人都还未曾从绝望中走出来,更别提要她顾及别人的心情了。   走出十二长生运道门的瞬间,林夕就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人情险恶,不管是道虚天还是缚罪天居然都没告诉她,封神会伴随着断情绝爱的后遗症。   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放弃感情,但是放弃了感情,她就必须连同对叶青的思念也一同割舍而去。   她识得乾坤浩大,却再无法回头怜惜草木青芽。   凡人尚且有七年之痒,更何况她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融合了近千百年来所有的记忆?   最是凉薄不过时间,哪怕她将那些和叶青有关的记忆一遍遍地从脑海深处翻找出来反复观看,也无法阻止那种令心脏温软的情绪一点点地凉熄。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一瞬间的咫尺天涯,不过如此。   林夕也尝试过在一望无际的混沌里寻找叶青的身影,但是那种寻找并非出自本身的意愿,更多的反而像是某种责任以及无法释怀的执念。她此时的心境就像是无底深渊中的一汪死水,冷得透彻心扉,无人能搅乱她的心湖——那些曾经的爱与恨,都距离她太过遥远了。   在无人知道的地方,她熬过了漫长而又痛苦的岁月,最终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即便是真的让她将分灵送往轮回,历经生死,也不会再惊起她内心丝毫的波动了,因为分灵的一生,对神明而言,不过是茫茫沧海中的一粟罢了。   人类的林夕其实不过是她根据以前的自己捏造出来的模样,只赋予人类“林夕”曾经拥有的记忆,而不掺杂任何前世今生的碎片。那些林夕曾经的记忆构造出了一个尚未封神的“林夕”,让她偶尔能透过那双眼睛看见那个被自己遗忘的、过去的自己。   她曾经说过,记忆是一个人的根,没有记忆,那个人也就不再是原本的自己——没想到最后,一语成谶,仿佛宿命。   往生界初初成立,一应事务都还需要上位者操心。林夕不恋权地将权柄一一转交了出去,却依旧有许多事情必须由她来经手。久而久之,林夕也放弃了寻找叶青,她只需要知道他一切安好就可以了。叶青赠予的那枚银戒成了往生界的五行之一,他们又曾经有过鱼水之情,连理之缘,林夕虽然还没能强大到一手遮天,但是凭借着这红绳一线的牵扯,她也可以模糊感知到叶青的状态以及生死。   不能见面,或者是对方不想见面。那些,对于林夕而言,都已经无所谓了。   可能是真的倦了吧,厌倦了这样不得安宁的爱情。   早已丧失“人性”的林夕只能依靠过往的经验做出模糊的揣测以及猜想,哪怕她清楚地知道叶青是怎样一个人格残缺的人类。   因为残缺,所以渴求完整——他这样的人,比寻常人更容易陷入执念。   为了彻底放下牵挂,林夕回了一趟“家”。   她去见了自己的父母和兄长,“林夕”这个人消失了五年,家人从一开始的悲痛到如今的平静,早已接受了她不在世上的事实。林夕没有强求太多,她虽然没有给予他们荣华富贵,但是也给予了他们安康平顺的一生,也在地府里为家人点了三盏长明灯,可以保他们十世安稳。之后,林夕去见了宋雯,这个宁缺毋滥的女强人三十多岁才有了自己的家庭,她是个情商很高的女人,家庭和睦,儿女孝顺,一辈子都过得很幸福。   只是,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林夕,一直——   林夕给这位一生的挚友留下了一封信,用记忆中那种欢脱而又中二的语调,书写着曾经不知事的梦想。   “我修炼成仙,在众生之巅封神,现在是往生界的君王,统领三界鬼怪,目标是星辰大海!”   “我认了个爸爸,爸爸说仙凡有别,要我斩俗缘,所以我没法去见你啦,超级难过,哭哭脸。”   “那个男人对你好吗?如果他对你不好,我就诅咒他。不开玩笑的哦,我现在诅咒特别灵验!”   “要幸福啊,宋雯。”   拿着信的中年女子,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泪水流了满面。   