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请自重 作者:苏小凉 文案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十年,以演技著称的三线小明星温如意穿越成了个王府小妾。 定王爷是出了名的残暴,在王府的头几年,温如意心里想的都是如何从那位主身上多搜刮点银子下来,好为将来的跑路做准备。 熟料剧情变化太快令她措手不及,她家王爷要造反了,还非揣着她一块儿要让她当皇后。 温如意:WTF?! 定王爷:上了本王的船,还想走不成…… 日常提示: 1、轻松,爽文,略宠,1v1,HE 2、宅斗+励志+日常逗比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相爱相杀 主角:温如意,厉其琛 ====================   ☆、001.求生欲   八月末,秋老虎爬上头,京都的正午天和暑夏一样的炎热,但早晚时有些凉,露着手臂吹着风,能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天蒙蒙亮时,东巷那儿正热闹,走入巷就能闻到各种香味,卖饼的卖包子的,还有每天清晨赶早,一天都不会落下的豆腐摊儿,   在东巷街尾,老板将刚做好的豆腐脑抬上来,冒着热气呢,刚摆好架就有人喊:“大东子,来一碗。”   “好嘞!”老板大东子清脆的应了声,手脚麻利的从木桶中捞了满碗的豆腐脑,往上添了作料,舀一勺腌过的黄花菜和菇儿碎,往上再淋一勺自家特制的酱,最后撒上葱花,端到了屋外头摆好的桌子上。   “哎我说大东子,你家妹子呢,今儿怎么不在。”熟客老张拿起调羹将豆腐脑拌开,舀了一勺送到口中,转头朝那半开的门望去,“平日里不都是你妹子招呼的。”   温家的豆腐远近闻名,豆腐脑也是绝了一口,而东巷这儿,温家最出名的还得是大东子那如花似玉的妹妹如意,就跟是豆腐里生出来似的,生的又白又好看,这两年越发的出落亭亭,前来说亲的媒婆都快踏破门槛了,这温家愣是一家都没瞧上眼。   平日里这时辰都是温如意在摊子这儿帮大哥的忙,她出现的时候,豆腐摊的生意格外的好,温家两口子哪会放过这样的赚钱机会,今儿没瞧见人,所以这老张才问。   不等大东子说话,这边又一个熟客坐了下来,调侃道:“你还不知道,他妹妹让定北王给看上了,很快就要抬进王府去伺候王爷了,哪还会在这儿帮忙卖豆腐。”   大东子给他舀了一碗豆腐脑,神情有些尴尬:“早呐李叔,来,尝尝。”   原本老张还不信,见大东子这样的神情,直接将调羹放下了,收了玩笑的神情认真问:“大东子,你们真要把如意送去定北王府啊,那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银子都送过来了那还有假,我说大东子,你们攀上定北王府这样的高枝,还卖什么豆腐。”   李叔尝着豆腐脑,说出来的话字顶字透了别的意思,大东子的脸色更尴尬了,招架不住,无奈道:“李叔,这事儿哪里是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说了算的,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老张嗫动了下嘴,定北王啊,当朝太后的亲儿子,皇上的亲弟弟,先不说他身份尊贵没人敢得罪,光是他的为人也没人敢随意招惹,性子暴戾,冷酷无情,行事心狠手辣。   他看上的人,死活都得是他的。   京都城里流传了这么一句话,开罪皇上也不敢开罪他,可见其可怕。   一旁的阿婆为那孩子鸣不平:“你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还将如意往火坑里送。”   东巷里头住的街坊邻里,大家都认识,温家在这儿卖了几十年豆腐,温如意这孩子又是大家看着她长大的,定北王府那地方,听着是有无上荣耀,可有没有那命享还不知道。   大东子丧了脸,拿着勺的手都有些颤抖,几乎是要哭:“陈阿婆,我也不想啊,可……可我们得罪不起啊,他们把银子送过来的时候就根本没问我们答应不答应。”   围过来的众人脸色微变,大抵是想起了那位主过去做的事,就这时,远远的有个孩子朝豆腐摊儿跑了过来,冲到了大东子面前后,气都来不及喘匀,焦急的对大东子讲:“大东哥,不好了,如意姐姐她跳河了!”   ……   温如意是在一阵嘈杂声中醒过来的,周遭说话的人太多了,以至于她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她努力撑开眼睛,屋子光线有些暗,只瞧见了侧对面有个柜子,形状还特别的古旧。   温如意记得自己被徐蒂娜绊了下,从楼梯上摔下来后滚了满身疼,最后还撞在了大理石柱上晕了过去,他们怎么把她送到了这样地方,影视基地的医院也不该这么破旧啊。   做梦的吧。   “都快闹出人命了,要不算了。”   “算什么算,下午他们就来接人了,你不让她上轿,回头王府来找我们麻烦怎么办。”   “可如意她都寻死了,进府以后。”   “温大东!你还管不管我们娘儿几个死活了,谁让她去茶花会的,被定北王看上的哪个能逃掉,进府以后她会想明白的。”   外面又传来了声音:“来了来了,符汤来了,喝了就没事了!”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屋里的陈设,温如意被人扶了起来,凉凉似碗的东西凑到了嘴边,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她下意识的紧闭了嘴,却是硬生生被那碗撬开了牙关,一股烧焦的纸灰味在口腔里泛开来,满大口往喉咙里灌。   耳畔还穿来这样的声音:“如意啊,不是嫂子狠心,嫂子也没办法,你这寻死觅活的,也该想想你大哥和你的两个侄子,进府以后好好伺候王爷,想想我们,别再想不开做啥事了,你也是知道咱们家的,但凡是有一丁点办法也不会这样。”   温如意倒是想说话,但满口吞下的汤险些把她给呛死,头更沉了,又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温如意发现自己是在一顶轿子内,双手都撑不开的距离,泛着一股难闻的药味。   面前落下的幕布随着轿身不断的抖动,温如意的身子跟着摆动,摆的她原本就昏沉的脑袋,越发难受。   恶心……想吐。   上下颠簸几次之后,温如意脱开一只抓着轿身的手捂住了嘴,还是没能忍住,呕出了声。   可她胃里空空如也,泛上来的只有那浓浓的纸灰味,闻到这味道后,温如意整个人打了个哆嗦,再度干呕了起来。   五脏六腑都快给吐出来了。   正当她抬起袖子擦嘴时,外面的人听到轿内传来的声音,跑的更快了。   街上的人瞧着,那就是一顶飞奔的轿子啊,四个轿夫赶着多焦急的事儿将轿子抬的飞快,摇来晃去的架子眼看着是要散架,坐在里面的人怕是要给摇晕过去。   温如意还没被摇晕,却也差不多了,苍白着脸色靠在那儿,余下的这点力气仅够抓稳那轿子,吐都懒得吐了。   当时她还在想着,是不是最后撞到大理石柱时脑震荡了,做个梦还能恶心成这样子。   可没多久温如意就意识到这不是梦。   飞奔的轿子忽然停了下来,惯性之力,温如意险些滚出轿子,没等清醒些轿子上的幕布就被人拉开了,两个穿着古装戏中老妈子衣服的中年阿姨将她从轿子里扶了出去,算不上温柔,力气却够大,她双脚瘫软走不走,她们直接架起她过了一道小门,再过了个一段小径,继而是个石拱门,再然后一段走廊。   吹过来的风很舒服,泛着花草香,没了那轿子的颠簸,温如意逐渐清醒过来,也能认真看眼前的事物了,她被她们架进了个院子,那门口迎着两个穿着古装丫鬟服的小姑娘,看来了人,忙将门打开。   温如意就这么被她们给扶进屋放在了床上。   离开前温如意还听她们对那俩丫鬟说:“刚才派人去的时候她大哥大嫂才将她从河里捞上来,你们看紧点,别叫她闹出人命!”   “赶紧打扮打扮,要是惹恼了王爷,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温如意恍恍惚惚让她们扶到了梳妆台前,屋子内的一切并不算陌生,之前她拍一部宫斗大戏时在剧组呆了有三个月,这些也都见怪不怪。   可当她看到铜镜中那张完全不同的脸时,两个丫鬟摆弄她头发传来的痛感,还有那并不属于她,如空投一般砸下来,让人招架不住的记忆,彻底将她给拍醒。   这不是梦!   娱乐圈中多美人,作为一个样貌并不算很出挑,完全是凭借着实力演技走到今天的三线小明星,温如意呆呆看着铜镜中当初自己梦寐以求的容貌,冷静不下来。   什么情况啊这是。   翻出最新的记忆时,温如意更加坐不住了。   她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这身子的原主因为不愿给人作妾,跑去跳河,救上来时有一阵没气,醒来后已经变成了温如意,她穿越了,还被迫要给视人命如草芥,残暴无情的什么王做妾,轻则残废重则没命。   “姑娘您也别太难过了,我们王爷对院儿里的夫人们出手都很大方,只要您好好服侍他,今后的日子肯定是比在豆腐摊儿上好过的。”   “是啊姑娘,您可千万别再想着寻死了。”   豆蔻她们还在旁安慰她,温如意看着铜镜中这张堪称完美的脸,抬手摸了摸,随即下了决定。   …………   温如意支开人,鬼祟避开府里奴仆找了个僻静角落悄摸爬了上去,背上是方才收拾的金银珠宝,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这多年,混到这地步温如意对任何事的接受度都很高,什么都没有逃命重要,有什么事等先逃出去了再说。   尽管这身子纤弱的很,没多少力气,还背着分量不轻的贼赃,但凭借着强烈的求生欲,温如意爬上了树,攀在了墙头上,看着墙外的巷子,还有那传入耳中的熙熙攘攘声,眼眸放了光。   就差一口气能翻出去。   正当她蓄足了力气准备翻过去时,她身后大树旁的小径那头,忽然传来了说话声。   “澜兄,听说你又新收了个美人儿,是东巷的豆腐西施啊,啧啧,了不起,了不起,不愧是……”   温如意双手扒在墙上,双脚开始用力的蹬着,企图靠着这往上的力道将她给带上去。   可有时就是如此,越是着急越办不好事,温如意的手都快扒的没力了,就是撑不上去,能怎么办呢,温如意赶紧往那大树边上靠,企图用树来将她遮挡一下下。“……”   略有些轻挑的声音越来越近,正说话的范二少忽然神情一滞,看着不远处那个扒在墙头,努力往大树那边躲的身影,背上还背了个偌大的包袱的人,转头看厉其琛:“你家居然还有贼敢来。”   不怕被拨皮抽筋么。   温如意听得到那个“敢”字,身子不由抖了下。   背后好几道目光,其中一道特别的锐利,即便是没有正面对上,温如意都感觉到了一阵寒意,还有听到那名字时从心底里涌上来的恐慌。   她不由伸出了手,抓住了树枝,拉下来,遮在了头上。   范二少笑弯了腰:“哈哈哈哈哈,她以为我们看不到啊,这么蠢的贼。”   温如意:“……”   月华如练,天青色的锦袍如落了一层霜华,厉其琛看着她去抓树枝的手,白皙的腕上,一只碧翠的镯子特别的显眼。   他缓步而来,脚步沉稳,眸光内敛,周身无任何凌厉锋芒的气势,却令人感觉他有着无上的尊贵,深邃眸子牢牢锁住她的身影,声音分外的冷:“下来。”   死了死了死了,下去的话肯定要完。   那还不如加把劲逃出去。   强烈的求生欲下顷刻爆发出力量,温如意即刻快速的蹬脚,真就让她给攀上去了。温如意心头一喜,就差抬脚先翻过去一只。   成功在即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肌肤相贴,她的脚踝有些凉,更衬的他掌心的热,温如意心里紧张坏了,挣扎不开,下意识转身低下头看。   这一看,四目相对,撞上那双冷冰冰的眼,记忆中最为恐惧和害怕的情绪席卷而来,温如意吓的顿时浑身没了力。   手撑不住了,脚还没挂上去,温如意直接从墙上掉了下来,还掉在了厉其琛的怀里。   周遭很安静,安静到风吹过树叶沙沙声都格外的醒目。   只听见“叮”的一声,温如意背后的包袱中漏出了一只小觚,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滚了几圈后撞到了厉其琛的脚,悠悠停了下来。   温如意看着眼前这张俊逸非凡的脸,携着与生俱来的风流贵气,令人呼吸一窒,但那星寒深邃的眸中并着的锐利却将温如意给惊醒了,她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心头涌起极强的危机意识和求生欲,温如意闭上眼直接歪倒在了他胳膊上,“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啦,大家快来骚扰凉子,凉子已经躺平 —————— 开坑大吉,每天都有一百个红包,先到先得哈~   ☆、002.侍奉   九月中,夜晚的天很凉快,打开窗户送风进来还不会觉得冷,点着小烛灯的屋内,此时一片旖旎。   昏黄烛灯下,地上抛着几件薄衫,堆砌在一块儿显露出其主人丢下时的急促,视线往声音来源处延伸,绣着大牡丹花的素锦屏风上,就贴着那红牡丹的位置,垂了件粉色的亵衣。   仿佛是闻到那脂粉香,越过了这屏风,外头的风也不大,就见着垂下的床幔晃动着,飘啊飘的像是湖面上荡漾开来的涟漪。   透过那床沿的缝隙,床幔内的温度一瞬拔高了许多,两抹身子交缠着。   女子揪着面前的枕儿,已经掐出了印痕,她面上的神情虽是享受,仔细瞧着,又好似有些走神。   微颤着,温如意掀了下眼,肩胛那儿有他粗重的呼吸,脚下一软时险些要趴倒,后背传来似是轻笑的声音,温如意瘪了下嘴,不由想起大半个月前穿越到这儿的时候。   想她温如意,十八岁时被星探挖掘,因样貌不够出挑,在诸多娱乐园美女中只能算是清秀的她,这星路走的并不顺遂,通俗的说,就是要潜规则,人家都先挑了比她好看的。   这么不温不火了五六年,三年前,她运气好接到了一部宫斗大戏的戏约,虽然是女配,戏份也不多,但在这部戏大火的时候,她还是凭借着精湛的演技让很多人记住了她,之后片约纷纷,虽然都是些女配,势头却是越来越好,也积累了一批粉丝,有了流量还接到了不少代言,终于晋升到了三四线。   就在今年七月,经纪人告诉她,有部电影约,大影帝主演,他为她争取到了演女二的机会,戏份少没关系,重点是这部电影是票房王的导演主导,大影帝主演,还邀请了不少老戏骨参演,光是这阵容就能想到电影上映后会有多火爆。   温如意当时就激动了,零片酬她也愿意啊,要知道这部戏后她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以后还怕没钱赚么。   正当她要飞黄腾达时,开机仪式那天,她和女六从酒店离开时,被人从楼梯上挤了下来。   原本对方的意思可能是想让她受伤,可以代替她出演女二,可温如意的运气不太好,滚下去后脑袋砸到了楼梯下的大理石柱。   等她醒来却变成了这样。   “在想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声音,透着一丝丝的威胁,温如意整个儿震醒过来,刚要说话,身后空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被他翻了过来,惩罚性的压制,目光如炬的看着她。   “你在走神。”厉其琛垂眸,看着她肌肤上的薄红,眼底噙着一抹似是笑意的神情,嘴唇微启,“嗯?”   这一声“嗯”换来了温如意妩媚的一笑,正要回应,他已经低下头,呼吸越近了,随即被带入了狂风暴雨中,再也说不出话来。   停息下来时,温如意翻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肩膀上忽然传来了一阵疼,呼吸透出来的湿热绕在耳畔,引了一阵痒。   她下意识缩了下,他咬的更狠了,温如意只能求饶:“疼。”   厉其琛松口,在她耳畔,暗哑道:“没有下次。”   温如意软软闷声:“不敢了。”   厉其琛抬起头看着她,一双深邃眼眸沉如深渊,涌动欲望,因为她的顺从胸腔轻微鼓动,像是低笑。   不知过去了多久,温如意也不敢动,他忽然起身,拿起落在床沿的衣衫披上,等温如意抬起头时,他已经系了衣袍走出去了。   门口传来恭送声,很快守在外面的丫鬟豆蔻走了进来,看这一地的狼藉,在看坐在那儿露了一半香肩的夫人,忙去柜子上取了药过来。   “夫人您又得罪王爷了。”   豆蔻挑了些药膏涂在咬痕上,温如意缩了下身子,可怜巴巴看着豆蔻:“我没得罪他。”   “那您这次是怎么了。”   温如意瘪了下嘴,她就走了下神。   “您也太大胆了。”豆蔻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用力将药膏往咬痕上按了按,“进府当天就敢爬墙逃走,现在还敢这样。”   温如意轻嘶了声,说起这个她就来气!   豆蔻看着自家夫人脸上的悲悸:“您能活到现在算是命大,之前那个想逃走的,第二天就被转卖了。”   这事儿温如意倒是头一回听她说起来:“卖去哪儿了?”   豆蔻上好药,将她衣衫拉上后,看着她那揉着胸的双手,一脸的难以描述:“卖去乡下给个瘸子当媳妇。”   温如意抖了下身,往床上缩,将被子盖到身上蒙住脸闷闷道:“我睡了。”   豆蔻叹了口气,替她放下床幔,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累的不行的温如意说睡就睡,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温如意打着哈欠坐在梳妆台前,半露着肩膀,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越看越有精神。   一双灿然的水眸,犹如是泛了星光,镶嵌在这这张堪称完美的脸上,红唇微启,只稍随意摆弄个姿势,就有一股别样风情;她生的真的很美,温如意见过不少令人印象深刻的美女,但她的美又是另一种感觉,连她这么对着铜镜都会着迷。   更甚者是她这凝脂般的肌肤,白皙润滑,叫人爱不释手。   温如意摸了摸脸颊,视线顺着纤长的手往下,看到肩膀处清晰可见的牙印时叹了口气,属狗的吧。   再往下,温如意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抹垂涎,双手不自觉握了上去。   到厨房领了食盒回来的豆蔻看到夫人又在摸自己的胸时,比起大半月前已经见怪不见,十分淡定的放下食盒。   温如意一面羡慕一面嘀咕,吃了什么长大的,这身体也才十六七的年纪,居然发育的这么好,想当初她为了丰xiong,木瓜酸奶整整吃了两年,按摩药膏一样没少,可愣是没见cup大一些,经纪人还打击她说那不叫发育迟缓,叫发育停止,除了隆胸没第二个办法。   可换到这幅身子上,人家这年纪就这么澎湃了!   闻到香味后温如意当即转过了头,鼻子微动了动,双手还搭在胸上,将那垂涎的神色转到了食盒上,胃里泛上来一阵咕噜叫:“里面是什么?”   “这么晚了哪里还有早食,张大娘给您留了些粥。”豆蔻看不下去了,将她的手从胸上拿了下来,扶着坐到桌旁,给她添粥,将里面的几碟小菜端出来,看着她忍不住道,“夫人,您以后可别再惹王爷了。”   温如意手一抖,她是真的没想招惹厉其琛那家伙。   这大半月里她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逃跑的不可实施性,就如豆蔻所说的,被抓到的后果很惨。   即使没被抓到,以她现在的境况,也走不了多远。   想到这儿温如意一阵胸闷,也不知道现在是谁顶替了她的角色。   豆蔻又给她添了一碗粥:“夫人您等会儿要不要去花园看看。”   化悲愤为食欲,温如意将软糯可口的粥吞入腹中,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豆蔻尤为淡定道:“也没什么,住在妙园的如夫人刚刚跳池塘了,才捞起来。”   温如意愣了愣,又跳池塘,从她进府开始到现在,这都第三回了吧。   “我去替夫人把衣服取来。”   吃过早食后,温如意换了身衣裳出门,小庭院中的秋海棠开的正好,过了溪上小桥出了拱门,再往左,走一会儿就到了花园,这是和几个园子毗邻的小园子,平时王府里的妾室没事儿都喜欢来这儿逛。   但这时辰,天已经有些热了,所以没什么人。   有人跳池塘这么大的事都不能引来众人围观,别人觉得不新鲜,对刚入府才半个多月,还没从无通讯中缓过劲来的温如意而言,这却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到的时候如夫人已经被人捞起来了,偌大的亭子内除了两个丫鬟之外,她竟然是最早来的那个,此时距离如夫人跳河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啊,王府里的两位侧妃一个都没来。   本着看热闹的心,温如意见就她一人,生了几分退意想先避避,亭子那儿如夫人看见了她,抹着泪呢,喊了声:“温妹妹。”   温如意冲着她笑了笑,带着豆蔻走了过去,进亭子后发现她坐着的地方周围都湿了,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衫,好心道:“怎么不回妙园去。”   如夫人伸手拉住了她,在水里浸泡过后,手是冰凉的,力道却不小,温如意只得坐下来,抬起头看她,如夫人正幽幽的望着她:“温妹妹,我可真羡慕你。”   厉其琛那家伙的眼光倒是不错,这府里的人,上到侧妃,下到伺候的丫鬟,模样都不差,眼前的如夫人就是个怜美人,这一双水盈盈的眼眸直勾勾望着人,谁见了都得心疼。   这不,温如意就心疼上了:“我送你回妙园吧,你浑身都是湿的,容易着凉。”   就这么一句话,如夫人的眼泪便从这双水盈盈大眼睛里滚了下来,我见犹怜:“王爷都有一个月没来妙园了,我回去做什么,冷冷清清的。”   美人就是美人,哭都这么好看。   温如意从豆蔻手里接过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你就为这事儿折腾自己啊。”   如夫人从她手里接过了帕子,拭了拭眼角,温如意就近看着她,未施粉黛的脸上这肌肤也是嫩滑白皙,还来不及感慨,如夫人将帕子塞回了她手里,语气里藏了一抹幽怨:“你刚进府不会明白的,时间长你就会知道,我是觉得无望了。”   “我明白的,我就是觉得你这么做划不来。”温如意又将帕子递给她,认真的替她分析道,“你看啊,这时辰厉其琛他……王爷他还在宫里啊,你总不能泡在水里等他来吧,下回跳池塘挑好时辰,你说这么冷的天,总得有些收获是不是,你这一跳王爷正好出现,把你救上来,然后你再向他倾诉一下思念之情,这才算跳的值得啊,对不对?”   如夫人揪着帕子看着她,连哭都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凉子正一脸垂涎的看着你们,并且向你们伸出了魔爪……   ☆、003.演技派   亭子内的气氛一瞬静止了下来,如夫人揪着她给的帕子,十根青葱的手指泛着用力过猛的苍白,挂着泪水的双眸就这么直愣愣看着温如意。   温如意也愣住了,这么看着她做什么,她又不是厉其琛。   如夫人还是看着她,温如意被她看的有些心里发毛,扭头看豆蔻,她说错什么了么?   豆蔻给了她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温如意回过头看如夫人,刚想开口,如茵说话了,声音还是幽幽的:“温妹妹,这么做的话未免也太刻意了。”   “……”温如意认认真真的将她说的那几个字掰开来又串起来体会了一遍,确认自己是没听错,反问她,“你跳池塘不就是为了能见到王爷。”这哪里刻意了。   如茵嘴角微动,眼底闪过一抹难堪,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样子:“可哪有专程为了去迎王爷跳的。”   温如意轻轻哦了声,恍然大悟,她这是觉得自己说的太直白了啊,不够委婉,瞧这,她自己都说是无望了才想寻死,可没说是为了见王爷,明明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嘴上偏说不是,啧!   温如意想了想,诚恳建议:“这样,下回你再想不开,就别在早晨跳了,水多凉,选傍晚啊,晒了一天了,多少暖和些,跳下去后你要还想上来,也不至于着凉。”经由她大半个月以来的观察,傍晚这时候,没事的话厉其琛都在府里。   如茵揪着帕子的手一抖,紧抿着嘴唇:“……”   亭子外忽的吹进来一阵风,穿过亭子阴凉处时格外的冷,温如意禁不住打了哆嗦,抬眸看如茵,呵,嘴唇都冻紫了,于是忙招呼豆蔻把人搀扶起来送回妙园,再这么呆下去,王爷没见着,自己先病了,更划不来。   将人扶起来后,不远处的小径那儿赶过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这定北王府的侧妃之一,吴媚儿,在她身后是两个妾室,乔夫人与陈夫人,都正当年纪,到了温如意眼中,这就是一群身姿曼妙的美人儿,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   定北王府没有正妃,只有两个侧妃和一群妾室,掌了些王府中馈的吴侧妃进府的日子不算久,却是她们之中身份最高的,父亲是个四品少卿,难免的,她在大家面前的姿态摆的也高一些,今天这样的事,她早就该来了,但拖到现在才出现,一来是因为如茵跳池塘的频率太高,二来是借故拿乔,要给如茵难堪。   姗姗来迟的几个人见如茵要走了,吴侧妃身后的乔夫人走了过来,笑盈盈看着如茵,拉住了她的手关切:“妹妹没事吧,瞧这手冰凉的,底下的人是怎么伺候的,连件像样的衣裳都不给你取过来,这样不得力的下人早就该发配了,求娘娘再给你寻两个。”   如茵缩了下手,挣脱开来:“不用了,喜鹊她们照顾的很好。”   乔夫人嫣嫣笑着,视线转到温如意身上,笑意更浓了:“这不是温妹妹么,昨儿才伺候过王爷,今儿都没在娘娘那儿见着你呢。”   温如意微微笑着,看着乔夫人这做戏的样子,再看不远处吴侧妃一脸端庄的模样,不由想起了那样的形容,每个地位高有权势的人身边,总有一个两个这样的存在,他们专门负责替他来做一些与他而言是有损颜面的事。   就比如现在,吴侧妃是目前定北王府中除了王爷之外地位最高的人,这种讽刺挤兑人的活,由她来做未免丢份儿,于是乔夫人就成了她的代言人,专门负责在这块上作怪,不仅能达到想要的效果,还能将吴侧妃衬托的更加有主母气质。   说的好听点是吴侧妃罩着的人,说的难听些,就是个狗腿子。   温如意出道这么多年,娱乐圈里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就这样的,水平还不如缇娜徐身边的小助理,温如意直接反问了她:“怎么今早吴娘娘那儿有事?我怎么没听说?”   大抵是温如意脸上的神情太冷静了,乔夫人笑意敛了几分,颇有些指责意思:“没事就不能来娘娘这儿坐坐么,温妹妹你也是,进府这么久了,都没见你到两位娘娘那儿请个安。”   定北王风流潇洒,成年之后迟迟未立正妃,王府上下,侧妃虽说比温如意她们高上一等,也是妾,所以就没有请安一说。   这件事儿进王府的第二天温如意就了解透了,要不然她能这么安心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温如意便露了一抹疑惑,受教的神情看着乔夫人:“妹妹进府时日短不明白,王爷他是要立谁做正妃了?”   站在后头的吴媚儿脸色微变,乔夫人没反应过来,她却听明白了,请安这规矩是正妃才享有的,乔夫人让温夫人过来给她请安,不就是在讨正妃的待遇。   这话要是从传到王爷耳朵里,王爷会怎么看她,以王爷的脾气,她今后也别想再沾这中馈之事了。   心中一紧,吴媚儿端不住了,开口道:“来人,快把如夫人送回妙园,知画,去请罗大夫。”   一旁的丫鬟听命离开,这边还走过来两个挤开了豆蔻,扶住还在兀自伤春秋的如茵往妙园里送。   三两句话把场面上的事情解决了,吴媚儿这才看向温如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府里事忙,温妹妹来了快一个月,我也没去拜访,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不如这样,明日你到香居里来,正好大家都在,就一块儿聚聚。”   温如意微福了下身子,应了下来:“是。”   吴媚儿点点头,撑足了这风范,转身离开。   乔夫人急忙忙跟了上去,转眼,园子里就剩下温如意和豆蔻两个人。   温如意收回了视线:“我们也回去吧。”   豆蔻扶了她一把,忍不住又说道起来:“夫人您怎么可以教如夫人去吸引王爷的注意。”   “不能么。”温如意扭头看她,“她都伤心成这样了,还没挑好时候,你看到现在人都回去了,厉……王爷他都还没回来。”   豆蔻没好气瞪了她一眼:“您把王爷往妙园送,您自己怎么办。”   温如意瘪了下嘴,那就少来几次呗,她还不乐意伺候他呢,阴晴不定的,随时都会不高兴,还动不动咬人,太难对付了。   “如夫人是一年前王爷去西山时带回来的,初进府时并不顺从,寻死觅活了有两个月,甚至还闹割腕自杀,不肯做妾,想让王爷把她送回西山去。”   温如意想了下今天如夫人说的话,再对比前几日跳池塘时的情形,不太对啊,之前是寻死觅活不肯做妾,现在是寻死觅活要见王爷,这前后变化也太大了。   豆蔻又幽幽添了句:“夫人您之前也这样,跳河自尽不愿进府。”结果当天晚上她就屈服了。   “……”被自己狠狠打脸的温如意,镇定着神色轻咳了声,“卢梭说过,对强力的屈服,只是一种必要的行为,而不是一种意志的选择,它是一种聪明的行为,豆蔻,这叫审时度势。”她是被自愿的。   豆蔻扭头看她:“卢梭是谁?”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   前两个豆蔻没听懂,最后一个她听懂了,文学家,没听过啊:“是咱们大卫的诗人吗?”   温如意看着她:“是我的心灵导师。”   豆蔻努力意会一下她的话,随即摇头,没听明白,什么导师?   “就是你们这儿的先生。”温如意没法和豆蔻解释十八世纪的人物,更没法给她解释这是个歪果仁,将话题引到前面,“她寻死觅活两个月王爷都还喜欢她,模样也不错,怎么现在又要寻死。”   “半年前王爷从醉仙楼里赎了歌女凤仙姑娘回府。”   温如意脚步猛地一停下,她来这儿半个多月,虽然没有见过所有人,但府里有多少妾室她还是很清楚的,没听过有这个凤仙姑娘啊:“她现在在哪儿?”   豆蔻搀扶着她,她这一停也跟着停下了:“哦,一个月前廖王爷大寿,王爷带凤仙姑娘过去,被廖王小世子看上,讨去了。”   “!!!”温如意先是被她的话惊到了,再是被她这平常的语气给惊到了,说的毫无波澜,难道这事儿经常发生?   温如意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把自己的处境想的太美好了,风流的定王爷喜新厌旧的程度超过了她的预想,我见犹怜的如夫人一年不到就被冷落了,还有那凤仙姑娘,还被转手送了人,那她呢。   “凤仙姑娘是歌女,赎回来还是,和夫人您不一样。”   仿佛是感觉到了温如意的担忧,豆蔻这才迟迟添了一句,可这半点都不能安慰到她啊,在古代,丫鬟仆人都是能随意买卖的,有些打死了官府都不会管,因为命是主人家的。说不一样,之前逃走的那个不就被卖到乡下去了。   豆蔻觉得自家夫人的手有些凉:“夫人您怎么了?”   “王爷不会把我送人吧。”   温如意越想越不对,她的接受度再高,也不能忍这样的事,不行,不能再等了,她得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一天到晚想着溜走的女主~   ☆、004.逃跑大计      有了上回的教训,温如意小心谨慎了许多,回到小庭院后,等豆蔻去厨房里领食盒时,温如意盘算起如何实施计划。   王府里给她们的月例是二十两,温如意进府一个月都不到,银子放在豆蔻那儿,因为要添置不少东西,已经所剩不多,定北王对带进府的这些妾室挺大方,头一天她进府时小庭院里就备了些金银首饰,依着这阵子温如意的了解,这些拿去当掉的话,能值个百八十两,加上这几回定北王赏给她的,粗粗算起来,也得有个二百两银子。   豆蔻的月例是每月一两二钱,听豆蔻说起,京都城中在坊市中租个最普通的屋子需六钱,若要单独的小院,就要三四两以上。   普通人家四五口人,一年到头用不着十两银子,若放在乡下,肯定还要少,离开王府后温家是不能回去的,城里也不能多留,买个假身份出城去,这点银子应该能让她走的挺远,找地方安家落户也是够了的。   温如意想到这儿,将头上的钗饰摘了下来,之前的包袱太明显了,屋子里其它的东西是不能带,出门在外一个人也不安全,到时候把值钱的先绑在身上。   世道险恶,穿男装比穿女装更容易行事,所以到时候还得找机会把行头换了,离开京都城后找一个地方先躲上一阵子,她就是个小妾,厉其琛再生气,也不会花大力气去找她,传出去也不好听。   京都城中这么多美人,要不了几天就会有别的吸引他,到那时候她就自由啦。   出道头几年时温如意还有过一碗泡面当三餐吃的经历,这么苦都熬过来了,她就不信自己会克服不了这些难题。   温如意笑了,很好!简直不能更完美。   出府之后的逃跑路线都谋划好了,接下来该谋划怎么从王府里出去。   温如意笑意微僵,呃……   一刻钟后。   温如意换了个坐姿,托腮看着桌子上的茶盏,两条秀美皱在那儿,手指不断的拨弄着杯子的便沿,仿佛是遇到了史上最大的难题。   又过了一刻钟,温如意靠在了窗边的卧榻上,看着窗外小庭院的墙:“……”   “咔嚓”一声,温如意的心中,仿佛是有什么裂开来了,刚刚的那点喜悦尽数消失殆尽,转而是挥之不去的忧伤感。   过了会儿,豆蔻拎着食盒回来,进门时看到夫人靠在窗边,眼睛直勾勾盯着外头的那堵墙,神情有些悲愤。   豆蔻放下食盒,从里面拿出四个碟子,食盒下面的屉子里还有一碗汤,香气飘散开来,温如意转过头来,看着那几碟菜的神情还是悲愤的,但多了几抹光。   身份尊贵的定北王吃东西也很挑剔,连带王府里的厨子都是宫里派下来的,这就惠及了底下这些人,侧妃妾室的吃食也是照例。   谁让温如意打小就没吃过多少好东西,出道前几年赚的钱少,还要负担自己的学费,吃不起那些好的,之后有钱了,却天天在拍戏和减肥中度过,也没时间享受,所以进府头几天温如意就被这些吃的给掳获了,还特地让豆蔻使了些银子去贿赂了厨房里的张大娘。   而现在,温如意是怀着悲怆的心在攻克它们,出不去啊,爬墙也不,前门后门都有人看守,仅凭她一人之力怎么出去。   舀了一勺菌丝羹送到嘴里,温如意看着面前的菜,忽然想到了后厨房那儿,咽下汤后抬起头看豆蔻:“厨房内的菜,是不是天不亮就得出去买了?”   豆蔻见她喜欢喝汤,又给她添了些:“是啊,府里的菜都是早市时去买的,夫人想吃什么,我去和张大娘说。”   温如意轻轻拨着汤羹,五更天时早市就开了,相当于半夜三四点,这时府里的人都还睡着,城门刚开进出的都是些赶早市的人,防范应该没那么严,想着想着,温如意熄下去的念头又熊熊燃了起来:“从后院走的?”   “自然是从后院走,内院里住着的都是各位夫人,可不能冲撞着。”   温如意轻轻啊了声,佯装好奇:“王府上下这么多人,每天来回,是不是得用大桶子装菜。”到时候她藏在木桶里出去,不正好么。   “没有啊,桶子是用来盛水的,用大篓子装,这样才不会压坏,也不会闷着。”豆蔻比了个姿势,反问温如意,“夫人,您家不是做豆腐生意的么,这您都不知道。”   温如意不死心:“没盖么?”   豆蔻笑了:“篓子要什么盖呢。”   “……”温如意又听到了心碎声,篓子怎么不需要盖了,需要的啊,没有盖她怎么藏进去,怎么运出去,怎么离开这里!   午食过后,温如意休憩,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躺在那儿,看着床顶,长长叹了口气。   连王府都出不去,还谈什么以后啊,直接胎死腹中。   可温如意有些不甘心。   嘴里念叨着从长计议,温如意眯上眼,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在一片绿茵茵的山坡上,坐在树下,怀里抱着只毛茸茸的兔子,正在喂它吃草。   远处传来了汪汪声,跑过来的一只小狗,圆滚滚的身子迈着小短腿,看起来憨态可掬,十分的讨喜。   小狗摇晃着尾巴到了温如意面前,冲着她张嘴哈哈吐气,像是在笑。   温如意对这些小东西没什么抵抗力,正要伸手去摸摸它的时候,眼前的小狗忽然变成了一匹狼,张开嘴,一口吞了她怀里的兔子。   正冲着脸啊,温如意受惊不小,挣扎着要起来逃走,这匹狼直接将她给拱倒了,两只前爪直接按在了她肩膀上,压的她动弹不得,威风凛凛的站着,充满了王者风范。   它低下头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中幽幽的泛着凶光。   温如意觉得,这眼神有些眼熟。   忽然,这匹狼开口说话了,说出来的竟是厉其琛的声音:“你想逃去哪里。”   温如意猛地睁开眼,胸口起伏喘着气,咽下好几口唾沫才平息下来,伸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太吓人了。   躺了许久后转过身,窗外已经天黑了,温如意算着之前他来的频率,这两天应该不会来了,也不是每次运气都这么差的啊,要不再翻一次墙。   正想呢,豆蔻急匆匆走了进来,从架子上取了衣服过来,侍奉她披上,悄声说了句:“王爷来了。”   温如意一愣,赶忙起身,简单收拾了下头发走到门口,厉其琛已经走过来了,伟岸身形下,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阔步而至,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让温如意一下想到了梦中那傲视群雄的狼,看似随意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审视,震慑于人。   温如意从头到脚都激灵醒了,汗毛也跟着肃然,全线戒备,说出口的话却柔顺的很:“王爷。”   厉其琛走到她面前,靠的有些近,低下头,正好看到她缎衫下泄出来的chun光,呼吸有些急促,露着半边圆,跟随着她起伏,若隐若现。   没有遮掩的眼神,显得他特别的坦荡,温如意很快反应过来,拉了下外罩的衣衫往后退了步:“王爷还没用饭吧。”   厉其琛眸色微缩了下,淡淡嗯了声。   之前守在外面的香穗已经去厨房了,这会儿豆蔻煮了茶,温如意便给他倒了一杯。   罩着的衣衫总归不太听话,温如意每每欺身子,敞开的领口就会从肩膀上滑落下来,这一滑,里面绸缎的内衬也会跟着敞,温如意得低头才能看得见,但坐在一旁的厉其琛却是迎着面的。   女儿家幽香,还没与府里的小妾们混作一团的温如意,身上的脂粉味不重,反倒是沁了一股令人舒适的好味道。   厉其琛的眼神越发的沉。   当她将茶杯中的水倒去,第三次将杯子放下时,手还没松开就被他握住了。   温如意抬起头看他,舒长的睫毛还颤了下:“王爷?”   垂眸之处,罩衣下绣着朱槿花的内衫包裹着她玲珑的身段,往上露出的精致锁骨细腻光洁,白皙面庞晕开一抹俏丽绯红,而此时呼吸近得可闻,像是轻轻搔在心头上。   感觉到被抓着的手腕紧了几分,温如意心间突突的跳着,耳畔便传来了他的声音:“出去。”   很快的,她就听到豆蔻关上门的声音。   ……   温如意在刚踏入娱乐圈时就谈了一个男朋友,比她年长两岁,刚出道没多久,都是处在下游的,相互依偎着,在最单纯的年纪经历了几年,直到他比她先火起来,以分手告终。   第二个男朋友是在温如意接了古装戏之后,谈了两年,娱乐圈嘛,说不清谁对说错,大家都想往上走,总之是淡了。   所以在某些方面,温如意即便不是身经百战,应对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但在厉其琛面前,这似乎还不够,熟稔又直接的方式,让温如意堕进去的快,起起伏伏,无暇去想别的。   末了,温如意回过神来,趴在那儿,身后他缓缓欺压上来,低沉的声音藏着蛊惑:“明日随本王去西山。”   温如意的呼吸一下抽紧了几分,反应的极快,去西山?那不就可以出府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厉其琛:你走试试?   ☆、005.西山出游   确定自己没听错,温如意险些高兴的蹦起来,但她克制住了,这时要是露出点心思来,别说是去西山,她可能以后都出不去王府。   于是,温如意软软糯糯的接了声:“真的?”   那语气里参着丝欣喜,参着丝不敢相信,小心翼翼的又满是期盼,演绎足了想去又怕他只是随口说说的情绪,一双眼眸还看着他,滢润未退,饶是勾人。   这一招对厉其琛很是受用,眼眸下那喉结微动,吐了个嗯字,看起来心情还是愉悦的。   温如意笑了,真心实意的,脸庞红扑扑的,往下,白皙玉颈之下,薄纱覆身,又若隐若现。   厉其琛低下头,嘴唇从她脸颊触过,落到了她的耳畔,印下时有些烫人,温如意轻轻一颤,微眯了眼。   屋外等候多时的香穗听到里面再度传来动静声,看了眼手中都快凉掉的吃食,继而看豆蔻,轻声问:“还吃么?”王爷一向挑剔,凉了的再热上一回肯定是不会动的。   豆蔻看天色:“去热着吧,王爷不会吃的。”   香穗点点头,将食盒拿到了烧水的屋子。   天边明月已爬上云头,半隐半露,银光洒落在院内,像是白霜。   墙角里种着的月季挑高着枝丫努力往上长着,花簇在枝头,红粉娇艳。   半个时辰之后,屋内有传唤声,豆蔻推开门走进去,微低着头,从屏风上取下衣服,王爷已经披了衣衫准备离开。   厉其琛转过身,半遮着的床幔内,绸被下,一双光洁修长的腿露在外面,往上,仅是用被角粗粗遮掩了后背,还露着大片的白皙,温如意躺在那儿,眯着眼,脸上泛着潮红,像是昏过去的。   厉其琛嘴角微勾,对豆蔻道:“明日去西山,卯时出发。”   豆蔻不敢抬头看:“恭送王爷。”   待那脚步声从屋里消失,又等了片刻后,豆蔻才抬起头,叫香穗去将食盒取来,拉开床幔正欲叫夫人起来吃些东西,露了脸之后,正对上了双清明的眼,眸中还泛着异样的兴奋。   “夫人您醒着啊。”豆蔻还以为她睡着了,王爷走的时候她不还躺着。   “当然醒着。”温如意坐了起来,捏了捏发酸的腿,她要不装着昏过去,看厉其琛那兴致,她怕明天没力气逃。   豆蔻微张了下嘴,对夫人有些无语:“您还真不怕得罪王爷。”   “我怕啊。”温如意瘪嘴,她要是不怕的话,早把厉其琛踹下床去了。   香穗走进来布了桌,温如意饿坏了,下床坐到桌旁,接连吃下两碗,尤觉得不够,豆蔻忙阻止她,叫香穗去煮茶来:“积食就难受了,不能再吃了。”   “我高兴啊!”过了今天,以后估摸是吃不到这王府里的美食了,温如意手快又夹个春饼,喝了口汤顺下去,抬头问豆蔻:“我们还剩多少银子?”   “夫人是高兴明日王爷带您去西山?”豆蔻给她换了一碟,“月初领的,给夫人添了些胭脂水粉,还剩了十二两。”   温如意拿起布巾擦了下嘴角意犹未尽,笑的特别开心:“豆蔻,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夫人脸上洋溢的神情除了高兴之外,似乎还带着别的,豆蔻摇了摇头。   “不知道就对了!”温如意放下桌布起身伸了个懒腰,“拿出十两银子给我,明日一早,提前半个时辰叫我起来。”   豆蔻迟疑了下,也没问其它,应下之后服侍着她洗漱过后,这会儿已经是亥时了,吹熄了屋里的灯后关上门,让香穗在外头守上半夜。   温如意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是太高兴了还是吃的太多,总之是越想越清醒,尤其是想到明天就能离开王府,再也不用被关在这儿,温如意就兴奋的不行。   西山在京都城外,从那儿离开,连想办法出城这一关都省了。   老天爷果然还是眷顾她的!   …………   高兴了一晚上的温如意,这兴奋度一直维持到了清晨,一夜没睡的她,都不用豆蔻来叫,寅时过半自觉起来了。   在豆蔻进来之前温如意就已经将值钱的都藏到了身上,还有些首饰可以戴的,一样都没落下。   卯时那边来人请她时,温如意早已经准备就绪,带着豆蔻往前院走去。   到了前院后温如意看到吴侧妃她们都在,下意识觉得王爷是要带这一群妾室出游去,这样也好,人多就没精力注意她了,方便逃走。   但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对。   是极力遮掩下,还克制不住流露出的羡慕和妒忌,尤其是吴侧妃身后的乔夫人,看温如意的眼神里还透了些怨愤。   温如意反应的很快,难道她们都不去。   她们确实不去。   大清早这些人才知道王爷要去西山,还要带上新入府的妾室温如意,顿时都坐不住了。   虽说以往她们之中也有人跟着王爷出府游玩过,但这大半个月里王爷去小庭院也太频繁了,又这么快带她出游,这样的待遇她们可不曾有过。   若温如意身份不高,是王爷从青楼里带回来的,那宠就宠了,过去那个凤仙姑娘王爷也喜欢,后来不也送了人,如今这可是个清白人家的,这么宠着,万一让她生下个一儿半女,岂不是把她们给压的死死的。   侧妃二字听着好听,还带着个妃字,但本质上就是个妾,将来王妃进门后她可什么都不算,吴媚儿看着走出去的温如意,心中算计着往后的事。   “娘娘,您看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等那王府大门合上了,乔夫人气的不行,得意什么,进府一个月都不到就敢这么嚣张,还朝她挑衅。   “你要有本事,就去留住王爷的心。”吴媚儿将心思藏的很深,转过身看她,脸上的神情淡的很,“她才进府多久,王爷喜欢也正常,日子长了就会淡的。”   话是说这么说没错,但也不妨碍乔夫人妒忌:“才这点时间就哄了王爷带她出门去,再过一阵子,她岂不是要翻天。”   想到了什么,吴媚儿眉头微皱,乔夫人见她这般也没再往下说,只将视线投向还站在那儿的豆蔻。   豆蔻接收到那道眼神,身子微抖,垂下头福了福身,赶忙告退溜回了小庭院。   这厢从上马车开始就接连打喷嚏的温如意,委委屈屈的揉了揉鼻子。   她是没想到自己一个笑意能激起乔夫人那么多的愤懑,要知道她只是想与她们道别而已。   又一个喷嚏来袭,温如意打的眼泪都下来了,偷偷看了眼坐在里面未有所动的王爷,便往小窗那儿掖了下身,小窗外有风透进来,吹着舒服。   渐渐的,温如意就被窗外的情景给吸引了。   她拍过不少古装戏,有些台词都没有,有些是配角,戏里布景时也是这样的场景,但到底没有现在的真实,熙熙攘攘的街市,摊贩的吆喝叫卖声,还有从不知哪条巷子里飘来的香气。   天已经亮了,这时辰早市快收摊,街上还有推着车叫卖的,温如意很快就闻到了个熟悉的气味,入秋后烤红薯的香气,透着丝丝的香甜,飘了进来。   没注意到身后的王爷在皱眉,温如意这会儿是遮掩不住开心的情绪了,她到这儿大半个月,这才头一回看到真实的京都城,想到几个时辰之后她就能真真正正的与它们融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温如意没忍住,笑了。   “这么开心。”   身后忽然飘来了这么一句话,语气很平静,听着也没多少情绪。   “嗯。”温如意下意识的应了声,随即,掰在小窗上的手用力握紧,身子跟着紧绷,脑海中飞转过应对后,及时接上了话,“王爷带我出门,我很开心。”   声音里透了些满足,就算是刻意恭维,听着也不讨厌,厉其琛看着她的侧脸,再落到她的手上,眉宇微动了下,没再说什么。   等了许久不见他开口,温如意微松了一口气,很快又被外面的集市给吸引了目光,只不过这会儿她只敢用一半的注意力,剩下那一半,随时准备应对王爷。   但之后厉其琛一直没说话。   出城门口马车行了几里路,周遭安静了下来,马车内没有动静,温如意始终在看小窗外,像是在赏风景,实际上她在认路,要不然逃走后也不知道怎么离开。   一个时辰后马车开始走山路,之后没多久,眼前的视野渐渐开阔,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到了。   西山是个镇,此处是游玩胜地,有山有水,半山腰上还有个西山寺,一年四季都有人前来,他们今天要去的就是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夸我可爱,请夸我美丽   ☆、006.故人?   马车到了西山寺门口没有停下,而是从一旁的小径往山上绕,走了约莫有一刻钟才停,车前的护卫拉开帘子,温如意先下了马车。   脚踩在厚厚的枫叶堆上时,看到眼前的情景,温如意愣了愣,放眼望去,这条仅是能让一辆马车来回经过的小路上,两旁栽种的满是枫叶,入秋时节,枫树叶由绿转了红黄,远远瞧着,就像是铺了一条黄金路,美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天是蓝的,漂浮着朵朵云,一阵风吹过,传来簌簌声,便有金黄色从天空纷纷扬扬落下来。   温如意伸出手,叶片轻飘飘落到了手心里,安静躺下,一股独有的树叶香在周遭四溢。   身后传来了脚踩枯叶的声音,温如意忙缩了手转过身,厉其琛就站在她身后,挺立着身姿,正在看她。   不是说喜怒无常的人最难相处,也不是狠辣的人不敢接近,厉其琛几者兼具,还另外加着一样,他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就这么平静的神色,看似毫无波澜,实则里面演绎着的情绪,更需小心谨慎的注意。   今天这一行对温如意的以后有重大影响,所以她一丝都不敢怠慢,朝厉其琛走去,一半高兴一半顺从:“王爷,这儿真美。”   厉其琛没作声,朝前面走去,温如意忙跟了上去,她之前没发现,原来几棵树之间还有个小路,马车不能经过,需步行过去才行。   过了这条小路后,红黄褪去,眼前出现了一条石板小径,路两边也从枫树转由矮灌木,郁郁葱葱的,跨过去时,倒像是从秋直接步入了春天,继而要上台阶,左右两侧都可以走,他们朝着右侧过去,温如意听到了些人声,扭头望去,左侧上去原来是个寺庙内的一处空地,有不少人在那儿上香。   再走了一段路,他们到了一处听亭阁前,偌大的一处平地,远眺出去,就是西山镇外的湖。   这附近都没什么人,包括他们来时那条路,连个和尚都没瞧见,得亏温如意记性还不错,她都想好了,等会儿就从刚才上来那儿的左侧上去,人多的地方才好躲藏。   才想着,亭阁内传来了声音,范二少走了出来,还是那声音:“澜兄,你可来迟了。”   整天摆着一张笑脸的侯府二少爷,出来之后在看到厉其琛身后跟着的女子时笑意微滞了下,定北王那么多的女人,她可是令人最印象深刻的,偷东西想爬墙离开都还活着,又让定北王带她出行。   这女子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想到这儿,范二少脸上的笑意更浓,朝亭阁上面喊:“哎,你们刚刚怎么说来着,迟到了要罚。”   亭阁上另外还有两个人,其中有爽朗的笑声传来:“可别说我们,明明是你说要罚。”   另一人道:“哎,别说穿他,他刚刚还打赌今天澜兄是几个人来。”   范二少也不觉得被揭穿丢了人,反倒是笑呵呵的应承下来:“我打赌说两个,你们将银票准备好,我上来就拿。”   厉其琛的脸上露了一抹笑意,看起来心情是不错。   温如意的心思都在逃跑之上,跟着进了亭阁后,缓步上楼梯,见到坐在靠窗边儿上的四个女子时再度愣住了,再看向另一边坐着的两名男子,器宇轩昂,也是英俊,而能和厉其琛这么熟稔开玩笑的,平日里关系一定很近,那这身份也不会低。   温如意心下了然,敢情这是携女伴来出游,四个人带了五个,其中还有带两个的。   不用人指点,温如意也知道她该坐那儿,但大概也只有她会觉得尴尬,对上这四张如花似玉的脸,温如意握了眼前的杯盏,跟着她们一块儿笑。   “你是第一次跟随王爷出来罢?”   坐在温如意身旁的一个,看起来温柔的很,一双瞳眸剪秋水,叫人看的不自觉就生了好感。   温如意点点头,坐在对面的绿衣女子道:“我听世子提起过,半个多月前定北王将东巷的豆腐西施给纳进了王府,我还笑说,那她一定是个肤白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坐在绿衣女子旁的有些不依了:“世子怎么没告诉我呢。”   这时靠窗那儿的红衣女子道了句:“寒妹妹莫生气,这事儿提过一回就罢了,也是恰好。”   不依的女子看起来年纪偏小一些,似乎绿衣和红衣的都惯着她点,温如意心中涌起些不好的想法来,便低声问旁边的人:“她们……是世子带来的?”   “是呢,她们都是晋王府里的。”温柔的女子很是慧心,听懂了话里的意思,边将她们四人都介绍一遍,在亭楼下看到的范二少没有带人来,对面三个都是晋王世子带来的,而她则是张侍郎的侍妾。   “……”温如意不禁朝那边看去,刚刚笑的最爽朗的晋王世子,果真是会享受的人。   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正在听他们说话的厉其琛抬了下眼,正对上了温如意,不好避开,温如意便冲着他柔柔笑了笑。   心里还打算着要借机离开一下,却不想厉其琛还在看她,伸出手,朝她挥了下。   “……”温如意轻轻挪动了下,想装作看不见。   厉其琛眼神微闪了下,下一刻,温如意便已经起身了,朝他款款而去。   脸上还是那笑意,心里不知道有多少的不愿意。   当着这些人的面,厉其琛直接将她拉坐下,紧挨着他,一半的身子就依在他身上了,看起来亲昵无比。   饶是温如意再大胆,这几道饱含深意的笑意投注过来时,她还是羞红了脸,微垂着头,手也不知道该放哪儿,只揪着裙摆。   耳畔只有厉其琛的声音:“该你了。”   温如意微抬了下头,眼前是棋盘,从小到大只精通五子棋的温如意,对这棋局上密密麻麻黑白子,看得有些头晕。   下棋的是晋王世子和厉其琛,另外两个看着,温如意看不懂棋局,自然不知道输赢情况,她转过头悄悄看了下厉其琛,见他眉头舒展着,很是轻松的样子,心中又冒出借遁的想法,微张了下嘴,想说去寺庙里走走,厉其琛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放了下来落到她怀里,握住了她的手。   软似柔荑,白皙滑嫩,十分的舒服。   厉其琛像是把玩一般,大手轻捏着她的手,翻来覆去揉着,指腹在她手心里轻轻蹭了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在勾引她,但温如意却清楚的很,他就是在玩。   注意力还集中在棋盘上,游刃有余的和晋王世子对弈着,温如意的心却是往下沉了,这怎么办,他不放人啊。   天晓得这盘棋要下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下完棋他们要去哪儿,此时要不溜走,上了马车之后哪里还会有机会。   温如意有些着急,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她的身子有些绷紧。   厉其琛把玩着的手一顿,感觉到了她的紧绷,停了会后,这边右手落下最后一子,传来了范二少的笑声:“澜兄赢了。”   “我本就不如他,能在他手底下撑过这么久已经不错了。”晋王世子并未觉得输了有什么丢人,转头看窗外,正午了,天色正好,便建议,“她们在这儿坐着也无聊,不如让她们去寺里走走。”   张侍郎举着杯子调侃:“还是世子会疼人,难怪府里太平,这么多人也能相处的融洽。”   “可不是,出行还要带三个。”   “带了一个,都要跟着。”晋王世子语气是无奈的,却还透了股得意,温如意心中哼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都是一个德行。   张侍郎叫了声慧娘,温柔的女子起身走了过来,张侍郎吩咐道:“你对这儿熟悉,带大家走走。”   “是。”慧娘微福了下身,望向温如意这儿。   晋王世子提议的,他那三个妾室自然是要跟着一块儿去,但定北王没开口,温如意去不去的成还不一定。   温如意心中更急了,想着这些人怎么也该说两句,难道就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事实却是,厉其琛没开口,这些人谁也不会越过他来说话,静候着的慧娘更不会。   温如意没忍住,一下捏紧了他放在自己手心里的手。   厉其琛挑了下眉,温如意扭头看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我想去”的信息。   过了会儿,厉其琛的指腹轻轻抚着她的手背,语调清浅:“想去?”   温如意点点头,想疯了,想马上离开这儿再也不要见到他了!   也许是温如意的眼神太诚挚了,厉其琛松了手,嘴角噙了抹笑意:“玩的开心点。”   温如意柔柔笑着,起身后福了下行礼,跟着慧娘她们下了亭阁。   厉其琛嘴角的笑意很快便收了回去,不止是他,范二少他们脸上也没了笑意,屋内的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凝重。   ……   下了亭阁后,温如意的脚步是越走越快的,要不是得跟着这几个人一块儿离开,她恨不得直接飞奔。   她们聊什么温如意也不在意了,从下边儿走上寺庙,见到许多人之后,温如意的心情就如所看到了空地一般,豁然开朗。   慧娘在旁建议:“我们先去平安堂吧,现在人少,我想替大人求个平安符。”   余下三个纷纷赞同,于是她们看向温如意。   正谋划离开路线的温如意反过来后,接收到了四双美眸,定了定神问:“平安堂在那儿?”   慧娘指了指不远处:“就在那儿。”   温如意朝着人最多的远处看去,指着那最大的殿:“那边呢?”   红衣女子插嘴道:“那边是大和殿,你要给王爷祈福?”   温如意重重的点头:“对,我要给王爷祈福,就不与你们一块儿了。”   说罢,生怕她们会拦着,温如意忙朝大和殿那儿走去。   慧娘看了一会儿,担心她会找不到路,就叫了个人赶快跟上去,可这速度,哪里赶得上温如意此时想要逃跑的心,冲入人群中后,温如意没有朝大和殿前去,直接找了一处往下,弯弯绕绕的,顺着来时那点记忆,要找下山的路。   西山寺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温如意十分轻易的就迷了路。   “……”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竹林,温如意扭头看,一样的房子一样的台阶,怎么下来之后场景不一样了,她也没走错啊,明明是按着刚刚她们从枫树林过来那条路,只要找回去,再顺着左侧那边上去,就能找到另外的下山路。   但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时竹林那头,青石板搭的小径上出现了一抹身影,身着白衣,纤尘不染,挺秀的身姿,气质儒雅。   可她现在没工夫欣赏,找错了路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脚就是挪不动,怎么挪都挪不动,她的心底里还泛起一股悲伤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更新迟了- -,因为我睡过头了- - —————————— 温如意:心情好像过山车,起起伏伏   ☆、007.出师未捷   这悲伤来的莫名其妙,像是在伤怀什么,从心底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像缠丝一样绕上来,将温如意的整颗心包裹住,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克制不住的,眼眶中开始泛泪。   实在是太难受了,温如意努力想要控制自己迈腿离开,但就是控制不住,双腿像是灌了铅,牢牢钉在原处。   这小径上没什么人,温如意能确定自己的这种情绪是源于正在走下来的男子,可她根本不认识他啊。   顾君瑜走下台阶,与她几步远之处,认出了眼前潸然泪下的女子:“如意?”   温如意原还是疑惑着的,因他这一声“如意”,脑海轰的炸开来,记忆涌现。   那应该是三年前的回忆,是花团锦簇的画面,和眼前这个男子一模一样的人坐在亭落中与人交谈,手里还执着一本书,脸上的笑意浅浅的,看起来十分的温暖,视线的来源是在温如意这方向,一旁还有个姑娘,叫金怡,她拉着温如意不断的念叨着:“你看你看,那就是我表哥,你之前不是在我家也见过他么。”   温如意的情绪里参了羞涩,望向那边的眼神里也多了些倾慕。   眼前的花团实在是挡不住她们两个人,很快亭落那儿就有人发现了她们。   金怡拉着温如意过去,到了亭子中,更近的距离,温如意的呼吸便跟着紧了几分,紧张,羞涩,女儿家的怀春。   “大哥,君瑜表哥。”金怡乖巧的认了人,拉过温如意还不忘介绍,“表哥,这是如意,你见过的,住在我家隔壁院儿里,和我从小一块儿长大,她家的豆腐做的可好吃了,在东巷这儿没谁不夸的呢。”   顾君瑜看过来,四目相对,温如意的脸更红了,很快将视线转了过去,不好意思继续对视,顾君瑜轻笑,谦和有礼的打了招呼:“温姑娘,又见面了。”   温如意也跟着笑了,脸颊微透着红:“顾公子。”   四个人在亭子内坐下来后,金怡便问起大哥关于这次去交河跑商的事,温如意偶尔看向顾君瑜,见他认真倾听的模样,心中又生出些情谊来。   对她来说,能够认识顾君瑜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温如意和金怡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朋友,顾君瑜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家的三公子,金家是做小买卖的,顾家是官家,按理来说,两家人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   但因十几年前,顾大人在接连死了三房妻子后无人敢嫁的情况下,顾家老太太按着算命的相中了金怡的姑姑,派人来说亲。   金家倒是没怕这克妻的传闻,或许是想要攀这官家亲,应下来后就把金怡的姑姑嫁过去了,十几年下来也没出什么事,还为顾大人生了个儿子,就是顾君瑜。   这些年来金家和顾家走的挺近,温如意这才会认识顾君瑜。   几次见面之后,豆蔻年华,少女怀/春,温如意对谦和有礼,温柔敦厚的顾君瑜心生了好感。   而这一份好感,随着不断的相处,越来越深。   之后顾大人外任三年,顾君瑜跟着离开了京都城,期间偶尔有书信往来,温如意都格外的珍惜,但她却从未表述过情谊,因为两个人身份悬殊太大,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嫁给顾君瑜。   记忆里的画面一转,变成了三年后的茶花会,在京都城内的缀锦园内,前来参加茶花会的都是京都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其中不乏王公贵族,所以像温如意这样的身份的根本不会有机会进去。   金怡知道如意喜欢表哥,这次恰好表哥回来了,也参加了茶花会,于是她想了些办法,两个人乔装成侍女的样子,从缀锦园后厨那儿偷偷进了园子。   按着她们的打算,茶花会上比试开始时就能看到顾君瑜了。   可心上人没见到,却在缀锦园的池塘畔撞见了定北王,因为她们穿着侍女的衣服,被直接召过去侍奉了,当时那亭子内有不少身份高贵的人,温如意从未到过这样的大场面,有些紧张,再给别人倒茶时不小心撒到了定北王身上。   原以为会被重重责骂,但定北王却只问了她的名字,回去之后温如意惴惴不安了好几天,怕那睚眦必报的定北王会将这件事迁怒到温家,却不想迁怒没有,等来的是定北王府的人抬来的小聘,定北王要纳她入府为妾。   京都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定北王,除了其风流韵事外,就是他那喜怒无常,狠辣凌厉的手段,得罪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定北王府中的妾室没有二十也有十,隔三差五还有看中的,王公贵族之间又好玩这些,将赎回去的歌女艺ji转手赠人的事常有发生。   这样的定北王府,除了想攀那门高枝的,寻常人家是不会把女儿往那火坑里送。   温如意自然是不肯,但却敌不过定北王在京都城中的权势,哥哥嫂嫂不敢拒绝,怕被报复,收下银子后就把她关在家里等王府的人来接。   之后便是金怡带给温如意的消息,茶花会之后,顾君瑜得了二甲,当天还有不少闺中小姐在,名声传出去时,她姑姑准备趁势给表哥说亲。   温如意听了之后心中是万念俱灰,不能嫁去顾家,也决不能进定北王府给那王爷作妾。   于是在定北王府派人去接的当天清晨,温如意趁着嫂子不在时从家中跑出去,选择了跳河自尽。   跳河时是温如意最绝望的时刻,她是钟情于顾君瑜,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嫁给他为妻,这辈子也只能这么远远想着,可这也就罢了,要她再去给人作妾,温如意是怎么都不能接受的,一想到顾公子知道自己为妾后的反应,温如意便没了想活下去的念头,与其要给这么个阴狠毒辣的人作妾,不如一死了之。   那些关于顾君瑜的回忆潮水般涌到了温如意的识海中,开始是开心的,女儿家的心思尽露,后来全是悲伤的,尤其是跳河那段记忆,涌上来时候温如意险些喘不上气,泪如雨下。   那感觉很不好受,对温如意来说,这就是别人的回忆强塞进来,还试图要攻克她的情绪,要让她感同身受。   温如意脚下一软,就要坐倒下去。   顾君瑜扶住了她:“如意,你还好吗?”   在顾君瑜扶住她之后,温如意的情绪更悲了,若是能将这股情绪拉出来,温如意恨不得要开骂。   伤心难过个屁啊,从头到尾都是在暗恋,到死都没将话说出口!   顾君瑜将她扶到了一旁坐下,从袖中拿出了一方帕子递给她,鉴于君子之礼,微侧过身去,不去看她这略显狼狈的样子。   温如意捏着那帕子,双手揪的紧紧的,抬了下腿舒展了下,能动了,一面啜泣着,一面心中暗道,哭吧哭吧,再恢复些力气就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一门心思就想着离开这儿的温如意,没有与那涌上来的回忆感同身受,在她看来,跳河自尽就是个不妥之举,命要没了那还谈什么其它,就像现在,她要不想办法赶快离开这儿,被厉其琛抓到的话,她的下场才惨。   顾君瑜对温如意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离开京都城时,那时她才十四岁,初初绽放的年纪,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说话轻声细语的,令人生出好感。   离开京都城的三年里,他与金怡表妹通信时,偶尔也会有她附在其中的书信。   回来之后本应该去金家拜访,他也给她带了礼物,但因家中事情太多,他忙着备考,就将这事儿耽搁下了,却不想再见面时她却哭成这样,顾君瑜也有些手足无措。   “如意,你一个人来西山寺的?我派人送你回城吧。”顾君瑜微侧了下身子看她,泪眼之下,那脸颊泛了红晕,我见犹怜。   她的模样比三年前更为出挑了,甚至的,还透了一股别样的成熟韵味,举手投足之间,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意识到自己这么盯着她看,顾君瑜撇过头去,微有赧然。   温如意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将那情绪平定下来,扶了一旁的扶栏起身,顾君瑜正要过来帮她,温如意扭头呵了声:“不要过来!”   顾君瑜愣了下,温如意只得放缓语气:“你知道从这里如何下山去么?”   “我送你吧。”顾君瑜有些担心她这样子不能顺利下山去,也不好问她在为什么伤心难过。   “不用,你告诉我就行,我自己走。”温如意忙抬手阻止他靠近,撇过脸去不看他,求别再过来了,他一过来她就浑身不对劲,还迈不开步子,简直是魔怔。   “从这儿过去,绕过林子就能看到大雄宝殿,过去后就有一条下山的路,但那条路人比较少。”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温如意道了谢,刻意的不看他,从他身边经过,沿着他刚才走过来的那条路,快步离去。   淡淡花香从她身上飘出来,萦绕到了他的鼻息下,顾君瑜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中又有说不出的感觉。   过了会儿,等人从小径那头消失时他才想起来,三年前他们是来过西山寺的,当时她与金怡表妹一起,她应该知道正门的路,怎么会想另外择道离开?   走远之后温如意的脚步顺畅了许多,眼前也出现了刚才顾君瑜说过的大雄宝殿,只要从这儿经过就能下山去,此时此刻,温如意些心情是有些激动的。   这儿距离厉其琛所在的亭阁有好些路,即便是慧娘她们回去禀报,她也有足够的时间离开,西山寺这么大,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哪儿。   越想着脚步越快,前面已经是下山的台阶,温如意轻拎了下裙子,快步走了下去,这条路上的确没什么人,台阶还布了青台,周遭有亭子,看样子过去应该是上下山的主路,如今荒废掉的。   荒废掉好的,没人才好呢。   温如意越想越高兴,朝下走去,经过一个亭子时都没来得及看里面有什么人,直接下去了。   可走过到第五步时,温如意的脚步生生的钉在那儿,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不敢相信刚才匆匆一瞥时见到的人。   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发现她在这里。   温如意不敢回头,心一狠,想要快步冲下去时。   在她上头,那亭子内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你要去哪里?”      ☆、008.影后演技   用什么来形容此刻温如意的心情呢。   清醒。   她此时此刻无比的清醒,用以这辈子以来最为快速的反应,控制着自己已经僵硬掉的四肢,她不知道厉其琛在这里等了多久,更不清楚他是碰巧还是刻意,最为关键的是,她还不清楚她这小半天在西山寺里转悠找出路的事,他清不清楚。   于是,究竟是要撒谎只是找不到路还是承认自己就想要逃跑,这样的选择显得无比的重要。   厉其琛可不傻,不能撒谎,那天夜里翻墙时他就看出了自己想逃走,说迷了路,要在寺里找到她勉强还能圆过去,这都到下山的小径上了,怎么圆。   圆不了的事只会越说越不利于自己。   那就只剩下一条路。   温如意身形不动,那边亭子内的人已经动了,厉其琛缓步从上面下来,走到台阶上,与她只有十来阶的距离。   他站在那儿,身形显得尤为高大,一双眼眸深邃的瞧不出任何喜怒来,平日里女子看了都会娇羞的脸庞上,一抹俊冷。   他踱步而下。   周遭没什么声音,这条小径上只有林子内传来的鸟雀声,还有风吹过时树叶沙沙的响着,这时他并不重的脚步声传到她耳畔,却犹如是上千斤的人在走过来,落脚的重量能将整个地面都给砸动。   咚,咚,咚。   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这时只要伸出手,便能抓住她的肩膀,厉其琛看着她极力克制松动的肩膀,连带着耳垂上的坠子都跟着晃,她的心情很不平静。   清冷中一抹低沉:“你想去哪里。”   附近的树梢上似有什么跳过,吧嗒的轻响声。   须臾,温如意转过身来,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在那小竹林中哭过后还没褪下去的红肿眼眶,此刻显得更加怜人,她紧抿着嘴唇,就这么望着他,也没有避让他的眼神,豆大的眼泪一直在往下淌,像是启动了什么开关,无声无息的流着,却显出一股浓浓的悲伤来。   这样对视片刻后,温如意跪了下来,哭腔道:“妾身想离开这里,求王爷成全。”   这便是承认了自己是想逃走,翻墙也好,想尽办法从西山寺找出路也好,她就是想离开王府离开他。   厉其琛垂眸,她跪在地上,按在青石板上的纤指泛了抹微红,这时日在阴凉处呆久了,如果不披一件外衫,会觉得有些凉,更何况是在山上,就这么跪着,难免会冷。   “为什么想离开。”   温如意轻吸了一口气,哭声也婉转:“妾身怕王爷将妾身送人。”   这样的回答倒是令人觉得有些意外,厉其琛眉宇微动,轻轻哦了声,温如意轻揪了下缠在手间的丝帕,将话都吐了出来:“半年前王爷从醉仙楼里买回了凤仙姑娘,一个月前廖王爷大寿您就将她给了别人,一年前还有从婳坊内带回来的红牌花魁牡丹姑娘,您后来也将她给了别人,妾身怕……妾身怕王爷也将妾身……”   接下来的话便说不下去了,温如意哭的梨花带雨,在他面前,像一朵娇弱的花,稍微说些重话都会把她给惊着,吓着,她那不住颤抖的身子散发着她此刻的害怕和恐惧。   许久过去,温如意都不曾听到他说话,只感受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温如意一咬牙,抬起头,湿漉漉着眼眸望向他,眼神中百转千回的,全是她的涓涓情谊。   俗话说的好,十年磨一剑,温如意花了十年功夫修磨出来的演技,此刻是大爆发了,一瞬既下的眼泪,颤抖的身子,或许用温如意以前那张脸还演绎不出的效果,在这张神容上,尤为的动人,害怕,可怜,又倔强的很。   厉其琛定眸看着她,眼神微闪了下,温如意捏着膝盖上的衣裙,皓白的牙齿咬了嘴唇,是要咬出血来,眼泪从眼底就这么盈盈落下,还要忍的不放肆的哭。   不能输!   一阵风吹过来,没了太阳的温暖,在林子间穿梭而过特别冷,温如意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单薄衣衫下,这么一缩,更显得她可怜了。   终于,他说话了。   声音是有凉意的,听起来不为所动:“你不是一直想离开王府,还怕本王把你送人。”   他知道!   温如意心中颤着,神情未变。   不能怂!不能砸了招牌!   “当初王爷派人去送小聘时,妾身是真的不想进王府,外面都传王爷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进了王府的人,活不过几年就都没命了,妾身……想到这些就没了活下去的念头,进王府之后也只想着逃,可是,与王爷相处之后妾身才发现您并没有外面传的那样,府里的各位姐姐们也都相处得很融洽,王爷待她们都很好,待妾身……也很好。”   温如意说着说着神情变了,声音也由哭腔渐渐转平静,语气也没有那么的悲伤,反而是添了一抹似是羞意的情绪,很快的,急转直下又变成了悲伤:“但后来妾身听说了凤仙姑娘的那些事,妾身宁愿是死,也不能接受。”   两段话将三件事都解释了,为什么会跳河自尽,为什么要翻墙逃走,为什么现在又要逃。   情绪起起伏伏,听起来就让人心疼怜惜,生的好看的人,哭起来都动人,眼泪莹在眼角,欲落不落,像是就等着人来替她擦去,再好好的安抚她。   厉其琛欺身,抬手轻抹了下她眼角的泪,这一抹,原本是盈着的,顺着她的脸颊又滑落下来。   也亏的她脸上没有添什么脂粉,若添厚重些,这么个哭法,怕是直接让人从这小径踹下山去。   温如意是很好的抓住了这一时机,在他的手缩回去之前,及时的握住了。   她的手在地上按了那么久,加上跪着的缘故,很是冰凉,他的手背却是烫热的,对温如意来说很舒服,是来自本能的向温暖靠拢,温如意的手又朝他用力握紧了几分。   冷冰冰的手向他传达着什么,她握紧时的眼神,有着几分急切,不肯放开。   厉其琛嘴角微勾:“你喜欢本王。”   若说喜欢,太平平无奇,那府邸里的妾室,还有会跳池塘的如夫人,哪个不喜欢王爷,比她温如意癫狂多了。   温如意见他没有松开手,大着胆子借了他的手,让自己站了起来。   抬脚跨上了台阶,站在他下面的一阶,向他靠拢,伸手覆在了他的胸膛上,侧脸轻靠着他,声音很轻:“王爷是妾身的依靠,答应妾身,永远不要将妾身送给别人,好不好。”   她恳切的声音像是一尾轻羽,从他的心底里划过,微痒。   厉其琛抬起手,搂向她腰间,纤细的身形,她的腰身似也是手掌可握,她身上的香味很特别,淡淡的,倒是令人觉得舒服。   当初在茶花会时见到她是觉得容貌惊艳,却不想她是这样的女子。   胆子不小。   厉其琛的眼底似是有笑意:“好。”   …………   温如意曾因为一场哭戏,入戏太深,之后好长时间都缓不过来,人也显得很疲惫,所以在范二少他们找过来时,温如意整个人有些恹。   这些人都不笨,晋王世子猜到了些温如意离开这么久的缘故,但这样的情况下澜兄都没有动怒,这委实对她太特别了。   纳进府的妾室喜欢不要紧,惯宠一些也没事,但必须是要有个度,如果不视清自己的身份,今后恃宠而骄可是会闹出事来。   在上马车之前,他提醒厉其琛:“等你娶了正妃,府里这些人可都是要遣散出去的。”   厉其琛看了他一眼,晋王世子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怎么能和你一样呢,你上头还有皇上和太后娘娘看着,今后嫁给你做正妃的女子,身份又怎么会低,你怎能不给几分面子。”   厉其琛没有作声,晋王世子收起了笑意,添了抹严肃:“不娶正妃也不是办法,该来的总归要来。”   温如意在他上马车之后,连忙端正了坐姿,当做没听到刚刚他们在外面说的话,过了会儿,等马车动了之后,她才悄悄朝他看了眼。   娶正妃之后府里的这些妾室都要遣散出去?   那岂不是能够名正言顺的离开,不用逃也不用想办法乔装身份,而这么遣散出去,还应该给一笔银子安身才是。   他现在二十有二,在这里已经算谁大龄男青年了,肯定熬不过两年就会被皇上和太后赐婚。   温如意算是歇了偷跑出去的念头,实施起来太困难了,但这想离开的念头却没有停,几年时间和一辈子比起来,这算法她很快就有了答案,这厢她的心情才好一些。   他娶他的正妃,她走她的阳关道,那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力多攒些身家才是。   想到这儿,温如意又生了疑惑,按理来说他这样的身份,早在十八/九时就应该定下亲事,可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娶正妃,这是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来颁最佳演技奖 得奖的是……………………温如意小姐~~~~ (鼓掌) 温如意:感谢导演,感谢各位演员,感谢剧组,感谢cctv,mtv,ktv~我真是太激动了~今天的这个奖,是对我十年努力的肯定~今后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的去演好每一部戏,不辜负大家的期望,谢谢~谢谢~   ☆、009.摇钱树   没人给温如意解惑在这个极重视子嗣香火的古代,条件优越的大龄男青年厉其琛为什么还没娶妻生子,离开西山这一路,马车内十分安静。   温如意是不会在这时再去和王爷搭话,多说多错,而在下山那段路上,她也没太有精神顾忌别的,从小晕车到大的温如意,不过是个魂穿而已,马车下山时颠簸了几下,她竟然有些晕。   半天下来没吃什么,胃里一阵一阵的不适,让温如意不由自主往窗户那儿靠,靠的越近越好,贪婪的呼吸着外面吹进来的新鲜空气。   吹了一会儿后舒服了许多,鉴于多年来的晕车经验,越是晕车就越不能盯着外面的经过的东西看,速度太快,视线略过时会更晕。   于是温如意伸手搭在那窗框上,身子倚着,眯上了眼。   到了厉其琛眼中,这像是在享受外面吹进来的风,午后的阳光照在她侧脸上,衬的她脸颊有些发亮。   眼眶还是泛着红肿的,大哭一场后也没这么容易褪下去,此时她那神态倒是安逸,随即想到了属下的禀报,后寺竹林内遇见一男子,似是相熟,有些亲近。   厉其琛是在她进府之后才得知她跳河自尽过,之前那么决绝,如今又这般惜命,真不像是一个人。   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厉其琛并没有往心里去,与他而言,眼前的温如意,可比茶花会遇见时有趣的多。   马车内是各有所思,进城之后,马车外的喧闹逐渐吸引了温如意的注意力,傍晚的街市和早上又有不同,即便是逃跑不成了,也不妨碍温如意欣赏这熙熙攘攘人气十足的街市,正好,大半天没吃东西,温如意腹中空空,那些香味飘进来,是越闻越饿。   眼前经过个卖糖葫芦的,背着木棍,木棍顶端是稻草扎起来的捆,一串串糖葫芦扎在那捆上,从马车旁经过时,温如意都能看清山楂上的点点黑。   想到糖葫芦的酸甜,温如意立马被勾出了馋虫。   许是她那眼神太过于炽热了,厉其琛看过去,正好看了个糖葫芦串的尾,随即是她颇为遗憾的眼神,殷红的小嘴还象征性咂巴了下,浑身上下就写了两个字:想吃。   就这时,马车也停下来了。   温如意是面朝着街市这边的,所以也不知道马车停在了哪儿,等到下来后才发现他们到的是银楼,转过身看后面马车上下来的晋王世子他们,温如意的视线投向那几个美妾,她们的视线却向着银楼,神情里还有些小雀跃。   进了银楼之后,温如意的体会更深了,掌柜的看到他们犹如看到财神爷,当即叫了银楼中的小娘子们来陪。   哄人利器,买买买!   女人喜欢什么?金银珠宝首饰。   这一套从古至今都是十分有用的。   眼前的这几位,从张侍郎到定北王,全是财神爷,一个比一个财大气粗,晋王世子带了三个美妾出来,这阵仗尤为大,而古代的服务态度也让温如意惊叹。   陪同而来的男子有雅座提供,只需坐下来喝茶聊天,看着她们在银楼里挑就可,而她们几个,每人都有专人作陪介绍,若是懒的走动,就去雅座坐下,他们还会将近日京都城中最为流行的首饰拿过来给她们挑。   温如意对这些花样百出的金银首饰其实不太感冒,她偏爱玉饰,抬起头朝慧娘她们看去,已经挑了好几样,往头上试戴一下,满意的便要了,价格都不问。   而在旁陪同的人还不断介绍起新出的首饰,措辞是这样的:“这是昨天江师傅刚刚打的,全京都城里就这么三副,用的是最好的南洋珍珠,昨儿被东菱郡主挑走了一支,今儿一早,镇国公府的六小姐也买走了一支,可就剩这一支了,这个头的珍珠可不好寻。”   “哎呀,这也就夫人您戴着才好看,这钗啊极难配人,好些来了都喜欢,可衬不上,就夫人您戴着最最合适。”   “这是时下最流行的,三公主殿下前阵子去庙山祈福时就戴了这个,宫里头师傅打的,咱们银楼的主匠师傅也是宫里出来的,一模一样您看。”   “……”温如意很难不将这些人和商场内的售货员联系到一起,一张巧嘴哄的人心花怒放,一转眼,晋王世子那几个美妾就人手几样了,慧娘还稍好一些,不过了已经挑了两样。   温如意不禁感慨,女人的银子也太好赚了。   “夫人可有看中意的。”一旁传来讨好的声音,温如意回了神,手里的簪子已经拿了有些许时候,给她介绍的小娘子确实有些纠结,同一时间走进来的,怎么那边买下这么多,她这儿还没动静,这夫人模样是好,可就捏着簪子不动了啊,平时定北王带来的人可不是这样,于是她又拿起另一样,试探问,“夫人您瞧瞧这个,这可是现在最流行的,皇后娘娘都有戴这个,您看这……”   话音未落,温如意就从她手里接过了那簪子,颠了下道:“太轻。”   小娘子愣住了,太轻?太轻是什么意思:“夫人,这首饰自然是不能太沉,您也不是只戴一样,压着可不好。”   温如意拿起簪子看了下,金子做成的花朵圆鼓鼓的,但掂着分量又觉得不够,于是她又道:“不是实心的?”   要不是得罪不起,小娘子便是要喊了,哪有人来银楼里买首饰问实心不实心,到这儿来的都非富即贵,挑的都是样式,追的都是新款,要实心怎么不直接把金元宝戴头上去。   小娘子深吸了一口气:“夫人,您不挑样式?”   温如意转头看她,冲着她笑了笑:“我不喜欢,太轻了,有没有重一点的,全是金子,越重越好。”越重越值钱不是。   “……”小娘子眼角微抽了下,扭头看了眼掌柜,她觉得自己无法侍奉好这位夫人。   极有眼色的掌柜走了过来,听到温如意的诉求后,咧嘴笑着:“有,有,自然是有,夫人这边请,咱们这儿还剩了一套红宝石面饰,全是实心里子,您瞧瞧?”   东西在里面的架子上,温如意跟了过去,却在楼梯旁停住了脚步,被楼梯边上一檀木架上的东西所吸引。   金光闪闪的树,金光闪闪的叶片,还有垂在上面金光闪闪的元宝和宝石,底座是玉石做成的盆,盆子上金树周围铺着的都是宝石,红的黄的绿的蓝的,闪的温如意挪不开眼。   温如意感觉自己眼睛里都是宝光闪闪的,这得值多少钱啊!   掌柜的将面饰拿出来时她都没注意,只望着这摇钱树惊叹。   “夫人?”   掌柜的第五次叫人,声音是掩不住的有些高,温如意回过神看他,掌柜的连忙将锦盒捧起来给她看,温如意看了看锦盒内的面饰,再看看这摇钱树上坠着的,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太小!   “……”掌柜的也算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客人,很快端正了情绪后,客客气气的提醒,“夫人,这可不是首饰物件,您看这面饰,底下这金坠儿都是实心的,可贵气的很呐。”   温如意再度看那锦盒,嘴角微瘪了下,是挺贵气,可也没有这摇钱树贵气啊。   遂,她那眼神又落到了摇钱树上,没错!试问那个女人不爱金银珠宝!   温如意这般执着的看着,很快就被雅座那儿的人注意到了,范二少这侧面看过去,澜兄这小妾的眼神可够直接的,转头正要说什么,厉其琛起身了,朝着楼梯那儿走去。   掌柜的还在劝:“夫人,您若是不喜欢,咱们还有别的,都是时下夫人小姐们最喜欢的,我陪您去瞧瞧?”   温如意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再怎么看也不能把摇钱树当首饰戴头上啊,但还是没忍住问:“掌柜的,这摇钱树多少钱?”   “你喜欢?”   两个声音是同时响起的,温如意扭头,厉其琛已经站到她身后了,目光落在摇钱树上,很快收回,转移到了她脸上。   温如意下意识点点头。   掌柜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解释:“王爷……这,这不卖的。”   厉其琛没理会他,只看着温如意,她那眼中,仿佛也闪了珠光宝气,毫不掩饰的展露着对摇钱树的喜欢:“想要?”   温如意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转而心思是极快的,他问她想不想要,那就是要送她了,送她了那就是她的东西!   傻子才拒绝呢,不管他送不送,反正她要了。   温如意重重的点点头。   厉其琛看向掌柜,没作声,无形中释放出了一股压力来,那神态也就一个意思:不管你卖不卖,反正本王要定了。   跟过来看热闹的范二少也有些呆,他看了看摇钱树又看了看温如意,满铺子的金银首饰她不要,就要这个?女子不是都爱美么,这能往身上戴?   于是他忍不住道:“你要这做什么?”   温如意伸手摸了摸玉石的盆子壁,傻子,这不是钱呐:“我可以放在屋里看啊。”   “……”范二少看向厉其琛,真买啊,这摇钱树少说也得上千两,这也太惯的下去手了。   掌柜的欲哭无泪,还有谁在意过他说的,这摇钱树不卖啊,是用来镇店的,他还是努力挣扎了下:“夫人,这是咱们银楼里的镇店之宝。”   温如意是个会顺杆的人,厉其琛既然动了要买的念头,她哪能不摸爬,于是她认真对掌柜道:“您不卖拿出来做什么,摆在这儿就是让人挑的啊,镇店之宝应该供起来才是,您就再打一尊,藏起来呗。”   掌柜的一口气没上来,憋的慌,可就是不敢怼,那可是定北王,得罪不起,打碎了牙都得往下咽,便想开个他们不会买的价:“二千两!”   温如意眉头微皱:“一千二,包起来!”   坐在包厢内的晋王世子噗了声,一口茶没咽下去,险些喷了出来,他抬起袖子遮了下,与张侍郎对看了眼,王爷新纳的这小妾,真算是个妙人。   厉其琛的眼底微不可见闪过一抹笑意,他看着掌柜,语气里的凉意让人不容置否:“一千两,明日送到王府。”   对半砍啊,温如意扭头看他,短暂的露了下崇拜,随即强调:“不用送,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看过一个讨论的话题,如果穿越到中国古代,哪个朝代最合适,是宋朝,宋朝的经济发展和人文与现代有着惊人的相似,应该说是比较开放,甚至有女子可以出来打工赚钱,什么买酒小娘子,豆腐小娘子等等,而且宋朝节假日特别多,每逢节假日过年还有打折,什么预付款啊折扣啊,都是古代用剩下的,古人的智慧呐~~~ —————————— 这本书文风相对轻松些,嗯,不会那么闷 —————————— 凉子:请问王爷,您为何会给温美丽买摇钱树,满铺子都是首饰。 厉其琛:本王高兴   ☆、010.王爷辟邪   一刻钟后,掌柜内心淌血,还要面带笑容的送了这几位贵客离开银楼,哪个他都得罪不起。   温如意看着最终以一千两银子被拿下的摇钱树被送上马车,轻嘀咕了声:“值么。”她听豆蔻说起过,京都城里一座三进的府邸五六百两银子可以买下,这一千够买两座大宅了。   温如意的嘀咕声掌柜的没听到,若是听到了,怕是当场要吐血给她看,倒是站在厉其琛旁的范二少听见了,笑着道了句:“这要卖给别人,少说也得再加五百两,你说值不值?”   在温如意心中,算起来就等于她还赚了一座三进的大宅,这自然是值的。   上了马车之后,温如意便对它爱不释手。   玉石做成的盆底是很沉的,加上那檀木做成的树枝,上面缀了那么多的金元宝和宝石,还没算那些当石头铺着点缀的,温如意其实抱不起来它。   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喜欢,摸摸上面的金叶子,再摸摸那凉凉的金元宝,感慨着这做工的精致,再想想厉其琛竟这么轻易的给自己买了价值千两银子的摇钱树。   有些梦幻啊,毕竟在西山寺上她被他当场逮住,好险骗过去的。   该不是真的在做梦。   温如意下意识的朝坐在里侧的厉其琛看去,厉其琛抬眸,温如意便朝摇钱树挨近了几分,双手环抱了盆子,那神情可写足了一个意思:呐,送出去的,不可以反悔的。   厉其琛嘴角微勾,温如意的神情一瞬就柔和下来了,乖觉的很,这时马车上的帘子再度被拉开,侍奉在厉其琛左右的护卫探了进来,跟着还有他手里的东西,一整棒的糖葫芦。   厉其琛示意了个眼神,齐郊就将糖葫芦放进了马车内,退了出去。   马车内安静了下来,温如意闻着四溢开来的山楂香,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厉其琛的语气甚是平淡:“带回去,慢慢吃。”   温如意微张了下嘴,那这也太多了,粗略数数都有十几串,得吃到牙酸啊,果然是财大气粗,买起东西来都是论整的。   温如意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会这么说,软软应了声好,便又看起摇钱树来。   厉其琛也没有多说,手执了一本书,低头阅起。   可等回府之后温如意才知道,厉其琛说的“慢慢吃”,不是他自己买回去慢慢吃,而是让她慢慢吃。   她回到小庭院后不过一刻钟,护卫就将糖葫芦送过来了,整棒的,一串不多一串不少,飘荡在耳畔的还有护卫那凉凉的传话:“夫人喜欢,吃完了还可以叫人去买。”   护卫离开之后屋内静默了好久,豆蔻和香穗还没从这金光闪闪的摇钱树里失神回来,又跌进这糖葫芦串中去,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继而齐齐看向温如意,半响,豆蔻小心问:“夫人,您今天和王爷出去,王爷是不是很高兴?”   温如意已经拔下了一根糖葫芦,上面的糖衣裹的很厚,咬下去声音清脆,山楂的酸混着糖衣的甜,两者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块儿,爽口又开胃,她连吃了两颗才回答:“看着挺高兴的。”   “王爷对夫人也太好了,以往他可从没往别的院里送过吃食。”   香穗的后半句话因为豆蔻的拉扯轻了下去,但温如意还是听见了,转头看她,发现香穗的眼神还有些闪躲,放下糖葫芦:“从没送过吃食是什么意思?”   “夫人,香穗的意思是王爷待您很好,以往别院的跟王爷出府,可没赏这么好的。”豆蔻笑着解释,怕温如意吃腻了,给她倒了杯茶。   温如意却听进去了:“你是说王爷以前从来没有给别的院送过吃食,这糖葫芦是头一回?”   “是,王爷从不赐吃食。”香穗的性子有些耿,豆蔻还在冲着她使眼色,她还一股脑都说了,“王爷对您这般上心,夫人您怎么还这般。”   初一听温如意是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做王爷对她这么上心,她却还那般。   过了会,温如意看着香穗眼底那转瞬即逝的愤意,终于理解她的意思,她这是在替厉其琛鸣不平?   温如意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对他感激涕零,最好是捧着这些东西到他面前去跪谢恩赐,再赞美一番王爷的体贴,是不是?”   香穗嘴一动,提了气没有说,可那眼神终归是装的不够好,显露出来的就是那意思。   温如意也不生气,在这男尊女卑的环境下,定北王府上下侍奉的人,尤其是这群丫鬟,怕是将主子都奉作神了,主子赏些什么都要感激涕零。   温如意在得到这么贵重的摇钱树和另含心意的糖葫芦后没有表露出该有的神态,香穗这就鸣不平了。   可在温如意理解里,这糖葫芦怎么算另含心意,恶趣味还差不多,送一串两串是看你喜欢,送一整棒吃到牙酸还说不够再买,这也叫上心?   “夫人您饿了吧,我们这就替您去取吃食来。”   豆蔻扯着香穗连忙出去,两个人拉扯着到了小庭院门口才停下,看着香穗脸上的不情愿,豆蔻责备她:“你还闹上脾气了,今天也就夫人脾气好没与你计较,换做是别的院,你这张嘴就该被打烂了,王爷送什么给夫人,夫人要作何反应那都是夫人的事,你一个伺候人的丫鬟掺和什么,还用你教?”   “王爷以前宠着舒娘娘的时候都没有这样,你看温夫人,来府上之前还寻死觅活,来之后也不安分,整日这样,对王爷一点都不上心。”香穗嘟起嘴,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你说换做别的院,别的院可不会这么待王爷。”   豆蔻气笑了,拉了下香穗,被她耸手臂抽开后,豆蔻那一下抓的有些狠,连带手臂上的肉也给捏住了:“香穗,我倒不知你还有这样的志向,敢情你和齐妈妈讨说要跟着我一块儿来伺候新夫人,心里想的是伺候王爷!”   她们这些丫鬟虽是伺候人的,过的也不苦,模样长得好,做的活也不多,平日里还给养的有些娇气了,豆蔻这一掐,香穗的眼眶直接红了:“你做什么啊,以前红姐姐她们都这么想的,你怎么不说,我这么想有什么错!”   豆蔻松了手,也不管她了,气红了脸,嘲讽道:“那行,我这就去和齐妈妈说,让她再调个人到小庭院里伺候,你呢好好回大厨房那儿养着去,将来你是要服侍王爷的,在这儿要你伺候夫人,怕是太委屈了你!”   说罢豆蔻直接往厨房那儿走去,香穗捂着手臂,也急了,忙追上去:“豆蔻,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等等我。”   ……   温如意不知两个丫鬟吵了什么,屋里安安静静的,她这会儿却失了赏摇钱树的心思,看着摆在桌上的这些糖葫芦,温如意越想也不对。   厉其琛对她的喜欢,应该是新鲜劲多一些,府里这么多妾,每个初进府时都会受他宠爱一阵,赏赐的东西轻重也取决于他喜欢的程度,这都没什么。   但要是与别人不一样,她就不得不多想。   事出反常必有妖,厉其琛对她这么好,还能注意她喜欢糖葫芦,这样的惯宠,该不是接下来有事情要发生。   温如意登时想到了西山寺上被他逮住时他说的话,他问她是不是喜欢他。   “难道是被我的真诚给感动了?”温如意往嘴里塞了颗糖葫芦,咬开时,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可不等她将这个人和这件事串联起来后,想到他之后,心底里又腾起了一股悲伤感,这回没有在竹林里遇到他时那么强烈,但也不轻,特别的难受,难受到想哭。   温如意有了个不太好的预感,又不太信,便来回做了好几次试验。   一刻钟后,温如意抹着眼泪,深吸了一口气。   完了,这不是偶然。   顾君瑜三个字就像是魔咒一般,只要她想起有关于他的事,心底里某处就会冒出那悲伤来,她会克制不住想哭,若是见到本人的话,只怕会像在林子里那样,脚都要迈不动了。   温如意觉得背后有些凉,莫不是这原身的主人,并没有走。   越想越觉得渗人,这会儿天已经暗下来了,屋里还没掌灯,昏暗笼罩着,无形中有一股压力逼近。   温如意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这种事儿没想到也就罢了,一想到就觉得怕。   门外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是豆蔻回来了,温如意倏地站了起来冲出去,正好脚步声到了门口,温如意直接搂住了她的腰,声音还有些克制不住抖:“你怎么才回来。”天都黑了,去厨房之前好歹给她点盏灯不是。   抱了一会儿后温如意觉得不太对,腰有些粗,气味也不对,而且,豆蔻比她还矮一些,怎么她现在的头反而在“她”的胸膛上。   温如意抬起头,是王爷!   厉其琛就站在门口,隔着门槛,低头看她,眼神中还透了抹揶揄。   原以为她会马上松手,却不想她下一个动作却是搂的更紧了,还见她嘴角轻动,听不清她说什么。   此时的温如意:奶奶说了,男人阳气重,辟邪! 作者有话要说:  嗯,原来豆腐西施姑娘的执念太强烈,还留了一抹意识下来   ☆、011.投怀送抱   许久了,夜色起,屋内越发暗,温如意就觉得背后像是笼罩了什么,唯有抱着他才安心些,刚刚那瘆得慌的感觉才退散。   而对厉其琛来说,这投怀送抱的伎俩,时间也太久了。   可温如意不肯松开,后背那儿明显是能感觉到她揪着的力气,不轻,十分的牢。   厉其琛抬手,握住了她的腰。   温如意忽然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都被悬起来了,她蓦地抬起头,发现自己与他差不多高了!   双脚还悬着,没有着力点有些慌,她的手下意识抓到了他的手臂上,厉其琛就这么举着她跨过了门槛。   与他对视时,他眼中那抹揶揄褪去,倒是有几分要看她接下来怎么说的意思,把她放下之后,要松手。   温如意感觉屋里又黑了许多,抓着他手臂的手没由来一紧,不让他松开,喉咙微动,咽下一口唾沫,干巴巴道:“先,先点灯。”   厉其琛眼神微动,温如意干脆挽住了他一只手,往他身边靠近:“我,我怕黑。”   话说完,她上方便传来了他的轻笑,这么没说服力的理由,她也能讲出口。   温如意心中有些恼,抬起头只能装可怜:“王爷,我真的怕。”外头不是有侍奉的人,就不能让人先把灯点了!   眼眶中真是藏了惧意,盈盈润润的,像是要哭,抓紧他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像是拿他当了依靠,瞧着是挺惹人疼的。   厉其琛将她的手缓缓从她手臂上拉下来,抬高放到衣领处,声音微沉:“那你抓紧了。”   话音落下她就被他举起来了,这回举的很高,温如意低呼了声,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双腿则挂到了他的腰上,这样的高度,她还比他高了一点点。   这一姿势极为暧昧,他还直接松开了手,温如意不得不夹紧了他的腰,夹的紧了,则更近了。   耳畔是他从喉咙中滚出来的低沉笑声。   未等看清楚,身子一旋就被他带到了床沿边上,他欺身,她便躺到了床上,背靠上被褥后,双腿来不及松开,便将他也带下来了。   吱呀声,外面不知谁将门合上了,屋里彻底黑下来了,温如意不敢往床幔外看,往他身上贴,倒是显了主动。   很快的,半扇床幔内,两身纠缠。   今天的厉其琛有些狠,温如意求饶都不肯放过,最后她声音都弱下来了,厉其琛抓着她的双手高过头顶桎梏着,在她身子徒然紧绷时,将她的嘤咛都堵了回去,才跟随释放。   温如意趴在那儿,感觉有一双手在后背游离,却懒得动弹,身子懒的动,脑子也懒得动。   过了会儿,那手到了她的脖子那儿,轻轻捏了下她的耳垂,温如意轻哼。   看样子是快睡着了。   哗一声,床幔被拉开了,厉其琛披上衣服要走,才刚落了双脚,还没起身,放在床沿的手就被她拉住了,转头看去,也不知她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看着他,也不说话。眼底氤氲未退,甚是勾人。   她不想他走,最好是留下来陪她,要不然她晚上睡不安稳。   厉其琛看了眼她的手,似是在笑,声音里却透了抹微冷:“还不满足?”   温如意神情看着迷离,心里头却清醒的很,她知道这一套再往下使就过头了,厉其琛从不在这些院里过夜,他没有喜欢自己到那份上,不能开口让他留下来。   温如意的视线从他身上转到了他腰间,那儿挂着一块玉佩,底下的穗子垂到了床上,距离她的手很近,温如意便求道:“王爷不是要外出好几日,您能不能将这玉佩送给妾身,这样妾身若是想您了,看着它,就如同是王爷在妾身身边一样。”   厉其琛眼神微黯,定眸看着她,温如意很是真挚,眼底流露出的丝丝爱慕,没有到疯狂的程度,却比在西山寺的要浓郁些,恰到好处。   她不是要留他过夜。   半响,厉其琛取下了玉佩放到了她手里。   温如意怕他反悔,倏地就抓牢了,还往自己怀里藏去,那反应,像是多么多么的重视珍惜。   厉其琛眼神微动了下,没说话,起身拿了外套,披上后离开了屋子。   开门声后,紧接着就是有人进来的脚步声,豆蔻将床幔拉开,看着缩在被窝里的温如意:“夫人您饿了吧?”   “快先点灯。”温如意催促她把灯点起来,等这屋里亮起来时才松了一口气,伸手看厉其琛给她的玉佩,温青色的质地,雕刻的是一条龙的形状,细致之处还勾勒出了眼睛和须,拿着它,温如意莫名安心。   都说一国之君是真龙天子,那些鬼怪之物不敢靠近,厉其琛和皇上一母同胞也是嫡出,他父亲是皇帝,哥哥也是皇帝,身份尊贵,肯定也是不敢靠近的,这龙纹玉佩她看他一直戴着,既是贴身之物,多少也有些作用。   摸着摸着,温如意微张嘴,一定很值钱。   豆蔻服侍她起来,见她手里一直抓着这玉佩,也认出来了:“王爷落下的?”   温如意将它挂到了自己腰间:“王爷送我的。”   之前见了那摇钱树,再对王爷出手送夫人的东西,豆蔻已经没有这么惊讶了,只陈述:“这玉佩应该是皇上赏赐的,王爷戴了有五六年了。”   “皇上赏赐的啊。”温如意越发高兴,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坐下来后,豆蔻将筷子递给她,轻念叨:“张大娘还说给您带些面来,我想您出去一天应该没怎么吃,就带了这些。”幸好是没带面,要不然这会儿都坨了,哪里还能吃。   温如意的确是饿了,吃了一碗饭,将这些菜都吃了,还喝下一整碗的汤,末了,靠在椅背上,轻抚着肚子,这才发现回来的只有她一个人:“香穗呢?”   豆蔻麻利将东西收拾了,端了杯茶给她消食:“香穗她身子不舒服,怕传染给夫人您,就不叫她来跟前伺候了。”   温如意嗯了声:“晚上你在屋里陪我。”   ……   豆蔻的陪夜从开始的睡在屏风外最后到了屏风内,在温如意的强烈要求下,屋内点了一盏灯,即便是这样,温如意睡的还是不踏实。   她原来是不信鬼神的,可自己都穿越到这儿了,还有什么理由不信,偏是信了,她才会害怕,时不时的总要失控,这可怎么办。   这一害怕的结果,她到天亮时才真的睡着,继而便错过了送王爷出门,也错过了午食,一觉睡到下午,吴侧妃派人来请时才起来。   豆蔻侍奉她起来,坐在梳妆台前,温如意再一次看这张脸,带着些憔悴感,都这么好看。   “夫人戴这个如何?”豆蔻捧了一支玉簪子,简单的很,刚好将她后面挽起来的头发固定住,尾端那儿坠了几颗珠子装饰,也不会显得垂重。   “就这个吧。”温如意拿起盒子内的耳环,侧过脸轻轻扣上,手往下抚过脖子时才发现上面有些痕迹,豆蔻已经沾了玉粉拍在上面遮掩,温如意肤白,这样倒也看不大出。   喝过一小碗粥后,等候在门外的丫鬟脸都绿了,待她出去时脸色还没转换过来,语气有几分重:“温夫人,请罢,娘娘和各位夫人等您已经很久了。”   那丫鬟走的很快,在前面一小会儿就出了小庭院,温如意在后面追不上,干脆也不追了,慢悠悠走过去,那丫鬟也就只能走会儿在前面等着,再走会儿再等,这样一路到了吴侧妃的香居。   吴侧妃的香居要比小庭院大许多,前头还有小花园。   温如意进去的时候,她们都在小花园里坐着,临了池塘畔,午后的阳光暖暖的,很是舒服。   那丫鬟早就过来禀报了,所以温如意走过去的时候,她们都停止了聊天,转头看她,有打量的也有羡慕的,明显些的藏不住妒忌,数道目光投过来,温如意统统接下了。   走红毯时那么多灯光照相都应下来了,还要微笑摆poss出境博位,这么些眼神她要都承受不下,那她白混了。   到了乔夫人她们心里,便是觉得温如意太不识好歹,吴娘娘身边派过去的人都要三催四请才过来,她这得多大的架子,仗着王爷这阵子宠她,连自己是谁都认不清了。   这样的人以前王府里不是没有,哼,看她半年之后还能得意的起来。   吴侧妃脸上带着笑,叫人端来了凳子请温如意坐下:“温夫人起的可不早,今早王爷出门去麓山都不见你来送。”   语气温柔的很,却藏了抹指责,王爷出远门她都不来送,太没规矩。   温如意坐在这一群美人之中,心情很好,再一次夸了下厉其琛的品味,随即回道:“实在是太累了,没能起来。”   在场的人脸色都有变化,接连三个晚上都去了小庭院,为什么累她们会不懂么。   乔夫人没忍住正要开口,吴侧妃看了她一眼后,脸上笑意未变,接下了温如意的话:“时间长了就不会这样了,温夫人以往在家做生意时起的也早,应该很快会适应过来的。”   温如意点了点头没有作声,场面有几分尴尬,吴侧妃扭转的也快,叫人将入秋后府里新进的布都拿出来分给大家,笑着说起几天之后的廖王府宴会:“帖子已经发到府上了,王爷也开口允了,大家若是想去的,就跟着我一道。”   有机会出府大家都愿意,所以就连话不多的如茵都动了心思想一块儿去,但府里加起来这么多人不可能都带去,吴侧妃见温如意迟迟不开口,笑着问:“温夫人还没去过廖王府吧,不如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人不怕看恐怖片,凉子恰恰是那看了会一周都睡不好觉,不敢一个人上厕所的一类,想当年大学时候班里放电影老师的恩惠,那时寝室六人间,我上厕所都怕- -,再想想当年看山村老尸的经历,o(╥﹏╥)o   ☆、012.八卦中心   温如意听着实际上是挺心动的,她不是爱宅的人,两天不出门都难受了,要不是这定北王府足够大,她早给闷坏了。   可按着以往看过的剧本小说,吴侧妃和她不熟又说不上关系好的前提下,府里这么多人,额外把自己挑出来邀请去廖王府,总觉得怪怪的。   她要真是个心怀好意的,温如意也不会这么想,身为执掌王府中馈的人,考虑一下让大家都有机会去廖王府参加宴会也是理所应当的,可她不是啊,看前天如夫人跳池塘时她那姗姗来迟的态度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这浑水,温如意决定不淌。   于是温如意笑着婉拒:“廖王府人多,我什么都不懂,就不去了。”   “这有什么,我也没去过,一块儿去有伴。”温如意话音刚落,身边出现了个娇俏可人的姑娘挽住了她,笑嘻嘻的冲吴侧妃道,“娘娘,我与温夫人一道。”   温如意轻推了下没能推开,挽着她的陈小婉见吴侧妃点头后特别的高兴,扭头冲温如意眨了眨眼:“不用担心,我与你一起。”   陈小婉的这般亲近模样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主要还是她那张脸生的娇俏,笑起来的时候浑身洋溢出来的喜悦感还能感染到旁人,被她这么一掺和,温如意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吴侧妃见此,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看向乔夫人她们,又指了几个,算起来五六人,跟着她去廖王府参宴。   接下来聊的,多是一些府里的事,入秋之后宫里赏赐了什么,各院能分到些什么,还有的就是府外的八卦。   谁家的老爷新纳了妾,谁家的夫人生了孩子,谁家的妻和妾打起来了,还把劝架老爷的脸给刮花了;还有西巷子前阵子出现了一个采花贼,专偷女儿家的衣物,被官府抓到之后才发现,他那是偷去洗洗干净再拿去卖的;再有的,东巷那儿前几日刚闹出来的事,街头的米铺的掌柜和街尾杂货铺的寡妇勾搭上了,被米铺掌柜夫人发现后,追着那掌柜从街头打到了结尾。   温如意第二回抓起面前桌上的瓜子,听的是津津有味。   晒太阳听八卦,有茶有点心,还有这一群赏心悦目的美人,厉其琛还不在府上,温如意觉得人生好不惬意。   “你们说的那米铺掌柜我知道!”跟着她一块儿嗑瓜子的陈小婉忽然道,“那都不是头一回了,之前还有人发现他半夜爬了巷子里绣娘家的墙,差点被人家相公打断腿。”   有些人天生适合说八卦,一样的事情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听着一般般,到她嘴里却像是身临其境,格外的有意思,这陈小婉就是这样的人,单是一件爬墙的事让她说的绘声绘色,温如意呷了一口花茶,犹如是听了一场大戏。   太阳快下山时聚会结束了,各自散了后,温如意带着豆蔻往小庭院的方向走去,身后传来了陈小婉的声音,脚步慢下来,她便追到了她身旁,亲近的挽住了她:“如意,你不记得我了?”   温如意愣了下,摇头。   “我是小婉啊,以前住在金家旁边的,七岁的时候我家的铺子搬去南街了,我就住到了那儿,你还记得不?”   温如意仔细搜了下脑海中的回忆,似乎是有那么个人,小的时候与金怡与她一起玩,但那应该是个小胖妞才对,和眼前的人着实不太符合。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陈小婉捧住了脸颊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胖呢,你刚进府时我还以为是认错了人,后来才知道是你,本来想去找你的,但你不是才进府,王爷常去你那儿,我就没去找你。”   温如意轻哦了声,模模糊糊的回忆里,几个人的关系似乎很不错,陈小婉还在自顾着道:“京都城中许多宴会我们都去不了,这廖王府的是个例外,你看如夫人她们想去都没机会,所以啊,吴娘娘都开了口,你要不跟着去,下回什么时候能出府去可就不知道了。”   “我们和吴娘娘她们又不一样,你在东巷长大,我在南街那儿也时常出去的,要是一年半载都出不了门得多无聊。”   陈小婉絮絮叨叨说着,都不用温如意搭话,便能将话题一直往下延伸,温如意又仔细搜了下回忆,嗯~好像从小就是个话痨。   快到小庭院时,温如意打断了她的话:“你是怎么入府的?”   “两年前我爹过世,我大哥烂赌,输光了家底,就拿我抵债,正好碰上王爷一行人,被他救的。”   温如意微张了下嘴,英雄救美啊。   “王爷看我可怜,就把我买下来了,原本我在舒娘娘身边伺候的,一年前舒娘娘让王爷抬我作妾。”陈小婉指了指前面的小院,并没有因为自己突然家道中落而难过,笑眯眯邀请温如意,“我就住那儿,你无聊了可以来找我。”   温如意点了点头,目送她回去,等到她进了院子人影消失不见时才松了一口气,扭头问豆蔻:“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舒娘娘?”   “舒娘娘身体不好,在景清院内深居简出,不常出来的。”豆蔻扶她上台阶,笑着说起陈小婉,“陈夫人为人很和乐。”   “是挺和乐的。”一路过来她说了一路,温如意都没插上嘴,和这样人的呆一块儿,真不会有闷的时候。   转弯进了小庭院,走过小径后,温如意正问豆蔻有关于廖王府的事,那边屋檐下,多了抹跪在那儿的身影。   也不知跪了多久,摆在膝盖上的手冻的发红,香穗垂头在那儿,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   听到脚步声近了,香穗抬起头,一双眼睛肿如桃子,啜泣着朝温如意跪过来:“夫人!”   温如意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还是让香穗给跪到了脚尖前,温如意看着从门口到她面前这段路,再看香穗裙摆下的膝盖,光是想着都觉得疼。   香穗哭着求她:“夫人,我知道错了,求您不要将我赶出去。”   温如意愣了愣,一旁的豆蔻很生气,上前要将她拉起来,但香穗死跪着不肯起来,豆蔻拉了两下都没能拉起来,气道:“香穗,乔妈妈不过是让你回厨房那儿做事,你就说是夫人要赶你出去。”   香穗抿着嘴不回答豆蔻的话,只掉着眼泪求温如意,“夫人,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求您让我留在这儿侍奉。”   温如意的确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豆蔻的反应,想必是昨天去厨房时说过什么,让负责分派这些丫鬟的乔妈妈开口说了要她回大厨房的话,豆蔻昨天说香穗病了,想必也是知道这件事。   温如意并不习惯别人这么跪着:“你先起来。”   香穗揪着裙子,哭腔道:“夫人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温如意眉头一动,威胁她:“那成,不想起来就这么跪着。”   说完后她直接从香穗身边绕过去了,朝着主屋走去。   香穗的神情呆滞了那么片刻,大抵是不能接受平日里看起来极好说话,跪都不让她们跪的夫人,一下变成了这样。   豆蔻也没理睬她,主仆俩进了屋后,这院里就剩下香穗一个人跪在那儿了,跪给谁看啊。   于是她咬着牙从地上起来,曲着腿跟了进屋,也不敢跪了,站到了温如意面前,低着头,眼泪水淌的汹涌。   温如意接过豆蔻递来的水,这才问她:“你乱说什么话了?”   若不是布料足够有韧性,那衣角怕是要让她被扯破了,香穗用力揪着,半响说不出话来,屋内安静片刻后才响起她的声音,喉咙沙哑:“我不该对夫人的事指手画脚,不该……不该当着夫人的面说夫人的不是。”   温如意这才意会过来,原来是因为昨天的事。   她看出了这丫鬟心气儿高,所图的不止是伺候人这么简单,还想往上爬一爬,想去侍奉厉其琛。   这无可厚非,这王府里多少人把这当做是人生目标,毕竟前头放着的是改变人生的大好机会,就是独木桥,也有千军万马在往上冲。   但看昨天到今天她摆出来的姿态和反应,她绝不是那种会感恩的人。   借着她温如意往上爬了之后,转个背还会踹上她一脚,这样的人温如意见多了,近一些的,以往她身边的一个小助理就是这样的人,远一些,娱乐圈中形形色/色的,什么样的人没有。   “我这院里小,平常一二人侍奉也够了,而我最怕的就是麻烦。”温如意抬手,替她轻轻拉顺了衣服,一字一句道,“麻烦的人和麻烦的事,我都不想沾。”   香穗脸色一白,又要跪下来,温如意直接捏住了她的手,阻止她跪倒在地:“豆蔻,拿五两银子来。”   豆蔻拿来了五两银子,温如意用力捏了捏,将它放到了香穗的手里,郑重道:“既然乔妈妈让你回大厨房你,你就不该再来我这儿求了,否则我也不好做人,银子你拿回去,就当你这阵子在小庭院侍奉的辛劳。”   说完,示意豆蔻送她出去。   香穗眼底闪过一抹不甘心,可却没将那银子还给温如意,死死捏在手中,在豆蔻的推拉下走了出去,还不时回头看她,眼泪哗哗流着。   温如意坐在那儿目送,内心是无比的不舍,她的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   —————————— 凉子来虎摸一下和我一样胆小不敢看鬼片的大家~   ☆、013.反套路   京都城的天,接连数日不下雨,在九月里持续了好一阵的艳阳天。   这期间京都城中也十分的热闹,出城游玩的,举办宴会的,每年的九月二十左右,廖王府总会举办宴会,京都城中大小官员的夫人都会去参加,格外的热闹。   按理来说,这样大的场面,挂的又是廖王府的名头,不该有一群妾室上去凑热闹,可偏偏温如意她们是定北王府的,定北王那样的身份,谁都想攀附一下,而这定北王又没娶正妃,帖子送过去请的就是侧妃了,自打上回定北王自己带了几个妾一同过去,那条妾上不了台面的规矩,到了他这儿就形同虚设。   太后和皇上都没说什么,谁敢去挑定北王的刺,所以这定北王府乐意去几个,怎么去,有话也只能放心里。   二来么,大约是这廖王爷和廖王世子,与定北王的爱好相同。   温如意在马车上已经听陈小婉说起了,廖王爷年轻时候后院里养的侍妾就有十来个,如今年纪大了,那还有五六个在,至于那廖王世子,温如意只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原本她觉得定北王府里这一群已经是不少了,对比下来,厉其琛竟还是输的那个。   “廖王世子喜好乐曲,之前王爷带凤仙姑娘去廖王府,不就让廖王世子给看上了。”   陈小婉说起这个时语气也没什么不对,但温如意听着却想到了别出,撩开小窗帘看了眼外面,已经能看到廖王府的墙了,于是回头问她:“你说凤仙姑娘被廖王世子看上,她是在哪儿被看上的?”   “听说是唱了一曲被廖王世子看上的。”陈小婉之前也没到过廖王府,这事儿也是听来的。   温如意笑了:“那我们这回也会碰上?”   “王爷不在,我们与女眷在一块儿呢,遇不上的。”陈小婉顿了下,又与她说了些王府宴会的事,邀请的人多,许多都是贵家夫人,其中还有未出阁的小姐,自然不能与男眷在一块儿。   “这样啊。”温如意点点头,终于放下心来。   不多时,马车就到了廖王府门口,前头吴侧妃下了马车,这边温如意她们跟着下来,进府之后,与迎在里面的廖王府三夫人打了招呼,由人领着去了宴客的花园。   经过时陈小婉还在给温如意普及刚刚打招呼的廖王府三夫人,看起来不比温如意她们年长多少,温如意想当然觉得这是廖王爷的儿媳妇,可陈小婉却说,这是廖王爷的夫人。   好听叫夫人,实际上就是个妾,廖王妃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常年礼佛,这样的场合都是廖王爷的几位夫人操办的,其中这三夫人颇有些手腕,进府三四年就盖过了前头一位夫人,今天这么大的场面还能在外迎客人。   温如意张了下嘴不知道如何描述内心,不愧是贵圈。   进了园子后,她们几个被安顿在了靠池塘的一个小阁楼内,这里风景不错,阁楼侧边还有个看能够览园子内一半风景的看台,往下便是池塘,用鹅软石铺底的池塘里水质清澈,映出里面欢愉悠着的鱼儿,岸边有人抛鱼食,它们便纷拥而去,在水面上挤着,争抢掉下来的鱼食。   温如意不太喜欢久坐,便倚在看台的栏杆上喂鱼,偶尔抬起头看花园里经过的客人,莺莺燕燕,美不胜收,再低头瞧这些吃不饱的鱼儿,温如意随手撒下一把,水面顿时欢乐了起来。   坐在阁楼内的乔语兰一直盯着温如意看,见她漫不经心的倚在那儿,不论在何处都是这幅样子,心里头的妒忌染上了眼,回头后对坐着的吴侧妃道:“娘娘,时候差不多了,不如由我带她去。”   乔语兰的反应有些急不可耐,这样的神情露在外头,心思深一些的一看就觉得有问题,吴媚儿摇头:“让陈小婉带她去。”   “她什么都不知道,万一带错了路怎么办。”乔语兰觉得这是难得的好机会,让廖王世子见那温如意一回,肯定会向王爷讨了去。   吴媚儿端起杯子抿了口茶,嘴角带着抹浅笑:“不知道才真,才不会让她起疑。”   乔语兰尽管还有疑惑,但吴媚儿都这么说了,她便随从着夸赞了一句:“娘娘的安排,肯定是天/衣无缝。”   吴媚儿看了她一眼:“王爷有阵子没去你那儿了吧。”   乔语兰心头一喜,这回倒是将那神色掩饰的不错,吴媚儿放下杯子,提了帕子轻拭了嘴角,语气显得那样平和:“等解决了她,你就有机会了。”   心头的喜意爬上眉梢,乔语兰点了点头,殷勤的给吴媚儿倒了茶:“娘娘厚爱。”   一刻钟后,温如意碟子内的鱼食没了,她转过身,正要叫人再去取,陈小婉走了过来,左右看了眼,神情有些难忍:“你陪我去个地方。”   温如意放下碟子,跟着她走到门口,见她脸色显得有几分急促:“怎么了?”   陈小婉伸手捂了下肚子,脸红红的,是要憋不住的样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肚子疼。”   温如意朝阁楼外看了圈,陪着她往下走去,拦住了候在外面的丫鬟:“厕屋在哪儿?”   丫鬟看了她们一眼,见陈小婉这般,赶忙道:“请随奴婢来。”   温如意和陈小婉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来廖王府,自己找不如跟着丫鬟去方便,加上陈小婉实在是憋不住了,便扶着她跟了上去。   路其实并不多,就是有些绕弯,从这花园出去,绕过个回廊再步入另外一个园子,温如意只匆匆看了眼石拱门上的字,扶了陈小婉进去,走了一段路后,到了厕房。   偌大的园子内,厕房的位置有些隐蔽,毕竟不是什么雅观的建筑,陈小婉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实在是忍不住了,温如意也能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在她关上门后就避的远远的,到了花坛边上等她。   领路的丫鬟便建议道:“那边有亭子,夫人去坐会儿吧。”   “不必了。”温如意看了眼不远处的亭子,附近没遮没掩的,风太大。   丫鬟朝园子另一处望去,紧握着的双手泄露了她一些情绪,没看到该出现的人,她又转身看远处的厕房,身子微动了下。   这时,园子另一头出现了两抹身影。   丫鬟新头一喜,下意识踮起脚想让他们往自己这儿过来,就差挥手打招呼了。   进园子的是廖王世子廖风仪和他的小妾芍药,以花儿给妾室取名是他的爱好,两个人会到这儿来是芍药建议的,这边的月季花开的正好,她想让世子陪她来赏花。   芍药自然是看到了站在那儿的丫鬟,却有些疑惑怎么只有个丫鬟,不是应该还有定北王的小妾。   但她还是挽着世子娇俏着建议:“世子,在那儿呢,我们过去瞧瞧。”   廖风仪最近宠她,便依了她往那边走去,这头丫鬟见他们过来了,便想要提醒温如意,可那手往原本温如意该站的地方挥去时,发现落空了。   丫鬟赶忙扭头找人,平视着望过去没看到人,低下头,温如意不知什么时候蹲下的,正在看养在花坛里的花儿。   “夫人,有人来了。”   温如意的手才伸向那月季,挑了朵开的最好的正要摘下,听丫鬟说有人来了,手便缩回来了,转身正要起来,余光处已经瞥见了不远处的两双脚,紫色的裙摆和墨绿的袍子。   丫鬟还等着温如意起身时多么风姿绰约,才抬了下身的温如意,忽然不动了,回过身继续蹲在了那儿,丫鬟愣了愣,声音都急了:“夫人,您怎么还不起来。”   为什么要起来,这一看就是个男人。   温如意的应变能力都是在拍戏中历练出来的,当对戏的人没按剧本来演,导演又没有喊卡时,她就得及时应对上。   而现在,她听到那娇俏的声音喊世子,更是不想起来了,这廖王府上下,能随意走动又被叫世子的人,除了廖王世子还能有谁。   廖风仪自然是看到了蹲在那儿的温如意,从背影看,识人无数的他一眼就能瞧出这女子身姿的好坏,再看她露出来的脖颈,肤白细嫩,面貌也应该不会差。   头饰很简单,玉簪子点缀,着了两根金钗,不算华贵,也不便宜,再看她这衣裳,应该是哪家的夫人才是。   芍药先出了声:“这位夫人是?”   “这是定北王府的温夫人。”   温如意还没开口,那丫鬟就即刻将她的身份给介绍了,芍药笑了:“那还不快将人扶起来。”   廖风仪眉宇微挑,茶花会那次他没去,不过也听说了,澜兄看上了茶花会上的一个侍女,是东巷那儿有名的豆腐西施,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晋王世子他们说的那样惊为天人他没亲眼见过,不能确定,不过这皮肤倒是真的好。   于是那他眼神,也伴随着丫鬟扶温如意起身,跟着往上。   却不想等温如意转过身,所有人都呆住了。   皮肤是真的白皙,可脸上那东一块西一块的泥算怎么回事,额头上,脸颊上,鼻子下,还有眼眶周围那一块,似乎还沾了叶子?   温如意的神情是特别特别的不好意思,站起来后忙转过身背对着,微福了下身:“刚刚不小心沾到了,吓到世子,真的不好意思。”   说话间,那泥块还从脸上往下掉。   这哪里是沾到,明明是一头扎进花坛里了吧,还有,侧边头上顶着的一朵花又是什么鬼!   要说廖风仪刚刚还有赏识的态度,这会儿消失殆尽了。   丫鬟愣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同时愣住的还有芍药,不对啊,明明不该是这样的,等温夫人起来后她应该是要夸她好看,按着世子喜欢的来夸才对。   可这幅样子她怎么夸的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温美丽:我在哪儿,我出了什么事,啊这是什么状况~我头好晕~   ☆、014.王王王爷   好半响都没有人说话,爱美的女子哪里能忍受自己脸上东一块泥西一块泥的,所以看温如意这般,也有些难以直视。   转头看世子,眼底哪还有半分兴趣。   要是因为这事儿让世子对自己也生了不愉快,就是得不偿失了,芍药的反应很快,又建议道:“还不快带温夫人去洗洗。”说罢,又建议世子去别处赏花。   廖风仪的视线在温如意脖颈上落了下,白皙的肌肤下,衣领处别着的墨绿领扣与这肤色相得益彰。   按理说,澜兄的眼光应该不差,这豆腐西施的样貌也不会难看,可蹲下这点功夫能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怕是有病吧。   廖风仪在心里先替她给可惜上了,由芍药挽着离开了这边的园子。   等人走远后,温如意抬手,将别在头上的月季花摘了下来,拿在手中轻轻转了转,看向那丫鬟,也不做声。   还沾满泥块的脸上,实际上看不大出表情来,是想专注些对视,眼睛边上的一团脏都容易出戏,但那丫鬟一直在闪躲温如意的视线,不敢与她直视。   这样站了会儿,陈小婉出来了,走路显得有些蹒跚,大抵是腿软,脸色也不大好,扶着那边的墙喊了温如意一声,待她转过身去,又被她这张脸吓的不轻。   陈小婉的出现给了那丫鬟喘息的机会,这位夫人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她,心头怪瘆得慌,她忙上前扶住了陈小婉走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就近看仔细了,陈小婉还是觉得有些不忍直视,抬手想帮她擦了擦,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好,“你摔花坛里了?”   温如意拿出帕子,走到附近的小池塘,弯腰蘸了些水,打湿了帕子后轻轻抹去眼角的泥块,这样重复了三回,将脸上的痕迹都给擦干净了,露了一张朝天素脸。   未施粉黛的样子更显年轻了,九月里池塘中的水有些凉,温如意擦那几下,脸颊处透了微粉,鬓角的头发打湿了几缕,我见犹怜。   那丫鬟眼神闪烁,朝园子几个入口飞快看去,但没再有人出现,那边的芍药心里早就把定北王府的侧妃给埋怨了,什么豆腐西施,扰了世子兴致把她都给连累了,哪里还会再带世子到这园子里来。   陈小婉一面欣赏着,半边身子倚在丫鬟身上,夸了句:“以前在东巷,一群人中就属你最好看,打小就白,你还记得金怡以前怎么说的,说你是豆腐生下来的,不是你娘生的。”   原身那些记忆,若非必要,温如意其实不太愿意去回想,怕触及到什么又闹出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来,如今听她这么说,温如意笑了笑:“到王府后你一直与我呆着,也没去别处,今早起来你吃了什么?”   说起这个,陈小婉脸上又露了苦楚:“早上吃的是豆沙圆子,厨房那儿送来的,到了廖王府后喝了几杯茶,别的也没吃了。”   温如意将帕子绞干后收回去,看向那丫鬟:“从这儿回花园哪条路最近?”   那丫鬟身子微震了下,被她这识破的眼神看着,心里虚,也不敢说谎了,指了指另一处:“那边最近。”   陈小婉即便是刚才再不舒服,也略微记得着来时的路,这明显不是一个门啊:“那你刚才怎么不从那里带我们过来。”   丫鬟眼底闪过一抹慌张,温如意扶了陈小婉一把,语气甚是平淡:“刚才那么急,或许是记错了。”   陈小婉也没有多计较,主要是她现在人还不舒服着,温如意又让她好好想想到底吃了些什么,走出门口,过回廊前去就能到花园时,陈小婉脚步一顿:“到了阁楼后我还吃了放在桌上的糕点,应该是廖王府里准备的。”   说罢,腹中一阵绞,她压住腹部身子往下蹲,脸色整个儿又不好了。   “我送你过去。”   陈小婉轻推了她一下:“没多少路了,你先回去罢,头一回到廖王府别搅了你的兴致,让这丫鬟陪我过去就行。”   有些神情着实是装不出来的,就如陈小婉,刚才出来的时候两条腿在打颤,现在更是有些站不稳,脸色惨白,眼眶底下甚至还泛了一抹青。   温如意是有些担心她,这样下去人是要虚脱的:“我去叫人给你煮点药。”   陈小婉点点头,忍着那口气让那丫鬟扶她过去,温如意转身上了回廊,朝着花园那儿走去。   回廊里的人有些多,还有几位夫人小姐在赏风景,但刚才她们去的时候那回廊人却很少,温如意猜想那丫鬟是怕她们会被中途叫停下来打乱之后的计划,才挑了僻静些的。   前头有个凤仙姑娘的事,廖王世子这个人在她心中就是个警戒,不论情况是什么,他好色她就扮丑,总是能将人吓退的,至于这件事到底是谁指使……   就当她恶意揣测,谁带她到这儿来的,她就先怀疑谁了。   进了花园后温如意要回阁楼找人去配药,走过去时,身侧那儿传来了一声叫喊,带着些疑惑:“如意?”   温如意转过身,看到前边走过来了两位夫人和几位小姐,初一看都不认识,仔细想想便记起来了,顾夫人和顾小姐。   顾清韵挽着顾夫人笑道:“娘,真的是如意。”   顾夫人脸上随着一抹慈和,看着温如意,笑意浅浅的:“真的是如意,我还想是不是清韵认错了。”   说罢,又与一旁的夫人介绍:“这是我娘家那边的一户邻居,东巷那儿买豆腐的,好些年了,出名的很。”   顾夫人的语气里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将温如意的身份给介绍了个全,她以往也是从东巷出来的,并不觉得这点上有什么丢人。   “你要说豆腐养的我可信,模样真俊俏。”那位夫人瞧着也是好相处的人,笑眯眯望着温如意,瞧见她后头的发是挽起来的,便随口关切了句,“许人了吧?”   顾夫人没说话,顾清韵先开了口,看着温如意说的:“表姐说你进了定北王府,可是真的?”   十来岁的顾清韵,小脸圆滚滚的,看起来是一派天真,问出这句话时眼底还透着清澈,但她说完后,顾夫人和那杨夫人的脸色均有些变化,包括杨夫人身后跟着的两个约莫十三四的姑娘,神情也不同了,其中一个还透了些嘲讽劲。   温如意未有所动:“嗯。”   顾夫人笑了:“前些日子听人说起东巷那儿有人进了定北王府,我还没想到是你。”顿了顿后,顾夫人又添了句,“这样也不错。”   后头那五个字,不添也罢,加上去倒显了几分意味在里面,换做原身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可温如意不就是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圈子里混出来的,这样也不错,大意是在说她温如意那样的家世,也就只能做个妾罢了。   “难怪你能来廖王府参宴。”   杨夫人身后的姑娘不阴不阳来了这么一句,旁边的人拉扯了她都不觉得,目光一直看着温如意,眼底的嘲讽意更足了。   卖豆腐的哪儿有资格到王府里参加宴会,也就是攀上定北王府了才能过来。   顾清韵在得到温如意肯定后有些失望,轻嘟囔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我哥呢。”   这话杨夫人没听见,顾夫人却听见了,转头瞥了女儿一眼,随即对温如意道:“你爹娘过世的早,婚事该有你哥哥嫂嫂来做主,如今落定了不错,他们泉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明明眼前的顾夫人是顾君瑜的母亲,关系也算是很近了,温如意那异样的感觉始终没有出现,就好似是沉寂下了,直到顾夫人提了一句:“说起来君瑜比你年长两岁,婚事也将定下。”   温如意心中涌起一股悲伤夹杂着退怯来。   没出息!   温如意将那不算强烈的情绪强压下去,对上顾夫人,扬了一抹笑:“是啊,这样的确不错,等顾公子成亲过后,夫人您很快也能做祖母了。”   过去温如意见到顾夫人,神情里多少带着恭敬,还有就是女儿家怀着心思,对她的避怯,但现在眼前端的得体的人,除了容貌上一样外,气质是全然不同,一个王府妾室对上个正儿八经的夫人,瞧着反倒还是温如意盛了一筹。   顾夫人笑了:“你入了王府,若是能为定北王生下一儿半女的,往后你的日子就能顺当许多。”   温如意嘴角微抿,垂眸,声音柔了不少:“是啊,王爷待我很好,还说要给我添宅置院,我没别的回报,只能是全心全意的待他,生儿育女之事我还没想过,若是能的话,我愿意为他多生几个孩子,只求自己身体健康,能活久一点陪着他,顾夫人,您说是不是呢,要不然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是便宜了别人的。”   温如意语气可诚挚的很,顾大人前头娶了两房夫人都没那福分早早过世了,都说他命硬克妻,顾夫人可不得好好养着自己身体,要不然这些荣华富贵转身还不得是别人的。   顾夫人听明白了,面色微恙,正要发作,见到温如意身后的人后脸色变了,杨夫人她们脸色也都有变化。   温如意一怔,见她们看的是自己身后,心头涌起些毛毛的感觉,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就是,预感不太好。   很快她就知道是什么预感了,因为顾夫人她们福了福身子后都推开去了,温如意转过身,厉其琛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台阶上,脸上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而他身后的范二少那神情倒是明显的很:哟,温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自打入府以来啊,就独得王爷恩宠,我就劝王爷一定要雨露均沾,可王爷非是不听呢,就宠我…就宠我,这不么,昨晚啊…叫我陪了一夜. .. .. 这身体啊,甚是乏累呢 ———————— 关于迟了更新:嗯,因为我的床不放我过,被子将我锁住了,它们爱我的深切~   ☆、015.王爷金安   温如意足足愣了有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这还真不是她不够机灵,而是厉其琛出现的太突然,一点心理建设都没有,今早她才听吴侧妃说起过王爷还要一两日才能回来,现在瞧见人就在她面前,温如意还以为自己是看走了眼。   很快确定自己不是看走眼后,温如意开始纠结起自己刚才那番话王爷到底听去了多少,但看范二少那般神情,温如意连最后那点盼望都湮灭了,他肯定全听见了。   “王爷待我很好,还说要给我添宅置院。”   “若是能的话,我愿意为他多生几个孩子。”   这两句话开始接连不断在温如意脑海中回荡,当着正主的面捏造这些事,还真是尴尬。   俗话说不要背着人家乱说话,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这话就传到人家耳朵里去了,她不过是想替原主出口气罢了,看不惯顾夫人那瞧不上眼的姿态,却不想连传都不必,人就站在后头听着呢。   厉其琛眼里,她站在那儿,沉静的面色下,微闪的眼神已经透露了一些她的紧张,但她又克制着。   白皙的脸颊上透着微红,不知是撞见了他觉得羞臊,还是刚刚说的气势过剩,还没歇下去,她的眼神还在闪,厉其琛知道,她那是在想办法。   于是他也不做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廊里廊外过往的人也不少,有些远远看着,碍于厉其琛的身份不敢靠近,也有羞红脸站在附近看着的,不论是厉其琛也好,范二少也好,生的都俊朗的很。   温如意的心跳有些快,她轻握了下拳,眼底露了一抹惊喜,朝着厉其琛走去:“王爷,见到您真的是太好了,这廖王府我头一回来,人都找不着,陈夫人腹痛的厉害,人都要站不稳了,可我都不知道去哪儿找大夫。”   半个字没提刚才说的话。   就连王爷意外出现在这儿,她都没先表达一下惊喜和问候。   范二少微张了下嘴,转头看厉其琛,这路数,她是想当刚刚的事是一场梦?   温如意已经走到跟前了,伸手抓住了厉其琛的衣袖,嘴上没停过,飞快的将陈小婉从出门到之前开始闹腹痛的事给说了个全,将陈小婉站不稳需人搀扶,腹痛到只能弯腰,路都走不了,形同的特详细。   神情很担忧,眼神很真诚。   至于刚才她和顾夫人说的话,见鬼去吧,眼下不是有更重要的事。   厉其琛看了眼她揪着衣袖的手,这么近的距离,素着的脸孔下,连嘴唇上的胭脂都淡了,两侧微湿的头发像是经历了什么,诉说着故事。   就算是不喜浓妆,出门也会施些粉黛,她到廖王府来,自己没数吴侧妃也会提醒她,厉其琛喉咙微动,声音出口:“脸是怎么回事。”   温如意抬手摸了下脸颊:“不小心弄脏了。”随后又道,“王爷,能不能快些请个人给陈夫人看看。”   厉其琛扬了下手,身旁的人很快离开,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借遁道:“那妾身去看看陈夫人先。”   手才松开,即刻被厉其琛给反握住了,他的语气甚是平淡:“不用。”   话没有往下说,意思明了,就要她跟着自己走。   这时阁楼那儿吴侧妃她们闻声出来了,见到王爷后先是一喜,随后看到跟在王爷身后的温如意时,几个人的脸色均有变化。   “王爷。”吴媚儿手捏着丝帕,脸上的笑意还没露全,脚也才迈出去一步,对面的走廊那儿王爷已经转身离开了,看着跟随他离开的温如意,吴媚儿脸上的笑意倏地降了下来。   “她怎么!”乔语兰出口的声音有些尖,很快收回去后,眼底迸射了一抹妒意,死死看着温如意的背影,王爷怎么会带她一起离开。   安排好的丫鬟不知踪影,就连陈小婉也不见了,就她温如意一个人回来,那她到底有没有遇到过廖王世子。   “娘娘。”乔语兰扭头征求吴媚儿的意思,“要不要过去瞧瞧。”   “你想遭王爷嫌弃不成。”吴媚儿很快敛起了神色,转身往阁楼里走,一面下令,“把茶和糕点处理了。”   身旁侍奉的丫鬟赶忙将桌上的茶水和糕点收拾干净,叫人重新送过来一份。   吴媚儿坐了片刻之后,看着重新沏上来的茶,再望向花园内此时多起来的女眷,扶了桌子起身:“去找找芍药夫人在何处。”   ……   温如意跟在厉其琛身后,一路都很安静,直到走至廖王府的南面,过了个流水小桥后,前面出现了一个能容纳数十人的亭子。   园林景致宜人,亭外有假山水池,栽了一小片竹林,这时节还是郁郁葱葱的。   亭子内已有人在,似乎就是在等厉其琛,见他出现,纷纷起身,温如意在其中认出了两张熟人脸,晋王世子和廖王世子。   这就像是豪门聚会似的,一群大佬,个顶个身份都高,但他们的神情却没有上回去西山游玩时那么的惬意,对她的出现也颇感意外,仿佛这样的场合,她不该来的。   温如意朝厉其琛身后站了下,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带她来啊。   好在他们的视线并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待进了亭子后,晋王世子便叫人拿出了一个长匣子,巴掌宽,两尺左右的长度,放到桌上后打开来,里面是一支被剪断的箭和两个箭头。   两个箭头是新的,剪断的箭却还沾着血迹,像是从伤者身上拔下来,都没清理过就放在了里面。   晋王世子将那断箭取了出来,朝厉其琛递过去:“和伤你的那支是否一样?”   温如意一怔,抬眸看去,厉其琛伸手去接,用的是左手,看过之后他将断箭交给了范二少,温如意始终是没看到他抬右手,但刚刚在花园里的时候,她抓的就是他的右手。   他受伤了?   范二少仔细看了看,点点头:“一样,都是军器监里造的。”   “这怎么查的清楚,每月领到各营里的兵器这么多,几支箭而已,说明不了什么。”廖风仪将那新的箭头拿出来,再细细看过后,随即又改口,“旧的?”   “没错,伤王爷的那支和这个一样都是旧的,但两年前军器监里就不造这种的了。”晋王世子拿出一本簿子,“旧的那些都在这里。”   “就算是旧的,以前领的和半年内领的又能有什么分别。”   几个人脸色都沉着,温如意这才听明白,王爷在去莞城途中被人偷袭,受了伤,现在要追查下手之人。   温如意朝他手臂那儿看了几眼,所以这才是他提前回来的缘由。   亭子内安静片刻,厉其琛将那新的箭头拿在手中来回翻看,指腹按了下尖锐处,声音微沉:“赃物可运回了?”   “绕山过来,再有两日能到。”   “派人去接应,到城外后找地方先藏起来。”   晋王世子点点头:“那你的伤。”   “先不必查,让他们高兴一阵。”厉其琛的声音里透了一抹凉意,听着像是在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很快把匣子收起来后,桌上摆上了茶和点心,气氛是骤然好起来的,廖风仪起了个头,刚刚才说着生死攸关的事,转瞬就提起莞城那儿哪家花楼里的姑娘嗓子最好。   温如意眼角微抽,这些人精分起来和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这不,以风流著称的廖风仪很快就提到了温如意,将在园子里遇见她的事提了下,语气里还藏了一抹不能理解:“澜兄,你的这位新夫人,特别的很啊。”   大概是之前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到现在为止,看到温如意后廖风仪的脑海里还是会浮现那个头戴花满脸泥的模样,再看现在她的样子,有点难以将两个人重合起来。   厉其琛手握着杯子,指腹无意识的动着,嘴角噙了抹笑意:“她也许是怕你会看上她。”   温如意垂着眼眸不作声,脸上挂着的那抹笑意,从进亭子到现在都没改过,包括他说了这句话,她也就是掀了下眼帘而已。   廖风仪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她怎么知道我会看上她。”   范二少在旁猜了句:“之前你不是讨了凤仙姑娘。”   “那是他自己留给我的,我可没开口讨,京都城里这么多美人,我还用得着在定北王府里挑。”廖风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觉得冤枉,“怎么说出去成了我讨的了。”   几个人笑而不语,廖风仪将杯子一放,也是放弃挣扎了:“得,我背着。”   温如意可全听进去了,豆蔻明明说是廖王世子看上了凤仙姑娘,怎么成了厉其琛自己送的,她没忍住朝他看了眼,厉其琛却已经站起来了,这时她身子还微倾着呢,没来得收回来,就直接撞在了他身上。   身体也太硬了。   温如意脑门疼。      ☆、016.宠过头了   有些疼来的很突然,疼痛反应要比她的意识更快一些,抬起头时,温如意的双眼已经泛了泪润。   盈盈饱藏在眼中,不至于要到落下的地步,瞧着却挺可怜的。   温如意退后了一步,伸手轻揉了下额头。   亭子内特别的安静,按着那些小妾们平日里惯用的,这会儿应该是要撒娇喊疼了,再不济也该泪盈盈的望上几眼,博取些怜惜。   温如意却没说话,垂了眼眸,模样生的好,偏是如此,也惹人怜。   刚才那一撞是在他的肩膀上,厉其琛穿的不是平日里的便服,肩甲有些厚,温如意的皮肤又细嫩,这一撞,露出的光洁额头上,有了一块微红的印记。   厉其琛看着她:“你看什么。”   温如意委屈着呢,轻吸了下鼻子,指了指他的手臂:“想看看王爷的伤。”要不是低头那下,她怎么会撞到。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破天荒说了句:“本王没事。”   站在那儿原是看好戏神情的晋王世子愣了下,厉其琛已经走下亭子了,温如意赶忙跟了上去,留给他们的就是几个背影。   好半响亭子内都没有声音,过了会儿,廖风仪轻敲着桌子评了句:“这女子,不简单。”   带着她来商议事情不说,竟还开口安抚她,一个市井女子而已,从小到大他们见过的漂亮女子可不在少数,哪回真上心。   晋王世子眉宇微皱了下:“王爷做事,自有他的道理。”要说他会被女人骗,那也是不可能的,但真要有什么目的,还是需防范住。   范延皓哎了声:“你们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万一这个豆腐西施是真心待王爷的呢。”他瞧着她很真啊,要不是真心实意的,哪能说表露就表露。   廖风仪看了他一眼,呵笑了声不做评断。   范延皓急了:“你这什么眼神。”呵呵笑是什么意思,他又没说错什么。   晋王世子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态度是一如既往的爽朗:“你一没成亲二无侍妾,你懂女人?”   也没有瞧不起的意思,就是陈述了个事实,范延皓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味,他没侍妾也是罪过?合着得有满后院的侍妾才叫懂?心头顿时不爽:“你们真这么懂,看明白那温夫人的意图了?”   晋王世子和廖风仪交换了个眼神后,后者慢条斯理道:“我去查。”   正当这边准备起底豆腐西施的背景时,那边温如意已经跟着厉其琛到了廖王府的大门口,客人们都在花园里,负责招待的三夫人自然也在花园内,门口只有几个家仆,见定北王爷要走,忙叫人去将马车牵过来。   温如意踟蹰着想说去看看陈夫人,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请人看了没,这时,从那边花园过来的回廊里出现了好几抹身影,吴媚儿为首的,身后跟着乔夫人,再后面些是由人搀扶的陈小婉,一行人就这么赶过来了。   “王爷。”人未到,声音先传过来了,吴媚儿轻提着裙子迈下台阶,看了眼温如意后继而望向厉其琛,神情里透着温柔,“您要回去了?”   厉其琛的视线在她身上定了下,淡淡嗯了声,随即抬头,看向还在走廊内的陈小婉。   陈小婉的情况不比之前和温如意分别时的好,脸色还是很差,半个身子还是挂在丫鬟身上,但喝了药之后至少是没有再腹痛了,只是连跑了两趟厕屋有些虚脱,腿发软,没缓过劲来需要人搀扶着。   听王爷说要回去了,吴媚儿即刻用了快走到台阶那儿的陈小婉做理由:“陈夫人身子不适,我们也该告辞回府了,王爷,我们随您一同回去罢。”   “宴会才开始没多久,你们回去有失礼数。”却不想厉其琛直接拒绝了她的提议,“派人先送她回去,你们留在这里,等宴会结束。”   吴媚儿神情微滞,派人送陈夫人回去是没错,那跟着他过来的温如意呢。   这样的问话吴媚儿不敢提,但她会用别的方式来说,王爷说完后,她福了下身,侧过身对乔语兰和温如意道:“我们进去罢。”   温如意脚步才刚迈动,厉其琛又开了口:“温夫人随本王回去。”   吴媚儿转了一半的身子僵在了那儿,她知道王爷宠着这新来的侍妾,也知道温如意年轻貌美,得王爷喜欢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这也太过了,在花园里将人带去与廖世子他们见面还好说,现在王爷竟还要带她回去。   再转过身时,吴媚儿已恢复了那温和顺从的模样:“是。”随即又对温如意吩咐道,“温夫人,你随王爷回去,可要照顾妥当。”   将一个侧妃的职责都尽了,可谓得体大方,温如意不是没看到她转过来时转换的神情,手还抖呢,笑着的脸也有些僵硬。   厉其琛转身走出廖王府的大门,温如意冲吴媚儿福了下身后跟了出去,随后是丫鬟扶着陈小婉离开,上的是后面那辆马车。   当温如意走上王爷那辆马车时,吴媚儿的眼神骤然紧缩,王爷对这个温如意的喜欢已经超过了她预想的底线,舒侧妃身体一直不好,就算是王爷对她不错,也没什么威胁,这位可就不一样了……   马车上,原本打算去陈小婉那儿照顾的温如意,最后还是十分识时务的上了王爷这一辆,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她一同回府,但温如意的字典里,无法预想到问过之后会是什么结果的问题,最好不要问。   于是马车内一直呈现着很安静的状态。   过了会儿,温如意闻到了一股药味。   之前在花园里没闻到,现在马车内是较为封闭的空间,呆的久了,他手臂上包扎用的药散开来,气味就浓郁了许多。   温如意很难去忽略这个气味,因为她很不喜欢,这让她想起刚穿越过来时被硬生生灌下去的那碗神婆汤,药味混杂着符纸烧过后的灰味,特别难受。   正撇过去时,厉其琛抬起头,四目相对,温如意的神情即刻转了关切,但大概这效果不如之前在亭子里来得好,厉其琛没有作声。   马车内安静的出奇,车外传进来的都是集市上的喧杂声,温如意将视线掉转到了窗外,越发不明白他让自己共乘的目的了,干坐着?   身后的人收回视线后,在温如意没注意时,神情微松,眯上了眼休憩。   ……   一路上没再说什么,终于是熬到了定北王府,温如意下马车后很自觉的去扶了陈小婉,厉其琛下来时,她已经扶了陈小婉走进去了,还不忘与他交代一句,继而头也不回的进了府。   病人要紧,没毛病。   温如意将陈小婉送回了西厢院,扶了她躺下之后,叫侍奉的丫鬟去管事那儿通禀一声请个大夫回来,正要转身,陈小婉拉住了她的手,满是感激道:“如意你真好。”   温如意被她这么拉着没法出去,干脆在床边坐下来安慰她:“让厨房给你备些清粥,不过要等大夫来过后才能吃。”   “我已经好很多了,之前廖王府里三夫人派人给我送了药,喝完后就好很多了。”陈小婉想起来腿还感觉要打颤,其实到现在她都没明白到底吃错了什么,“我后来想了想,早上出门没觉得不舒服,可能是在阁楼里喝了茶的缘故。”   “现在想也没用了。”真要是茶的问题,这会儿还能查到什么,早让人将证据给毁了。   “我去厕屋时你去了哪儿,都没看到你,乔夫人说你被王爷带走了,王爷带你去做什么了?”   “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思问我啊。”温如意笑了笑,抽回了自己的手,“大夫很快就来了,你先休息着。”   陈小婉微动了下嘴,似乎是想说什么,说了个好字后又添道:“等我好了去找你。”   温如意点点头,走出屋子,豆蔻在外面等着她:“夫人。”   晌午都过了,跟着王爷回来,宴会都没吃着,温如意又渴又饿,遂看着豆蔻,可怜巴巴:“豆蔻我饿了。”   遇上总冲着自己撒娇的主子,豆蔻也挺无奈,扶了她往外走:“我去厨房看看,张大娘应该留了吃食,您与王爷一同回来的,怎么都不关心这个。”   听她说有吃的,温如意的心情好了许多,顺口问:“王爷去哪儿了?”   “去景清院了。”   “哦。”温如意毫不在意的应了声,最关心的还是她去厨房这事儿,“你快去,我自己回小庭院就行。”   被推开的豆蔻:“……”   这厢景清院内,舒英让人上茶后遣散了屋里侍奉的丫鬟,请王爷坐下后,微笑看着他:“这一趟王爷收获颇丰吧。”   厉其琛嗯了声,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块玉佩放在桌上:“他让我带给你的。”   舒英拿起玉佩,玉质上乘,雕刻的也简单,是牡丹花佩,翻过来时看到上面的字,舒英失笑,笑过后轻抚着那字,眼神里又带了些眷念。   将玉佩握住后,舒英看着他:“王爷可吃过了?可是要叫人去厨房送些过来。”   “不用。”厉其琛起身,“还给你带了些药,晚些叫人送过来。”   舒英送他到了门口,噙着笑意目送他离开,捏紧了手中的玉佩,抬手轻按在了胸口的位置。   过了会儿有丫鬟从门口那儿回来,对舒英低声说了几句。   舒英望着小庭院那方向,笑意更甚。   ☆、017.你喂我   温如意回小庭院后等了有两刻钟,豆蔻回来了。   手里拎了食盒,进门时温如意就闻到了葱花香,目光便紧锁住了食盒。   放到桌上后掀开盖子,葱花香更浓郁了,豆蔻从里面端出两碗一瓮,瓮内是小清粥,碗里放着的是葱花饼和烧肉。   粥是煮给西厢院那儿陈夫人的,温如意这儿顺带了些,这葱花饼是张大娘特意烙的,粉团里揉了鸡蛋,裹着厚实的葱花,光是闻着味儿就让人垂涎三尺,再说那烧肉,是中午厨房里剩下的,热过后淋在上头的裹浆透出鲜味来,啧啧。   当初她让豆蔻塞的那几两银子还是十分有效的,葱花饼不值钱,就是费些功夫,现在这时辰厨房里闲的很,张大娘还是很乐意做这人情。   温如意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送到嘴里,热乎乎的,油烙过后表皮有些酥脆,咬下去里面又是软糯的,期间爆开来的葱花香味,细嚼之下还能尝到点葱花的甜,三两口的,温如意就吃下了一块。   有些烫,温如意抬了下头,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豆蔻从瓮里舀了清粥端给她,温如意低头喝了口,脸上尽是满足:“好吃。”   豆蔻笑了:“夫人吃什么都觉得好。”   温如意喝了半碗粥,吃下第二块葱花饼时,速度慢了下来,也才有空回她的话:“你不明白。”她是没经历过拍戏时一日三餐都是寡淡的剧组盒饭,休息了还不能吃太多怕会胖起来的日子,如今有这得天独厚的条件,她自然要好好享受。   屋外忽然传来了动静,温如意抬起头,王爷身旁的护卫出现在门口,温如意忙放下勺子起身,厉其琛的身影随之出现。   温如意走到桌旁福身:“王爷。”   厉其琛在门口时就闻到了葱香味,走进屋,桌上摆着的这些吃食已经少了一半,温如意的嘴角还沾着些油星,瞧过去泛着光,甚是美味的样子。   温如意见他在看桌子,便顺了一句:“王爷还没用饭吧?”   厉其琛嗯了声坐下来,豆蔻反应的快,忙添了一碗清粥端到他面前放下,厉其琛没有动,只看着温如意:“怎么不坐?”   “妾身吃饱了。”温如意看到他之后,感觉刚刚才五分满的胃,如今一下涨到了七分满,有了饱意,不想吃了。   厉其琛轻敲了下桌:“那正好。”   正好,怎么正好?   温如意初时没意会过来,很快,她记起了他右手是有伤的,右手有伤不便拿筷子和勺子,总不至于要让他用生疏的左手,那怎么吃饭?   是要她喂?   温如意与他对视了片刻,不太确定,伸手往桌那儿扶了下,厉其琛眉宇一挑,温如意坐了下来。   端了他面前的碗后,温如意拿起勺子轻轻搅动了几下清粥,朝他看去,舀了粥的手也跟着伸出去了,厉其琛垂眸,看着眼前冒了热气的清粥,语气清淡的很:“太烫。”   温如意一怔,有冲动要将整勺子的粥都糊他脸上,但下一个动作却是将手缩回来了,凑在嘴边吹了两下,再朝着他伸去。   厉其琛头微低了下,张口喝了清粥。   喝了几勺的粥后,还要吃葱花饼,张大娘做的时候也没考虑吃的人手有伤,切了大块得一口一口的咬,可厉其琛这般坐着,咬一口饼上的碎屑就容易掉下来,温如意只能靠近些,手心接着,另一只手拿着筷子递给他。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了很多,温如意闻到了他手臂上的药味,他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应该使用茉莉花洗的头发,气味有些淡,闻着却很舒服。   温如意只要抬下眼眸便是能看清楚他的样子。   她想起了一部古装戏中对于男主描述的台词——叔夜之为人也,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这段台词用来形容他也并不为过,厉其琛模样生得不是一般的好,也无怪京城里的姑娘趋之若鹜,只是这人不爱笑,冷峻傲然,叫人不敢生出亲近之心,可她见过冰雪消融的那一刻,他笑起来的样子,糅杂着那番气势却又是纯粹,只一眼就能让人心跳如雷。   对于颜控的温如意来说,就是那天在银楼里,买下摇钱树时,他和摇钱树一样让人挪不开眼。   算算他年纪,和温如意对比起来,有时候想她才是占便宜的那个。   温如意走神时,厉其琛已经松开嘴了,她没能及时夹紧葱花饼,从筷子间直接漏了下来,在她接着的手上撞了下,掉到了他的衣服上。   温如意这才惊醒,对上了他泛着促狭的眼神,再看空荡荡的筷子,忙低下头去,葱花饼正好掉在了他胯部。   “……”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美色祸人!   还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的温如意,很快便伸了手去捡葱花饼,那位置掉的奇特,因为人是坐着的,跨部的位置衣袍有些凹进去,那葱花饼就掉在凹陷的地方,朝外露着他咬过的那边角,仿佛是在喊“快救我出去”。   温如意眼角抽动,将葱花饼拿起来放到桌上,手抽出来的那一下,厉其琛的眉宇微动。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葱花饼很吃油,沾到衣服上很快就印了个痕迹,温如意只得建议:“妾身帮您把衣服脱了。”   厉其琛嗯了声,温如意替他解了衣扣,整件外袍脱下来后,里面衬着的白色衣衫就显得有些单薄,原本外袍穿着瞧不出来的,现在能看到他右手臂上包扎的痕迹。   守在外面的护卫很快去琢园取了衣服,还顺带拿了个药箱,温如意看着一言不发退出去的护卫,视线落在那药箱上,继而又看在窗边坐下的厉其琛。   “来。”   声音不重,也挺好听的,温如意能怎么办,换药呗。   两个人中间隔着小桌肯定是没法换药的,温如意只能坐在他身旁。   打开药箱,里面已经准备好了要上的药膏和纱布,温如意见没有水,让豆蔻去取些烧开的水来,趁着这空隙,转身替他卷袖子。   逐渐的,温如意看到了包扎的纱布。   原来她是有些小情绪的,又是喂吃的,又是要她包扎伤口,什么事儿也不说全,一半靠意会,可不就是位大爷,还相当的难伺候。   但看到纱布内透出来的血迹后,温如意的神情有了些变化,她记得他受的是箭伤,那箭头她在廖王府也看到过,尖端有半指长,扎入身体会是什么感觉?   很快温如意就感受到了。   拿着剪子的右手还没放下,左手慢慢掀开剪开后的纱布,约莫一寸大的伤口露在了温如意的眼前。   伤口上敷着的药都沾到纱布上了,之前处理的有些粗糙,包扎的时间又比较久,纱布粘在了伤口上,刚刚掀开时,又往外渗了血。   她原本想,这幅若无其事的样子,伤应该不严重,顶多是划伤,但都扎成这样了还让人瞧不出来,也着实令人钦佩。   温如意抬起头看他,厉其琛的神情如常,仿佛是不觉得痛。   这不是利箭划过了手臂,这是直接射在了手臂上,偏了一些,运气好没有伤到骨头。   想象一下这玩样儿要是射中胸膛,岂不直接一命呜呼?   温如意小心翼翼将纱布都褪下来,看着泛肿的伤口周边,感慨着:看来王爷不好当,哥哥是皇上,亲妈是太后,这条件人身安全都没有保障。   豆蔻端了一盆烧开的水进来,温如意将纱布浸润下去,稍凉些了后,绞干后替他擦伤口周围,擦干净了后开始翻药箱,还真有止血的伤药,打开来里面是褐色的粉末。   温如意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反对,就将粉末倒在了伤口上。   厉其琛眉头一皱。   “是不是很疼?”温如意看到他手臂颤了下,也是下意识的动作,将那瓶子放到小桌上,直接伸出双手当起了扇子,对着伤口挥了起来,还鼓气轻轻吹了吹,发出了“呼呼”的声音。   眼神是能够骗人,但这样的时候,她流露出来的神情却真挚许多,像是哄孩子那般,脸颊鼓起,小心翼翼吹着伤口,偶然还抬起头确认。   这药粉其实并不是这么用的,温如意一下撒进去,渗入了伤口中,可以说是非常的疼,可疼之外,看着她这么“努力”,又有微痒从手臂间扩散开来。   这感觉,着实有些奇妙。   “还疼么?”温如意伸手轻轻抹了下刚刚擦出的药粉,仰头看他,厉其琛原是镇定的神情下,闪过了一抹微不可见的赧然,真当是哄孩子了?   他从五岁独住一宫开始就没被人这么哄过。   由于背光处,温如意也没注意到,等她低头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效果不错啊。”温如意看血这么快止住,露了一抹笑意,听起来还挺得意的,实际上,这药粉应该与敷的药膏混在一起用,像她这么倒法,自然止血的快。   温如意转过身将药膏涂抹到纱布上,小心覆到伤口上,再隔上一块棉布以防药都渗出来,最后绕上几圈纱布,裁小了最后绕两圈固定住,在末端,温如意顺手的给打了个蝴蝶结,十分满意自己的包扎技术,抬起头看他,嘴角还挂着笑意。   仿佛在说:怎么样,厉害吧。 作者有话要说:  蝴蝶结什么的,可以说十分的女生了 —— 不说以前了,就是现在,凉子手磕碰到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的自己呼呼一下(#^.^#)   ☆、018.抱紧喽   屋子内安静了片刻,对上她那双清澄的大眼睛,厉其琛面无表情的抬起左手,将她打的蝴蝶扯开了。   温如意轻哎了声,只得再替他打个死结,厉其琛眼眸底下,她微噘了下嘴,神情隐去的十分快。   卷上的袖子被她缓缓拉下来,侧着身,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有几缕不慎听话的,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颊。   舒长的睫毛下,眼神认真得很,白里透红的肌肤不见半点瑕疵,翘挺的鼻梁轻轻吐息着,往下,嘴唇微微张开着,是天然的红粉之色。   温如意替他将袖子整理好后抬起头,便对上了他的眼眸,背光处,这么近的距离,像是要陷入一潭深渊。   温如意将手收了回来,眉眼恭顺了许多:“王爷不如在此歇息会儿?”   厉其琛没有作声,温如意就当他是答应了,让豆蔻将小桌子撤下去,取来毯子给他盖上。   等她从烧水房拎了水壶过来时,厉其琛已经靠在那儿睡着了。   这才多久的功夫他就睡着了,温如意原以为他是随便说说,没想到是真的累,也不知道他从莞城回来,赶了多久的路。   温如意放轻了步子,示意豆蔻再去取个小垫子来,慢慢抬起他的手臂,将小垫子搁在了他胳膊下面,以防压到他的伤口。   这般动他都没醒,温如意是确定了他睡的很熟。   继而,她站在那儿,端详起他来。   他从未在小庭院里过夜,温如意听豆蔻说起过,他去别的院子,也从不过夜,再晚也会回琢园去,所以她从没看到过他睡着了的模样。   “后院这么多妾室,还要一个人回去睡。”温如意弯下腰看着他,轻嘟囔了声,“什么怪癖。”   睡着了的样子看起来比醒着的时候讨喜多了,温如意对着他眼睛那儿轻挥了下手,见他没反应,随即朝他额头上探去,快要碰到时顿住了,神情有些小纠结。   犹豫了半响,温如意还是没下手,她倒是想弹几下泄泄气,但也只是想想,得罪不起啊。   温如意便指了下他的鼻子哼了声,伸手替他拉了下毯子准备起来,嘟囔:“要是离开王府,我就…”   几乎是同时,温如意这神情还没收回去,厉其琛倏地睁开了眼,泛着一抹凉意,就这么看着她。   “……!”温如意心底猛地一震,手里的动作没有停,松开毯子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朝他脸颊伸出手去,从额头向下抚,要替他将眼睛给捂上,嘴里还念叨着,“睡就睡吧,忽然睁什么眼,怪吓人的。”   捂完之后,厉其琛不仅没有闭上眼,眼珠子还直接是瞄向她的,刚刚透着凉意,现在感觉脸都黑了。   温如意整个儿心跳加快,可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镇定,起来,转身,后退,朝着门口那儿踱步过去,走了有五步后脚步迅速加快,迈出门槛,关门,一气呵成。   温如意背靠着走廊上的柱子,捂着胸喘气。   哎呀妈,真的吓死她了。   不是睡的好好的么,忽然就醒了,这不是成心的么。   很快的,里面传来了沉沉的叫喊声:“来人。”   温如意反射性的站了起来,当做没听见,朝着小庭院的门口走去,才不过几步路就被外面两个护卫给拦住了。   看着这两张扑克脸,温如意露了个招牌的微笑:“我去西厢院看看陈夫人,你们在这儿好好守着。”   可他们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其中一个道:“夫人,王爷在叫您。”   温如意捏了下拳头,提气,又松了一口气,呵呵笑着打哈哈:“我刚才没听见。”   随即认命转过身,朝着房门走去。   在房门口踟蹰了好一会儿后,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后推门进去,抬起头,厉其琛果然是醒了,靠坐在那儿,目光落在她身上,特别的平静。   就像他真的是刚醒来,她出去之前的睁眼是假象一样。   温如意的脸上绽了一抹笑意:“王爷您醒了。”   厉其琛点点头:“过来。”   温如意心里泛着嘀咕,朝坐塌走去,挨坐下后看着他,神情特别的诚挚:“时辰尚早,您要不再休息会儿。”   厉其琛语气平静道:“离开王府,你想去哪儿?”   温如意的心猛的往上一吊,快速将自己说过的话捋了遍,垂着头,小心瞥了他一下,双手揪着裙摆:“您都听见了?”   他是睡着了,但他睡眠很浅,稍微一点动静就会被惊醒,更何况她靠的那么近,如何会没有感知。   温如意的脑袋点的更低了,低到他看不到她的神色为止,看起来像个认错的孩子,十指绕着裙摆,声音特别轻:“那妾身说了,您不许生气。”   厉其琛看着她纠缠在一块儿的手指,眼底波澜不惊:“说说看。”   温如意眼神微闪:“妾身从小在京都城里长大,最远也只去过西山,今日在廖王府中听她们说起京都城外的一些地方,甚是美丽。”   “王爷身份高贵,妾身却总有年老色衰的一天,不能一直侍奉左右,到那时候,妾身不求别的,只求王爷能放我出府,这样妾身在有生之年,也有机会去别处走走。”   说罢,温如意抬起头,望向他的眼神里已满是情真意切。   在温如意看来,哭的最高境界不是眼泪纵横,也不是嚎啕声大喊,而是那泪水充盈在眼眶内,即落不落,从中透出伤感来。   眨眼间,泪眼便从眼角处滑落下来了,淡淡的痕迹挂在脸颊上,最后两滴泪掉落下来,无声无息的。   眼泪的功效在三分,七分靠神情演绎,这七分中眼神占据了一大半,不能退缩,不能避让,不论他作何反应,撑足六十秒,之后低下头去,抬起手,抹一下眼角,要装作自己没哭,掩饰下情绪,再冲他笑。   此时眼眶泛了一些红,没有哭的很夸张,整张脸还是很有美感的,我见犹怜的样子,瞧着多心疼啊。   温如意不信他不上钩!   但厉其琛听事情永远只抓重点,他抬起手,覆向温如意的脸颊,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清冷的声音里泛着磁性:“现在离开王府的话,你能走的更远。”   话音刚落,厉其琛的指间便渗了她的眼泪,他的话似是启动了开关,泪水汹涌直下,抬眸看她,温如意的眼中带了一抹怨:“王爷您不要我了?”   随后,温如意啪一下将他的手给打下来了,啜泣着指控:“您答应过我不将我送人的。”   厉其琛眉宇微挑,温如意是一鼓作气,直接趴到了他怀里,用力抱住了他,甚是娇蛮的放话:“我不管,就算是我年老色衰,您也不能将我赶出去府去。”   厉其琛的左手置在了她的腰间,声音有些飘:“你不是说想出去走走。”   温如意此时特别牛气:“那您就不能带着我一起出去。”   厉其琛笑了,在温如意看不到的角度,就像是那天给她买下摇钱树时的样子,心情十分的好,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她腰上的镶花:“那你是想永远留在本王身边了?”   温如意心中一凛,揪着他的衣服,骑虎难下。   半响,她咬牙,软软的反问:“难道王爷不愿意?”   厉其琛低下头,看着趴在自己胸膛上的温如意,耳畔想起李临的话:你这么宠着她,难道不怕她是有所图谋。   不说图谋,这胆子倒是越来越大。   茶花会上她不小心将水倒到他身上之后的那恐慌和惧意,进府之后他是再没看到过,她是怕他,却不畏惧靠近他,爬墙偷溜的事没少做,还是个懂得顺杆往上的人。   他喜欢她的小聪明。   温如意趴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作声,便就这么赖着了,也不哭了,轻声啜泣着,嗅着他衣服上檀木熏过的香味,轻蹭了下,将泪眼都抹了上去。   半响,她的头顶传来了他的声音:“好,本王答应你。”   温如意的神情松了几分,她现在是庆幸自己只说了要离开王府,没说别的,要不然大罗神仙施力她也扭转不过来啊。   正要从他怀里起来,身子一撑,腰上的力道不小,将她牢牢锁住了,温如意只得这么趴着,仰起头,骨节分明的手勾住了她的下巴,温如意被迫与他对视。   他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从神情到语气都透了一股慵懒:“如意,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温如意轻啜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觉得哪里怪怪的,有种自己着了道的感觉。   ……   厉其琛接连来了小庭院三日,都是在傍晚的时辰,来的时候护卫都会送药箱,由温如意帮他换药,入夜戌时过半时回琢园。   药箱中的药膏每日都添新,是护卫在外面配来的,而府里上下,吴侧妃她们似乎都不知道王爷受伤的事。   等到了第四天,恢复身体的陈小婉,前来小庭院串门了。   来了说的第一件事,便是关于温如意的,王爷来的这几日,府里可不少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谁说不是呢~ —————— 初始人设如此,要是纠结的点总在女主是妾,男主有多少后院上,那这文看着就没意思了 —————— 感谢各位大佬的地雷和营养液~么么哒   ☆、019.睚眦必报   正午刚过,亭子内阳光撒入,暖洋洋的,晒久了会顿生出困意来。   豆蔻端上来几碟点心,陈小婉抓起一小把瓜子,看着旁边越发懒洋洋的温如意,说在兴头上的话顿时减了一半的兴致:“如意,你就不怕她们找你麻烦。”   温如意看了她一眼,早就有麻烦了,廖王府的事不就是:“你不难受了?”   陈小婉嗑着瓜子摇头:“躺了两天早好了,原本昨天就想来找你的,王爷在你院里,我就没来。”   末了,她嘀咕着不知道吃错了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廖王府宴会一结束,陈小婉腹痛的事就死无对证了,打不疼的事,拿出来说也无用,温如意摸了两颗瓜子手剥了肉,送入口中,指了指桌上的茶果柑橘:“刚复原,这些少吃。”   陈小婉拍了拍手上的碎末儿,支在了桌子上,一脸羡慕的看着温如意:“王爷这几日都在你这儿呢。”   温如意笑了笑,如果厉其琛愿意去别的院,她绝对会欢送。   “你进府一个多月了,王爷是越发宠着你了。”陈小婉嘀咕了声,忽然起身朝温如意挨近,紧靠着她,冲着她挤眉,“王爷在你这儿都做了些什么?”   挤眉弄眼的神情,瞧着暧昧的很,就像是来打听你房事似的,温如意看她这幅好奇样,笑着推了她一把:“你问这些做什么。”   “那天回来时我瞧着王爷的脸色不大好,这几天我不是病着么,也没见到他。”陈小婉赖着不松手,就挽着她,非要从她嘴里撬出一二句话来,“你说给我听听,王爷来了你这儿,你们都做些什么?”   陈小婉的长相属于娇俏可人,不能说妩媚,但有一股机灵劲儿,说起这些话来眼睛还直勾勾盯着你看,讨巧的很,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温如意推不开她,便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软的很,又捏了一把,扬长了声:“好奇啊~我就不告诉你。”   陈小婉一愣,随即捂了自己的脸颊,瞪着她不可置信:“如意你变坏了。”随即又巴到她身上,软声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温如意轻呵了声,勾了她的下巴,轻挑道:“那你说说,为什么想知道。”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得王爷喜欢总比她们得好。”   陈小婉倒是坦率,进了王爷,嘴上不说,背地里不都暗自较劲,她们两个都是东巷出来的,一个地方的人怎么也得相互扶持照应,有什么好的自然也先想到对方。   王爷那脾气,没人敢去他那儿造作,浑身解数也就用在了相互之间的较量。   其实别人也好奇温如意究竟使了什么法子得王爷喜欢,只不过问出口的只有陈小婉罢了,又是送贵重的,又是接连来几天,这都一个多月了,按着以往的惯例也该淡了。   厉其琛要去那儿,和谁在一块儿温如意都无所谓,可要她把这种房中事分享出来,当作经验教给别人,温如意却做不到,她又不是受这些思想荼毒的人,没那奉献精神,你姐我妹的,还要共享这个。   再说了,厉其琛受伤的事,似乎她们都不知道,他这几日一直在她这儿换药,早晨出门傍晚归来,若是吴侧妃她们知晓的话,厨房里早炖上十瓮八瓮的补品了。   别人不知道的,即便是他没特别嘱咐,温如意也不会说出口。   于是她笑眯眯道:“王爷来了用过饭,就坐着休息了,之前让我陪下棋,我哪会这个,所以这几天都是看些书,我识字不多,你也知道的,不懂王爷看的是什么,就在旁边倒个茶侍奉着。”   温如意语气微顿,捏了下她的鼻子:“不都一样。”   原本陈小婉是想问她王爷看什么书的,可温如意说了一句识字不多,她这话也不好说出口了,抬手揉了揉鼻子,看着一副懒劲的温如意:“如意,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温如意抬手支起下巴看着她,眼神勾人的很:“我们可有许多年没见了。”小时候什么样又不能作数。   话说的也有道理,陈小婉瘪了瘪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看她这幅昏昏欲睡的样子,起身拉了她:“走,我们去花园里逛逛。”   再不走动是该睡着了,温如意起身跟着她朝着花园走去。   这时节园子里飘着的都是丹桂花香,闻着便会让人想起一些糕点吃食来,远远的,还有别人在花园里散步。   挑了一处向阳的,扶栏外是小池塘,温如意对这池塘熟悉的很,如夫人跳水专用。   偌大的定北王府,里面修的精致,就连池塘边假山上的绿蔓都有专人清换,叶片黄了的不行,枯了的更不能,池塘里的水常年是清净的,底下铺满了光滑的鹅软石,阳光折射下,能一眼看到底部,鱼儿悠闲。   豆蔻拿来了些鱼食,温如意拿在手中喂了几颗,觉得乏味,就叫豆蔻去找鱼竿来。   一刻钟后,温如意坐在豆蔻搬来的小方凳上,往鱼钩里捏了一块糯米团,往池塘里一抛,饶有兴致的盯着水面。   那边陈小婉把鱼食一放,走过来看了眼她拿来钓鱼的糯米团,笑了:“这怎么钓的到鱼。”   “你别喂,肯定能钓到。”温如意专注的看着那水面,刚刚喂食时混作一团的鱼儿,这会都散开去了,从她这角度看,能够清晰看清楚沉在水里的鱼饵。   