信的最后,是一串卡通连环画一般的火柴人,搞怪地讲述了一个花样连跪的少女如何活成大佬心中明月的故事。   “于是最后,我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还强娶了心爱的大佬,这个人生赢家的姿势标准得自己给自己打一百分!欧耶!”   扎着马尾辫的火柴人死死地抱住了穿着军装的火柴人,圆珠笔在两个火柴人身边画着许多四处飞溅的夸张爱心。   那种用力到几乎要透纸而过的力度。   ——仿佛真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把!刀!子!放!下!!!   还有一章!还有一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众生之巅(完)   “早安。”   温柔宛如羽毛般的亲吻悠悠地落在了唇瓣上,没有一触即离,而是反复在嘴唇那窄窄的范围内碾转,直到唇上沾染了彼此的体温。不是亲昵到几近肉麻的法式深吻,仅仅只是嘴唇贴嘴唇,明明不带多少色欲,却缱绻温柔得令人心生酥麻,不自觉地勾唇。   林夕觉得有些痒,像是头发丝调皮地撩着脸蛋,痒得她微微皱起眉头,睡眼朦胧地挣扎着想要躲避这种骚扰。   “今天天气晴朗,空气质量为优等,二至四级微风,室温为24摄氏度,湿度为43.9%,空气中粉尘的含量为——”   “啊啊啊住口啊——!!!”   林夕梦中垂死惊坐起,扬手就是一枕头。她伸手一把摁倒坐在床沿边淡定汇报数据的男子,整个人翻身跨坐到对方的身上,将软绵绵的枕头捂上了那张可恨的俊脸:“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啊啊啊!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通宵熬夜的死宅想要和柔软床铺抵死缠绵不分彼此的心情呢?!!!”   林夕因为被迫起床而低血糖低气压一同爆发,怨气冲天披头散发的姿态就像女鬼。但是还没等她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一双手就十分自然而然地摸上了她的大腿,以一种灵活到让本人反应不过来的速度瞬间摸遍了她的全身,那个淡定得毫无平仄起伏的声音才从枕头底下传来闷闷的回应:“身为你的新婚丈夫,我认为我有权利阻止这种疑似婚内出轨的不良行为。如果你一定要‘抵死缠绵’不可,那你现在可以开始你的行动了。”   林夕无言地松开了手,过了一秒之后,才仿佛瞬间反应过来一般暴怒地操起枕头怼了下去。   “大清早的为什么不能彼此纯洁点!”   赖床未成功的林夕盯着一双生无可恋的死鱼眼,被自己的新婚丈夫单手扛起走向了卫生间,也在对方的帮助下睡眼惺忪地张嘴、漱口、涂掉泡沫,宛如高位截瘫病人一般被服侍着刷牙洗脸,不想长腿的死宅才被抱出了房间,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地穿好衣服解决了早饭,这才从周公的召唤中回过神来。   “虽然我很希望与你继续过这种与世隔绝般的二人世界,但是请容许我提醒你——”穿着简单白衬衫的男子身量高挑,修长俊雅,只是拿着水杯往厨房玻璃门上一靠,整个人都像是拢着光辉的精灵一般,华光璀璨,“你在三天前跟宋雯小姐约好了今天早上十点在百货商场见面,并且你还向宋小姐立下了‘军令状’,如果因为睡过头而没有按时抵达就提头去见。虽然我很想当你心中近乎无所不能的神明,但是把死的变活这种事,暂时还是没法做到的。”   林夕槽多无口,感觉自己的小皇夫自从过了明路之后就越来越不要脸了,仿佛生命的乐趣只剩下用淡定的语调来挤兑她而已。一家之主地位受到威胁的林夕忿忿地吃掉了叶青煎得色泽明艳的溏心蛋,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来,一把将眉眼清淡的美男子壁咚在了厨房的门上。   林夕严肃地板着一张俊气的脸蛋,仰着头正想好好重申一下家法,有着清爽碎发的美男子却淡然地一俯身,再次精准而强势地吻住了她的唇。   “嘴唇有点干,多润润。”不知害羞和腼腆为何物的男子镇定自若,面上丝毫看不出窘迫的痕迹,而是举杯再次喝了一口凉白开,再次俯身……   林夕撒腿就跑。   