陈小婉坐了下来,无聊托腮:“钓上来做什么。”   “吃啊!”温如意看鱼儿咬钩了,忙拎起来,可迟了一步,钩子上剩下那一半糯米团沉下去后引了一众争抢,温如意收回杆子又裹了一团放下去。   陈小婉微张了下嘴:“我听说这些鱼是从外头进回来的。”这是观赏用的,谁拿来吃啊。   温如意嗯了声,她观察过了,这里的水质干净,鱼吃的也不错,养这么肥不拿来吃多可惜:“等下让豆蔻送去厨房,让张大娘煲汤。”   失败过两回后,有了些经验,温如意逐渐掌握了窍门,见鱼儿咬钩了不能急于拉,等它吞了再提,那钩子才会钩牢,拎起来的时候才不会逃脱。   很快的,又有鱼儿试探过来了。   温如意全神贯注的盯着,就等它咬钩了,忽然,对面那儿传来哗啦一声轻响,钩子附近的鱼都被惊动了,就连准备咬钩的那条也调转了方向,朝着声音来源处涌去。   温如意抬起头,乔语兰站在对面,扬了扬手中的碟子,神情有几分得意,水面上鱼儿争抢的正是她刚撒下去的鱼食。   存心的吧。   “温夫人,你喜欢吃鱼就吩咐人叫厨房给你做,这些可都是从峻湖买回来的。”乔语兰朝她走过来,一路还喂着,这群鱼便跟了她游过来,到温如意前面时,那群鱼也涌到了她们前面,乔语兰将空了的碟子交给身后的丫鬟,语气不善,“别将你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习惯带进府,这可不是在东巷。”   “哎,上钩了!”   温如意手里的鱼竿忽然开始抖,要往外扯,温如意忙起身将鱼竿抬起来,偌大的一条鱼被拎出了水面,劲头不小,半空中还用力蹬着,温如意赶快将杆子收回来交给豆蔻放桶子里,转身向乔语兰道谢:“我还要多谢乔夫人,要不是你引的这一群,我恐怕还得等上一会儿。”   “你!”乔语兰伸手指着她,温如意冲着她挑了挑眉,怎么地?   打不得,骂人还落话柄,乔语兰却咽不下这口气,朝着那木桶走去,直接挤开了豆蔻,抬起那木桶连桶带鱼都扔到了水里。   可不等她站起来得意,她的脚下忽然带了一股劲要将她往水里拖,低头一看,她踩到了绑在木桶上的绳子。   桶里那么满的水,扔下去的时候劲很大,等她再要抬起脚已经来不及了,前脚在最边沿的位置,后脚也不稳当,身子还朝前倾的,神情变得很精彩。   “小心。”陈小婉想要伸手去拉她一把,温如意拉住了她。   就差了这点功夫,“噗通”一声,乔语兰掉到了水里。   “救……命。”掉下去后,明明水不深,脚可以着底,人在恐慌之下还是习惯的挣扎,乔语兰连呛了几口水,嘴里又苦又涩,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快去叫人来。”   陈小婉吩咐丫鬟去找人,扭头看温如意,温如意从豆蔻手里拿过那鱼竿,摘了钩子后扔到水里,好心喊道:“乔夫人,快抓住鱼竿。”   乔语兰从水里沉浮了几次,额头忽然被什么戳了下,她伸手去抓,这才抓住了鱼竿,听到有人叫她站稳,尝试性伸直了脚,终于浮出了水面。   乔语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清鱼竿那头的人,快气炸了,双手拉住鱼竿后非但不攀着往岸边走,反而用力的要将鱼竿拉过来,试图把另一头的温如意也拉下水。   温如意在这端感觉到猛地拉力时,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松开了手。   乔语兰一愣,看着掉下来的杆子,朝后仰去。   脚下踩的是鹅软石,人又是在水里站的不太稳,温如意松手后,后劲力将她往后扯去,仰倒在水中后,涌上来的水没过了她的脸。   “唔……救……”   失去意识之前,她只听到岸边模模糊糊传来那样的声音:“突然就拉过去了,我都没反应过来,你看我的手,都蹭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手都蹭红了,好可怜……   ☆、020.哎呀王爷   池塘边上,温如意站在那儿,对面是刚回府的厉其琛,她摊开着手给他看,语气说不上多委屈,听着是陈述事实的,但看她的神情,又无辜又可怜。   厉其琛垂眸,白皙的肌肤上,是鱼竿蹭过的一抹微红。   在东巷长大,市井人家的温如意按理来说要做不少粗活,但小的时候温家两老还在时疼她,沾手的少,之后他们过世,哥哥嫂嫂觉得她豆腐做得好,便叫她专门卖豆腐,旁的事儿也没让她操心。   所以她那皮肤养的甚是娇嫩,大家闺秀养出来似的,鱼竿蹭那两下,瞧着就像是蹭的十分用力。   吴媚儿带人匆匆赶来时,远远看到了站在池塘边上的王爷,尚未惊讶王爷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府,就见王爷旁若无人的捏起了温如意的手,温如意那神情,竟还委屈的很。   再看池塘内被人捞起来的乔语兰,吴媚儿眼底闪过一抹复杂,脚步加快了很多,隔着远远的距离,拔高了声音喊道:“王爷,您回来了。”   温如意早就看到吴侧妃了,等她喊出口时才从厉其琛手中抽回了手,捏紧了往袖口底下一藏,往后退了两步,有些不好意思。   “妾身见过王爷。”等到了王爷面前,吴媚儿又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站的位置也巧妙的很,就在王爷和温夫人中间靠后些,只要往前一步就能间隔他们,但不往前走,也不显得突兀。   厉其琛从空了的手掌那儿收回视线,淡淡嗯了声,吴媚儿便看向温如意:“温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温如意说的特别简洁:“乔夫人不小心掉下水了。”   谁都看到乔语兰掉下水了,这不正在被拉上来么,吴媚儿素来端的大方,问的很是耐心:“怎么会不小心掉下水?这边前阵子才修过,也不会滑到。”   温如意指了指孤零零飘在池塘内的木桶:“乔夫人踩到木桶的绳子,滑下去的。”   这时跳下去的老妈子终于把乔语兰拉上来了。   那边丫鬟取来了盖的衣裳,原本昏昏沉沉快要晕过去的乔语兰,在得了新鲜空气后,被那老妈子用力按过人中,猛地咳嗽了一阵后,终于有些清醒。   她张开眼,缓缓看了围着的这些人,视线在厉其琛这儿扫过,很快那眼神又收了回来,神情开始转变,豆大的眼泪滑落下来,嘴角一直在颤抖,凄婉哭道:“王爷,您要给妾身做主啊!”   若是有那力气,她肯定是要扑到王爷身上去的,可她实在是站不起来,便在贴身丫鬟娟儿怀里哀哀戚戚的流着泪,望着王爷,眼神里是百转千回的柔。   大概乔语兰是察觉不到自己此时是什么样子,浑身湿淋淋不说,主要是脸上的妆花了,偏她又是个喜欢添浓妆的人,此刻瞧着,泪眼周边全是染了水后墨开来的乌黑,嘴角上还有抹开去的胭脂,红的颜色一直到了脸颊上,画的眉也淡了,化了的墨从边角滑落下去,变成了两条长眉横在脸上。   落水的人救起来基本都很惨烈,即便是再不好看,别人也是先关系身体,不会太在意样子,可若是偏要在这时博取同情,让别人都注意着她,冲击力就大了。   用四个字来形容:惨不忍睹。   只见厉其琛眉头一皱,转过身直接对吴媚儿道:“送回去。”   吴媚儿是左右为难,一来她想让乔夫人接着往下说,但看她那张花了的脸,她也有些不忍看,这幅狼狈相,要是令王爷嫌恶,还是早点送回去的好。   但乔语兰不肯啊,见王爷扭头,生了些力气出来的她挣开丫鬟直接跪坐了下来,低着头哭道:“王爷,温夫人害妾身落水,求王爷您做主。”   温如意刚想夸她这一跪倒是对,起码看不到脸了,可听到她说的话,不禁想笑。   吴侧妃心中微松了一口气,在乔语兰身旁蹲下来,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水,不动声色使了几分力,将她嘴角化开的胭脂擦去,又擦了擦眼眶边上,替她拉紧了披着的外套,关切着:“乔夫人,这可不能乱说,你得讲清楚。”   瞧着不那么惨烈的乔语兰哭腔道:“我来花园里散步,见到温夫人在这儿钓鱼,还说要煮了吃,便上前劝了几句,可温夫人偏不听,还钓上来一条,妾身就想把那鱼倒去水里,可……可却被绳子绊了一下,陈夫人来扶我,还被温夫人拦住了,落水后她,她还故意又将我推倒在水里,想淹死我。”   越说越可怜,没有瞎编落水的事实,但就是把温如意形容成了个见死不救还落井下石的人。   她拉回陈夫人,又松开鱼竿导致乔语兰倒回水里差点晕过去,心肠不是一般的黑。   吴媚儿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看温如意,询问的语气:“温夫人,你真的这么做了?”   吴侧妃说话也挺有意思,不问她乔语兰说的是否事实,而是断定了她的确这么做了,用难以置信的口气来询问,显得她多坏啊。   厉其琛还是没有看乔语兰,而是看向温如意,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半点波澜都没有。   温如意微抿嘴,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池塘里的鱼,不能吃吗?乔夫人只说是峻湖带回来的,没说不能吃啊,我想这时节的鱼正是肥美,峻湖带来的应该格外好,就想钓一条上来,晚上给王爷煲汤补补身子。”   乔语兰一愣,她说推下水,她说钓鱼!!!   连吴媚儿的神情都有些尴尬,文不对题,怎么继续往下说?   厉其琛眼底泛过一抹兴致,声音微沉:“能吃。”   温如意颇为遗憾:“妾身是钓上来了一条,可惜乔夫人说不能吃,给倒下去了。”说罢又有些感慨,“乔夫人一定是心地善良的人,不舍它们丢了性命。”   “!!!!!”乔语兰一口气没上来,原本冻的苍白的脸,一下给憋了通红。   “温夫人,即便是如此,你也不能拦着陈夫人不救她,还将乔夫人推回水中啊。”吴媚儿大意是明白了,当着王爷的面乔语兰不会说假话,温如意却是拦了陈小婉,后来又将她倒推回去,那便是前头有再多的理由,也掩盖不掉后面的事实。   温如意还觉得委屈呢:“池塘内的水不过半人高,跳下去也才没过腰腹,木桶内全是水,乔夫人扔的那么用力才会被绳子带下去的,岸边的坡陡峭,我若不拉着点小婉,她也会被拉下去的,吴娘娘,我若是想推她,又何至于拿鱼竿给她帮她站稳,是乔夫人在水里拉的太用力,这鱼竿才会脱手,我一个弱女子,哪里有这么大的力气。”   身材纤瘦,柔弱无骨,可不是弱女子。   吴媚儿有一瞬话滞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她承认了自己拉陈小婉,但却是因为不想她也被拉下水,也承认了自己松了手,力气不够没抓牢,也有错?   一旁的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的陈小婉微张了张嘴,听着好像是没错。   “你就是故意松手的,我在水里怎么可能用力拦你,我就是想扶着鱼竿上岸,温夫人,你的心肠也太歹毒了,是非黑白任你说,在这里蒙骗大家,娟儿和陈夫人都看到了,当时你就是故意拉着陈夫人不让她救我!”   乔语兰是真的气急了,她就是故意的,还装无辜,欺人太甚!   吴媚儿怕她情急之下口部责任惹恼王爷,急忙扶住了她用力捏了她的手臂:“你别激动。”   “乔夫人,你若没有用力拉鱼竿,我拉不住脱手的时候,你怎么会往后仰倒。”温如意很想认真告诉她,这世上有个名词叫‘惯性’,她若好好扶着走,即便是鱼竿掉了,她也不会倒,说她故意松手,怎么不说她故意用力拉。   “你胡说!”乔语兰要跳起来,被吴媚儿生生压了下去,到这时候吴媚儿要再看不出王爷的态度,那她这几年在王府里算是白呆了,王爷摆明了要护着温如意,就算她是故意松手,能怎么挑错,又不是她推下水的。   “风这么大,小心着凉,来人,先把乔夫人扶回去。”吴媚儿用力掐了下乔语兰的手臂,直到掐疼了她,乔语兰这才收敛起了神色,含着泪起身。   “王爷,妾身先送乔夫人回去。”吴媚儿朝厉其琛微福了福身子,看了温如意一眼,转过身带着乔语兰离开了。   陈小婉站在那儿跟着福身告辞,带着丫鬟先回了西厢院,池塘边上就剩下几个人,还有依旧飘在池塘里的木桶。   厉其琛饶有兴致:“你想给本王煲鱼汤。”   当然不是!   温如意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您不是受了伤,就想给您补补,可惜了,又给放回去了。”   厉其琛抬了下手,身边的护卫也不知道打哪儿找了网兜,哗啦一下从池塘里捞上来了一条,顺带连木桶都给捡回来了,放到了温如意旁边,只听见那肥鱼在木桶里蹦跶。   “……”温如意笑的柔柔的,“妾身这就将它送去厨房。”   厉其琛看了眼不断往外溅的水,嘴角似有笑意,淡淡道:“你亲自做?”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会会,嗯,周末睡过头。 ———— 刚刚凉子做了一件大事!起来写完后手很凉,凉子的先生在被窝里玩手机,凉子就把手,伸进了被窝………………这就叫□□的唤醒~   ☆、021.“爱”的料理   汀兰院内,换下湿漉漉的衣裳后,乔语兰靠在床上,依旧觉得冷。   即便是娟儿拿来了暖手的炉子,捧在怀里乔语兰的身子还是会颤抖,之前在外吹了这么久的冷风,还不能缓过来。   心里也是越想越气,抬头看一旁的吴媚儿求道:“娘娘,她仗着王爷就敢这样,根本不把娘娘您放在眼里,娘娘您要为我做主啊,一定不能饶了她!”   吴媚儿心中也有怒意,但她并不会像乔语兰那样表现的这么明显,让娟儿去倒些热茶来给乔语兰暖暖身子,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再要去说落水前后的事,乔语兰气的表情都扭曲了:“我看到她在池塘边上钓鱼,就上去劝阻了几句,她非但不听,还钓上来了一条,这些鱼是去峻湖运过来观赏用的,哪个上不了台面的会在池塘边上钓鱼,我就上前把木桶丢下了水,被那绳子给绊住了,拖下了水。”   “陈小婉要来拉我的,手还没碰着就被温如意给拉住了,掉下水后她还用那鱼竿戳我,您看。”乔语兰撩起还有些湿的头发,适才在池塘边上没瞧见,她那额头上红红的多了块戳印,险些给戳破了。   吴媚儿在听到她将木桶丢下去时就皱了眉:“不是她推的你,你为何要去丢木桶。”   乔语兰脸色一僵:“我……”   “你就是气不过也不能这样,拎木桶的人是你,也不是她害的你被绳子绊下去的,就算是她拉着陈小婉不让她救你,但王爷信她,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是她乔语兰先故意找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之后人家落井下石,说得难听点,都是她自己活该。   乔语兰绷直着身子,脸色憋青,愤愤道:“娘娘您是没看到她松开手时得意的样子,也不把您放在眼里,现在就这么嚣张,以后更过分!”   吴媚儿又不笨,字里行间总说温如意不尊重自己,无非是要自己替她撑场面,但这颜面找的找得回可不是她说了算的,今天要是温如意推了她,那怎么也得讨了公道,可是她自己招惹上去的,又吃了亏,如何讨?   “要不是我拦着你,你以后就别指望王爷再来你这院了。”   乔语兰脸色一黯,恶狠狠揪着被子,一张姣好的面容,看起来狰狞的很:“难道就这么算了。”   “我知道你不甘心,但这件事只能这么算了,也不要去王爷跟前讨说法。”吴媚儿看她依旧是愤愤不平,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别怪我不提醒你,王爷那脾气,就算是你哥哥在他底下当差,也是保不住你的。”   乔语兰身子一震,犹如斗败的公鸡,泄了气坐在那儿,可满心的都是去不掉的不甘,哪有这么容易算了,这口气没出,她算不了。   屋子内安静了会儿,乔语兰转身拉住了吴媚儿:“娘娘,这件事可以就这么算了,那往后呢,难道就任由她这么放肆!”   吴媚儿眼眸微缩,很快恢复如常,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淡淡说了句:“宫宴的日子快到了。”   ……   这厢乔语兰愤恨难解,那边厨房内,温如意对着木桶中的鱼很是发愁。   她扭头看张大娘,张大娘微笑的看着她,温如意动了下嘴角,第三遍说出口:“张大娘,要不你替我杀吧。”   张大娘分外和蔼的回答她:“夫人,既然是要您亲手做给王爷吃的,就得您亲自动手,小的在旁指点您就好。”   温如意看了眼四周,她怀疑这是厉其琛故意吩咐的,就算她亲手做,也不用从头到脚都自己来。   温如意又做了一会儿的心理建设,抬起手,伸入了桶中。   活鱼不好抓,滑溜溜的,只听见咚的一声,厨房内的人停下了手中的活看过来,那边的灶台旁,温夫人以浑身跟着鱼儿扭动的姿势,捧着鱼往台子上走去,手里的鱼往前窜,她也跟着往前倾,砰的一记重响,从手里脱出来的鱼掉在了砧板上,还在扑腾。   温如意抬起胳膊抹了下脸上的水,扭头问张大娘:“然后呢。”   “……”望着倒了一地的水,张大娘跨了一步,神色如常的指点,“夫人,用刀将鱼敲晕了,就好去鳞。”   紧接着,厨房内的众人便看到温夫人双手拿着刀,做着那样的姿势:上上……下下,上上……下下,似乎是在对准头部,要准备往下敲。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耳畔传来张大娘的声音:“夫人,用刀背敲。”   “哦哦。”温如意看了眼刀尖朝下的,连忙反了个面,深吸了一口气,对准了那位置,啪的用力砸了下。   声音很大,众人一震,温如意睁开眯着的眼,看那挺尸般躺了的鱼,有些高兴:“晕了!”   豆蔻拿出帕子替她擦了下汗,温如意接过张大娘递来的小耙子,开始刮鳞。   这活儿不难,就是得花点时间,新手耗时更久点,台子边上溅了不少,温如意的手上也是,但她做的特别认真,认真到张大娘出手阻止,从她手里拯救了那条再刮下去肉都要没了的鱼。   “这就好了啊。”温如意放下小耙子,指了指被张大娘拿去剖腹去内脏的鱼,“尾巴上还没干净。”   张大娘利落洗干净鱼后又取水冲了砧板,终于忍不住问:“夫人,小的听说您家里是做卖豆腐生意的,平日里也经常打下手,这些活儿您不都会的么。”   温如意尴尬的笑着:“我不会杀鱼。”   张大娘点点头:“这鱼是大了些。”   听见她这么替自己圆话,温如意更尴尬了,她何止不会杀,烧也不会啊,她除了煮泡面和用微波炉,别的都不会啊。   张大娘哪里晓得她的心理活动,给她准备了炖汤的料,指点她先将鱼油煎一下。   “……”温如意看着面前的这口锅,有些绝望。   屋外是傍晚的天,风轻花香,一天的暖人的阳光后,到这时辰余留下的热意,特别的舒服。   院子里的几株常青树上,一群鸟儿停在上面,相互依偎着,安静而美好。   忽然,厨房内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是哐啷的动静,很快传来“好了”“没掉下去”之类的字眼,常青树上的鸟儿,一只都不剩,全给惊跑了。   这厢小庭院内,一壶茶沏上来,窗外送入丹桂花香,尤为的惬意。   厉其琛执着杯子,低头吹了吹,听到旁边护卫描述过厨房内的情形后,微怔了下,继续喝茶。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手中的东西由茶杯换成了书册,窗外的天色有些暗下来,厉其琛倚在枕靠上,神情专注的看着书册里的内容,屋外走廊深处,终于传回来了脚步声。   厉其琛放下书起身,温如意走了进来,身后的豆蔻手里拎着个食盒。   翻开食盒后,将里面的菜端出来,最底下压着的就是煲好的鱼汤,掀开盖子,厉其琛看到了一条断了脑袋的鱼,鱼头一半沉在汤里,身子中间还断了一截,像是遭受了什么劫难,肢体分离。   温如意始终保持着从容不迫的神情,就算是将厨房弄的鸡飞狗跳,到现在张大娘他们还在收拾,她也得把这什么都不会的事实给掩盖下去。   拿起勺子舀了半碗汤,温如意将碗端到厉其琛面前,笑盈盈道:“王爷,您尝尝,这是妾身特意为您做的。”   汤的成色不行,是因为油煎火候不够,中途险些从锅中掉出来,救回去后鱼头也断了,中间还被温如意一铲子切成了两半,张大娘担心她再这么炒下去不等加水炖就已经成鱼肉糊了,就提前加了水炖煮。   当然这些事温如意是不会告诉他的,只舀起来一勺送到他嘴边:“太油腻了也不好,王爷现在适合清淡点的。”   厉其琛垂眸看了眼那汤,鱼香味挺浓,生姜味更浓,她是添了多少料下去。   “你尝过了?”   “当然尝过了,淡一些好。”温如意提了下手眼神微动,示意他赶紧张嘴喝。   停顿了会儿后,厉其琛看着她,张开嘴。   寡淡,像是煮完后又用不少水冲过的寡淡。   温如意期盼的看着他:“王爷喜欢么。”   “……”   厉其琛没回答她,而是问:“张大娘是不是帮了你。”   “张大娘在旁指点我的。”温如意还想喂他,呵,多喝点,都喝完了才好。   厉其琛却直接推开了她手里的勺子:“你不是会下厨么,怎么还让厨房里的人帮你。”   温如意不乐意了,她当然知道这汤不好喝,本来更难喝,张大娘挽救之后才这样的,但他这恶人先告状的本事也太强了,死要面子,承认不喜欢怎么了!   “妾身担心您吃不惯,所以才让张大娘指点一下,除此之外可都是妾身做的,这鱼是妾身亲手杀的。”温如意神情难过的放下碗,“王爷要是因为这个不愿意再喝,妾身再去给您做就是了。”   说罢,温如意直接起身,吩咐豆蔻:“你去池塘,再捞一条上来。”说话间,眼眶都有些湿了,说要她亲手做的是他,现在又说指点都不行,这不是糟践她的心意么。   正要跨步离开,温如意的手被他给拉住了,用力了几分,温如意被迫坐下来,别过头去不理他,生气。   厉其琛脸上多了些笑意,声音尤为低沉,带着些蛊惑的吸引:“真是辛苦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真的只打了个爱/的/唤醒而已,就给口口的,大家都这么污,凉子很喜欢~啊哈哈哈哈哈哈 ———————— 厉其琛:本来想不动声色的拒绝……   ☆、022.“爱”的惩罚   温如意给王爷喂了大半碗的鱼汤,厉其琛眼底透露出来的深意越渐浓郁,温如意见好就收,也担心真的喝多了会闹肚子,借着鱼汤凉了需要去热一下的由头,让豆蔻将整个瓮搬去隔壁的烧水房,继而开始喂他吃别的菜,等那边的鱼汤将要热好,这边也吃的差不多了,正好收拾过,也就不用拿过来继续喝。   皆大欢喜。   此时天色已黑,屋子里格外安静,温如意帮他褪下外套,解下纱布正要给他上药,厉其琛轻飘飘说了句:“先沐浴。”   一刻钟后,立起的屏风内,最多容纳两个人的浴桶内,滚滚热气冒出来,染的空气雾蒙蒙的。   厉其琛的手有伤,只能搁在浴桶上,温如意站在一旁,从水里捞起布巾,替他擦背。   经常在外奔走,他的皮肤不算白,看着十分健康,搁起双手后,后背肌肉拉起来,坚实有力,宽阔的肩膀下,手臂紧硕,布巾上的水从肩膀滑落下去,顺着到了手肘处,雾气腾腾中,滴落到了水中,泛起一圈涟漪。   用夸赞身材了得男明星的话来形容,便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这样的触感,摸着也十分享受。   温如意神游之际,哗啦一阵水声,厉其琛转过身来面朝着她,温如意手中的布巾便到了他胸口的位置,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对着他胸膛抹了好几下。   “……”温如意呆了下,手一松,布巾便落到了水里,还有向下沉的趋势。   温如意赶紧伸手去捡,可还是慢了一步,只得往前趴一些,整条手臂都探到水里了,好不容易抓到布巾,踮着的脚有些抽筋,抬了下,她的上半身不由自主的往浴桶里倒。   轻呼声响起,温如意飞快抓住了厉其琛身后的木桶边沿,将自己稳定住后松了一口气,哗啦一下从水里提起另外一只手放到边沿上固定,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神后,温如意表情一僵。   此时她是什么姿势呢,双手从他肩膀那儿伸过去扶着木桶,将他拢在了自己双臂之间,整个身子前倾着,脸贴的他极近,往下是他的胸膛,往上是他的脸颊。   温如意脑海中不禁闪了这么个词,壁咚!   袖子和裙子浸湿了一截,连带着她脸颊都湿漉漉的,而厉其琛只要低下头,便能众览她衣襟下的所有,随着她紧促的呼吸下,衣襟中起伏着的云团,若隐若现。   温如意知道这会儿不能松手,她只要松开,就会趴到他身上去,可也不能一直这么保持着,于是,她的呼吸更急促了。   若兰芳香的气息传递过来,雾蒙蒙的热气沾染在脸颊上,结成了水珠,顺着往下滑落,“咚”一声轻响,厉其琛眸色黯下,嘴角勾起了笑意,抬手在她脸颊上轻抚了记,声音充满了诱惑力:“勾/引本王?”   温如意撑的双手都打颤了,撑着笑意:“王爷,您能不能扶妾身一把。”   厉其琛直接抓住了她的一只手,从浴桶边沿上拿开,温如意一下失了支撑点,另一只手不能全然撑着,就朝他身上靠去。   哗啦水声响起,温如意感觉自己胸口全溅透了,水从脖子上直接流淌下去,她单手架在他脖子上,跟着他的身子终于得以站直。   温如意微松了一口气,抽回了手擦了下脖子,发现自己上半身都是湿的,根本擦不干。   水还在往下淌,顺着胸前一直往下,只能补救的拉紧了衣服不让它继续往下流,这时,厉其琛从浴桶中出来了。   温如意转过去拿架子上的衣服要帮他披上,只裹了下半身的厉其琛直接握住了她的细腰,翻了下,温如意面朝了浴桶背对着他,一步的距离,尚未明了他是什么意思,耳畔传来了他沉沉的声音:“趴下。”   ……   温如意后来直接累睡过去,醒来之后,天已经大亮。   再去回想昨天晚上,温如意只记得自己趴在浴桶边上脚软到撑不住,最后被他架到了床上。   还有他靠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后天随本王入宫。”   温如意托腮坐在窗边,半响抬起头问豆蔻:“明天是什么日子要入宫?”   “每年十月初,宫里都会挑一天举办宴会,往年府里只有侧妃能去参加,夫人这回去,可是能见识一番呢。”豆蔻刚从厨房里取来炖好的燕窝,稍放了会儿后端到她面前,“府里新做的衣裳前两日也送过来了。”   原来是入宫参加宴会,温如意理解过来厉其琛所说的入宫是做什么后,又有些疑惑他说的随他入宫是什么意思,参加宫宴不是应该跟着吴侧妃一起么,她就算是再不清楚规矩,也知道宴会中男女眷是分开的。   豆蔻还在念叨入宫时应该如何穿戴,还将温如意的几身衣裳都拿出来好好搭配挑过。   但到了第二天,这些一样都没用上,天没亮时琢园那儿侍奉的嬷嬷差人送来了一身侍从的衣裳,温如意端详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厉其琛要做什么。   他要她女扮男装当小侍从入宫去!   宴会是在傍晚,吴媚儿和舒英在下午时才会出府,王爷行踪不确定,她们也不与他一同入宫。   所以温如意早一个时辰离开的时候,前院那儿并没有人送。   等到温如意上了马车,一刻钟后消息才送到吴媚儿那里,吴媚儿正坐在梳妆台前挑首饰。   乔语兰在旁侍奉着,手里还捧着一个面饰匣子,有些羡慕。   成套面饰金光闪闪,即便是王爷出手大方,这也不是经常送的,乔语兰出身不高没有多少嫁妆,王府上下,也就吴媚儿的首饰物件最多。   丫鬟进来禀报时,吴媚儿刚从乔语兰手中的匣子内挑起一支钗,尚未戴上,听完丫鬟的禀报后,啪的一声,那只钗被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金子质软,这么一掌下去,顶端的镂空镶花直接给拍扁了,乔语兰眼角微颤,来不及心疼,见吴媚儿动了怒,忙开口:“娘娘,她那样上不了台面的人,入宫肯定会丢人,到那时候,宫里自会有人惩治她。”   吴媚儿斜了她一眼,松开手:“她在宫里闹笑话,还不是丢王爷的脸。”   乔语兰神情一滞,一旁的丫鬟已经从她手里拿走了面饰,又重新换了一套。   “那该怎么办?”   吴媚儿恢复了神色,挑了首饰戴上后,淡淡道:“就让王爷带她入宫。”王爷对她越特殊,在这皇家,就越不是件能容的下的事。   乔语兰没能意会她话里的意思,但她识趣的很,也没问为什么,捧着匣子,等吴媚儿把首饰都戴齐了后才夸道:“娘娘的这身衣裳,与这首饰般配极了,也就娘娘您能衬的起。”   娇生惯养起来的吴媚儿,皮肤是不错,这般衬着的确好看,对着铜镜欣赏了一阵后,吴媚儿起身,抬手披上外套,指了下搁在那儿被拍扁了一支钗的面饰,懒懒说了句:“送给你了。”   乔语兰满脸喜色:“多谢娘娘赏赐!”   彼时吴媚儿已经走出去了,乔语兰没急着跟上去,而是看了好几回那面饰,怎么都掩不住高兴,半响才忙追出去送人。   ……   这厢马车行了两刻左右的时辰,到了宫门口。   算起来这是温如意第三回出府,自然是兴致高昂,时不时看窗外,待看到数排守卫后才放下帘子,外边马车的速度缓下来,停了片刻后,很快又继续朝前。   再撩开小窗帘往外看,只看到了宫墙。   这段路也不短,马车跑了一阵子后停下来,外面的护卫将车门打开,温如意看了厉其琛一眼,利索的下了马车。   朝四周看去,高高的宫墙外天色是湛蓝,再往下看,这一道长廊无形中就给了人压抑感,这么高的墙,接连几道,将皇宫和外面隔绝开来。   厉其琛下马车时温如意一直在扶帽子,刚才头抬的太高了,偏大的帽子戴着不太稳,这会儿总是往后掉。   厉其琛往前走去,温如意一手扶着帽子跟上,他走的太快了,她只能小跑,跑起来帽子更不稳了,干脆两只手捧着。   从背后看过去,这身材娇小的侍从,跑起来很是有趣。   走了约莫百步后,厉其琛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跑着小碎步的温如意忙急刹站到他身后,双手扶住,稳了!   厉其琛却朝她走过来。   温如意仰起头看他,在他伸出手后下意识想要缩,还是忍住了,便张大眼眸看着他的手往上抬,继而到她后脑勺的位置,拉了下帽子的后面裹住了她包起来的头发,前面这边拔高了些,正好卡住。   帽子戴牢后是有紧实感的,温如意很明显感觉到了,她抬手轻轻碰了下,笑眯眯看着他:“真的不会动了。”   唇红齿白小侍从,这身衣裳由她穿着,别有一番风味。   厉其琛眼神一闪,转过身去,温如意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好像不用跑了,前面的厉其琛走慢了许多。   没走多久前面就多了一群人,身穿着官服,像是聚众在说什么,其中有人先看到了走过来的厉其琛,提醒过后大家都瞧见了,很快,这群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敬畏的对着厉其琛行了礼:“定北王爷。”   感觉这些人有些怕他啊,温如意转头看厉其琛,他微敛的神色下,喜怒不知,无形中带着威严,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令人敬而远之,更像是一位王者。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本书在这周三入v,入v当天万更~~~~也就是后天~ —————— 凉子只想认真写文,但这几天的事太糟心了,应该是个妹子吧,请你不要在我的文下面乱带节奏,反反复复翻看别人的留言,在底下胡说八道辱骂男女主有意思?这还不够,特意前后去留言有意思?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心理要这么做,不喜欢看的话可以不看,实在没必要这样,最后,祝你生活愉快!   ☆、023.粉面桃花   都是在这儿等人领他们过去,所以行礼之后,这些官员依旧是站在那儿。   但气氛是明显的有些尴尬,原先高谈论阔,这会儿说什么都有些小心翼翼,倒是有想与厉其琛搭话的,温如意看他们犹豫了好久,半响才上前,看起来年长不少,面善,笑呵呵的问:“王爷前些日子去了菀城,不知五水的案子进展如何了?”   厉其琛看了他一眼:“魏大人是希望本王有进展,还是希望本王什么都查不到。”   在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户部侍郎魏大人自然不会受这样的话影响,依旧是笑呵呵的:“五水一事皇上甚为关切,下官自然是希望王爷能有所进展。”   厉其琛嘴角微扬了下:“本王听闻魏大人府上又添了新丁,老当益壮,儿孙满堂,可喜可贺。”   别人不清楚情况,魏大人自己心里却是很清楚定北王说的儿孙满堂是什么,长孙三岁了,自己的小妾又生了个儿子,小叔子年纪比侄子还小。   可不是老当益壮。   但这些人也惯会装,魏大人笑着邀请厉其琛:“下月弥月宴,还请王爷赏脸来吃酒。”   厉其琛垂眸,摸了下戴在手上的扳指,声音有些沉:“好。”   这话说完,再要回到刚刚莞城的话题就显得很刻意了,于是魏大人笑着致意后退了回去,之后没有人再上前来搭话。   这儿人太多了,温如意也不能像刚才来时那样看的这么放肆,便乖乖跟在他身后。   过了会儿,不远处有公公走来。   这位公公先是对着等候的大人们行过了礼,差后面跟着两个小太监领众人去宴客的殿中,再到了定北王面前,恭恭敬敬请道:“王爷,皇上请您过去。”   厉其琛淡淡嗯了声:“走。”   这句话不是说给那公公听的,而是在提醒身后的温如意,她微垂着头跟过去,从那些官员身边经过时,接收好了好几道探究的目光,世上的人也不都是傻的,这身材娇小的模样,要不然是十三四岁没长开的少年,要不然就是女扮男装,哪一样都显得定北王轻狂。   温如意倒是镇定的很,一路低着头,经过这些人之后才抬起头,巍峨的宫殿映入眼帘,瞬间惊艳到了她。   她拍过几部古装剧,其中有两部是宫斗剧,剧中用于拍戏用的宫殿也不如她现在看到的来的有气势,帝都的紫禁城倒是比这更加巍峨,但去的时候看到的都是游客,无法代入朝代感,反倒是这儿,给与她的冲击更大。   温如意一面走一面看过去,走了有一段路,绕过了回廊又经过一段宫墙后才到了一座宫殿前,上台阶后,领路的太监朝厉其琛福了福身,跨入殿内禀报,不多时,他又走了出来。   “王爷,皇上请您进去。”   厉其琛转头看温如意:“你在这里等着。”   温如意点头,看着他跟着那位公公走进去,转身看回廊里守着的人,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整条走廊里站了十几个守卫,这还不算台阶下的,远远望出去,没多久就会有人巡逻经过。   守卫森严。   温如意朝旁边站了些,在她旁边是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太监,两个人对望了片刻,温如意冲着他笑了笑,对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赧然。   随即他先开口了,声音特别小:“你是定北王府上的侍从?”   “是……是啊。”温如意故意压低了些声音。   他又问:“你多大了?我今年十五。”   温如意寻思了下,又对比了下自己和他的身高差距:“我十三。”   温如意再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前,不明显么?看不出她是女的?   实际上是角度不对,小太监没有注意到,在听到她说自己十三岁后,眼底闪过一抹羡慕:“王爷对你真好啊。”   “……”温如意愣了下,好像哪里不太对?   很快她笑着说了声是啊是啊,那边正好有人过来,两个人便都低下头来。   来的是一个宫女,瞧着有二十多的年纪,十分的稳重,她手捧着一碗药,走到门口不等人通报就进去了,这边殿内,厉其琛刚说完莞城的事,见宫女进来送药,往旁边退了步。   宫女看着皇上喝完了药,收了药碗,对着定北王行礼后,退了出去。   殿内剩下他们,厉其铭摆了摆手让他坐下,声音清朗:“这件事明日再提,先说说你的事。”   厉其琛坐下后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一改刚刚的正色,显出了几分随性:“我能有什么事。”   厉其铭加重了些声音:“你的终身大事!”   “皇兄这是要给我赐美人?”厉其琛笑了,语气里充满了玩味,“不过这模样别太差。”   厉其铭看了他一会儿,末了叹气:“说起这个你就不正经,你也老大不小了,这年纪理当成亲,晋王府,李临与你同岁,他那长子可都三岁了,你要是觉得哪家小姐好,告诉皇兄,朕和母后为你赐婚。”   厉其琛握住杯子,轻轻放在桌上:“太子今年有九岁了吧?”   “嗯,你现在成婚也能早早生下孩子。”   “我与皇兄相差十岁,靖儿才九岁,皇兄二十三时才有子嗣,我如今还早。”厉其琛说罢后起身,“这件事委实不用急。”   “罢了罢了,朕说不过你,快走,别在这儿碍朕的眼。”厉其铭不耐烦的摆手,厉其琛福了福身后大步朝外走去。   殿内安静下来,侍奉在旁的公公为皇上重新添了一碗茶,安慰道:“皇上,王爷他总是会成亲的。”   厉其铭眼神微闪,端起茶抿了一口,瞧不出什么情绪,过了会儿缓缓道:“准备一下。”   “是。”   ……   此时殿外走廊上,温如意正和这小太监说着话。   “这样啊。”温如意点点头,看这小太监的脸色有变化,转过身去,厉其琛站在了她身后。   小太监连忙行礼,头垂的低低的。   温如意见他脸色微凝着,也跟着垂头,跟在他身后朝宴客的大殿走去。   走了一段路后,听到他在前面问:“聊什么这么开心。”   温如意看着从袍子底下露出的脚尖:“也没什么,那小太监说他是京都城外人氏,五岁时赶上旱年,颗粒无收,家中没有办法将他卖到了宫中,之前一直在内务府当差的,半年前才调到这边来。”   厉其琛脚步微顿,语气里不明意味:“连人家家底都打听清楚了。”他似乎也没有在殿内呆很久。   温如意抬起头,他正转过头来,温如意笑的特别无辜:“这不是在等王爷您。”   再说也是那小太监先搭话的。   厉其琛转过头去没再说什么,朝前走去,温如意微瘪了下嘴,忙跟上。   走过这边走廊后,从另一条路出去,温如意被绕的有些晕,又过了一条宫廊,眼前多了些花坛,走过去后终于到了一座宫殿,这宫殿并不大,但从外观看着就很精致,殿外来来往往有不少宫人,还有官员进出。   引路的太监将他们引到门口后就退下去了,由门口侍奉的宫人再领进去。   温如意微垂着头跟在厉其琛身后,一路都在看这些官员对他行礼,等到了就座的地方,依旧还有很多目光飘过来,但奇的事,他的周围挺空的。   也有不少目光落到温如意身上,这满殿之中,敢自己带了侍从过来近身侍奉的,除了定北王也没有第二个人。   有些人眼儿尖,一下就看出了男女,这不,在里面与别人聊天的晋王世子李临就发现了她,走过来与定北王打招呼,视线落到温如意身上,意味深长道了句:“王爷好兴致。”   温如意特别低调,头微垂,乖顺的呆在厉其琛身旁。   厉其琛看向另一边聊的畅快,又时不时朝他这儿看过来的几个官员,平静道:“都来了。”   “王爷从莞城回来后没有动作,以为风声过了,今儿都来了。”李临说的时候笑眯眯的,就像是在聊一些稀疏平常的事,视线与那些人对上后,还十分友好的点头致意,待转过身时笑意才敛下来,补了句,“戚老也来了,听说先去拜见了皇上。”   他们说的温如意都听不懂,视线便落在了厉其琛面前的桌上,那儿是刚刚呈上来的糕点,宫里的吃食从外观上就十分的有吸引力,以前温如意管这些叫道具,有些就是面粉捏了在外上个色,有些直接是塑料的,如今面前的,香味都飘过来了,她不由吸了吸鼻子。   厉其琛朝温如意那儿看了眼,与李临对视,语气里颇具玩味:“告状的挺及时。”   就这时,殿外传来了高声传呼:“皇上驾到——”   殿内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温如意也跟着跪了下来。   悄无声息的,就听见门口那儿有脚步声,温如意抬了下眼帘往桌前铺着的石板看去,很快看到了明黄色的袍子。   看了会儿后温如意觉得有些奇怪,袍子下的龙履前行的姿势怎么一深一浅,寻常人不都是平稳向前。   她不敢抬起头,所有人都低着呢,只能用余光看,待到那“平身”二字响起,起身后,温如意望过去,皇上正要移步进去坐下,看到一半身子后温如意的感觉更明显了。   这大卫的皇帝,好像有腿疾。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午十点准时更新~~~~   ☆、024.王爷罩我      这想法生出来时, 温如意怔了怔, 随即看向厉其琛, 顿时觉得哪儿有些怪。   温如意所了解的,按正常来说, 就算一个皇帝不是文韬武略之人, 没有卓越的治国能力,他也该是一个身体健全的人,这是贵为至高无上的皇帝最基本的威严, 身体若是有残疾,不太可能会被先帝立为储君, 除非是有比较特殊的情况,但也是少之又少的。   温如意若记得没错的话, 当今皇上很早就被立作为储君, 先帝驾崩之后顺利登基,就是不知道这腿疾是何时的事,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关于此的信息。   在座这些官员身后都站有侍奉的宫人,温如意站在厉其琛身后,不同于别人的衣着, 瞧着有些突兀, 所以她也不敢直接抬头看, 只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似乎厉其琛并不是这么想的,他能将她带到殿里来,就不会管别人是什么想法,由着温如意代替了宫人的职责, 给他倒酒,即便是皇上看下来,他依旧是我行我素。   很快上前表演的舞女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温如意跪坐下来给他倒酒,想到了什么,酒壶轻轻一颤,险些将酒溢出,忙放下来掩饰心里的念头。   厉其琛看了她一眼,身子往后倚了下,和这些官员一样,视线落到了这些翩然起舞的舞女身上,温如意微松了一口气,身子朝下蹲坐了些,双手握着酒壶,看着面前莺莺燕燕经过的女子,脂粉香飘过,不禁感慨。   这宫中宴会也太奢靡了。   这不过是傍晚,这样的宴会要持续到天黑,期间数支歌舞,表演的人都换了好几批,无外乎的,这些人的衣着都相对暴露,衣领宽松,弯腰时便隐露春光,也有露腰身肚脐,这些平日里嘴上喊着管束和礼教的官员,这会儿个个目不转睛看着,当舞女跳到他们身边经过时,表情厉都掩不住那享受。   温如意心中冷哼,呵,男人。   温如意不再看这些官员,趁着大家都在看表演,偷偷往最上座的地方望去,当今皇上和王爷长的挺像。   瞧着比王爷成熟许多,坐在那儿面带了一抹笑意,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帝皇威严,却也是不易接近的。   而最为相似的地方应该是那双眼睛,兄弟二人,皇上要温和些,厉其琛更为凌厉。   这皇家的基因不错啊,温如意内心嘀咕着。   “看什么。”   耳畔忽然传来声音,温如意忙收回视线,拿起酒壶下意识要给他倒酒,却发现酒杯还是满的,于是讪讪放下来,再也不敢继续看了。   过了会儿,温如意觉得有些无聊。   倒不是她不喜欢看美人,而是看久了有些视觉疲劳,再说这些人身上脂粉味太重,还不如回定北王府看如夫人她们。   心中想着,眼前表演歌舞的人纷纷退了下去,音乐声停止,众人如梦初醒。   紧接着,温如意便感受到了一阵来自群臣的“拍马屁”功夫。   这些个臣子情绪激昂的很,不知是喝了酒还是观了美色,涨红着脸,先夸宴会好,再延伸出去,今年秋收,各地都是捷报,喜获大丰收,之后便是要夸皇上治国有道,让百姓过上了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这些情绪主要来自对面的一些官员,反观温如意这边的一排,特别的安静。   从厉其琛开始,晋王世子他们皆都是喝着酒,有的随声附和一下,有的都没应,不过这并不影响那些官员表达情绪,轮到后边时,其中有个老者颤颤巍巍起身,朝着皇上敬了一杯酒:“吾皇万岁,皇上励精图治十余载,国家昌荣,此乃是我大卫之幸。”   厉其铭举了杯,点头:“朕听闻戚老你前阵子身子不适,可是辛苦了。”   “皇上仁厚!”听到皇上抚慰他辛苦,戚老侯爷激动的直接跪了下来,磕拜行了个大礼。   起身时还得由人扶着才能站稳,温如意这角度看过去,袍子在抖动,双腿在打颤。   起身后戚老侯爷的双手还没放下,呈着恭手的姿势,明眼人瞧着就知道他还有话要说,厉其琛拿起温如意刚刚倒满的酒杯,抿了一口气,酒味还没完全四溢,耳边就传来了戚老侯爷痛心疾首的声音。   “吾皇恩泽,掖州修水渠一事本为造福百姓,但负责此事的定北王却将数以百计的百姓赶出江城,枉顾他们的性命,蛮力驱逐,臣日前听闻此事,万分痛心,到现在为止这些百姓都还没被安顿下来,眼看着冬日将至,这些人却无容身之处。”   说的太愤慨激昂了,以至于戚老侯爷的整张脸都是通红的,他那神情里满是对那些百姓的关切和担忧,再者,便是对非但没有帮到百姓,反而将人驱逐出城的定北王的痛斥。   在场不少官员都吃过定北王的亏,所以都没吭声,此人招惹不得,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他们若站出来和戚老侯爷一同义愤填膺几句,等出了宫可就不好过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会遭他报复。   没了乐声和舞女的殿上特别的安静,温如意扭头看他,厉其琛脸上的神情未变,反而像是有所预料一样。   她忽然想起刚才晋王世子过来时说的话,王爷早就猜到戚老侯爷入宫参宴不会有什么好话。   这时,正激动的戚老侯爷又道了句:“身为监造大臣,公事不妥,今日这样的宴会,还将一个女子乔装成这样带进殿来,老臣斗胆问一句,王爷,您可还记得这宫中规矩!”   这一瞬,温如意的身上聚集了数道目光,原先不敢明着看的,戚老侯爷说完之后,便都无所遮掩的投了过来,探究的,看好戏的,还有幸灾乐祸。   厉其琛眼神一黯,放下杯子,指尖碰触了下桌子,轻慢的吐了两个字:“倒酒。”   温如意的身子向前微倾,显得格外镇定,要知道对她而言这点目光真的不算什么,走过数次红地毯的温如意,什么样的眼神没接收到过,她稳稳端着酒杯,给他倒至八分,收回身子坐在那儿,微垂下头。   这一幕到了别人眼中,旁若无人的让侍从倒酒,便是没把戚老侯爷放在眼里,那怎么说也是元老级别的大臣。   戚老侯爷气的不行,目中无人,枉顾宫中规矩,嚣张,简直是太嚣张了!   场面有些僵,投注在温如意这儿的眼神并未消散,她悄悄看了厉其琛一眼,这儿的所有人都没带侍从,唯独是他带了,该不是拿她来气这些人的吧。   “其琛。”   上座的皇上终于开口了,望向厉其琛这儿,语气却十分缓和:“掖州的事,戚老说的可是真?”   厉其琛这才将身子坐直,收了脸上的随意:“回皇上的话,掖州修水渠一事一直是由范大人在主理,戚老所说的枉顾百姓性命一事,臣弟之前从未听说。”   厉其琛话音刚落,坐在那边的范延皓起身了,恭恭敬敬行礼:“皇上,戚老所言,确有此事,不过实际情况并不是如他所说,这些百姓被驱逐出掖州之后,都已回各籍所在,而之所以会将百余名百姓驱逐离开,委实是出于无奈。”   戚老侯爷冷哼了声:“驱逐百姓哪里担得起这无奈二字!”   范延皓朝戚老侯爷那儿转去,声音很响,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戚老有所不知,这百余名百姓与水渠无关,他们是江城外窑坊内的工人,衙门内却既无手实,也没有他们的版籍,而这些人,在江城外的几个窑坊中已经做工多年。”   不是掖州人氏,又没有版籍,衙门里对这些已经呆了好几年的人一无所知,死了身份难查,犯了事都很难追踪,这样的人大批留在江城内外,就是个隐患。   范延皓当即查封了这几个窑坊,但这些之前被人招来做工的百姓却发难了,没了活计,没钱赚,说是官府的人断了他们的生计,接连闹了好几回,范延皓揪出了几个带头闹事的关进了衙门,余下的竟还拖家带口的来衙门外面闹事,非说讨说法。   细查之下才发现这些人是受了被查封的窑坊指使,范延皓脾气是好,厉其琛脾气却不好,消息传回来后,直接让范延皓将那些窑坊的坊主也都抓了起来,这些百姓则驱赶出掖州,派人一路将这些人送回了原籍。   行事虽然有些野蛮,但的确是立竿见影,遇上这些刁民,好言相劝无用之下,只能采取些手段。   范延皓说罢,想到了什么,笑着问了句戚老侯爷:“下官若是没记错,戚老您就是掖州江城人氏,江城外窑坊诸多,不知有没有戚家的生意。”   坐在底下的戚家二老爷又是急又有些担忧,何止是有,端的那几个窑坊就是戚家的,但招黑工的事侯府这儿是不清楚的,窑坊的事素来交给几位庶叔伯在打理,侯府这儿每年就是收些红利,这回他们把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也只说了几个窑坊都被定北王派去的人查封了,还将人关在衙门里不放。   本来几个窑坊而已,谁都知道皇上和太后惯着定北王,戚家是要将这亏给吃下的,可现在范大人这么一说,话虽不明,听的明白的却都猜到了范大人所查封的是谁家的窑坊,而父亲还在那儿振振有词说王爷的不是,就是闹了极大的笑话。   要是知道父亲会在这场面上提这件事,他是怎么都不会让他起来说话的,但现在要拦也拦不回来了,只能干着急。   戚老侯爷这边,此刻的神情也十分的精彩,他年纪是大了,脑子还没浑,听到范延皓说百余名黑工时就知道了这事和江城那边的窑坊有关,遂憋着那涨红的脸,半个字驳不出来,快把自己这把老骨头给憋晕过去。   温如意远远瞧着都觉得那位老臣脸疼。   “百姓既已遣回,便无大碍,至于这窑坊,查封过后就按律处置下去,戚老你看如何?”厉其铭温和的看着戚老侯爷,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戚老侯爷忙要下跪,这把老骨头却有些撑不住了,亏的旁边扶着的宫人眼疾手快,厉其铭挥了挥手:“坐罢。”   坐的近的,都能看到戚老侯爷额头冒汗,坐下之后,对面那边,之前还兴致高昂夸赞皇上,这会儿都有些安静,皇上将视线投往定北王那桌,这时坐在皇上左下方,隔了两个位置那儿传来了笑声:“还是其琛会享受。”   发出笑声的是中安王,先帝的兄弟,并非一母同胞,排行第六,又称六王爷。   此时他已喝到了半醉的状态,红着脸,神情和语气里满是揶揄,从那边看向厉其琛这桌,肆无忌惮的看着温如意。   厉其琛懒懒端起酒杯:“皇叔说笑了。”   “来,让你这侍从过来给皇叔也倒上一杯。”中安王扬了下手中的酒杯,目光一直看着温如意,直白的神情,其中掺杂的意味,比那些官员投注过来的,更让人不舒服。   温如意握着酒壶的不由一紧,抬起头看他,心里其实有些紧张他会叫她过去倒酒。   厉其琛伸出手,手掌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指腹轻轻摩拭,微垂的眼眸也瞧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半响,他淡淡吐了两个字:“不行。”   周围的气氛有些怪,都知道定北王行事乖张,但这怎么说也是长辈。   中安王笑了,微眯着眼,就连温如意都听出了他声音里丝丝的不对:“看来其琛这是舍不得了,不过一个侍从,给了六叔又有何妨。”   厉其琛收回了手,抬起头看向中安王,脸上有些许的笑意,随性回道:“六皇叔府上可不缺侍从,何必与侄儿讨,若是喜欢,不如请皇兄赐几个。”   中安王看了他一会儿,脸上的笑意越渐放大,转过身看皇上:“看来只能向皇上求了。”   厉其铭将厉其琛的一系列动作都收到了眼底,脸上的神情始终是温和的,非但没觉得他们这番话哪里不妥,反而是劝了句:“君子不夺人所好,六皇叔,其琛喜欢的,从小到大就没有让与过别人,还是朕赐几个侍从到你府上。”   皇上此音刚落,晋王世子他们的脸色微变了下,但都是沉得住气的人,反观厉其琛,像是没听懂似的,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写足了他能够肆无忌惮的本钱,亲哥惯着。   温如意不太懂这些权谋之事,但怎么听都觉得那句“从小到大就没有让与过别人”不太对,王爷喜欢的就不会让人,那他要喜欢皇位呢。   这一殿之上的人,个顶个都是演员。   皇上说了这句话,中安王便没有继续说要温如意去倒酒,气氛看起来有些缓和的样子,很快,又有歌舞上演。   殿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皇上留到酉时过半后就离开了大殿,这时殿内的气氛才真正活起来,在脂粉香和酒味的覆盖下,许多官员都喝醉了,有些实在罪的厉害的趴在了桌上,来回之间还有敬酒的,也有出去透气的。   皇上已经离开,此时要出宫也可以,殿内进出都十分自由。   厉其琛正与范延皓说着话,不远处还时不时有戚家人投来目光,这时殿外走进来了两个宫人,直走到了厉其琛的面前:“王爷,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厉其琛看向温如意:“你留在这里。”   范延皓忙接了句:“我与李临都在的。”   厉其琛点了下头,跟着那两个宫人离开。   殿内的人又少了些,温如意站在那儿无所事事,委实有些无聊,范延皓大约是看出来了,建议道:“温夫人,外面有鱼池,你若是觉得呆在这儿闷,可以去花园里透透气,只要不出花园就行。”   温如意早就不想在殿里呆了,福了下身后绕过去走出了大殿,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台阶,朝往那边掌了灯的假山亭落走去。   殿内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还有相互搀扶着离开的,范延皓看着她出去后,转身便与别人聊了起来,并未注意到在温如意出去后没多久,有人跟了出去。   …………   女眷那儿,太后娘娘早早回了景安宫,坐了会儿后喝过一杯茶,外头宫女进来禀报,定北王来了。   太后即刻叫人去备儿子喜欢吃的点心,看到厉其琛进来,脸上笑意浓了不少:“琛儿。”   “儿臣给母后请安。”厉其琛行了礼,没等坐下,太后就招手让他到自己身旁来,底下嬷嬷已经端上来了点心,厉其琛坐下后,太后催促着他吃一些,“宴会上光顾着喝酒了是不是。”   这样的宫中宴会,谁也不是奔着吃来的,厉其琛顺着太后的意思吃了几口,太后便这般慈和的看着他,待他放下筷子,叫人送茶,语态温和:“母后之前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厉其琛喝了口茶:“都不喜欢。”   太后手中即刻多了几本名册,往他这儿推了推,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后续准备都做好了:“那你看看这些,你不是与晋王府的世子交好,李家二小姐倒也不错,温婉大方,还有这齐国公府的嫡大小姐,今年刚十五,样貌人品都是好的,性子也不错,看看这个,张太傅的女儿,他过去教导过你几年,他的女儿,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哀家见过几回,确实是教养的好。”   厉其琛一页页看下来,这些都是京都城中被人踏破门槛去求娶的人,身份家世都很好,与他都很般配。   太后期许的看着他:“你中意哪个?”   啪的一声,厉其琛把这些都合上了,语气特别的懒:“哪个都不中意,母后您要是非要儿臣成婚,儿臣府里还有两个侧妃,那就立那吴媚儿为正妃,左右她进府也有些年,对府中事务熟悉,也掌了些中馈之事,不挺合适。”   “不成,吴侧妃身份太低,做不了王妃。”太后笑意微凝,毫不犹豫就否决了厉其琛的话,吴媚儿那身份,做个侧妃也就罢了,正妃那是绝不可能的,她儿子的正妃,家世身份那一样都不能差。   “母后觉得她不合适,儿臣也觉得这些人不合适。”厉其琛端着杯子,笑的十分随意,“更何况现在这样挺好,娶了正妃管束颇多,儿臣不喜欢。”   “娶妻生子乃大事,岂是你不喜欢就不做的,你也该胡闹够了。”太后是拿他没办法,儿子的脾气她很清楚,逼不得,只能劝,而劝不劝的住,还得看他心情。   厉其琛笑了:“儿臣没有胡闹。”   太后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哀家听闻你又纳了个妾室,偏宠的很。”   “嗯,是个十分有趣的人,母后您见了也会喜欢的。”厉其琛承认的直接,也没遮掩什么,口气与平日里太后问起别人时一样,要说多的,就是多了些笑意,有趣的人总会令人心情好。   见他这么说,太后也没有流露出别的神情来,只道他注意分寸:“府上人多,不能没有管束,你不在时,也不能叫她们乱了规矩,哀家这儿指派个嬷嬷过去,好好教导一下她们,将来等你娶了正妃,这些人中侍奉惯了的,留下一两个可未尝不可。”   “府上已有苏嬷嬷她们。”   “你那府里本就要再多添些人。”   说到此,厉其琛便没有继续坚持:“全凭母后安排。”   太后气笑了:“别的不听,这些事倒是答应的快。”   厉其琛把玩着手里的杯子,神情看起来漫不经心:“母后高兴就好。”   “天色不早,哀家乏了,你也早些回去罢。”太后扬了扬手,每回说起这些事,她都倍感乏累。   厉其琛起身告退,走出景安宫时,外面放起了烟花,腾到高空绽放,衬亮了片刻天空后又暗下来,很快,新一轮窜起。   往景安宫这边的宫廊上多了几抹身影,厉其琛抬头,陆晼莹站在那儿,身穿宫服,头戴凤冠,正微微笑着看他。   “皇后娘娘。”   “之澜不必这么生份。”   厉其琛看了眼她身后宫人手中的食盒,提醒她:“母后已经歇下了。”   “竟是歇下了。”陆晼莹轻念了声,随即抬起头,“忙完了宴会的事想过来与母后请安,既已歇下那便算了。”   厉其琛从她身边经过,要回前殿那儿去,身后陆晼莹忽然叫住了他:“听闻你今日带了个侍从入宫参加宴会,还是个女子,在殿上出尽了风头。”   “皇后有这等闲工夫,不如想想如何早日为皇兄生下子嗣。”   陆晼莹轻笑,并不介意他拿这件事来说:“太子聪慧,皇上喜欢,本宫也无需急,倒是之澜你,大可不必做这些,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兄弟多年,皇上他又怎么会不清楚。”   厉其琛转过身,嘴角勾了一抹玩味:“那皇后娘娘以为,本王是什么样的人。”   “掖州多窑坊,做活的那些人,有不少都是从外面招来,没有版籍的也不止戚家那几座,这回他们是吃了暗亏,有苦也没处说,王爷出这一招,莫不是和莞城的事有关?”   陆晼莹生的很美,即便现在不是十七八的年纪,岁月也没在她脸上留下过什么痕迹,这么一张脸,入宫前在京都城中是数一数二的,入宫后也不输那些妃子,但厉其琛看着,却想起了另外一张脸来。   同样的话,她会怎么回答呢。   大概都是毫无建树的夸奖话,王爷您英俊潇洒,神武英明,天上绝无地上仅有,是妾身心中最好的王爷。   厉其琛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这是她会说的话。   今天她穿那一身侍从服稍有些大,不过正好将她的身形都藏在了里面,戴帽子时那无辜的样子,倒真有几分粉面小书生的模样。   宴会时她就开始打哈欠,这会儿不知在做什么。   想到此,厉其琛只淡淡回了句:“后宫才是皇后该管的地方,朝堂之事,皇后还是少过问的好。”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陆晼莹扶在宫女手臂上的手一紧,敛下笑意,浮了一抹暗沉。   …………   温如意站在亭子内,接连打了数个喷嚏后,彻底没了观鱼的心情。   “谁这么惦记我。”温如意揉了揉鼻子,打喷嚏打的眼泪水都出来了。   转身过准备回殿中去等王爷回来,温如意才跨出一步,那边亭子外就多了个身影,这附近有灯柱,亭子里也不暗,所以她一下就认出了来人是谁,在殿上说要她过去倒酒的中安王。   温如意心下暗道不好,这人忽然出现在这儿,附近又没什么人,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温如意放下手,朝身后摸了摸,最后瞄准了放在石桌上放茶果点心的碟子。   中安王喝了不少酒,之前是半醉,这会儿是喝高了,看温如意的眼神越发的轻挑,从她脸上往下扫,如此看了两圈,人已经走上来了,脚步有些晃,笑呵呵的盯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老色胚!   同样是皇家中人,说起来中安王长的也不差,可温如意就是厌恶他那双眼睛,透着对女子的轻视,却又贪婪的很,这样的脸上安这么双眼,又猥琐又恶心人。   温如意不做声,他走过来时直接走到了他对面,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他向左她就向右,中安王一看她要躲,就直接站在门口那边,不让她出去。   “我那侄儿倒是挺喜欢你,还将你带进宫来,连杯酒都不舍得让你给本王倒。”中安王眼底的神情流露的越发明显,涨红的脸上,还摆着那副自认为迷人的笑脸,邀请着温如意,“不过他喜新厌旧的很,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新欢,到时候可就会忘了你,不如你跟了本王,本王一定会好好疼你。”   温如意没忍住,脱口而出:“你想得美!”   见她不从,中安王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沉着脸威胁她:“你别以为躲着就没事,只要本王开口喊,这殿外的所有人就都会看到是你在勾引本王,到那时候,你看定北王还会不会要你。”   说罢,他竟直接朝温如意扑过来了。   温如意快步往亭子出口那儿逃,中安王的速度也不慢,一下拉住了温如意的手臂,没抓紧,滑脱到她手腕,摸到了她的皮肤,中安王的神情又变了,露出几抹享受来:“难怪他宠着你,果真是有些本事的,乖乖从了本王,到时候荣华富贵,都有你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温如意挣脱不开,转过身抄起桌子上的碟子朝他脑袋上拍了过去:“我让你占我便宜!”   瓷盘脆的很,砸到中安王头上直接碎了,中安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砸懵了,身形一晃,松开了对温如意的桎梏。   人还没站稳,见温如意要走,他还踉跄着几步过来要抓她,神情凶狠的很:“你敢打本王!”   温如意已经迈下台阶,追下来的中安王却因腿软,身体无法顺利操控双脚,走得太急直接从第二阶跌了下来,摔在了温如意的身后。   那一声摔的有些响,这么大的体型撞在地上,光听声音就觉得疼了,温如意转过头去,中安王正爬起来,额头和鼻子上都是血,嘴角也磕破了,但他似乎喝多了不知道疼,还想着要抓她,嘴里念叨着要让她生不如死。   忍无可忍,温如意在他冲过来时,直接给了他胯/下一脚。   中安王当即跪倒在了地上。   “我让你占我便宜,我让你摸我的手,老娘的手是你能随便摸的么。”温如意用力推了他一把,已经处于半晕状态的中安王半个人直接扎进了一旁的花坛里,动弹不得,温如意还不解气,踹了他后背一脚,“还想让我跟你,你有什么是我看得上的,要身材没身材,要样貌没样貌,长这么猥琐还让我给你倒酒。”   不知是疼晕还是醉了,温如意踹那一脚他竟然没反应,那就再来几脚,左右打都打了,要是醒来要杀她,那现在也得打够本!   “还敢上这儿来调戏老娘,我温如意是你想讨就讨的么,我让你看不起我,让你看不起女人,我让你轻视我。”踹到脚有些累了,温如意喘着气瞪着他,一把将帽子摘下来,当做扇子给自己去火,“你还想和厉其琛比,你有他帅有他有钱么,他是小鲜肉你算什么东西,老娘就是瞎了眼都不会看上你。”   用力又补了两脚,温如意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手叉腰一手挥着帽子,凉风吹来,爽了。   朝不远处飞快看了下,趁着没人注意,温如意准备快点回殿内去。   才刚转过身,原本无人的小径上,厉其琛不知何时出现的,站在那儿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温如意刚才打人时的气还没喘匀,这会儿见到他后猛的提了下,更喘不匀了,手中的帽子戴也不是扔了不是,最后捏在手中,心虚朝扎在花坛内的中安王看了眼,飞快收回来后,挺直着腰杆脱口而出:“不是我做的!”   厉其琛朝她走来,看了眼六皇叔后背衣服上的脚印,淡淡嗯了声。   温如意一点都不心虚:“他喝多了自己摔进去的!”   厉其琛又嗯了声:“他来这里做什么?”   温如意抬起头看他,嘴一瘪,这眼眶就有泪水了:“他欺负我。”   想着是要哇一声扑到他怀里装可怜好,还是潸然泪下博取同情,温如意正想着,耳畔传来他近似揶揄的声音:“你踢他的时候不是挺有力。”   温如意哪有这么轻易就言败的,委委屈屈的看着他,饱含泪水的双眼,瞧着可怜极了:“他说自己比王爷您好,要妾身跟了他,妾身不答应他还威胁说妾身勾引他。”   厉其琛的脸色一下黯了,看向中安王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危险:“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想非礼我!”温如意捕捉到了他那眼神,忙往严重里说,能不能保住自己就看这一回了,她打的可是皇上和厉其琛的皇叔,真要讨说法,够她喝好几壶的。   话音刚落中安王的身体忽然动了下,花坛中发出痛哀声,中安王双手撑着这些灌木,后背微弓,双膝朝前跪了些,作势是要爬起来。   温如意犹如惊弓之鸟,飞快的躲到了厉其琛的身后,把他的手臂牢牢抱在手中:“王爷,他……他要醒了。”   温如意原想着他赶快带自己离开这里,却不想,在中安王挣扎着要起来时,厉其琛抬起一脚直踹在了他的腹部,那力道之狠,直接把整个人都踹进花坛里面了。   只听见闷哼一声,中安王的身子翻了一下后,彻彻底底晕了过去。   厉其琛的神情特别平和,仿佛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似的。   “……”温如意呆了会儿,这是亲叔叔还是仇人。   看花坛中一点动静都没有,温如意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沫:“他不会是死了吧。”   一只手扶上了她的脸颊,她抬了眼帘与他对视,厉其琛似笑非笑:“现在知道怕了?”   “……”温如意抱着他的手臂狗腿道,“王爷在我就不怕。”   厉其琛呵笑了声,朝大殿那而走。   温如意忙跟上,才走了一步,脚下踩到一块硬物,与那小径上铺着的鹅软石撞在一块儿发出清脆响声,温如意低下头看,是一块玉佩。   温如意将它捡起来,这大概是从中安王身上掉下来的,没有摔碎,除了底下穗子乱一些,都还是完好。   温如意扭头看他:“王爷,这值钱么?”   “……”厉其琛确认她这是认真的,便应了她一声,“嗯。”   “那王爷替妾身卖了它吧。”温如意将玉佩往上递了递,眼底的意图袒露无疑。   厉其琛眼神一闪,她倒是聪明,知道这种王公贵族所携带的玉佩物件难脱手,送到当铺首饰店或许会直接被拿去衙门,就叫他来处理这玉佩。   须臾,厉其琛从她手里拿过了玉佩,收入到袖口中,分外从容:“好。”   温如意咧嘴一笑:“王爷,那您七妾身三,好不好?”   还知道拉他下水。   厉其琛笑了,眼底添了一抹肆意,忽然问了句:“何谓小鲜肉?”   温如意脚步一僵,转过头,此时的他,嘴角勾着一抹笑,正看着她。   路灯映衬下,他的脸庞极近极近,那笑意勾在桃红的嘴唇上,往上高挺的鼻梁,再往上,浓眉上染了涟漪,眉梢上带着天然的风韵,眼角悉堆万种情思,那一双眸,犹如是泛了星河的璀璨,好看的令人挪不开眼。   积石如玉,列峰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三合一更新啦~~~~凉子每隔十分钟刷新留言中...... 今早醒来,外面竟然结冰了,凉子的鼻子上还冒了四个小豆豆o(╥﹏╥)o,现在,凉子缩在办公室里抱着热水杯瑟瑟发抖,羡慕有暖气的北方朋友~ ———————————————————— 温如意:我七你三? 厉其琛微笑看着…… 温如意:对半分? 厉其琛撩了下她的头发…… 温如意缩了下:那我三你七? 厉其琛不做声…… 温如意掀桌:都给你都给你! 厉其琛抄手抱起,连人带东西,都要。   ☆、025.喜从天降      春绽雪融。   温如意的心作鼓不止, 咚咚咚乱跳着。   要死了要死了, 笑这么好看做什么!   是想挪开眼的, 可那双眼太吸引了,陷进去, 就很难□□。   厉其琛眼底, 全是她的呆样。   双手揪着他的衣袖,眼眸直勾勾看着他,扬起的下巴, 露出白洁光滑的脖子,清晰可见她吞咽的动作, 像是……垂涎。   可不是垂涎,不笑也就罢了, 笑起来温如意就会被他的美色给吸引。   既没有羞耻心也没有女儿家矜持的温如意, 看的分开坦荡,生的这么一副好样貌,不就是用来欣赏的么。   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面颊,温如意眼中,他笑的越发璀璨。   温如意忽然松开了揪着他袖子的手, 一脑袋扑进了他的怀里, 眯着眼, 心还咚咚咚的跳着。   不行,他要再冲她这么笑,她会被美色耽误的,以后不舍得走了怎么办, 绝对不可以。   厉其琛的手落了空,低头看扑到他怀里的人,愣了愣后,那尚未放下去的手,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替她戴好了歪歪的帽子。   宽阔衣裳下的腰身手可盈握,路灯下,她的脸有些红,晚风吹拂,送来丹桂花香,十月里的天,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厉其琛没有推开她,噙着笑意:“不走了?”   温如意离开他怀抱连忙站直,走啊,怎么不走,不能被别人发现他们在这儿。   这厢宴会的殿内,李临走了进来,看到范延皓还在与别人饮酒,看了下四周围,没发现温如意的身影,便问范延皓:“王爷的那个小妾去哪儿了?”   范延皓转身看他,脸红红的,抬手往温如意离开前所坐的位置一指,空的,这才想起温如意刚刚出去了,便攀上李临的身子笑呵呵道:“她在殿内呆的闷,到花园里透透气。”   “有没有人跟着?”   “没有,不过我告诉她了,不要走出这花园,外面也有人侍奉,她应该在池塘边上喂鱼。”范延皓有些喝多了,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拿着酒往李临面前敬,“你刚才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李临看了眼门口,将范延皓扔在了椅子上:“她何时出去的?”   范延皓倚在那儿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倒是一旁与他喝酒的人记得,也是半醉的,声音特别大,嚷道:“我知道,王爷那侍从嘛,出去半个多时辰了。”   “对!”范延皓用力点了点头,“半个多时辰。”   李临无语:“她第一次入宫,对这里人生地不熟,你怎么不叫人陪着她出去透气,万一迷了路怎么办。”   “她直接就出去了,再说了,她胆子那么大,墙都敢爬,也没人……”   话没说完,殿门口一阵骚乱,各种声音传进来,几个官员脸上带着焦急,还有宫人喊着要请太医。   李临拦住一个冲进来的宫人:“出了什么事?”   “中安王被人发现倒在花坛里,脸上还有血。”说完那宫人忙冲出去,大抵是去叫人了。   见外面闹哄哄的,范延皓清醒了些,抬头看李临,扶额:“怎么了?”   “中安王受伤了。”   “他不是一直在殿内么。”范延皓转过身去,那边该是中安王所坐的地方,空无一人,范延皓嘟囔了声,“奇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知道,也是半个时辰前,王爷那小妾出去没多久,他就出去了。”与范延皓一同喝着酒的人靠在那儿呵呵笑着开口,说完之后头一垂,他便挨着椅子睡着了。   范延皓越想越不对劲,整个人一下震醒过来,看着李临,终于有些慌了,刚刚宴会时中安王就出言调戏过王爷的小妾,被王爷当场怼了过去,他身为长辈心里肯定不舒坦。   中安王的肚量小,又好色,他前后脚出去该不会就是冲着她去的吧。   那这都半个多时辰了,中安王又受了伤,会不会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儿范延皓身子一瘫,王爷出去之前,他可信誓旦旦说了有他在的。   范延皓扶着椅子往上坐了几分,咽了口水:“不……不会吧。”   李临拍了拍他肩膀:“兄弟,你自求多福!”   范延皓赶紧拉住了他:“风凉话少说,我们过去看看先。”   这会儿哪里还有半分醉意,范延皓忙往殿门口那儿赶去,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看到被宫人抬过来的中安王时,吓了一跳。   之前那宫人只说是脸上有血,可没说伤的这么严重,蓬头乱糟糟不说,额头鼻子下巴都磕伤了,黏着草叶,整个人还蜷缩着,抬起来的时候动不得他的腰部,半昏迷状态的,还捂着肚子神情惨痛,这是被人给打了啊。   范延皓目送着被抬去偏殿的中安王,拖住了个宫人问:“在哪里发现中安王的。”   宫人指了指远处的小径:“亭子外头发现的。”   两个人没作停留,忙赶到事发现场,那儿就两个宫人守着,并没有温如意的踪影。   范延皓最初说的喂鱼的地方也是这附近,如今中安王在这里出事,王爷的小妾却消失了,范延皓越想越紧张,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该不会中安王真的对那豆腐西施动了手。   “这里有血。”李临在亭子旁站定,蹲下身子看,台阶下的鹅软石上有血迹,看起来像是磕在这上面,李临又起身看亭子,皱起了眉头,如果是从亭子上跌下来摔在这里,那中安王脸上的伤倒是有了说法。   那又怎么会栽在花坛里的?   李临往花坛走去,很明显花坛中的矮灌木上有两个被压过的痕迹,一个浅一些,一个面积很大,应该是发现中安王时所躺的位置,那前头这个?   看了下灌木上被折断的痕迹,都是新的。   从亭子外到这边也几步的距离,如果说之前是摔的,那这边更像是被抛在此处。   李临起身,将一截断枝扔给范延皓:“跌进去也不至于伤着腹部,应该是在这里动过手,今日参加宴会这么多人,你觉得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对中安王动手。”   不是疑问的语气,直接就肯定了,范延皓听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王爷。”   中安王什么身份,当今圣上的皇叔啊,朝中上下就算不看他的年纪,也得看他的身份,皇家的人哪里是能随便得罪的,除了定北王之外,还真没谁敢对他这样。   “都说没见过王爷的侍从,王爷去景安宫这么久也没回来,想必是已经离宫了。”李临说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丝毫没有同情之意,“还有,你想想怎么与王爷解释,连个人都没照看好。”   范延皓的神情一下变得很苦:“我差人去王府看看。”   …………   这厢,如李临所料,厉其琛带着温如意,正在回王府的路上。   马车经过颠簸之处,摇晃了下,温如意身子跟着晃动,看向正坐在那儿的厉其琛,现在静下心来,还是觉得晚上发生的事很是不可思议,他把那中安王伤的不轻啊,就这么回来,他事后不会告状?   看中安王那样子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厉其琛抬眸,温如意冲他笑了笑,还没说话,胃里传来的咕噜声,先把她给出卖了。   入夜后马车内外都很安静,所以温如意的这声咕噜特别醒目,她脸上的笑意微僵了下,很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厉其琛靠在枕背上的手微收,捏的正是温如意从地上捡来的玉佩,声音有些沉:“莞城有一处三进的宅子。”   温如意愣了下,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厉其琛手中的玉佩翻了个面,露出个勾勒精致的戏鱼图案,口气随意:“该怎么处置?”   这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京都城中三进的宅子就得五六百两,莞城在建州,距离京都城不算远,三进的宅子应该也不便宜。   过了会儿,温如意问道:“王爷,这宅子的位置可好?”   “在洛江河边。”   洛江河是建州的主干道河流,船运发达,想必河边也是十分热闹的,那这宅子就算不值五六百两,一半肯定是有的,铺面的租金高,宅院的租金相对低一些,这么好的位置只用来住人,似乎是划不来。   温如意想了下:“王爷,洛江河边的码头上平时靠岸的船只多,下来打尖和住店的客人不少,不如将宅子改作客栈?”   玉佩又翻了个面,流苏垂到他的手外,晃悠着,半响,温如意听到他嗯了声,便没了下文。   马车内又安静了下来,温如意也想不透他问这个问题的缘由是什么,很快马车到了定北王府,豆蔻在前面迎着,见夫人下来,赶忙上前扶。   不知有什么急事,厉其琛马车都没下,直接又叫护卫驾车离开了,温如意进府后回到小庭院,瘫坐到了塌上,再也懒的动。   “夫人。”豆蔻帮她将帽子摘下,拔去固定的簪子,如瀑的头发披散了下来,脚步声远处,似是出了门,温如意眯着眼,泛了困意。   不知过去多久,温如意迷迷糊糊间闻到了一股香味,从塌上支起身子,豆蔻已经将宵夜端过来了,温如意的瞌睡虫一下全跑了个精光,炯炯有神的看着那碗面,泛了口水。   “凡是有宫宴,厨房里都会备下吃食给各位夫人,吴娘娘她们还没回来,我让张大娘先给您煮了面。”宫里的宴会上虽然吃食不少,但吃的却没几个,大都是尝了几口,有些夫人小姐们,甚至吃一口都不沾,从下午到晚上这么长时间,肯定会饿。   温如意嗯了声,接过筷子口捞起面,吹了几口后迫不及待往嘴里送,先是那鸡汤的清香,再来是面的劲道,微咸的口感恰到好处,热乎乎的往下送,经过她的舌尖,再在她齿间绽放,顺着吞咽下去后,温如意发出了一声满足的感叹。   真好吃。   温如意夹起半个卤过的糖心蛋,一口咬下去,搁在塌上的双脚轻轻翘了下,鼓着脸颊说了声好吃,将那糖心蛋两口吃下后,又捞起面来,呲溜吸进了嘴里。   其实是很普通的一碗面,熬煮的鸡汤去了表层的油后用作汤底,汆熟的面捞起来后放入其中,添上切半的糖心蛋,再撒上些葱花,到了温如意这儿,却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来。   豆蔻笑着给她倒了茶:“夫人您慢点吃,若是不够,厨房里正好蒸着桂花糕,我给您去拿。”   温如意点点头,喝下最后一口汤后将碗挪到一旁,接了豆蔻手中的帕子擦了嘴角:“豆蔻,你在府里几年了?”   “奴婢五岁就进府了。”   温如意往前推算了下,那也得有十余年了,宫里的事或许她会知道一些:“那你可知皇上有腿疾?”   豆蔻脸色一变,朝屋外看了眼,声音即刻压下去了:“夫人,这事可说不得!”   一国之君有腿疾,事关颜面,就算是有人知道也不敢提,温如意的声音也放轻了许多:“你知道?”   源于对当权者的敬畏,豆蔻不敢就这么讲出口,凑到了温如意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温如意轻哦了声,原来是这样。   当今皇上周岁时被封了太子,从小便是这么培养起来的,身为继承人,他也没让先皇失望过,但在他十二岁那年却出了一场意外,救回来时伤的很重,当时是费尽了所有的办法去救治,命是救回来了,左腿却落下了残疾,无法复原。   太子出意外的事被瞒了下来,并没有传出去,朝中官员知情,却没谁敢在外面胡说,而对于百姓而言,可能一辈子都目睹不到圣颜,所以像原身那样,并不知道皇上有腿疾。   温如意记得皇上是顺利登基的,换言之,这太子之位并没有因为他的伤而受太大影响,按着那戚老侯爷所说,励精图治,为国为民,这皇权应该十分巩固才是。   “豆蔻,王爷是不是很受先帝和太后娘娘的宠爱?”   豆蔻走到她身后,替她按摩着肩膀道:“当然啦,王爷也是太后嫡出,咱们王爷五岁时就封了王,当时先帝赐下的这府邸,在京都城中,像这样的可没几座,上回您去的廖王府,都不如咱们府大呢。”   先帝在时父母哥哥都宠,先帝驾崩后哥哥和母亲一块儿宠,若不是太后亲生也就罢了,可偏偏同一个爹妈。   自古帝皇多猜忌啊。   温如意倒是没往谋权篡位上去想,但便是普通人家那还有争家产的,亲兄弟打的头破血流的例子比比皆是,放到皇家,哥哥腿脚不好,弟弟瞧着也不是无用之人,会不忌惮?   温如意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有个道理她是深刻明白的,得到的越多,就意味着要付出去的越多,厉其琛这王爷,不太好当啊。   不过这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待豆蔻从厨房内取来桂花糕时,看着额外添的炖蛋,浓浓的海鲜香味飘过来,温如意就将厉其琛给抛到了脑后。   桂花糕是她念着的,炖蛋是额外惊喜,小小一盅,端到双手晃一下,那黄金色的炖蛋就跟着颤,香气四溢。   温如意尝了一口,鲜香嫩滑,从中还有切块的海鲜干货,与那软滑的炖蛋混在一块儿,滋味无穷,这么一小盅,三两口吃完,还意犹未尽。   “吴娘娘她们回来了,这是刚炖的,就给您拿了一盅。”   温如意又吃了几块桂花糕,终于将自己的五脏庙给祭饱了,满足的喝着茶,望着窗外安静的夜色,生了困意。   ……   这一觉温如意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豆蔻推开窗,阳光泻入,照在小桌和塌上,生出一股秋日的暖意来。   温如意伸了个懒腰,看到门口还站了个小丫头,抬起手臂让豆蔻替自己披上衣服:“新来的丫鬟?”   “乔妈妈今早派来的,叫绿芽,原先在前院当差,乔妈妈说过两日再带些人来让夫人选。”豆蔻扶她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替她顺发,“别的院里至少也有四个人侍奉着,夫人这儿是该添人了,底下杂役的丫鬟也就一个,如今入秋了,是忙不过来。”   叫绿芽的丫鬟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还没长开呢,圆嘟嘟的,瞧着倒是很憨实。   豆蔻虽没说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添人,温如意也明白,不都在看她能得王爷宠多久,新进府的宠个一两月也不是什么奇怪事,也没有要拨一群人来伺候的道理。   但昨日王爷带她入宫了一趟,今早这就把人添过来了,过几日还要带人来挑。   “看来我在这府里的地位水涨船高了啊。”温如意笑了笑,侧了下脸端看豆蔻给自己戴上的钗饰,抬手扶了下,“前些天你一个人忙前忙后都不记得添。”   豆蔻倒也实在:“这几年进府的人这么多,夫人是头一个让王爷带进宫去的。”而这府里当差的,又都是人精,这点眼色要还没有,怎么主事。   “这个月的月银可领了?”   “初三就领了。”   “你拿三两给张大娘,辛苦她时常给我添食。”   豆蔻刚应下,守在外面的绿芽朝着走廊那头福了福身:“林管事。”   温如意转过身,门口那儿多了两个人,中年男子带着个书童模样的男孩子,在外头恭恭敬敬的和自己行礼:“温夫人,王爷差小的来给您送些东西。”   “豆蔻,给林管事看茶。”温如意客客气气的请他进来坐下,笑看着他。   林管事是外院的主事,还负责在外跑腿,时常会出远门,温如意进府之后也就见过他两回,而他身边的小书童,则是他新收的徒弟。   “夫人,这是王爷让小的交给您的。”林管事让徒弟将抱着的盒子放到桌上,掀开来,约莫十寸的桃木匣子内放满了白花花的银子,看高度,起码叠了有三层。   值钱的东西温如意看到过很多,好几千万的钻石首饰,还有那价值一千两的摇钱树,但这么一匣子的银子她却是头一回看到,好比是在她面前放了一堆的人民币,这种等值的感觉可比看到小颗钻石真实多了。   温如意有些不确定:“这是……”   林管事笑眯眯道:“这是卖玉佩的银子。”   “……”一层九个银锭,三层就是二十七,十两的银锭,那这得有快三百两。   温如意算的飞快,蓦地,眼眸微瞪,看着匣子内的银子,心中泛起了一股莫名疼痛,那玉佩,竟然这么值钱!   片刻,温如意从容不迫道:“有劳林管事。”   小市井人家出来的,听到个几十两银子都会激动,上百两就更别说了,温如意这镇定的神情,倒是让林管事高看了几分,又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张纸,递给温如意:“这是王爷让小的交给您的房契,莞城的宅子,让小的配合夫人,任由您打理。”   温如意这会儿是真有些呆了,接过房契,看着上头写的字,恍若做梦。   半响她才问了一句:“王爷现在何处?”   林管事只当她是宠辱不惊的镇定,恭敬回答:“有客到访,王爷正在前厅议事。”   温如意点了点头,波澜不惊的眼眸底下,心情澎湃不已。   而此时,王府前厅内,半个时辰前到来的李临和范延皓,在说完要是后,李临将一封册子交给了厉其琛。   上面写的是温家上至祖辈,下到儿孙,左右旁亲的所有信息,包括祖籍何处,做了多少年生意,期间与谁有过密的往来,都写得清清楚楚。   最终得出的结果,温如意上三代都是身家清白的人,不会是谁刻意安插入府,用来接近王爷的。   厉其琛将册子放下看着他们,李临轻咳了声:“还有件事,风仪查到了温夫人之前去茶花会的缘由,是……是为了看那顾家三少爷,顾君瑜。” 作者有话要说:  李临:咳咳…… 范延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会儿的气氛有点尴尬) —————— 小公告:明天凌晨上夹子,明天的更新从上午十点该为晚上十点,明天早上大家就不用刷拉~ —————————— 感谢大佬们的营养液和地雷~~~~ 推荐基友的文,喜欢的话可以收藏 男主向宅斗欢脱 玄幻萌萌哒 都市爱情   ☆、026.王爷吃醋   前厅内还在响起李临的声音, 但气氛, 很明显有了变化。   “温夫人有一位自小相识的朋友, 就住在温家隔壁,金姓的小姐, 那天茶花会, 金小姐带着温夫人从后厨进了缀锦园,乔装成侍女,是为看顾家三少爷比试。”   “顾夫人就是金家嫁出去的, 顾三少爷偶尔会去金家,与温夫人有过几面之缘。”   说罢, 李临佯装咳嗽来掩饰尴尬,这件事本不应该提的, 但他与王爷认识多年, 也知道他的脾气,他们既是去查了,不可能会放过温夫人会出现在茶花会上的原因,那自然也是要说清楚,没有说一半留一半的道理。   厅内安静了会儿, 厉其琛搁在桌上的手轻敲了下, 半响, 神色沉静道:“顾少廉的儿子。”   “对,太常寺少卿顾大人的儿子。”   厉其琛指尖一顿:“茶花会二甲。”   “秋闱刚过,已是举人。”   厅内陷入了一阵的沉寂,就看到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 似是在想什么,但神情又显得有些平淡,李临是后悔了,明明是廖风仪查到的事,怎么就落到自己头上了呢,对,他是为了陪范延皓才过来的,现在倒好,全是自己在说。   气氛越发透了凉意,李临便朝范延皓看过去。   后者心里还记挂着宫里的事,今早中安王在宫宴上受伤的事就已经传的到处都是,这也没办法,参加宫宴的人太多了,管得住一张嘴,还能管得住上百张不成。   今早在京都城中传开的,是说中安王自己喝多了摔的,磕的满脸是伤破了相,倒在花坛里还伤了腹部,被人发现时还没酒醒。   而实际上,昨天太医赶来看时就知道中安王腹部的伤,是被人给打的,还伤及了内腑,后背还有不少淤青,除了脸上的伤像是磕的之外,余下的都不像磕的。   只是中安王恢复意识之后绝口不提自己晕倒在花坛内的缘由,只说自己喝多了之后就记不清了,就这么和前来探望的皇上告了假,回府修养,一早别人登门去看望都不肯见。   不论如何,这件事没牵扯到澜兄这儿。   正想时接收到李临的视线,范延皓愣了下,飞快将李临说过的话过滤了便,开口道:“听说那顾夫人正在为顾君瑜挑看合适的人家,准备亲事。”   范延皓说完后,厅内又陷入了这氛围中,过了许久,厉其琛才淡淡嗯了声:“春闱过后说亲不是更合适。”   “顾三公子跟着顾大人外任三年,今年已有十九。”京都城中,女儿家及笄后开始说亲,男儿则是过了十七就能议亲,十九的年纪说起来也不大,但对于着急的人家来说,是有些等不住。   李临说完之后,敏锐感觉到这话题不可再继续下去了,换做是他,要是哪个小妾心中有记挂的人,自己还宠着她,这心情,可微妙的很。   落到王爷这儿,尽管只是前去缀锦园看人这么简单一件事,但要再往深处去想,那温夫人在进府之前不还跳河自尽过。   李临心里一颤,反应也是很快,一脸正色:“王爷,那我们就去先过去看看,那批赃物到了也有几日了。”   话题扭的略显生硬。   厉其琛点点头,李临和范延皓便先告了辞。   离开定北王府后,两个人上了马车,范延皓才问:“你刚才走这么急做什么,我还想说要不查查那个顾三少爷。”   李临怪异的看着他:“查他做什么?”还要多清楚明白的提醒王爷他的宠妾过去喜欢别人?他疯啦!   “……”范延皓见他这神色,干巴巴道,“不对么。”   “王爷要查还用你来帮忙?”李临给了他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查清楚那温如意不是蓄意接近王爷的就够了,别的有你什么事!”   范延皓张了张嘴,感情上分外迟钝的他,这才缓缓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终于体会到了李临刚才走这么急的缘由是什么,继而掀开帘子对外头的车夫喊:“走快点!”   他可不想因为知道了这些时候,被王爷迁怒。   马车走的飞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定北王府边界墙外,彼时前厅内,两个护卫守在外面,厉其琛独自一人坐着,手里是刚刚放下的那封册子。   翻过一半时,视线定在其中一行字上,厉其琛眼眸微缩。   ……   小庭院这儿,快近午时,天气格外的好,阳光照耀在屋檐上,瓦砾间都泛了光。   这时辰最容易滋生困意,要在之前,无人到访的话,温如意早补美容觉去了,可这会儿,她正抱着这一匣子的银子傻乐。   厉其琛给她买摇钱树的时候她也开心,但那不能拿来卖啊,如今到手近三百两银子,是能够实打实花出去买东西的,发横财的感觉,简直不能更好了。   温如意手捧起几锭银子,好几斤重在手中,沉甸甸,冰凉凉,心里却热乎乎。   该怎么处理这些银子呢……   三百两可以买半座三进的宅子,再小一些的话,也够了。   温如意对置宅子有着不一样的执念,她是在出道第六年事业有所好转时才买下自己的房子,之前都是租房,拿到住房钥匙的那一刻她才觉得有了真正的归属感。   要不拿银子去置办宅子?   很快温如意就否定了这想法,原因无他,将来离开的时候不好及时脱手,不论是宅院还是店铺,都需要时间脱手兑现,要是忽然离开,这些可都是带不走的。   温如意将银锭一个一个放进去,来回数了一遍后,支起下巴想了会儿,扭头问在旁收拾的豆蔻:“京都城中最大的钱馆是哪家?”   “那可多了,最大的是大隆昌,在东街就有他们的铺子。”豆蔻又细说了几家,在京都城中都是兴盛的。   “京都城之外可有他们的铺子?”   “自然是有,出远门的身上带着银两多有不便。”   温如意将匣子抱到内侧放好,心里有了主意,就找最大的钱馆存起来,这样一来既不用担心脱不了手,也不怕走的时候太重有负累,想要置办宅子的话,等她将来找到满意的地方安顿下来再置办也不迟。   算好了这些银子的去向,温如意这才将那房契拿出来,林管事交给她的时候她没注意,房契后面还附着一张图,画的是那三进宅子的平面,大门外写着洛河街几个字,还有河流的图形标识。   宅子画的十分简单,街门进去后过了垂花门便是主院,主屋加上厢房与后罩房,十来间屋。   温如意从原来的记忆里大概知道些这么租这么大宅院的费用,一个月下来也不便宜,但若改成客栈的话,价格便能翻许多,而若是要做客栈,就不能做普通的。   洛河那儿每天来往商船那么多,下船的客人中肯定有不少有钱人,不说所有的有钱人都喜欢享受,但大体上是这么个概念没有错,若是能住的清静舒服,服务周到,多花些钱又有何妨,如若不然,这五星七星以及总统套房是供给谁的呢。   想到这儿,温如意不免看向那房契,林管事说王爷将这宅子交由她来处置,把这房契都交过来了,难道这宅子也是给她的?   “豆蔻,备笔墨。”   ……   午后了,太阳西斜了几分,墙垣上抹了片阴影,朝南的窗户,阳光斜着洒落在桌上,温如意垂着头,手里执着一支笔,正在铺开的纸卷上写写画画。   一缕青丝垂落下来,贴着她的面颊,微风吹入,轻轻晃动,挠的脸颊有些痒,温如意抬手将其轻轻勾到了耳朵后面,秀眉微皱,似是被什么给难住了,左手抵着下巴,拿着笔的右手,两支夹着,轻轻晃动。   厉其琛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她认真思索着,连脚步声都没听到,全神贯注在眼底的纸张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提笔在纸上写了几笔。   这画面很美。   门口那儿投过来的光线淡下后温如意才抬起头,他已经走到了塌边,距她几步之远。   温如意忙起身行礼:“王爷,您怎么来了?”   厉其琛低头一看,原本还平静的神情,眉宇微不可见抽了下,眼前纸张上难以形容的涂描,将刚刚温如意静坐秀美的画面,直接给冲淡了。   偌大的纸上,画着一座三进的宅子,可以看得出是依照放在桌子内侧的图所画,但粗线条画的房屋,歪歪扭扭不成直线,连接处还隐见一坨一坨似是墨水沾多了晕染开的痕迹。   后罩房周围还画有树木的样子,一个三角朝上的形状,底下一竖,主屋和厢房上都标注了字,那字写的又令人不忍直视,有几个还认不出来。   最最让人不能忍的是,每个屋子里面还勾画了个人形的图案,一个圈圈,底下一竖是身体,竖着的上方撇开两边是手,竖着的底下在画开两条腿,为了更形象,圆圈圈还有两点一横,分别是眼睛和鼻子。   厉其琛指着铺开的纸:“这是何物?”   “王爷您不是说莞城的宅子任由妾身来打理,妾身想将它改成客栈,您看这儿的一排倒坐房,可以改成雅座,将窗户敲大,一间间分隔,正好可以看街市与河道;进去之后设上六到八间客房,主屋这儿大,一家几口都能住,后罩房这儿小一些,可以给独自出行的客人,还有这儿,客人闲暇之余,还能在这儿钓鱼休憩……”   温如意介绍的特别认真,手也没停过,于是,被她一个圈一个圈这么的画,那纸上画下的图案更糊了。   温如意在垂花门那儿画完最后一笔后抬起头,脸上噙着一抹神采:“王爷您觉得如何?”   “……”厉其琛的视线转到那几个字上,声音很沉,“谁教你认的字。”   温如意一怔,低下头去看着纸张犹如鬼画符的字,有些不好意思:“让王爷见笑了。”   温如意的话里有五分是真的,她原想,好歹原身识字,她字也写的不难看,但将毛笔拿到手中时,温如意才意识到它是不可战胜的,别说写好字,就是照搬临摹图案对她而言都很难,不过好在她还看得懂自己写了什么,左右也不是拿给别人看的,龙飞凤舞些也没什么。   厉其琛收回视线看她:“你没去过学堂。”   不知为何,尽管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温如意却觉得这语气中透了些奇怪,应该是这话不太对,她说了那么多,不应该关注的是这宅子么?   温如意想了下,原身的确没去过学堂,做生意的,又是女儿家,要学的也是女红,不兴念书,她会认得这些字,是小的时候和金怡一起玩,顾君瑜来金家时给她们启的蒙,之后几年顾君瑜来的时候就会教她们一些,直到十一二的年纪,不便走的太近才中断。   后来家中两个小侄子去念书了,温如意又借了他们的书来看,这才又学了些。   想到顾君瑜,温如意心里又泛起一阵不适,她放下笔,将右手上沾着的墨藏到左手下,像是遮羞,轻轻嗯了声:“妾身没去过学堂。”   “那这字是谁教你认的?”   骤然变化的语气,让温如意心中警铃大作,她捏紧了右手,空气里泛着的都是墨香味,还有,来自他的注视。   “嗯?”   又传来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厉其琛的声音格的温和。   就好像什么呢?   像是网络上女友拷问现任男友过去的事时说话的语气,温温柔柔,分外无害:没事儿你说,不要紧我不会生气的,你告诉我,我真的不生气,我保证。   可事实呢?   温如意低着头松了手,朝他那儿伸了下,却是抬起又很快放了下去,语气有些委屈:“若是有人教妾身,妾身的字也不会这么难看了。”   停顿了一会儿后,温如意又道:“东巷里有书堂,妾身小的时候头偷偷去那儿听课过,后来家中两个小侄子开始上学,妾身就跟着他们认了两年。”   说罢,温如意抬起头,红着脸眼神闪躲着,很是羞愧:“让王爷见笑了。”   她脸上的神情有局促不安,却没有害怕,眼神的闪躲不愿和他对视,就是被发现了什么短处时的恼羞。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不明意味道了句:“是么。”   温如意不清楚他问这些的缘由是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迎着他那神情,有些急红了脸:“王爷是不是嫌弃妾身了?”   厉其琛不做声,温如意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可不对啊,她也没招惹他,上午才叫人送了银子和房契,总不至于下午就忽然不高兴了。   “您要是嫌弃妾身字写的不好,那您教我!”温如意反应的也快,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推坐在了塌上,直接把笔塞到了他手中,脸颊越发透着红,看起来像是恼羞成怒了。   厉其琛手中的笔一端落在了纸张,墨迹迅速晕染开,他依旧不说话,温如意心里敲起了边鼓,什么情况。   温如意是打定主意不问,要等他先开口,过了许久,厉其琛抬起笔,那一块染开的地方,字迹都瞧不清了,他想起册子中对她的描述。   家中排行第二,未念过书,性子软糯,脾气温和,擅厨艺,尤其擅做豆腐,在东巷远近闻名。   而他的这位如意夫人,除了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之外,似乎哪样都不符合……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照进窗的阳光拉回去了些,余留下一些暖意,静静在屋内散开。   温如意猜不透,也有些紧张,这半日晴天半日雨的性情,叫人很难琢磨清楚,他到底想说什么。   正想时,厉其琛动了,执着笔,在砚台上轻蘸了下,找了纸张上还没被温如意肆虐过的地方,写下了温如意三个字。   他的字写的很好看。   就如网上可被当做字体的那种,笔力遒劲,透着他本性里的肆意,仅是三个字而已。   收起笔后,厉其琛淡淡说了句:“见字如见人。”   “……”温如意再看旁边自己写的那些,不忍直视。   “先将名字写好。”   厉其琛看向她,温如意朝他那儿挨近了些,坐下来,从他手中接过了笔,学着他调整了握笔的姿势,深吸了一口气,在他的字旁边,写下了个“温”字。   很快,温如意见识到了高楼大厦和棚户区的差距。   温如意不由朝后靠去,靠到了他怀里,这坐姿,他正好在她身后圈住了她。   我就不信了!   温如意心中暗道,欺身又接连写了三个“温”字,神情里浮了一抹较劲,不服输又要写,他的手覆到了她的手背上,拇指靠着她的,贴在了笔上,缓缓往下压。   温如意手一抖,厉其琛的手劲很大,控制住后,引导着她,写下了一个比温如意做所写的,好看不少的“温”字。   她的手因为刚刚的紧张,有些凉,被他包裹起来后,阵阵的暖意,又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人的性情太变幻无常了,看起来要打雷下雨的,现在又风和日丽了。   可她还是不敢放松警惕,一半的心思放在写字上,一半的心思留在了应对。   很快,厉其琛开了口:“你既识字不多,那天去茶花会做什么。”   温如意轻扭了下身子:“听人说缀锦园里很美,就想进去看看。”   “如”字写下最后一划,耳畔传来他清冷的声音:“只是想看看园子?”   “我们没有帖子进不去,是从后厨偷偷进去的,不想会遇到王爷您。”最后那句话越说越轻,无需她往下讲,后续的事他也都知道。   温如意说完后他没作声,字还在继续写,气氛好像看着很平和,却透了说不清的奇怪。   “练字”到了傍晚,护卫前来禀报时他才离开,等他走出了屋子后,温如意犹如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了塌上,手也没劲了,松垮垮落下,手中的笔直接朝纸上戳去,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莫名其妙!”简直太莫名其妙了,刚才写着写着说起莞城那宅子,又说宅子给了她让她自己做主,不必过问与他,直接交代林管事就行。   豆蔻进来收拾桌子,看温如意咬牙切齿的瞪着桌上的纸,将砚台收走:“夫人,要不将它也收起来?”毕竟是王爷和夫人一块儿写的。   温如意没好气:“扔了。”   等豆蔻将它折起来后,温如意抬手拦了下,很是纠结:“别扔了,收起来。”免得他哪天问起来。   豆蔻抿着笑意,将小桌收拾干净,看天色即将暗下来,让绿芽去厨房里领食盒。   ……   之后厉其琛变得很忙,接连好几天都没过来,温如意乐的自在,专心想如何将莞城的宅子改成客栈,京都城的天是越来越凉了,到了十月中后,添了夹袄后,这天定北王府里忽然热闹了起来。   温如意到这儿两个多月,从未见过定北王府有这么多人到访,来的都还是年轻的男子,问过豆蔻后才知道,原来每年定北王府都会举办招贤宴。   名头如此,就是请一些年轻的官员前来参加宴会,相互结识一下,今年正好临了秋闱,邀请的人就比去年多了些。   这样的宴会是不会让女眷出场的,来的都是官员,说的也都是一些官场的事,府里这些女眷,包括吴侧妃,都不会出去。   客人都在前厅,午后的时辰,吃过饭后温如意带着豆蔻到花园里散步晒太阳。   隔着围墙,有些距离都还能听到前厅那儿传来乐声,温如意问豆蔻:“有歌舞?”   “请了曲艺坊的人来表演,年年都是如此。”   温如意点点头,不甚在意,带着豆蔻绕过了池塘后往亭子那儿走去,过了这个花园,隔壁的还要更大一些,温如意喜欢那边小竹林,便想去亭子里坐坐,才刚拐个弯,迎面就过来了一个人。   打上照面后,两个人皆愣了下,还是认识的。   顾君瑜是迷了路,王府有些大,带他过来的丫鬟领着领着忽然就离开了,他只能自己走,一路摸着到了这儿,本想找个人问问,偌大的园子却都没见到人,直到遇到温如意。   糟糕。   温如意心中一紧,看到他之后,原本不错的心情,急转直下,那万分熟悉的悲伤感又冒出来了,从她心底,丝一般抽出,往上攀爬,要将她的心裹在里面。   又是这样的无力感,温如意控制不住那泛酸的滋味,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出现在西山寺竹林里遇到他后的反应。   够了!   温如意心中骂道,用尽力气将视线转了过去,喊了声豆蔻。   一旁因为她突然的变化已经有些呆的豆蔻反应过来:“夫人?”   眼泪已经滚落下来,温如意低声道:“快扶我走。”   豆蔻忙扶住她,侧过身时,前面传来了顾君瑜的声音:“如意?”   谁也不能明白温如意使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身体,他这么一喊,她更难受了。   “不要叫我!”   低斥声响起,顾君瑜愣了下,背过身去的温如意在看不到他后终于有所缓解,赶紧让豆蔻扶她离开,头也不回的出了这园子,就留下顾君瑜一个人站在那儿,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满是不解。   如意这是怎么了?   就在这不远处,空着的阁楼上,站着两个身影。   厉其琛负手而立,一旁是经常跟在他身旁的护卫之一。   厉其琛的视线落在顾君瑜身上,看着他一直目送了温如意离开,再看着他被经过的丫鬟带去前院,沉声:“是他?”   “是他,西山寺中夫人在竹林中遇到的人,就是这位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觉得王爷会把醋意表现的这么明显?肯定不能的,王爷这么骄傲一个人 明天不出意外是早上十点更新~~~嗯! —————————— 来来不要害羞的告诉凉子,你们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拷问老公/男朋友的时候:你以前谈过几个女朋友?说嘛,我保证不生气?哎呀我肯定不生气,是我问的我为什么要生气。 交代之后:【生气】什么,你还为她做过这些,好嘛,那你去找她好了,和我在一起干什么,啊我是说了不生气,哪里知道你这样啊…… (摊手)   ☆、027.她是宠妾   顾君瑜跟着经过的丫鬟回了前厅, 与他一同过来的方公子忙与他招手, 待人走近入座后才低声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怎么找不到你?”   “不是你叫人来找我。”顾君瑜还觉得疑惑,带他过去的丫鬟走了一半忽然离开, 人也没见着还迷了路。   “我刚才在清风园等你啊, 本想介绍忠勇侯府的二少爷给你认识的,他和晋王世子他们关系都很好,可惜了, 他们走了你都没来。”方公子说起来是满脸的遗憾,“多好的机会。”   一样是官家少爷, 却也分了三六九,像定北王这样尊贵的身份, 与他交好的, 哪个不是王公贵族,家世都不俗。   父辈的条件决定了他们能够结识朋友的阶层,大家都不会差太多。   即便是在朝为官,要结识也得看契机,贸贸然前去自荐的, 人家不定理你, 像今天这样的场合机会就很好, 等会儿王爷来了大家还会相互介绍,宴会时若是聊的好,之后便能结交起来。   方公子是很愿意来这样的宴会,认识一些朋友, 总是会有帮助,这次带顾君瑜过来,也是为了让他多结识些人:“你随你父亲外任,这次恰逢秋闱,这样的宴会是再好不过,多结识些人,对你今后有帮助。”   说罢,方公子这才记起一件事来:“我问你的时候你说你已经收到帖子了,王府送的?”   顾君瑜点点头,他随父亲外任回来,参加的宴会并不多,定北王府也是第一次来,所以才会迷路。   收到帖子的时候他还挺意外的,顾家与定北王府并无交集,但想到受邀而来的人中有不少与他一样刚参加过秋闱,中了举的,便就理解了。   想到这个顾君瑜便又想起刚才在园子里意外遇见如意,她似乎不愿意见到自己。   “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耳畔传来方公子的声音,顾君瑜回了神,冲他笑的温和:“那你刚才可与那范少爷结识上?”   “你与我不一样啊,若是你在,他肯定是有印象,缀锦园茶花会那天,他们都在,你得二甲的事他们也都知道。”   方公子的声音渐渐又有些远了,顾君瑜的脑海里响起母亲说过的话:如意那丫头是个好福气的,做了定北王的妾室,将来温家还能跟着她享福了,以她家的条件,再好的可挑不出。   听到那些话时,他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后来去舅舅家拜访,又听舅母说起,如意是在缀锦园的茶花会上被定北王瞧上的,去定北王府的当日,大清早还闹了跳河自尽,救回来后一刻都没多留,送上轿子就走了。   那天在西山寺遇见她,她伤心难过成那样,她肯定是不愿给定北王作妾的。   还有刚才的碰面,她也是……   顾君瑜的心里有一处越发的不舒服。   方公子提醒了一半,又见他走神:“我说你今天怎么了!”   顾君瑜拿起桌上的杯子,发现里面倒的是酒,轻轻转动了下,饮了口:“适才迷路时,在王府里遇见一个故人。”   八卦又热心肠的方公子看了他一会儿,笑问:“女子?”   见顾君瑜没有否认,方公子即刻就道出了温如意的名字。   顾君瑜愣了下:“你知道?”   “这有什么难的,王爷的这小妾如今可正热着呢,以往在东巷就很出名啊,豆腐西施温如意嘛,那天茶花会你是没看到,她给王爷倒茶,都倒到王爷身上去了,那模样,的确是惹人疼,要我说,缀锦园哪里是她那样身份的人可以进的,保不齐她就是冲着王爷去的,如今一跃做了定北王的宠妾,要什么没有,可比嫁个市井莽夫要来的好。”   顾君瑜心中胀了一口气,说不出的难受,即刻反驳他:“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她去缀锦园做什么,难道是为了看你么?”方公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充满了调侃的意味,“之前你不是常去你外祖家,金家和温家离的这么近,你们不是挺熟的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顾君瑜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眼神闪烁。   “你还不知道吧,那天有人在银楼看到,王爷买下了一尊摇钱树送给她。”方公子说话的语气并没有鄙视和看不起,反而是有些佩服,“一千多两买下的,你说王爷是不是很宠她。”   方公子的话和今天顾君瑜看到的温如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心中有个声音开始叫嚣:即便是定北王再宠她,如意过的也不开心,她不是那样的人,她根本不想进府做妾。   这样的感觉来的特别不好受,他既不是温家人,也不是如意的谁,有再多这样的念头,到最后也就是那么一句话,与他无关。   但一想到她过的不好,顾君瑜便是有些心疼。   耳畔一直在传来好友的声音,忽然周遭喧杂了一阵,大家都起来了,顾君瑜回了神,定北王爷来了。   众人起身迎着从走廊那儿过来的人,哪个都不敢懈怠。   厉其琛身后跟着几个人,就是方公子口中的晋王世子和忠勇侯府二少爷。   出身尊贵,带着皇家的王者风范,与别人不同的是,便是平静的神色他都能让别人望而生畏,不自觉敬之。   人都说定北王爷难相处,性情琢磨不定,也不是什么宽大之人,折磨起人来十分的凶狠,但还是有很多人争相的来结识,想尽办法想要结交上。   “各位请坐,不必拘束。”厉其琛端起桌子的酒杯敬了下众人,底下这些纷纷拿起,嘴里各自说着话,喝下酒之后才坐下。   曲艺坊的人很快安排上了表演的节目。   招贤宴的氛围是真的不错,如方公子说的那样,大家喝酒畅聊,微醺时最容易开怀,这时谈天说地都比较容易接近,顾君瑜这儿也有几个人前来结识,他父亲外任回来刚刚升了官,也有想与他结识的人。   很快,那边专门负责调节气氛的范延皓,手握着杯子,朝顾君瑜这桌走来。   范延皓笑眯眯看着他:“顾公子。”   顾君瑜起身:“范大人。”   “在茶花会时就想结识顾公子,今年秋闱的试题,顾公子所写,颇有才略,很是令人佩服。”   范延皓这句话听着像是捧高了,但未有顾君瑜自己清楚到底写的是什么,他怔了怔,礼貌回:“不敢当。”   “礼部那些阅卷的都是老迂腐,我与王爷都觉得你写的那篇,位列前三都不为过。”范延皓说的是真心话,今年秋闱,顾君瑜的名次不算高,但他的文章写的是真的好,其中所写所论都颇有自己的见解,这样的人为官之后,会有自己的冲劲,只要有人扶一把,便能做许多的事。   听到这么一番话,顾君瑜心中有些感激,恭手:“多谢王爷赏识。”   范延皓端着杯子示意了下:“这月二十二,开善寺有礼佛大典,顾公子一道去罢。”   顾君瑜楞着的片刻,范延皓已经将酒往下敬了,他看向那边正与晋王世子说话的定北王,厉其琛正好抬起头,看到了他之后,目光平静。   顾君瑜举杯行礼,厉其琛看着他,指腹轻轻摸杯沿,嘴角微勾,垂了下眼眸算是回应了,很快就将视线收了回去。   “我就说你行的。”方公子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着恭喜,“没想到还得了王爷的赏识,范二少说的没错,是礼部那些人不识货。”   顾君瑜转头,敛了眼底的神色,对着他举了下杯,一口酒下去,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   敬酒一圈回来的范延皓已经喝了半醉,他搭着李临分外的不乐意:“每年都是我,你去喝。”   “你自己打赌打输了。”李临拨开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王爷,“不如我们再打个赌?”   范延皓懒懒掀着眼:“赌什么?”   “赌这次开善寺,王爷会不会带温夫人一同前去。”   范延皓把酒杯塞给他,嘟囔了一句:“你开什么玩笑,那又不是宫宴。”说罢后扭头靠着椅子眯上眼休憩。   李临看着他呵呵笑着,还是太年轻。   ……   彼时不知道前厅什么情形的温如意,再也没心思继续散步,直接回了小庭院,坐在那儿越想越觉得不对。   听到顾君瑜的名字她就不舒服,见着人就挪不开腿,让人看到了还以为她犯多大的花痴,虽说她并不会常遇到顾君瑜,但有些事就怕万一,今天这事要是众目睽睽下发生的话,她这会儿就是跳池塘都说不清。   在温如意接连喝下三杯水后,豆蔻担忧的看着她:“夫人,您刚刚怎么了。”看起来像是中邪了似的,盯着那陌生的公子泪流满面,神情那么哀伤。   温如意从她手里接过杯子,一口喝下,心还没平静。   “要不我陪您去庙里拜个菩萨。”豆蔻越发担心了,“可以去吴娘娘那儿请示,让外院给您安排马车。”   温如意握着杯子,觉得她这主意不错,原来她是不信鬼神的,可现在自己这样子,还有什么理由不信。   正要开口让豆蔻去香居请示,温如意顿住了,盯着桌子上的茶壶,神情一变:“不行。”   万一被驱逐的那个人是她怎么办。   “夫人?”   温如意抱着杯子喝了一口水:“再想想,再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赖床,起来晚了,只来得及写一章,还有一章下午- - ———————— 如意不知道留着的只是意识,她还以为是共存,吓的颤抖中……   ☆、028.王爷救我   温如意呆在屋里好一会儿, 心神不宁的, 始终是平静不下来。   豆蔻刚刚提出来的建议她想了又想, 屋外明明是暖洋洋的,她的周遭却感觉冷飕飕。   这还是大白天呢, 温如意又有了那天傍晚时瘆得慌的感觉, 她温如意都能穿越到这儿,这世上玄妙的事一定很多,原来的她对顾君瑜的执念那么深, 说不定她死了之后没有去投胎转世,就藏在自己身体里。   就像是电视剧和小说的桥段那样, 每每牵扯到顾君瑜的事,她就会醒过来, 与她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还有可能会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来,这两回是泪流满面,那下回直接扑顾君瑜怀里了怎么办!   越想越冷。   温如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水,驱散那寒颤。   豆蔻端来煮好的姜茶走进来:“夫人, 绿芽刚将晒好的被子收进来, 您睡一会儿吧?”   温如意看了眼床榻:“也好。”   钻入被窝后, 温如意终于感觉到了暖意,晒过好两个时辰被子充满了阳光的味道,暖烘烘的,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终于将那股寒冷给驱散。   温如意闭上眼睛,做了个梦。   温如意梦到自己来到了一座小别院外,半人高的篱笆墙上长满了绿色的藤蔓,看起来郁郁葱葱的十分有生气。   院子内还有几只小奶狗在玩,不知找到了什么逗趣的,三只扎堆在一块儿,扒拉着地面。   靠左的篱笆墙那儿搭了个矮棚,里面有鸡叫声传来,矮棚过去些是一人多高的竹棚,应该是五六月里,葡萄藤长满在竹棚上,尚未成熟的青色葡萄垂坠在上面,沉甸甸的。   竹棚内还有一张石桌,上面隐约是放着茶具,再过去一些,紧挨着房屋的,好像是一株柿子树。   房子是三间并着的,中间高一些,两边稍低矮,靠右距离篱笆墙不远的地方是用小松木做起来的架子,两个架子之间系着长绳,好些衣服挂在上面,迎风而动。   晾衣架这边些,水井旁开辟着一块不大的田,冒满了长势喜人的菜。   很是和祥的画面。   温如意朝四周看去,附近不远处有树木,远望应该是农田,更远一些是山,阳光西斜时,颇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一阵风送过来,温如意闻到了一股饭香,抬头看,三间屋的其中一间,冒起了炊烟。   温如意正要往前走时,主屋的门开了,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时她愣了下,顾君瑜,看起来还是年长些的顾君瑜。   看到他后温如意下意识的捂住心口,却没有如之前那样有难受的感觉出现,就是纯粹觉得眼前的人生的赏心悦目,比年轻时更成熟了些。   温如意来不及惊讶时,顾君瑜朝那冒了炊烟的屋子走去,开来帘子身子进去了一半,被里面的人退了出来,两个人一同到了屋外,竟是她自己。   温如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此时也看不到自己长什么样,但那个看起来有二十几,风韵颇佳的女子,的的确确就是自己。   那个“温如意”笑看着顾君瑜,面颊含羞,眼底全是他,而顾君瑜则是一脸宠溺的望着她,握着她的双手在自己手中,轻轻揉了揉,又伸手去捧她的脸,擦了下她额头上的汗。   “温如意”不知说了什么,两个人都笑着,忽然“温如意”惊慌了下,忙跑进屋子里,顾君瑜也跟了进去,垂帘拉起又被放下,不多时,温如意这儿闻到了一股饭菜烧焦的味道。   两个人很快又出来了,还是“温如意”将他推出来的,他不让她回去,她还嗔了他一眼,几只小奶狗跑过来凑戏,兴高采烈在他们周围蹦着,顾君瑜将“温如意”揽到了怀里,两个人看向温如意这边,视线是朝上的,大概在看夕阳西下的景致,两个人的神情都充满了幸福,画面尤为的美好。   仿佛温如意是不存在的,所以他们看不到她,温如意看着她脸上洋溢开来的快乐,豁然开朗。   这是“温如意”的梦。   她钟情于顾君瑜,就算是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和他在一起,但哪个少女不会梦想呢,这篱笆小院,这宁静美好,平淡相伴的生活,就是“温如意”所希望的,她有那样的梦,梦想有一天自己会和顾君瑜隐居在此,过着幸福的二人世界。   这也只是“温如意”一个梦,不可能达成,所以只能成为梦的念头。   这个想法生出时,温如意眼前的画面骤变,光线由明转暗,她面前的景象变成了一座有些熟悉的宅院。   很快她反应过来了,这是东巷温家的房子,院子里那个站在屋外敲着门说话的人,正是大嫂王氏,此时她正苦口婆心的劝着:“如意啊,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两个侄儿想想,定北王府是我们能得罪的起的么,他们银子也送过来了,明天抬你的轿子就来了。”   “不是大嫂责怪你,原本今年你就该议亲了,你大哥人都为你挑好了,你说你去那茶花会做什么,那是我们这样的人能进去的么,你因为这个被定北王看上,那也是命啊,你要是好好留在家里,他又哪里会晓得你。”   “如意啊,你这么饿着自己也不是办法,听大嫂的话,吃些东西,去了王府之后啊好好侍奉王爷,将来为王爷生个一儿半女下来,你以后的日子也就有指望了。”   “你说你,别人看不上眼,莫不是还惦记那顾家少爷,哎哟如意啊,那顾家也不是我们也能高攀的,你去了还不是一样要做妾,想明白些,他们说的那些你也不用信,那定北王真要是个杀人如麻的,那府里岂不是天天死人。”   院子外,温如意看着王氏劝慰的神情,心里没由来一股气,厉其琛是不是杀人如麻她不清楚,但他绝对不好伺候,要没穿越这回事,换做原来的温如意那性子,在王府怕是活不过半年。   这是亲人啊,有这么劝人的么。   王氏看不到走进院子的温如意,只不断劝着,劝多了自己心情也不好,说的口干舌燥,也是一肚子的气,最后将那吃的放在门外,低声道了句:“眼高手低,前两年定下亲事,哪里还会有这么多麻烦!”   温如意看着两只碗里的馒头和菜,想推门进去,整个人便直接穿进去了。   屋内有些暗。   适应了会儿后才看清屋内的摆设,“温如意”就坐在床边,兀自垂泪。   温如意看的特别心疼,这就跟照镜子似的,她现在接受这张脸了,看着对面一模一样的自己哭的这么伤心难过,多想好好安慰她。   温如意走近几步,看到了她放在怀里的书信,“温如意”捏着其中一封,泪水滴答掉落在纸上,嘴里轻念着顾大哥。   真是个傻丫头,喜欢他,连他名字都不敢叫的亲密,只叫顾大哥。   温如意看不清信里的内容,她在床上坐下来,看着对面的“温如意”,很想问问她,她到底想要什么。   灵魂也好,执念也罢,留下时总有它的目的,她已经跳河自尽,断了气的,她念念不忘的:“你还想做什么?”   可惜她听不到,她一直在看这些信,直勾勾看着,泪水如线一样滑落。   温如意抬起手,想要帮她擦眼泪,还未触及到她脸颊,看到她手里捏着的信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喜欢一个人最希望得到的是什么?   是对方的回应。   “如意,你是不是想知道顾君瑜是不是也喜欢你?”   温如意问的很轻,在喊“如意”时她没反应,但在叫出“顾君瑜”三个字时,对面的人忽然抬起头看她,面朝着她,直视着。   温如意被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往后避去。   不等她反应过来,温如意感觉坐着的整张床都悬空了,从高空往下坠,她想拉住什么时候身下的床也不见了,就只有对面的“温如意”,可此时的她却是笑看着她的,那笑容特别的诡异。   咚的一声,两个人一齐掉到了水里,温如意呛了水,努力往上游时,她游过来,拉住了她,将她往水下带。   不要……放开我。   缺氧的肺越来越难受,快爆炸了,温如意的意识也越渐模糊。   ……   天色已暗,没有点灯的屋内,厉其琛坐在床边,一只手被床上的人牢牢紧握住。   床上的人睡的很不安稳,嘴里念叨着,满头是汗。   “别杀我,我还不想死。”   “你想做什么告诉我,我都可以答应你。”   “厉其琛,快救我。”   她哭了,紧闭着的眼角滚出眼泪,抓着他衣袖的手越发紧,就像是要把衣服拽破掉。   厉其琛抓住了她的手,从袖子上扯下来,温如意很快抓牢,生怕他会松开似的,嘴里还在念叨:“厉其琛你快来救我。”   看着她紧紧擒着自己的五指,厉其琛回握住。   就这时,床上的温如意猛地睁开眼,胸口猛烈起伏喘着气,许久后视线幽幽朝床边转去,看到厉其琛后,爬起来扑到了他怀里,哇的哭出了声:“吓死我了。”   豆蔻在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夫人刚刚在梦里直呼了王爷的名讳,七八次。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来啦~~~~~~!!!! ———————— 感谢大佬们的营养液和地雷~   ☆、029.留下陪我   豆蔻的担忧温如意一点都感受不到, 此刻她扑在厉其琛怀里, 紧紧抱着他, 哭的不能自已。   实在是抬可怕了,那一刻, 梦境中的“温如意”再没有温柔的样子, 在水中,像是夺命的魔鬼,将她使劲的往下拉, 温如意很害怕,她害怕自己醒过来就不再是自己, 害怕她的灵魂被驱逐走,害怕她在这陌生的地方会做个孤魂野鬼, 即便是她回去现代, 这个时候,她的尸体可能也已经被火化了。   她毫无准备的从那个世界消弭,不想就这么在这里死去。   她的身体颤抖的厉害。   仿佛是四面八方都有什么要侵害到她,她用力的往他怀里藏,想将自己埋进去, 肩头耸动着, 怀里是她闷闷的哭声。   厉其琛抬起手, 好像还惊到了她,温如意更用力的抱紧他,怕他会推开她,泪水浸透了他外披着的衣衫, 呼吸间,那湿漉漉的气息很是浓厚。   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下,最后落在了她的后背上。   她哭的太伤心了,垂眸看去,耳根子后都是红通通的,揪着他衣服的五指泛着苍白,身子还在止不住抖,那个不知情节的梦,给她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厉其琛不算是有耐心的人,她在他怀里哭成这样,这会儿也没剩下太多的美感,单薄衣衫下,半个时辰在被子外,温如意的手冻的有些冷,露出的肩头也冰凉凉的,她还想往他怀里缩一下,后背忽然罩上来被褥,厚厚的,压住了她,也将她的声音闷住了一部分。   豆蔻见王爷拉起的被褥连夫人的头都给罩住了,想出言提醒这样会把夫人闷坏的,可又不敢。   过了会儿,哭声缓和了一些的温如意有些喘不上气来,她啜泣着往上拱了下,半张脸露在了被褥外,抬起头看他,一双眼睛哭的桃肿,嘴角瘪着,一直在抖,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委屈又可怜。   厉其琛伸手去抚她脸颊,平静的看着她:“怎么了?”   “我做噩梦了。”温如意的喉咙都哭哑了,声音有些沙,“我梦到很恐怖的事,有人想杀我。”   眼泪直接滚到了他手上,有些烫,她的双颊红通通的,身子还一抽一抽的啜泣着,厉其琛抹了下她脸颊上的泪水:“一个梦就吓成这样。”   “真的很可怕。”温如意揪着他的衣服,对她来说岂止是梦可怕,醒来之后更害怕,她怕会发生梦中那样的事。   此时的她急于论证自己所做的梦真的很可怕,圆圆的大眼睛和神情一样,撑足了在为主人撑场面,厉其琛的手背剃过她的下巴,指腹蹭过,语气依旧平静:“有多可怕?”   温如意没有失去理智到把梦里的事一五一十都透露出去,将其中的人物调换后,将梦境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强调了自己掉下水时的场景,说完后又觉得有些冷,在他怀里缩了缩,将自己裹在他和被褥的中间,严丝合缝的。   厉其琛的语气却显得有些轻松:“你胆子这么大,还会怕这个。”   温如意抿紧着嘴唇,半响吱声:“妾身怕鬼。”   温如意不温不火的那几年里,别人觉得明星光鲜亮丽,但当时在她那个层次,赚来的钱除了被公司和经纪人分走后,就要用来置装和零碎七八的东西,在她接连半年没活时,她也有过险些交不起房租的经历。   但就算是这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她也没接拍那些恐怖鬼片。   温如意胆子是不小,但却害怕那些不能形容,虚无的东西,僵尸她不怕,吸血鬼她也不怕,就是这世上有妖,温如意也能接受,她偏就怕鬼,当时大制作的剧轮不上她,小成本的恐怖电影剧情烂不说,喜欢着重在环境营造和吓人上面,荒村公寓楼,废弃医院,荒芜的岛屿,没有人烟的山林。   温如意就是经不起那样的吓,所以当时宁愿吃泡面,也不肯接那些制作周期短暂,来钱不多但快的剧。   放到现在这样的情况,温如意怎么能不怕。   可厉其琛却笑了。   他看起来是有些遮掩,笑声并不明显,但温如意听的特别清晰。   这样的笑声倒是驱散了些温如意从噩梦中惊醒的不适,转而是有些恼了,换做他被鬼追看看,换做他被人扔水里这么试试,看他是不是还笑得出来。   温如意抬起头强调:“是真的!”   厉其琛脸上的笑更甚。   太不尊重人了!   温如意那眼泪水还挂着,啜泣着瞪着他,想反驳一下,又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得罪他的话,便只能气鼓鼓瞪着。   “这世上本无鬼怪。”厉其琛的手探入了她发丝间,声音不轻不重,笑意尤在,说的十分缓慢,“有的也是心中有鬼。”   说话间,厉其琛的手从她发丝间缓缓滑落下来,顺到发尾,轻轻一捏,松开时,它们顽皮的掉落下去,晃着。   温如意握住了他抬着的手,不惧他这样藏着探究的眼神:“王爷不信鬼神。”   厉其琛很快反客为主,将她的手揉捏在了自己掌心里,回答的很清淡:“本王不信。”   在这样一个礼佛道教盛行的地方,上至皇家,下到平民百姓,都对此有信仰,雨水匮乏的时候还要祭天求雨,遇到大的事情,占卜问天这样的事也时有发生,百姓去庙里的次数频繁到有些隔三差五就会去,祈福也好,求平安也好。   但他却说他不信鬼神。   温如意对上他的视线,他平静的看着的她,像是在看一场戏,更像是再说。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太慌张,都来不及想这些,如今静下心了,温如意往回想,总觉得他那句话哪里不太对。   揪着他衣服的手没有松开,温如意轻啜着,声音很软:“妾身没有骗您。”   厉其琛垂眸,看着她,抬起手的摸着她触感极好的头发,声音中透着一股穿透,直击她心里:“唯有心中有鬼之人,才会惧怕鬼怪。”   温如意心中咯噔了下,这话好像在说她心中有鬼,才会做噩梦,才会怕鬼,她转头看豆蔻,发现她的脸色不大好。   她刚刚做噩梦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温如意正想时,厉其琛推了下她的肩膀,要起身,温如意下意识抽紧了手,死死揪着不肯松开,抬起头看他,这眼泪又开始往外冒。   温如意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别走。”   厉其琛顿了下,温如意往他那儿靠去,险些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了,没有电灯的屋子内,哪一处暗下的角落温如意都不敢看,唯有靠着他才安心。   厉其琛坐在那儿是真的有些动弹不得,看她床外都不敢看的样子,声音沉了几分:“你做什么?”   “王爷您别走。”温如意泪眼汪汪看着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赖住他,他的玉佩已经不顶用了,他在这儿她才能安心。   厉其琛站了起来,温如意整个人便挂在了他身上,长长的衣衫披在身上,敞开的衣领露出白皙的肩膀,两条长腿勾缠着他的腰,她的双手,则是牢牢抱着他的脖子,埋头在他怀里,哪里都不敢看。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豆蔻偷偷看了眼王爷的神色,再看自家夫人,足实捏了一把汗。   许久,她耳畔传来他的声音:“你就用这种方式留下本王。”   这都十月中了,入夜之后天更冷,温如意就穿了这么单薄的衣衫,一半露在空气里,加上这环境,她冷的瑟瑟发抖。   很快,她搂着他的双手从温到凉。   温如意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满腹的委屈,她看着他,这张雕琢完美的脸庞上,他的神情这么的淡,波澜不惊。   须臾,温如意轻抬起身子向他靠拢,在最近的距离,时间恍若静止了,四目相对。   他未有所动,温如意试探的抬了下巴,亲了上去。   她的嘴唇也是凉的,而他的,滚烫。   温如意感觉到他抱着自己腰身的手紧了两分,闭上眼,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恰到好处落了下来,流淌到了嘴角。   厉其琛尝到了泪水的咸……   很快,他反客为主。   往前一步,温如意的后背抵在了床架上,实木的床架有些凉,温如意就想往他靠,但他已经抵上来了,悬空的她只要松手就会掉下去,不松手,便只能应承他的攻势。   这像是一场角力角逐,温如意极力想要将他留下,厉其琛却是近乎于惩罚,他身下这个女人,聪明又狡猾,她心里想的,永远比嘴上说的还要多。   温如意闷哼了声,不肯认输,抵死纠缠。   豆蔻早就出去了,和绿芽一起守在屋外,屋内的动静,大到一扇门都遮不住,两个丫鬟脸上的神情倒没什么变化,不远处守着的两个护卫,更是平静。   掌了灯的小庭院内,走廊深处还是很暗,豆蔻想起夫人今日回来后的反常,越发觉得夫人是遇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会心神不宁,该给夫人去求个平安福来才行。   想了会儿,豆蔻让绿芽去烧水备着。   半个时辰后,温如意被厉其琛抱去沐浴时,她还拉着他不肯松手。   她是累怀了,却时刻记得不能把辟邪的他给放走,放回床上后,手还紧紧拉着他的,微眯着眼,呢喃着往他怀里靠,一转眼,整个人又缠住了他了。   厉其琛抬起自己的手,她抓着,腰身上是她另外一只手,她靠在他胸膛上,呢喃声传来:“别走,求你了。”   这世上,就连母后都不会直呼他的全名,京都城上下,也没人敢当面这么叫他。   梦虽是假,说的话却是真。   她和当初在茶花会遇到的那个豆腐西施一点都不像。   温家可没有第二个女儿。   ……   天蒙蒙亮时温如意醒了,抬起头,厉其琛靠在床上,保持着这姿势并没有全身躺下来。   温如意再一动,他醒了,像是根本没有睡过那样,眼神清明到不含一丝如梦初醒时的茫然。   “王爷您一夜没睡?”   厉其琛抬手,她那抓了一夜的手还握着呢,温如意悻悻的松开,转眼,厉其琛穿上衣服,披上昨夜护卫送过来的朝服,准备入宫上早朝。   温如意坐在床上看着屋外灰蒙蒙的天,对昨晚自己大着胆子将他留下的行为,十分的佩服。   但效果也是极好,睡着的那几个时辰里,她梦都没有做,特别的安稳,不愧是身份尊贵的帝皇之子。   “夫人,您别着凉了。”豆蔻过来给她披上外衣,“您昨天真的吓死我了。”   “王爷昨天什么时候来的?”   “您睡下有一会儿王爷过来了,也不让我叫醒您,等我沏茶回来,您就一直在念王爷的名讳,拉着王爷的手不肯松开。”昨天的事现在说起来豆蔻依旧是心有余悸,莫说这王府上下,她从没见谁敢当面直呼王爷的名讳。   温如意有些冷,拉了拉衣服:“我叫了几次?”   “得有十来次。”   “……”温如意觉得自己昨天晚上应该是数次濒临危机,“那我还说了什么?”   “别的没了,夫人做噩梦了,一直喊着‘别杀我’,夫人,您梦见是什么了?”   豆蔻扶她下床,温如意坐在梳妆台前,敲着酸软的腿,看着铜镜中的面若桃花的自己,下定了决定:“豆蔻,下午去吴娘娘那儿请示,明日你陪我去一趟庙里。”   “是。”   豆蔻替她梳好头发,温如意又想到了一件事:“豆蔻,王爷真的一次都没在别的院子留宿?”   “是啊,王爷一直都是住在琢园里的,听琢园里的丫鬟说起,王爷睡觉的时候,屋内都不能有侍奉的人。”豆蔻想的也比较简单,王爷从不在别人院子里留宿,昨天留在夫人这儿,那说明王爷很在意夫人啊。   温如意却不是这么想的,清晨她醒来时,厉其琛的状态,更像是一夜没睡,至少是没有深沉睡眠,换言之,他是时刻注意周围的,她轻轻一动他就醒了,那天从廖王府回来,他在她这儿休憩了会儿,应该是连夜赶路累坏了的,可纵使那样,他睡的还是很浅。   他不在别的院子留宿,和喜不喜欢无关,他是根本睡不着。   “该不是有什么童年阴影。”   温如意嘟囔了声,起身到桌旁,绿芽取来了食盒,不等她布好桌,外面传来了陈小婉的声音。   丝毫不夸张,陈小婉是冲进来的,到了温如意这边坐下,笑眯眯的看着她,开口第一句便是:“如意,王爷昨天在你这儿过夜了!”   温如意拿起调羹:“传这么快?”   “算慢的了,昨夜王爷没有回琢园去,吴娘娘那儿肯定昨天夜里就知道了,怕是一宿都没能睡安稳。”听起来陈小婉知道的还算迟了,王爷不回琢园去,大半个王府都陪着一块儿失眠。   吴媚儿的肚量可没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大,看来下午请示去庙里祈福这事,得黄。   温如意让豆蔻给她添了一碗粥:“那你睡的可好。”   “我为你高兴啊,睡的自然好。”   陈小婉一副与荣有焉的神情,温如意看了她一会儿,总觉得她这情绪有些高涨过了头,便岔开话题:“小婉,你觉得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陈小婉没听明白:“什么以前?”   温如意放下调羹:“你与我从小认识,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很好啊,温柔大方,还很好相处,我们几个中就属你最懂事,小的时候就会帮你爹娘一起干活,还会帮你娘生活做饭,金怡的菜做的还没你好吃,我跟着爹娘离开东巷的时候,你已经会帮你爹娘做豆腐了。”对于她的记忆,陈小婉停留在小的时候,“你爹娘过世后,你不是帮你大哥一起打理铺子,你可比我好多了,我什么都不会。”   “什么都会”的温如意有些心虚,更有些慌张,昨天厉其琛那句“心中有鬼”,说的是不是这些事,她连鱼汤都不会炖。   她是顶着温如意这张脸,可她身上其实有很多破绽,真要追根究底的去,温如意会的事,她其实都不会,就算是记得步骤,一样的东西拿到她面前,她照样能弄砸。   “你怎么了?”陈小婉凑近了看她,随即笑嘻嘻道,“哎,昨天王爷来你这儿这么久,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温如意看着她,无意说了句:“你这么喜欢听王爷在我这儿做的事?”   陈小婉挽了她的胳膊,点点头:“是啊。”   温如意笑了,捏了下她的鼻子:“那我偏不告诉你。”   陈小婉一愣,哼了声松开她的手:“不说就不说。”末了气鼓鼓的几口将面前的粥给喝完。   温如意笑看着她也没做声,过了会儿陈小婉熬不住了,又朝她挨过来,撒娇道:“如意你太坏了。”   陈小婉生的讨喜,说话又可爱,温如意的确挺喜欢她,可有些事,问的多了,就不是八卦和可爱这么简单,她又不是之前的温如意,生活在东巷里,与世无争的没见识过险恶。   她在娱乐圈浸了十年,总是相信一句话,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在这个定北王府中,不论厉其琛喜不喜欢,她们都是她的妾室,这就跟后宫定律是一样的,皇上只有一个,僧多肉少,哪个愿意把皇上分享出去?   之前王爷受伤来的频繁时陈小婉也问了,这回过夜她也问了,温如意不会把她往坏处去想,不去揣测她有什么目的,却没法与她深交,这定北王府她迟早是要离开的。   于是,温如意捏了捏她的脸颊,往她嘴里塞了个汤包:“这还堵不住你的嘴。”   陈小婉呜呜了声,几口将汤包吃下后,喝了一口粥:“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怎么了?”   陈小婉神秘着口气:“你知道么,昨天夜里赵家出事了,到今天早上为止,还有很多官兵守在赵家门口,赵家的几位老爷都被捉拿到了刑部,女眷全都关在府里。”   “赵家?”   “就是赵国公府,去世的端永太后就姓赵,宫里的淑妃娘娘是赵家的嫡长女。”   温如意嘴唇微张,那不就是皇上的外祖父家,身份十分了得啊。   “不仅是赵家,还有刘家,钱家,戚家,陆家。”   陈小婉报出的一个个名字,温如意都需要好好想想,刘家和钱家印象不深,戚家不就是那戚侯府,至于陆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   这些人家非富即贵,还与皇家有牵扯,温如意即便是不懂政事,也清楚这么一大波下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动荡。   “出了什么事?”   “一年前莞城水患,冲垮了堤坝,淹了堤坝下的三个村子,百姓死伤无数,皇上盛怒,命人调查这些事,查了一年了。”陈小婉顿了顿,“之前一直没消息的,就这几天忽然爆出来,听说是查货了一批的赃物,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是出府去的人打听回来的。”   莞城,赃物,这些听着格外耳熟,廖王府宴会的时候,廖王世子,还有晋王世子他们说的不就是这些事。   他还因为去了一趟莞城受了伤,难道他的伤,就是陈小婉提到的这些人所做的?   如果厉其琛去莞城是为了调查她说的事,那他来回这一路岂不很凶险,事情若这么严重,之前那些人为了隐瞒住,肯定没少下毒手。   “王爷之前也去了莞城,如果是王爷查出来的,那可就立大功了。”陈小婉嘟囔着,又有些高兴,看着温如意笑道,“到时候就会有很多赏赐。”   温如意露了些好奇:“死了这么多人,那赵家会怎么样?”   “轻则抄家发配,重则满门抄斩。”   温如意微怔,一人犯错,齐家遭难,之前从莞城回来他就受了伤,那这回接连几家都被挖出来,厉其琛这个大功臣的处境,怕也是不太|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盛世清歌的宫斗甜爽文《独宠圣心》~ 当年被秦家姑娘戴了绿帽子的男人登基了, 整个大烨朝都等着秦家倒霉。 后来,秦家又赔了一个姑娘给皇上。 传闻这姑娘生得玲珑心肝、乖巧可人,一举独得圣心。 再后来,后宫就没其他娘娘什么事儿了。 再再后来,皇上觉得自己赔得血本无归。 电脑端: APP客户端直接搜索(作者)盛世清歌,点进专栏里找就好~   ☆、030.带你驱鬼   陈小婉在小庭院呆了一个多时辰后离开了, 之后豆蔻去了一趟香居请示, 吴媚儿果真没有同意让温如意出府去庙里祈福。   拒绝的理由也简单, 王府里的妾室是不能单独出府,如果同意算是恩典, 不同意也不算是为难, 她温如意进府才几个月,并不合适这时候出府去,要是想要祈福拜菩萨, 府里有佛堂,有心的话到那儿吃斋念佛半个月, 菩萨一样会保佑她。   温如意也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大清早陈小婉兴冲冲过来说府里传遍了王爷昨夜在她这儿留宿的事, 女人的嫉妒心, 可不得想尽办法给她找点不痛快,怎么可能会答应。   倒是豆蔻不太放心,心里头惦念着,就去前院请示了林管事,叫绿芽照顾好夫人, 独自出府去了一趟距离王府最近的庙, 给温如意求平安符。   等到下午豆蔻回来, 隔着王府的高墙,外面的大街小巷,早已经传遍了有关赵家的事。   说炸开了锅一点都不为过,主要是这件事来的太大了, 牵连甚广,且往下挖时又出了几桩旧事,这一件垒着一件,听着足实骇人。   建州在京都东南侧,多山地带,繁华的莞城就处在一个地势低洼处,因其常年温和的气候出名,人杰地灵,宜养身,莞城外不少地方都有京都城的权贵在那儿买的庄子,用来修养度假所用。   莞城这样的地势好处不少,坏事也有,水宜积不易排,几十年来也发生过好几次水患,百姓伤亡很少,但对粮收的影响比较大。   十年前,那时皇上登基没多久,决定要在莞城修个蓄水堤坝,雨季蓄水,旱季放排,这样一来就是两全其美。   这个工程很大,朝中这么多大臣,也不是谁都担得起,有些即便是想接,也不一定吃得住,皇上便将此重任交给了有修渠经验的赵国公,工部的两位侍郎刘大人和钱大人一起配合,国库那儿拨了不少钱下去,让他们将这件事办妥。   整个工程历时了两年多才完成,期间莞城风调雨顺,没有发生过什么患事,如此正式完工之后,便开始蓄水。   头几年建州雨水不丰,堤坝那儿安然无恙,也造福了百姓一阵子。   直到两年前,五六月时,雨水至,颇为丰厚,莞城的百姓都还很高兴,再不用担心这田地被淹的情况出现,等到了七八月,暑夏过去后,秋雨至。   这年的雨水比往年来的多很多,断断续续下到了九月末,终于开始艳阳天,百姓们还在庆幸,亏的这堤坝修的及时,要不然今年这么多的雨水,又得淹上大片,损耗不少,可不等他们晒个十天半月开始收粮,一天夜里,堤坝下几个村子的百姓在睡梦中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   犹如是巨石滚落,又像是什么有水声,振聋发聩。   等他们披上衣服走出来看,高望出去,灰蒙蒙天色下,原本高高的堤坝被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并且这缺口还在不断扩大,从里面倒出的水巨浪一般从上冲刷下来,带着巨石泥沙,冲垮了堤坝上的树,冲向村子。   有些人在睡梦中就被大水淹没,有些眼睁睁看着水冲下来,逃不及。   堤坝下距离最近的一个村子几乎是全军覆没,远一些的两个村子死伤过半,大半夜的,地势高一些临近的几个村子都听到了像是翻地龙的声音,房屋都会震动,赶出来看,屋子没被淹,家中田地都泡在水里了,粮食尽毁。   一夕之间死了无数百姓,良田被毁。   消息传回京都城,皇上盛怒,命人严查,却查不出什么头绪。   赵国公还入宫请罪,但归结起原因来,却是没有任何纰漏之处,国库拨下去的银两的确都用到了实处,工部那儿一砖一瓦用的都有记录,从赵国公到底下的人,并没有人贪污这银子。   再说他们的用心程度,历时两年多,赵国公头发都熬白了,工部那儿修建的卷宗都还存放着,之前都是经由皇上批示的,安然无恙使用了好几年都没出什么意外,今年出事,赵国公便将原因归结在了年久失修上面。   用的时间长了,这自然会出问题。   为了以证清白,赵国公还将赵家上下所有的出入账务,家中多少田产,这些年每年增了多少,都呈递了上去,来证明他一两银子都没有贪。   之后,便主动请命去莞城将堤坝修好,还自己掏腰包拿出数万银两子来安抚那些百姓,帮忙重建家园。   做完了这些之后,说是心系那些百姓,赵国公还大病了一场,继而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又入宫,请罪卸任。   做到这份上,似乎还怪不着他们什么了。   一没贪污,二是尽心尽力在做了,三则是这堤坝已经用了五六年,也不是刚修建好就出事。   最后的结果,是当初负责这件事的人都降了职,赵国公没有卸任。   百姓安置妥当,山下的村子也都重建起来了,逐渐恢复生气,事情似乎就算这么过去了,连京都城中都没人说起这件事,如今却突然爆出,莞城堤坝之所以会出现那样的问题,是赵国公等人侵吞了几近一半拨下去的银两,多达几十万两,而之所以没查到,是因为那些银两根本没带回京都城,都还藏在莞城,直到被定北王查获带回。   看豆蔻说的有些口渴,温如意好心给她倒了杯水,神情有些了然,侵吞了一半工程款,那不就是所谓的豆腐渣工程,但这事儿是能查到的啊,材料好坏还能看不出么:“两年前堤坝破开后,就没派人去查?”   “我听庙外那先生对别人说,是因为去查的人里也有赵国公的人,还有那堤坝,坏的是底下,不是上边儿。”   温如意点点头:“根基不稳,出事是迟早的事。”前几年雨水不丰那是他们运气好。   “赵家男丁现在都关在牢里,下午时女眷也都押送去刑部了,就从庙外头经过。”豆蔻形容了下看到那些人的情形,过去光鲜亮丽,就是连根簪子都不会戴歪的赵家女眷,如今沦为阶下囚,狼狈不堪,年纪大的看着沉稳,实则绝望,年纪轻的都在哭哭啼啼,其中还有两个襁褓中的孩子被人抱着。   即便是知道赵家犯了事,看到时还是不忍要难受。   温如意已经问过陈小婉这些人会被如何处置,听豆蔻说起来,不禁追问:“如果不是抄斩,她们会被送到什么地方?”   “男子发配充军,女眷为奴为ji。”豆蔻看温如意脸色不是很好,忙将求来的护身符拿出来,“夫人,这是我给您求来的,您戴在身上,这样就不会做噩梦了。”   话音刚落,外面匆匆走过来一个丫鬟,请温如意去前厅接旨,宫中的赏赐到了。   温如意一愣,豆蔻反应快一些,赶忙给她理了理头发,换过一身衣裳,扶她起来赶去前院。   她到的时候,前院那儿已经有很多人了,大家都一脸欣喜的等着。   温如意站到陈小婉旁边,听到她们在说宫里的赏赐,朝那几口箱子看了眼,那边人来齐了,众人低头跪下,站在那儿的太监才开始颁口谕。   圣旨上说的都是夸定北王的话,说他破案有功,追回赃银二十万两,特赏赐了这些。   黄金二千两,明珠一斛,云锦十二……   这些赏赐传到温如意耳中,她快要算不及,三千两黄金,那得多少银子?一斛是多少?那些宝石都不值钱了?   听到最后,温如意脑海中只嗡嗡的响,摇钱树算什么!   没听到那声平身,陈小婉扶了她一把,温如意回过神来站起来,代为接旨的吴媚儿,恭恭敬敬行礼后,给了赏银,送这几位公公出府后,转过看众人,脸上带着与荣有焉的骄傲:“此次王爷立下大功,必定有许多人前来到访,之后府中说不定还会举办宴会,各在这之前,等王爷回来,各位妹妹可要好好恭贺。”   温如意看了眼几口箱子,不算黄金,这么多赏赐加起来就有上万两。   多大的赏赐意味着多大的功劳,赵国公府现在满门都在牢里,不可能再有转圜余地,而今天之前,这赵国公府还是光鲜亮丽的,出过一位皇后,生下先皇,在称呼上,赵国公还是皇上和定北王的舅舅,三皇子的生母淑妃也是出自赵家,今天之前,赵家的地位仅次于陆家。   这么大的家族一下就倒了,皇权之下,靠得越拢越要小心翼翼,这话没错。   “怎么了?”陈小婉见她走神,关切了一句。   温如意摇了摇头:“赵家被查封,那你说的刘家他们会怎么样?”   “刘家和钱家也被查封了,我刚刚听吴娘娘说了,戚老侯爷昨天连夜受召入宫,那陆家也是,陆家的二老爷是户部尚书,当初拨下去的那几十万两银子,就是经由他手,不过如今外头传的都是赵家的事,过些日子处置就会下来。”   温如意愣了愣,抬起头看吴媚儿那高兴的模样:“这样岂不是会处置很多人?”   “此次牵连甚广,肯定要处置很多人。”陈小婉顿了顿,露出和乔语兰她们一样的神情,“原来这件事真的是王爷查的,如意,王爷那么宠你,没与你说起这些么?”   温如意笑了笑:“你也说了牵连甚广,这种官场上的事,王爷怎么会说与我听,今早你要不提,我还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陈小婉点点头,那边正好打开箱子,装满一整个箱子的明珠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   大家都围过去看了,温如意转身带着豆蔻往回走,豆蔻见她情绪不高,小心问:“夫人,您不去看看么?”   “等会儿不都要抬去库中。”又不是送给她的,看了拿不到岂不是更难受。   豆蔻又建议:“夫人,今天太阳好,要不我陪您在园子里走会儿。”   “豆蔻,我没事。”温如意笑了,将她给自己求来的平安符拿出来,又收到怀里,“已经好多了。”   “我们老家那儿有个说法,夫人昨天那样,兴许是之前在园子里被惊着了,只要求拜下扫帚婆婆,就能让她给您镇镇。”豆蔻说的煞有其事,大抵也是被温如意昨天那样给吓着了,无缘无故泪流满面,之后又做噩梦,真像是跟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走着走着,已经走回小庭院了,温如意有了困意,让豆蔻将门窗都开着,躺在塌上,晒着太阳,睡着了。   ……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窗外的天色忽然暗下,吹进窗的风冷了许多。   豆蔻见夫人醒了,忙点了灯,屋子里亮堂起来,更显得现在天色不太对,这时辰,太阳才刚下山。   转眼的,冷风中夹带着雨滴,打在屋檐下,飘进了窗户里。   将窗户合上之后,走到门口,外面的雨势已经很大,这月份打进来的雨水已经有了初冬的冰凉,空气里飘着一股湿漉漉的寒气,从脚底直逼往上,温如意搓了下手,看着越发暗的天色:“王爷是不是还没回来?”   “是的夫人,王爷今早出去后,还没回来。”豆蔻取了披风给她罩上,担心她会冷,又让绿芽去准备暖手炉子,“夫人饿了么,我去厨房里给您取食盒。”   “这么大的雨,过会儿再去。”温如意转身回屋子。   如此过去半个时辰后,雨势还是不见小,豆蔻跑了一趟厨房将食盒取来,天已经黑了,温如意还想着厉其琛晚上会不会来她这儿,下雨天阴沉沉的总觉得瘆得慌。   这一等,温如意一直到半夜,熬不住自个儿睡去,厉其琛还是没回府。   幸运的是温如意睡的挺沉,没有做噩梦,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外头还是淅淅沥沥的在下小雨,推开门时一股清冷袭来,天又冷了不少。   小庭院内没有什么变化,一场雨过后,院子内种着的几棵树,反而是更精神了,温如意呵了一口气,走廊那儿传来脚步声,迈出去一看,王爷来了。   温如意行了礼:“王爷。”   厉其琛的脚步很快,沉凝着神色走到了温如意面前,尚未开口,温如意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雨水中混了泥土腥味,又像是在林子里穿过,身上带着青草味,还有在外呆了许久,散发出来的冷凛。   隐约间,温如意还闻到了血腥味。   细看头发还是湿的,深颜色的衣服,肩膀和袖子上都有水迹,衣袍底端都是湿的,看样子是刚回来,衣服都来不及换。   温如意让绿芽去取热水,又叫豆蔻去厨房,拿了干的布巾过来后却又不知道怎么下手,他的脸色看着有些不对:“王爷,要不妾身替您把头发擦一擦,别着凉了。”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坐下来,温如意心里微松了一口气,解下他头上的发冠,将头发放下来,双手捧着布巾,轻轻的擦起来。   他的头发远比温如意想的要湿,温如意轻轻揉着,看到他耳背微红,遂问:“您是不是淋了一夜的雨?”   过了会儿,他嗯了声,温如意见衣领处都有些湿,正好护卫把衣服送来了,就替他解了扣子。   脱到一半时,温如意抓住了他的手腕,看着白色内袖上沾着的血迹,仰头看他:“您受伤了?”   因为是同一只手,温如意下意识便将他的袖子翻了起来,以为是之前的伤没好全,又出血了,厉其琛看着她往自己手臂摸去,神情里掩不住的担心,抬手按住了她,声音微沉:“不是本王。”   温如意已经翻到那伤口了,看到结痂的伤口才有些放心,将袖子放下,帮他换过这身衣裳,只嘱咐:“那您在外面小心点。”   他现在好歹是她的衣食父母,怎么也得好好活着不是。   豆蔻拿来了些吃食,厉其琛吃的很快,一刻钟不到,话都没有多说几句,只简单吩咐让她二十二这天起早,吃完之后,带着两个护卫离开了。   温如意拿起搁在塌上的外套,摸到袖口处,低头闻了下,果真有血腥味。   不止是袖口上,还有袍子的下端,都溅了血。   他身份尊贵,别人保护他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他带头去杀,而这血都溅到他衣服上了,那昨天夜里,得多惨烈。   温如意揪住了衣服,眼神微闪。   在这世界里,再荣耀的家族,就算风光了上百年,要破败也是一夕之间,而且是齐家完蛋,上到古稀老人,下到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谁都逃不过。   就算是帝皇家,也有要面临改朝换代的危机。   这日子过的太不安稳了,将来她离开王府后,定居的地方一定得离京都城远一点,挑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百姓淳朴,尔虞我诈少一点,才能活的更久!   ……   王爷这一来一回,半个时辰都不到,等别的院知道时,王爷早就出门去了。   昨天那口气还没咽下,这就又来了新的一口,王爷回来的这半个时辰里,就去了小庭院,乔语兰在香居说起这些时,恨不得想将温如意给撕了。   “娘娘,那温如意给王爷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王爷破例留在她院里留了一宿!”乔语兰气不打一处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昨天来的这么多赏识都没能让人开心起来。   “她有那本事,你若学的来就做,学不来,妒忌也没用。”吴媚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扶着钗,左右瞧了瞧,神情看起来平静得很。   “娘娘您不生气么?”自从那狐狸精进府后,王爷就没怎么去过别人那儿,她那院子更是一回都没去,以前每个月至少每个月会去上一次的,“这几月王爷才来您这儿几回!”   吴媚儿瞥了她一眼,眼神泛了凉意。   乔语兰自知说错话了,懊恼的垂着头,吴媚儿将视线懒懒收了回去,抓着钗的手紧了几分:“太后娘娘很快就会派人过来,给你的那几本书,可记熟了?”   “记了,每天都在看。”乔语兰的语气又轻快了几分,带着些幸灾乐祸,“娘娘说的是,等宫里的人到府上,看她还怎么得意!”一个市井出来的野丫头懂什么,到时候就让教养嬷嬷好好□□她!   吴媚儿抬起头,窗台上今早刚剪的秋海棠,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把这撤了。”   乔语兰忙献殷勤:“刚刚看到有几朵开的正好,我去替娘娘剪来。”   吴媚儿嗯了声,叫个丫鬟拿了篮子跟过去,外头还下着蒙蒙细雨呢,也不叫人打伞,就让乔语兰这么淋着。   半个时辰后,乔语兰抱了个小匣子,心满意足的回了自己院子。   那匣子内放着的是吴媚儿刚刚赏赐的东西,身后的丫鬟见夫人高兴,便顺着她的心夸了句:“夫人戴这些都好看。”   “我戴这些当然好看,就是吴娘娘头上戴的那些,我也衬的起。”乔语兰对着铜镜看着,翻了翻面前匣子里的首饰物件,忽然就发了怒,把那匣子重重一推,撞在了立着的铜镜上,神情怨愤,“温如意那个贱人,要不是她,我何至于要这么巴着吴娘娘,就是这首饰物件还得靠她来赐,这些,这些……都是半年前的东西!”   在温如意进府之前,她是吴娘娘之下,府里最说得上话的人,陈小婉和如茵她们哪里能和她比,哥哥每次回来,还会给她带不少东西,加上王爷赏赐的,她的日子过的可比一般小户人家的正房夫人还要好,可现在呢,哥哥还要半年才回来,她手头上能支使银子一百两都不到,连套像样的面饰都置办不起。   丫鬟忙去捡掉在地上的首饰,她们很清楚,夫人闹完脾气,要是这些东西有丁点摔坏的,又会冲她们发火。   乔语兰是越想越气,她掉到池塘里那件事还没和她算账,这口气一定要出回来。   “夫人。”   丫鬟将首饰都捡起来,小心翼翼放回到盒子里,乔语兰抬起头,看着窗外屋檐下开的茂密的花,想到了什么,嘴角微斜。   ……   京都城中的天,下了两日的雨后,到了二十一这天,恢复了晴,那些等着要操持礼佛大典的人,也终于能够放下心来。   而下雨的这两日,京都城的氛围就如这天气一样,一直是阴雨蒙蒙的笼罩着,赵家,李家和钱家接连出事,戚家和陆家受了牵连还不知情形,百姓们的心都被一块儿牵了。   温如意是在二十二这天一早,护卫来接她时才知道要去的是开善寺,换了身素色的衣服出门,上马车后,厉其琛都没出现,确切的说是那天他来吃了个早食后,就没再回王府过。   等到了开善寺后,望着前面被士兵围起来阻止百姓进入的大门口,温如意扭头问护卫:“王爷在何处?”   “属下不知。”   “那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王爷让属下陪着夫人。”   “开善寺礼佛大典这么重要的日子,寺庙的前殿广场都禁止百姓出入,王爷让你陪我,让我做什么?”   与厉其琛一样言简意赅的护卫绷着脸回答:“夫人怕鬼,王爷让您来寺里驱驱鬼。”   温如意瞪着这护卫,透过他看到了厉其琛,心中暗道:你才驱鬼,你全家都驱鬼!   半响,温如意抬手,深吸了一口气,扭头朝着左侧的小路走去。   豆蔻忙跟了上去,护卫在温如意身后,隔着几步的距离,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   开善寺没有西山寺那么大,但被士兵围着的主殿却修的十分雄伟,温如意站在善堂外,远远看着,主殿前站满了僧人。   转过身,背后的善堂是捐赠香油粮钱的地方,门外的匾额上刻满了名字,可以为家人添些香油钱祈福,也可以当做善事,捐赠的银钱以后会用来救济百姓。   温如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从豆蔻那儿拿了一两银子塞到功德箱里,跪在蒲团上看着上头供奉的菩萨,念叨道:“菩萨啊,你可得保佑我,我温如意从小到大都没害过人,出道那些年里,我最多和别人争过广告合约,但我也没争过人家啊,要说拍戏,也是我被人截胡的多,我以前还去庙里给菩萨塑过金身,真的可以说是非常的虔诚。”   “也不是我想穿越的,我醒来就这样了,不算是我夺她身体吧,现在这样,菩萨您帮帮忙,不如将她劝劝走如何……我。”   “这位女施主。”   “啊!”温如意正祈祷时,忽然耳畔传来这么一声,温如意猛地的一震瘫坐在了蒲团上,捂着胸口看着仅距离自己半尺距离的和尚,吓的快喘不过气!   “让女施主受惊了。”僧人起身,笑眯眯的看着温如意,圆圆的脸蛋陪着这笑意,看起来像是弥勒佛似的。   温如意搭上豆蔻的手,起身后喘匀了呼吸,心有余悸,礼貌的点了下头:“大师。”   “小僧刚才看女施主印堂发黑,元神涣散,近日必定是有事不顺,可有小僧能帮到女施主之处?”   “……”温如意看着他十分诚挚的神情,尤觉得他像庙门口一两银子算命的神棍,这接下来是不是该说:如听小僧一言,由此宏运大发,体健神清、消灾避祸?   “小僧是开善寺内的僧人,女施主若有疑惑之处,可去后寺济生堂找小僧。”见温如意犹豫,这位僧人也没有勉强,笑呵呵朝她行了个礼,朝门口走去。   温如意忖思半响,看着他即将走出门口,喊道:“大师您等等,我,我却有一事想向您求教!”   僧人转过身看着她,笑眯眯的特别有耐心:“女施主请讲。”   温如意犹豫了会儿,咬牙道:“大师您会不会超度。” 作者有话要说:  心想多写点,就写到了现在o(╥﹏╥)o久等了~之前买的就不用多付啦,算是凉子给大家的回报~23333,毕竟昨天犯蠢了   ☆、031.她的执念      小竹林, 十月里竹叶郁郁葱葱, 四处泛着竹叶清香。   稍空旷些的地方有一个竹子搭成的小亭子, 快至中午,阳光暖洋洋洒落, 照进亭子内, 洒下的暖意,驱散着清晨时的凉意。   扶手上,打磨光滑的竹子在阳光底下泛着光, 往内有一张用绿竹拼凑成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壶茶和几只杯盏, 倒满茶水的杯子上还有雾气飘出,风吹过, 茶香味淡去。   两个人坐在桌旁, 一位僧人和一个女子,僧人生的慈眉善目,颇具佛相,女子明媚动人,十分的漂亮。   竹林中树叶沙沙, 尤显得平静, 远处还有钟声传来, 像是在传达禅意,这画面瞧着令人心静。   除了女子的神情。   温如意手捧着杯子,坐在这儿已有一刻钟,她还在犹豫, 对上僧人和善的神情,她更犹豫了。   这位叫做若虚的僧人,在她问出那句“会不会超度”时,就将她请到了这些,请她坐下后倒了茶,也不问她,似乎就是在等她想明白了,这都一刻钟过去了。   该不会是托吧。   可看着不太像,从内而外,倒真有几分高深样,眼神干净透彻,含着慈悲怜悯。   但进寺庙时厉其琛的护卫才说是陪她来驱鬼的,半个时辰不到就有僧人主动出来问她有什么要帮忙,也太凑巧了。   难道是厉其琛安排的?   温如意不由瞪大了眼看着对面的僧人。   若虚和善的看着她,也没因为她这样的探究而不悦,耐性十足的等候着她开口。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竹雕的杯盏,不论是谁安排的,目的是什么,她现在确实是有求于人。   她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见到顾君瑜,而她的这些反应,带来的后患太多。   她后来想通了一些事,若说是共存,其余的任何时候她都感受不到她的存在,这也不合理,她若还在,还能有她温如意什么事,只是每每关于顾君瑜的,她心里便会不舒服,扭转过去后就会淡去,说是灵魂,不如说是“温如意”留下的执念,就像是梦里出现的那样,只会为了顾君瑜触动。   可即便是弄清楚了,单靠她自己也没法解决这件事,回了王府之后也没别的机会可以再出来,若是能将其超度,对“温如意”而言也不是坏事。   温如意转着手中的杯子,转到刻着“意”字那一面,沉吟片刻:“大师您可有替香客超度过?”   若虚笑着致意:“开善寺中,大多数的僧人都会诵经超度,但且看女施主所要超度的是何物,受其困扰多久。”   超度亡灵是和尚道士的本职工作,但具体还得看道行,这话也没错。   温如意摸了摸那个“意”字,脸上噙了抹笑意:“我想超度一位友人。”   “不知女施主的这位友人,是否善终?”   温如意轻轻摇了摇头,若虚捻着手中的佛珠,缓缓道:“是以横折。”   “由生至死,谓之大事,致死之由无非有二,顺天年而老死,遭意外而暴亡,善终之人心平,横折之人意愤,还请女施主告知,您的这位友人,出了何事?”   温如意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反问若虚:“大师,这有何分别?”   “横折之人,亦分意外与轻生。”   温如意一愣,她听明白他说的区分,不论是被杀也好,出意外也罢,那都不是出于主观意愿,而轻生却是主动的,不论缘由是什么,死这个念头,是自己生出的。   她还听说过这样一个说法,因果报应上来说,自杀是恶念,轻生自尽之人是会堕入地狱的,因其除了犯杀戒之外,还带了强烈的自我执念,看不透放不下,这样的人,即便是轮回转世,投的胎也不好。   过去看到这个时温如意纯粹当看客,如今再听这位僧人说起来,温如意便想起原身的死因,忍不住问:“大师,若是轻生,会如何?”   “皆有执念,放下便可。”若虚抬手,对着温如意轻行了礼,沉稳的声音,透着安宁,“女施主可前来诵经超度,帮助死者脱离三恶道的苦难,投极乐,重新做人。”   温如意握紧了杯子,换言之,不超度的话,那她今后岂不是就会堕入三恶道,光听这名字就觉得很可怕。   她曾在庙里求事业运时,在殿内看到过十八层地狱的雕绘,各种各样处罚的方式,被惩罚的鬼无不痛苦,而那些行刑的鬼吏,也都是面目狰狞,当时介绍的僧人说,这些都是人世间犯了错的,要在地狱的接受够处罚后才能够轮回转世,而最终投入什么道,还得看他生前为人。   许久,太阳越升越高,亭子内的阳光渐渐退到了亭子外的台阶上,空气中逐渐有了暖阳的味道,温如意松开杯子,双手放到膝盖上,深吸了一口气:“大师,若是我想办一场最好的法事,需要多少银子?”   若虚笑呵呵的看着她:“女施主可有友人的生辰八字?”   温如意点点头,若虚起身:“女施主,您这边请。”   出了小竹林,温如意跟着若虚到了后寺的济生堂,这时辰人都在前寺,这儿偶有香客经过外,就是寺庙里的僧人在走动。   走进济生堂后温如意看到里面供奉了许多的牌位,出于尊重,她双手合十摆了摆,跟着到了侧边,一张方形的桌子上,已经备下了纸笔,要温如意写下生辰八字。   抬起头就能看到挂在墙上的佛像,温如意提笔,顿了顿:“大师,法事之后,她是不是就会放下执念,安心轮回转世,投个好人家?”   “您的这位友人,何因而亡故?”   “我明白大师的意思,但不论她是何因亡故,她生前是善良的,未曾害人,未曾行恶,还曾帮助过人。”温如意放下笔,看着若虚,认真问,“这样的人,就一定能投个好人家,是不是?”   花下去的银子做的法事超度,用佛家的通俗,就该是消除了业障,以原身的为人,来生就该投个好人家。   若虚笑眯眯看着她:“轮回自有定论。”   温如意提笔,看着仅写了个开头的黄纸,不禁想起那个梦中“温如意”对未来的期盼,她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和顾君瑜过上那样的生活,即便是不可能达成,依旧是怀过那样的梦想。   她似乎到死都还不知道顾君瑜的心意。   落下去的笔悬在了半空,温如意眉头紧锁,拳头握紧了几分……   前寺主殿外,僧人的诵经声传递开去,四周围看的百姓皆是一片安静,虔诚的作了拜佛的姿势,望着坐在那儿带领诵经的几位高僧。   开善寺每年都会举行礼佛大典,这对于京都城而言是很重大的日子,甚至宫中还会派官员过来协同。   礼佛大典很简单,开善寺内的僧人会先绕寺庙走一圈,继而就是坐在主殿外诵经,为大卫朝祈福。   礼佛大典结束后这些僧人还会接连诵经三日,到那时候百姓可以在殿外一同诵经祈福,三年前的大典皇上亲自来参加过,这两年都是派人前来。   厉其琛他们就站在诵经的队伍后面,禅语声声,众人脸上的神情都很祥宁。   过了会儿,范延皓从后面绕过来,到了厉其琛旁边,低声说了一句,厉其琛转头看去,就在台阶那儿,陆家大老爷陪同着陆家太夫人出现,后面还跟了一群陆家人。   这几天赵府被封,人还关在刑部,戚家和陆家正处于风口浪尖,戚家大门紧闭着,陆家人却来了礼佛大典,瞧那样子,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陆尚书今早从刑部回陆府了。”范延皓微笑着说了一句,视线落在扶着陆家太夫人的那位年轻人,声音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看他们这样,是不当一回事了。”   “他们来了多少人。”厉其琛看他们往侧殿走去,目光落到之处和范延皓看的一样。   “除了二房,大房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派人盯着陆永易。”   范延皓嘴角一咧,忙乎了好几天,就不信还藏着:“我亲自去。”   范延皓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过了会儿,有护卫前来禀报。   听罢,厉其琛眉宇微皱:“她还说了什么?”   “夫人只说要再想想。”   “她现在人在何处?”   “已经离开济生堂。”   ……   济生堂外不远处一处矮墙旁,温如意走到那儿后,停下来看着不远处,这条路鲜少有人走的路上,石板上长满了青衣。   温如意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无奈,许久,她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无情不似多情苦啊。”   豆蔻望着自家夫人,从济生堂出来后就一直叹气,一路叹到了这儿,忍不住问:“夫人,您刚刚为什么不写了,若是能让开善寺的师傅给您祈福,就一定能驱邪消灾。”   “豆蔻,你不觉得那大师出现的太及时了么?”   豆蔻不觉得:“寺庙里有僧人不是很正常,再说夫人您这几日是有些憔悴。”   温如意摇了摇头,转头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俏皮道:“我呢,平生最不舍得的,就是看着美人伤心难过。”   豆蔻还是没听明白,想继续问,见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退下去,转身去看,那边墙头上多了一个人。   厉其琛站在那儿,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还有一更,尽量在4点半前写完哈~ ———— 推荐一档节目给小伙伴,国家宝藏,最近的一期末尾的编钟,音乐响起来的时候,会让人忍不住想掉眼泪,太震撼了~这大概是身为华夏子孙的骄傲233333333333   ☆、032.保命要紧   厉其琛站在那儿, 神情中没太多情绪, 周遭的一切却仿佛是受他吸引, 连鸟雀声都轻了,安安静静。   距离之前那次看到他, 已经过去了三日, 穿的还是温如意为他换上的那身衣裳。   这三日,他怕是连歇息的功夫都没有,一直在外面。   他第一步走下来时, 温如意迎了上去,福身:“王爷。”   厉其琛看着她这一身素衣, 头上仅用了一根竹青色的玉簪固定,长发泻下披在身后, 不似妇人, 倒像是个姑娘家。   须臾,他开口,语气有些淡:“不怕鬼了?”   温如意保持着微笑,心里有些暴躁,她就说么, 哪有这么恰好的事, 她求菩萨了就有和尚出来给她解惑, 她要超度了那僧人就答应,敢情全是他安排的,亏的她没多说什么,刚才要是把生辰八字写下来, 回头他问起来,岂不是说不清了。   于是,温如意望着他真心实意道:“王爷您在,妾身就不怕。”   最好是经常留宿在小庭院里,这样她就能睡的更安稳了。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嘴角微动,没说什么,朝前面走去。   温如意神情一松,忙跟上。   走过这儿一段路后,绕过一条回廊,人渐渐多了,温如意抬起头才发现不远处就是主殿,她所在的地方是偏殿,这时辰有不少人前来祈福。   厉其琛并没有进去,而是带着她往上走,偏殿的后面也是一座殿,殿外门口正对着一个偌大的香炉,殿内供奉了几尊佛像。   不等进去,左侧那儿走过来了一群人。   应该说是一群人拥着一个年迈的老妇人,老妇人打扮的极为华贵,阳光底下,她头上那副宝石头饰,险些闪瞎了温如意的眼睛。   这大约是将一整座三进的宅子戴在头上了,温如意粗粗估摸了一下最大的几颗,视线落到她身旁的一些人,年纪稍长些的仪态动人,年轻些的漂亮,都是锦衣华服,一看便知是大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   这一行人朝这边的殿走来,看到他们之后,众人脸上的笑意微敛,各有神情,为首的老妇人则是朝厉其琛行了下礼:“定北王爷。”   老妇人瞧着起码有五六十的年纪,真要她跪下,自己都起不来,但厉其琛却没有动,站在那儿面色沉静的看着她们。   扶着老妇人的两个人面色微僵,还是老妇人沉稳,压了压身子,这么二十来人,便全都跪下来了。   温如意愣了愣,看向厉其琛,再看跪着的这些人,脚步不由自主朝他身后挪了步,在厉其琛瞥过来时忙停住,垂下头去,装做什么都没看到。   过了会儿厉其琛才开口:“太夫人年迈,不必多礼。”   “……”说的也太没诚意了,知道人家年迈,看着跪下了才说。   温如意掀了下眼帘,正好看到那两个年轻夫人把老妇人扶起来,裙下的腿估摸都在打颤,搀着的手臂眼见着十分的用力,好不容易站起来了,也不能显得太吃力,得一直扶着,免得她摔倒。   等老妇人彻底站稳之后,她才缓缓道:“多谢王爷。”   这一声话落后,场面陷入了难以形容的寂静。   厉其琛不开口,她们走不了,而要她们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就在温如意站的有些脚疼时,老妇人终于再度开口:“王爷今日也是来此参加礼佛大典的?”   厉其琛嘴角微勾:“太夫人不也好兴致。”   老妇人睁着一双眼,年纪虽大,却清明的很,视线从温如意身上略过,声音清朗:“每年礼佛大典,陆家都会前来,便是今年也不能错过。”   这话像是意有所指,似乎在说,不论出什么事,京都城的陆家,是撼动不了的。   温如意一怔,那不就是受赵家牵连的陆侯府,来开善寺的路上,所有人都在说起这件事,听说戚家大门紧闭都没人出入,这陆家的风头可真够足的。   厉其琛尚未开口,那边陆侯爷赶了过来,恭恭敬敬的给厉其琛行了礼:“王爷。”   说资历,陆侯爷这年纪,当今皇上都得敬着他一些,既是长辈,也是岳父,但在定北王面前这么恭敬,把自己姿态放这么低,没显得定北王身份尊贵,倒显得定北王乖张。   温如意又往厉其琛身后藏了些,这些人可真够可怕的。   厉其琛不为所动:“陆尚书今早回府,身体可好?”   