麻溜爬上楼梯的林夕想回头做个挑衅的手势,却见眉眼清冷的男子偏头朝她微微一笑。   窗外的阳光勾勒着他那张清俊的容颜,他眉宇自有几分不带世俗油腻气息的清疏,在天光的照耀下显得那样柔软而又干净,让人想到清癯的白桦树。   “早安,林夕。”   “今天也别忘了——我爱你。”   ……   “不是说好爱贵在无言的吗?!”   从青梅竹马到男女朋友,最终一路狂奔到夫妻。每天都被撩得心脏爆炸的林夕抱着自家好闺蜜欲哭无泪地控诉,试图用这种宣泄的方式来掩盖自己滚烫殷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垂:“他是要怎样啊?!还想要我怎样啊!从幼儿园到初中,从高中到大学!一毕业就急匆匆地跑去领证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还每天都黏黏糊糊的宛如不小心放到一起的麻薯和年糕——七年之痒呢?!说好的爱情多巴胺有效期不过3.1年的呢这不是他科普的吗——?!!”   “口胡!居然敢当着我的面秀恩爱!给我滚开滚开!太恶心了你们两个!恋爱的酸臭味都快变成尸体的腐臭了啊!为了一棵小树苗放弃整座森林也就算了,居然在大学毕业这么美好的年岁里毫不犹豫地手牵手躺进了坟墓!百年之后打开棺材你们的尸体都会纠缠在一起的吧噬爱怪!!!”   林夕绷不住哭丧的表情,忍不住笑喷了自己的肥宅快乐水。   林夕拥有着足够让全世界的女孩都羡慕的人生。   她出生于中产家庭,既不必为了庞大的家产而勾心斗角,也不必像家庭贫困的女孩那般早早独立当家。她穷养了物质却富养了精神文化,从小就学习着自己感兴趣的科目,自由地选择自己成长的方向。虽然性格慢热还缺乏主动,却非常幸运地有着从小一起长大,出色、英俊还痴情的青梅竹马。有着肝胆相照互相嫌弃,却在危难之时能够同甘共苦的至交损友。可以说,她的人生完满得就像是睡前故事里才会出现的童话。   偶尔,林夕都会觉得,自己实在太幸福了,幸福得即便是被嫉妒都不值得同情和原谅。   有嫉妒她的女人在背后腹诽她,说她迟早有一天会被叶青所抛弃,但是林夕对这些酸言酸语也只是一笑而过,因为叶青总是会给她满满当当的安全感。   ——毕竟不是哪个男人,都能十年如一日不知厌烦地在早晨重复一句“我爱你”吧?   被嫉妒,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已经完全被你老公宠成废狗了吧?!这么短一段路为了围观群众的眼睛健康着想也请你凭借着毅力走回去好嘛?!”   “不要,我已经被高跟鞋变成三等残废了,废就废吧。”   林夕笑着搂进了叶青的脖颈,将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听着他透过皮肉传来的有力心跳。   宋雯看着女子脸上不自觉的笑意,忍不住叹了口气,微微勾了勾唇角。   “你啊——”   那真是太幸福、太幸福的一生了——幸福到几乎让人感到了不安。   那些嫉妒着林夕的人始终没能等来她从高处摔下尘埃的那一天到来,从幼童到少年,从青壮到白发苍苍,叶青依旧会在每天早晨叫醒她,认真地对她说一句“我爱你”。从晨曦到晚霞,直到岁月为他们添上了痕迹,林夕都始终相信,那些纹路是笑着的模样。   等到他们老了,孩子们都长大了。宋雯跟林夕捧着茶杯坐在台阶上,望着远处的红霞。   宋雯笑了,说她这辈子可真是嫁给了爱情了。   林夕也笑,说,那完了,上了奈何桥一定要赶快喝孟婆汤,不然下辈子遇不上这样的人了,心理落差太大,估计要心生怨恨的。   她佝偻着脊梁,忍不住轻咳了几声,远处正在指导几个年轻人下棋的白发老头似有所感,抛下了目瞪口呆的孩子们,朝着她跑来。   他拥她入怀,那力度,几乎让人的骨骼感到了痛楚。   虽然早已白发苍苍,但是他的怀抱,温暖一如当年,从未改变。   林夕闭上了眼睛,有滚烫的泪水湿润了她的眼角,她紧紧地回抱着这个男人,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谢谢你……也,对、对不起……”   她颤抖得不能自已,滚滚落下的泪水却被他温柔地一一吻去。   在朦胧的光晕里,容貌清逸一如初见的男子有些寂寞地垂下了眼睫,语气清淡而温柔:“没关系。”   “对、对不起……让、让你……经历了那么多……生、生离……”   “没关系。”   “对不起……让你,等了、我……这么多年……”   “我原谅你。”   “也……对不起,我……居然、忘记了……怎么去爱你……”   叶青捧着她的脸颊,安静地凝视着她。   “不要道歉,林夕。”他轻柔地用指节拭去了她的眼泪,眼角眉梢都是寂寞的阴影,“我不想让你流泪的,而且是为我而流的眼泪。”   “那些生离死别,都串联着我们的思念。是我太过贪心,强求了这些,才会让你这样难过。”   林夕拼命地摇头,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坠,微微张嘴想要反驳什么,却被他的食指轻轻抵住了嘴唇。   “我——”他沉默,却又微笑,有一些很温暖的东西,在他深邃如星子般的眼底蔓延,像是逐渐燃烧的星火,“一直不希望林夕成神。”   “不是因为成神后的你不会爱我,而是成神后的你那样的寂寞。”   “所以,哪怕只有一辈子也好。我至少要陪着你,走完‘林夕’的一生。”   ……   高座上的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女子,突然睁开了双眼。   ——是梦。   那双绝望而又死寂的眼睛没有焦距,眼神涣散,却又透着剧烈的动摇。   她近乎麻木地微微仰起头,苍白发紫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一滴透明的眼泪,从她的眼角处滑落。   ——孤独,是什么?   “孤独就是我站在你的坟前,说着好久不见。”   她怎么会忘了呢?忘了他那时倦倦垂下的羽睫,忘记他曾经烙印在她心底寂寞的眉眼。   我们都在为彼此而活,为什么偏偏不能圈成一个圆?   林夕颤抖地抬起了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感觉到叶青命脉断裂的第一天,她高踞在王座之上,不动不摇,冰冷得仿佛一樽从亘古时期便存在着的雕像,就好像死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叶青死亡后的第三天,她在巍峨森严的大殿中被冻醒,身周空无一人,梦见了那人对她说——“不要道歉”。   ……   “高将军,这是叶先生签下的志愿书,请您过目。”   “作为至今为止唯一一位脑域进化到灵识境界的人类,他的意识应当在宇宙中得到永生,他的大脑,将成为数据位面的‘神’。”   “他会取代‘乙太之光’,成为操控无数位面的神明,在宇宙、在数据、在网络电子的世界——得到永生。”   ……   林夕茫然地睁开了双眼,扫视了这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神色有些莫名。   她记得,自己应该是已经死了……被人背叛、陷害、污蔑……而她,没来得及报仇。   “滋——”的一声电流声,唤回了林夕的理智。   【叮——欢迎您来到主神系统空间,我是您的系统yq0809号,恭喜您成为主神系统内第809位位面洞悉者。】   平仄而毫无起伏的电子音死板地说着卖萌的话,无端端地便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想要复仇吗?想要走上人生巅峰吗?想要报复那些背叛陷害自己的仇人吗?不管您有什么需求,主神系统都能为您达成心愿!】   林夕沉默不语地揉揉耳朵,迟疑了许久,才出声问道:“那个,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宿主请问,yq0809号竭诚为您服务!】   林夕眨了眨眼,将眼角泛起的酸涩硬生生地逼了回去:“我能问一下您。”   “主神空间的全名……叫什么。”   【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机械平板的电子音染上了似有若无的笑意,【叫做——】   【你精分多少片我就复制多少片之使命必达主神空间!】   ……   不要道歉。   毕竟,我没打算就这么松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