陆侯爷笑着致谢:“多谢王爷关心,只是传去刑部例行问话,不是什么要紧事。”   “那就好,明日本王还有些事要向陆尚书讨教。”厉其琛看向陆太夫人身后,环顾了下在场的人,继而朝她们刚来的方向走去,从这边往上,长长的台阶后,又是庙殿。   目送了定北王离开,陆家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陆太夫人看向陆侯爷:“答应了?”   “答应了,咱们陆家每年往开善寺里捐了多少银子,这种时候,他们也分得清。”陆侯爷想到刚刚定北王走之前说的话,又皱了眉头,他那做一半藏一半的性子,到现在他都还没摸透定北王手头上究竟还捏着多少证据。   想到了什么,陆侯爷看向这些人:“永易人呢?”   陆太夫人看向身后,这才发现孙子没跟着,也没多想:“一路走了好几个殿,兴许是还没跟上来。”   “还不快去把小少爷找回来。”陆侯爷即刻派人去把儿子找回来,有些担心,“我听说这几日定北王亲自在抓人,京都城得乱上一阵子,这边来过就行,你们先回府去。”   “好。”陆太夫人也清楚形势,今天一家子来开善寺,为的就是不让别人有说辞,这陆家就算是卷进事情里去了也不会有什么。   等了一会儿后,去找陆永易的下人回来了,她们去过的那几个殿都找了,没找到人。   陆侯爷心烦的很:“到底去哪里了!”   大家都说不知道,过了会儿,人群里传来怯生生的声音:“父亲,永易哥哥说与我们呆着无趣,去找同学了。”   “这个逆子!”陆侯爷登时怒了,“快去找,满寺的找,把人找回来!”   “出了什么事了这。”陆太夫人见儿子动怒,忙劝,“那孩子你不也知道,不会闯祸的,到时辰会回来。”   “娘,他说去找同学,平日里与谁最为交好?刑部那里怎么都不肯透露还有谁没抓到,那天夜里,听说是送走了几个儿子!”   陆太夫人震了震,颤了手,拍着身旁的人:“快,快,快去找人,可别真遇上了那些人给连累了!”   ……   这边陆家团团忙着找人,那边温如意跟着厉其琛到了最上面的庙殿,这儿的人比底下还少,除了僧人之外,一个香客都没有。   跟着他走进殿内,温如意闻到了一股檀木香,这边供奉的都是小佛像。   有水声响起,朝声音来源看去,原来是几个小和尚在给佛像擦身,他们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将佛像捧到桌上放好,仔仔细细擦干净,又用干布擦过一遍,再抬上去放好。   豆蔻找来了香,点好后递给温如意,温如意摆了摆正前方的两座,将香插上香炉,走到殿的右侧,听到水声近了,那边擦着佛像的两个小和尚,朝他们这儿走过来。   走到他们面前后,小和尚恭敬的向他们行礼,温如意让了下身子,看向对面的厉其琛,他正在与一位僧人说话。   温如意转头,看到他们已经把佛像抬下来了,好奇问:“小师傅,你们既然要给佛像擦身,为何不将门关起来。”   但这两个人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低着头擦着佛像,擦完了再抬上去,再去抬下一座,往厉其琛那儿越靠越近。   温如意瘪嘴,该不会是哑巴吧,这寺里的小和尚也太不可爱了!   正打算去另一边看看,转身一半,忽然听到了兵器抽出的声音,温如意扭头看去,那两个闷声不吭的小和尚,拎着剑朝厉其琛刺去!   看着那尖锐的刀尖,温如意的心一下提起来了:“王爷!”   本还在和僧人商议事情的厉其琛,在剑袭来时迅速的朝一旁闪避开去,顺带推了那僧人一把,将他推离了危险区。   转过身直面袭来的两柄剑,朝后退去,闪避到柱子旁,那两把剑直接刺在了柱子上,刮过的声音听得温如意心中一阵发毛。   小和尚怒目瞪着厉其琛,眼中全是恨意:“我要杀了你为赵家报仇!”   温如意微张了下嘴,原来不是哑巴。   两个打一个都还捞不到厉其琛的衣角,温如意就算是不会武功,她也看得出厉其琛应付游刃有余,从右侧到了左侧,厉其琛靠向刚刚放过佛像的桌子时,忽然,佛像后面窜出了几个人从他背后偷袭。   厉其琛翻起桌子砸向他们,看着出现的这些人,数了数,齐了。   一群人围杀一个,连他身边从不离身的护卫都不在,温如意总觉得哪儿有些怪,一抬头,撞见了厉其琛看向她这儿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温如意低低哦了声,迈出门槛,飞快的走了出去。   待厉其琛挡了两剑后再看过去,哪里还有温如意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厉其琛:你快走我断……后 (身后卷起了一阵烟尘) 自己想象一下周星驰功夫电影里,那绝尘而去的画面~   ☆、033.史诗演绎   温如意一口气跑出庙殿后, 没忘记带上豆蔻, 拉着她找了一处隐蔽些的地方, 喘着气朝殿门口望去。   被她一路拉过来的豆蔻好半响终于反应过来,满脸的担忧:“夫……夫人, 我们这样出来没事么, 王爷还在里面啊。”更何况刚才王爷都没开口,夫人就这么逃出来了,合适么。   “当然没事啊, 幸亏我们逃的快。”温如意也是因为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情才慢了半拍,要不然她在那两个小和尚刚开始袭击的时候就带着她逃出来了, 她们两个刀都拎不动的人能顶什么用。   扭头见豆蔻还不放心,温如意指了指殿门口:“里面起码有五六个人, 我们要是不出来, 等着他们抓我们当人质啊?”   里面那伙人一看就是冲着厉其琛去的,现在他们是还没发现,要等他们反应过来抓自己还来得及逃走么,更重要的事,被抓住之后万一厉其琛救的不及时, 或者根本不救她怎么办, 当然是先逃出来要紧。   “可……”豆蔻觉得不该这么跑出来, 可又觉得夫人的话说的也没有错,要是留在里面会成王爷的累赘,纠结半响也没了主意,“那现在怎么办?”   “你看, 之前跟着我们的护卫没来,王爷也是独自一人,这已经很奇怪了是不是?他们两个可从不离王爷的身,你再看,从底下的庙殿一路上来,这边人这么少,和尚都没几个,最适合偷袭了,说不定王爷就是为了引他们出来才故意做此安排的。”   豆蔻点点头,觉得夫人说的有道理,继而看向门口:“夫人,我们去找人吧。”   “找什么,他又不笨!”温如意怎么都不相信厉其琛会就这样被人毫无防备的偷袭,她们只有按兵不动才是最安全的,但见豆蔻紧张成这样,四下看了看,直指了指不远处,“好,那我们去那边找找。”   两个人从花坛边上绕过去,过了回廊,确实看到那边有人过来,还不止一个,可不等高兴,这些人的装扮不像是援兵的样子。   本想躲开的,可迎面被人看到了,再走就显得很刻意,温如意急忙拉住了豆蔻,低声嘱咐道:“等下不论我说什么,你都别出声!”   虽说平日里豆蔻能说会道,嘴也挺快,可看到这些人手中拿着刀剑,忍不住缩了下身,这反应也是刚刚好,温如意拉着她,在这群人过来前忙扮了个紧张害怕的神情,和豆蔻一起靠在墙边,缩着身子,不敢看他们。   这群人看到了她们,提着剑直接跳上回廊:“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我们是来庙里上香祈福的。”温如意看着那指过来的剑一脸惊恐,拉着豆蔻一直在缩,那神情,要是有条地缝也钻进去了,并不想让他们看到。   “上香不在殿内,到这里做什么!”这群人看着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反而对温如意她们的身份怀疑的很。   “殿内……殿内有人打起来了。”温如意直接吓的泪涟涟,哭着道,“还死了人,大家都逃出来了。”   说罢,抱着豆蔻可怜巴巴求饶:“求你们,别杀我们,别杀我们。”   为首的两个看了她们一眼,其中一个还回头问道:“不是说那王爷带了宠妾出来,人呢,把她抓了去给老三他们祭命!”   温如意心中一惊,果真都是冲着王爷来的,还想拿她下手,她今天还是独自出府的,到寺庙后也没见到王爷,就这样他们都知道她在开善寺。   几道眼神打量着她,温如意表现出了很害怕的样子,神情里还有些茫然,什么宠妾?什么王爷?她没有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京都城中的女子,嫁作人妇的都会挽发,温如意今天却是将头发都披散开来,像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一样,瞧着也不像是王府里的人。   毕竟在他们看起来,作为定北王的妾室,穿成这样也太素净了些。   末了,那人凶恶的问:“殿内有多少人?”   温如意哆嗦着不敢看他们,用力抱着豆蔻,颤抖着身体:“七,七八个人,一起打一个男子。”   “我们来的及时,大哥,这次一定能给弟兄们报仇!”   “走!”   只见这些人脸上一喜,大概是确定了那单打独斗的是定北王,认定她们两个和定北王府没什么关系后,不再理会她们,赶往殿中去,想趁机下手。   提着的刀剑划过墙壁和地面的声音特别刺耳,这和拍戏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直到那声音远去时,几度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温如意瘫坐了下来,喘着气,松开抱着豆蔻的手时,发软发麻,握紧的力气都没有。   半响,她擦了眼泪拉住豆蔻:“来,快起来。”   “夫人,他们要去杀王爷。”豆蔻反过来扶她,手还在打颤,主仆二人都吓得不轻,不是温如意胆小,而是那冷冰冰剑尖指过来时,她差点以为他们会杀了她们,有些时候,就算你是无辜的,他们也不会在意,不过刀下多一条人命而已。   温如意担心那些人等会儿想起来再来抓人:“我们先离开这里。”   豆蔻这会儿也知道,她们帮不上忙,要是真被认出来是定北王府的人,可就不妙了:“夫人,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远远的殿门口那儿声音忽然喧杂了起来,其中传来有“不许动”“官府”之类的字眼,温如意朝回廊那儿望去,看到底下有许多人冲上来,温如意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来人了!”   “太好了,是忠勇侯府的二少爷!”豆蔻看到了带人冲进殿内的范延皓,脸上终于展了笑意,小丫头眼中还挂着泪呢,“夫人,王爷没事了。”   “本来就不会有事。”温如意真心不觉得厉其琛会吃亏,他坑别人还差不多,末了不忘提醒豆蔻,“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谁都别告诉,我说那些都是为了不给王爷添麻烦,要不然他们拿我们当人质的话,王爷就会受制于人。”   要是让厉其琛知道她为了自保将他在殿内的事透露的一干二净,她怕自己也小命不保。   豆蔻看着自家夫人一脸的振振有词,听着挺有道理的,但又好像感觉哪里不太对。   此时打的激烈的殿内,看到冲进来的这么多官兵,后到的那七八个人有些懵,他们和小和尚并非同一拨,是预先收到消息得知定北王会到这儿来,才前来杀定北王为兄弟们报仇的。   可他们才刚进殿,还没动手啊,怎么就来了这么多官府的人。   当下是想到故意埋伏,对定北王更是牙痒痒的恨了,不过眼下既然杀不了人,他们很快放弃了这念头,想着赶快逃出去,可等他们窜逃到了后门那儿,又被守在那儿的官兵给拦了回来,出不去了,便打了起来。   而之前那些人,见到官兵冲进来后,打的更凶猛了,大有要与定北王同归于尽的架势,为首那两个小和尚,十五六的年纪,双眼瞪的腥红,仇视着定北王,满是恨意。   身上已经带了伤,依旧是不肯放弃:“厉其琛,我要杀了你!”   赶到的范延皓厉声呵斥:“赵令钰,赵令帧,还不快把剑放下,束手就擒!”   可这两位少年哪里会理睬身后那些人的警告,只一味冲向厉其琛,想要杀了他,一心也只想杀了他为家人报仇。   制服了其他人,赵家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厉其琛又怎么会放在眼里,挡了其中一个后,从他手中夺了剑,架在了另一个的脖子上,靠近一寸就往脖子那儿移一寸,划破了皮见了血。   “哥!”兄弟二人即刻被冲上来的官兵压制跪下,他们极力挣扎着,怒目瞪着厉其琛,涨红着脸吼道:“放开我们,放开我们!”   “也不知道赵家是怎么教出你们两个来的,用那么多人的性命保你们出城去,又回来自投罗网。”厉其琛将剑扔到地上,朝外面看了眼,还是没看到温如意的身影。   范延皓给剃了光头装扮成和尚的赵家两兄弟一人一记暴栗,嘲讽道:“挺能耐,还学会忍辱负重装扮成和尚进到这儿来埋伏,说吧,谁替你们安排的。”   “滚开,没人给我们安排!”赵家两兄弟快恨透了这些人,要不是他们,祖父和父亲他们怎么会被抓,还有娘和姐姐妹妹,赵家上下百余人,就因为定北王一句不可放过,全都被抓走了。   “小子嘴倒是挺硬,赵国公要是知道你们这么蠢,怕是要气吐血。”范延皓拍了拍手,哼笑,“把人带上来!”   赵家两兄弟望向门口,陆家急疯了在找的陆家小少爷,被两个官兵押着,带了进来。   他们神色剧变,年纪差不多的三个人对看了眼,其中的赵令帧冲着厉其琛吼道:“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话才说完,殿外那边传来了担忧的喊声,看到这边有这么多官兵而赶来的陆家一众人,终于发现了陆永易。   “永易啊,这是怎么了,你们快放开他!”看到自己的乖孙被绑成这样,还被这么无礼的压制,陆太夫人心疼极了。   陆家这一群女眷冲上来,都快把门口的官兵给挤散了,好不容易拦住了她们,扶着陆太夫人的陆家大夫人指责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把人放开!”   这时陆侯爷也赶过来了,见到这情形,心中一惊,神情还镇定着,不像太夫人她们直接喊着要放人,而是问厉其琛:“王爷,不知小儿犯了什么错,若是惊扰到了王爷抓人,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教导他便是。”   “陆侯爷,您养的儿子出息了。”厉其琛接过护卫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看着陆家这一群女眷,声音骤然冷了下来,“窝藏朝廷钦犯,你说你要怎么教导。”   陆侯爷一震,看向儿子,只见他垂着头苍白着脸色,这会儿连反驳的话都没有一句,陆侯爷的心一下凉了半截,看着跪在那儿身穿和尚衣服的赵家两位少爷,加上制服的这些恩,七八个,恐怕就是定北王爷这几日在追拿的人,而他都无需问也猜到了,窝藏二字,那就是说这些人能够藏在开善寺里,都是自己儿子的功劳。   倘若只是藏人,可以说儿子是受了蒙蔽,年纪小阅历不深,少不更事因看重朋友情谊被蒙骗,到了皇上面前还有情可求,可现在赵家这些人藏在开善寺内是为了杀定北王,还被人赃并获的抓了,也就定北王一句话而已,就能把这窝藏的罪名,直接升成同伙,再往大了说,是他陆家伙同赵家要杀定北王灭口。   这还说的清么!   只听见“啊”的一声,怒极了的陆侯爷直接从一个官兵手里夺了剑,砍在了陆永易的后背上:“你这个逆子,竟然做出这种糊涂事,我现在就杀了你!”   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伤的陆永易哪里受得住疼,直接倒在了地上痛喊了起来,陆侯爷第二剑要砍下去时,被官兵拦住了,站在那儿的陆家太夫人看着陆永易背后那血淋淋的剑伤,一口气没上来,叫了声“永易”后,直接晕过去了。   “太夫人!”   “祖母!”   “快来人!”   场面顿时乱做了一团,这些官兵们却是纹丝未动,冷眼看着。   温如意走过来时,陆家这一群女眷,占了殿门口一大半的位置,正围着那陆家太夫人焦急的喊着,而那陆家太夫人,靠在一位妇人怀里,刚被掐醒过来,苍白着脸色,看起来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她头上那价值三进宅院的宝石头饰,也跟霜打了茄子一样,歪歪在一旁,摇摇欲坠。   再往殿内看去,温如意先是看到了范延皓,脸上的神情还没维持多久,在看到范延皓身后的顾君瑜后,温如意心头即刻又冒上来了那熟悉的感觉。   不好!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可是大庭广众啊,殿内殿外加起来上百人,温如意,你要忍不住,那今天就算是折在这里了。   耳畔还有陆家人的声音,特别烦,那陆家小少爷喊痛的声音也很烦,不行,她绝对不能在这里失控,要不然都不用半日满京都城的人就都知道她一个王府小妾,对着别的男子流泪伤心。   厉其琛要是失了颜面,那她温如意的穿越人生就到此终结了,她还没有攒够银子,也没有离开王府,她设想好的美好人生都还没展开!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在大家还没有注意到她时,努力将视线从顾君瑜身上转到别处,心中像是有两个人在拉锯,鼻腔中已经透出了酸涩感,很快就要涌出眼泪来。   余光之处,温如意看到了那个被官兵压制着的其中一个小和尚神情很不对,而他正对的就是厉其琛。   温如意用力掐了一把大腿,冲着厉其琛高喊:“王爷小心!”   就在这时,那小和尚忽然跳起来伸手抹了官兵的脖子,继而举着藏在袖中的匕首,朝厉其琛刺去:“你去死吧!!!”   温如意因为掉转了视线,终于得以迈入殿内,心中那股酸涩却还没消散。   怎么办,忍不了了!   温如意咬牙,朝厉其琛方向跑过去。   于是众人面前就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美貌女子满是担忧的朝定北王奔过去,几息间的功夫她的眼中就充满了泪水,在定北王把偷袭的赵令钰踢开之后,扑到了定北王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王爷,妾身好担心您啊!”   厉其琛的身子一沉,温如意抱着他,望他的眼神深情而担忧,眼底还流露出伤感来,潸然泪下。   范延皓将被踢伤的赵令钰拎了过来,看着扑在王爷怀里的温如意:“……”她怎么会在这儿?王爷什么时候带她来的?   最后一个念头,又赌输了!   温如意旁若无人的将内心那些情绪全都释放给了厉其琛,也许是因为面对的不是顾君瑜,也许是来自原主对厉其琛的害怕,悲伤的情绪退下去了,温如意才能够更好的利用眼泪,将一个忧心王爷的宠妾形象给演绎到位。   “王爷您有没有受伤。”   温如意伸手摸了摸他的身子,又捏了下手臂,最后到他的双手上,看到血时豆大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掉在了他的手背上,在她擦去那血迹后发现那不是他的血时,又破涕为笑。   厉其琛看着她,任由她这么翻着,也不管是不是有这么多人看着,抬起手抹了下她眼泪,低下头去,往她耳畔靠近。   在旁人看来,这定北王是真的很宠这小妾了,大庭广众如此亲密,换做别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可是在抓人啊!   可唯有温如意知道他说了什么。   厉其琛低下头来,在她耳畔轻轻说了句:“刚才跑的不是挺快。”   语气里充满了揶揄,温如意却不觉得他是在调侃,他这是生气自己刚才弃他不顾先走了?   可明明是他让她走的啊,再说她留在这里有什么用。   温如意委委屈屈道:“妾身怕给王爷添麻烦,要是他们拿妾身当人质威胁王爷,岂不是会乱了王爷的计划。”说着说着温如意更委屈了,“所以,所以妾身想快点出去找人来帮王爷。”   厉其琛的手抹过温如意的脸颊,手指上残留的血沾到了她脸上,抹开后瞧着她更可怜了,抽抽搭搭的,红红的眼眶底下,泛了泪的双眼中,情真意切。   “你就不怕本王会出事。”   温如意一愣,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王爷您这么厉害,不会出事的!”   这声音软软糯糯,又掺着坚定,任何犹豫都没有,笃定了她家王爷是最厉害的,崇拜的小眼神,就是范延皓看着,都忍不住要对温如意竖起大拇指。   听着可真叫人舒坦啊!   厉其琛嘴角微勾,是了,听着是挺舒坦。   他们在这儿旁若无人,有人却是等不住了,陆侯爷那一剑砍下去的太猛,之前痛到要满地打滚的陆家小少爷,这会儿因失血过多,面色越发苍白,快要晕死过去。   陆太夫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孙子出事,叫人赶紧去请寺里懂医术的和尚过来。   冷静下来的陆侯爷也不能真见着自己儿子死去,便向定北王求道:“王爷,小儿虽年幼无知犯了错,但下官绝不会借此为他开脱,能否请王爷通融,先让寺里的僧人他包扎伤口再带去刑部。”   范延皓看向厉其琛,随后对陆侯爷恭敬道:“这儿人多,未免再出什么混乱,只能委屈陆公子在殿内处理伤口了。”   就连回答都叫别人代替,这是多瞧不上他们,陆侯爷眼神微闪,压着心中的怒意没有发作,道了谢后,转身让候在外面的僧人进来,由两个官兵把人扶到一旁,为陆永易处理伤口。   这边温如意为了避免撞上顾君瑜的视线,低垂着头,哪里都不敢乱看。   范延皓先要将这些人押送去刑部,转头见顾君瑜有些失神,叫了他一声:“顾公子,想什么呢。”   顾君瑜回了神,看赵家两位少爷和几个犯人都已经被押送出去了,掩着心中的情绪,和声问:“可有需要我帮忙之处?”   “是有件事,刚才你与我一同抓到这陆永易的,你随我去刑部,到时得记录一下。”   顾君瑜点点头,想说什么,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抓人这件事他其实没出什么力,就帮着分析了一下可能躲藏的地方,即便是他不说,也是能抓到人的。   朝温如意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见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心里有些莫名,转身跟着范延皓走了出去。   殿内的人出去了大半,殿外的人却比刚才温如意来时多了一倍,寺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来了不少僧人,还有在底下听到消息后赶上来看热闹的百姓。   温如意望向关着的两扇门后,陆家小少爷已经简单处理好了伤口,人站不起来,是由两个官兵将他架起来往外走的。   站在门口的陆家这群女眷,目送着被驾出去的陆永易,看起来都伤心极了。   温如意转身想去找豆蔻,发现还握着他的手,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温如意有些小心虚,展了个笑容后:“王爷,您先忙着,豆蔻随妾身回去就行,您若不放心,就让之前的护卫送妾身。”   厉其琛没有松开手,指腹扫过她的手心,引了她一阵颤栗,略带凉意的声音随之响起:“你倒是考虑的周全。”   不知说的是这件,还是那件。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终于把更新时间往前追了一些~ —— 再推荐大家一部电视剧,叫一起同过窗,出到第二季了~校园剧,还不错! ———— 添了个防盗,比例也不高,50%,防盗时间24小时,也就是购买不足v章50%的,新章节需要等24小时之后才可以看~   ☆、034.王爷耍流氓   如今殿内无人了, 刚才的喧闹退去后, 此时格外的安静。   有几个官兵在四下搜找, 偶尔有响动声传来,开善寺的僧人进进出出, 在将那些打乱的东西扶起来, 还要将殿内收拾妥当。   温如意眼前的人,神情中带着一抹随意,除了衣袖上的血迹之外, 如何都看不出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及时出现的范二少,也就说明了她的猜测是对的。   王爷去济生堂找她, 再带着她一路往上走,也许在下面的殿外遇见陆家人也是凑了那时间, 到最后出现在这儿, 他一个人带着她,显得势单力薄,很好下手的样子,就是为了引乔装成和尚的赵家少爷动手。   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从赵家逃走的人藏在开善寺内, 若说他们埋伏在此要对他下手, 不如说是他故意设了这么一个局, 要捉拿他们归案。   三天前大清早他冒雨回来,只换了身衣服,什么都没说就又出去了,那时在外一整夜, 衣服上站满了血迹,应该也是在抓人。   心思缜密,又不是喜形于色之人,叫人看不出想法来。   这样的人说的少,做的多,不好预料下一秒会有什么安排。   单看那陆侯爷后来的态度,京都城中传言他可怕,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她刚刚,是不是走的太干脆了……   温如意轻咽了下口水,不能再这么沉默着了,于是她抬起头,脚尖踮起,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抚了下他衣领处的褶皱,声音很软:“妾身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厉其琛抓住了她游离在肩膀附近的手,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你做的很好。”   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她啊。   温如意缩了下手,从他掌心里收回来,有些不安:“王爷在生气?”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是不是怕了。”   当然怕啊,那刀剑又不是用来杀鸡宰羊的,搁他胸口他不怕么,温如意心里嘟囔着,嘴上还得说:“只要王爷在,妾身就不怕。”   许久,温如意耳畔传来他淡淡的声音:“是么。”   果真是生气了?可不就是他让自己走的,难道要她赤手空拳冲上去挨揍么?   温如意沉下心想了想,如果在这儿的是吴侧妃和乔夫人她们会怎么做呢,大概会站在门口担忧的喊叫?让那些人别伤害王爷?或者是泪如雨下的看着,不肯独自离开,非要留在这儿陪着?   那样的话迟早会被抓来当人质,不是猪队友是什么!   撒娇装可怜那招刚才已经用过了。再要拿出来,厉其琛肯定不吃,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揪住了他的衣袖,声音柔柔的,有些轻缓:“是妾身没用,想帮王爷却什么都做不了,又怕他们打不过王爷,反应过来后抓妾身当人质,到时反倒拖累了王爷。”   “政务上的事妾身也不懂,京都城中现在四处传的都是赵家的事,王爷几天没回来,想必为了抓这些人废了许多功夫,妾身更不能因此坏了王爷的计划,所以才带着豆蔻先行避开,以免他们注意到我们。”   厉其琛平静的神情里,墨色的浓眉微微一动,声音沉了几分,有意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本王安排的?”   “云阳和云束是您的近身护卫,妾身从未见他们离开您身,王爷去济生堂时却是独自一人,您带妾身一路往上,香客越来越少,这边殿内僧人都没几个,王爷英明神武,不可能会落入他们的圈套,定是早有打算,要让赵家人放下戒心,才会如此。”   厉其琛深看着她:“说的不错。”   他故意的!   温如意又深吸了一口气,谦虚道:“妾身愚昧,让王爷见笑了。”   厉其琛抬起手,温如意的视线集中在了他的手掌上,身子紧绷,手已经伸到了耳畔,将她一缕头发勾到了耳朵后面,声音温和:“这么说你还帮了本王的忙,本王该怎么赏你呢?”   那就赏赐我黄金万两,再放我离开可不可以?   温如意心中哼哼着,松开了揪着他衣服的手,红着脸,之前眼底的泪退去后,莹润犹在,望着他,有些羞愤:“王爷还来取笑妾身!”   厉其琛眼眸微缩,似是在笑,将她的那缕头发勾在自己指间缓缓松开后开口:“云阳,送夫人回府。”   温如意福了福身,转头走出殿门时,绷紧的肩膀微松。   厉其琛看着她离开,身后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之前说要替温如意排忧解难的僧人若虚出现在了厉其琛的身后,脸上尤带着那慈和的笑容:“王爷。”   厉其琛的声音微冷:“这世上可有无血缘关系,生的一般无二,性情却全然不同之人。”   若虚恭敬的行了礼,笑眯眯答:“王爷心中可有答案?”   看着殿外早没了人影的台阶处,厉其琛没有回答。   ……   回到王府后温如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豆蔻抽空去一趟府外,把银子放到钱馆里去。   原本她还打算自己找机会出去,但看眼下这情形,还是要早做打算,不论现代还是古时候,没有钱都是寸步难行的,像今天那样,若是她把银票带在身上,在厉其琛与那些人打起来时,就可以偷偷溜走。   坐在梳妆台前,温如意抹着匣子内的首饰,又动了将这些都融起来的念头,这么多收拾融成厚重实心的几件,这样出门时都带上,保不齐什么时候有机会溜呢。   而温如意之所以忽然改变主意,要找机会离开,是因为厉其琛今日的行径,让她颇为心惊。   他若是试探她是不是喜欢他,她还不至于如此,但他竟试探她离殿躲藏的原因,这令她很是不安,摸不透厉其琛出于什么目的忽然问那些话。   敌我悬殊太大,应先走为妙。   想到这儿,温如意扭头看摆在屋内架子上的摇钱树,眼底透了纠结,神情里满是不舍。   价值一千多两啊。   温如意极力挣扎着才将视线从那上面挪开,可过不了一刻钟,她双手架在椅背上,下巴扣着手背,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摇钱树,这要是也能兑成银票该多好,带不走这宝贝,将来她年年岁岁心里都得惦记,人生能有几棵摇钱树。   守在门口的绿芽人憨实,不像豆蔻还会碎碎念几句,在替温如意添了茶后,闷声不吭守在了外头,等豆蔻回来,温如意的阵地从椅子转到了坐塌上,那摇钱树则摆在了小桌上,温如意托腮看着它,那双眸都快变成金元宝了。   豆蔻被温如意这幅样子逗乐了:“夫人,您这么看着,它也不会再长出金元宝来啊。”   温如意接过她递来的银票,看过之后心满意足的让她收起来,嘱咐道:“我那几身衣裳,你在腰封内都缝上个小囊,内衬的衣服里也要。”   豆蔻不解:“夫人要做什么?”   “防小偷啊,往后再出门,把银两藏这些地方就不怕被人偷走。”温如意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绿芽的声音,林管事来了。   温如意以为他是来拿她画好的客栈图纸,走往门口时却被林管事身后两个人抬着的东西给震着了,傍晚十分太阳的余光照耀进来,衬的此物闪闪发光。   “夫人,这是王爷命人送回来,说是赏给夫人的。”林管事示意他们把东西摆到桌上,笑呵呵看着温如意,“夫人的图可改好了?”   温如意回了神,让豆蔻把图纸取来,看着那尊镶嵌满了宝石和水晶的假山松木雕塑,好不容易挪开视线,问林管事:“王爷命人送过来的?”   “是啊,这是望摘楼那儿买下的,您看这上头的晶玉,是整块凿下雕刻而成,京都城中如此品相的仅有这么一尊。”林管事说起来时,语气里藏不住对自家王爷的骄傲,“王爷对夫人可十分的用心。”   温如意摆出个笑容,从容接下了这赏赐:“王爷可回来了?”   林管事摇头:“王爷尚未回府,夫人这图若是改好了,小的这就派人去莞城,将宅子按此修理。”   “劳烦林管事。”温如意给林管事塞了份赏钱,脸上那抹笑意,一直保持到送林管事出去,待人家走远了之后,扭头看着摆在桌上的玉晶假山松木,啪一下坐到了桌旁,盯着这宝贝。   方形的彩陶盆底,十余寸大小,盆子上是用紫玉晶石雕刻而成的假山,以攀升的形象铺满了盆面,假山上还立有绿松,松树雕刻的惟妙惟肖,细致处甚至能够看到松树枝叶的分叉,紫玉晶石的假山上镶嵌了数颗大小不一的宝石,与紫玉晶石颜色相称,添了华贵,却没有喧宾夺主。   尽管这上面的东西没有摇钱树来得多,但和摇钱树比起来,一个是金光闪闪是豪,一个却是贵气。   彩陶上还刻着古松望月四个字,应该是这宝贝的名字。   玉和水晶素来比金子更添雅致,也更有气质些,林管事一句话形容了这座东西的价值,京都城中如此品相的仅有这么一尊,说起望摘楼,那都是卖些稀罕宝贝的地方,通俗来讲,便是贵。   在原身的记忆里,几年前汝阳王府老太君大寿,她的长孙曾从望摘楼定了座观音像,震惊了全场,当时外传这观音像价值三万两银,而望摘楼里卖出去的东西,就没便宜的。   温如意伸手摸了摸假山,轻啧了声:“天哪,那这得值多少钱啊。”   “王爷对夫人真好。”豆蔻在屋里看了圈,笑着请示,“夫人想将这放在何处?”   “卖了它!”温如意盯着上面的宝石,脱口而出。   “千万不可!”豆蔻大惊,“王爷赏赐给您的怎么可以卖掉,夫人,这话您可不能随便说。”   温如意内心有千百个小人儿在叫嚣:卖了它卖了它,全都卖了换银子,卖了卖了卖了!   她扭头看摆在坐塌上的摇钱树,再看这尊古松望月,欲哭无泪。   半个时辰后,乔语兰来小庭院时,一眼就看到了这尊被摆在了坐塌旁架子上的古松望月。   温如意进府三个月,她这院子乔语兰只来过一次,就是进府的第二天,她跟随吴侧妃前来看望她。   在这之后,除了陈小婉之外,她这院子别的妾室没有人来踏足过。   王府里的相处就是如此,加上尚未娶正妃不用请安,各院之间走动的就更少了,温如意进府这么久,到现在都还没见过另一位舒侧妃,更别说那几个进府早的妾室,所以乔语兰出现在这儿,温如意倍感意外。   让豆蔻去煮茶,温如意请她坐下,见她神情有些不自在,笑呵呵开口:“乔姐姐前来,可是有事?”   乔语兰揪着手中的帕子,脸色微红,忽然抓住了温如意摆在桌上的手,说的真切:“如意妹妹,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温如意一愣,什么情况,换套路了?   这吴侧妃的得力小跟班哪次见面不是鼻孔朝天冷嘲热讽,要不然就是轻蔑的看人,再就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神情,这会儿又是哪个戏,拿错剧本了?   温如意抽了下手,没抽开,她便用力把手从乔语兰的手中抽出来,被她捏紧的地方都泛了青白,温如意轻轻揉了揉:“乔姐姐这是做什么?”   乔语兰将两只手交握在一块儿,有些尴尬:“我就是,想来与你赔个不是。”   温如意看着她,笑的特别和气,体谅道:“乔姐姐若说是之前的事,我已经忘了。”   乔语兰捏紧了手指,涨红着脸看着她:“妹妹要这么说,姐姐我就更难为情了。”   这神情倒颇有几分想来道歉,又怕她不接受,如今看她这般不计前嫌,更有些难为情过意不去的模样。   温如意看了眼她交握着,不断捏着的手,泄露了此时她心中的紧张:“姐姐不必在意。”   “京都城这儿入冬后天气就干的很,妹妹这样的好皮肤,可得养的更精细些才行,这里有两盒我哥哥刚从外头托人带回来的凝脂膏,是那儿最出名的。”乔语兰松开手,示意丫鬟把东西送上来,摆在桌上,一手能捧的小锦盒内,摆着一个漂亮的瓷罐。   不等温如意说什么,乔语兰已经将其拿出来了,罐口做的十分巧妙,是旋转开来的,瓷罐内装满了乳白色的半固体,在乔语兰伸手挑起来一部分时那香味就四溢开来了,茉莉花香,很是清新。   乔语兰挑起那部分也没有往温如意手上涂,而是涂在了自己的手背上,轻轻抹开给她看:“来,你摸摸看。”   抵不过她这盛情邀请,温如意伸手摸了下,的确很润滑。   见温如意生了喜欢,乔语兰很快从那瓷罐内挑了些涂在了温如意的手背上,轻缓抹开:“这可比水粉铺里卖的玉润膏要好,你先用着这些,喜欢的话,到时再让我哥哥带回来便是。”   温如意收回手,笑着推脱:“这怎么好意思,乔姐姐自己留着用罢,我这儿也不缺。”   “我那有着呢,这样的也不经用,哪里只带一两个的,你若用的好也不用客气,尽管开口。”乔语兰将那锦盒推到温如意面前,说的无比真挚,“只不过是一点小心意,妹妹你要不收,可就是与姐姐置气了。”   这姐妹情深的模样,倒是比戏里还要来得真切,温如意抚着手背,莞尔:“那我就不客气了。”   “也不是什么贵重之处,妹妹客气什么,往后我们在府里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乔语兰抿嘴笑着,视线若有似无从窗边那架子上扫过,最后落到温如意身上,笑的格外和气。   温如意重新给她斟满了杯子:“姐姐说的是。”   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乔语兰抿了一口茶后朝外看去,冲温如意笑道:“瞧我这记性,都忘了时辰,妹妹该用饭了吧,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温如意起身送她,乔语兰冲她摆了摆手:“改日你上我那儿去。”   “路上小心。”   温如意目送她走远,笑意渐敛,转身走回屋内,让豆蔻端了一盆温水来,用澡豆子搓干净了刚刚手背上涂下的凝脂膏。   洗完之后水里还会泛出淡淡的茉莉花香。   闻着的确舒服。   “夫人,乔夫人送来的这凝脂膏,您可要用?”豆蔻将桌子收拾干净,把那瓷罐取了出来,犹豫道,“乔夫人之前还与您闹过不愉快,今天她……”   温如意拿起布巾擦手,接上她的话:“不像她的为人,是不是?”   豆蔻点点头:“乔夫人的哥哥替王爷办事多年,也说得上些话,除了吴娘娘之外,乔夫人的主意也挺大。”   吴侧妃那是正儿八经能做些主的,说乔夫人主意大,无非是说她仗着自己有点与众不同,行事比别的妾室乖张跋扈。   “你说主意这么大的人,哪肯卑躬屈膝的给我一个破落市井出来的豆腐娘子赔礼道歉。”都是做妾,清白人家的瞧不起青楼艺馆厉那些贱籍,行商有些钱财的,瞧不上一穷二白的清白身,而小官小吏门户出来的,则是瞧不上行商的,这王府里,乔语兰对温如意她们都是瞧不上眼的。   瞧不上眼还却还来给她赔礼道歉,不是拿错剧本,就是另有图谋。   温如意选择后者,复杂的娱乐圈生存之道告诉她,先把人往坏处想,提防些,总好过将来吃亏。   豆蔻将瓷罐放下,担忧的很:“那这凝脂膏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若是有问题,她刚刚也不敢用。”温如意抚着洗干净的手背,慢悠悠又添了句,“不过也不排除她先用一下,降低警惕,一两次没事,时间长了兴许会出问题。”   “我这就去扔了它!”豆蔻神色一凝,当即意会了夫人的意思。   “先不用扔。”温如意让豆蔻把瓷罐放到梳妆台上,嘱咐道,“明天开始,你若见到了汀兰院的人,就夸几句乔夫人送的凝脂膏好,我涂了之后很满意。”   “是。”豆蔻扶她坐下,给她添了饭后走到外面,还有些不放心,嘱咐绿芽,“明早你去厨房领食盒,早些去,别叫人挑拣了剩下的拿过来。”   绿芽认真点点头:“我记住了,豆蔻姐姐你放心,我一定第一个去!”   ……   温如意吃过饭后,屋外天色已黑,夜幕降临。   让豆蔻烧了水,温如意走到屏风后,伸了个懒腰,抬起手让豆蔻帮自己解了衣带,用宽大的衣衫罩了身子后跨入浴桶,温如意把衣衫放在了浴桶外,一/丝/不/挂/浸到了水里。   过了会儿,她抬起手臂挂在了浴桶边沿,懒懒靠在那儿,舒服的眯上了眼。   大清早去开善寺,下午才回来,期间走了不少路,这时候泡个澡最合适不过。   豆蔻在浴桶中倒入香包,淡淡的香气四溢开来,引的温如意脑袋都有些混沌了,越发困顿,便撑开眼看正在挂衣服的豆蔻:“我睡会儿,过一刻钟叫醒我。”   说完之后温如意便眯上了眼。   水温合适,又有香气安神,温如意很快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旁边似是有动静,眼睛想撑又撑不开,只感觉到有光亮,身子往水里藏了些,嘟囔道:“豆蔻,添些热水。”   随后耳畔便传来了水声,从她后脖颈那儿倒下去,微烫,但却特别的舒服,温如意轻哼了声,一双手落在了她肩膀上。   “豆蔻,替我按一会儿。”温如意侧过脸,靠在垫子上,轻重适中的力道传来时,温如意脸上浮起一抹满足,嘟囔道,“左边点。”   手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去左边,而是往下浸润到了水里,从她后背那儿环绕过去,盈握了她荡与水中的丰满。   温如意觉得有些痒,轻扭了下身子,笑出了声:“豆蔻,不要耍流氓。”   哗啦的水声响起,本来在温如意胸口往上的水位以下拔高了许多,涨到她胸口都有些闷,温如意睁开眼,耳畔传来了声音:“你说谁耍流氓?”   声音微沙,不是豆蔻! 作者有话要说:  温如意:你们男人总是口是心非! —————————————— 感谢各位大佬的地雷和营养液~破费啦~~~ ———————————————— 豆蔻:谁叫我?   ☆、035.你是我的   温如意顿时清醒。   偏过头去, 厉其琛就靠在她的脖子旁, 极近的距离, 温如意一下跌进了他深邃的眼眸里。   吐纳间,比空气中的温度高一些, 比水温更低一些, 覆在了她满是水滴的脖颈上,泛起凉意,引了颤栗。   温如意还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酒香, 很淡,但十分好闻, 像是果酒香气,勾的人想尝尝那味道。   水下的手并不老实, 厉其琛低低嗯了声, 熟稔按上某处后,温如意身子一颤,他重复问道:“谁在耍流氓?”   温如意转不过身来,背对着他,想挪动下身子下半身又受了他桎梏, 伸手想将他的手推掉, 却不想被他反手握住了, 在她没反应过来时,他握着她的手。   温如意整个人都绷直了,脸颊上浮起一层红晕,呼吸跟着急促:“王爷您……”   厉其琛微用力, 似笑:“你说本王在耍流氓。”   温如意禁不住朝他靠去,轻轻喘着气:“不是,不是王爷。”   耳畔一热:“哦?不是本王那是谁?”   那感觉有些奇妙,对温如意来说,她纵使有那方面的经验,也从没像现在这样,在他带领下去碰触,四肢百骸的共鸣。   注意力无法集中,话也有说不完整,温如意微仰起脖子,脸颊上已经冷了的水滴下来,落在肩胛上,温如意轻轻颤了下:“不是,不是耍流氓。”   厉其琛眼底的她,睁着的眼眸下,舒长的睫毛颤抖着,泛了雾水,红霞遍布了她的脸颊,直到耳后,嘴唇微张,无法忍耐的急促呼吸,颤动着。   厉其琛动作一停,温如意的身体跟着顿下来,她垂下眼眸,又滴答落水声,水面翻动了一阵后,厉其琛将她抱了起来,在水中转了个圈,面朝着自己。   晃动开来的水拍打着浴桶壁,扑撒出去,哗啦作响,温如意的身体还没落下,她只能抱住他来固定,这一扑,上半身到了他怀里,下半身他还握着。   温如意趴在了他的肩膀上,从他发丝间溢出来的酒味更浓了,真的很香,还有些诱人,温如意不由自主张开嘴,脖子微仰,咬了他的耳垂。   厉其琛的眼眸狠狠一缩,下一刻,温如意的身子沉了下去,水面朝四周涤荡,拍打着浴桶壁。   由远及近的,还有他的声音:“那你说,何谓耍流氓。”   ……   温如意“被”耍流氓,从屏风后到床榻,后来她开始求饶。   不知道他是喝多了没了轻重,还是有意为之,温如意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叶舟,被巨浪卷入,打翻后好不容易出了水面,迎面又是巨浪,没有停息。   最后她趴在他肩头上,轻软的回答他的问话:“我叫如意。”   厉其琛勾着她的长发把玩在手心,漫不经心接着:“住在哪儿?”   “东巷……”温如意累得不行,生的倦意,双眼皮开始打架。   “本王是谁?”   温如意的身子往下滑了几分,惺忪道:“王爷。”   厉其琛扶住了她,又将问题绕了回来:“那你是谁?”   “……”半响,温如意枕着他的手臂,嘴角轻轻嗫了几个字,但厉其琛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之后她便睡着了,猫儿一样,勾着他衣襟的双手没有松开,揪的很紧。   厉其琛抬手,触过她的手背,这细腻的感觉,与当初在缀锦园触碰到她时的一模一样,如今甚至更胜却了些。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世上或许会有不是亲人,却生的一模一样的人,但这京都城中,绝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温如意。   十七年来东巷出生,东巷长大,最远只到过西山,家中亲眷不多,皆住在京都城附近,三辈之内的远亲都不会超过建州以外,从他在缀锦园见到她,到她入府,期间只短短隔了几日,就算是换一张脸,这点时间也决计不够。   这世上还没有谁能够这么高超的医术,能在几日之内就将人改头换面。   那她是如何变了一个人的,这原来的温如意,又在何处。   厉其琛的手缓缓到了她脸颊处,红晕尚未褪去,尤带着娇羞,眯着眼安静的模样,又显露出了几分乖巧来,任君采撷。   掌心在她下巴处停留,厉其琛低下头,声音蛊惑:“你不是温如意。”   温如意微嘟囔起嘴角,喃喃声传来:“我是温如意。”   “我是谁?”   温如意揪着他衣襟的手紧了几分,指关节轻轻扯动着,似是在嗔怨:“厉其琛,你别笑。”   厉其琛的眼眸一黯。   危险么,明知她不是那个在缀锦园遇到的温如意,却仍旧要把她放在身边。   她有什么目的呢?   厉其琛看向床榻外,窗户边上放着的古松望月,至今为止,别的没看出,有一样倒是清楚明白的很。   指尖将她拉着的衣襟扯了下,温如意下意识的朝自己方向拉回来,秀眉微皱,人还朝他靠去,显露出几抹独占欲来。   她这一副柔心弱骨之下,从来都不是顺从。   一个能想到收拾东西爬墙离开的人,是不会想去跳河自尽的。   她这么惜命。   厉其琛嘴角微动,而他想要的,就从没有得不到的。   ……   夜静谧,十月末,秋寒,即将迎来初冬,黎明时格外的冷。   风刮过,花坛内的已结起了白霜。   待到天渐渐亮起来时,气温非但没有回声,反而是越来越低,就像是北边压下来的寒潮,骤冷。   清晨起来的人,都忍不住都拉紧了衣服,顶了帽子裹了围巾才出门。   东巷里卖早食的摊子正热闹,没工夫的买两个馒头带上边走边吃前去赶工,有功夫的坐下来喝一碗热粥,这边温家的摊子上,吃豆花的人一如既往的多,都是些老熟客了,见面打过招呼后便聊起了天,说的正是昨天开善寺赵家两个少爷被抓的事。   开善寺的事,在赵家两位少爷被抓不到半个时辰就传开了,期间自然还带了陆家小少爷窝藏逃犯这一件,说着说着,便就说到了陆家太夫人在开善寺晕过去的事。   末了,有人幸灾乐祸:“这下子那陆家可洗不干净了,你们看那戚侯府多老实,陆家偏要去开善寺出风头,定北王什么人,早在那儿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这回赵家是真的一个不剩了,就算是皇上开恩留下性命,送去充军这日子也不好过。”   “人都逃出去了还回来,听说还想对定北王动手,哎我说大东子,你那妹妹不是在定北王府,她这去了也有好几个月了,你们有去看过她没?”   将嫩豆腐抬上桌,温大东切了块递给前来买豆腐的客人,收了铜钱扔到篮里,朝问话的人笑道:“没去瞧过。”   “那你还不知道吧,外头都在传,定北王这阵子新宠的一个妾室,就是你妹妹。”   “一百两银子把人给买断了,刚从河里捞上来,气没喘几口就送上轿了,这怎么有脸去看她。”熟客老张坐在对面吃着豆花道,末了,还添了句,“如意不在啊,这豆花儿都没以前的味儿了。”   温大东悻悻笑着:“只要如意过得好就成。”   “好着呢,上个月在银楼里,就有人瞧见那定北王给你妹妹买了棵摇钱树,能顶你这小铺面十间,要我说,如意可是你亲妹妹,她如今过得好了,你们夫妻俩起早贪黑的还卖什么豆腐,这摊儿每月还得给租金,直接让你妹妹买一间下来你当掌柜不就成了。”   别人的语气里,参着羡慕,参着调侃,也参着一些看好戏的意味,这东巷里头谁不知道那天早上温家将人从河里捞起来后,又急哄哄给塞上了轿。   送过去的时候连温家这两口子都没想过如意会过的好,定北王又不是善茬,能不能活还不知道,却不想讨了那定北王的喜欢。   喜欢也是好事,但几个月来如意就跟和温家断了音讯,连个口讯都没捎回来,恐怕是心里头还记恨着,当初哥哥嫂嫂就这么把她给推出去,如今说起来,温大东是越发的尴尬。   “出嫁了的姑娘,整天惦记着娘家也不是个事儿。”老张敲了敲桌子,指着对面的人道,“你媳妇整天贴娘家去你乐意啊,什么十间八间铺面,如意那孩子我们看着长大,只要她过的好那就成了,她愿不愿意见那都是她的事,大东子啊,你说是不是。”   温大东连连点头称是,舀了两碗豆花放到桌上,搓着手让他们多吃点:“张叔,刘叔,这给你们吃,不要钱。”   铺子内忽然传来了刀子大力砸砧板的声音,这些老熟客朝里头看了眼,皆是了然的神色,老张摸出铜钱发放到了桌上,笑呵呵道:“不差这几个钱,你们做生意不容易。”   半个时辰后,衙门里的官兵前来巡逻,摆在外头的摊子撤了一大半,豆腐摊上的生意也没刚刚那么忙碌了,温大东将最后一块豆腐半卖半送后,抬起板子到屋内,妻子王氏将豆腐渣舀到了木桶中,和切好的菜碎混在一块儿,准备拎去喂猪。   见温大东进来,才走两步的王氏忽然把木桶给重重放在了地上,沉着脸。   “你干什么。”温大东见豆腐渣都溅出来了,从架子上取下压豆腐的石头,把整屉的抬下来,掀开上面的纱布,“你要是觉得累就回去休息。”   “你没听他们说的,如意现在得了定北王的宠。”王氏见他不接,忙走过来搭话,神情都变了,“你说定北王是不是给了她很多赏赐。”   温大东没理睬她:“把你那些心思歇一歇。”   “我起什么心思了,我就都是为了这个家。”王氏想发火,但话还没说完,也就只能先压着,哄他道,“你不是希望两个儿子有出息,去找如意啊,让她帮忙,在定北王那儿说说,给阿实他们送去千鹤书院念书。”   温大东瞥了她一眼:“银子谁出?”   “你傻啊,定北王开口的,千鹤书院的山长能不卖面子,还收什么银子。”倒也不是王氏把定北王想的神通广大,而是这京都城里,他的确有足够的本事,别说是千鹤书院,就是送去给王公贵族的少爷们做伴读,那也是一句话的事。   “他们要有本事,就自己去考,考不上回家卖豆腐。”   温大东将板子放上,白花花的豆腐一亮相,很快吸引了来往路人的注意,说话间卖出去了几块,收了钱后回头,王氏的脸色又沉下来了,温大东也不理她。   半天闷不出一个屁来,王氏越说越气:“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倒觉得送她去定北王府是愧对了她的,可又不是我们要送,是人家瞧上的,如今她过的好我们都为她高兴,那帮衬点家里怎么了,那可是她亲侄子是温家的香火!”   可任由她怎么说,他都不理她,王氏最后气的不行,甩了脸木桶都不拎了,脱下罩着的兜衣扔在地上,气冲冲走了。   正好客人来买豆腐,叫了声温家大嫂都没回应,温大东赶紧给客人切了豆腐:“张大婶,她就是有些累。”   自家的事旁人能说什么呢,张大婶笑了笑:“如意过年可回来?”   温大东摆了摆手:“还早呢。”   “也是。”   等张大婶走了,温大东放下切刀,朝王氏气冲冲离去的方向看了眼,蹲下身子将她扔下的兜衣捡起来,手一顿,摸了摸兜衣上的绣花,神情有些苦,这是如意的兜衣。   ……   温如意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在床上迷迷糊糊坐了会儿后,望着坐塌那儿金光闪闪的摇钱树后清醒了不少。   穿好衣服坐到梳妆台前后,摸了摸脖子,有些酸。   也不止是脖子,还有腰,还有腿,也不知昨晚怎么睡的,手臂也有些酸疼。   豆蔻替她捏了捏:“夫人,刚刚厨房里送来了鸡汤,我去给您端来。”   温如意点点头,抬起头看屋外,没有开太阳的天阴沉沉的,让人提不起精神来,格外沮丧。   一刻钟后,温如意喝了半碗鸡汤,绿芽进来禀报,说是前院有客人来访,想见她。   温如意一怔:“什么客人?”   负责禀报的人并不是前院的,而是香园内吴媚儿派来的丫鬟:“说是温夫人您的嫂子。”   温如意喝了一口汤:“不见。”   丫鬟脸上的笑意微滞,又重复了一遍:“温夫人,她说是您的嫂子。”   “我知道。”温如意冲她笑了笑,回答的特别干脆,“不见。”   生怕她没有理解过来,丫鬟又强调:“夫人,娘娘允了您去前院见家人。”   来的时候丫鬟可没有料到温夫人会这么说,那不是她嫡亲的家人么,要知道,若是王爷和侧妃不同意,就是家人上门来都未必见得到,更别说出府去了,这温夫人才进府多久,娘娘允了她还不见,也太不识好歹了。   温如意放下调羹,似笑非笑看着这丫鬟:“府里有没有规定说我非见不可?”   丫鬟愣了愣:“没,没有。”   温如意起身:“那不就行了。”   丫鬟嘴角微动了动,最终退了出去。   温如意喝完鸡汤又吃了一碟的糕点,有些涨,带着豆蔻去花园里散步。   不多时,温如意又看到了这个丫鬟,她的身后还跟着王氏,还有陪同王氏前来的金怡。   温如意嘴角微动,存心的吧,她都说不见了还把人带来。   原身记忆里的嫂子和温如意在梦中看到的一样,身材丰满,生的一副精明样,远远看到温如意后便堆了满脸的笑意,说话声音和她当初刚穿越过来时听见的一模一样。   “如意啊,我可算见着你了。”王氏上前便拉住了温如意的手,眼中很快续了些泪,“哎哟如意,你大哥和我们,可想着你!”   不过两个多月,活似两年没见,温如意挣脱不开她的手,只能任由她这么拉着,转头看王氏身后的金怡,后者也是泪盈盈的在看她,眼底的神情比王氏真诚多了,还藏着担忧。   带她们过来的丫鬟在旁笑着道:“温夫人,娘娘说了,你们许久不见,多聊会儿,若是回去的晚,就在这儿用过饭再走。”   温如意笑眯眯的看着她:“你若无事,就去煮些茶。”   丫鬟是想留下来的,她也得留下看听听她们说什么,但温如意就这么看着她,她一个伺候人的,总不能反过来叫温如意身边的人去煮茶,于是她福了福身,快步过去找人煮茶备点心。   温如意邀请她们在亭子内坐下,隔着些距离,王氏不得不松开手,温如意终于得以自由,看着她,淡淡道:“大嫂怎么会过来?”   “就想来看看你,你大哥念叨着你,阿实他们也念叨着你。”王氏的双手放到了膝盖上,望着亭子外这偌大的花园,搓了搓手,显了几分拘谨,倒是金怡还好一些,她之前常去姑姑家,见过些市面,定北王府虽大,也没像王氏这般惊讶,她就是一直看着温如意,十分的关切。   温如意折着手中的帕子,没有回应王氏的话,亭子内安静了会儿,王氏也不觉得尴尬,自己将话接上了:“说起阿实他们啊,今年也有十一了,他们书堂里倒是每年都有一两个人有机会去千鹤书院,阿实能去就好了,假若将来有机会高中的话,可不就光耀咱们温家了,如意你说是不是。”   王氏说完后十分殷切的看着温如意,仿佛这高不高中都在她一念之间了,温如意回想了一下这两个便宜侄子,他们与原主都很亲近,兄弟二人中的哥哥书念的确实也不错,但要说去千鹤书院,那里的束脩,每年二三十两银子都不够。   这是要她出银子的意思了?   一刻钟后,听完王氏的意图后,温如意觉得自己太天真,出银子算什么,这位好大嫂是要她去厉其琛面前开口,把两个侄子送去千鹤书院,免费念书。   对厉其琛来说事情本身是很容易,可对王氏来说,哪里来这么大的脸去要求温如意开这个口,把她塞进轿子里时都没管她死活,恨不得和她脱离关系,将来在王府里不论发生什么都和温家无关,现在倒好!   温如意轻笑:“大嫂,若是为了阿实他们,我想尽办法也会帮的,不说这种事儿得看时机,平日里说王爷会不高兴,眼下倒是有件事得先办,若是成了,王爷那儿倒还能说上一说。”   王氏一听有戏,脸上笑意堆的越足了:“什么事?”   “下月府中有宴会,届时会来很多客人道贺,这些客人中不乏身份尊贵的,可我却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手恭贺王爷。”温如意说着说着有些遗憾,“要是能在宴会时讨的王爷高兴,到时提一句这件事,王爷肯定会答应。”   像样的东西不就是贵,天天摸着钱的人,对此敏感的很,可后半句王氏听进去了,王爷会答应才是重点:“你要准备什么?”   “名贵的我也送不起,挑着王爷喜欢的,文房四宝倒是不错,不过太便宜的也不行。”温如意顿了顿,伸了二指,“约莫二百两,应该就差不多了。”   “二百两!”王氏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见她们都在看自己,又悻悻坐下,二百两银子就可以把整个铺子盘下来了,买一副文房四宝要这么贵,王氏是不信,“要这么贵?给阿实他们添的,铺子里买来的,一两银子都不用。”   “二百两还算便宜的,王爷书房里头用的,光是那砚台,就值二百多两,还不说那笔,加起来怎么也得四五百两银子,还有用的其它物件,哪样都不便宜,王爷身份尊贵,若是买的太普通,可是会惹恼他,王爷生起气来可怕的很,我可不敢提。”   这出口就是上百两的银子,听的王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温如意垂眸,显露出几抹惧意来,她本来就怕定北王。   金怡看不下去了:“温嫂子,如意在这里本来就过的很不容易,哪有她开口说话的份,别说是二百两,她现在就是二十两都未必拿得出来,再说,当初她进府,定北王府不是送了一笔银子过去,将这银子交给如意,也能让她在府里好过一些。”   王氏的神情一下虎了下来:“那是王府送来的聘,将来要给阿实他们娶媳妇的!”   这样的反应在温如意的预料之中,原身的记忆里,这位大嫂可抠门的很,要从她口袋里抠钱,别说是一百两,就是一枚铜钱都不容易,温家所有家当加起来都没有二百两,而且这还可能是一笔亏本买卖,温如意收了银子后事情没办成,王氏又怎么会肯。   要知道温如意从温家离开的时候,可是身无分文的。   所以这二百两银子,足够吓退她。   “既然要留给阿实娶媳妇,那温嫂子你也别向如意开这个口了。”金怡霍的站了起来,走过去拉起温如意,往亭子外走,“如意我和你说会儿话!”   王氏想跟出去,豆蔻往台阶那儿挪了一步,就这么给挡着了,也不好硬挤,只能眼巴巴看着她们在亭子外说话。   “如意,我一直想来见你的,可定北王府我进不来。”金怡拉着她走到池塘边,握着她的手满是愧疚,“要不是我带你去的缀锦园,你也不会被定北王看上,前些天表哥来金家还问起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厉其琛:别的没看出,贪财倒是看得很清楚   ☆、036.更胜一筹   在温如意的记忆里, 金怡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 两个人亲密到所有许多秘密都能共享, 金怡心仪过谁,温如意对顾君瑜的心思, 许许多多的事。   但看着金怡, 除了那记忆带来的熟悉感之外,温如意却没有额外多的情绪。   按理来说,若是那个“温如意”还存在, 对关系如此好的朋友不会没有感觉,温如意越来越肯定, 原主留下来的是一抹对顾君瑜的执念,一抹强大似灵魂的执念。   所以在金怡提起顾君瑜这个表哥时, 温如意又觉得有些胸闷:“他问了什么?”   “表哥问我, 带你去缀锦园,是不是为了看他比试。”   温如意看她:“你说了是不是?”   金怡神情里有些懊恼:“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一说谎就容易急。”表哥那么一问,她只是犹豫了下他就猜到了。   “是他问的聪明。”温如意知道金怡性子大大咧咧,不会绕弯, 顾君瑜要是问她去缀锦园做什么, 那理由可以有很多, 编造起来也方便,可他却问是否为了看他比试,答案只有是或不是,金怡肯定瞒不住。   “如意, 这件事是我的不对,我不该提出带你去看表哥的,我也不该拉着你乔装打扮做侍女。”金怡拉住她的手,难受的很,“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金怡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要不是因为这样,你也不会被定北王看上,被迫进府做妾,你说你怎么这么傻,幸好是救回来了,你要是真的没命,你让我怎么活。”   金家人生的都不差,且看金怡的亲姑姑顾夫人,温如意眼前清清秀秀的一个小姑娘,眼泪往下掉时,瞧着特别惹人心疼。   原主与她的感情十分深厚,温如意也不忍她这么伤心,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好什么啊,你心里想的明明是表哥,你说你跳河的时候是不是想的都是他。”金怡捏着她的丝帕抹了眼泪,抽了一口气,“我还不知道你,你在王府里肯定过的不开心,定北王那么凶恶一个人,那天在缀锦园里就没见他笑过,要与这样的人相处,你一定过得很苦吧。”   对没错!与厉其琛相处真的是苦死了她了!   金怡把丝帕塞给她:“东巷里都在传定北王宠你,如今这样,你心里还惦记表哥吗?”   “金怡,我与他本就不可能的,也无所谓惦记不惦记,我听说顾夫人在为他挑亲事,这样不是挺好,我希望他今后能过得好。”   金怡越发觉得愧疚,如意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善良的性子:“你一直都是这么说的,但我知道,你心里总放不下表哥。”   温如意笑笑:“总会放下的。”   “如意,你要早些放下才好,这定北王那么难相处,他现在宠你,以后就说不定了,我听说他时常带人回府,那你这新人岂不是很快要变旧人,你要趁着现在多攒些银两,手头上有银子了,将来才好傍身。”一转眼,还没伤感好,金怡就给她出起主意来。   “还有你大嫂说的那些,我爹说了,豆腐摊那儿生意好,一年到头赚下来,刨去租金和吃穿用度,怎么也得攒下个一二十两,还有王府送去的银子那么一大笔,多攒几年说不定能置铺子了,她要供得起就拿去给阿实他们去念书,你的钱你自己留着,不用给她。”   在金怡眼里,温如意就是个心软的人,什么都舍得给两个侄子,就怕温大嫂以后再来讨银子,装个可怜哭个穷,如意就都给她了。   温如意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不由笑了,这是真关心她呢,什么都替她想到了。   “你还笑,往后可别做那样的傻事了。”金怡伸手捏了下她的脸,想说些什么,又怕提多了之前的事她要伤怀。   温如意打趣她:“你爹娘可替你将亲事定下了?”   这事儿上金怡倒是不会害羞:“姑姑给我挑了个,在衙门里当差的,家中在南街那儿了开铺子,有几间屋舍,没有兄弟姐妹。”   这要放在现代,不就是标准公务员,有房有车独生子,做点小生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与金怡很是般配,温如意评价:“还不错,那你喜欢吗?”   “我见过他,太瘦了,就比我高了些,在衙门里呢,还没我大哥结实。”金怡的语气里有嫌弃,“南街里面,他要排第二,我看没人排第一。”   接连听到她提起好几次南街,温如意随口问了句:“你对南街很熟悉?”   “不熟,只不过大哥经常往那儿运货么,听得多了,你忘啦我们小时候常去的。”   “没忘,就是想起个人,金怡,你还记得陈小婉么?”   金怡一愣:“记得啊,小的时候常与我们一块儿玩,不过她之后搬去南街了就没见着,前两年听大哥说起过,她爹过世了,他大哥烂赌输光了家底,我还去看过呢,没找到她就没与你说。”   “她就在王府里,被王爷带回来侍奉舒侧妃,一年前抬了妾室。”   金怡微张了下嘴:“我还说他们兄妹俩去了哪里,没想到她在定北王府,那她大哥呢?”   温如意摇摇头,陈小婉就只说起过她被王爷买下来带回府做丫鬟,从没说过她被买回来之后她大哥的事。   “大哥常去南街,要是看到他,也不至于认不出来。”金怡一张嘴也厉害的很,“她家搬去南街后生意可比我们家做的好多了,不缺吃不缺穿的,这么厚的家底都被她大哥给败光了,他现在死在哪个角落里也说不定。”   金怡说完,那边领路的丫鬟回来了。   她这一趟去的有点久,几碟的点心拿了快有小半个时辰,进了亭子后,那边王氏得以顺利出来,赶忙朝温如意走过来,不提儿子要去千鹤书院的事,开始提东巷那儿的铺子都涨了租,温家租的铺子也涨租了,赚来的银子不够使,两个孩子读书的花费也不少,再这样下去,豆腐摊儿都不好维持。   言下之意,就是要温如意给点钱。   金怡看不惯她那嘴脸,正要开口,温如意轻拉了她一下,笑看着王氏:“大嫂,王府给的那一百两银子呢,你不会拿去贴补你娘家了吧?”   王氏那句“要留给阿实他们娶媳妇”没来得及说出口,被温如意后半句给堵住了,忙反驳:“我怎么会把银子拿去贴补,这是留着要……”   “既然还留着,这一百两银子也足够付两年多的租金了,再怎么涨,两年也够付,等这笔银子用完了你再说也不迟。”温如意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又给她添了一句,“正好,两年里赚的银子够给阿实他们攒着将来娶媳妇用,反正他们还小,不急着说亲。”   “那银子怎么能用来……”   “那银子本来就是王府给下的小聘,怎么不能用,还是说这银子已经没了。”   接连几次被温如意打断话,最后还平白往头上扣了个“将银子贴补娘家用没了”的罪,王氏话都说不利索了,涨红着脸气的不行。   温如意笑着继续道:“天色不早,就不留你们用饭了,豆蔻,将这些糕点包起来给嫂子带走,拿回去给大哥尝尝。”   “哎。”豆蔻应了声,将那领路丫鬟刚拿出来的点心又都放了回去,很快拿去包好,递给了王氏。   那丫鬟还得了吴媚儿的授意,要照料她们用饭的,可温如意说的太快了,这就已经转过身看她,示意她把人送出去。   于是丫鬟请示:“温夫人,您不留饭了?”   “不留了,家中大哥还等着大嫂回去,不必耽搁时间。”   丫鬟还在坚持:“可吴娘娘适才吩咐过,已经叫人备下吃食了。”   这可不是没眼力劲,这是香居那边吩咐的,她说不见非要带进来,她说不吃非要准备,这吴媚儿是无聊到什么地步,玩起这种把戏来了。   温如意扭头看豆蔻,吩咐的干脆利落:“已经备好的确实不能浪费,但也不能让我大哥饿着不是,那就全都包起来,豆蔻,送她们出去。”   说完之后,温如意再看那丫鬟,眼底泛了一抹审视,就这么看着她。   不给她面子,就是不给她主子面子,丫鬟却不敢和她正面相对,谁让温夫人如今正得宠。   眼看着豆蔻已经将人送出去了,她忙追了上去。   王氏憋着那口气,如何都顺不下去,拿着打包好的吃食和点心,走出定北王府时,想扔又舍不得,脸色更差了。   金怡倒是高兴,在王府里呆了几个月人都不一样了,往后如意要都这般,就不怕被人欺负。   两个人在街岔分道后,金怡去了自家的铺子,王氏则往家里赶,想趁早把这些菜分一分,留下些好的等两个儿子下了学可以吃。   刚过拐角身后就传来了叫喊声,负责领路的那丫鬟一路追出来的,到了王氏跟前,塞给了她一个钱袋子,笑眯眯道:“这是吴娘娘赏赐给你的。”   伸手一掂量就知道里头有多少银子,王氏把手一握,钱已经拿住了,脸上还要堆起笑容推辞一把:“这怎么好意思。”   “就当是替温夫人给您的,要我说,就该留下用了饭再走,拿回去的话这天儿可不都凉了,温夫人以往可不这样。”   这话正好说到了王氏心坎里,今天过去什么事儿都没达成,还被温如意怼了一脸,王氏自然不乐意,嘴上的话也不好听:“可不是,这进了王府就变了个人了,也不想想这些年都是谁养着她的。”   丫鬟笑着挽了她一把:“是么,温夫人在家不都帮衬着您们么。”   “帮衬什么,她成天就知道去金家,顾家来人的时候都见不着她人影。”   ……   半个时辰之后,那边吴媚儿就得知了一些温如意以往的事,给王氏赏钱的丫鬟从王氏嘴里套了不少话,说给吴媚儿听,提到以前温家两老偏宠,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做,前些年她还与金家姑娘一起跟着顾家来的少爷认字时,吴媚儿抬手:“哪个顾家?”   “听说是金家嫁出去给人做填房的,三娶的那个顾大人。”   吴媚儿想到了是谁:“太常寺少卿。”他那三娶夫人生的儿子应该是叫顾君瑜,前些天王府安排的招贤宴上,可不就有他。   吴媚儿笑了,低头看刚刚描绘好的蔻甲:“这就有意思了。”   招贤宴上的人是王爷亲自选出来去邀请的,有心要结识,往后接触的机会也不少,这顾公子竟与温如意这么熟识,还教她认过字,像温如意那等子人家出来的,怎不会对这样的翩翩公子动心呢。   即便是没有那心思,堂堂少爷教她们认字?   不知王爷知道了会怎么想。   “她还说了些什么?”   话音刚落,乔语兰来了。   吴媚儿挥手让丫鬟退下去,脸上尤带着笑意,乔语兰进来时见娘娘心情这么好,嘴上接的快:“娘娘可是遇着喜事儿了?”   “再有两日嬷嬷就到府上,新交给你的可记熟了?”吴媚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督促起她交给她的一些书册,都是些规矩和该记背的戒条。   “都记住了,娘娘放心,等嬷嬷前来,温如意她肯定什么都不知道。”乔语兰有足够的信心,是因为温如意一个市井出来的,别说是宫里的规矩,就是府里的规矩都不清楚,到那时候就等着挨嬷嬷的罚吧。   吴媚儿淡淡嗯了声,看了眼她脖子上新挂的链子:“你大哥回来了?”   “大哥还没回来,托人带了些东西,娟儿。”乔语兰转过身,从娟儿手中拿过了锦盒捧到了吴媚儿面前。   这锦盒比送给温如意的要大上许多,里面放了两罐的凝脂膏和一盒上好的胭脂。   这几年来吴媚儿用了不少乔语兰送来的东西,确实不错,伸手挑了些抹在手背上,淡淡香气飘过来,吴媚儿挺满意的:“你去小庭院了。”   “娘娘不是让我与她走的近一些,我就去了一趟,给她带了罐凝脂膏,看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恐怕都没用过这么好的东西。”乔语兰眼眸微缩,还是笑着的,语气有些森冷,“这回一定能给她个教训。”   吴媚儿扬眉,抬手闻了闻手背上的香味,淡淡道:“别太过分。”   乔语兰看着那凝脂膏:“娘娘放心,我省的。”   这厢小庭院内,温如意一面听豆蔻说外边儿的事,一面喝着疙瘩汤,声音呲溜,引人馋涎。   昨天开善寺内赵家两位少爷被抓,连夜审理后,今儿一早这处置结果就传开了,没有到满门抄斩的地步,却也差不多了,赵国公一脉斩首示众,赵家其余人充军,李家和钱家的处置差不多。   温如意喝了一口汤:“女眷也充军?”   “也可以选别的。”豆蔻说了另外两样,女眷可以跟随赵家人去充军,也可以留下来,会被送去ji坊花楼。   温如意轻轻舀动碗里的疙瘩,就是听过很多次了,她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种一锅端的处置方式,但她也知道,这样的皇权之下,帝皇威严大过天,株连的罪名是为了达到足够的镇压效果,让人们不敢,之后也没有还击之力报复。   “那陆家呢?”陆家的小少爷还背着窝藏逃犯的罪名,以厉其琛的为人,他要是和陆家不对盘的话,肯定会将这事儿拿出来说。   “听说那陆家小少爷,到现在还在牢里。”豆蔻今早听厨房里的人说起来时是这样的。   温如意垂眸:“让你缝的那些兜儿可做好了?”   “都做好了。”豆蔻将碗收下去,想到了刚才花园里夫人说起过的事,“夫人,过些日子府里有贺宴,您想送王爷什么做贺礼?”   “我也要送?”她就是随口一说啊,厉其琛破获大案,朝中那些官员前来道贺羡礼,她也要送?   “当然啊,还有明年王爷的生辰,早早备起来总是没错的。”豆蔻也想到了自家夫人身边没有多少银两在,肯定是拿不出贵重的,于是热心建议,“夫人可以亲手做。”   温如意打了个嗝,有些木:“做什么?”   “王爷的生辰是明年五月,还有半年多呢,您可以裁些布回来给他做身衣裳,这贺宴是没几日了,夫人倒可以绣些小的,打个络子绣个香囊,都是夫人您的心意。”   “……”   温如意一连打了数个嗝,神情里是生无可恋。   ……   这边宫中,皇上也在提及厉其琛明年的生辰,只不过目的是他的婚事。   内殿中断断续续还有皇上的咳嗽声,前几日天气变化的厉害,昨夜气温骤降,皇上受了冻,又开始咳嗽不止。   一旁十分的太监赶忙送上枇杷露,舀了一勺后和水吞下去,喉咙里一阵清凉,舒服了些后,皇上看着站在那儿的弟弟,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说。”   厉其琛还是那句话:“皇兄,这事不急。”   皇上没好气的看着他:“你不急,朕和母后可没法向父皇交代了,今年去皇陵祭祖,你亲自和父皇去说,这年过二十三婚事还没定下,朕可没脸说。”   厉其琛端着那神情:“好。”   殿内安静了半响,侍奉的太监垂着头,皇上脸上的笑意敛了下来,油米不进,劝说都无用:“看来是朕和母后太过于纵容你了。”   说罢,殿内再度安静。   皇上手里握着的檀木珠轻轻转动着,一颗,两颗,转到头时顿了下来,他起身,太监迅速在他背后放了个靠垫,皇上看着他,眼底泛了一抹肃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前你不愿意,朕和母后也没逼你,但如今是时候娶妻了,定北王府里也不能没有当家主母,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去,你要没中意的,朕便替你做了这主,为你赐婚。”   厉其琛嘴角露了一抹笑意,说的漫不经心:“皇兄为何总想为我赐婚,我那府里又不缺人,实在要个当家主母,把她们抬一抬便是。”   皇上呵斥:“胡闹!”   殿内的气氛一下沉了下去,随即响起皇上的咳嗽声。   刚刚才停歇下去的咳嗽,被厉其琛这么一气,又开始咳起来。   好半响都没能停下,皇上指着他斥责道:“你要朕怎么对得起父皇临终前的嘱托!”   厉其琛眼眸微闪,父皇临终前的嘱托?他赶到的时候,父皇已经驾崩,最后一眼都没看到。   皇上是真被他给气着了,回回说,回回听不进:“之前母后担心,你要不点头,将来娶进门后夫妻会生了间隙,现在罢了,你想用这拖着不成亲,朕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你荒唐下去,你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出了年朕就为你赐婚!”   厉其琛放在身后的手轻轻勾了下,脸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神情:“那不成,我得自己挑。”   皇上定眸看他:“何时。”   厉其琛笑了:“明年生辰前,挑好了就告诉皇兄。”   皇上怕他又是托词:“不是抬你府里的人。”   “好。”   皇上抬手,侍奉的太监很快就取了纸笔,磨了墨后工工整整写下了几行字,大意是厉其琛答应了明年生辰前就将婚事定下,如果食言,他就得听皇上和太后的安排,不得有任何意义。   厉其琛看了眼,在后面添了一句:皇上和太后不得反对他挑选出来的人。   皇上看过后,点点头,又添了一句:必须在严,曹,戚,唐四家中挑选。   兄弟二人对看了眼,等太监把红泥捧上来,一人一下,郑重其事的按在了纸上。   随后皇上便叫人把这妥妥帖帖收了起来。   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当朝王爷,如此幼稚。   似乎就等厉其琛答应这个,收起来后皇上浑身的舒畅,看着他道:“陆永易还在牢里,你打算如何?”   厉其琛嘴角莞着那一抹笑意,神情却冷了几分:“那得看陆家会怎么选。” 作者有话要说:  此后大概一周,更新时间都会在上午,凉子的婆婆生病了,要陪同住院,只有晚上回酒店有时间码字,所以字数上不太能保证。 —————— 感谢大佬们的营养液和地雷~   ☆、037.背锅王爷   陆家会怎么选呢, 两日后, 东巷内的一间茶楼内, 大堂中说书的先生,正绘声绘色的说起这件事。   “先说开善寺那日, 赵家两位小少爷冒充和尚躲藏在寺内, 他们何来的本事啊,就是那陆家小少爷帮的忙,陆家小少爷和赵家两位少爷是同窗, 平日里为人仗义的很,你们说赵家上下就剩这点香火了, 能不帮么,可谁能想赵家两位少爷藏在开善寺内是想要对定北王动手, 这下可把陆家也给拖进去了, 窝藏逃犯不说,还连带着盖了谋害定北王的罪名。”   说书的先生喝了一口茶,啪一下打开了扇子,继而道:“再说这定北王,莞城那案子不就是他查出来的, 他遇到赵家两位少爷后又岂能放过, 这陆家是正撞上口了, 前头户部尚书才从刑部回来,后脚陆家小少爷就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又给丢刑部去了,你们猜怎么着……”   底下听书的人十分的积极踊跃:“以定北王的为人, 肯定不会放过那陆家。”   “就是说,谁要得罪了他都没好果子吃,陆家再厉害,能厉害的过皇家。”   “这话你可不能乱说,万一叫人听了去传到定北王耳朵里,你也没好果子吃,哈哈哈哈。”   底下的客人哄笑起来,有人催那说书先生:“卖什么关子,快讲,这陆家少爷后来怎么了?”   说书先生乐呵呵看着他们,折起来的扇子往手里一敲:“那陆家少爷今儿一早被陆家从刑部带走了。”   “嘁~”底下顿时吹嘘声四起,还有人扔瓜子:“你这说的什么书。”   “就是啊,说了半天被带回去了,有什么可听的。”   “急什么,我这还没说完,你们以为把人从刑部带走是件这么容易的事?”说书先生笑眯眯看着他们,是要吊足了大家的胃口,这才又慢悠悠说了句,“定北王可不是好相与的主,要想从他手里脱手,可不得脱一层皮。”   听着的客人们这才有些买账的意思,瞧着还要长篇大论的往下讲,就叫人再端些瓜果上来,买了一壶茶继续喝着。   “几年前王家的事你们可还记得,那王家少爷就因为说错了话得罪了定北王,被扔去牢里关了半个多月,最后是王家舍了几千两银子才把人给捞出来,啧啧,你们说这回陆家使了多少钱?”   大堂中的氛围一下被调动了起来,大堂二楼处,一间雅座内,范延皓听着底下说出来的数目,轻啧了声:“一万两,这也太小瞧陆永易了,他可是陆家嫡出的小少爷,那个说五千两的,怕是不知道陆家有有多少家底在。”   坐对面的晋王世子李临,拎起中间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后轻吹了吹:“十万两,倒也值。”   底下的价不过才喊到了三万两而已,三万两,对平民百姓而言,那是几辈子都攒不到的数目,他们光喊的起劲,也没真见过这么多的银子,范延皓收回了视线,看向一直没什么额外神情的厉其琛道:“用这十万两把陆永易买回去,用作莞城重修堤坝的银子,的确值。”   毕竟真要去算,也就只能判他窝藏罪犯,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陆家也参与到这件事里去了,以陆侯爷那老狐狸的本事,无法动陆家的根基,一些谣传的东西不痛不痒,也维持不了多久。   而对于陆家而言,这花钱消灾的事,他们必须要做,倘若不保,由着陆永易关在牢里,那不就等于是承认了陆永易窝藏逃犯的罪名,对他今后的影响也太大了,光是陆家太夫人那心疼孙子的劲儿都过不去,而且若不保,之后刺杀王爷的事也说不清,陆家是没事,陆永易可就毁了。   为了保下这位小少爷,陆家花了十万两银子,尽管这银子是拿去重修莞城堤坝,可这名声陆家却捞不到,风口浪尖上,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这事儿是既憋屈又闷人。   说起来,陆家比戚家爱出风头,也够能屈能伸。   厉其琛抿了一口茶:“下月出发去莞城,你们准备一下。”   “下月?”李临沉吟片刻,“王爷是怕明年雨水来临时,修好的地方又会出问题。”   “坏的是根不是枝,只修那一处,只能应一时。”拆了重新建并不现实,这就加大了重修的难度,所以得趁早。   “那十万两,倒是正好补了这缺。”李临明白王爷当初在开善寺里为何要将陆永易的事曝的如此清楚,就是为了之后要让陆家出这笔银子。   大堂内的价喊到了五万,那说书先生还没作声,众人哗然。   李临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既答应了皇上,那四家中你可有人选?”   范延皓对这事儿也特别上心:“我查过了,严家还有位嫡出的三小姐,今年正好十五,亲事尚未定下,曹家有两位,嫡出的是二房小姐,大房那个是庶出养在主母那儿,算是大房长女,曹家大夫人没有女儿,这是当嫡女养的,至于那戚家,最多的就是女儿,身份般配的上的也就那几个,唐家倒是有嫡出的四小姐和五小姐,余下那些年纪都太小。”   厉其琛磨着杯子边沿,淡淡嗯了声。   李临和范延皓对看了眼,认识王爷这么多年,也知道些他的心思,将这婚事一拖再拖,无非是当初先帝在时的一句无心之话,幼子聪慧,宜太子之选。   眼下的形势,皇上因旧伤腿疾,身体状况并不如常人,而太子资质平庸,王爷锋芒,若再成婚生下子嗣,便是没有那心思,旁人也会暗中提及。   太后出于关切想让王爷早日成亲生子,皇上要为王爷的婚事做主,一部分也是出于关切,但另外一部分却是提防,既想让弟弟早点成亲生子,过上安逸的日子,又提防着他娶妻生子之后,手中握了权利,会生出别的念头来。   但提防之下,又交给王爷许多事情,莞城的案子也好,如今重修堤坝的事情也罢,对王爷又是十分的信任。   说起来可真有些矛盾。   李临他们现在关切的是明年王爷生辰前,这一步棋,王爷会怎么走。   “啪”的一声,大堂内忽然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几个人转头看下去,刚才还说的好好的,忽然闯进来了好几个人,把听书的人都赶走之后,还要抓拿说书的,说他胡言乱语,冲撞了定北王。   楼上三人一愣,范延皓乐了,正主不就在这儿,他都还没开口说冲撞,底下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李临看着那几个砸桌砸椅的人,脸上凶恶的样子不像是王府护卫,就是纯粹的地痞流氓,他摇了摇头:“如今王爷的名声倒是传的挺深入人心,都有人直接拿您来做恶了。”说是定北王派来的人,砸了场子这茶楼的掌柜都未必敢去官府报关,过了几日,也就往定北王那些历史战绩上再添一件而已,京都城中说起来,王爷也不差这一件。   “我去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借王爷的名闹事!”范延皓说的义愤填膺,看他那神情就知道他是来了兴致,想抓这些人来审审。   说罢起身招了人,准备从茶楼后边儿出去,抓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   厉其琛握着茶杯,看着底下闹事的这些人,脸上瞧不出喜怒。   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大堂内的喧哗更显得雅座安静,李临拎了茶壶给他添满:“此次去莞城,动则半月,长则说不准,王爷可是要带人一同过去?”   “嗯。”   这一声回答,与刚才问起王爷和皇上的约定时一样的干脆,像是早就打算好的,李临笑了笑:“如此正好,慧夫人的老家就在莞城,此次带她过去,也算有伴。”   皆是心照不宣的话语,聊了会儿后,范延皓派了人过来,人抓到了。   茶楼旁的巷子内,那几个刚刚在茶楼内嚣张跋扈的人,此时鼻青脸肿的蹲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厉其琛走进去时,他们正在招供,是有人给了他们银子,要他们去各家茶楼里,听到有人说开善寺的事就砸他们的场子,报定北王的名头。   开善寺的事,无非就是陆家和赵家,赵家齐家上下都在牢里,那就只剩下陆家了。   范延皓蹲下来看着他们:“你们砸了几间了。”   几个人不敢看他,这位公子看着和善,打起来可真狠啊,比那些个侍卫还要狠。   “就……就这一间。”   “看来收银子的人不少啊。”范延皓揪了其中一个的衣服,笑着道,“既然这银子已经收了,事儿也不能不办,你们接着去砸,不过这名头得换一换。”   几个人甚是惊恐:“换,换谁?”   “换陆侯府。”   ……   温如意这两日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有事儿要发生。   可王府里也没什么事,莞城案子顺利告破后,有人被牵连,自然有人升官,当初跟着王爷协办这件事的人都或多或少得了些好处,就连秋闱刚过的顾君瑜都跟着入了皇上的眼,虽说现在还瞧不出什么来,等明年春闱过后进了殿试,这好处就会显现出来。   算来算去,都是好事。   可依旧感觉不太踏实。   三天之后,二十八这天大清早,天才蒙蒙亮,温如意被豆蔻从睡梦中叫了起来,迷迷糊糊看着桌上点着的灯,烛火在她瞳孔中散开来,像是催眠符一样,双眼皮打着架,温如意又倒头在了床上,睡过去了。   过了会,拿了食盒进来的豆蔻又急忙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夫人,再不起来可就来不及了!”   “天都还没亮,做什么去。”温如意嘟囔的把自己往被子里藏,什么时辰啊就起来,这几天王爷忙,也没人通知她要出门,不出门起这么早做什么。   太后娘娘派来了教养嬷嬷,从今儿起,您卯时就得起来了,卯时过半教养嬷嬷就在小厅那儿等着各位夫人,去晚了可是要罚的。”豆蔻见叫不醒她,只能让绿芽进来帮忙,将她拖起来后,绞了布巾过来,凉凉的,直接敷在了温如意的脸上。   一刻钟后,温如意睁着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再看看窗外蒙蒙亮的天,人是醒着的,意识还没跟上,半响回味过来她说的话:“教养嬷嬷做什么?”   “教府里的夫人们规矩礼仪,怕是还得学女红。”   温如意混混沌沌的意识,一下醒了一半。   “小厅那儿不等人,我给您拿了蒸糕,这些管饱。”给她梳了头发后豆蔻边说边扶了她到桌旁,粥已经凉到刚好入口,碟子内都是抗饿的吃食,温如意在她催促下吃了几块后喝了碗粥,披上披风走出屋,迎面一阵寒风,将她彻底激醒。   生怕温如意去迟了挨罚,豆蔻一路是推着她走的。   而走到花园内的小厅后,温如意终于回味过来这几日不安感的由来,暖人的小厅内,除了那些个小妾外,最为显眼的是站在中央的两个宫人,肉背粗膀,身材很是壮硕,最最重要的是两个人手里都还拿着教条鞭子,冷面看着门口方向,让温如意想起了早年间站在楼道口抓迟到同学的教导主任。   廊里一阵冷风吹过来,温如意不由打了个冷颤。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的晚了点,o(╥﹏╥)o   ☆、038.爷带我走   小厅内已经有几个人, 乔语兰和陈小婉都在, 还有两个进府比她们还要久的小妾, 温如意走进小厅后看了一圈,她不是最后一个到的。   但那两个教养嬷嬷却一直在看她, 到她走到陈小婉身旁, 乔语兰说了句:“两位嬷嬷,这就是新进府的温夫人。”其中一个嬷嬷的视线就如黏在温如意身上似的,带着一抹审视和探究, 让人禁不住紧张了起来。   不多时,住在妙园的如夫人来了, 由一个丫鬟搀扶着走了进来,脸色有些苍白, 紧接着她身后跟过来了几个妾室, 才迈进门槛,还没往里走内,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拦住了她们。   此时已经卯时过半,她们来迟了。   一刻钟后,温如意她们站成了一排, 如茵她们几个迟到的了站在了前面, 不同于后面这些人, 如茵她们每个人的头上都顶了一只盛水的碗,倘若碗里的水撒出来,就要挨戒尺。   温如意看着站在她侧前方的如茵,脸色比刚刚更苍白了, 有些担心。   再看这两个嬷嬷,板着脸孔一脸的严肃,这一茬来的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两天前两位嬷嬷从宫中到了定北王府,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王爷是太后亲生,宫里时常会派人过来,琢园那儿主事的苏嬷嬷也是太后派的,所以也没人在意两位嬷嬷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但吴媚儿作为执掌中馈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两位嬷嬷前来的目的,两天下来却没有通知各院要学规矩这件事,直到今天卯时未到时才派人通知,给了她们半个时辰准备,赶到前厅来见两位教养嬷嬷。   半个时辰说短不短,却来的太过于突然了,定北王府中这些妾室和温如意一样都没有早起的习惯,即便不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在这时辰起来,忽然就这么突袭似的通禀,迷迷糊糊的,打的大家都措手不及,若非豆蔻一路推着她,温如意也会成为前面顶碗的人。   看来是有意要给她们下马威。   走神之际,前面的嬷嬷说话了,声音略有些沉:“我是内务府负责教导采女规矩礼仪的廖嬷嬷,这位是齐嬷嬷,我们奉太后娘娘之命,来教导各位夫人规矩礼仪,从今天起一个月,每日卯时过半就得到小厅内,迟半刻一刻,都按宫里的规矩来罚。”   廖嬷嬷一面说一面从她们身前经过,手上的教鞭指着大家身上所带着的金银首饰:“来这儿是学规矩礼仪,这些首饰戴着多余,这镯子摘了,头饰太多了,还有这链子,都得摘了。”   走到了温如意跟前时,廖嬷嬷一顿,上下看了她一通,嘴巴张了下,实在是挑不出温如意穿戴上哪里不合格,眼眸在她脸上略过,什么都没说,就这么走了过去。   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后有了判断,这位廖嬷嬷没有刻意刁难她,那这一个月里,至少不会因为别的原因让她不好过。   走过这一圈后,廖嬷嬷身后的丫鬟手中已经多了不少首饰物件,放到桌上后,廖嬷嬷指着前面这顶着碗的一排:“今天先学如何行站。”   廖嬷嬷那句话刚说完,站着的如茵撑不住了,身子晃了下,头上的碗随之歪斜,她苍白着脸色急忙忙去扶,接住时碗里的水已经倒出了一半,直接淋在了旁边人的肩膀上。   这是个连锁反应,一旁原本站的好好的李夫人,因为她这一歪,被水溅到后,自己也跟着慌了,闪躲的那下,都忘了自己还顶着碗,等她想起来碗已经从头顶滑下来掉在了地上。   只听见一阵清脆的瓷碗摔碎声,廖嬷嬷面前出现了一排的碎碗,水撒了一地。   大家都吓的不轻,李夫人这会儿也不敢太大声,瞪了眼如茵,低声斥道:“你怎么回事!”   如茵看着地上的碎碗,再看廖嬷嬷,整个人都慌了,事情因她而起,廖嬷嬷刚刚才说过摔碎的后果是什么,她就害的大家都摔了,她即刻红了眼睛:“我……”   李夫人生怕廖嬷嬷会把自己也罚进去,忙解释道:“廖嬷嬷,这可怪不得我们啊。”   廖嬷嬷没作声,那边的丫鬟已经将戒尺拿过来了。   “王爷尚未娶妻,王府里却不能没有规矩,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都得记在心里,刚才不过站了一刻钟就坚持不住,往后王妃进门,你们前去请安,长则一二个时辰,短则也需半个时辰,难不成也这么站着。”廖嬷嬷已经走到了如茵面前,看着她,神情特别的严肃,“如夫人,这几位夫人跟着你一块儿摔碎了碗,多少有你的缘故,她们都没哭,你哭什么?”   她连累了别人,她倒先哭上了,那怎么,还需人先哄着她不成?   温如意微叹,这也就是女人看女人,天生带了些敌意,看人柔弱就觉得是在装可怜,要是个男子在场,如夫人这般还不得心疼死。   而如茵这儿,原本状态就不好的她,这会儿更不对了,想解释又说不过廖嬷嬷,心中内疚万分,朝廖嬷嬷伸出手去:“嬷嬷,她们会摔了碗,都是我的缘故,你罚我一个吧。”   温如意心中咯噔了下,这几十下打在手心里,怕不是肿起来这么简单。   可事情还是出乎了温如意的预料,廖嬷嬷这戒尺才举起来,还没打下去,如茵身形一晃,晕倒了。   如茵身后的陈小婉赶忙扶住她:“如夫人!”   手忙脚乱的把人扶起来,如茵脸色惨白靠在陈小婉怀里,眯着眼,呼吸都很弱。   廖嬷嬷的脸色更难看了,这些人都是王爷的小妾,重罚是不行的,所以第一天才要立威,唬住了人之后一个月里才会好好学规矩礼仪,到太后娘娘那儿才好交代。   可还没站多久,这就已经晕了一个,还怎么继续下去。   廖嬷嬷即刻叫两个丫鬟把如茵扶去一旁休息,清扫了地上的碎碗和水迹,将戒尺放下道:“晕过去也无用,休息过后该罚的不会免,各位夫人。”   廖嬷嬷站在她们前面,姿态优雅的站定,双手置在身侧,那略显魁梧的身材忽然间看起来也没这么硕大了,身后大家都跟着她照做了,齐嬷嬷负责纠正她们的姿势。   宫女分配到各宫侍奉前,都会经历三个月的教导,采选入宫的女子,也会教习两个月,定北王府的这些小妾都是定北王从府外带来的,身家虽清白却不懂规矩,入府之后王爷没要求,散漫的很,谁也不会,如今这一学,却都给难住了。   廖嬷嬷原本没抱太大的希望,回头看了圈,做的最好的,竟还是乔夫人和吴侧妃口中,如今最得王爷宠爱的温夫人。   温如意身旁的陈小婉,维持站姿有些久,人显得微僵,反观温如意,虽说站的没有乔语兰来的标准,分寸却拿捏的很好,通俗的来说,她站的很好看。   身材高挑,双手半握着放在身侧,十指纤纤煞是好看,头微垂,显露出几抹恭顺来,这般一眼望过去,特别的乖顺。   在宫中担教习嬷嬷多年的廖嬷嬷最喜欢什么样的人呢,不是什么都做到最好的,也不是嘴巴甜会来事的,她们最喜欢乖巧老实不惹事的,这一类或许不能平步青云,却踏实。   廖嬷嬷的脸色松缓了几分,尽管没有露出满意之色,却比刚才好了许多,只抬手掂了下温如意的手臂示意她再往上抬一抬。   站在陈小婉身旁的乔语兰神色一僵,这怎么可能,进府两年多的陈小婉都做不好,她温如意怎么可能做得好,嬷嬷竟然没有说她。   娘娘明明说过,太后娘娘派来的这两个嬷嬷严厉的很,而且油米不进,学不好罚的也厉害,对温如意就这么轻飘飘过了?   正当她走神之际,廖嬷嬷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乔语兰即刻端正了姿势,本以为会得廖嬷嬷几句夸,却只见她点了点头,直接经过去了。   乔语兰嘴角微抖,却不能表露。   站姿要保持一刻钟不变,接下来便是行走和行礼,乔语兰没有如愿看到温如意出丑,自己也不敢怠慢,这一晃,一个时辰过去,大家的神情里都露了疲态。   等到下午时,便是连话都要节省着说。   傍晚时,豆蔻扶着她回小庭院,温如意趴在坐塌上,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   温如意曾接拍过两部宫斗戏,拍戏之前剧组会组织系统的学习,学的就是一些宫中礼仪,不算很正规,但勉强可以应付,也跟得上廖嬷嬷的节奏,可饶是如此,一天下来后,温如意还是累的不行。   那是精神高度集中的疲惫,和侍奉厉其琛一样劳心劳身,而且持续的时间更长。   廖嬷嬷的确没有为难她,莫说是她,就是她们这些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被两位嬷嬷刻意的刁难,但就是太严厉了,严厉到一点差错都不能,同样的动作反反复复的做,到最后都有些麻木。   算起来温如意还不是最累的那个,比她重复多的陈小婉,最后回去的路上话都没说,可见她累的程度,而起初如打了鸡血一般斗志昂扬的乔语兰,最后脸色也不大好,更别说开场就晕倒的如茵,几乎是休息一阵学一阵。   “夫人,您喝点水吧。”   豆蔻递过来一杯水,温如意抬起手挥了挥:“等会儿再喝。”   “适才离开时廖嬷嬷说了,明日要学女红,夫人何不趁着这时候,绣个香囊,过几日好送给王爷。”豆蔻找了些布,前些日子正好送了几段好料子过来,“您挑一样,我替您裁出来。”   温如意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往坐塌上拱了拱身子,很不情愿的嗯了声,嘟囔:“你先替我绣一个。”回头她拿她绣的当贺礼送给厉其琛就好了。   “夫人,您不挑看看么,王爷平日里多穿墨色的衣服,这个倒是般配,您看……”   豆蔻的声音忽然停住了,温如意以为她又去拿布料来挑选了,趴在那儿随手扬了扬,声音闷闷的:“你随便挑一个就好了,反正我也不会。”   后半句话温如意是自言自语的,所以说的很轻,说完之后她伸出手环抱住了垫着头的靠枕,舒服的轻轻嗯了声,丝毫没察觉,坐塌边上站着人不是豆蔻。   厉其琛进来时就看到了她这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没什么形象趴在那儿,一旁还放了些挑选的布。   “随便”二字传到耳中时他已经走到了坐塌边,伸手捡起面前的锦布,墨绿色的,用来绣香囊是不错,余下豆蔻挑的颜色也都适合,还有一把用来打络子的绳子。   厉其琛抿了下布,看向坐塌上的人开口:“你不会什么?”   温如意已经快睡着了,迷糊见听到厉其琛的声音,心里叨念着,可真是阴魂不散,这都还没睡着就开始梦到他,遂抬手挥了挥,秀眉微皱,像是驱赶似的,显得颇不耐烦。   厉其琛眼眸微缩,站在那儿许久,坐塌上的人有动作了,温如意抱着靠枕起身,眼睛还眯着,朝厉其琛的方向挪过来,随即松开手,直接搂住了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腰身,腰封上的玉石扣子冰凉凉的,她轻声嘟囔:“妾身快累瘫了。”   厉其琛眯着眼看她,温如意觉得那姿势不是很舒服,又朝他挪了些,靠的更近了,眼睛都没睁开,搂着他开始念叨:“今早卯时就起来了,站了一天,浑身都酸。”   这语气有些撒娇了,厉其琛看她似梦非梦的样子,抬手抚了下她的头发:“是么。”   “两位嬷嬷说要学一个月。”   “不想学?”   他怀里的人点了点头,半点犹豫都没有。   这瞧着,倒像是梦里在告状,呢喃着,香气馥鼻,还带了股憨厚劲儿,和刚刚不耐挥手的样子,完全两异。   厉其琛嘴角上扬了几分,看来是察觉到自己来了。   温如意自然是察觉到了,在她意识到豆蔻太久没出声,传来的声音并非是梦里的厉其琛时,她就醒了。   可她刚刚才不耐烦过,若是直接醒过来,面对着他岂不是很尴尬,于是温如意只能继续装迷糊。   屋内安静了片刻,厉其琛勾着她垂下来的长发,在指间绕了个圈,语气显得尤为漫不经心:“两天后本王要启程去莞城。”   温如意环抱着他的手一顿,藏在他怀里的眼睛微张。   厉其琛的脸上带了些许笑意,松开手,绕起来的发丝弹开去:“短则半月,长则一月。”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儿抬起头来,瞧着是睡意惺忪的样子,望着他,软软道:“莞城的宅子不知修整的怎么样了,王爷打算去瞧瞧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忙进忙出,说好的上午凉子也没能把控住,o(╥﹏╥)o,让大家久等了,大概要下周才能回家,因为不能确保每天更新时间,建议小伙伴隔一天再看,这样就不用等了,免得你们重复刷新   ☆、039.跑路准备   俗话说的好, 美有千态, 哭笑嗔怒皆有各自的美, 而每一种,又有百般变化。   眼前的人儿, 深褐的眼眸一错不错的望着他, 带着初醒的朦胧惺忪,像是捂了一层薄纱,引人不自觉想揭开它, 看清楚里面的模样。   她的眼神很柔顺,从中又透出些不需几分思考就能看明白的渴望, 袒露在他面前。   她也想去莞城。   厉其琛指间触及到的是她姣好的肌肤,一早出门的赶, 都没来得及添些脂粉, 这么近的距离,肌肤下添的那抹薄红,像是熟透了的蜜桃,白瑕中粉嫩,诱人的很。   他的声音略有几分清冷:“瞧什么?”   “前些日子妾身将修缮的图纸交给了林管事, 如今莞城那儿的宅子已经在修整了, 但妾身怕那些工人看不懂图纸, 林管事又说不清,这么远的距离指点不到什么,没有亲眼瞧见也不太放心,就想王爷您是不是会去瞧瞧。”   温如意说罢, 秀眉微蹙,露出些为难来,不等厉其琛开口,又道:“王爷去莞城一定是有公务在身,宅子的事实属小事,王爷未必有时间过去。”   说罢,温如意顿住不说了,须臾,厉其琛淡淡嗯了声。   温如意揪着他衣服的松了几分,望着他的眼神里流露了些委屈,就这么嗯一声好了?   屋内一瞬安静了下来。   厉其琛的心思温如意不能揣测十分,却也能意会了三四分,他的话,从来都不会是随口说说,那句“短则半月,长则一月”也绝不只是为了通知她这么简单,她与他而言是个妾,又不是事事都需面面俱到的禀报。   那除此之外,告诉她不就是为了想带她去莞城么。   但又不直接的说出口,反而是吊着她的胃口。   十来年的赚钱经历,温如意素来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深刻懂得一个道理,除了老天眷顾大佬疼爱之外,任何事情,争取的成功率或许不能百分百,不争取的成功率便是零。   这可是离开的大好机会啊!   于是,她望着厉其琛,松开了的手抓到了他的袖上,往下,到了他垂在身侧的双手,轻轻握住,扣着他拇指那儿,声音软绵:“王爷说宅子的事由妾身打理,妾身不放心,想亲自去看看。”   厉其琛握紧,她的双手便难以从他掌心里挣脱出去:“你想去莞城?”   温如意点了点头,他周旋,她偏要直接,他若不想带,那也好让她爽快的死了心。   厉其琛的指腹在她手背上抚了下:“动工需要一两月,你等学好了这些规矩礼仪再去也不迟。”   “您这一去就是十天半月,妾身想陪您一起去。”温如意挣扎了下,委屈道,“王爷是不是嫌妾身累赘。”   厉其琛眼底似有笑意,若有所指:“两位嬷嬷会在府上住三个月。”   温如意特别的真挚:“嬷嬷会住三个月,妾身却要长达一个月见不着王爷。”   抬起来的下巴被他又勾起了几寸,撞入了他的眼眸里:“是么。”   ……   两个时辰后,天已黑,屋内点了灯,沐浴过后的温如意坐在梳妆台前,拿着梳子哼着曲儿,心情尤为的好。   豆蔻端上来一碗姜茶,见温如意高兴,笑道:“夫人是在高兴过两日能跟王爷去莞城呢。”   温如意的心情好到什么程度呢,看到冲鼻的姜茶都觉得好喝,喝到嘴里只尝到了红糖的甜味,连老姜的刺激都消散掉了,笑眯眯看着豆蔻:“两日之后王爷就要出发,宴会却还有四五日。”她不仅不用学规矩礼仪,就连这贺礼都省了,能不高兴么。   豆蔻倒是没有意会过来这层意思,在她看来,王爷去莞城和王府的宴会并不冲突,夫人就算是跟着去了莞城,这贺礼还是不能省的啊。   温如意满不在乎:“那就回来补。”   “刚刚我听厨房里负责给两位嬷嬷送吃食的丫鬟说,两位嬷嬷得住上好一阵子。”豆蔻接了碗,倒了杯温水给温如意去去味,“不知夫人回来,她们还会不会让您再学。”   这件事温如意就更不在意了,管他呢,住半年一年都好,起码这一个月里不用学规矩,再说,她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万一这一趟出去,她成功离开了呢。   “这两日你让张大娘烙些饼,最好是能放个十天半月的。”温如意心里一样样算着该带的东西,末了还有些不放心,“我让你逢的那些内囊,你拿来我瞧瞧。”   “夫人,要是放上十天半月,这饼可就难吃了。”豆蔻将那几身衣服拿出来,按着温如意的要求,衣服反面都重新缝制了隔层,因为秋冬衣服厚实,外面看根本瞧不出来,腰封上的更细致些,一身衣裳加起来有五六处囊。   温如意摸着这些小囊,三百两的银票,五十的四张,一百的一张,正好放开来:“好不好吃不要紧,若是遇上什么事,能应急才好。”   原本被磋磨了一天后又应付了厉其琛,温如意早该瘫在床上不想动弹,可她现在的精神却是出奇的亢奋,连带着人都没那么酸涩了,仔细看过这些内囊后,又将让豆蔻拿去融过重新打的首饰拿出来,这些也都要带上。   将一切算过之后,躺到床上,温如意睁着眼看着床帏,格外兴奋。   而这兴奋,整整持续了两日,到临出发那天,温如意心中还充满了对这一趟行程的期待。   可满府上下,高兴的也就只有她而已,临出发前才得知消息的吴媚儿别说是阻止了,反应都没来得及,等她赶到前院那儿,温如意已经收拾妥当等着呢,身后跟着豆蔻,王爷身边的护卫云阳正将温如意的小箱舍抬出去放上马车。   余下那些妾室都被留在小厅内,一个都没来。   吴媚儿张了张嘴,听见走廊那儿有声音,扭头看到王爷过来,出口的声音破了几分:“王爷。”   厉其琛嗯了声,吩咐过几件事后走下台阶,吴媚儿赶了上来:“王爷,您要带温夫人一块儿去莞城?”   “府里的事交给你和苏嬷嬷。”   不回答那就是默认了,吴媚儿心里抱着的最后一点点期望都没了,王爷竟然要带她去莞城。   王爷以往不是没有带人出去过,短则半日,长则数天,这都很平常。   但那都是为了出游,王爷何曾在办公务时带人同行过,此次去莞城还是为了修堤坝,这么重要的事!   “王爷,此次去莞城,带温夫人恐怕不合适。”吴媚儿终究是没忍住,极力克制着妒忌,将这话说的极尽漂亮,“若是让那些朝中大臣知晓,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非议。”   厉其琛停下脚步,神情如常:“什么非议。”   “之前堤坝被冲毁,百姓死伤无数,莞城那儿已是有了怨言,王爷此次带着温夫人前去,会让那边的百姓误会王爷不是诚心想要修好堤坝。”   吴媚儿这话论说起来也有些道理,堤坝被冲毁,死了那么多人,莞城百信心中对朝廷自然是有怨言,若来些正儿八经办事的也算是有些安慰,可若是前来修缮的官员还带着美妾,瞧着便让人觉得不放心,话传回京都城,又会被朝中那些大臣拿来说事。   温如意看向厉其琛,可这一套,他似乎是不吃的,他那样的人,又岂会在意别人怎么看。   半响,在吴媚儿殷切的眼神之下,厉其琛开口:“你觉得本王不诚心。”   吴媚儿脸上的血/色/降了下来,双手用力揪着手中的帕子:“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是怕那些大臣会故意编排王爷的不是,到那时候,皇上万一误解了您可就……”   厉其琛的神情依旧是平静,看着她:“这种谗言都会听信,你是在说皇上愚昧无知了。”   吴媚儿的身子狠狠一震,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妾身不敢。”   温如意的角度看过去,刚刚面色还有些涨红的吴侧妃,此时脸孔惨白,那么一大段的话,厉其琛只截取了其中两句,成功的把她那一袭“用心良苦”变成了对皇上的大不敬。   谁敢当着皇上亲弟弟的面说皇上愚昧无知?   厉其琛朝前走了一步,在她面前,声音由上往下传:“那你还担心什么?”   她担心这十天半月里,王爷和她日夜相处,王爷会被她彻底迷惑,到那时候,她温如意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话,这定北王府里,她吴侧妃算什么。   可她不敢再说了,王爷那几句话就已经是警告,她要再拦,这大不敬的罪名,很可能真会落到她头上。   “妾身只担心王爷的身体,妾身,恭送王爷。”   在那声恭送时,厉其琛已经转过身走出去了,温如意也没管吴媚儿到底看没看到,微福了下身,带和豆蔻赶忙跟了出去,生怕厉其琛反悔把她留下。   而前院这儿,直到马车跑动的声音响起,吴媚儿才被搀扶起来,她定定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大门外,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妒恨,连太后娘娘派来的人她都没放在眼里,将王爷迷惑成这般,还让王爷带她去莞城,她就不信,这样的人太后娘娘知道了还能留! 作者有话要说:  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离开这里的温美丽…… ——))—— 还是建议大家隔一天来看,这些天没法保证更新时间,因为白天都在医院,感谢大家的谅解   ☆、040.醉美人      得知她跟着王爷去莞城, 定北王府会如何翻腾温如意不在意, 吴媚儿心中所想所谋温如意也不在意, 她如今最在意的,是如何在这一趟出行中, 成功的离开厉其琛, 离定北王府远远的,离京都城远远的。   马车出城之后,温如意的心情很是澎湃。   这与上回去西山寺的情绪又有不同, 虽说都高兴能有离开的机会,可这次温如意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穿越过来几个月所了解的事也不是无用功。   看着入官道后沿途的风景,温如意的脑海里已经谋划出了好几条离开的路线, 第一个离开的机会便是从京都城到莞城这几日内, 中途总是要休息的,到了驿站后得多注意些途径的马车,若是有商队就更好了,藏在其中,只要离了驿站, 再找机会离开。   在这个通讯并不发达的世界, 没有定位没有身份证查询, 捏造的假身份不能及时被查清楚,对于想要躲藏的人而言,可以说是很大的优势了。   温如意筹谋着,脸上的神情未有松懈, 她还没忘自己是与厉其琛共乘一辆马车的,只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神情是出行的欣喜。   厉其琛放下手中的书册时,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幕。   漂亮水灵的眼眸中透着些好奇,永远似是有使不完的精神,好像经过的一切事物都是首次看到,马车经过的快,看的应接不暇。   出城后行了有十几里路,马车外的村落和田野逐渐变成了茂密的树,树荫渐渐浓密,阳光被遮住,吹进马车内的风冷了许多,温如意往后退了些,忽而闻到了一股酒香。   转过身去,厉其琛身旁的小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葫芦状的青玉瓷瓶,瓶口上的木塞被拔出,酒香就是从瓷瓶中飘出来的,温如意轻吸了下,气味很熟悉。   瓶子边上放着两只青玉杯子,马车微晃,酒只能倒五分满,晃悠间,那香气更浓了。   杯底在桌上挪动的声音传来,酒杯到了温如意面前,厉其琛微欺着身子,神情里有几分兴致。   温如意端起酒,凑近闻了闻,终于记起来香气的来源,那天在浴桶中从他身上闻到的就是这酒味,带着果香,有一种香甜。   温如意低头抿了一口,眼眸一亮。   入口是比气味更为浓郁的果香,一丝微甜,在舌尖中跳跃开来,咽下去时也没有冲鼻的感觉,反而会从胃里翻滚上来一股沁香,回味无穷。   温如意很快又喝了一口,就是没尝出到底是什么果子酿造的,半杯下肚后,意犹未尽舔了下嘴唇,那上面沾着的味道,还有甘甜。   温如意的目光落到了那瓷瓶上:“王爷,这是什么酿的?”   厉其琛的眼眸里多了抹深意,示意她自己倒酒:“你再尝尝。”   温如意握了瓶子,手拿着玉杯,给自己倒了个八分满,酌了一口后,微眯了下眼:“梅子?”   厉其琛握着杯子的指尖缓缓敲着杯壁:“嗯。”   温如意又抿了口:“好像还有桃果?”   接连喝了好几口,眼看着这小小一杯都见底了,温如意没能猜全,干脆又倒了杯。   以温如意半瓶威士忌的酒量,这点酒对她而言真不算什么,据她所知道,如今大卫朝的酒都是酿造的,还没蒸馏技术呢,酿造的酒度数并不高,这么大的瓶子,再多来几瓶都不成问题。   所以她喝的特别放心。   第五杯下肚后,胃里有了暖洋洋的感觉,特别的舒服,温如意抿下杯子里最后一口,笑眯眯说了个青果儿,马车轱辘撞到了石头轻微震荡了下,温如意的身子跟着震荡,手没有地方扶,便朝厉其琛晃去。   本来晃这么一下就应该自己稳住的,她又没醉,这震荡的也不厉害。   可不知道为什么,温如意觉得这一晃,头有些晕。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又晕车了。   这思绪间,马车又晃了下,温如意没坐稳,头更晕了,下意识朝能够垫住自己,不会磕疼的地方倒去,撞在了厉其琛的怀里。   温如意的后背还碰到了桌子,桌子往旁边一斜,上边的瓷瓶晃了下翻到,轱辘滚动掉在了马车上,剩余的酒倒出来,渗入了铺着的垫子内,马车内的酒香一瞬充盈。   头晕。   温如意抬手扶额,不仅是头晕,她还觉得脸发烫,后背发热,浑身软绵绵。   不太对劲,晕车的感觉不是这样的啊。   更不对的是,她的意识也有些迷,就好像是——喝醉了。   一双手扶住了她,使得她能够从他怀里出来,温如意攀着他的手臂,仰起头,微暗的马车内,他垂头凝视的模样,很是吸引人。   温如意用了几分力气,往上攀,离他更近了,那若隐若现的酒香便也近了,温如意还在念想刚刚才喝了几杯的酒,这样一瓶着实有些不过瘾。   厉其琛的眼底,迎面一张桃红的脸,那酒醉的模样染在她眼底,眼神都已经迷离了。   厉其琛轻抚了下她的面颊:“你喝醉了。”   “怎么可能。”温如意嘟囔,翘起的嘴唇还带着酒色的迷/醉,就这点酒怎么可能喝的醉她。   于是,厉其琛便听到了她的豪言壮志:“再多来几瓶我都不会醉。”   “是么。”   厉其琛笑了,扶着她的手一松,温如意才攀上去的上半身即刻掉下来,她急忙抱住他,脑袋埋在了他脖子上,努力的稳住了,嗅着他身上的香气,特别认真的点头:“嗯,我酒量特别好,这还不及几杯威士忌。”   厉其琛朝后靠去,背靠在了垫子上,方便她更好往上爬:“威士忌是什么酒?”   温如意伸出手,比了个半瓶的高度,冲着他笑着,眉眼都弯了:“这么多,我只能喝这么多。”   说罢,温如意往上攀了些,嘟囔:“你好香啊。”   温如意大半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了,抬起头就能够触及到他的下巴,这么近的距离,视线往上,入眼的首先是他的嘴唇。   那是香气最浓郁的地方,温如意双手撑着他的胸膛起来了几分,抵着垫子的膝盖顶了下自己,往上踮去。   厉其琛悠闲搁在她后背上的手一紧,仅仅是两寸的距离,鼻尖凑近,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了一块儿,温如意的视线始终是盯着他的嘴唇,似是瞧着什么好吃的,露了垂涎。   他应该要推开她的,却有些不太舍得。   静止的几秒,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厉其琛的声音沉了下来:“你喝醉了。”   温如意笑了,带着几分得意:“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就算是有一阵子没碰酒,她的酒量也不可能倒推到被几杯果酒打败。   鼻息间闻到的香气随着他开口,更浓郁了,温如意缓缓低下头去,在即将触碰到时顿了下,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思考,嘴唇微启,温如意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嘴唇。   她笑了,是甜的。   心和行为如此一致的温如意,在尝到那味道后,很快便亲吻了下去,绵软的,馥着香气的,一丝丝的甜,还有温度。   “我就说你把酒藏起来了。”   这样的吻莫说是生涩,就是基本的技术都没有。   可却挑动了厉其琛的心。   马车外驾车的云阳忽然听到车内有震动声,那是酒壶被踢到马车门上传来的撞击声,紧接着便是温如意的轻呼。   云阳收回了视线,定在前方,肃着一张脸,像是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一样。   马车内,温如意晕七八素被厉其琛压在身下,背靠着靠枕,这晕眩感更加强烈了。   她还没弄清楚自己怎么就晕成了这样,酒醉的软绵加上那一阵颤栗,使得她更没力气了,可他身上是真的香,诱人的气味,又想要靠他近一些。   靠近一些,生了困倦。   一刻钟不到,刚刚还一副努力要将他吞下腹的人儿,在他怀里,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这回却是换了他意犹未尽。   她那微肿着的嘴唇还嘟着,俏脸红透了,眯着双眼显得颇为安分,倒是那双手,揪着他的衣服没有松开。   酒量不怎么样,酒品倒是不错。   厉其琛翻起身子,温如意也不知道梦见什么了,咧嘴一笑,嘴里喃喃的吐了句话:“我还能喝。”   是没能经住,厉其琛笑了,从一旁的箱子中拿了一瓶,掀开盖子喝了口,勾起她的下巴,低下头去,闻着酒香的温如意无意识朝他靠过来。   厉其琛吻住了她,微凉的酒灌到她嘴里,温如意吞咽着,在喝完之后喉咙里还发出了轻轻的咕噜声,像是不太满意,厉其琛用力加深了这个吻,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才松开。   ……   几个时辰后,已是傍晚,马车过了林子后转了道儿,抵达了驿站。   在前面的范延皓先下了马车,看到晋王世子李临带着他的小妾慧夫人下马车,眼角微抽了下,视线朝定北王坐着的那辆投去,迟迟不见人出来,与李临互换了个眼神,朝那走去。   不等开口,马车门砰的开了。   厉其琛从马车上下来,怀里抱着温夫人,看那样子,似乎是睡着了。   下来后厉其琛什么都没交代,直接抱着她走进了驿站。   一阵风吹过,隔着老远的距离,范延皓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 作者有话要说:  嗯,是挺能喝~就是没把身子也一块带来~ 温如意:我还能再干三瓶~嗝!   ☆、041.出师不利   温如意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睁开眼, 四周暗漆漆的。   转过头看到了床幔, 温如意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明,对她而言, 好像上一刻钟才在马车内喝果酒, 下一刻便躺在了这儿,一晃好几个时辰,却有些记不起来中间发生了什么。   这时合着的门开了, 豆蔻走了进来,温如意看到她身后的门外有光亮, 双手撑了要起来,豆蔻忙将端着的盘子放下, 走过来扶她起来, 往她身后添了两个靠枕:“夫人您可好些了?”   一点都不好,躺着的时候还没感觉,起来那一瞬,头沉的厉害。   豆蔻扶她靠好后,去桌边端来了一碗醒酒汤, 坐到床沿喂给她:“这是王爷吩咐厨房做的, 喝下就舒服一些。”   一口下去温如意就皱了眉:“这是什么?”   “醒酒汤, 马车到驿站后是王爷抱着您下来的,那会儿您已经醉了。”豆蔻一面喂着一面道,“进屋后王爷放您躺下您都没醒,睡了有一个多时辰。”   “怎么可能。”温如意下意识的否认, 她怎么会被这点果酒灌醉。   可这感觉很熟悉,口干舌燥想喝水,头沉沉的脑仁发胀,胃里空荡荡的却很不舒服,人又没什么力气,抬手想去端碗都软绵绵的,浑身上下还有没散尽的酒香。   可不就是喝醉了。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回想了下马车内发生的事,但只有零星的片段,记得起自己喝光了那一小瓶酒,记不起喝完之后的事,要这么算起来,她在途中也醉了有个把时辰,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习惯性的托腮,指尖触及到嘴唇,温如意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怎么碰到时感觉胀胀的,还有点麻。   温如意抿了下嘴唇,还真是有些肿胀感,抬起头看豆蔻:“我的嘴怎么了。”   豆蔻的话比较的含蓄:“瞧着有些肿,兴许是夫人喝的太多了,之前您躺下后都叫不醒。”   温如意摸了摸后:“拿镜子来。”   豆蔻点了灯,将铜镜递给温如意,光亮下,温如意看到了一张面若桃花的脸庞,往下,泛着红肿的嘴唇映入眼帘,温如意手一僵,这哪里是喝多了,这明明是亲多了!   刚刚得知是喝醉了她还担心自己会对厉其琛做什么,现在看来,明明就是她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个。   马车内当时只有她和厉其琛两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就只有他最清楚不过。   想到此,温如意放下镜子有些紧张,正所谓酒后吐真言,她该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不会的。”温如意摇了摇头,揪着被子曲起腿,自我安慰,她酒品很好的,以前喝多了都是直接倒头睡,从不会发酒疯胡说八道,如今这般,就算是酒量没带来,这酒品总该带来了。   “夫人,您饿不饿,底下还煮了粥,我叫人送上来。”豆蔻听见夫人在念叨,以为她是在担心喝醉的时候在王爷面前出丑,笑着安抚,“王爷一路把您送上来,还在屋里待了会儿才出去的。”   温如意一怔,连忙掀起被子往里面看,上下摸了摸,摸到内衬衣服中的小囊后松了一口气:“王爷现在何处?”   “与范大人他们在商议事情。”   温如意朝窗户那儿看去,掀开被子,豆蔻忙扶住她:“夫人,您要做什么,我帮您。”   “你不是说底下煮了粥么,不用送上来,我自己下去吃。”喝过醒酒汤后,温如意舒服了些,虽说人还是没什么力气,但这并不妨碍她下去观察驿站里的情形。   豆蔻取了披风给她披上,打开门,过道里的灯点的通亮,走几步便听到了来自大堂的热闹声。   温如意站在楼梯口往下看,天都黑了还有人进进出出,其中不乏赶夜路的,进来吃些东西充饥后又急忙出去了,她走到走下时,门口那儿正有一帮人在牵引马匹。   豆蔻扶着温如意挑了安静的一处:“已经派人去厨房了,夫人您还想吃什么?”   温如意一个吃字出口,看着不远处桌子上端来的一大盆包子,顿了会儿道:“喝粥自然要配包子,多上几个,明早若是出发的早,还能备着。”   豆蔻有些疑惑,夫人不爱吃包子啊,还嫌包子皮厚馅少,但豆蔻也没多想,出行路上没太多好挑的,备一些也没错。   等的功夫,温如意始终看着外面,那七八个人叫驿站里的伙计拿来了草,堆在大门外的马厩内,再朝外看去,昏暗路灯下,似乎是有装满东西的马车停靠着。   正好伙计上来送粥和包子,温如意随口问:“小哥,那些人是准备要走?”   “是啊夫人。”年纪只有十五六的小伙计都不敢正眼看温如意,亮堂的大堂内,他脸上那红晕都快爬到耳后根了,“他们喂完了马,吃过饭就要走。”   “都这么晚了,不在驿站内休息一夜么?”温如意笑眯眯的看着他,“我听说这边过去有一段山路,入夜后山里怕是不太/安全。”   “这些是送货的大商队,现在赶过去,两个时辰能到山脚下,休息半夜天不亮进山,正午不到就可以下山了,若是在驿站休息一晚,那得等明日天色暗下来才能下山,有些货要急,就得这么赶路才行。”   温如意轻哦了声,眼尖看到了有妇人小孩跟着这些商队打扮的人走进大堂,好奇问:“商队送货还带家眷?”   伙计朝那儿看去:“那是跟着商队出行的人,若是去的地方一样,使些银子跟在商队里,不就比独自出行安全些。”   温如意点了点头,让豆蔻拿了几枚铜钱出来递给伙计。   伙计接过铜钱连连道谢,那边掌柜的喊人,他又匆忙去了那儿照应,温如意从盆子中拿了个包子,掰开些送到嘴里,视线落在坐下来的妇人和小孩,照这情况,他们呆不过半个时辰就会走。   想到此,温如意对豆蔻道:“这粥不错,叫厨房再备一些,我给王爷送过去。”   不多时,温如意朝他们议事的房间走去,很快看到了守在外面的云阳和云束,温如意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们关切了句:“王爷可用饭了?”   “回夫人的话,已经差人送进去了。”   温如意点点头:“可知还需多久?”   云阳看了眼屋内:“还需一个时辰,夫人可有要事?”   “那我先将粥备着,等结束了王爷可以吃。”厉其琛这两个护卫说话都一本正经,说一个时辰肯定还多过一个时辰,温如意颔了颔首,转过身又带了豆蔻回到大堂,悬着的心放了放,抬起头看那边还在用饭的妇人和孩子,对豆蔻道,“你去将这粥温着,我去厨房瞧瞧,听刚才伙计的意思,再过半个时辰厨房那儿的厨子就要休息了,我再让他备些吃的,还有这包子给我,再送去热一下。”   豆蔻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厨房:“夫人,您在这儿等我,我随您一块儿去。”   “好。”温如意微笑的答应了她,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目送她走上楼梯后,过了拐角看不见时,温如意脸上的笑意倏地收了起来,半点犹豫都没有,转身朝着厨房那儿走去。   从这儿出去就是厨房,再从厨房后边绕过去,可以躲开厉其琛带来的人,驿站外黑漆漆的,她从马厩那儿经过,大门口望出去看不见她,正好借了机会到那商队的马车边上。   刚刚那妇人和孩子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她绕过去的这点时间,他们肯定要准备出发,她手上还有三十两的碎银,肯定够支付同行一段路的费用,而豆蔻这边,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一刻钟,发现她不在厨房,先找上一圈,再去禀报给厉其琛,怎么也得半个时辰。   而厉其琛在得知她不见了后,第一反应肯定是打听驿站内这时辰前后有没有人离开,很快就会料到她可能在商队中,但这时候,温如意已经从商队中脱离。   从驿站过去,进山之前经过的官道上有两个村子,温如意要在他们赶到之前离开商队到村子内。   京都城附近的村子时常会有人进城赶集,都得大半夜就出发,温如意到了村子后就要跟着这些进城赶集的人往京都城方向躲,厉其琛的人就算是往村子这边搜,也不会想到她没往外跑,反而往回走了。   而他此去莞城修堤坝的事这么重要,肯定不会在驿站多停留,她只要跟着赶集的村民到京都城外,不需要进城,就能另外再找机会混入别的商队中离开。   想到这儿时,温如意已经走到驿站后院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衣裳,披风不能用,这衣服也不成,太招摇。   温如意抬起头朝院子里看去,厨房那儿的灯还亮着,对面有两排屋子,应该是驿站内做活的人住的,这时辰好几间屋子亮着灯。   转头之际温如意看到了两排屋子旁有晾衣服的架子,温如意快步走了过去,四下看了圈后确认没有人,靠在那架子上,迅速扯下来一件麻布外套,朝那两排屋子后面快步走去。   若不是力气还没完全恢复,温如意还能走的更快一些,捏着装了几个包子的布袋,温如意闪到窗户下,朝那大半人高的墙看去,视线落在堆在墙角的木柴。   双手刚刚抓上准备踩着要翻墙出去,她身后传来了窗户要打开的声音。   温如意赶忙收回脚靠到了墙上,紧紧贴着墙壁不敢动,就在她一尺不到的距离,砰的一声,窗户被打开了,一只光露露的手臂出现在了温如意的眼前,手腕上的银镯子还闪闪发着光。   感觉那人要探出来了,温如意贴着墙屏住呼吸,下一刻,她看到那手收了回去,里面的人从面朝窗外变成了面朝屋内,随之是娇/喘声:“死相,你急什么!”   “……”温如意那一口气没喘匀,险些把自己噎死。   “掌柜的今晚不在,我要不来陪你,你不得寂寞死。”说话的气息很重,像是等不及似的,又像是在脱衣服,还有人撞到窗框的声音,好不激烈。   紧接着是女子的声音:“说我寂寞,到底是你忍不住了。”窸窣声,女子略显得意的声音,仿佛是捏到了什么,“哟~可是憋坏了。”   “就等这一天了!”   那声音出口时,像是提了一口气,女子闷哼了声,声音透了些满足和懒意:“你可比你那没用的大哥能干多了。”   “……”温如意捂住心口,信息量好大!   之后便是断断续续的声音,温如意听得出,憋坏了,甚是激烈。   这种听墙脚的事儿不地道啊,温如意倒是想赶紧走,可那柴堆正对着窗户,她这一动,人家再投入也能察觉到。   想她刚刚挑来捡去,挑中了没亮灯的这间屋后头,谁能想熄灯是为了方便偷/情。   要是在这儿耗上半个时辰,那她还逃什么,外头商队都走了。   难道她的计划就要在这儿中止了。   温如意朝那儿看去,瞪大了眼,肚/dou都甩出来了!   就这时,大概是天太冷,里面的人衣服穿的又少,娇/喘之余那女子开口,一只略显粗壮的手伸出窗外,在温如意期待的眼神中,飞快把窗户给拉了回去,啪一下合上了。   温如意松了一口气,身子从墙上脱下来,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脚,习惯性朝旁边看去,神情一僵。   在那墙角的位置,院子灯光照到的地方,多了一抹修长的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听墙脚这种事,要两个人一起才有意思 —————— 温美丽:我是有在认真的计划,所以你们谁也不许嘲笑我   ☆、042.王爷的在意      院子的灯在走廊那儿, 照到墙边, 将人影拉的很长。   温如意望过去, 墙角遮住了人看不清来的是谁,却能够从影子中辨别出男女, 女子发饰复杂可见钗饰, 男子发冠显眼。   而温如意现在看到的,影子顶端就是男子发冠。   温如意捏紧了手中还未来得及套上的麻衣,看着那发冠的形状, 呼吸猛地抽紧。   今早出门时,温如意清楚记得, 厉其琛戴的是一顶金紫的发冠,当时她心中还吐槽过, 就怕别人看不出发冠多值钱, 就连穿插固定的簪还做的如此精致,簪子顶端刻着的是瑞兽图腾。   如今这蔓延到墙壁上的影子,发冠中间的簪子被放大了数倍,就好似真有一只小瑞兽站在云祥之上,仰着身子, 呈咆哮姿态。   不可能的。   温如意心中当即否定, 她是知晓云阳他们说话的准确性才去议事的屋前打探, 云阳说一个时辰,那最快也需要半个时辰以上,她这才离开多久,怎么可能商议好了。   再者, 就算是议事结束,厉其琛又怎么会这么快知道她不见了。   温如意往墙边靠去,将麻布衣服甩在了身后,凭着感觉往那最偏隅的角落里扔去,衣服碰到了堆在角落里的杂物,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这声音其实不算大,但这儿实在是太/安静了,被衣服砸落下来的细木棍落到地上,哐一声,屋内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呻/吟戛然而止。   温如意的反应算快的,即刻蹲下身子贴在墙上,下一刻,那窗户便被推开了。   是能想象到那是多气喘吁吁的画面,有人探出身子来看,过了会儿,是女子的喘息的嘲笑声:“你怕了?”   “怕我就不来了,来了就不走了。”男人被激将了,啪一下窗户被合上,是两个人拥搂的动静,过了会儿便又是那声音,隐约还听见野猫之类的字眼。   没被发现的温如意却不能因此松懈下来,心里悬着一块大石头,朝那影子处转过头去,只听见鞋子与地面的轻蹭声传来,她贴着墙壁缓缓起身,看到了先迈出墙角的脚,继而是袍子,往上是披着的青蟒锦衣,上面勾勒着繁杂的金线,再往上,手臂,肩膀,温如意需仰视才能看全。   这一切应该只在呼吸间就完成了,一个迈步的距离,对温如意来说却像是经历了漫长的世纪,心中多么不愿意接受,看到他时就有多紧张。   当厉其琛的脸出现在温如意面前时,胸膛上砰砰作鼓的心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那张尤带着些肆意的神情,仿佛是老天爷为她占的一卜没来得及告诉她的卦:出师不利,不宜出走。   猛地,温如意怔了下。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就算是知道她离开,也不应该出现的这么快,一下就知道了她在何处。   除非……   他对她的行踪一清二楚。   清楚到她在哪里,在做什么,所以才可能在不到半个时辰就准确无误的找到她。   温如意下意识要朝自己四周看去,还是忍住了,她过去的生活中有过保镖,也被狗仔跟踪过,可这些人都不是来无影无踪的,保镖身手了得,时常在她左右的,狗仔再讨厌也不至于到能够飞天遁地,走在路上总能发现他们的身影。   而此时,温如意却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是一直在别人注意下的,而她却怎么都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   之前在西山寺,她从阁楼离开,绕了那么多的路,走的自己都快迷路了,好不容易找到下山的小径,却看到厉其琛在亭子里等她,开善寺时,她以为是云阳去禀报了厉其琛才找到了她,可现在想想,或许从她出府开始就有人在暗中跟着她。   还有此刻。   厉其琛那么放心她和豆蔻进出,也不叫云阳跟随,也不怕她在驿站内受人欺负,是因为始终是有人跟着她的,将她的行踪禀报到他那儿,所以不论发生什么,都可以及时的应对。   十一月的天,入夜的天很冷了,刚刚受惊过的温如意,此时背靠着墙壁,后背凛起一股寒意来。   这么说来,西山寺里她遇到顾君瑜的事他也知道,那招贤宴那天,她在内院中遇到顾君瑜到底是不是意外?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能将气息放平稳,忽然心里头堵得慌。   这就像是一场博弈,她以为两个人是旗鼓相当的,却发现相差甚远。   比喻来说,她一个勤恳刷怪练级的人,遇上了个人民币玩家,一身金光灿灿出现在她面前,她输了不算冤,却有些不甘心。   温如意此刻无比庆幸自己还没有翻过墙去,不是在墙外遇到他,也不是穿着一身麻布衣服遇到他,更不是在驿站外头被他逮了个正着,他就算是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在这时,她站在这儿,也不是想逃走该有的样子。   耳畔又传来脚步声,厉其琛走了过来,温如意猛地回了神,双手攀着墙站直了身体,望着他,嘴角微动了下,嗫嗫吐了“王爷”二字。   厉其琛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两个人站在的位置就在靠窗边上,他的神情看起来很从容,从中还透了几抹意味深长。   温如意还是没有作声,因为紧张而红了的脸,瞧上去像是羞红的。   厉其琛垂眸看着她,四周安静下来,窗内的声音格外突兀,算起来得有一刻钟多了,里面倒是愈演愈烈,厉其琛低下头,低沉道:“原来你还有这样的嗜好。”   温如意一怔,抬起头与他对视,他眼底透露出的神情,像是在揶揄她温如意的不正经,竟在这儿听墙脚。   温如意垂下眼眸,脸上极力掩饰着尴尬和羞意,攀在伸手的手即刻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一拉,让他也靠墙站着,伸出手指轻轻嘘了声,声音极轻极轻,生怕惊扰到屋内的人,用口型带着气音道:“里面是掌柜夫人和她的小叔子。”   话音刚落,里面的声音高亢了几分,温如意更尴尬了,松开他的手,又想到了什么,赶忙推了他一把,想将他推出到外面去。   里面大约是结束了,再没有什么动静,温如意有预感里面的人要开窗户,忙拉着他往外走,将他拉到光亮下后,身后砰的传来了开窗声音。   可四周更安静了。   光亮下,温如意的脸快红到耳根子后面,拉着他的手:“王爷我们快回去吧。”   将她窘促不安的神情都收入了眼底,厉其琛嘴角微扬,还有兴致:“听完了?”   “我……妾身没有听墙脚!”温如意急的跺脚,又不好大声说话引来注意,红着脸瞪着他,“妾身是看到有人偷偷摸摸进了掌柜夫人的屋子,就像听听他在里面做什么。”   厉其琛瞥了眼她手中拎着的布袋子:“是么。”   “适才妾身让豆蔻将粥送去客房了,心想王爷议事会晚,到时候厨房里没人了,就想提前过去,让厨子做些吃食备着。”温如意抬起手给他看手里的布袋子,颇有些献宝的意思,“这儿的包子做的挺好吃的。”   说罢,温如意猛地想起来,有些懊恼:“都让这事给耽搁了,去的晚了厨子可就走了。”   一面说着,温如意转过身朝厨房那儿奔去,想借着这理由赶紧离开他,先让她喘口气也好啊。   可不等离开几步,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拉了回来,温如意直接跌在了厉其琛的怀里,额头撞在他胸膛上,感觉那酒醉的晕眩又回来了。   甩的太大力,手中的布袋子脱开离去掉在了地上,里面白胖的几只包子滚了出来,在地上打了好几个圈,滚了一身的灰,委屈巴巴的靠在一块儿。   不等温如意抬头,厉其琛靠在她耳畔,意味深长道了句:“这里的墙是不是比王府的好翻。”   温如意埋头在他怀里,神情微变。   过了会儿,温如意抱住了他,闷闷道:“妾身喝多了,恐怕爬不上去。”   厉其琛朝墙角那儿看去,黑漆漆的其实看不到什么,但他却似是能够看到被温如意丢在哪儿的麻布衣服,置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了几分:“那要是能翻出去呢。”   温如意抬起头,看着他,有些委屈:“外面天太黑了,不想翻。”   这神情仿佛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要她翻墙出去,外面天那么黑,他不知道她怕黑么。   “是么,若是白天呢。”   温如意有些奇怪,之前他知道那些事都没追问她,装作不知道来配合她,现在怎么追根究底来了。   “白天我们就离开驿站去莞城了。”温如意与他打着太极,“王爷若是想让我翻墙,往后就在小庭院里漆一座这么高的。”   你喜欢看我翻墙,我表演给你看还不好喽。   “从驿站出去,往南都要经过山林,商队和来往的人不敢在夜里经过山林,不是因为里面有野兽,而是入夜之后视野不清,容易遭山贼埋伏。”厉其琛顿了顿,声音幽幽,“而这些山贼,白天闲来无事时,喜欢乔装成平民百姓在村子和镇上游荡,挑独身的人下手,将她们掳走卖掉。”   厉其琛看着她,仿佛在说:你猜,你值多少钱。   温如意吓的直接抱紧了他,声音颤抖:“王爷您不要吓妾身。”   不远处二楼客房内,一间屋子的窗边,范延皓站在那儿许久,双手不断弹着窗框,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过了会儿后转头看李临:“我感觉不太对。”   李临没有收回视线:“哪里不对?”   就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他才觉得不对,而且是很不对,从王爷抱着那温夫人从马车上下来就不对了,这已经不是觉得那豆腐西施好玩这么简单,觉得好玩能议事到一半就出来抓人?   明明是在意啊!   李临看着院子内旁若无人拥着的两个人,半响,淡淡道:“王爷一向活的肆意。”从来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从来没见他放过手。   “可是……”范延皓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形容,“这豆腐西施看着不像是安分的人。”   李临回头看他:“那我们再打个赌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节写的特别卡,o(╥﹏╥)o,想要凸显出王爷不自知的……咳咳……在意!   ☆、043.抢钱夫妇   自打猜测到外出时会有人暗中跟随, 这天晚上温如意一整夜没睡好。   夜半时醒来, 睁着眼睛看着床顶, 黑漆漆的四周特别安静,窗外偶尔有下半夜从驿站出行的响动, 马蹄声, 说话声,还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去莞城这么好的机会,要让她放弃, 温如意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可今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她再想离开,也不是现在。   像今晚这样的事, 多来十次都会被他发觉, 这回遇着别人偷情拖延了她,厉其琛过来时她还没翻墙,下回可说不准,像他那样阴晴不定的性子,她哪有第二条命再去试。   难道只能盼着厉其琛早点成亲娶正妃进门这条路可走了?   但不知什么时候会来的事, 总叫人心中不太踏实, 在这大卫朝, 厉其琛算是大龄未婚男青年了,皇上和太后应该很着急才是,即便是他风流,也该早为他定下亲事的。   温如意翻了个身, 伸展开手脚,埋头在枕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后来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再度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亮了,豆蔻前来服侍温如意起来时,便看到了她一双微青肿的眼。   豆蔻忙去厨房那儿取了个熟鸡蛋回来,用布裹了后在眼眶附近滚了滚,一面叨念:“昨夜外头是太吵了,我听底下的人说,过了这驿站后入夜会住镇上,镇上的客栈安静些,肯定比这儿好,夫人也能睡个好觉。”   温如意懒洋洋嗯了声,一刻钟后,眼眶周边看起来没那么明显了,吃过早食下楼去,外面都已经准备妥当。   厉其琛很忙,忙到直至快出发时候,他们几个人才从驿站里出来,一面似还在说事,上了马车之后又是微凝着神色一直在翻阅书卷,这倒是给了温如意闲适的时间,她望着窗外,看着逐渐远去的驿站,入眼的青山和绿树逐渐调试了些心情,半个时辰之后回头,厉其琛还很专注。   这样安静的画面,温如意之前还见过一次,就是那回在小庭院中午憩,阳光倾泻,像是画卷,一个动作静止,引人注目。   撇开所有,这么一副容颜,任哪个女子见了都会心动,更何况他还有这么多的附加条件,京都城中多少女子为之疯狂,之前进府的如夫人,从不愿意侍奉到最后哀怨到跳池塘吸引他注意,论说起来,很难有女子能逃的开。   温如意收回视线,靠在窗边,微鼓着脸颊,为什么不成亲呢。   想着想着,温如意生了困倦,快正午时小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又很暖,温如意眯着眯着,就渐渐睁不开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厉其琛抬起头,靠在那儿的温如意眼睛合着合着,快睡着了。   马车滚过石子路,有些颠,一夜没睡好的温如意靠在自己搭在小窗上的手,跟着一颠一颠。   像是努力撑着不睡着,眯上眼睛后过了会儿又睁开眼,迷茫了一阵,又缓缓合上,这样来回数次,她撑不住了,再也没睁开眼。   随着马车的颠簸,倚在那儿的身子并不牢靠,眼看着她要朝前扑过去,脑袋会磕在门框上,厉其琛伸手拉住了她,温如意身子微晃了下,往后倒在了他身旁的靠垫上。   靠下后温如意似是有要醒的迹象,只见她挪动了下身子,往靠枕下面移了下,正好靠着他的腿,大抵是觉得这样的高度正好,她便直接枕着他的腿,心满意足的调整好姿势,不动了。   厉其琛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她的睡相倒是与酒品一样。   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书卷,厉其琛往后靠去,马车内很快传来轻轻的翻阅声。   掀开的小窗外阳光照射进来,温如意躺在那儿,眯着眼呼吸轻匀,神情恬淡,她上方是厚厚的书卷,书卷背后,他偶尔垂眸看她,大部分的时间都专注的看着书卷。   似是一幅美卷。   ……   温如意醒来时已是下午,马车内只有她一个人,撑起身子往外看,发现马车停靠在一条小河旁,吹过来的风带着水清草香,十分的好闻。   过了会儿,似还有枯草木枝燃烧的气味,温如意吸了吸鼻子,还有鱼香味。   这一下就将瞌睡虫给驱走了,温如意朝半开的门口那儿探去,在外守着的豆蔻发现她醒了,推开门扶了她一把:“夫人您醒了。”   温如意朝气味来源望去,不远处的河滩上,范延皓带着几个人在烤鱼,风吹起来时烟尘有些大,呛的他们直咳,再过去一些快临近河边,晋王世子李临带着他的小妾,在那儿赏风景。   画面对比,可以说很强烈了。   “……”温如意走下马车,朝四周看了看,“王爷人呢?”   “王爷带人去狩猎了。”豆蔻给她披上披风,“下山后正好这儿临河,休息一阵。”   说罢,不远处那儿传来了马蹄声,豆蔻笑道:“回来了。”   厉其琛下马,身后的云阳和云束两个人从后面的马身上抗下一头鹿,站在河滩上烤鱼的范延皓即刻招呼人杀鹿清理,半个时辰之后,河滩上便飘起了一阵烤肉香。   过了不多时,豆蔻就端来了一碟刚切下的鹿肉,表层的皮还油滋滋的发出声音,异常诱人。   抬头看去,厉其琛他们就坐在火堆边上,范延皓最是勤快,没半点少爷架子,在那儿忙乎,而厉其琛则是在与李临说话。   这一整幅画面看上去有种郊游的感觉,闲适,自在,可他们不是要去莞城忙修堤坝的事。   温如意有些看不明白了。   这时,晋王世子的小妾慧夫人朝她走来。   西山寺一行时,温如意见过晋王世子的两位夫人,这是第三位,要说之前两位是属俏丽,这位瞧着要温婉许多,年纪看起来也是稍长些,更稳重。   “我算是托了你的福才有机会跟着世子去莞城。”   慧夫人坐下来就这么说了句,温如意冲她笑了笑:“夫人何出此言。”   “王爷要带你一同去莞城,路上只有你一个女子难免会无聊,我家在莞城,世子便让我一同前来,也好与你作伴。”慧夫人顿了顿,抿嘴笑着,“原本昨天就该与你打个招呼的。”   温如意的神情里浮了一抹赧然,昨天她怎么从马车上到的客房她都不记得了,更别说见他们。   慧夫人朝她靠近了些,低声道:“我见过王爷数回,可从没见他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抱过谁。”   温如意脸上的羞意尚未退下去,微怔了下,耳畔又传来慧夫人的声音:“听闻温夫人你昨天在驿站后院迷路了?王爷中途还去找了你。”   再大的驿站也不至于要到迷路的地步,区区一个后院,到了慧夫人嘴里,倒像是进了迷宫,关切的眼神里似乎也没觉得迷路这事儿有什么不对的,就单单表达了王爷对她的重视,仿佛在说:看,王爷议事到一半就出去找了你,你在他心里多重要。   温如意呵呵笑着,重不重要她不清楚,逃不走倒是真的,于是她夹起一块鹿肉送到嘴里后,将碟子往慧夫人那儿递,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吃不吃?”   慧夫人摇了摇头婉拒:“过了申时我就不吃这些了。”   温如意收回手,觉得味道不错,又夹了一块:“为什么啊?”   “我若是在你这个年纪,也能这么吃。”慧夫人笑看着她,“如今是不行了,申时之后若是吃的多,便都长身上了。”   温如意低头看了看烤制的十分馋人的鹿肉,对她那句话产生了怀疑,她看起来年纪再长也不会超过晋王世子,而晋王世子和厉其琛一般大:“冒昧问下,你的年纪?”   慧夫人轻轻扶了下自己的衣袖,尤带了娇媚:“我比你长了两岁。”   “……”温如意默默将余下的肉吃完,把盘子递给豆蔻,“再来两盘这么多,我还要吃鱼。”   豆蔻知道夫人爱吃,刚刚盛的也不少,这下听温如意要两盘,知道夫人这是饿坏了:“还炖了鱼羹,夫人可想吃?”   温如意朝范延皓在的位置看去,那儿不知何时架了一口锅子,噗噗的冒着热气,温如意点点头:“那就都来一些。”   大抵是被温如意的食量给惊住了,慧夫人捏着帕子没忍住,好心道:“妹妹,吃这么多容易积食,你就算是再年轻,这么晚了也不能吃这么多,这些肉长在身上,可是会毁了兴致。”   “不会啊,这儿距离镇上少说也得一二个时辰。”温如意接过豆蔻递来的碗,小口抿了鱼羹,眉眼都跟着笑开,这行人可真是一点都不会亏待自己,竟然连厨子都带过来了。   慧夫人微动了下嘴,诧异的看着温如意消灭了鱼汤后又吃下整整两碟子的鹿肉,视线往她胃里看去,实在是找不到言辞来形容,末了感叹:“妹妹胃口真好。”   吃饱后,那边范延皓将烤熟的肉分给了随行的人,天色暗下来时,他们启程。   ……   这就像是郊游了一天回去,理应早点休息,令温如意觉得奇怪的是,之后抵达沿途休息的镇上,进了客栈后,他们一直留在客房内没有出来,只有云阳他们进出送了些吃食,又像是在议事。   夜深,独自在客房中睡觉的温如意迷迷糊糊醒过来,感觉有人搂着自己,闻到了那熟悉的气味后,温如意张开一些的眼睛又重新眯了上去:“王爷?”   厉其琛低头看她,淡淡嗯了声。   温如意背对着他,整个人都蜷缩进来了,半响,又传来她半梦半醒的声音:“什么时辰了?”   “丑时。”   屋内安静片刻,温如意往他身上靠去,背对着他,直到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了,置在被窝中的手自然的搭在了他搂在她身上的手,轻轻握住,往她腹部那儿带去,像是要他搂着她,声音闷闷的:“熬夜对身体不好。”   她的这句话特别轻,到最后几个字时,像是跟着她一块儿睡着了,险些听不清。   帐内昏暗,看不清楚时,人的感官就会特别好,淡淡的清香从怀中传来,厉其琛敷衍似的嗯了声,垂眸,她临睡前忘记摘下来的耳坠,此时服帖的靠在那儿,顶端的珍珠格外显眼。   往下白皙的脖颈,这香味好似就从那儿散发出来,厉其琛伸手拨开置在上面的发丝,微顿,另一只手从她腰间往上探,轻而易举解了亵衣上的带子。   再往下,双手是眼,纵览所有。   睡梦中的温如意,觉得人有些燥/热。   下意识的想要去抗拒,可没什么用,感觉浑身都被点着了火似的,伸手去推,腰间触摸到的是肌肤,此时才醒过来。   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昏暗帷帐内,温如意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又一下跌进了他的眼眸中去。   睡的迷迷糊糊被人吵醒,温如意有些不乐意,扭动了下身子,撒娇道:“困。”   一面说着,一面人往侧边的被子里藏,可才过去几寸,就被他一只手揽了回来,无处可逃。   再后来,便只剩下迎合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豆蔻进来侍奉,温如意再度顶了微青的眼。   这下是连熟鸡蛋都拯救不了了,之前在驿站中没睡好,中途马车上休息了会儿,原本想着来了镇上能舒舒服服睡一觉,可折腾了半宿,天蒙蒙亮时才睡过去,这一个半个时辰根本无济于事。   最可恨的事,相当于一夜没睡的厉其琛精神却比她还要好。   从镇上出发去莞城,他又看了一路的书卷。   如此这般经历了两天,温如意都只能睡个前半夜,第四天入夜时,他们终于抵达了莞城。   温如意迷迷糊糊被豆蔻从马车上扶下来,进了府邸后,大约是走了一刻钟的路,豆蔻把她放到床上后,温如意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将前几天没睡的都给补了回来,第二天下午温如意才醒来。   吃过饭后,走出屋子,温如意这才有空闲好好打量他们所住的地方,这是一座五进的宅院,她所住的是主院的厢房,再过去一些是晋王世子住的地方,范二少住在前院,还有几位随行的官吏。   温如意走了一圈后发现,这不像是官家府邸,倒像是私人宅院,便问豆蔻:“这是府衙安排的住处?”   豆蔻扶她坐下,笑着介绍:“这是王府的宅院,前些日子林管事派了几个人过来打理,您刚刚看到的那几个,都是王府里派来的。”   温如意便随口问了句:“王爷在外面置了很多宅子?”   “京都城外有一处山庄也是王爷的,先帝在时赏赐给王爷的,有举办过大宴,比王府还大呢,具体有多少宅院我也不清楚,林管事每年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外头替王爷跑这些庄子府宅的事。”豆蔻想了想,她就是个丫鬟,大都是听府里的人说起来的,“京都城中很多人在莞城这儿置办宅子来避暑,前几年太后娘娘也赏赐过一座给王爷。”   温如意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呵呵笑着,听的都有些麻木了。   “险些忘了,王爷早晨离开前吩咐,待夫人醒来,就让云阳送您去洛河街看看。”   温如意这才来了精神,将杯子内的水喝了干净,起身道:“那快走吧。”   要说在逃跑计划夭折后,还有什么事能激起她的兴趣,就只有她亲自策划的这个客栈了,两刻钟后,站在洛河街上,仰头看着挂在门上的牌匾,温如意终于感受到了这一趟出行的意义。   牌匾上刻着的,正是温如意取的客栈名字:东来居。   门口两侧挂起来的引路灯笼是木质的,雕刻精细,看起来很有质感,走进去几步就能看到大堂的柜台,往左是改成包厢的倒座房,往右从内大门进去,便是庭院。   庭院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左右的厢房中间隔开后变成两间客房,左右的耳房改成一个单独的小院,十来平,放置了桌椅,还有个小小的葡萄藤架。   墙壁漆的并不高,以免造成闷闭的感觉,往外的墙角都已经种上了蔓藤,等到来年开春时,便会蔓延遍墙壁,低头郁郁葱葱,抬头是天空,令人心旷神怡。   改建正屋内应有尽有,左右侧另外还有两间房,后面的一排后罩房,隔出一排六间,是最简单的客房。   这座宅院还附带了个后院,温如意交给林管事的图纸中要另外起的几间屋子,如今也已修建过半,可谓快速。   一圈看下来后,温如意将带来的图纸拿出来看,指了指后院厨房的位置:“这边再加一些,不够亮堂。”   被林管事差遣过来的刘会连连点头:“林管事说了,都按夫人这边的改,这个容易些,三日就能弄好,就是夫人您说的晾架,是要放在何处?”   温如意往水井边上走去,指着东面的一处空地:“这边,太阳整天都能晒到,另外这边还得修一个棚子,若是下雨了,就要晾晒在这儿。”温如意往后退了一步,“往上垒高一些。”   “哎。”刘会拿着一本册子,提笔将温如意所说的记下来,随她往回走到了庭院。   庭院中间原来是一个偌大的花坛,如今已经挖成了个池塘,还未蓄水;池塘上修了个小桥,桥过去便是亭子,之前偌大的假山都让温如意改成了一个个的小景观,摆在庭院各处。   厉其琛他们走进来时,温如意正看着亭子旁的小假山,在与一旁的监工说话。   温如意说的认真,还是豆蔻先发现了王爷,忙行礼,温如意转过身去,厉其琛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王爷。”温如意微福了福身,又向他身后的李临和范延皓行礼,“世子,范大人。”   范延皓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庭院,也不用打招呼,先去了就近的厢房中看了一圈,继而在后院绕了一圈回来,笑着说道:“倒是比外头的客栈新奇,若是开的好,回城之后也可以开一间。”   李临看了眼挂在走廊里的数盏灯笼:“在这儿住一宿不便宜。”   温如意轻笑:“会计较银子的,想来也不会住这儿。”而会住在这儿的,想必在意的不是银子,而是舒适度和安静。   李临眼神微闪,看向王爷,调侃道:“若是如此,到时可别拦着我们来分一杯羹。”   厉其琛看起来心情不错,转头问温如意:“你说呢?”   “要给加盟费的。”温如意轻声嘟囔着,随即微微笑着,“妾身听王爷的。”   “交给你了,就由你做主。”   温如意怔了怔,几双眼睛都看着她,温如意心中轻哼,嘴上柔柔道:“妾身原先想的,若是这间做起来后,沿着洛河,王爷还能开几间这样的客栈,世子和范大人想另外开一间,倒不如出些银两入伙,到时直接分红,也省了您们亲自操持。”   这么听下来,连李临都来了些兴致:“另外开一间有何不可,是这些客栈有特别之处?”   温如意看了看厉其琛,捏着帕子不肯说了:“这是商业机密。”   范延皓大笑,商业两个字他没怎么理解,机密倒是听明白了,大意不就是说这是秘密,不可随意告知别人,原本也就是随口说说的事,这下真有了些兴趣:“温夫人,你说入伙,那得多少银子?”   不等温如意开口,厉其琛在旁不咸不淡添了句:“一万两。”   范延皓瞪大了眼,环看了下这宅院:“你买下这宅院才花了四百两银子。”   厉其琛给了他一个“出不起就别入伙”的眼神,转身走上走廊,温如意跟了上去,范延皓还站在那儿,不可置信,半响他扭头看李临:“你听见没有他说什么!”   李临拍了拍他肩膀,笑着摇头:“这就别想了,不过明儿一早倒是能尝尝温夫人的手艺,你不是说东巷那儿温家的豆腐花是最有名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再写一更,具体几点不太肯定   ☆、044.豆腐西施   听到范延皓提出这件事时, 温如意正在饭桌上, 一口豆腐汤正喝下去, 没来得及咽下去,险些喷了当场。   “是啊, 去了东巷一问便知温家的豆腐摊, 摆了有几十年了,听闻这几年卖的尤为好,全因温夫人的手艺。”李临说完后, 桌上拢共就坐了这么五个人,其中四个都看向了温如意, 饶是厉其琛的眼神没显得那么在意,其余三双是如何都忽视不了的。   温如意放下调羹, 提起放在腿上的帕子, 轻轻掩了掩嘴角,笑着谦虚:“那都是街坊邻里说笑的,爹娘过世后,铺子内的事都是大哥在操持,爹娘的手艺也是传给大哥的, 我不过是偶尔忙不过来时打个下手而已。”   “温夫人谦虚, 即便是打下手, 这手艺也不会差。”范延皓自然不会说他们对温家的事一清二楚,温如意经常帮他大哥做豆花,就这几个月里,因为温如意进了王府, 温家的生意还因此少了些,虽说影响不大,但足以说明是温如意的缘故,打听原因,是没温如意在时做的更好吃。   温如意呵呵笑着:“范大人说笑了,我会的那些,可上不了台面。”   李临拿起杯盏喝了一口酒,笑着对厉其琛道:“王爷,那明天我们可就有口福了。”   厉其琛嘴角微勾,似是有笑意,声音沉沉的:“本王也很期待。”   温如意捏着帕子的手一紧,笑意僵在脸上,此时此刻,心中犹如一千只爪子在挠啊挠的,她很想直接的喊出口,她不会啊,豆花和豆腐她都不会啊,她温如意只会吃不会做,就算是她有原身的记忆知道步骤,但她的下厨技能是负值啊。   可这些半个字都不能吐露出来,她占的就是温家豆腐西施的身子,她要说略懂还能被他们说谦虚,她要说不会,谁也不信啊。   见王爷答应了,范延皓和李临相视一笑,坐在李临身旁的慧夫人慧夫人笑着搭话:“要不妾身明早和温夫人一块儿做吧,忙不过来还能给温夫人打个下手。”   李临抚了下她的手:“也好,你向温夫人学学,回府之后也能做。”   温如意一怔,连忙婉拒:“不必了,明天一早我起来就成,不用慧夫人帮忙,若是想学的话,之后空下来再教也不迟。”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一点都不会!   “温夫人不必客气,我本来起的就早,再者,我既在这儿,哪好意思让你一个人忙。”慧夫人十分的善解人意,这回出行世子会带她,也是因为王爷带了温夫人的缘故,世子在王爷手底下办差事,她理应主动些与温夫人交好。   温如意要给她跪下了,别这么好心了,她一点都不需要。   “真的不用了。”   温如意脸上的笑意快要绷不住了,险些都要说出‘技不外出,不便有别人在场’这样矫情的话时,厉其琛开口了:“她忙得过来。”   慧夫人一怔,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她转头看世子,王爷这么说,是不是不需要她去帮忙的意思。   “铺子里每天客人这么多,温夫人都忙得过来,这肯定不成问题。”范延皓看着大大咧咧的性子,心思也通窍的很,反过来揶揄世子,“主意倒是打的不错。”   这话一出,倒像是李临让慧夫人偷学技艺去似的,李临笑了,拍了拍慧夫人的手:“这几日空了再学,明早先尝尝。”   温如意松了一口气,但想到明早的事,她又开始头疼。   接下来一刻钟的时间,温如意直接丧失胃口,她的脑海中蹦跶出来的都是“豆腐”,“豆花”,“黄豆”之类的字眼,快将她绕晕了,都还没想出办法来。   不知道是不是来自豆腐的讽刺,温如意低下头去,碗里还没喝完的豆腐羹,几块白嫩的豆腐块仿佛长出了五官,向着自己露出恶魔般嚣张的笑。   温如意拿起调羹舀了一大勺送入口中,用力咀嚼,哼!无所畏惧!   厉其琛从容的喝着酒,余光处,温如意面对那碗豆腐羹,眼中闪过几世仇人般的神色,转而是苦恼,很快又是不服输的模样,来回转换着,等慧夫人叫她时,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   厉其琛拿起杯子抿了一口,他的确是很期待。   ……   温如意的斗志昂然只持续了半个时辰,离开前厅后回到主院,跨进厢房的门后,她便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低着头嘴里一直在叨念,乍一看像是在念符咒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着了魔。   侍奉在旁的豆蔻险些被她给绕晕了,急忙拉住她:“夫人,您怎么了?”   完了完了完了,一定要想办法,真让她去厨房里做,那明天早上拿出去的肯定是一锅分不清是豆花还是豆渣的东西。   温如意伸手用力搭在了豆蔻的肩膀上,郑重其事道:“豆蔻,现在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   豆蔻被温如意这样的神情吓了一跳:“夫,夫人,您说。”   “明天一早,天不亮你就出门去,找一家豆腐摊,买一桶豆花回来,问清楚豆花里要放什么,一并都买回来。”温如意一字一句的吩咐,特别的严肃,“这件事很重要,你要偷偷出去,多绕几个巷子,别被人发现了,买到之后赶紧回来送到厨房,我在那里等你!”   豆蔻愣了愣,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夫人,您不自己做么?”   “东巷里传的那些都是虚的,我只替我大哥打下手而已,做的并不如外头传的那样,但世子他们开了口,王爷又答应了,我若做不好岂不是丢了王爷的面子,为了以防万一,你先去买一些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书房里那几个人也许已经把温家的事都查了个底朝天,原身帮忙做豆腐的事自然也清楚,他们几个不好骗,眼前的豆蔻却好哄一些,明天的豆花她是肯定做不出来的,所以必须要有应对的策略,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豆蔻出去买一些回来,就算是最后被厉其琛发现了,那也得先把明早糊弄过去。   “可,可是这附近没有豆腐摊啊。”见识过夫人炖鱼汤,豆蔻现在毫不怀疑夫人说的话,她说做的普普通通,那一定不是什么谦虚的话,所以事先买一些是对的,但是他们所住的地方距离集市很远,去的早了人家还没开门,正当时候买回来,这边府里的人已经起来了,再者,万一出门就被发现了呢。   主仆俩大眼瞪小眼了会儿,被当头浇了一盆水的温如意,很快又重新燃起了斗志:“那你去厨房,问问那厨子做豆花该放些什么,具体放多少,越详细越好。”   “哦哦。”豆蔻点点头,等出了门才记起来,做的不好吃是一回事,怎么放调味夫人都不记得了?   回头看在屋里来回踱步的夫人,豆蔻咬牙,夫人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明日可不能因为这个让王爷对夫人生了间隙……   一刻钟后,温如意在厨房里泡下了一盆的黄豆。   之后温如意一整夜没睡踏实,寅时过半,天还是黑的,迷迷糊糊中被豆蔻叫起来,迎着外面的寒风,斗篷罩着头,朝厨房走去。   待到厨房内锅子中的热气扑面而来时,温如意猛地镇醒过来,看着厨房中昨夜备下来的小磨盘,脑海中回想起原身做豆花的步骤,温如意欲哭无泪。   可刀已经悬在脖子上了,由不得温如意退。   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之前在王府做鱼汤时还有张大娘帮忙,现在厨房内就只有豆蔻和她,仿佛这宅院里所有人都等着温如意出这一桶豆花来吃。   脱下斗篷交给豆蔻,温如意撩起衣袖,让豆蔻将浸了一夜的黄豆用漏勺捞起来往磨盘中间倒,她则握着磨盘上的手柄转动。   厨房内很快发出了石块相互摩擦的声音。   原身的记忆里,在温家时每天卖出去的豆腐数量多,都是用驴子拉磨来磨豆子的,来这厨房前,她甚至都准备好了要推大磨盘。   相比较之下,这小磨盘的要来的轻松些,可饶是看着轻松的活,温如意还是忙出了一额头的汗,半个时辰之后,她看着小木桶中装着的半桶豆浆,抹了一把汗,一股脑,将它们倒进了另外一个木桶中。   等倒了一半才想起应该要过滤,又急急忙忙倒回来盖纱布,再倒回去,用力的将豆浆挤出。   因为做的太粗糙了,还有豆渣落到了豆浆里,温如意又重新过滤了一次,不小心溢出了一部分倒在了地上,余下那些倒入锅中,舀了几瓢水下去,等着它们烧开。   一刻钟后,在后边烧火的豆蔻闻到了一股什么烧糊的味道,忙叫了声夫人,靠在台子旁的温如意反应过来,拿起大勺子往锅子底下捣去,一股豆浆糊了的味道翻上来,在雾气中散开去。   “……”温如意用勺子画圈搅拌,看着漂浮在锅子中颜色略深的小块,面无表情的把它们捞了出来,待沸腾之后,连豆浆带沫子,一块儿舀到了木桶中。   原来应该是一桶的量,除去倒出的,烧糊的,被随意舀除去的,只剩下了小半桶。   亏的温如意还记得卤水和豆浆的比例,没有全部倒下去,只倒了一半,用力搅开后,从豆蔻手中接过盖子,放在了木桶上。   这道工序叫闷,如果没有意外,一刻钟左右打开,豆浆会凝固起来,一片片舀出来,就是豆花。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清晨,四周都是安安静静的,只有灶台内发出的柴火燃烧声。   温如意面无表情的看着木桶,等了一会儿后,她伸出手,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势头,刷一下打开的盖子,低头一看,神情微崩。   这飘在木桶中,块似块,又没有全然凝结起来的东西,是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  温如意:到我一展身手的时候了,你们看!这就是豆花!何谓豆花,那就是黄豆做成的花,这絮状的样子就是花的最好体现,絮的如此特别,和我一样美丽~   ☆、045.震撼的手艺      很久以前温如意就知道厨艺这个东西是存在天赋的, 一样的东西, 就算是把步骤都写得清清楚楚, 不同的人来,做出来的味道还是不一样, 火候二字又能够延伸出许多。   可饶是知道自己厨艺不精, 最擅长不过是泡面里加个火腿加个蛋,温如意看着这桶似豆花非豆花的东西,还是愣了好久。   脑海中回想起来的步骤, 说真的不算难,磨完豆子过滤, 煮开后点卤,继而闷半刻钟, 拢共加起来才五个步骤, 比那条鱼好处理多了。   “……”温如意盯了一会儿后,面无表情的把盖子又盖了回去。   主仆俩面面相觑一阵后,温如意再度掀开,嗯,不是梦, 真的没成型。   “夫人。”豆蔻吞咽了下, 再想说些安抚的话, 也知道眼前这桶东西肯定不会好吃到哪里去,光是这卖相,和外面卖的豆花出入就非常大,酝酿许久, 还是一心站在夫人这边的豆蔻又道:“要不再煮一些。”   温如意看了眼外面的天,用力将盖子盖上,咬牙:“磨!”   想好了只磨个四五碗的量,温如意刚把豆子从盆子中捞起来,外面传来了声音,是护卫云阳。   温如意飞快拿起摆在台面上的盖子将小木桶闷住,转过身看门口,云阳站在那儿并没有进来,只是禀报,王爷差他来帮夫人取食盒过去。    开什么玩笑,现在拿过去岂不是完全露陷了,温如意撑着笑意道:“不必了,等会儿我亲自送过去就好。”   “王爷吩咐,夫人累了一早上,不必辛劳,在此休息便可。”云阳的声音冷冰冰的,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只听命于王爷,王爷让他来取,那他就要取走食盒。   温如意很是纠结,一面她知道这东西绝对是不能送过去的,一面又深知和他僵持对她来说没什么好处,有他在门口站着她也没法再继续磨豆浆。   温如意很快有了主意,冲豆蔻使了个眼色,让她把食盒取来,又取了四个碗,按着记忆往里面添了作料,神情淡定的问云阳:“王爷这么早起了?”   “半个时辰后王爷要去城外。”   温如意听着,看着面前碗里抖多了的盐块,顿了顿后,伸手又拨弄除了一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豆蔻拿着食盒走过来时,桌上摆着的四只碗中,里面的作料深浅不一,也不知道添多了什么,总之瞧着令人不太放心。   “夫人。”豆蔻心里也没底,但她总想着,即便是没凝结成豆花的样子,即便是烧糊了,也还是能吃的,“要不让云护卫再等等。”   “来不及了。”半个时辰后厉其琛要出门,重新做时间不够,而她一个时辰多以前就到了厨房,到现在还交不出几碗豆花的话,如何都说不过去。   温如意其实还担心,要是重做还做不好呢,与其如此,倒不如利用厉其琛半个时辰后就要出门这点,直接让大家都吃不着。   想到此,温如意瞥向那小木桶,神情微闪,踟蹰几秒后掀开盖子。   好似比刚刚更散了。   温如意权当是在看一桶完美的豆花,从豆蔻手中接过铲子,按着记忆中的手法,割铲了一片豆花。   原本那铲子上该有一片乳白滑嫩富有弹性,水润的豆花,放到碗里后还会轻轻颤抖上一阵,可此时,温如意铲起来的动作不过几秒,那豆花便如花絮一般散开去,汤水似的,带着声响,哗啦一下落回了小木桶内,并且成功冲散了那看起来像是结块实际上只是聚拢的豆花絮。   “……”温如意看着铲子上沾着的最后一点絮状豆花缓缓滑落下去,深吸了一口气,“拿勺子。”   温如意用了此生最为温柔的动作,将几块看起来大一些的豆花舀出来小心翼翼放到碗里,生怕它们会散的更彻底,在上面撒配料淋酱时都格外轻慢。   最后,将它们一碗碗端到食盒中,盖上后,温如意拎起食盒朝门口走去,脸上尤带着笑意:“还是我送过去吧,王爷是否在书房内。”   耿直的云阳还是重复了刚刚来时的话,温如意也不勉强,笑眯眯的将食盒朝他递去:“也好,辛苦你了。”   温如意是站在门槛内的,云阳则在外面,两个人差了些距离,温如意的手递的有点早,但只要云阳接的及时,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可偏偏,不等云阳来接,温如意抬起来的手直接就先松开了。   食盒落下去的很快,几秒不到的功夫,温如意轻呼了声,眼神微闪,眼看着这食盒要掉到地上,里面的几碗豆花都会摔成渣,一碗都吃不了。   瞬息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在食盒落地的那刹那,一只手握住了食盒上的柄,成功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温如意看着食盒与地面之间几乎是看不见的缝隙,一颗心凉了半截,这怎么可能接的到,一般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速的反应,即便是有,这个距离要接到食盒也是十分困难的。   温如意抬起头看云阳,他还是那淡漠的神情,仿佛刚刚做的这一切对他而言是稀疏平常的事,稳稳的将食盒拎起来后,感觉里面的碗晃都不曾晃一下,对着温如意恭恭敬敬行了礼。   计划落空。   她原本就没打算亲自将食盒送过去,只想在递给云阳的时候借此将它打翻掉,这样一来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够另外再做,厉其琛又要出门去,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避过这回。   可云阳竟然接住了,怕是有神功吧。   温如意微动了下嘴角,强忍住从他手里夺过食盒的冲动,脸上浮了一抹担忧:“怕是震坏了,还是给我罢,王爷等会儿要出门,还是做些别的好。”   “夫人放心。”云阳也没有掀开盖子看,再度行礼后,直接拎着食盒离开了。   温如意总不能撒泼耍无赖,更不能冲去前院拦着不让他们吃,看着云阳离开,温如意在厨房内来回踱步,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因为这个发现她不是温如意。   这个念头闪过后随即就被否定了,她顶着温如意的身份,拥有她的记忆,光是她不会做豆花这一点就怀疑她的身份,不至于。   但她之后要怎么解释。   迎面是锅子中热水扑过来的热气,温如意猛地顿住脚,想到了一个词,失忆。   她之前可是跳过河的。   要不是她穿越过来,原身早就给埋土里了,投河自尽这么严重,醒来后不记得也不是没有可能,古人也是有失忆之说的,她跳河自尽的事他们都知道。   “没错!”想到了应对的策略,温如意暂时松了一口气,可不过几秒,她这心又提了起来,万一吃死人怎么办!   最后。   温如意站在小木桶前,盯着余下不多的豆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拿起一旁的勺子,从中舀起了些。   “夫人,我来尝吧。”忠心如豆蔻,她直接从温如意手中拿过了勺子,往自己嘴里送,眼底那决绝,似是要奔赴战场,飞快喝了一口后,皱着眉头,嘴唇抿动着。   温如意紧张的看着她,屏住呼吸。   过了会儿,豆蔻抿动的嘴巴张开了,看向温如意,带着抹难以言说的表情,吐露了两个字:“能吃。”   能吃,但难吃。   温如意不放心,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又揉了揉:“真的没事?”   豆蔻唔了声:“要不夫人您尝尝?”   “没事就好。”温如意直接略过了她说的这句话,盖上盖子,抬手往额头上一抹,这才发现刚刚那么一会儿,她又出了不少汗。   ……   温如意是做足了心理建设的,但一刻钟后云阳来请她去前厅时,她还是紧张了。   云阳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看不出喜怒,也不知道前厅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从厨房一路到前厅,温如意的思绪就没停过,想了各种应对的策略,快到前厅时,温如意望着那五六阶的台阶,有了想要即刻扭头的冲动。   “夫人,请。”   耳畔传来云阳恭敬的声音,温如意吞咽了下,抬脚迈上台阶,朝门口走去。   仅仅几步路走的委实不容易,每一步下去温如意想的都很多,待她左脚跨过门槛时,前头传来了慧夫人亲切的叫喊声:“温夫人。”   温如意刚刚站定的左脚颤了下,右脚迈过去,抬起头看着众人,笑容有些虚。   不等她开口,那边范延皓等不及了,笑着夸道:“温夫人好手艺,这一碗豆花可比侯府里的厨子做的都好吃,名不虚传。”   想好了一堆借口的温如意愣了愣,他说什么?   “看来是温夫人谦虚了,温家的豆花在东巷远近闻名,不是没有原因的。”李临也笑着夸了句。   几个人面前的碗都是空的,就连厉其琛面前的也是,而他们个个脸色红润精神备好,瞧着像是真吃了什么绝顶美味。   要不是亲眼看过豆蔻尝后的反应,温如意还真会相信自己创造了豆花的另一样美味做法,可她清楚不过自己的水平,那四碗里面添的作料都是不均的,好吃就有鬼了。   可再看他们的反应,温如意头一回对自己的判断生了怀疑,下意识的,她朝厉其琛看去,后者从容不迫的望着她,也没半点异样。   温如意捏着衣袖,迎着这几张真心实力夸奖的脸,不知该怎么描述心情。   这些人,该不会是吃太多,直接给毒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聪明如你们…… ———— 话说有关厨艺,真的是有天赋……在场有多少人是不会做饭的~   ☆、046.生财之道      大厅内的气氛轻松到太不寻常, 心知肚明的温如意对上这些笑容, 饶是她再能演, 这会儿也觉得跟做梦似的。   她是真的有些担心,眼前这几个人会不会吃出什么问题来。   这样的玄乎情绪一直保持到她回厨房, 豆蔻还留在那儿收拾东西, 正准备将小木桶内的豆花毁尸灭迹,看到温如意回来,神情也跟着紧张了几分:“夫人。”   温如意朝她走去, 看了眼她手里的小木桶,伸手挑了些豆花放到嘴边, 须臾,她的神情变得和豆蔻一样, 难以描述。   这是一种特别奇怪的味道, 尝起来是豆花,却没有豆花该有的香气,多的是糊底后的焦味,令人不喜;入口也没有正常的滑润,因为都结成了絮状, 反而有种豆腐渣的感觉。   这样的味道即便是佐料添加的再好, 都无法掩盖它本身的失败, 要说出好吃两个字,味觉得多失灵。   温如意委实有些想不明白他们如何会觉得好吃。   一个人的口味短时间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个人的更不可能,不论是厉其琛还是那晋王世子, 哪个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好吃与不好吃焉能分辨不出?   她温如意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到他们要强忍着来恭维自己,更何况他们夸的挺真心实意,像是真尝到了人间美味。   “难道云阳中途将豆花换了。”嘟囔着,温如意想到的也就只有这种可能性了,可又觉得不太可能,从这儿拿去,中途再调换,不觉得多此一举么。   温如意让豆蔻将余下豆花倒掉清理干净,回主院的路上,温如意越加觉得他们吃的不是她交给云阳的。   回到厢房后,豆蔻取了一身衣裳过来,见温如意还在发呆,劝道:“夫人,兴许是添过那些料后尝起来还不错。”   怎么可能,温如意伸手套上衣袖,坐在了梳妆台前,看着匣子内的首饰:“今天要与慧夫人出门去,这些就别戴了。”   豆蔻手里是之前温如意为离开做准备的厚重首饰,每一件都是实心的,出门时这些她还都戴在头上,随时准备可以一走了之,可现在看着这些,温如意是无比的惆怅。   挑来挑去,最后出门时,温如意就戴了两支简单的钗子。   慧夫人在前院等她,见到她之后显得尤为亲近。   尽管这亲近中多少参了些别的意思,但并非坏的,也就没那么令人觉得不适,加上温如意也想问问她有关于今早的事,两个人便相携愉快的出门去了。   上马车之后,慧夫人提及学做豆花,温如意顺水推舟说起了他们今早厨房里的事:“递给云阳时险些摔在地上,我还担心会晃散了呢。”   慧夫人抿嘴笑着:“怎么会,我还说呢,像是从白玉石上剃下来的,一片片盖在上头,都舍不得往下舀了,这可绝不是恭维话,妹妹你这手艺,寻常的厨子都不如你。”   温如意心中了然,她的那桶豆花,只能算是白玉渣渣,于是她垂眸掩嘴:“我爹常说,不能拘泥于别人现教的,可以自己多尝试下,慧夫人若是想学,倒不如等回了京都城后,我写个方子于你。”   说向温如意学做豆花,李临的本意也不是为了吃那几口,而是让自己的小妾与温如意走的近一些,做个伴儿也不会无聊,如今听温如意这么说,慧夫人便道:“这方子不要紧吗?”   “做豆花的方子都一样,差的也是细微,不要紧的。”温如意想到了什么,笑着问,“你可吃着添在里面的酸豆,这是我家才会放的,东巷那儿我大哥会亲手腌,这边是昨日临时叫厨子准备的。”   “吃的急了些,只觉得味道好,竟是没尝出来。”慧夫人本想说没有酸豆,但话得捡着好听的说,便又顺带夸了一通。   说到这儿时温如意已经肯定了她所吃到的豆花,并非她交给云阳的,她在那四只碗里撒的配料,酸豆是最多的,怎么可能会吃不出来,再者,也没她说的那么好看。   她交给云阳的豆花,中途掉包了。   云阳从不会擅自做主,他奉命前来拿食盒,就是厉其琛授意的。   这东西不能临时变出来,所以,是厉其琛早让云阳备下来的,要在今早去了厨房后,拿了她的对调。   既然是早就备下的东西,那就是早就料到她今早忙的鸡飞狗跳都做不出像样的豆花来。   那他为什么要答应!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把那一桶的豆花都糊他脸上,让他故意这么做,让他故意要看自己忙这么一上午!   胸闷至于,温如意转念一想,原身的手艺是不可置否的,查的透彻些会更清楚温家的生意会这么好她功不可没,所以根本不需要做两手准备,厉其琛这么安排,是不相信她做得出来?   之前她还炖过鱼汤,虽然没有像豆花这么惨烈,但其味道,还是与原身所擅长的出入太大,原身的有些东西她可以乔装,唯独是两样不行,女红与厨艺。   不相信她做的出来,岂不就是在怀疑她的身份。   比起离不开,关于这一点温如意却是不怎么担心的,他还能查清楚她的来历不成?   思及此处,温如意更后悔把那豆花给倒了,做人这么恶趣味,就该让他尝尝,都吃了才好,看不毒昏他!   温如意在心中扎了一万遍稻草人,尤不解恨,这时马车停了。   从窗外望出去,是一间首饰铺子。   首饰铺所在的街市很热闹,临近正午的时辰,人来人往的,光是首饰铺中进出的就有不少。   下马车后走进铺子,慧夫人笑着与温如意说道:“别看这间首饰铺子没有街尾的银楼大,生意却是这整条街里最好的,开了几十年了,时下最流行的首饰这儿都有,不比京都城上的迟。”   铺子不大,人多,瞧上去生意是十分的火爆,慧夫人说的时下最流行的一些首饰的那个柜台前站了不少人,瞧着都像是莞城内的大家闺秀,安安静静的挑选,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相比较而言,另一侧的人吵闹许多。   温如意抬头看去,是四个风姿绰约的女子,身材好坏,光从背影就能辨别一二,这几个女子很难不引起别人注意的原因是她们的身姿实在是太绰约。   不论是站姿还是取首饰相看的动作,都带了一股别样的风情,通俗来说,就是特别吸引人,尤其是对男人的吸引。   在温如意看来,是特别媚,不论是她们之间相互看,还是看伙计掌柜的眼神,都有媚意,这媚意又不像是刻意装出来的,附带她们这样的身姿和容貌,倒是十分的般配。   温如意的脑海中即刻闪现了四个字:声色场所。   “万花楼就在这附近。”慧夫人在旁轻轻解释了句,“这时辰万花楼的姑娘们起来了,就会来这儿逛。”   慧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并没有带别的情绪,单是给温如意介绍了一下那几个女子的身份,万花楼,且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莞城中甚是有名。   温如意点点头收回了神色,接过慧夫人递给她的簪子,随口道:“那这儿的生意确实好。”   话音刚落,门口那儿忽然传来了喧杂声。   扭头看去,刚刚挑完了首饰准备离开的四个女子,在大门口让人给堵住了。   温如意轻轻摸着钗饰上的坠子,看围在外面的人,为首的还是个妇人,涨红着面色,正指责四个女子中的其中一个破口大骂。   这个场景令人觉得有些熟悉,温如意很干脆把钗饰放下,安安心心看起热闹来。   前来堵人的人群,加上围观的,一下将首饰铺子挤的水泄不通,掌柜的只能去后头调遣了几个身材高大的人过来,可饶是如此还是挡不住妇人身后的人要往上冲,目标就是被其余三个护在身后的女子,脸色苍白,红着眼眶,我见犹怜。   逐渐的,骂人的声音传来:“狐狸精你给我出来,你倒是说说看,到底骗了我家那口子多少银子,你倒是有心情来买首饰,哪里来的银子!哪里来的银子!是不是从我家骗过去的!”   “”   说罢,那妇人激动的又要往往前扑:“狐狸精你给我把银子还回来,像你们这样的竟然还有脸出来逛。”   “我说这位夫人,你管不住你家男人,他总往外面跑这能怪谁,二百两银子是他自己求着要见牡丹一面砸下去的,谁也没逼他,后头人也见了,这银子哪能退。”前头的姑娘牙尖嘴利的反驳,“咱们可没逼着他来万花楼。”   掌柜的见再这么下去,生意就做不了了,便暗声道:“你们到后院去。”   外面的人一直想闯,掌柜的就想让她们从后门离开,这样一来外面围着的人就会渐渐淡散去,那几个姑娘也干脆利落的很,压根没管那妇人,直接转身朝后院走去,经过温如意身旁时,还有对话声传来。   “就是那字画店的老板,我说他怎么拿得出二百两银子。”   “她怎么不去万花楼闹,明知这银子大都进了万姨的口袋,可不就是不敢。”   “那我们赶紧回去。”   “赶紧走,外头的天儿燥的很,干巴巴呆着难受。”   “是啊,前个儿你用的那润肤膏可好?”   “好是好,就是全涂上才舒服些。”   温如意听着,眼眸微亮。 作者有话要说:  陪了一天一夜,凉子已经累成渣,战斗力负值,让我好好睡一觉,明天争取来个大肥,o(╥﹏╥)o   ☆、047.甲方爸爸      见万花楼这几个女子往首饰铺后院走去, 在门口围堵的人即刻往后门那儿赶, 首饰铺门口恢复了平静。   温如意的视线并没有从她们离开的那道门那儿收回来, 还在思绪中。   有个赚钱定律从古到今都没有变,就是女人的钱, 珠宝首饰衣物, 脂粉熏香药膳,都是大量需求的,这首饰铺和布庄, 沿街下来,只要时不时摆上些流行的, 生意就很好。   再说到脂粉铺子,开在万花楼附近的要比开在这边街上的要好, 这莞城中, 乃至京都城,烟花之地的女子是最需要每天添妆的,而且妆容都比较浓厚,买的也就比较多。   这几样的生意是好做,开起来不怕没钱赚, 但却不稀奇, 温如意想到的是那几个万花楼女子说的话, 胭脂水粉金银首饰都有了,还有一样她们舍得花钱的,就是美容。   “温夫人?妹妹?”   耳畔传来慧夫人的几声叫喊,温如意回了神, 慧夫人正对着她笑:“叫了你好几声,还以为你不舒服呢。”   温如意看着面前不过才十九的年纪,却已经担心自己身材走样的慧夫人,心中那念头越加强烈:“慧夫人,平日里在府上,你可有什么养肤的好办法?”   “可是觉得哪里不适?”   温如意笑笑:“感觉最近的天气有些干。”   “说的多不如我带你去瞧瞧。”慧夫人很是能理解温如意这样的担忧,顺手挽起了她,“就在这附近。”   “好啊。”   慧夫人看中了几样首饰,让随行的丫鬟前去付账,她则带着温如意前去距离这间首饰铺并不远的一间脂粉铺。   在脂粉铺内,温如意看到了慧夫人口中的面脂。   “京都城里那些铺子中卖的我用不惯,专门叫人回来这儿带的。”慧夫人将开盖后的罐子递给温如意,温如意低头闻了闻,稠质地的脂膏,颜色偏黄,还有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不算难闻。   一旁摆着的瓶瓶罐罐中都是这样的脂膏,颜色和气味有些许的差别,是其中的成分不一样,这些天然药材做成的护肤脂膏从品质上来说那是毋庸置疑的,就是这气味,还不够好闻。   在这脂粉铺中呆了有大半个时辰,温如意大致了解了她们平日里会用的一些保养办法,离开时带了些平日里卖的好的脂膏水粉,慧夫人又带她去吃如意斋的点心。   吃过点心后又逛了布庄,继而去了街尾的银楼,这般下来,仅是一条街而已,就耗费了半日的功夫,待回去时候,马车后面的箱子内已经堆满了东西。   回府时,已是傍晚。   饶是温如意觉得自己没怎么买,将东西收拾过来时,也堆了一桌,这其中大都是在脂粉铺子中买的各种脂膏,豆蔻将它们按着温如意所说都摆开来后,端来了一盆温水放在一旁,好奇道:“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温如意手里是一个空的碗,用小木勺挑了一些放到碗里,倒了些温水下去绊开,看着化开后浮上水面的脂块,比冲开时的颜色淡了些,便叫豆蔻坐下:“你把脸洗干净,去那儿躺下。”   豆蔻回头看坐塌,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温如意说的净面后在躺椅上靠下,过了会儿,温如意拿着碗到了躺椅边上。   “夫人。”   “你躺好别动。”温如意把她暗下去,示意她闭上眼睛,“就躺着别动啊。”   从进王府开始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现在她躺着夫人却站着,豆蔻有些紧张,不敢闭上眼睛:“夫人,不如您教我怎么做,您来躺着。”   “别说话。”温如意在小碗里掺下一些温水,将放在里面的面脂稀释了些,拍了下豆蔻的额头,“把眼睛闭上。”   豆蔻只得把眼睛闭上,很快,她感觉到额头上有东西倒下来,温热湿润,很快一双手将它们推开,往脸颊和鼻梁出去,从下巴那儿收回,像是将皮肤从腮帮子那儿往上提拉。   夫人的手柔软,搭配着面脂的润滑,在脸上按来摸去的,特别的舒服,豆蔻原本紧张的情绪,被这舒缓的动作给安抚的,都有了想要睡着的冲动。   半响,温如意的手回复到她额头时,豆蔻小心支吾:“夫人。”   温如意用稀释过后的面脂做按摩膏,出奇的好用,待吸收了一些后,温如意又添了些:“舒服么?”   豆蔻想点头来着,记得自己躺着不能动的,轻轻嗯了声,也没忘记惦念的事:“夫人,您躺着,我来给您按吧。”   “有多舒服?”温如意用的是过去给自己做脸部按摩的手法。   豆蔻嘟囔着:“舒服的想睡觉。”   温如意笑了,抬手,用浸湿的纱布慢慢擦干净她脸上余留下来的面脂:“好了,睁开眼。”   豆蔻忙睁开眼,连人都跟着起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是不舍:“夫人,这些可不便宜,不该给我用的。”   “自己去看看。”   温如意让她去铜镜前瞧瞧,洗干净手后抬起头,豆蔻正对着铜镜发呆,捧着自己的脸颊摸着,过了会儿后扭头看温如意,有些惊奇:“夫人,滑滑的好舒服。”   舒服就对了,想当初她这按摩的手艺,还是为了省钱才学的,刚入行时没钱赚,可皮肤和身材都得维持,当时饭都快吃不起了哪里砸的起钱打针美容,那能怎么办呢,就自己按摩。   这一按就是好几年,直到后来事业有所起色。   穿越过来后温如意光计划着逃,倒是把这给忘了,今天听到那几个万花楼女子说的话才忽然想起来,这是一条不错的生财之计。   在温如意看来,大卫朝的形势如此,女人依附男人的环境下,很多时候女子穿衣打扮都是为了取悦男人,晋王世子的小妾慧夫人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维持身材不走样是为了继续吸引晋王世子对她的喜欢,而那些烟花之地的女子,样貌和身材更是她们的资本。   为了维持这些,她们想出来的法子也是五花八门,这时若是有一间专门针对护肤美容的铺子开起来,还提供□□,解决夫人小姐不便出门的问题,相信她们会很乐意尝试。   温如意越想这念头就越深,抬头看豆蔻:“热闹些的街市,二三层的铺子得多少租金一月?”   豆蔻想了想:“听张大娘说起过,南街的酒楼一年就得好几十两银子。”   温如意算了算成本,她这三百两银子倒是够将铺子开起来,可贵却贵在哪些面脂上,今天的帐都是慧夫人付的,桌上的这些东西,单是一瓶山药面脂膏就得六两银子,那还不算再名贵些的,进这些回来,这三百两银子可不够撑的。   “夫人,您问铺子做什么?”   “我想开间铺子。”温如意托腮,感觉到门口投过来的视线有些暗,视线上瞟,从地上到门槛再往上,看到了深蓝色的衣袍。   温如意的视线即刻收紧,随后又松缓下来,将余下的话吞回去后,温如意起身,轻柔叫了声王爷。   厉其琛站在门口,从满桌的罐子那儿收回视线,继而落到了温如意身上,抬脚迈入,声音清冷:“想开什么铺子?”   温如意让豆蔻把桌子收拾干净,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您忙完了?”   厉其琛嗯了声,视线尤在看她,似乎是在等她回答,温如意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脑海中闪着说辞,想到他财大气粗的样子,心下有了主意:“妾身今天随慧夫人出去,进了一间脂粉铺,生意不错,但听慧夫人说,京都城中还买不到莞城脂粉铺中的东西,妾身就想,若是京都城中能开一间大一些的脂粉铺,各地出名的都有,应该会受夫人小姐们的喜欢。”   厉其琛执起杯子,望着她,神情显了几分惬意:“还有呢。”   还有,还有的你也听不明白啊,我说美容你听不懂,spa你也不懂。   温如意心里泛着嘀咕,嘴上却要供好这位一个高兴就会给她出钱出铺顺带出人力的甲方爸爸:“脂粉铺开的大,就如银楼那般,生意就不会差,贵一些的更容易让京都城中的夫人小姐们追捧,妾身问过慧夫人,城里还没这样的大铺子呢。”   说完后,屋子里安静了会儿,厉其琛的视线落在她放置于手臂上的五指,一下下轻敲着,就如她的心思,没有停止转动过。   过了许久温如意都不见他说话,手一顿,询问的语气:“王爷以为如何?”   厉其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道:“你喜欢经商?”   “说起来,妾身家中也算是做些小买卖的。”温如意抿嘴一笑,脸颊微红,瞧着有些不好意思,“虽说挣的不多。”   厉其琛眼神微闪,卖豆腐豆花的确是小买卖,可她会么。   四目相对,温如意瞧着特别的坦荡,就算是今早忙的鸡飞狗跳,就算是知道了他中途让云阳调换了豆花,可依旧是显得毫不知情。   彼此心照不宣,却谁都不肯说破。   不知过去了多久,屋外传来了些动静,豆蔻拎着食盒走进来,趁着布桌的功夫,厉其琛忽然道:“明日一早,随本王一同出去西桥镇。”   温如意一愣,莞城外西桥镇,那不就是修筑堤坝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差不多可以出院了,o(╥﹏╥)o,终于快回家了,o(╥﹏╥)o   ☆、048.跟爷走      隔天大清早, 温如意就被豆蔻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迷迷糊糊穿好了衣服, 坐在梳妆台前, 温如意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撑着的眼睛渐渐又有合上的趋势, 身子朝前倾了下, 温如意整个人一震,倏地瞪大了眼睛,瞳孔紧缩, 后而又开始要涣散开去,豆蔻端了杯温水过来:“夫人, 时辰差不多了。”   温如意抬手托着腮帮子,抿了一口她递过来的水:“什么时辰了?”   “已经卯时了。”   半响, 温如意反应过来, 哀嚎:“这么早!”下一刻温如意就想要扶着梳妆台起来,再回床上睡觉去。   豆蔻忙拦住她:“厨房那儿已经派人送来了早食,夫人吃一些,以免路上饿着。”   温如意哀怨的看着她,豆蔻将她按坐下后, 替她梳好头发, 继而还哄着她吃了些早食, 两刻钟后,温如意缩着脖子站在前院的走廊里,一双手藏在袖袋中,被冷风吹的, 再没了睡意。   很快的,厉其琛来了。   他身后跟着李临和范延皓,正说着事。   温如意更哀怨了,这人嘴上不说,行动力却强的很,折腾了半宿,非要她求饶了才行,后来他又去了书房,也不知道睡没睡,精神却好的出奇,半点都不见累的,之前来莞城的路上也是,累的只有她而已。   这也太不科学了!   温如意嘟囔着,他们已经走到前面了,看到走廊里的温如意,李临的反应还算平静,只微微讶异了下,反倒是范延皓,表情丰富的他总是夸张一些,只不过也就止于神情,并没有当着厉其琛的面开口说什么。   人到齐后上马车,温如意抱着暖手的炉子,靠在软垫上又生出了睡意,她掀了眼眸看向厉其琛,其实并不很能理解他要带她随行一块儿去的缘由。   带她来莞城留在府中,他去忙他的事不就好了。   但温如意不会问,假若无法改变她跟随前去这个结果,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收回视线后,为免睡着,温如意一直看着小窗外,起初有些无聊,直到马车在接近西桥镇时,马车外的情形吸引了温如意的注意。   此时马车正是往下行驶的,因为路段泥泞的关系,走的还十分慢,所以温如意看的十分清楚。   那是大片废墟和烂田,没有一座屋舍是完好的。依稀能够分辨的村落入口,也被成堆的石头和泥块堵住,往内的屋舍,有些墙倒顶垮,有些已经连墙沿都区分不出来,狼藉一片。   而这些外不远处的地方,应该是种满庄稼的田地,都盖满了厚厚的泥沙。   这一定是经历了什么灾祸才会如此,被寻常废弃的村子不该是这样,温如意双手扒在小窗上,看到那些废墟中隐约出现的人影时,神色一紧。   瞧上去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在各个屋舍内进出,似是在翻找东西,这么远的距离温如意看不到他们脸上的神情,可那身形瞧着真的是骨瘦如柴,不知哪个孩子找到了什么,一群人涌了过去,消失在温如意的视线里。   一夜之间冲毁村落的堤坝就在西桥镇附近。   温如意猛地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厉其琛,后者靠在那儿,手中的图纸不知何时变成了茶盏。   温如意眼神微闪了下:“王爷,外面的村子,是不是被蓄水冲垮的?”   厉其琛点点头:“这是其中之一。”   温如意的视线再度投向窗外,马车离的越近了,温如意看到的却越狼藉,要说最初看到时还有屋舍,现在看到的都是被泥石埋在地下的屋顶,那天夜里堤坝崩塌,大量的蓄水往下冲时,有多少百姓是在睡梦中就这么忽然离世,逃的机会都没有,说些玄幻些的,就是被鬼差带走到阎王殿问话,都说不出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而这些灾难造成的缘由就是豆腐渣工程,那赵国公和当初参与的一些官员,真的是死不足惜。   眼前看到的这些只是一部分而已,听到与亲眼所见又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前者唏嘘,后者会引人感同身受,温如意想起刚才那几个孩子在废墟中找寻的模样,忍不住问:“那活下来的百姓可全部都安置妥当了?”   话音刚落,马车停了下来。   温如意朝窗外看去,七八个身穿官府的男子朝马车拥过来,是要迎接定北王爷。   已经下马车的厉其琛回头看了她一眼,温如意踟蹰了之后跟了下去,这些脸上带着恭敬的官员在看到厉其琛身后的温如意时,脸色微有变化,但很快掩了过去,就如是没瞧见她似的,恭敬的迎着厉其琛:“王爷,我们已经等候您多时。”   后面下来的李临和范延皓跟了上,一行人朝前面不远处半坡上的屋舍走去,温如意一个女子夹在这些人中间,显得更加突兀。   等到了屋舍前,这些迎接的官员停下来,为首的又禀报:“王爷,三天前傅大人他们已经抵达,就在上面的屋舍,王爷可是要与傅大人他们议事。”   厉其琛没有作声,之前跟在他身后的范延皓不知何时绕到了这些个官员的身后,架了其中一个年轻些官员的肩膀,嬉笑着神情,靠到他耳畔说了几句话。   看着像是悄悄话的姿势,说话的声音可半点都不轻,生怕一个人听不明白理解不过来,范延皓的话连温如意这儿都听见了。   “我说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没眼色,王爷从京都城赶过来,一天都没歇下,到这儿之后连个洗尘宴都没安排。”   听到这些话的官员神情都很精彩。   在场谁都知道京都城到莞城得几日行程,就好比三天前已经抵达的傅大人他们,和定北王事同一时间出发的。   饶是如此,傅大人他们都没觉得行程赶,比他们晚了三天,一路边游边走,到了莞城后又歇了两日才过来的定北王他们,竟还要求什么洗尘宴。   洗什么尘,他们还不够干净?   不过好歹为官多年,表面功夫都做的不错,反应过来之后,为首的莞城知府神情镇定的将他们继续往里请:“是下官疏忽了,晚宴已经备妥,还请王爷先在此休息一阵。”   厉其琛没有说话,但他往前走的行为已经给予了足够的答复,他是不准备现在就议事。   温如意和李临跟了进去,后面范延皓拍了拍那官员的肩膀:“王爷一早过来可没吃什么,也不用休息太久,晚宴提前些。”   其中几个官员脸色憋红,知府刘大人恭敬道:“范大人说的事,这就差人去准备。”   “这就对了,刘大人,王爷这一趟来莞城,也不是说三五日就能回去,所以啊,有些事不必太急。”   范延皓说完后扬着笑意进屋去了,见他那人影消失在门口,外面这些官员顿时炸了,六七人对着刘大人一人说话。   “大人,您说定北王这一趟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皇上将此等重任交由他,竟是如此散漫。”   “傅大人他们早就在此等候,就等王爷来定夺修建之事。”   “还带了个女子前来,你们说这……”   莞城知府刘大人沉着脸道:“行了,快去把宴会备下,拖的久了,明日说不定又有理由不议事。”   ……   宴会很快就备妥了,原本只不过是接待的普通宴会,因为范延皓的特殊提醒,刘大人派人加急从城里的艺坊中请了一些人来表演,宴会的声色气氛顿时浓郁了很多。   只不过沉浸于此的只有范延皓他们,温如意的视线里,坐在底下那些官员,神情都很怪,笑是笑,还在敬酒,可着笑意都是强撑的,尤其是其中有两位,甚至是流露出了不忍直视的眼神。   这其中自然有不少目光投到温如意身上,厅堂中唯的女眷,且因为她的存在,极大增加了定北王荒唐yin乱值,温如意显得格外淡定。   算起来应该是第二回了,之前入宫温如意还想不明白,这回却是了解厉其琛的用意了,有什么比带着小妾出入宫宴更嚣张的,还有这次,皇上亲命的公务,这么重要的事,他还带了她前来,要在这些官员眼前晃悠,还要求了这洗尘宴。   足以彰显他的肆无忌惮,重要的公务又如何,他不在意。   可他是真的不在意么,从京都城到莞城的路上,他每夜与晋王世子他们在屋中议事,总不是为了讨论哪家的姑娘好看,马车上翻过的书卷,光是温如意记得的,没有二十也有十几。   想到此,温如意微微笑着端起自己面前的酒壶,欺身分外体贴的给厉其琛倒满了酒。   放下酒壶时,厉其琛便握住了她的手,也没摆到桌下,就在桌子上,旁若无人的抚着,视线还在看中间的表演,神情甚是惬意。   坐在下面的几个官员看不下去了,喝了些酒后胆子也壮了几分,便在底下义正言辞道:“王爷,西桥镇十二村,四村的百姓之前遭此灾祸,如今还有部分百姓尚未安置,我等商议后是将他们安置回原来的村子,但这堤坝一日不稳,百姓的心就一日难安……”   厉其琛的脸色倏地淡了下来。   “陈大人,在这时候说这些,你不觉得扫兴么。”范延皓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朝他敬了一杯酒。   论官职,这陈大人不过是个六品小官,看范延皓敬他,急忙也拿起酒杯回敬,像是没察觉到气氛有所不同,话没说完还想继续:“还请王爷早日为百姓……”   “王爷,下官敬您一杯。”话没说完就被刘大人给打断了,陈大人这才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捏着酒杯左右看了看,对上范延皓的视线后,讪讪坐了回去。   刘大人的及时营救,总算没有让这屋子里的气氛到不可挽救的地步,厉其琛拉着温如意的手松开了,低声道了句:“你回去休息。”   温如意巴不得如此,福了福身后,趁着傅大人他们敬酒时,往后退去,从一旁绕着到了门口。   此时外面的天色才暗下来。   温如意朝外走去,发现这一片的屋舍是建在半山腰上的,屋子都很新,应该建下没多久,往下能够看到来时那冲垮的村落。   豆蔻取了披风过来给她穿上,回到休息的屋子,温如意坐下后,豆蔻看着桌上的两碟点心疑惑道:“奇怪,怎么感觉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已经到了早上,o(╥﹏╥)o   ☆、049.好个小贼   温如意转头看, 桌上摆着的两碟糕点, 五六块叠在一起, 看起来并不像是有动过的痕迹,豆蔻还在嘀咕:“之前摆好时明明还要多。”   因为担心夫人会饿, 豆蔻从莞城的府邸里带了不少点心过来, 桌上摆出的这两碟就是为了备给温如意从宴会回来吃的,虽说没记着具体数目,印象里有七八块的样子。   看她这般认真, 温如意笑了:“屋外有人守着,谁都知道这边是定北王爷休息的地方。”说不上严守, 但有人进出肯定是看得到的,哪个胆子这么大, 敢在厉其琛这儿闹事, 再者,就算是真有什么目的,到她一个小妾这儿偷吃几块糕点也不至于。   话是这么说没错,豆蔻从这儿离开去接温如意也没多久,但就是觉得不对, 见她还嘟囔, 温如意笑着伸手拿起了一块糕点, 正要送到嘴里,她坐着的位置,另一只摆在桌上的手,抚过桌子时手掌感觉到有些粗糙。   抬起来一看, 掌心下沾了些似是糕点渣渣的小碎末。   温如意愣了愣,脸上的笑意渐敛,身子往后倾定眸细看,就在她坐的位置这儿,从她刚在置手的位置到圆弧状边沿,都沾了些糕点细末。   再去看那两碟子糕点,每碟都是三块在下,继而两块一块往上堆,温如意伸手在碟子和自己方向摸了一把,瞧着是干净的桌子,到手上也有了些细末。   温如意轻轻捻着手指:“真的有人进来过。”   话音刚落,内屋中传来“咚”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落地,敲的温如意主仆俩的心都跟着一震,什么情况?   东西落地后继而是滚动的声音,到了什么位置才停下来,屋内陷入了安静。   兴许是闯入了什么了什么野猫,在这半山腰中也不奇怪,但要闯入的是人呢,吃了糕点不说还留在屋子里没出去,温如意的心一下就踏实不起来了。   只怕万一呢。   温如意起身看了眼内屋,冲豆蔻努了努嘴,让她跟着自己往外走,抄起墙边的棍子大声道:“豆蔻,去叫侍卫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猫儿闯进去了,让他抓出去。”   随着人往外走,声音是越来越远的,温如意走到门外后朝旁边一站,示意豆蔻站在对面,躲避了起来。   屋子周遭特别安静,往下那边的厅堂内还有乐声传来,天越发暗,半山腰上怪冷的,温如意手捏着棍子并没有等多久,很快屋内传来了有人冲出来的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一道身影从门内飞快窜出来,温如意捏着棍子用力朝人上半身的位置挥过去。   没有听到预料中的痛喊声,温如意手里的棍子也没有打到人,从屋里冲出来的身影只有半人高,直接从温如意的棍子底下跑出去了。   豆蔻忙追上去,温如意怔了怔,看着在豆蔻怀里不断挣扎的小身影,是个孩子。   ……   一刻钟后,飘着热汤香味的厨房内,温如意听着那吸里嗦啰的吃面声,将面前的菜往对面推了推,看着对面那嘴边油都来不及抹,只顾着埋头吃东西的瘦小人儿,让豆蔻再去锅里盛些面来,问他:“好吃吗?”   这孩子没空回答她,眼眸里还没放松警惕,盯着她,拿起桌上的馒头,一个一个往自己怀里塞。   温如意也不拦他,指了指隔壁灶台上的蒸板:“别急,你一个人带不了这么多。”   孩子朝蒸板看去,那儿摆着十几个白胖的大馒头,而桌上只放了三个而已,他将温如意的话听进去了,坐在长凳上的身子挪了挪,一手护着馒头,另一只手拿起喝过的碗,将最后一点汤喝了底朝天,也不吭声,就这么盯着她看。   一个人吃了两碗,面,又要带馒头走,想必家里还有饿着的人,但温如意没看到这平地附近有穿着这么褴褛的孩子,倒是今天来时经过受灾的村落,远远有看到过几个孩子,和他差不多。   温如意让豆蔻把蒸板上的馒头都打包起来,摆在自己手边,让他看得到拿不着,笑着与他打商量:“这样吧,你告诉我你住在那儿,我就把这些馒头都给你,也不追究你闯入我屋子的事。”   看起来七八岁模样的男孩子,死死的盯着那一布袋的馒头,继而看向温如意,抿紧着嘴,眉毛皱的极深,似乎在想温如意这番话的可信度。   “刚才我说只要你不闹就带你来吃东西。”温如意也不着急,“我没有食言。”   男孩飞快看了眼桌上的碗,眼神微闪。   “还有剩下的这些汤,也可以让你带走。”温如意让豆蔻将锅子里剩下的汤也都盛了出来,都摆在桌上,双手微支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   眼前馒头和热汤的吸引力太大了,以至于男孩子的神情有了变化,毕竟还是个孩子,就是对温如意再有警惕,他也无法克制住对它们的渴望。   半响,男孩稚气中装着沉稳镇定的声音响起:“你不骗人。”   温如意莞尔,点了点头,在他的注视下,郑重的答应:“我不骗你。”   得到温如意的承诺后,这孩子倒是没有再多犹豫,下了桌,看着馒头和食盒:“跟我来。”   温如意示意豆蔻将食盒与布袋拎起,跟着这个男孩子走出厨房,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那男孩子对屋舍这边熟悉的程度超过了温如意的预计,他成功躲过了看守的人,带着她们来到了山坡侧边的一条小径。   从小径往下,温如意只看到了露在夜色中的屋顶,待往下走了一段路后温如意才发现,这原来是半坡屋舍下面临时搭建的一片屋棚。   这片屋棚的位置内陷,以至于今天上山的路上没有发现,而理应住着些人的屋棚,此时却静悄悄的,也没有光亮。   男孩子熟门熟路的往下走,在走到一个屋棚旁时,脚步越来越快,也没管温如意是不是会跟不上,跨过个不高不矮的门栏后,温如意看到他跑进了黑漆漆的屋子。   温如意没有再往前跟,朝四周看去,这个三间并立起来的屋棚虽说还很新,但十分的简陋,应该是临时搭建起来用于安顿百姓的,但似乎也是很久没有住人,不大的院子有些脏乱,她脚下则是半膝高的枯草。   “夫人。”豆蔻低低喊了她一声,那边的屋子里传来了些动静,温如意抬起头,男孩子跑进去的屋子门口,多了好几抹小身影,正好奇的看着她,眼底露着怯意。   三个女孩两个男孩,大的看起来五六岁,小的只有两三岁,穿的与那男孩子一样破旧,这样冷的天气里,长短不一的裤腿下,温如意看到的都是脏破的布鞋。   温如意愣了愣。   本能的是觉得他们身后应该还有大人要走出来,可等了一会儿,温如意就只看到那男孩子出来,他直接是朝豆蔻走过去的,看着她手里的布袋和食盒,伸出手讨要:“给我。”   豆蔻询问温如意的意思:“夫人。”   “给他罢。”温如意摆手,那男孩也不等豆蔻递出去,直接从豆蔻手腕上拿了布袋,又抢拎了食盒,生怕温如意会后悔,拿到手后赶快往回走。   不知说了什么,那五个小孩子脸上都露出了欣喜,拥着那男孩子往屋内走去。   很快,那男孩子又出来了,手里多了个破碗和一个馒头,看了温如意一眼后朝旁边一间棚屋走去。   温如意朝那棚屋走去,从门口望进去,半扇门破掉的屋内,风吹不到的地方,铺满了稻草,那男孩子跪坐在稻草上,正在喂一个老妇人喝汤。   屋内时不时有咳嗽声响起,老妇人的身体状况看起来并不好。   很快,那老妇人察觉到了站在门口的温如意。   饶是天色昏暗,温如意的穿着和气质也显露出了些不俗,老妇人显得很激动,激动之余咳的更厉害了,还挣扎着要起来,拦都拦不住,那男孩子只能将她扶起来朝温如意这边走来。   “这些都是夫人送来的吧,多谢夫人。”   老妇人说罢就要直接给温如意下跪道谢,温如意忙让豆蔻将她拦住,不让她跪下去:“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老人家不必客气。”   “夫人是从山上下来的吧,一定是武儿又偷偷上山去了,还请夫人不要责怪他。”老妇人几番要下跪,都让豆蔻拦回去了,一把年纪原本身体就不好,这般折腾了几下,咳嗽的越发厉害。   温如意笑了笑安抚:“我知道,他是为了给你们寻吃的。”   “原本他舅舅是来找过他的,但武儿不肯走。”老妇人抚着胸口,说多了还会喘气,“是我这副老骨头加上那几个孩子,拖累了他。”   温如意或多或少猜到了些他们的身份,这边距离堤坝很近,这边的屋棚应是堤坝轰塌后用来安顿受灾百姓的地方,但一年多过去,按理来说这些灾民都已经被安顿妥当,就算还有没安置下来的也都是集中照顾,像他们这般乞丐似的住在这儿,委实有些奇怪。   “老人家,山下已经建起了不少房屋,莞城外也有好几处安顿的地方,你们为什么不去那儿?”温如意看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入冬后怕是会冻死。   老妇人微抿着嘴,半响,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怎么了,只嗫嗫和温如意道谢:“多谢夫人的好意,武儿,来,快给夫人磕头道谢。”   那孩子的神情有些别扭,他看着温如意,正要依老妇人的话道谢,忽然的,他脸色一变。   他望着的方向正是温如意的身后,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全是男子,且腰间都架着刀剑,看起来十分的吓人。 作者有话要说:  2017即将过去,一个小时之后2018到来,先和大家说声新年快乐~(在杭州整整要跨过一个年度的凉子,明天办理完出院手续,终于可以肥家了!!!) ———— 这半个月里感谢大家的体谅,不定时的更新你们看着一定很不爽,明天到家后,2号开始恢复更新,o(╥﹏╥)o —————— 最后,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能事事顺利~   ☆、050.送命题   对于厉其琛的忽然出现, 温如意已经不会像上一次那么的惊讶, 既然有人暗中跟随她, 想知道她的行踪又有何难。   但对温如意面前的孩子来说,这却变得很可怕, 厉其琛包括厉其琛身后的护卫, 人高马大的,神情冷漠的站在那儿,身上还携带着兵器, 像是要来抓人,唯一脸上有些笑意的范延皓, 站在他们堆里一点都不起眼。   武儿脸色煞白,瞪着温如意:“你骗人。”   “……”温如意无辜的很。   隔壁屋子内的那些孩子听到动静走出来, 看到院子里突然来了这么一帮陌生人, 又都板着脸孔不见和善,站在门槛内最小的孩子直接哇一声大哭了起来,一面哭着,一面躲在年长些的孩子身后,喊道:“不要抓我, 不要抓我。”   她这一哭, 再大不过五六岁的孩子, 都给吓哭了。   空荡荡的棚屋内,瞬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这些孩子因为吃不饱穿不暖,瘦骨嶙峋的,看起来格外可怜, 这厢哭着还往老妇人和武儿这边躲,五个孩子中最小的那个哭着都看不清眼前人了,直接抱住了就站在武儿面前的温如意。   “武儿哥哥我不要被抓走。”   “阿嬷,呜呜呜呜。”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温如意蹲下身子,眼前的孩子若是养胖些,弄干净些,那模样半点都不比富人家的孩子差,一双圆澄澄的大眼睛里往下掉着泪珠儿,怪是惹人心疼的,才不过两三岁而已,就是硬心肠的,看着也动容了,更何况是温如意。   温如意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哄道:“不是来抓你的,别哭。”   那孩子愣了愣,朝她挨近,源于对在场唯一看起来像母亲的人的亲近,小手搂住了她的脖子,哭的更伤心了。   温如意没办法,想要起身就只能抱她,于是将她抱了起来,出奇的轻,转过身看厉其琛,一行人的神情还是显得很冷漠,但对吓哭一群孩子这件事,莫名有了些无措感。   一群大老爷们把几个孩子吓哭了,这能是多骄傲的事。   武儿见温如意抱了一个孩子,以为她是要带走她,急忙冲到她面前拦她,也就才这点年纪,却要故作镇定,扮着凶狠呵斥温如意:“把小巧放下,我们没有犯事,这里要是不让住,我们现在就离开。”   倒不是温如意不想放,而是这个小姑娘搂的她太紧,将她当成了依赖,就差哭着叫娘了,温如意想松手她都不让,听到他说要离开这里,温如意望向厉其琛,随后看武儿:“天这么冷,离开这儿你想带她们去哪里?”   武儿捏着拳头,看着温如意怀里的妹妹,再看站在院子内,从发现开始都没动过的一行人,涨红着脸,猛地朝厉其琛冲去,在他几步远处停下来,张开双手拦在了他面前,大声道:“我就是西桥县衙主司簿严大人的儿子,你们要抓就抓我。他们都是我捡来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他们,让他们在这儿留过今晚,明天再让他们离开。”   厉其琛看了他一会儿,开口:“主司簿严大人的儿子。”   “赵国公被抓后,西桥县衙里不少人受了牵连,和县官瞿大人一起被发配,这主司簿严大人应该是其中之一,就住在堤坝下的第二村。”莞城这儿的事范延皓在负责,他比厉其琛更清楚莞城哪些员受了牵连。   “我爹没有贪贿。”听范延皓说起自己父亲,严武怒瞪着他,“他没有拿一两银子!”   “他们的家人怎么处置的?”   “只抓了几个官员,并未连罪及家人。”   厉其琛看着眼前与他而言犹如是豆丁的孩子:“山下有安置处,为何不去?”   这片屋棚当初是用来临时安置那些受灾百姓的,很快就分批撤走了,送往各个安置处。   因为是临时所用,屋棚造的也简陋,根本挨不过冬天,好好的安置处不去,他们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严武瞪着他不做声,时刻警惕着他会抓走大家,厉其琛淡淡道:“你不说,我就把你们全都抓回去。”   厉其琛成功的把刚刚才熄下去哭劲的孩子又给吓哭了。   “……”温如意拍了拍搂她越紧的孩子,抬眸看厉其琛,一个成年人威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还能做到面不改色,也是厉害。   严武涨红着脸瞪着他,眼眶红红的,带着执拗,恨不得要冲上来和他打一架。   这时在屋内的老妇人出来了,拄着一根木棍,颤抖着朝外走来,并不远的距离她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严武身后,咳嗽了一阵后,看着厉其琛他们,手一抖弯下身子,跪在了地上。   “阿嬷!”   严武去扶她,被老妇人拉住后强要他跪下来,对着厉其琛求道:“几位大人,我们是逼不得已才到这里来的,严家住在第二村,大水冲下来时,村子里的人死了许多,活下来的人被安顿好后,大家把发大水的事迁怒到了严家,迁怒到了小少爷身上,我们被迫离开,无处可去,只能藏在这里。”   “严夫人病逝后,严夫人娘家大哥曾派人来接小少爷,但小少爷为了我这个老婆子,中途又逃回来。”老妇人咳嗽了一阵,继而道,“几位大人,小少爷的心肠很好,离开安置处后还救了这些孩子,大半年来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们。”   厉其琛神情未有变化,只是视线看向了抱着孩子的温如意,定了定后说了句:“全部带回去。”说罢,直接转身离开了这院子。   小院内顿时炸了,严武直接冲上去要和厉其琛拼命,被范延皓轻松拎住了衣领吊了起来,他还不肯歇要打人,范延皓不客气敲了下他的额头:“他是在帮你们。”   “我不需要帮忙!”短手短脚的打不到人,严武瞪着范延皓,“你放开我!”   “十二月一到莞城就要下雪了,你能去上边偷吃的,你还能偷穿的不成,要不了半个月你们就会冻死在这里。”范延皓想想也知道,上边那几个当地官员是知道这边有人躲藏的,平日里上去偷吃的,估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太过分也就算了,但这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六七个人唯一能依靠的才七八岁,莫说长大,能不能活到明年还是未知。   严武不吱声,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又对这些人有敌意:“你们要把我们带去哪里。”   范延皓嫌弃的看着他蓬头垢面的模样,轻啧了声:“先洗洗干净。”   这话听着真的是半点安抚成分都没有,温如意让豆蔻把老妇人扶起来,柔声道:“老人家,天越来越冷,你们继续住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他们会将你们安顿好的,还有您这身子,得请大夫好好看看才行。”   又跪又求的,老妇人站都站不稳,望着温如意神情有些激动:“不是抓他们的?”   范延皓笑了:“抓一群孩子做什么。”抓回去养活还费劲。   不是他们愿不愿意离开,而是厉其琛一句话,他们必须要被带回去。   温如意怀里的小巧看到哥哥姐姐们哭哭啼啼被这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带走,更不敢松开温如意了,小手牢牢搂着她,一路从这边屋棚到上面的平地,到屋前时,还不肯松开。   温如意只得将她抱进屋,让豆蔻去备些温水来,先替她擦洗一下。   温水端来后,温如意哄了好一会儿才哄的她松开手,替她擦了脸又擦了手,换下那身脏兮兮的衣服,用她内衬的衣服罩住了她的全身后,又裹上了小被子,正想问她肚子饿不饿,这孩子在看到门口进来的人后飞速的钻到了温如意的怀里,泪眼汪汪的埋头在她脖子间。   温如意抱着她扭头,厉其琛:“……”   他走近一步,温如意就感觉到孩子抱紧自己一分,到面前时,小巧呜呜的开始哭了,又是怕极了厉其琛会对她做什么,不敢大声。   厉其琛的神情有些微妙。   温如意却想笑。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看到厉其琛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好似有些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办,和刚刚对付那武儿时的神情完全不一样,在天性弱势的小女孩面前,不能用强,又不会哄人,他也没办法。   “他不是坏人。”温如意轻拍着小巧,低声哄道,“他呢是个好人,会给你们好吃的,还会让你们有地方住,你饿不饿?我让这位姐姐带你去找武儿哥哥和阿嬷好不好?”   原本她黏温如意黏的很紧,可厉其琛给她的感觉太具有压迫性了,在温如意送出手时,小巧飞快躲到了豆蔻怀里,看都不敢看厉其琛,软糯的声音传来:“我要阿嬷。”   温如意示意豆蔻把孩子抱去找负责安顿的范延皓,待豆蔻出去后,屋子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气氛和厉其琛的神情一样,继续微妙。   温如意起身扶住了他,厉其琛瞥了眼她的手,没作声。   抱过小巧,身上还沾了些脏却毫无察觉的温如意:“王爷要如何安顿他们?”   “你觉得该如何安顿。”   “王爷,此次灾祸死了不少百姓,其中有不少孩子成了孤儿,这些人可有去处?”原身的记忆中,好似是有类似孤儿院的地方,但那地方收养的孩子多是刚出生的孩子,让那些没有儿女的人前来收养,像是这几个孩子的年纪,都可以买回家教几年做下人服侍了,别人不愿意收养,那些孤儿院也不便收。   各大寺庙和庵堂也会收养这些孩子,但收养去了后最终都是入寺庙做和尚或者做尼姑。   这些都不是温如意想看到的。   厉其琛淡淡道:“没有去处。”   温如意往他这儿坐近了几分,笑着恭维:“王爷您一定有办法的。”他说要把人带回来,总是有地方安顿的。   厉其琛看着她,想起她抱着那孩子哄着的情形,也不嫌那孩子脏,抱着她轻声细语的,未见半点不耐烦,真像是一位母亲。   想罢了,厉其琛微沉着声:“你喜欢孩子?”   温如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感觉这是一道送命题。 作者有话要说:  厉其琛:你喜欢孩子? 温如意:喜欢…… 厉其琛:你想给本王生孩子? ———— 厉其琛:你喜欢孩子? 温如意:不喜欢…… 厉其琛:你不想给本王生孩子?   ☆、051.红颜祸水      眼前的厉其琛, 年二十二, 模样出众, 家世优渥,尚未娶妻, 府中妾室成群。早已不是什么青稚少年郎。   但至今无子。   这个问题在之前温如意也好奇过, 与他一般年纪的晋王世子,已有三个孩子,长子三岁, 而定北王府中这么多妾室,莫说是生下一儿半女, 就连有身孕的迹象都不曾出现。   在这个没什么有效避孕措施的古代,定北王府中的妾室又不像别的府邸中那样服用一些药来避孕, 又是如何做到全无所出的呢?   温如意望着他, 脸上的笑意浅浅的,心里却像是闹哄哄的,出现了好多个自己,讨论的激烈。   假若她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人,她一定会认为这个现象的缘由, 是因为定北王府的妾室都不能生育, 包括她自己在内, 所以即便是厉其琛去后院去的再频繁,好汤好药养着她们,也没见谁的肚皮吹起来。   可温如意是个现代人啊,这种情况下, 问题只可能出在厉其琛自己身上。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正妃未进门,王府中不可有子嗣才会如此。   但温如意进府这么久,不曾喝过什么避子的药,她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有两日她胃口不好,吃的都是豆蔻煮给她的粥,没有额外的东西下肚,而那两天厉其琛都来过小庭院,倘若真有什么避子汤药,那两日也不会落下。她不需要,吴侧妃她们肯定也不用,这种情况下,不是定北王府这些妾室不能生育,而是定北王不能生。   想到此,温如意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眼眸微闪,看着还在等自己回答的厉其琛,他该不会知道这个事实吧……   毕竟,要是觉得自己没有问题,不就该防着她们。   温如意抓紧了袖子,吞咽了下,这问题太难回答了。   她若说喜欢,就会显得她有所图谋,并且,在一个不能拥有子嗣的王爷面前这么说的话,会引他不快,这还涉及男性自尊。   可也不能说不喜欢,显得她多寡情薄意,他也不会信,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恨不得生个足球队才是正常的心理,不喜欢不想要的,就是异类。   短短片刻的功夫,温如意的内心像是经历了一场战火,狂轰乱炸,硝烟四起,归于平寂后,满是苍夷。   过了会儿,屋内响起了温如意的轻咳声:“有时候喜欢,有时候不喜欢。”   温如意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纠结,声音轻轻缓缓,回答也显得模棱两可,厉其琛没有作声,视线落在她身上,似乎在等着她继续往下讲。   “乖巧的时候妾身就喜欢,可闹腾起来时听不进去话,就叫人头疼,妾身家中就有两个小侄儿,听话的时候可讨人喜欢,可顽皮起来,上房揭瓦的事儿也没少干,小的时候还带邻里的孩子们一块儿爬树下河,回来挨一顿揍都不长记性。”   男孩子本就比姑娘家顽皮,温家两小子年纪相差不大,闹腾起来是一块儿的,温如意的记忆里,他们乖巧起来,左一声姑姑右一声姑姑叫的人心都酥了,可顽皮起来,气的她恨不得找鸡毛掸子来抽。   她这样的回答算是合格,哪边都沾一些,这天秤摆的很平,话说的滴水不漏,就是将喜欢与不喜欢给糊弄在了一起,没有绝对。   厉其琛他要是喜欢,这话听着也没错,要是不喜欢,后半句也在理,孩子本就麻烦。   说完后屋子内安静了下来,温如意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回答些什么,顺着遇到严武他们的事提到了今天的晚宴:“王爷,宴会结束了?”   厉其琛嗯了声,看样子是要留在这里过夜,温如意起身,替他脱下了外套,记起豆蔻抱着小巧出去了,便想亲自去给他取些热水来:“王爷您先坐。”   出了屋子凉风袭面,温如意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厉其琛问出这么个难题来,简直是要人命。   温如意一面想着,一面朝走廊尽头走去,这边烧水的屋子距离住的屋舍有些距离,这时辰又没什么人,温如意打了一桶水准备要拎回去,走出门时,正对的墙壁内,有动静。   声音是从墙上的花窗内传出来的,两个人在说话,刻意压低着,不想让别人听见。   温如意本来是没兴趣听的,那边屋里还有个祖宗等着,但在经过花窗时,听到他们提起定北王爷时,温如意停下了脚步。   有些生气的声音传来:“今日没有说,明天又不知道会怎么拖延。”   “陈大人你也不用生气,定北王爷既然到了这儿,也不会拿这么多百姓的性命做儿戏,他是圣上的亲兄弟不错,可若在这事儿上犯了错,就是太后娘娘都保不住他。”   “他没有拿百姓的性命做儿戏,他拿我们做儿戏,刘大人还得如此逢迎着他,这哪是来处理堤坝的事,分明是要我们供着他,傅大人他们却什么都不说。”   “连傅大人都不说,我们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声音忍不住拔高了几分:“李大人,不如你随我一同去一趟王爷的住处,将明日出行的时间确认下来才好。”   接着便是窸窣的阻拦声:“陈大人,哎陈大人你可千万别,都什么时辰了,你刚才宴会上提及就惹了王爷不快,你要再在这时辰过去,可就真将王爷给得罪了!”   “修筑一事重大,半刻都耽搁不得,王爷竟还有心思参加宴会,还带了个小妾过来,你是不知道,刚刚底下的人回禀,王爷离开之后是去找那小妾了,红颜祸水!你说这!皇上怎么能派他过来!”   “行了,你这脾气也该收收,今日宴会上说的那几句,之后可千万别再提了,都说定北王记仇,他要把你记住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之后声音是越来越轻,“红颜祸水”的温如意站在那儿,待他们离去,那声音再也听不见时,低头先看了看自己的胸脯,继而抬手在走廊灯光下瞧了瞧。   “啧啧。”红颜祸水,这可不就是在夸她么。   ……   回到屋子,温如意将水倒出来,兑温了后端到屏风后时,厉其琛已经将衣服都脱下了,身上披着松垮垮的白色内衬,因为太薄,穿在身上,从后背看过去,宽阔的肩膀上清晰可见肌肉的线条。   厉其琛转过身后,便是正对着她的胸膛。   就是那句行话,脱衣有肉,穿衣显瘦,温如意的视线往下挪了几分,便落在了他的腰腹上,喉咙微动,视线有些移不开。   厉其琛看她这么直勾勾看着,眼睛都不带眨的,嘴角微勾:“替本王擦身。”   “哦。”温如意恍然醒过来,伸手将浸润在盆子内的布巾绞干,摊开来后望着他,脸上微浮着薄红,手上的动作半点不带羞涩,利索非常,直接将他那披着的内衫脱了下来。   温如意从没给他擦过身,可温如意无师自通,一块布巾游走在他上半身,瞧着挺专业。   而温如意的内心是,恨不得这布消失不见,直接用手给他擦多好。   过去无聊时,温如意刷微博曾看到过一个话题——男友有肌肉是什么样的感觉,评论中那些男友有肌肉的,皆是极为的享受,那是和肚腩肥肉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会让人上瘾,爱不释手。   那会儿已经单身好一阵子的温如意也没机会体验,如今可就实现了,那些评论都没错,手感的确很棒!   温如意越是享受,擦的越认真,可对厉其琛而言这却不是件好受的事情。   “王爷您转过身去,妾身再给您擦一下。”温如意重新绞了不巾,摊开后要给他擦洗背部。   她的手不是没触碰到过他,可像现在这般,手执着一块布巾,还能感觉到她的柔软手,更何况她还时不时直接触摸,从他胸膛抚过时,不单纯,甚至是带着些挑逗,更叫人难忍。   厉其琛是个行动力十分足的人,转过身直接抓住了她的手,沉声:“好了。”   “还没好,您坐下我再取水给您泡个脚,啊!”温如意被他直接给抱了起来,下意识按住了他的肩膀,上半身直接跃上了屏风,能够看到外面。   低下头,便是他那双深邃撩人的眼。   没穿衣服的上半身,抱着她时手臂上的肌肉更显壮大,这又打破了温如意之前对他的固有印象,现在的他,望着她的眼神里除了暗浮着的炙热,还带了一股粗野。   真要命。   温如意被放到床上时,还在想这件事,但等身上所穿被扒的与他差不多时,温如意就没多的心思再去想了,迷蒙之余,温如意听到了床板的晃动声。   这边不是莞城的府宅,这间屋舍在他们来之前也有别人曾住过,一年多下来,本就不算牢靠的床架,这会儿吱吱呀呀的发出了很轻微的声音,节奏感还十分的强。   这时温如意才想起来,他们隔壁住着的,似乎是晋王世子和范二少爷。   温如意下意识忍了几分,轻哼着,想将即将冲出喉咙的声音又压了回去,可很快被厉其琛察觉了。   这一夜,特别的漫长。   后来温如意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感觉到身上有被擦拭的湿漉感,后来钻在被窝中,钻着最舒服的地方一觉睡到了天亮。   豆蔻服侍她起来,今天王爷要去巡堤坝,她得一块儿陪着去。   出门时正好右侧那边的房门也开了,范延皓从里面走出来,止不住的打哈欠,温如意本想笑着打招呼,今日他怎么起的这么迟。   可转头对上眼时,范延皓眼眶底下那两条青,还有那眼神中藏不住的哀怨,直接让温如意嘘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有粗长!!!!!!!!!!! ———————— 凉子是没摸过那种厉害的腹肌~你们有机会的,一定要试试   ☆、052.王爷偏宠   范延皓要比厉其琛小上两岁, 但饶是如此, 他在京都城中也属于大龄青年, 但与他们不同的是,尚未娶妻的他, 院中并无通房妾室。   与晋王世子他们混迹在一块儿, 还能片叶不沾身,温如意对他也是有些佩服,而此时, 正对上他的视线,想起昨天夜里厉其琛在发现她强忍后所做的事, 温如意脸颊发烫。   范少爷住在右侧的屋子,屋内床榻的位置, 就是靠着右墙的。   作孽。   这样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 豆蔻拿好披风出来:“夫人,备妥了。”   温如意借着披衣服的空隙朝范延皓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走下台阶,往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范延皓站在那儿没动, 等着走廊那头李临到来, 后者精神颇佳的问候他:“怎么了?”   “没什么。”范延皓欲言又止, 半响,郁卒着神情道,“今晚我去你那屋睡。”   李临愣了愣,初是没有反应过来, 转过身看了眼他们身后的屋子时意会过来,笑了,搭了他的肩膀揶揄道:“回去之后,我陪你去画坊逛逛。”   范延皓耸了下肩膀弹开他,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你啊。”说完后又将话题给撇开去,“我去看看他们准备的如何了,昨日宴会上看他们憋着那样,今天肯定会提。”   说罢,半刻不停离开了。   李临笑而不语,视线从他的背影那儿移向马车,温如意正在豆蔻的搀扶下往上走,远远望着,就是弯腰低头的动作,都带了些风情,马车附近,被她吸引的人不少。   从第一次王爷带她去西山到现在,倒是越发美丽动人,她也有这资本。   王爷对她的偏宠,无需知道他们私底下如何相处,光是将她带来莞城这一点就足够看明白。   李临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他认识王爷十几年,也不是没见过他来了兴致偏宠与谁,长则不会超过半年,短则几日,但这一回,怕不是兴致这么简单。   这厢温如意进了马车后,没等多久就出发了。   从半坡的平地到巡查的地方有一段很长的上山路,将近半个时辰马车才慢下来,最后使入了一片不大的空地,豆蔻扶着她下马车,温如意看到了这片空地上搭建着几间简陋的屋舍。   往上就是厚厚石墙堆砌起来的坝子,从这角度,还得往上走才能看到蓄水的大湖。   没有与她共乘的厉其琛走在前面,正在听昨天宴会上那几位大人说话。   与昨天在墙外听到时那态度不同,此时瞧着,这些个莞城的官员,都显得毕恭毕敬,而这恭敬的由来,一是厉其琛的身份,二是此次修缮下拨的银两,都还在厉其琛的手上。   温如意走在大部队后面,除了豆蔻和云阳陪着之外,此时也没人在意她,于是她择了另一条路,往那坝子上走去。   ……   临近中午,阳光洒落,风吹来时也不像早晨那么冷,温如意拎着裙子,也不用豆蔻扶,顺着修建起来的小路往上走,快到最高处时,入眼了一片碧绿的湖泊。   那是修建于几座山之间的蓄水湖泊,本来的面貌已经瞧不清了,如今瞧着,湖对面便是延绵的山脉,这时节里黄叶交替,远远望着,就是一副水墨画卷,在她的面前缓缓展开。   坝子下面靠过去一些的湖面上,温如意还看到了小舟,有人带着斗笠站在那儿撑船,小舟的头尾上站满了鹈鹕,还有在小舟附近游来游去,一个倒葱扎入水中,出水时长脖子接着的嘴里便携了鱼儿,好不欢快。   “夫人您看那儿。”   第一回出来的豆蔻也显得高兴,指向这蓄水湖泊的另一面,那边的山再高一些,转头看时,正有一群鸟儿从山林里飞起,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仿佛是能够听见它们从林子里振翅的声音。   这颇有天高任鸟飞的意境,深秋时节,接连多日爽清的天,万里晴空之下,心情都会跟着开阔。   而这样平静的湖泊,谁能想到一年多以前爆发过这样巨大的灾难。   温如意收回视线,往下看去,石块堆砌起来,露出在水面的地方,是刻有水位线的,从水面往上数很多格,其颜色和最上面的石块不一样,这应该是水漫出去前的位置。   正思索时,温如意对面那儿,忽然传来了惊叫声。   声音十分的短促,就是发生在一瞬间的,温如意抬头看去,对面的湖里冒了五六个人头,有人落水了。   岸上站着的就是厉其琛他们一行人,因为隔着的距离有些远,只看到有人落水却无法确定是谁,温如意从踩着的台阶上跳下来:“过去看看。”   这厢岸边,被人捞上来的陈大人,裹了件外套,坐在那儿猛呛咳着,浑身湿淋淋的,面色发白冷的打颤。   除了他之外,掉下水的还有西桥县衙里面的王大人,一位主簿大人,还有三位随从,陈大人是第二个被救上来的,落水远一些的王大人到现在还在水里,扑腾的力气都没有了,任由人拉着他往回游,已是半昏迷。   莞城知府刘大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从京都城过来的傅大人一行人脸色也不好看,就在一刻钟前,他们走到这儿,刘大人说起堤坝修筑的事,刚刚崩塌的位置,就是之前刘大人奉命修缮的。   可陈大人他们站上去没多久,定北王几个属下就到陈大人他们所在的位置蹦了起来,用力踩着他们脚下堆起来的泥块,不等他们反映过来,下面的位置松动,一整块的坍塌了下去。   定北王那几个属下身手倒是不错,一下就给跳到了这边,可陈大人他们又不会功夫,只能眼睁睁跟着掉下去,跌进了水里。   跌下去之后救的也不够及时,等他派人时那范大人才开口。   刘大人委实不明白定北王这么做的理由,想到王爷睚眦必报的性子,随即刘大人想起昨天宴会时陈大人几次三番开口提起堤坝的事,莫不是因为扰了王爷兴致的缘故,才遭王爷刻意整治为难。   想到此,刘大人看向站在侧边的傅大人,傅大人是京都城来的,总比他们更了解些定北王,这究竟唱的是哪处?   接收到他视线的傅大人也颇为无奈,他是比这些人更了解定北王,正是因为了解所以从昨天到现在他都没说什么,他比定北王早来几日又能怎样,他明为辅助王爷处理修缮一事,实则这些天里,他也是昨天才见到王爷,之前说要同行都被拒绝了,要他开口教导王爷该怎么做,除非他活腻了。   两个人眼神一来一去,那边王大人被救上来了,算上落水的,十来人浑身湿漉漉,这巡查肯定是没办法继续,可要是再往下拖,每天都有理由的话,事儿就没法办妥了,刘大人押了一把,开口问:“王爷,下官不懂,您为何要让他们踩踏那处?”   厉其琛看着崩塌的地方,视线往上,往远处扫去,那边有一大片颜色暗沉的,正是堤坝破损之处:“刘大人,莞城有多久没下雨了?”   “回王爷的话,今年入秋后雨水不奉,快有一个月没下雨了,就是不知道明年回如何,往年春日里莞城的雨水丰沛,堤坝这儿还会往上涨。”   比陈大人会说话,意思却是一样的,抓紧修好了明年才不会遭遇难题。   “那你认为,这样的过道可挡得住明年的雨水。”厉其琛朝前走了一步,崩塌的地方还连着黄泥,底下是还没完全沉下去的沙袋,沿着湖壁,缓缓往下滑,这是用沙袋垫底,上面压了黄泥浆堆砌出来的过道,看着挺牢固的,但只要用力踩踏,底下的沙袋就会松动,也不需要掉下去,只要有所松动,上面没有打过基底的黄泥浆层就跟着会往下陷,出现刚才的塌陷现象。   刘大人看着如今已经塌陷掉的过道,想说挡得住也不行啊:“王爷,当初修的时候还是工部派下来的大人监管的,湖里的水冲不垮的。”要不是你叫人狠命踩,这也不会塌。   厉其琛瞥了他一眼,转过身,直接绕过了这过道,先上山,直接往堤坝破损之处走去,速度很快,陡坡那一段直接是快步跨过去的。   厉其琛走过去后,李临和范延皓也跟了过去,还有厉其琛几个护卫,转眼,这些人就在塌陷过道的另一头。   “这……”刘大人直接呆住了,看着那山坡,也想跟着绕过去,可过道上的坡度太陡峭了,刘大人抬脚抓住了长在山坡上的矮树枝丫,好不容易将他自己拉上去,要迈出去时却无法往前了,他只要一松手人就会往下掉,不松手又抓不到前面的。   温如意到的时候就见证了这样尴尬的一幕,刘大人无法继续往前,却也没法下来,整个人吊在那儿,双脚蹭在坡上,不知道是先松开脚跳下来,还是先松开手,开始一起松开。   后来是几个人上前托了他一把才下来的,刘大人忙出了一额头的汗,看向已经朝破损处走过去的定北王爷,只能干瞪眼,要是过不去的话,只能站在这儿等了。   傅大人出主意:“快,去找艘船来。”   于是乎,温如意看到这些平日里官威不小的大人们,排排坐着在小舟上,前后两个随从负责划船,朝厉其琛他们所在的位置划过去。   但因船只实在是太小了,就是之前站满鹈鹕的小舟那样大小,这些个大人坐在船上动都不敢动弹,正襟危坐,双手掰紧着船沿,生怕会掉下水去,背影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   温如意没忍住笑出了声,继而看向厉其琛过去的山坡,这样的坡度得有些身手才能过去。   于是,温如意让豆蔻去刚才的渔夫那儿借了鱼竿回来,找了处空地,钓起鱼来。   ……   过了午时他们还没回来,温如意这边坐着的地方,东西是越摆越多,先是钓鱼坐的凳子,后来豆蔻怕她饿了,让云阳端来小桌子,摆上茶和点心,再后来,温如意钓的困了,云阳拿来了一张躺椅,摆在阳光照耀最充足的地方,温如意将钓鱼竿交给了豆蔻,往躺椅上一靠,睡着了。   厉其琛回来时,温如意睡下没多久,正香甜。   午后的风在阳光照耀下比清晨和煦,不远处靠了岸的小舟,鹈鹕的叫声传来,捕了好几个时辰的鱼,满是收获。   躺椅上的人儿,微侧着的脸庞,恬静温柔,做着美梦呢,感觉天塌下来都惊不着她。   厉其琛看了眼浸在水里篓子,里面有两条两指宽的鱼,正悠哉的游来游去,其中一条是温如意钓的,还有一条是豆蔻钓的。   厉其琛伸出手,豆蔻将鱼竿递给了他,忙着给王爷沏茶,想着带来的点心还有一些,王爷忙了一上午也没东西下肚,又跑去马车那儿取点心。   豆蔻离开后,这边岸边变得十分安静。   不多时,鱼儿咬钩了。   若是温如意醒着,肯定是迫不及待要马上拎起来,但看着沉下去的鱼线,厉其琛却没有动,等了一会儿,确认了鱼儿将鱼食吃完,鱼钩吊住了它后,这才拉出水面。   水声轻响,鱼篓中又多了个伙伴。   再度抛竿时,耳畔传来了温如意的轻呢声,厉其琛转头,睡梦中的温如意脸上堆着满足的笑意,正高兴呢。   厉其琛眼神微闪,抬起手,手背轻触摸过她的脸颊。   未等收手,温如意憨憨道:“君姐,别闹。”手还对着空气挥了挥,“等会儿就好了。”   厉其琛的手已经到了她耳畔,那玉珠与她的肤色一样,白皙剔透,轻轻揉着,手感极好:“在做什么?”   大抵是觉得揉耳朵挺舒服的,温如意哼哼了声,显然她现在忙着的事情更为重要,抵触的动了下头,避开厉其琛的手,嘟囔:“别闹,数钱呢。”   他的嘴角显而易见上扬了几分,数钱,的确是大事:“数了多少了?”   就像是要把钱都揽在自己怀里,温如意蜷缩了下身子,哼道:“不告诉你!”   呵,守财奴一个,还挺精。   这一幕落到站在坝上的二人眼底,快将兜裆裤都输掉范延皓哭丧着脸看着王爷那方向:“太不可思议了。”巡查过后回来,王爷竟然有兴致在这儿陪那豆腐西施钓鱼,也不把人叫醒,这也太惯宠了。   李临的心情倒是不错,才赢了一千两银子,当然是要追加了:“要不要再打个赌。”   范延皓扭头看他,破罐破摔:“我这就剩下二百两银子了!”   李临拍了拍他肩膀,笑着摇头:“这回不赌银子。”   不赌银子,那赌注只会大不会小,范延皓怎么会不了解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可止不住好奇啊:“那赌什么?”   “先不说赌注,我先说说赌约。”李临看着坝子下,有一条鱼上钩了,拎出水面时,洒下的水波光粼粼,“我们赌,这次回去,王爷会不会立侧妃。”   范延皓微张了下嘴,这赌可有点大。   他和李临都清楚一件事,王爷和皇上约定的日期越来越近,王爷不会就这么任由皇上替他安排婚事,那就势必要做些什么,立侧妃这件事看着很小,对立正妃产生不了一点影响,但还得看立的是谁。   若是立这个豆腐西施的话,范延皓倒真有些看不明白了,但王爷对豆腐西施这事儿上,他看不明白的多了,遂他直接道:“赌注是什么。”   “就赌今年宫宴的酒。”   范延皓点点头,没有犹豫,转过身朝下走去,一面走一面道:“行,我赌立!”   李临一愣,随即大笑,这回反应倒是快。   ……   温如意醒来时,太阳下山了,豆蔻还在她身旁,放在水里的鱼篓里,从她睡着前的一条,变成了现在的六条。   “豆蔻你好厉害啊!”温如意伸手揉了揉豆蔻的脸,看着捞出水面的鱼篓,又数了一遍,满是惊喜,“你竟能钓到这么多。”   豆蔻摸了摸被温如意揉过的脸颊解释:“夫人,这些不是我钓的,是王爷钓的。”末了又笑着补充,“王爷在这儿陪了您好一会儿,世子派人来请时才离开的。”   温如意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鱼:“那怎么没有叫醒我。”   “王爷没让我叫醒您。”豆蔻扶她起来,后头云阳拎着鱼篓跟上,往回走去。   “那我有没有说什么?”温如意不太放心,虽说对自己的睡相以及酒品都很有自信,可厉其琛那么精明一个人,指不定会趁着她睡着时问些什么。   “夫人没说什么。”豆蔻后面去取点心,的确是没听到温如意说什么。   温如意这才有些放心,她刚刚做了个美梦,数钱数到手抽筋啊,满床满沙发满屋子都是钱,尽管只是个梦,温如意还是意犹未尽。   “回去之后夫人要不要将这些鱼煲汤?”   温如意脸上的笑意一滞,扭头语重心长的教育:“豆蔻啊,做女人有时候不用这么贤惠,什么事都亲手来,那要厨子做什么,太能干的人不招人疼你知道么。”   豆蔻被她说的一愣一愣,不对啊,张大娘和乔妈妈都说了,女人要贤惠些才好,可到了夫人这儿,怎么反倒不好了。   可看夫人和王爷的相处,都好几个月过去了王爷还这么喜欢夫人,夫人说的话就一定没错!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豆蔻便自己想明白了,高高兴兴道:“那我送去厨房,叫厨子煲汤,夫人钓了一下午肯定累,该补补。”   温如意特别满意,孺子可教。   唯有跟在身后的云阳,二十来年的人生里,鲜少露出的疑惑此刻浮现在了他的眼中。   钓了一下午?不是睡了一下午么。   这天晚上,各个屋子里都收到了一碗鱼汤,对外的名头,那是今天下午时定北王的爱妾在湖畔钓的,温如意承着这名头,一点压力都没有。   好不好喝留给厨子解决,鱼是她钓上来的,这样多好,要不然毒死这一群人,她穿越过来的后半生,就是坐穿牢底的结局了。   温如意心里美滋滋想着,厉其琛不在屋里,她觉得嘴里的鱼汤味儿更香了。   他们至少得在这儿留上半个多月,那前后她能吃到不少鱼呢,白天回来时她发现这片屋舍后面还养了不少家畜,嗯,明儿煲鸡汤喝。   温如意心里是想的十分美,可这样的美事儿并没有持续很久。   ……   第十天,入夜,大概戌时过半,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空气里起了一层雾,温如意让豆蔻备下热水,以备已经接连两日没休息的厉其琛回来时能舒服洗漱,外面忽然传来了喊叫声,着火了。   温如意叫了豆蔻,第一反应就是先冲到外面去,原本在屋内没感觉,走出门时迎面是冲天的火光。   温如意的心猛地一提,那是议事的屋子啊,厉其琛这几天都在那儿与这些官员议事的,他们会不会被困在里面。   很快温如意就看到了从走廊那头冲出来的人,李临为首,手上扶着的竟然是受伤的厉其琛,随后是范延皓他们,浓烟滚滚从走廊那儿卷过来,还有一群身着黑衣的人。   看到站在平地里的温如意后,李临喊了她一声:“快上马车。”   温如意就这么被他们给拉上了马车,送厉其琛上来后,云阳驾车,半刻都没停留,直接驾车离开了。   温如意从窗户那儿望出去,那火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燃烧,平地里打成了一片,混乱非常。   耳畔传来轻唔声,温如意连忙扭头,厉其琛捂着手臂上的伤,慢慢往靠垫上靠去,温如意赶忙扶了他一把:“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切太突然了,突然到温如意到现在为止还是茫然的,为什么议事的屋子会着火,为什么会有黑衣人,为什么他会受伤,他们现在就这样离开了,留下的人怎么办?   厉其琛脸色如常,仿佛是没受过伤,他那双眼眸漆黑发亮,就这么看着她:“怕么。”   温如意回答的特别老实:“还没来得及怕。”她也没见着有人受伤,更没见谁被杀,就这么稀里糊涂被拉上了马车,手上还捏了块布巾。   “谁把你弄伤的?”在她眼里,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在晋王世子他们都在场的情况下,怎么会受伤呢。   平日里都没什么话的云阳忽然道:“王爷是被主簿孙大人刺伤。”   温如意一怔,混乱之下可能是被黑衣人所伤,但怎么会是官员所刺,这也太防不胜防了,那可是个官儿啊,这要是都得提防,往后他出门岂不是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保护。   一头雾水的温如意又多了个问题,孙主簿为什么要行刺王爷,这几日半坡这儿的气氛有些凝重,难道也与这事有关?   没有参与进去的温如意,想什么都觉得可疑,尤其是那火,烧的也太快了,今晚没什么风啊,木质的屋子能烧的久,哪能烧的这么快,除非是添了什么助燃的东西,若是如此,岂不是早就埋伏了?   有件事温如意倒是深信不疑,要厉其琛命的人,一定很多。   正想时,靠着的厉其琛忽然开口:“就停在这里!”   云阳刹住车,钻进来扶了厉其琛下去,温如意跟随跳下马车,望出去,这还在下山途中,得好一段路才到山下。   厉其琛看着她,第二遍问:“怕不怕?”   温如意打量过四周,点了点头,当然怕啊!   厉其琛笑了,短暂停留过后又恢复了平静,吩咐云阳:“你驾车下山去,如遇埋伏,驾车冲出去,不要让他们知道车内无人,往镇上走,越远越好。”   “是!”云阳跳上马车,喊了声驾,马车很快就从温如意眼前消失了。   温如意微抬了下手,心都快碎了,跟着走会遭遇埋伏,不跟着走的话,这荒山野林的,不能回半坡去,他们能去哪儿?   温如意转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如意总觉得他的脸色比刚才差了些,但伤口在手臂上,流的血也不多,莫非还有别的伤口?   “王爷……”   “走。”厉其琛拉住了她,拉着她走进了林子。   不多时,两个人的走姿从他拉着她变成了她扶着他,他整条胳膊的力道都倾在了她的身上,温如意扶的有些吃力。   林子内暗漆漆,大晚上,脚踩着地上的枝叶发出的声音让人觉得瘆得慌,温如意胆子不算小,可前后左右都是树林,且完全迷失方向,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的感觉太糟糕了。   “王爷,我们该往哪里走?”最后不知道走了多久,温如意在一个小坡前停了下来,鬼知道这是哪儿,树木还越来越密集,那是林子更深的征兆啊。   厉其琛松开了她的手,往旁边的树上轻轻倚去,看起来神情挺从容的,实际上额头上已经冒了汗,他不说,这样光线下温如意也察觉不到,他打量过四周后,指了指那小坡的方向:“翻过去,藏在下面。”   温如意听进去了他这个藏字,若是云阳没能成功驾车离开,埋伏的人发现了马车内没人的事实,肯定会往回找。   扶起他,两个人翻过这个小坡后,在小坡背面,找到了个只能容纳一个人的藏身之处,凹陷进去的,将人藏进去后,堆些草木遮掩起来,不会被发现。   温如意想都没想,直接让他坐在了里面,趁着还有些力气时,捡了些木枝和草堆,堆在藏身之处外。   厉其琛靠在那儿没有作声,只是视线一直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看着她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眼神不住的闪烁。   将外面堆高了后,温如意这才回头看他,其实在她看来,这根本不存在选不选的问题,受伤的人是他,被追杀的人也是他,他不藏谁藏,再说,他要活不下来,她藏在这儿有什么用。   “看下伤口。”   厉其琛收回手臂那一瞬,已经被她给拉住了,动作不算重,却抓的很牢,温如意还嫌看不清呢,身子便往他那儿欺去。   因为那角落实在是太小了,温如意的手无处安放,依着自己的姿势便放在了他的腰上。   哪知她稍用力了几分,还没完全使劲托起自己去为他看手臂上的伤,她的耳畔传来他轻声抽气,温如意退了回去,一抬手,手心里全是血。 作者有话要说:  想到凉子要连补一个礼拜~o(╥﹏╥)o 明天终于可以好好看大家的评论了 —————————————— 推荐一下基友的坑,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日天日地的平阳王府小郡主喜欢上了国子监的助教小先生,上下求索而不得,最后信了狐朋狗友的邪用了霸王硬上弓那一招。 谁料没上成,小先生怒而怼之——除非天崩地裂,南召太平否则绝无可能。 小郡主第二天就收拾去了南召,边陲烽火,三年历练,从一个文艺女流氓彻底进化成了女流氓。 沈崇:……   ☆、053.我放你走      温如意拍过好几部古装剧, 其中不乏武打受伤见血的画面, 还有过夸张到半个身子被道具血浸透的情节。   但那只是觉得黏答答的不舒服, 心知是假的,就是浸泡在里面都不会感觉害怕。   可现在, 从手心里传过来的血腥味, 与小的时候割破手指下意识会含在嘴里,尝到的那铁锈腥味,一模一样。   温如意微动了下手指, 指缝间都沾有鲜血,深秋的衣服可以算厚实了, 竟能将衣服渗透,那他这一路究竟流了多少血。   四周异常安静, 只有林子深处传来古怪的声音, 草丛下,枯叶间似有轻微虫鸣。   这时风吹过林子引起的沙沙树叶声都显得特别嘈杂,厉其琛看着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一直在盯着手心看。   她的脸色比进林子时白了些, 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 神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不知在想些什么。   厉其琛的视线往下,停留在她缓缓起伏的胸口上。   她是跪坐在地上的,长长的裙摆铺盖住她的膝盖,有一瞬厉其琛觉得她应该是要起身拔腿离开, 这个念头闪过后没多久,温如意动了,她朝他逼近。   厉其琛一怔,温如意已经解开了他的腰封,双手掀开了他的衣服,速度很快。   待到掀内衫的衣裳时温如意的动作才慢下来,微垂的眼眸下神色一闪,看着那已经被血染红的白色内衫,动作下意识放轻。   月夜下,皎白的光微弱照下,这狭小的藏身处内,温如意看到了一个铜币宽的伤口,周围全是血。   厉其琛只稍一动,本就溢满在伤口上的血顿时涌出来,温如意几乎是顷刻间就判断出了,伤口不大,但刀伤很深,也许他当时就找地方躺下就不会流这么多的血,可从议事的屋子出来,到上马车,再到进林子,一路颠簸行走,几乎是没有休息过,伤口上的血也就这么一直往外渗。   难怪进林子后他最初是拉着自己,后来渐渐由她扶着,半个身子都倚在她身上,当时他什么异样的表情都没露出来,让她以为仅仅是手臂受伤而已,没想到最重的伤在腰腹。   这一路过来,他怎么忍的住。   温如意抽出塞在袖子中的布巾,小心翼翼擦了下伤口周边的血迹,见血有轻微渗出,另外一只手直接按在了他的胸膛上:“你别动。”   厉其琛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但是脸色已经有了失血过多的苍白,他没有作声,就这么看着她,看她小心翼翼擦干净伤口周边的血迹,看着她眉宇微蹙,似是在纠结如何处理这伤口。   唯独是没见她害怕。   温如意怕么,其实看到这样真实的伤口,看着鲜血不断冒出,她是怕的,但她更怕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半夜气温会越来越低,如果他们没能被及时找回去,那要面临的就不止是别人的追杀,还有这天寒地冻,而他这样的伤,若是受了感染发烧的话,就更头疼了。   十年来娱乐圈打工生涯教会了温如意一件事,你没时间忧郁。   角色被人抢了,广告被人抢了,已经签下的合同,定金都付了对方打电话说要违约换人,从女二变成女三女四只因为对方带资进组,或者是投资人推荐。   这个时候,你上吊都不会有人理你,没工夫愤愤不平也没工夫伤心难过,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努力,角色没了再接,广告没了再找,坐在那儿郁闷倒不如多赚点钱。   所以此时,她也没工夫害怕。   想了一会儿后,温如意将他的内衫往上卷,这是昨天刚换上的,理应足够干净,用折叠起来的下半部分捂住了他的伤口,宽阔的内衫可以围绕他的腰腹一整圈还余留绑扎的部分,温如意缠的很用力,将伤口裹在其中,用这样的方式暂时止血。   她做这一切十分快,担心他会着凉,绑好之后拿腰封又在上方固定了下,继而很快替他穿上了衣服,系上最后一个扣子时,温如意的五指冻的有些麻了。   她松开手后微微曲了下,拿起帕子擦了手心余下的血迹,厉其琛的手忽然覆住了她的手背。   是温热的。   抬起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脸色好似比刚刚稍微好了一点点,温如意不信他伤的这么厉害人还不觉得冷,伸手在他额头上捂了下,真有点热。   温如意怕他这一冻直接发烧了:“你有没有觉得头晕?”   厉其琛的声音有些淡:“无碍。”   说不定他的火气就有这么好呢,进林子都坚持下来了。   温如意心里这么安慰着,朝不远处看去,来时觉得林子暗漆漆的,这会儿适应了后,倒是能看的挺远,也不知道半坡那儿怎么样了,晋王世子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找,若真要呆上一晚,可熬不过去。   思及此,温如意转头看他,厉其琛靠在那儿,微眯着眼,似是休憩。   得去找点柴火。   温如意想着,扶着一旁的棍子起身,脚踩在厚厚的枯叶上发出轻响,怕会吵醒他,温如意走的很慢。   才不过几步而已,还没跨上这矮坑,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从这里往南,七八里路后就能下坡,走出林子后,三四里路能够看到村子,距离西桥镇也不过十几里路。”   他的声音不似刚刚的淡,仿佛是恢复了一些力气后的清冷,温如意转过身看他,四目相对,厉其琛缓缓吐出后半句话:“没人跟着你。”   一秒……三秒……十秒……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子内夜深时冷风袭来,吹的温如意脸颊冻疼,手都有些僵了,从脚底爬上来的寒意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拖进冰窖子里去,可她的心此刻却轰热,突突突跳的极快。   他说什么?   温如意的思绪转的飞快,没错,她险些忘了,他们现在身处困境,要真有人暗中跟随着她,王爷还受了伤,肯定会出现。   那暗中跟随她的人呢?   一定是当时的情形太过于混乱,这些人忙着营救王爷,到他们上马车,也就只有云阳一个人而已,后来云阳做幌子引人离开,进林子后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样的情况下,她如果要离开,他受了伤也拦不住她。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温如意微掀了下眼帘,心跳的更加厉害,嘴角微动了下,理智上却告诉她,这时绝不能问,只要她问出口,那就证实了她想要离开的念头,厉其琛这么问,绝对不怀好意。   “到了西桥镇后躲上一夜,隔天南下,出建州地界,需半个月。”而出了建州地界后,在不知其行踪的情况下,再想要找到人,就如大海捞针一样的难。   温如意眼神闪烁着,他这是在教她怎么从这儿逃走?   有那么一瞬间,温如意是想要直接转身离开,没人暗中跟随,她下山后只要在西桥镇快速的办一张假的身份,混出镇子后南下,如他所说就能逃脱,可他为什么要教她,还在这个看起来对她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刻。   温如意置在身侧的拳头用力捏紧,冲厉其琛笑了笑:“不知道世子他们何时来找我们,妾身只是想去找些柴火,给王爷取暖。”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好半响,厉其琛的神情微敛,嗯了声。   温如意转过身,跨上小坡没有回头,她知道他还在看他,那目光定在她身上,一直到她走远都还能感觉到他投往这边的视线。   她没法集中精神去找易燃的东西。   他的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回荡,将她原本已经熄下去的逃跑念头又给激了出来,她是一直想要离开的,只不过是苦于没机会,苦于她身边一直有人暗中跟随。   温如意抬起头,透过树林看天空,这在繁华城市中根本看不到的景观,此时展现在温如意眼底的,是一副星空图。   悬在天空的北斗星很好辨认,入秋斗柄朝西,那对面便是东。   温如意心中默念着,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北斗星,再低下头看四周的林子,莫说是东面,她现在面朝的是哪一面她都搞不清楚。   随便走也能出林子,并非一定要东面才行啊。   那他是真的想放自己走吗?且不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说那番话的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温如意一面想着,一面往前走去……   厉其琛小睡了片刻,大约有一刻钟,睁开眼,四周安安静静,没有听到动静,也没看到人。   他伸手撑了下,往上倚了些位置,牵动了腹部的伤,眉宇轻皱了下。   再看向她刚才离开时的方向,厉其琛眼底藏着抹暗沉,看不出情绪。   她应该已经走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走的她,得知并没有人跟随,他也无力追寻时,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又是一刻钟过去,林子内是越来越冷,厉其琛眯一会儿后就睁开眼,明明身子靠着的位置是看向另外一个方向的,厉其琛还是不由自主会朝她离开的那个位置撇去。   空荡荡的,没有人。   厉其琛睁着看了一会儿,复而眯上眼,不多时,有脚步声从另外一头传来。   厉其琛倏地睁开眼,眼底泛过一抹厉色,放在身上的手已经摆到了身侧后背,悄悄握住了匕首,另一只手先行托在了身后,以便有人偷袭时能最快让他坐起来反击。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脚踩着枯叶沙沙作响,听那频率,好似只有一个人。   啪嗒一声,似是跳下浅坑的声音,厉其琛被温如意之前叠起来用来遮挡的树枝给挡住了视线,看不见来的是谁。   他缓缓支起身子,身侧的匕首缓缓拔了出来,如鹰擒的双眼盯着那即将出现的身影。   厉其琛准备着等人出来后将他一击必杀。   可下一秒,是一团子柔软的草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团子草绒被人抱在手中,因为太高了,遮住了她半个人,以至于她只能侧过头来看她,温如意腾不出手来,还用下巴挪了下冒出来的草绒,鼓着脸,神情分外认真,誓要将那时不时冒出来的那根给怼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猜她会怎么生火……   ☆、054.一次机会   气氛一下从紧张转为了轻松。   看到来的人是她, 厉其琛紧绷着的身子缓缓松懈下来, 手中的匕首仍握在手上, 视线一直盯着她,看着她将突兀冒出的草绒顶回了堆里, 看着她眯眼, 看着她低下头小心越过了乱七八道的枝杈障碍,最后将那一大团子放到地上,一手插着腰, 胸口起伏喘着气,好似累坏了。   她的声音的确也是累坏了的样子。   “林子太大了, 险些迷路,别看这么多天没下雨, 可地上的落叶都很潮, 兜了一圈都没找到,后来在一个石壁旁找到这些的。”   “一下就折断,应该好点燃,也不知道这叫什么。”温如意蹲下身子,揪了一截的草绒捏在手中, 那像是绕在石壁上的软藤, 入秋后干枯, 上面的叶子和花果就变成了这样,在手中多揉一会儿,叶子会碎,花果则是像绒一般。   “这叫什么呢。”温如意低头闻了闻, 和普通的枯叶没什么分别。   厉其琛没有作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蹲下身子时裙摆都铺开了,上面勾过的痕迹也就明显了很多,她的确是走了不少路,还从灌木丛中经过,裙摆上依旧沾有针刺,而这一片,他们刚刚过来时,起码一二里都瞧不见灌木丛。   她走了很远。   她的头发有些乱,来来回回这么走着也没来得及收拾,从京都城出发时戴的满头的金钗,这会儿换成了两支玉簪子固定,白天里挽起的头发,此时披散在肩后,如瀑。   “哎,你怎么起来了。”温如意转过身,发现他坐着,朝他迈了两步,手压在了他肩膀上,将他往后压,“动来动去伤口会渗血。”   厉其琛看着她,近了,视线都在他的腰腹上,温如意小心解开衣服看了下,见又晕染了一部分的血迹,仰头看他,未作声,眼神微闪着,却似是责备,不是告诉他了不能乱动,怎么还动。   那是特别奇怪的一种情绪,从未有过的,对厉其琛来说陌生的很。   他还没有来得及去细想这情绪是什么,先涌而来的是愉悦,是比刚刚独自呆在这里时要来的更舒畅。   是对于她出现的愉悦。   厉其琛靠下,视线渐渐聚拢:“为什么还回来?”   当然是因为找不到路啊,再说大晚上,万一这林子里出现什么野兽,她岂不是连下山的命都没有。   温如意又将衣服拉上:“妾身是去寻柴火,自然是要回来的。”   厉其琛看着她有些冻红的手:“迷路了?”   温如意嘴角微翘,怎么可能!   “你若走了,本王不会派人找你。”   温如意心里轻哼,万一这又是在给她设套呢,说不找,要是下了山就撞上云阳他们,不就好玩了。   大抵是猜到了温如意心中所想,厉其琛朝外看去,声音悠远了几分:“本王说到做到。”   温如意握起双手,相互包裹搓了搓,没有作声。   话都到这份上了,她要还装作一番,似乎是没什么效用,可要她坦诚布公的言明自己就是打了这主意的,温如意也不会说出口,她又不傻,此一阵彼一阵,转个背他要心情不好追究起来,遭难的还不是自己。   温如意不是没考虑过干脆一走了之,可到这世界呆的时间越久,温如意就越觉得生存不易,先不说顺利离开,少了厉其琛的庇佑,原身的这张脸,怕是会引起很多祸端。   温如意当然不会用毁容的方式来达到藏匿的效果,在前几天,她还隐约听范家二少爷说起明年迎娶正妃这样的话,虽然不清楚,但至少遣散王府后院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一个是仓皇逃走,身上几百两银子,还得捏造身份担心会被抓去衙门,一个是大大方方离开王府,带着王爷的赏赐。   谁利谁弊,一目了然。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温如意想转移注意力,转过身开始搓揉带来的草绒,身后再度传来他的声音:“之前为什么想逃。”   温如意捏紧了手中的草绒,缓缓松开,看着它手心里扩散开来:“妾身从小在市井长大,一天当中进出门都好几趟,大府大院规矩多,十天半月都迈不出门去,不自在。”   就是原身自己进了王府这样的地方都会不适应,更何况她这个穿越过来的现代灵魂,这几个月里她出去的次数在别人看来已经算多了,可在她看来,这与幽静也没什么分别,不能自由出入,那叫什么生活。   “只是因为这个?”   当然也不想做妾,换你你乐意?   温如意暗中吐槽完,话说的十分委婉:“妾身原来是想过平淡的生活。”   厉其琛眸色深了几分,静默片刻:“不走。”   用陈述的语气说着疑问的两个字,温如意不肯应承:“晋王世子他们还没来,妾身一个人怕是不能将王爷扶出去。”   模棱两可的答案。   厉其琛收回视线,定在了她身上,嘴角微微勾起,机会只有一次。   两个人各怀着心思,再度安静下来,只有那些草绒在温如意手里被折来团去的声音,过了会儿,温如意捧着一团的草绒转过身问他:“王爷,该怎么生火?”   前一秒还在言语较量着,下一秒,温如意说完这句话后气氛就变了,她的眼神里写满了诚挚,她是真的不懂怎么生火。   厉其琛看向她手心,几秒后,声音微沉:“去找一截树干来。”   所幸林子里最多的就是木头,温如意没走多远就找来了符合他要求的拳头粗细树干,还有一截树枝。   都摆到坑里了,厉其琛拿出匕首递给她,指了指树干中间,要她挖出一道宽沟来,再将那截树枝的顶端削了外皮,削尖,露出前面的树枝芯。   厉其琛用两句话和几个动作为温如意演示过后,温如意花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挖出一指宽的沟,那还是在他一刀显扎进木头中撬了一下,之后温如意又花了半刻钟拓宽,等她做完后将树枝削好,已经出汗了。   她抬起头看他,然后呢。   厉其琛指了下这两样东西,一刻钟后,温如意深刻体会到了古人的艰辛。   宽沟的顶端放有一些草绒,温如意双手握紧的树枝,重复不断的在沟中快速来回摩擦,这就叫做钻木取火。   这样的摩擦比钻孔后来回搓动棍子要来的不伤手,她目不转睛盯着顶端,等着有一瞬那草绒被摩擦出来的热量点燃,可许久过去,都没什么反应。   可她浑身都酸透了,停下来后双臂就像是灌了铅一样再也使不上劲,刚才挖沟的时候就够费劲了。   正当温如意打算撸起袖子再战时,身旁传来了厉其琛的声音:“这些草不行。”   温如意一愣,怎么会不行,这些是她找到最为干燥的东西了,这些若不行,那些枯叶就更不行了,她虽第一次做这种事,但对其原理还是知道一些的,用干燥柔软的东西做火引子,点燃后再放到柴火堆里。   温如意不死心,又尝试了一次。   “……”眼见着摩擦的树枝少了一截,温如意有些想哭,夜里的温度是越降越低了,别看她现在不觉得冷,那是因为她一直在用力,一旦安静下来,很快会被寒冷侵蚀。   再者,厉其琛受的伤不轻,失了这么多的血,他没说,温如意也看得出他脸色越来越不对。   温如意只能求助于他:“这些没用的话,那什么可以?妾身现在就去找。”   厉其琛言简意赅,说了两个字:“用纸。”   温如意一怔,下意识朝四周看去,这是在野外啊,树倒是有很多,哪里会有纸。   这个念头闪过后,温如意想到了什么,猛地一震。   ……   半个时辰后,寂静无声的树林内,未有火燃树枝发出的轻微响动,啵的一声,有柴火从火堆中蹦出来,落到了温如意抱膝的前方,温如意望着那火堆,眼眶微红。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感动呢,历经大半个时辰,耗费了这么的力气,终于把火给生起来了,此时感受着这暖意,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可实际上呢,温如意快心疼哭了。   银子,她的银子,整整四张银票啊,二百两银子啊,就这么一把火没了,天底下有这么贵的火堆么,用银票做火银,二百两银子就这么哗一下没了,变成一堆灰烬,连个边角都没留下。   温如意胸闷气短,感觉自己要厥过去了。   她的银子,二百两银子……   温如意抬手揉了下眼睛,更红了,视线还盯着那火堆,仿佛里面烧着的就是一堆银子,银光闪闪,被火苗给吞没,最后化为灰烬。   钻心的痛。   早知道这些银票会用在这上面,她就不应该让豆蔻去钱馆里兑换,她要不兑换这银票,这二百两银子这会儿还好好留在小庭院内,她的匣子里,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灰都找不到。   温如意抓起一旁的树枝扔到火堆里,缩回手后,搭在膝盖上,下巴扣在上面,呆呆看着火堆。   这一幕落到厉其琛眼里,变成了委屈。   好似进府以来都不曾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从她在腰封内衬的中掏出银票时,那肉疼和不舍就一直在她眼底来回的转悠,没有停过。   之后将银票揉烂的动作,又让她咬牙忍受了许多的煎熬,到出现火星子,引了银票,担心会灭掉,用三张银票将火苗引起时,她那神色,简直是在要她的命。   树枝柴火引燃后,就不怕它会灭掉了,她便保持着这姿势,一直坐到了现在,期间脸上闪过多种情绪,心疼,难过,不舍,还有懊恼,后悔。   厉其琛出生二十几年,还没见过谁失去钱财后露出过这么丰富的表情。   像是折损了千百万两,叫人不忍继续往下看。   厉其琛轻咳了声,坐在那儿的温如意反应的很快,忙转身查看:“王爷您不舒服?”   “无碍。”   确认了他没事,温如意转回去,下巴又扣回膝盖上去了,呆呆看着火堆,脸上其实也有多委屈的神情,可就是这姿势这反应,叫人觉得她可怜极了。   也是头一回有了拿人没办法的感觉,厉其琛无奈:“银子不会没有。”   温如意倏地转过头,那反应比听到他咳嗽还快,眨了下眼:“真的?”   当然是假的,到钱馆存下的银子,所给的银票就是依据,没了这个又不知身份的很难取回来,但厉其琛知道眼下这话绝不能讲,遂他点点头:“嗯。”   “可是钱馆的掌柜说,银票丢了银子也就拿不出来了。”登了身份的或许还能想想办法,但她当时为了图逃跑时方便,不留下任何痕迹,存的时候根本没有登记,就是谁拿了这银票过去就能取银子的,连银票都没有的话,钱馆哪儿要如何信她。   “不会。”   不喜形于色的厉其琛,情绪都放在心里了,温如意自然看不出来,再者,她想不到他会为了哄自己捏造这么个谎出来,理所当然的将这件事放在厉其琛是土生土长的古人,他肯定比自己清楚些,若是假的何必骗她。   温如意看着他,半响,她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些。   厉其琛抬了下手:“过来。”   温如意松开手,朝他挪过去,他这边的位置距离火堆不近不远,比她刚才坐的地方舒服多了。   厉其琛让她过去后也没说什么,似乎就只是让她靠在那儿,温如意最初心里还惦记着不能挨他太近,可没多久,在火堆的烘烤下,累了半宿,花光力气的她,靠在那儿睡着了。   厉其琛尚还能腾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扶她,轻轻一动,她便靠在了他肩膀上,是真的累坏了,她也就轻哼了下,半梦半醒的。   “不怕了?”   睡梦中她轻轻嘟囔:“你也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厉其琛:这次不走,以后就别想走了……   ☆、055.意外惊喜   温如意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纷乱的脚步踩踏过地面, 朝小坡这儿越来越近, 将她惊起,心咚咚咚的跳。   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清明到没有丝毫的睡意, 他一直是醒着的。   厉其琛眼底的冷静多少降低了温如意心中的担忧,她朝火堆看去,此时再要把火掐掉, 冒出来的烟就够引人注意的了,温如意轻轻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 他们背后那小坡就传来了声音:“找到了!”   继而是更为急促的纷乱脚步,一群人冲到了这小坑上面, 是晋王世子他们, 温如意微绷着的身子这才完全松懈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温如意坐上了下山的马车。   天还灰蒙蒙的,寅时过半,除了车轱辘声外,其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温如意扭头看马车内, 一夜未睡的厉其琛, 此时眯着眼,正在休憩。   他在林子内应该是没有合眼过,倒是她最后支撑不住睡着了,刚才上马车时范延皓还拎着个大夫给他诊了脉, 伤势不小,但好在没什么并发症,只是失血过多虚弱了些,不能动。   这倒是与温如意过去接到的那些剧本套路都不一样。   按着以往拍戏的经历,通常情况下,男女主一同落难,到最后都会只剩下他们二人,这就是增进感情的绝佳大好时机,古装剧的编剧必定会在这一次独处中大展神技。   按着剧情,其中必定是要有一方受伤的,受了伤必定会出现昏迷高烧中毒之类的症状,继而另一方就会去寻药,贴心照顾,再来为其吸毒,最后另一方也会中毒,等待救援,相互依偎。   这时有什么误会的,或者原来是敌对的,小冤家,没感情的,都能生出情愫来。   若是生出情愫的时间需要一天,那隔天便有人回来营救,若是需要三天,那便是三天才会被人找到,即便是他们落难的地方再好找,也得将这剧情凑足了才行。   经历过这么一场磨难后,两个人的感情会极速升温,这才落难存在的意义。   可到了他们这儿,别人弄伤个胳膊都能发高烧昏迷加中毒,他的腰腹被捅了血洞,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没什么大碍,更别说增进感情了,温如意此时觉得自己想要逃跑的念头已经在他面前暴露无遗,莫说情愫,躲都来不及,心心念念着熬过这阵子就能解放。   果然没有电视剧那么夸张。   温如意看向窗外,黎明已至,灰蒙蒙的天渐渐转亮,远处的景致看的清楚了些,还是他们来时经过的路,破败的村子,荒无人烟。   ……   天亮时才回到莞城,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了大夫来看病,毕竟受伤的是定北王,这事儿传回京都城,随行的官员包括莞城这些官员都会因为定北王被刺伤一事被罪责,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全力请最好的大夫前来看诊,争取让这伤势减轻一些。   但一刻钟不到,这些大夫就都被赶出来了,随即晋王世子他们被叫了进去,包括傅大人他们在内,屋外就留了云阳他们守着。   慧夫人闻讯而来,看到温如意站在外面,关切的拉住了她,左右看了看,见她没有受伤这才稍稍放心了些,继而看向紧闭着的门:“王爷受伤了?你们在西桥镇那儿出了什么事?”   “嗯。”温如意将小坡着火的事与她说了一遍,但具体如何引起的火灾,她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不过看晋王世子他们都好好的,小坡那儿应该是顺利的。   慧夫人听的心惊胆战:“怎么会这样,孙大人怎么会刺伤他。”   听她的口气似乎是很不可思议,温如意转头:“孙大人与王爷相识?”   “我是听世子说起的,西桥镇那儿新上任的主簿大人,还是往上托到了世子他们这儿,由王爷点头推荐的,按理说应该感激王爷的啊。”   这就解释了王爷的伤为什么会这么重,他的身手不差,警惕心也不低,但对于求到自己这里,点过头的,戒心总归低一些,加上那时混乱,这才导致了腰腹的伤。   相当于他提拔,虽说不是亲自出面的,这要都信不得,他活的也太不安稳了。   温如意看着紧闭的门,说不上同情,毕竟他身处高位,得到的多付出的自然也多,但就是觉得这王爷当的也挺艰难,远没有看到的这么风光肆意,他在这些官员面前摆出来的模样,和与晋王世子他们独处时又是不同。   温如意想到一句话:位高权重,受人忌惮。   “如此一来,不知道还会在莞城呆多久。”慧夫人的话再度传来,显得忧心忡忡,“这件事传回京都城,肯定要严查。”   严查起来,那便要牵扯到一些人,前阵子赵国公府的事还没停息下来,牵连了这么多官员,年关将至,又要生事。   两个人在门外呆了会儿,豆蔻送来了暖手的炉子:“夫人,厨房里刚送了些吃的过来,您累了一宿,先吃一些。”   慧夫人也在一旁劝:“是啊,你先吃一些,要不然会病的。”   温如意点点头,正要转身跟着豆蔻去厢房,主屋的门忽然开了,范延皓神色微凝走了出来。   若换做是厉其琛神色微凝,温如意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他时常这样,但范二少整日里都是笑眯眯的,鲜少如此,温如意看到他这样,心跟着一提,该不会失血过多不治身亡了吧!   范延皓还真朝她走过来。   温如意捏紧着双手,也就几秒的功夫,心里把厉其琛出事之后的去路给想了好几条,末了咯噔了下,她和他一块儿进的林子,这些人要是落不着好,她岂不是更惨?   那他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温如意急切道:“王爷怎么样了?”   范延皓看着她,神情有些复杂,半响才道:“王爷没事。”   没事你摆这个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干什么!   温如意松了一口气:“范大人可是有心事?”   范延皓的神情更复杂了:“我要先行回京都城复命。”   温如意点点头,十分诚挚的关切:“范大人此去一路小心。”可千万别在中途出了什么事才好。   范延皓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嘴角微动着,说道:“多谢温夫人关心,这些天里还请夫人好好照顾王爷。”   温如意微福了福身,范延皓欲言又止,最后对慧夫人说了几句话,又交代了云阳一些事,没作停留,带着几个收下匆忙离开府宅。   ……   温如意再见到厉其琛时已是傍晚,拖着这副重伤的身子,他竟与这些官员闭门商议了半天,这些一夜未睡的官员离开时都显了憔悴相,靠在床榻上的他除了没什么血色之外,看起来反而是精神最好的一个。   豆蔻放下食盒出去了,温如意走到床旁关切:“王爷饿了吧,大夫说您如今只能吃些清淡的,我让厨房里熬了些药粥,您尝尝。”   温如意将粥端过来,舀了些吹了吹,抬手递到他嘴边。   厉其琛没作声,看着她,须臾,张口将粥吃了下去。   “好吃吗?”温如意拿了帕子替他掩了下嘴角,抬头看他,“听世子说是莞城中最好的大夫开的方子,其中添了许多味,但闻着却不冲。”   温如意的神情显得很关切,从眼神到肢体动作,无一不散发着这样的气息,这一喂一擦的动作显得特别自然,就像是相处多时的夫妻,就连这喂的频率都保持的恰好。   但厉其琛却看的明白她这些小心思,把他照顾好了,回莞城之后皇上与太后迁怒下来,才好保全自己。   思及,厉其琛淡淡道:“太淡。”   温如意的动作都没有丝毫的停滞,将帕子放在膝间,吹了吹调羹内的粥递给他:“您现在得吃清淡些。”恢复的越快越好啊。   “是么。”   “是啊,您看,傅大人他们离开时候都有些憔悴,一夜没睡,王爷您更该好好休息,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的。”温如意叨念着,粥喂过了大半才停止,想着食盒里还放了些点心,“再吃些点心?”   温如意又给喂了几个水晶饺,喝下半碗汤,期间数次表达了病人应该好好休息的理念,最后,端了水洗漱过后,温如意准备离开留他好好休息,一直没说话的厉其琛开口:“磨墨。”   为了他方便看公文,云阳早就挪了一张桌子到床边,上面放了不少卷宗,虽说不能伸手可得,但这些事都是云阳和云束在旁侍奉的,现在怎么要她来磨墨。   温如意还是照做了,在砚台中倒了些水,拿起墨棒缓缓磨起来,抬头看去,厉其琛下床了,温如意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坐在了桌前。   担心他会着凉,温如意取了架子上的外套给他披上,又叫云阳进来多添一个暖盆,重新沏了热茶,屋子里陷入了寂静。   只有纸卷翻动的声音,厉其琛面前放了几张工程图,他翻来覆去看着,一面在旁边的书册上书写。   他垂眸沉思的样子,没有太多表情,这样的他反倒是少了平日里令人敬而远之的气场,多添了书卷气,很是吸引人。   温如意微怔了怔,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站了有小半个时辰,厉其琛没抬头,温如意有些累了,更多的是觉得无聊,视线往那工程图上看去,与她之前为客栈所绘的图相比,简直是天地的差别。   这就像是用机器打出来的图案,不论是字还是所描绘的,看着都很工整,温如意在图纸上看到了西桥镇,往左一段距离便是受灾的村子,温如意记起在屋棚的事:“王爷,严武他们可救下来了?”   厉其琛嗯了声:“来人。”   云阳推开门:“王爷。”   “去请世子和傅大人。”   一刻钟后,温如意得以解脱离开了主屋。   候在外面的豆蔻忙给她披上了氅子:“夫人。”   温如意抬头看屋檐外,这才发现天黑了,她竟在屋里呆了这么久。   回过头看主屋,怕是又要一宿。   这天晚上温如意睡的不□□稳,人虽是累的,却因为有心事,夜半时候半梦半醒的,时不时想起慧夫人说过的话,再加上范二少离开时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清楚。   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直到天快亮时温如意才真正的睡熟,等到第二天早晨醒来,莞城府衙那儿忽然传来了孙大人在牢中中毒身亡的消息。   厉其琛有伤在身不便前去,这件事便落到了晋王世子身上,来回奔走了两日,查知有人买通狱卒,暗中在送去给犯人的吃食里动了手脚,导致孙大人中毒身亡,再往下查,还牵出了衙门里的几个小吏。   与纵火的事关联起来,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消息传回来后,府中这几日的气氛不太好,知府李大人每每前来,都是愁眉苦脸的离开,孙大人中毒身亡的案子在查到那几个小吏后也没有继续。   四天之后,厉其琛忽然决定启程回京都。   ……   莞城一行不到半月就结束了,他们尚未回城,定北王在莞城遭刺受伤的事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所以在马车抵达定北王府时,温如意才下马车就被等候多时的吴侧妃她们给挤到了一旁,要不是后面的陈小婉扶住了她,温如意还得往后退。   一抬头,厉其琛还没下马车,两边已经围满了人,有的担忧,有的红了眼眶,乔语兰那眼泪都落下来了。   温如意看向一旁的陈小婉:“你不去看看?”   “等王爷进府了也不迟。”陈小婉拉着她往旁边靠,看她神色如常,放心了些,“你没事就好,你都不知道,这些天京都城中传疯了,就在七八天前,忠勇侯府的二少爷天没亮快马加鞭进城,一路朝皇宫去的,早朝时将此事禀报给了皇上,皇上知晓后大怒,即刻让刑部派人去了莞城,听闻他进城时还带着伤的。”   温如意一怔,范大人出发时明明没有受伤,难道路上又遭了袭击?   正想时厉其琛从马车上下来了,这会儿吴侧妃她们倒是不敢凑那么近,都跟在后面,视线没从他身上挪开过,跟着进了王府大门。   温如意和陈小婉落在了后面,陈小婉还在说范二少回城的事:“你们在莞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小婉脸上满是好奇,这与她平日里的所表现的没有什么不同,没什么坏心眼,也没有额外的意思,单纯就是好奇,可她是王爷的小妾啊,她温如意一路从莞城跟过来,知悉情况所以不担心,她陈小婉和吴侧妃她们一样,都在王府里等着的,刚刚看着王爷就这么进去,她竟更关心他们在莞城发生了什么,装也要装一下的不是。   温如意看了她一会儿:“小婉,你不关心王爷的伤吗?”   “关心啊,所以我才问你。”陈小婉没觉得哪里不妥,挽着她往里面走。   “你不是说京都城中都传遍了。”   “是啊,这些天都在说王爷在莞城遇刺的事,但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清楚,你说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王爷下手,王爷可是奉了皇上之命前去办事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如意的那句话,陈小婉没像刚刚那样追问的勤快,而是自言自语的疑惑起来。   “你这个包打听都不清楚的,我就更不懂了。”温如意笑着掐了她的脸颊,“怎么瘦了?”   陈小婉捂了脸颊:“整天卯时起来,能不瘦么。”   温如意脸上的笑意渐渐凝住,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宫里派嬷嬷来王府教导她们学规矩,为期一个月,而她前去莞城时才是学的第二天,这么算下来,现在一个月还没过去!   “宫里两位嬷嬷还在?”   “还有十来天呢。”   温如意干笑:“你们学到哪儿了?”   “规矩礼仪都学完了,前两日派了个绣娘过来,这几日应该是要学女红了,你算回来的恰是时候,不用站那些规矩,我记得你比我们都早学女红,这些对你不成问题。”   “……”什么不成问题,问题大了,学规矩站姿那不过是身体累,睡一觉就缓过去了,要是学女红,那才叫暗无天日。   陈小婉一扭头看到温如意脸色不佳:“你不舒服?”   “之前不是应该学了的。”她没记错啊,走的那天有提起过之后要学女红,她还庆幸终于可以避开了,怎么听她的意思还没学。   “本来是要学的,但宫里不是在准备太后的寿诞,绣娘都去帮忙了,所以往后延了半个月。”陈小婉笑道,“所以我说你来的恰是时候啊,要是之前就学了,这些天就该学那些规矩,你看我都累瘦了。”   温如意呵呵笑着,脸上挤着那抹笑,回到王府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累瘦总比生不如死好啊。   只可惜陈小婉无法体会到温如意的心境,在前去琢园看王爷的路上,一直在为她庆幸,女红而已,对她们而言,真不是什么难事啊。   到了琢园后,温如意还是没能近王爷的身,确切的说,她只能候在门口。   除了吴侧妃在屋内,余下的人都在廊上,包括乔语兰和如茵她们,纵使很想进屋,此时也不敢贸然,因为宫里来人了。   先是太后娘娘派人前来探望,人还没走,皇上派了身边的齐公公,带了不少探望礼,随后皇后也派了人,进进出出直到天色暗下来还没走,那还不算听闻定北王回王府的官员往这儿送的礼。   这时屋内,送走了太后娘娘派来的嬷嬷,吴媚儿看了眼外面候着的这些妾室,软着声道:“王爷,苏嬷嬷年事已高,夜里不必辛劳,不如由妾身留下来陪您。”   厉其琛摆手:“不必。”   吴媚儿看了眼床榻边上立着的五陵屏,揪了下帕子,嘴唇微抿,等了片刻后又道:“底下这些丫鬟侍奉的总归不如意,还是让几位妹妹来侍奉?”   厉其琛眉眼微动,吴媚儿的心跟着一紧,似是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了,在听到王爷说了句“不用”后,吴媚儿微绷情绪放松了下来,至少还没如她想的那样,在莞城的半个月里,温如意还没让王爷宠到那地步。   “听闻王爷受伤,大家都很担心,如今王爷回来了,我们总算是能放下心来,王爷您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妾身让大家明日再来。”   厉其琛淡淡嗯了声,眯上眼没再说话。   吴媚儿福了福身后退出去,到了门口后,看着涌上来的乔语兰她们,端着神色道:“王爷累了,已经歇下,你们都回去罢。”   每个人脸上都是欲言又止的,既想进去看看,最好是坐在床前如泣如诉的表达一下对王爷的关切和思念之情,但又说不出口,吴娘娘说王爷已经歇下,她们若是硬要进去,反而不讨喜。   乔语兰的反应很快,毛遂自荐了起来:“娘娘,不如妾身留下吧,就外面候着。”就算是不能进屋侍奉,留在外面照看,明早也能第一个见到王爷。   吴媚儿看了她一眼,视线略过去,从温如意身上扫过,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温夫人,这一路长途跋涉回来,累了吧,早些回去休息,你不用留在这儿了。”   求之不得啊,温如意福了福身,垂眸恭顺:“是。”   转过身朝着琢园的出口走去,在身后传来吴侧妃说要安排这些妾室在外留守时,温如意是越走越快。   吴媚儿倒是有些意外,她原本想温如意肯定不会愿离开的,都准备了一套说辞来劝她,没想到她走的这么干脆。   不过干脆些也好,王爷没有让她留下来侍奉,说明对府里的这些人还是一视同仁的,莞城那半月的相处,没她想的那么严重。   思及此处,收回了视线,吴媚儿看着留下的这些人:“今夜就先由乔夫人守着,明日再换。”   ……   琢园是怎么一副献殷勤的画面温如意不在意,回到小庭院后,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吃过张大娘煮的面,又吃了两屉的点心,温如意心满意足的埋进了被窝中。   虽说才来了半年不到,但没有比此时更想念小庭院了,温如意半点都不担心琢园那儿,沾枕睡着后,也没想到,第二天迎接她的除了学女红之外,还有一道圣旨。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昨天太累了,就没写完o(╥﹏╥)o   ☆、056.侧妃娘娘   圣旨到来时, 温如意正在小厅内努力的和针线战斗, 当隔壁的陈小婉已经开始绣花, 温如意还在穿针引线。   穿针引线不难,除非是眼瞎手抖, 怎么也不会在这上面栽跟头, 可看的人太多,廖嬷嬷对她这个中途离开,隔了大半个月才回来的小妾十分的关注, 继而就是那绣娘,恰好从那边看过来到她这儿, 见她还捏着针没穿过去,脾气很好问了句:“温夫人昨夜是不是没睡好?”   温如意第四次尝试没成功, 有些沮丧的放下手:“昨夜因为担心王爷的伤, 没睡着。”   这话没毛病,王爷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为他的妾室,担心的睡不着觉这很正常,也责怪不得什么啊。   廖嬷嬷她们来王府大半个月也没有刻意为难过谁, 听温如意这么说后, 这位绣娘笑着从温如意手中拿过了针线, 直接替她穿了过去:“一夜没睡是容易眼花,越是想穿过去越不容易,来,直接绣。”   温如意虚笑着, 接过了穿好绣线的针,拿起放在桌上的绷架,看着上面绘好的图案,捏着针,深吸了一口气。   绣娘在旁微笑望着她。   一秒……十秒……   温如意在她们的注视下压力很大,再加上绣娘在这儿,陈小婉她们也看向了自己,甭说是什么眼神了,光是这么多道视线就够她紧张的,温如意下针时手都是抖的,大家的视线也跟着那针走下去,直到针尖戳在了线条上,沉下去一半。   四周一片寂静。   温如意敏锐的感觉到哪里不太对,沉下去的针又迅速的拔了起来,脑海中飞速回想原身做女红的画面,视线随即落在绷架上,她弄错了,第一针是要从背面往正面戳,要不然线头就露在正面了。   当她将针从背面戳上来时,针尖在绷架上露出了一半,那些视线才去了一半,又重新低头自己绣起来。   温如意微松了一口气,将针捏起,终于完成了初始的第一针。   绣的好看对温如意来说太难,但上下这么刺几下,她还是能够糊弄的,见她开始绣了,绣娘也没有在她身边停留很久,朝旁边走去,温如意身上的视线终于都消散了。   而接下来的半刻钟,温如意坐如针毡,因为绣的线快没了,二来,再这么直线式的往下绣,都要蔓延出画线的边界,可温如意不知道怎么收回来。   就是那种感觉,脑海中明明是知道该怎么绣的,可她这个一窍不懂的人,没法控制好自己的手,按所想的去做,就和下厨一样,纸上谈兵一百分的温如意,实际操作能力要减去九十。   温如意抬起头,绣娘快走过来了。   再看旁边陈小婉的绷架上已经栩栩如生的有了一朵花,人家开始绣蝴蝶了!   不行,不管明天如何,今天一定得蒙混过去,温如意盯着□□的针,心中有了主意。   绣娘朝温如意这儿走来,越来越近,正当温如意咬牙准备刺一下手指,然后直接晕过去时。   小厅外传来了高喊声:“圣旨到——”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看出去,要起身去厅外接旨,太过于入神的温如意还在犹豫要不要刺这一针。   一旁陈小婉轻杵了她一下:“还愣着做什么,出去接旨了。”   这一撞,将温如意捏在右手上的针直接给撞向了手指,那一声噗嗤是来自温如意的内心,心尖猛地戳痛了下。   陈小婉没注意她被针刺到了,忙将她拉起来往外面赶:“这可是圣旨。”若是去迟了那就是大不敬。   虽然针很快拔了,但温如意觉得特别疼,跟着大家在出了小厅在外面跪下,吴侧妃从香园匆匆赶过来,跪在了众人的前面。   负责宣旨的是昨天来探望过的齐公公,胖嘟嘟的样子笑起来更添了一分喜气,他望了一圈跪着的人,继而看向圣旨:“温如意上前听旨。”   众人一愣,脸上的神情都起了变化。   吴媚儿很快压下了讶异,视线朝后撇去,温如意有些懵懵的起身,叫她做什么?   齐公公笑眯眯道:“温夫人,上前听旨。”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温如意从人群里出来,走到了前面,但前头的位置已经被吴媚儿给跪着了。   要让手拿圣旨的齐公公往后退肯定是不可能的,也不能并排跪着领旨,未有吴媚儿起身到一旁去,将位置让给温如意才可以。   可要吴媚儿退下去让出位置,就好像是让出了这一府之主的位置一样,叫人挠心挠肺的难受,她倒是想问这圣旨为何要让温如意一个妾室来接,根本不合规矩,但她不敢开口。   气氛静止了几秒,齐公公脸上的笑意依旧,吴媚儿动了。   她垂着头,往后退了两步,直接卡在了乔玉兰和还有一个小妾的中间,没有进去,瞧着她也是比她们更靠前一些。   齐公公可不会管王府里这些置气的事,他对温如意和气道:“温夫人,来罢。”   温如意在最前面跪了下来。   温如意的表情显得从容,心里早就翻腾开了,让她接旨,要宣布什么?应该不会是坏事,若是要她的命,早拖去刑部了怎么还会兴师动众颁个旨意下来。   各种各样的事儿都想了,温如意的耳畔忽然传来了‘救了王爷一命,功不可没’这样一句话。   莫说是温如意,在她身后的吴侧妃她们都愣住了,她救了王爷?这怎么可能!   温如意微仰起头,嘴角微动,特别的想问,她那不算救王爷啊,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才是被救的那个,要是留在小坡上的话,这会儿没死也受伤了。   还没将这句话消化掉,很快齐公公又扔下了一弹。   “特封其为二品侧妃,赐宫牌。”   话音刚落,整个定北王府的前院,炸锅了。   乔语兰几乎是冲口而出:“这怎么可能!”看向温如意的眼神里满是不置信,等到旁人使劲拉她时才后知后觉旨意还没悬完,又急忙跪下来,脸色煞白,满是震撼。   吴媚儿的震撼还要来的更大,但她好歹是官家女子,见过大场面,知道不能在这样的场合时态,可纵使如此,她那放置在腿上的双手克制不住发抖。   她前面的温如意,半点都没有感觉到众人的震撼,她直接呆掉了。   温如意抬头看齐公公,怔怔着神情,了解她的人就知道她这会儿是完全懵逼。   温如意的脑海中各处此时都凝住了,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想法如冻结了一般,只有一个缩小版的她在这些东西之间来回蹦跳,叫嚣着:“二品侧妃,为什么要封我为二品侧妃,二品侧妃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夫人,接旨了。”   这样的话重复了三遍,齐公公看着温如意那毫无遮掩的呆相,委实是有些喜欢她,这小憨样可这比那些官家小姐真实多了,肯舍命救王爷,对王爷必定也是真心实意的。   脑海中的小人儿叫嚣到吐血身亡,温如意猛的回神,接旨?哦,接旨!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她伸出手,齐公公将旨意放到她手上,又扶了她一把,将放着宫牌的绣囊放到她手里:“恭喜温侧妃。”   温如意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位皇上身边的红人公公称的是自己,她忙冲他福身:“多谢公公。”   “温侧妃,此次莞城王爷遇刺,多亏了你将王爷救上马车,若不是你急中生智扶王爷进了林子躲藏,王爷可能就要在山下再遭偷袭,那时王爷已经受伤昏迷,怕是躲不过去的。”齐公公以前是在先帝跟前侍奉的,后来侍奉当今皇上,算起来也是两朝的老公公了,定北王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多一分君臣之外的关切。   而齐公公早年入宫前也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温如意从市井出来,身上没沾着官家小姐那些子娇气,城府也不深,加上她所做的这些事,自然高看她几分。   “城府不深”的温如意用了许久才消化他说的话,这是要将所有功劳都归给她了?   吴媚儿她们也都起来了,接了旨意后按理是要留公公喝茶的,但齐公公赶着回宫,吴媚儿强撑着笑容,叫人封了红包给齐公公:“劳烦公公走这一趟了。”   “这是老奴应该做的。”齐公公笑呵呵的收下了红包,叫人将礼单递上来,指了指刚才几个小太监抬进来的几口箱子,“这些是太后娘娘和皇上赏赐给温侧妃的。”   送了齐公公离开后,这院子里一瞬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照道理她们是妾,温如意被封了侧妃,此时就应该恭贺她,从今往后她的品级是与吴侧妃一样的。   不,从那齐公公待她的态度和王爷对她的宠爱,在这王府里,她的地位或许还要高过吴侧妃。   想到这一点的几个妾室,朝吴侧妃看去,这礼到底该不该行?   吴侧妃铁青着脸色,一言不发。   而温如意,一心在看齐公公刚才说的赏赐,这几口箱子里到底藏了多少银子?   最后还是一同出来领旨的廖嬷嬷她们先行开了口,连那绣娘在内,三个人向温如意行了个礼:“恭喜温侧妃。”   温如意扭头看她们,未等接话,站在吴媚儿身后不远处的乔语兰冲了出来,狰狞着神色大喊道:“温如意你是使了什么狐媚计策迷惑了王爷,你这个!”   反应迅速的齐嬷嬷即刻捂住了她的嘴,魁梧的身材此时便起了作用,乔语兰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一下就被拿捏住了,只剩呜呜声,脸色涨红。   廖嬷嬷冷冷道:“这半月的规矩看来你都白学了,辱骂侧妃娘娘是什么罪责你可记得?”   乔语兰呜呜着说不出话来,看着廖嬷嬷,继而视线抛向吴侧妃求助,她当然记得了,她比谁都清楚这些规矩,当初她可是把这些都背熟了的。   廖嬷嬷无动于衷:“看来乔夫人忘性太大,不记得了,这可不行,来人,上刑凳!”   乔语兰吓的浑身一抖,辱骂侧妃的罪责,仗二十,罚闭门思过一月。 作者有话要说:  温如意:什么,侧妃!那我以后还能不能走了…… 豆蔻:夫人,太后娘娘赏赐了黄金五百两 温如意:……快拿来我看看!!!!!!   ☆、057.本王高兴   廖嬷嬷她们来的时候只有三个人, 并没有带什么人手, 但她们奉的是太后娘娘之命, 行的又是教导规矩的事,所以指使得动定北王府里的下人。   听廖嬷嬷一声令下后, 在院里候着的两个老妈子即刻带人抬来了刑凳。   那与温如意拍戏中看到的没太大不同, 比长凳更宽一些,能够容纳人的身子趴在上面;前面的凳脚上绑有绳子,用来固定住犯人挣扎逃脱。   温如意看着齐嬷嬷将乔语兰强压在了刑凳上, 平日里令人羡慕的纤瘦身形,此时是丝毫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两个老妈子将她挣扎的手绑在了凳脚上,腰间和双脚也都绑住, 齐嬷嬷这才松开捂着乔语兰嘴巴的手。   “娘娘救我, 娘娘救我啊。”松开手的刹那,乔语兰冲着吴媚儿的方向大喊,此时是真的怕了,众目睽睽之下被绑在这儿已经是很丢人了,再要挨上二十杖, 她会没命的。   吴媚儿看着这场面, 尽力克制着神色, 袖口下的拳头死死握紧着。   就算是温如意被封为侧妃,她吴媚儿还是这王府里执掌一半中馈的人,乔语兰是王府的妾室,要罚她难道不该经由她点头, 廖嬷嬷直接越过了她下令处罚,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可吴媚儿也清楚一件事,廖嬷嬷是在替温如意立威,她虽是丝毫没有背景,但她救了王爷一命,皇家感激她,封她做侧妃,在这王府中,别人就不能对她不敬。   吴媚儿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憋着一股气,难以宣泄。   过了会儿,她撑着那笑意对廖嬷嬷道:“廖嬷嬷,二十杖下去,怕是之后那些人里连这些规矩都没法继续学了。”   “娘娘,之后那些天学的都是工技活,乔夫人连之前那些规矩都没记住,学这些又有何用。”廖嬷嬷凝着神色提醒,“圣旨都还没供奉起来,乔夫人就敢冲撞,这还只是在王府里,若是在外头,丢的可不止是她自己的脸面。”   吴媚儿神情一震,真是好大的罪。   话说到这份上,吴媚儿要再说好话,就显得她不识轻重了,这一沉默,那边棍子已经落下。   乔语兰满脸的眼泪,叫的声嘶力竭。   “娘娘,娘娘救我,好痛。”   “不要打了,娘娘……”   到后来声音渐渐小下去,眼眶红肿的脸上,痛已经有些麻木,整个人像是要晕厥过去,进气少出气多。   没了她的叫喊声,周围安静之后只剩下棍子打下去的声音,是重物击打在肉上,很闷沉,却特别厚实,那种疼,光是用眼睛看就能够感受到,陈小婉她们站在一旁吓的不轻。   对温如意来说,触动更大。   乔语兰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个讯息,传达到温如意这儿,在不断提醒着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地方,她觉得乔语兰当众被绑在凳子上打的奄奄一息,特别不像个人。   她不圣母,只是眼前的这些,冲撞了她二三十年来所形成的观念,令她特别的不舒服。   打到最后几杖时,乔语兰昏迷了过去,即便是比衙门里的棍子要细一些,普通人十五棍就够受的,更何况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人。   廖嬷嬷和齐嬷嬷她们无动于衷,打完之后叫人松绑,把乔语兰抬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而留在原地的那刑凳,带给了其余那些妾室极大的震撼。   领完旨挨完罚,还没到结束的时间,大家还得去小厅内接着做女红,温如意也跟着要往里走,绣娘笑着拦住了她:“您如今是侧妃娘娘了,不必学这些。”   听到这个,温如意心中的阴郁扫了一半,不确定道:“之后的都不必学了?”   “那是自然,即便是娘娘要学,也会有人到您这儿侍奉教导,您如今可是王府的侧妃。”如今这王府里没有正妃,她与吴侧妃都是二品,哪有让她再与这些妾室一起学的道理。   在这些宫嬷嬷眼中,温如意如今的地位可拔高了许多,至少在王爷娶正妃前,她还是很能说得上话的,再者她正受宠呢。   温如意心里乐坏了,嘴上还与绣娘道了谢,心想着这回应该可以直接回小庭院了吧,那边廖嬷嬷提醒道:“您该去向王爷谢恩。”   于是温如意向吴媚儿点头致意后带着豆蔻离开了这边的小厅。   吴媚儿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处,对廖嬷嬷她们笑道:“有劳几位嬷嬷了。”   廖嬷嬷向吴媚儿行礼:“恭送娘娘。”   吴媚儿最后看了眼小厅内,带着两个丫鬟转身离开了这边的院子。   回到香园后,吴媚儿再没能控制住,发了好大一顿火。   知画端了重新沏的茶进来,看到内屋中一片狼藉,眼神示意跪着的两个小丫鬟赶紧出去,小心跨过了砸碎在地的花瓶碎片,将茶盘放到桌上,倒了一杯后递到吴媚儿身旁劝道:“娘娘,您别气坏了身子,一个市井出身的,哪值得娘娘您为她这般生气。”   “市井出身,我们都小瞧她了,进府前闹投河自尽,进府后还用爬墙离开来吸引王爷的注意,她的那份心思,怕是比谁都要深,去了一趟莞城还得了这样的好处,她现在是圣旨亲封的侧妃,这王府里面,今后可没人敢得罪她了!”   吴媚儿是越说越气,接过知画手中的杯盏,喝了两口,用力甩在了地上,狰着神情。   她吴媚儿三年前进府时都没有一道旨意,她温如意如今倒是风光,又是圣旨又是赏赐,还让那几位嬷嬷如此对待,就连那齐公公对她都这么客气。   谁不知道乔语兰是她的人,今天这一罚,从今往后她颜面何存,在这王府里如何立足!   “娘娘,那温如意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救王爷一命,她肯定是使了什么计谋。”   “王爷遇袭一事是真,她能使什么计谋。”吴媚儿神情一顿,那温如意一不会武功二只是个市井出来的,眼界如此浅薄,的确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救王爷,那这圣旨又为何而来。   有什么在她脑海中一闪而已,这样的想法生出后,吴媚儿的眼眸中泛着不置信:“绝不可能!”王爷绝不可能为了让她做侧妃,故意在这件事上谎报功劳,晋王世子和忠勇侯府二少爷都在,还有那么多的官员,若是假的早就传开了。   吴媚儿用力掐进了坐塌上的褥子:“她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只是运气好,那样危机的关头,她救了王爷,除了这个,不会有别的原因。   “娘娘。”知画被她这变幻的神情吓着了,宽慰她道,“娘娘,那温如意是字都不识几个的人能懂什么,今后王府里肯定还是娘娘您做主的。”   吴媚儿垂眸,泄愤够了沉静下来:“出了这屋子,不许直呼她的名讳,该怎么行礼就怎么行礼,不要让人家觉得我香园里的人没规矩。”   “是。”了解吴媚儿性子的知画,知道娘娘这么开口,砸东西这事儿算是翻过去了,“要不要奴婢去汀兰院看看。”   “也好,你去一趟。”   “是。”   ……   这厢琢园,温如意进屋,看到靠坐在塌上的厉其琛,再看他身旁小桌上摆着的书册,即便是受了伤,也不肯好好养着的,说的就是他了。   温如意行了礼:“妾身谢王爷恩典。”   厉其琛朝她摆了下手,温如意上前到他身旁,厉其琛看着她,声音显得有些沉:“谢什么?”   多谢你将我塑造成了个救命恩人,将上马车和中途躲藏的功劳都归结到了她身上,最后还弄了个侧妃,对于那圣旨上的内容,温如意真的很心虚啊。   可嘴上,温如意低垂着头还在羞涩:“多谢王爷抬爱。”   对他们两个人而言,这还真是一件摆上桌的事,厉其琛也知道她没这么大的功,温如意更清楚自己做过些什么,但心照不宣的,谁都没提圣旨下达的缘由是什么。   要问厉其琛为什么,恐怕他会以“本王高兴”直接打发回来,那还不如不提。   厉其琛抬起手,候在身旁的云阳抱了个匣子过来,并不高,一本书册的大小,温如意在他的手艺下抽开了上面的夹板,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几张契纸。   之前她见过莞城府宅的房契,与这很是相似,难道这也是房契。   “这是东巷口的一间铺子。”   温如意拿起第一张才发现,底下的都是图纸,她粗粗看了下,面积不小,还有三层之多,开酒楼都绰绰有余。   “王爷是要卖掉?”   “你不是要开脂粉铺。”厉其琛搁在桌上的手轻轻点着桌子,一下一下,瞧着十分惬意,“赏给你。”   温如意一愣,赏给她?这么大的铺子?   她即刻在脑海里算了一笔账,三进宅院值多少钱,东巷中最为热闹的一片地方,这么大的铺面值多少钱,就这么送给她了?   有时候拿的多了温如意心里也会不安,莞城那儿只说要她打理,到这儿直接赏给她。   “王爷,这太贵重了。”她今日刚得了赏赐,那边都还没来得及回去看。   “补那四张银票。”   “……”那才二百两银子啊,这铺子少说都上千两了,这怎么能比。   可这铺子,是温如意想要的,有了它就真的能实现她在莞城时的想法。   温如意心里还是挺纠结的,几番喉咙里就要蹦出婉拒的话来,可又舍不得。   这时,耳畔又传了他甚为淡然的一句话:“侧妃能自由出入王府。”      ☆、058.还要生孩子      想开脂粉铺子的事, 温如意只说过一次, 还是在莞城的时候, 那天她和慧夫人出去闲逛时买了一堆瓶瓶罐罐,他过来时问起, 自己随口说的。   那时虽是怀了让他出钱出人力的心思, 但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之后去了西桥镇那些天里,温如意就将这计划放在了将来离开王府之后, 毕竟她是个妾室,不能随意出入王府。   可如今他这番话, 就如那圣旨中所宣的一样,往她头顶砸下来, 前者是懵逼, 后者却是欣喜。   她可以自由定北王府!   厉其琛的眼底,她很努力的在克制激动,可对她而言实在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再努力克制,那欣喜还是洋溢在了脸上, 她抬起头看他, 怕自己做梦呢, 眼神闪闪发着光,不确信道:“真的?”   厉其琛执起书卷,遮了半边脸,嘴角微扬, 声音还是沉沉的:“侧妃可以自行出入王府,圣旨赏赐的宫牌,你还可以入宫求见。”   温如意微怔了怔,正欲开口,外面传来了云阳的禀报,范大人求见。   下了朝就过来,想必是有要紧的事,温如意的谢恩告一段落,福身后离开屋子,在屋外的台阶下见到了范延皓。   套着衣服的手臂看起来很粗大,像是里面裹了厚厚的纱布夹了板,用布条绕过脖子将手臂吊了起来,整个人比从莞城离开时瘦了些,温如意能想象到那几日快马加鞭回京都城,途中又遭偷袭,这几日应该还忙着查王爷遇刺一事,没有停歇下来过。   不过他还是那副嬉笑的神情,看到温如意后笑眯眯打招呼:“如今该称您为侧妃娘娘了。”   温如意也习惯他说法的方式,当初爬墙那一回,遇到的就是他,于是关切:“范大人的伤可好些了?”   “小伤。”范延皓不甚在意,见温如意看的是自己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家中长辈担心,其实不严重。”   “那就好,王爷正等着,您请进。”温如意侧身让开,范延皓点了点头,走上台阶后三两步进了屋,温如意望着禁闭的门,不知为,有种莫名的情绪。   一刻钟后,小庭院内,温如意趴在桌上,面前是摆在绣囊内的宫牌,而厉其琛说过的话,不断在她脑海里回响。   这小半年里一直致力于离开这里的温如意,头一次产生了迟疑,原本穿越到这儿,她的眼前至始至终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离开这儿,自由自在的生活。   而现在,突如其来的这道圣旨让她至今为止还都有些蒙圈,厉其琛对她有新鲜感是一回事,可他不蠢啊,反之还聪明的很,综她这些日子来的观察,他看似行事乖张,却有着一定章法,他不会图新鲜图有趣到这份上,将功劳都归结到她头上,让她做侧妃,毕竟侧妃和妾室虽说都在正王妃之下,但差别还是很大的,还有品级在。   这就好比,假若他是储君的话,侧妃的身份将来是直接能晋升为妃乃至贵妃的品级,他这么做又是为何呢。   温如意的心中是有一杆秤的,她从来都认定那样一个真理,得到的东西越多,付出的也会越多,换言之,别人给你的越多,他肯定也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   厉其琛赏摇钱树也好,让她打理莞城的宅子也罢,看得出都是兴致使然,可封侧妃就不一样了,圣旨下了之后他还准备了别的赏赐,就是自己提过一回的脂粉铺。   临时起意送的东西,和预先准备好,前者随性,后者多少用了些心思,温如意怕的就是这心思背后的用意。   豆蔻走了进来,见她趴了许久了,一直呆呆看着桌上的绣囊,笑着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娘娘,您不高兴么。”   温如意伸手缓缓滑着面前的杯子边沿,半响:“豆蔻,你说为什么要封我做侧妃呢。”   “王爷是喜欢您啊,虽说奴婢之前没有侍奉过别的夫人,但在王府里呆了这么多年,娘娘您是最得王爷喜欢的,再者舒娘娘的身子一直不好,由您来帮衬不也挺好。”   温如意一怔:“说起来,我可从未见过这位舒娘娘。”听陈小婉提起过,听吴侧妃提起过,豆蔻也偶尔会说,但从没见过真人,出去参加宴会也好,送别王爷也好,这就是个活在别人话中的人。   “舒娘娘进府很早,比吴娘娘还早,但因她身体不好的缘故,久居景清院,几乎不出门,府中大小宴会都不会参加,宫宴也甚少去,厨房内还有专门的老妈子为她煎药。”   身体不好,一直要这么养着:“王爷当初为何带她进府?”   “舒娘娘是四年前王爷从建州带回来的,说是个清伶。”豆蔻不由低声了几分,“奴婢听厨房里的老妈子说,舒娘娘其实是罪臣之后,抄家后被发配到了建州做清ji,原来也不姓舒的,也有说她就是个琴艺出众的清伶。”   封一个清伶做侧妃,厉其琛是有够喜欢她的,各项礼仪都给省了,养在景清院内,这架势,可不输她。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之后,温如意心里无端松了一口气,厉其琛能够封一个烟花女子做侧妃,这已经够出格的了,那他封她一个清白人家出身的做侧妃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了,他赏给那舒娘娘的东西肯定也不少,那这脂粉铺子肯定算不得什么。   想到这儿,温如意从琢园离开后,心里头堵着的那一块,突然通畅,拿起豆蔻刚斟好茶的杯子。   豆蔻是眼见着自家夫人精神一下好了起来,笑着补充了句:“娘娘,往后待王妃进门,您若能为王爷生下一儿半女,往后的日子就更顺当了。”   话音刚落豆蔻就听到了自家娘娘的咳嗽声,一转头,温如意被一口茶给呛的,扶着桌子咳的满脸通红。   “娘娘!”豆蔻忙给她抚背,拿了帕子擦去落在衣服上的水迹。   温如意抓了她的手,呛咳的说不出话来,喉咙里热辣辣的,她真是被那自由出入王府的惊喜给冲昏了头,险些把这件事给忘了,封了侧妃有了品级就和陈小婉她们不一样了啊,即便是王爷今后娶了正妃,她也不会被遣散。   “娘娘。”豆蔻见她脸色不太对,抚了几下背后又递了水,温如意刚要去接,门口那儿传来了苏嬷嬷的声音,叫人抬来了太后娘娘的赏赐。   温如意摆手让豆蔻去迎,起身看着一个个抬进来的箱子,接过苏嬷嬷递上来的礼单后,眼眸微张,咳嗽声都止住了,心中即刻展开了一场拉锯。   礼单上为首的赏赐——黄金五百两   ……   苏嬷嬷她们并没有给温如意很多时间去想,礼单和赏赐送过来之后,不多时,苏嬷嬷又带人抬了一些新的家具物什过来,将原来屋子里的一些都替换了去。   傍晚时,苏嬷嬷领了十来个丫鬟前来,要温如意再挑四个丫鬟下来侍奉,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侧妃身边得多一些人侍奉,待到天色暗下来时,小庭院内一下热闹了许多。   添了两个内侍的丫鬟,两个粗使丫头,又添了个老妈子,小庭院内原本空着的几间屋子都给收拾了干净,安顿下来后,那老妈子领着两个粗使丫头,将小庭院后头荒废了许久的小厨房给收拾了一遍,天黑时过来禀报,说是明日再找林管事派人来重新砌过,往后想吃点什么,就能在自己院里开个小灶。   每月的份例往上添了三十两,豆蔻和绿芽两个人的月例也跟着涨了二钱,这一晚,已经拜倒在赏赐下的温如意,是在算着自己的小资产中睡过去的。   第二天一早,刚吃过早食,林管事便带了人过来砌小厨房,顺带着,问起温如意,东巷那儿的铺子要怎么办。   温如意扭头问豆蔻:“琢园那儿是不是有客人?”   “张大人清早过来,还留在琢园。”   温如意想了下,对着林管事笑着问道:“林管事如今可有空?不如我们去东巷瞧瞧?”   即便是封了侧妃,温如意的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到了林管事这儿听着却很舒坦,他果真是没看错人,王爷对温娘娘是格外的宠,这才进府多久就成了侧妃,换做别人,一辈子都熬不到这位置。   虽说莞城的事是个契机,可要没王爷点这个头,就算是她丢了半条性命,这都不一定能封妃,所以说,到底还得看王爷的意思。   想到此,林管事笑呵呵的应下:“外头天冷,小的先去准备,到时派人来请,娘娘再出来也不迟。”   待遇有了明显提高的温如意微笑着颔首:“有劳了,绿芽,去送送林管事。”   半个时辰之后,温如意在前往东巷的马车上。   十一月末的京都城已有了要下雪的征兆,这样的天格外冷,街上走着的人行色匆匆,戴着厚实的帽子,脖子都缩进了衣领内,双手插在袖中,就露了一双眼和鼻子,呵出的气都凝成了雾。   行了一段路后快到东巷,温如意闻到了香味,掀开小窗看去,多了不少叫卖声,萦绕到她鼻子下,都是因为垂涎的味道。   深知自家主子爱好的豆蔻叫了声林管事,马车停了下来,外面架了梯子,豆蔻替温如意罩上氅子,戴上暖手的袖套,自己先下了马车,再将厚厚的帘子拉开,扶温如意下马车。   初冬冻日天里,华贵的马车上走下一位衣着不凡的女子,与街上行色匆匆的人比起来,就显得格外突兀。   加上这女子精致的样貌,一瞬就夺了许多人的眼球,温如意在下地时轻轻那一踩,眉头微蹙间的神态都惹了些人叹息,这是哪家的夫人,生的这般绝美。   温如意朝东巷那边看去,这记忆里走了十几年的巷子,对现在的温如意来说陌生的很,林管事在前头笑着拘了个姿势请她过去,温如意朝豆蔻示意了下,跟着他往前走。   后边儿的豆蔻已经出现在路边的那家红豆糕摊前,搓着手笑眯眯道:“老板,要两块红豆糕,刚出炉的。”   “都是刚出炉的,您看还热气腾腾的。”老板从温如意那儿收回了视线,麻利的给她用油纸包了两块红豆糕,递给她笑着问道,“小心点拿,姑娘,刚刚那位是你家夫人?”   “不是夫人,是我家娘娘。”豆蔻拿出铜钱放在板子上,“整好。”   这摊附近人挺多,听她说娘娘,不免好奇:“谁家的娘娘啊。”就带这么几个仆人。   豆蔻朝他们看去,笑意一收,轻哼:“我家娘娘是定北王府的!”说罢,豆蔻转过身追去。   可这红豆糕摊炸锅了,因为有人认出来,这丫鬟口里的娘娘,是温家那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o(╥﹏╥)o——凉子昨天浑身过敏,今早又去医院了,荨麻疹,o(╥﹏╥)o,还不能用太热的水洗澡,难怪昨天晚上洗了个烫呼呼的热水澡后,一整晚凉子就都处在想找一棵树摩擦一下后背的冲动中,后半夜痒到怀疑人生。 得了个教训:家中要备一些抗过敏的药,要不然像凉子这样,白熬了一晚上,o(╥﹏╥)o   ☆、059.生财大计   说起东巷温家,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前是因为温家的豆腐, 远近闻名是一绝,近几年来添了个豆腐西施, 温家的大姑娘, 出落的亭亭玉立,那模样俊俏的,可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   四个月前温家又添了件事, 她那家踏破门槛来求娶,谁都没看上的大姑娘, 被定北王爷给看中了,纳进府做了王府小妾, 来抬人当天就先闹了一出跳河自尽, 后来还是被送上了轿子抬去了。   当时多少人唏嘘,要不是温家两老都离世了,以他们对这女儿的疼爱,断然不肯让她进王府做什么小妾,可如今是大哥做主, 而那温家嫂子又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上百两的银子登时就眼红了。   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也就只能这么私底下说说, 谁也不敢去定北王府门口喊说你这小妾是抢来的,人家不肯还闹过跳河自尽。   如今几个月过去,还时常是有人说起,一是怀念温如意的手艺, 二便是每每提及都要感叹一番,京都城中的百姓都知道定北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温家那大姑娘去了王府日子肯定不好过,末了,便是可惜这么一位好姑娘。   如今有人认出她来,这些人讨论起来,有人摇头:“像是像,温家那丫头模样也俊俏,可没她这么……”那人停顿了好几下,书读的少,用不出措辞来,最后涨红着脸道,“你们没听见那丫鬟说的么,温家那丫头怎么可能做侧妃,这肯定是哪家小姐嫁进王府做了侧妃。”   “我看像啊。”一旁也有人执意认为那就是温家大姑娘,从小看到大,就是换了个妆容也能认出来啊。   “我也觉得是,就是瞧着那样,似乎又和以前不太一样。”   这些人站在红豆糕摊子前说的不一样,其实就是温如意的气质变得不一样了,换一身衣衫会像是换了个人,而这身躯下的里子换了,整个人呈现出来的气质便会不同,即便是温如意再想刻画,在这些认识十多年的老街坊眼中,还是看出了不同。   再者,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半年前的姑娘家,举手投足又平添了不一样的风情,他们自然觉得不相像。   但最为重要的是侧妃这名头,让他们难以置信,温家就是做卖豆腐生意的,卖了几十年了,什么家底大家都清楚,就这样温家大姑娘怎么可能做侧妃么,再者,做了侧妃那么大的事,哪能不传到温家来,这妾和侧妃可不一样,那温家就真的要飞黄腾达了!   这厢大冷天大家凑在热腾腾蒸篓前讨论的激烈,那边温如意已经走到了铺子所在的位置。   在东巷街头的位置,因为横了一条巷子,所以铺子呈现的是两面对路的状态,不论从哪个方向走都很容易被人看到,地址位置很好。   温如意从豆蔻手中接过第二个红豆糕,走上台阶,林管事已经推开了门,里面很干净,像是刚收拾过没多久,椅子全收起来架在了桌子上,那边的柜子后面一排的柜子虽说已经清空,但看样子这里以前是个酒楼。   温如意环顾四周,一楼可以有两个用处,一半用来卖胭脂水粉,另一半做成一个个的小招待室,至于这楼梯么,温如意看向林管事上去的位置,从那儿上去的话,最好是从另一处下来直接到达招待的地方,这样有足够的私密性,是这些思想保守的古代女性所需要的。   至于二楼么……   正想时,林管事在楼上请示:“娘娘,您可是要上来瞧瞧?”   豆蔻扶了温如意走上去,空落的二楼因为东西被搬空了,都是一间间开着门的包房,这更如温如意的意思,包房不必改,正中间重新规划一下,还有那三楼。   温如意朝后面的方向走去,从窗户看出去,看到了个院子,这院子不大,但起了几间平屋还是可以的。   温如意一面看,心中渐渐有了规划,林管事从三楼下来,在旁跟随,等温如意走到沿街的窗户边上时,笑着请示:“娘娘,您有什么需改动的,尽管吩咐小的。”   “如今的确是有两件事要先办。”温如意指了指院子的方向,“那边起三间屋子,每间砌四张床,第二间,麻烦林管事替我去寻一下,哪边的牙婆子有年纪大一些的姑娘,十三四五的年纪就好。”   “娘娘您要几个?”   “招二十个,第一模样要端庄,第二,其手要柔软好看,太硬可不好。”   “是。”林管事虽说不太明白温侧妃要做什么,但他够聪明,执行便是,“小的这就去安排,到时候娘娘您可是要亲自挑选?”   “嗯。”温如意点点头,从窗户望出去,这间铺子的位置是真的好,东巷街头,还在横穿的巷子上,印象中这条巷子出去是与另外的街市相同的,这样的铺子,想不看到都难。   普通的三进宅得五六百两银子,京都城中稍微热闹些的街市,最普通的铺子也得好几百两银子,像她如今所站着的,价格更得往上翻好几翻。   对温如意来说,这不是厉其琛送了她千两银子这么简单,而是她能够用这铺子做很多事,这间铺子十分的如她的意,比她当初所设想的还要好。   将铺子里里外外看过后,温如意心中有数,从铺子出来后,快临近正午,东巷这儿又是新一轮的热闹。   对温如意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现在的她其实才是第一回到这里,闻着时不时传过来的香气,温如意起了意,想进去逛逛。   一刻钟后温如意手中又换了一样吃食,是刚刚煎好的萝卜饼,咬一口,面粉中混着萝卜丝的鲜味,佐料咸香,还能从中尝出萝卜的微甜,搭配着煎的有些苏酥脆的边角部分,好吃的温如意险些吞舌头。   几口就把一个吃完了,豆蔻给她递上另外两个,认真的提醒:“夫人,这些就先带回府去,您等会儿还能吃别的。”   再好的胃口也有吃饱的时候,温如意看着她怀里的一些吃食,觉得她的建议十分中肯,要是在半路就吃饱了,那多可惜。   温如意吃完手里的两个后,才走几步路又闻到了香味,这回似乎是浓浓的葱香,林管事在旁介绍:“南街那儿有很多大铺子,东街这儿吃食多,前头就是如意斋了。”   “这如意斋都开到莞城了。”之前慧夫人带她出去逛时也到过如意斋。   “如意斋是白家底下的,祖辈是从宫里出来的御厨,这么多年一家开着一家,可不止是莞城,建州那儿都有。”林管事还不忘恭维一下温如意,“莞城那客栈,按娘娘说的,顺水之下,可能开好几家。”   “林管事,客栈修好后就能择个吉日开张了,按着我之前与你说的,人可都请好了?”   “都请好了,按娘娘吩咐的找的,您说的那木牌也已经差人做妥了,您说的那样,的确是不好仿。”   “不好仿,也会有人仿,但林管事,有人要真花了心思要弄这牌子便宜些住店,于我们而言也是稳赚不赔的,毕竟不便宜,一晚能赶上普通客栈两夜。”   温如意让林管事定制了一批类似住店会员的牌子,在中间另外造了些工艺下去,比较难仿。   但这也只是做给那些住店的客人看的,在这个没有防伪标识的年代,许多东西容易仿造,牌子也一样,对温如意而言,只要来住店,给个会员折扣都是无妨,左右价格也不便宜,你乐意防止个假的来住更贵的客栈,那她哪儿会拦。   林管事听着直点头,心里又佩服上了一层,温家豆腐摊儿生意那么好,一定也有娘娘的功劳。   走了一半路后温如意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路还是熟悉的都没有问题,眼前看到的也都还是东巷,但就因为刚刚林管事说有一处巷子内的蜜饯特别好吃,温如意跟着拐进来,等走回街市上的大路,正好错过温家的豆腐摊。   回头看其实还能看到温家豆腐摊挂着的旗子,但这么远的距离,人来人往的,若非刻意看,豆腐摊那儿是不会注意到她这边。   林管事的神情还是很如常,并没有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妥,要让温如意来做决定的话,她其实也不愿意见原主的大哥大嫂,干脆的,温如意就当是没想到这茬,挑了颗蜜饯送到嘴里,往如意斋继续走。   才不过走了几步路,温如意就被人叫住了,扭头过去,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子,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   其中小的还眼泪汪汪,见温如意回头后,直接三两步冲了过来,豆蔻赶不及拦呢,就扑倒了温如意的怀里,哭腔道:“姑姑,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七八岁的孩子冲劲不小,温如意被他撞的后退了步,待他抬起头后仔细看,呵,这白净俊秀的小脸,真的是一点都不像她那便宜大嫂,倒是与她有几分相似。   那边的大侄子没冲过来,看神情也是很高兴的,与怀里这个比起来,他多了分憨厚劲。   不知道是因为血缘关系,受了原身的影响,还是因为两副这样的样貌,温如意一下便喜欢上了这兄弟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你们猜如意是要做啥子~   ☆、060.冤家路窄   这样的认亲画面多少引了一些人注意, 加上这是在东巷, 温家那俩小子谁不认识呢, 如今小的扑到一个美貌女子身上喊姑姑,这厢, 便有人把温如意给认出来了。   这不是温家大姑娘么。   有一个就有两个, 正中午东巷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在过去一段路就是温家的豆腐摊了,温如意自从进了定北王府后就从没回过东巷, 如今见她穿的华贵,瞧着是过的十分不错的样子, 于是大家就更好奇了,都想知道她在定北王府过的怎么样。   此时红豆糕摊儿上的事还没传到这儿, 温如意见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拉上小侄子,冲大侄子一招手,转身走了几步进了如意斋。   一刻钟后,如意斋二楼的包厢内,桌上摆了七八屉热腾腾的点心, 桌旁的小炉子上还煨着一锅清汤, 屋子里飘散着的都是香味, 勾起人的食欲来。   温如意很想大快朵颐,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儿的比莞城那儿更为正宗些,光是闻着味儿就忍不了了, 不愧是宫廷御厨所传承的。   可温如意两次提起筷子都夹不下手,为什么呢,坐在对面两个乖巧的孩子,一直在看她,那目光,是生怕她再不见了。   温实和温寻这两个孩子是真的很乖,温如意的记忆里,他们就是很听话的。   温实出生时温如意才六岁,大哥两口子忙着接手摊子上的事,温实算是跟在温如意屁股后面长大的,到了温寻出生,温如意照顾他便更多了,所以他们与温如意一直就很亲近。   温如意跳河自杀那日,两兄弟都在上学,等下学回来姑姑早就被抬进定北王府了,温实年长,就只问了几句,心里难过也不会表现的很明显,温寻却哭闹了好一阵子,但这都无法改变姑姑回不来这个事实。   今天是温寻贪吃,去街头那儿买红豆糕时听他们说起姑姑在这儿,东西都不要了直接赶去书堂里找温实,而平日里读书甚为用功的温实,在听弟弟说姑姑来了东巷也不镇定了,向先生告了价,急忙和弟弟回来找人。   沿路打听并不难找,在经过自己家的豆腐摊后,走了不多时,就找到往如意斋这儿过来的温如意,找到了她之后,便是一错不错看着她。   “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温如意叹了声,这么盯着也不是办法啊,伸手夹了鱼粉糕到他们碗里,笑眯眯道,“快尝尝。”   温实夹起来尝了一口就放下了,温寻还眼巴巴望着她:“姑姑,你还回家么。”   桌下的温实拉了下弟弟的衣袖,抬头问:“姑姑是不是等会儿就要回王府去?”   温大东的模样随了过世的温父,不粗狂,却很普通,温如意随了温母,青出于蓝,而温大东的两个儿子,既没随爹也没随娘,样貌是随了祖母,和温如意生的有几分相像,皮肤是一样的白皙,将来长大了模样肯定差不了。   而此时,这样添着稚气的脸庞,温如意委实不忍他们伤心,于是委婉道:“姑姑已经进了王府,不便回家去。”   “姑姑不愿意去王府的,让爹娘把银子还给定北王府,这样姑姑就可以回家了。”温寻原本并不知道温家收了银子的事,还是在某一天书堂中有人拿此事嘲笑他,说他用的书册笔墨,穿的衣服都是温家将姑姑卖给定北王府的得来的钱,和同学打过一架后,温寻就跑回家让王氏把银子拿去还给定北王府,这自然免不了再挨一顿揍,可温寻那心思可没歇,一直觉得银子还了姑姑就能回来。   温如意微怔了怔,光是原身那些记忆温如意就能够想得到大嫂王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加上那日去王府求见,更是觉得此人奇葩,要么不沾上,一旦沾上就比蚂蟥还要难甩脱,可她这两个儿子的性子半个都没随她,反倒是温寻做的那些事,能把王氏气的不轻。   这个问题温如意很快释然了,大侄子是温如意的母亲养着,跟在温如意屁股后面长大的,小的更是温如意带大的,两个人的性子自然随了与他们长期相处的温如意。   温如意示意豆蔻给他们舀一碗清汤:“我在王府里过的挺好,你们不用担心,来,可别浪费了这些。”   好与不好很明显,温如意的状态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若是真有什么事,可摆不出这样的神情来。   兄弟俩到底是年纪小,温如意哄了会儿,这就将要问王氏讨银子将温如意带回家的念头给熄下去了,肯定温如意不会马上走,被香味侵袭许久的温寻,终于忍不住动了筷子。   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叫豆蔻再去底下瞧瞧有什么新出炉的,一面催着他们多吃一些,自己也跟着夹了几样爱吃的。   第六筷的四喜肉丸送入口时,两道视线又定在了温如意身上,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笑看着他们:“不好吃?”   温实摇了摇头没有作声,温寻吃的嘴唇上都是油花,疑惑道:“姑姑,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肉了,以往看到这些荤腥的,你可都不会多动筷子。”   “人的口味总是会变得。”温如意淡定的放下筷子,正好豆蔻进来,便叫她把屉子放到他们两个人面前,“多吃一点。”多吃点才好堵住你们的嘴啊。   “以前姑姑多吃一块肉都会犯恶心。”温寻小声嘀咕,拿了一颗流沙包咬了口,觉得好吃,递了一块给温实。   温如意是肉食动物,以往拍戏要保持身材没办法,穿越过来后仗着这幅好身材,除了入夜少吃之外,其余时候温如意都没有顾忌,她笑着解释:“王府里的厨子烧的菜很不错,多吃了也就习惯了。”   兄弟俩听温如意这么说,便是信了,谁让姑姑说的话都是对的,改了就改了。   约莫吃了一刻钟,温如意的离开了,她还得去钱馆,便将桌上余下没吃完的打包,让他们带回去,若是饿了也能应急。   一行人走下楼后,外面围着的人群吓到了温如意:这是什么情况。   数不清多少人在屋外,其中还有熟人脸,这些人就是冲着温如意二来的,尤其是在刚刚得知温如意被封了侧妃,这么大的事竟是毫无声息,怎么可能呢。   “如意啊,我是你六叔公家的七婶,你出生时的裹身的布还是我替你剪的。”   “我米铺的三婶,这都多少日子没见了,那天你被抬去王府时也没去送送你,如今是回来看看?”   “要不去我那铺子坐坐,我那儿地方大,平日里你不是常在杨婶这儿扯布。”   “去我那儿也成,就在这对面,近的很。”   “你家的铺子哪有我家的亲,咱可是开在豆腐摊儿隔壁,几十年老邻居了,看着如意长大的……”   七嘴八舌的话传到温如意耳朵里,她已经被这什么叔叔婶婶,哪边的叔公哪边的舅婆给弄混了,就算是翻遍温如意的记忆,她也对叔公的家的谁没有印象。   上赶子来攀亲戚,图的可不就是个利字。   温如意瞧他们这架势,大抵是知道了她如今是侧妃不是个妾,套近乎来了。   不用温如意开口,林管事已经叫人将围在外面的人遣散,正要出去,远远的,从温家豆腐摊儿那里,匆匆忙忙赶过来一道身影,脸上的神情急切的很。   不一会儿,王氏气喘吁吁的赶到了如意斋门口,她不是没有看到两个儿子,但首先的是和温如意打招呼,脸上堆满了笑意,与她半刻钟前听到说自己那小姑子成了侧妃时的诧异不同,整个人的气场都软和下来:“如意啊,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倒叫我比他们这俩小子晚知晓。”   说罢,嗔了两个儿子一眼:“姑姑回来也不说,先生教的都扔背后了是不是,还不快请姑姑回家去。”   王氏这一招可使的好,既摆脱这些无端跳出来的三姑六婆,又叫温如意不好拒绝两个侄子,只要把人请回了家,这要问的要说的,都是自家关起门来,别人可占不到便宜。   换做以前的温如意,恐怕是吃的透透的,毕竟温如意疼爱两个侄子,那还是她的家,可温如意偏生不想让她如意,她喜欢这两个孩子有的是办法对他们好,去温家绝不可能。   温如意露着为难道:“大嫂,这一趟出来是得了吴娘娘的额外应允,就两个时辰,如今快到了,得回去了,要不坏了规矩可不好。”   说罢并没有给王氏回话的机会,转身对温寻道:“姑姑要走了,随你娘回去。”   之前一直缠着温如意的温寻,这会儿也不知道为何,变得特别听话,走到温实身旁,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塞给温如意:“这是罗大夫给姑姑磨的。”   温如意怔了怔,她想起来,她有腿凉的毛病,是这几年来为了帮大哥,每天起早贪黑的忙,制豆腐的屋内又是整日的潮湿,闹出了这么个不大不小,却捂不住热的毛病,以往偶尔会觉得腿酸涨,后来进了王府每天都是日上三竿才起来,加上温如意好动,就没有再犯。   罗大夫的药是好,但不便宜,这么一小瓶恐怕他们两个在私底下攒了许久才攒出来。   他之前是觉得自己会再多陪一会儿,所以一直默默藏着没拿出来。   温如意心中有所触动,原身那一跳不值,这两个侄子倒是挺值。   “好。”温如意笑着将瓶子收下,想了下,身上也没什么可以赠给男孩子的,便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温寻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转身走到大哥身旁,冲着王氏道:“娘,我们回去吧,爹还在铺子里忙。”   王氏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说什么笑眯眯是不能叫她听见的,再说,走什么走,这要走了下回呢,她后来再去王府求见,可就不让进了。   “如意啊,你大哥挺想你的,你就回家看看。”   “大嫂,我不能迟回。”   “你不是封了侧妃,怎么这点主都拿不住。”   王氏见她半分犹豫都没有,说走就要走,急着脱口而出,但说完后王氏就开始后悔了,她这么堂而皇之的喊出口,岂不是人人都要知道了。   温如意冷冷看着她,她这话说的,倒像是她温如意忘恩负义,做了侧妃就不顾念亲情,家都不肯回:“大嫂将我送去定北王府的时候就没想过,我这样的身份,要如何在王府中生存下去。”   王氏脸上的笑意微僵,有些尴尬:“不是大嫂送你去,而是他们派了人过来接你。”   “所以才说大嫂你根本没想过。”温如意的语气很淡,不是看死了她,而是在这位大嫂眼中,她只看得上银子,哪里会想她在王府过的如何。   王氏脸上的神情更尴尬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皮再厚也撑不住。   “如意!”   这时正前方那儿传来了叫喊声,温如意抬起头看去,见是金怡,脸上的笑意微展,但在看到她身后的人时,笑意都还没收回去了,那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又袭了上来。   ☆、061.这是要绿啊   尽管心里很难受, 但温如意如今能够自然的处理面部表情, 至少表面看起来, 不像过去那样难以控制。   金怡和顾君瑜一块走了过来,温如意便将视线定在了金怡的身上, 这又好受了些, 尽管余光处还有他的身影。   “如意。”金怡上来便拉住了温如意,瞧着这儿人多,又见温家大嫂, 心下就猜到了如意的为难,便快口道, “咱们去丰景楼。”   看热闹的不嫌事多,温如意看那边还想着要把自己带去温家的王氏, 看来今天这马车是不容易上去了。   于是温如意点头:“好啊。”   金怡扭头对顾君瑜道:“表哥, 你若着急就先行去书局罢,到时候我直接去顾家看姑母。”   顾君瑜温和的脾气:“无妨,接你一同过去。”   温如意一怔,他还要跟着一块儿来?   顾家离这儿有些远,顾君瑜从小到大都是先为别人考虑的性子, 所以他这么说, 金怡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只是看向了温如意,表哥是无碍,如意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心里叫翻天的温如意若是知道金怡这会儿的担心,肯定是要摇着她的肩膀让顾君瑜快点离开, 但这话由她说出口不妥,显得她多么在意。   温如意轻笑着婉拒:“你有事先去忙,改日再聚也不迟,你若得空,到王府里来。”   “不忙,我就是替我爹娘去顾府看看姑姑,也不差这半个时辰,我可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金怡挽起她朝不远处的丰景楼走去。   在那儿看着的王氏有些着急,她可不想让温如意就这么走了,之前去定北王府什么都没捞到,如今这都在家门口了,还不能叫她进去的话,往后再想要有什么事让她帮忙,可就难了。   可就在她准备要上前再说几句时,温寻拉住了她:“娘,你过来了,爹一个人在铺子里忙得过来么。”   七岁的孩子个子小,力气倒不小,王氏暗着没有挣脱,转头轻呵:“臭小子你干什么!还不快放开!”   “这会儿生意好着,娘不去铺子里帮忙,那娘留在这儿,我和大哥过去。”温寻也没多拉扯,松开了手,转身对温实道,“大哥我们走罢。”   温寻干脆的和温实一起离开了,可等王氏回头去找温如意,就这点功夫,已经走了很远,再要追过去也来不及了。   周遭的人看到王氏这样的神情,其中便有人笑道:“温嫂子,你们家如意可出息,都成定北王府的侧妃了,怎么瞧着你不知道啊。”   “就是啊,这急匆匆的过来,我还以为她到东巷来先去过温家了。”   当初王氏将堪堪救活回来的温如意塞上马车送去定北王府的事,也就才发生在八月里,记忆犹新,人便是如此,温如意刚才在的时候都忙着攀关系,能捞着点好就捞着点,如今温如意走了,他们便想要看温家的笑话,尤其是王氏,当初那般做了,还指望那孩子继续孝敬回来不成。   “谁说我们不知道了,我们早就知道了。”王氏的神情有些尴尬,却依旧是强撑着笑意,对他们炫耀道,“王府里还差人送了东西过来,只不过如意她想来就是那样的性子,不喜宣扬,这才没说出去的。”   众人笑着,脸上的神情也是写足了意味,谁不知道温家大嫂的脾气,少给一文钱都能喊的整条街都听见,就上回温实在书堂里考了个前三,她就把这事儿给宣扬了整整三天,别提多得意了。   所以她真要知道如意封了侧妃,哪里还藏的住,恨不得全京都城都知道她老温家出了个王府侧妃,从此就要飞黄腾达了!   有些人瞧不过眼王氏这做人的姿态,从中道:“送了什么啊,王府太来的东西肯定不会寒酸,怎么没瞧见?”   “看刘爷你说的,就是咱们都没瞧见人王府把东西抬过来,温大嫂不是说了,如意那丫头不喜宣扬,估摸着是哪天夜里悄悄送的。”   明褒实贬,王氏就是再傻也听出来了,可又不能动怒,悻悻笑着,转身朝温家豆腐摊的方向快步走去,这边人很快也跟着散开了。   ……   这厢走到丰景楼,金怡让掌柜准备了个上厢房,就在丰景楼后院那儿,一间间坐落在回廊亭阁间,十分的雅致。   温如意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这些给吸引了,铺子很快就要装修,后院那儿虽然不能设这样的厢房,但可以设两个看台挖两个鱼池出来,到时小规模的弄些林园景致,让前来的客人赏赏风景也好。   一路上都是金怡在说话,素来爱说话的她,在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温如意,想说的话就更多了,像是把东巷这儿的八卦都给憋了要一次性说,谁家的狗儿猫儿下了几只崽她都记得,更别说谁家女儿出嫁,谁家寡妇偷人被逮了,说起来的时候和陈小婉像极了,但给温如意的感觉是不同的,金怡特别的纯粹。   走进厢房时她终于是觉得渴了,喝了两杯水,望着温如意,笑意收了几分:“听到定北王受伤的消息,我都吓坏了,你还跟着一块儿去了莞城,幸好没事,都说是你救了他太后娘娘才封你做侧妃,你怎么那么傻,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他有那么多人在还怕没人救么,你管他做什么。”   温如意因救定北王而获封侧妃的事也没瞒着,金怡有个做官夫人的姑姑,消息到底是比别人灵通些,但明明是一副担忧的口气,温如意却是笑了,除了她之外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这么说,让她自己保命要紧,管那定北王死活。   “你还笑呢,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心太善了,这回幸好你没事。”金怡朝站在门口那儿的表哥看了眼,声音放低了几分,“我知道你不愿进定北王府的,以前我还听说王爷娶正妃的时候会遣散些人,就那晋王世子,娶世子夫人时也遣散了,上回我本想问你的,不知怎么就给忘了,如今这般,你往后什么打算?”   温如意眉宇微动,当然是打算走!难道要留在这里给厉其琛生儿育女,一辈子绑在定北王府。   必须在攒够了银子后就走。   温如意笑了笑:“如今还没什么打算。”   “你这性子就是太温吞了,现在就得打算,多攒些银子,我娘说了,万事都比不过银子最实在,多攒一些傍身才安心,等将来你为王爷生下孩子,待他成亲,你就能跟着一块儿搬离王府。”   “……”温如意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想的够远的,将来等你出嫁,是不是也得将这银子给捏牢。”   “那还用说。”金怡瘪嘴,对她还是不太放心,抬起头又看向门口,声音悠远了几分,“表哥的婚事定下了,是户部侍郎府的四小姐。”   温如意下意识捏紧了帕子,原以为听到这样的事心中会再度难受,却不想那悲伤没有来袭,却是有股淡淡的惆怅感弥漫开来。   心中那股情绪悲伤的点似乎不是不能嫁给顾君瑜为妻。   那她悲伤的是什么。   温如意也跟着转过身去看,为了避嫌而开着的门,阳光斜入,顾君瑜站在那儿,阳光照耀了他全身,就如那日在西山寺的初见,清雅而立,干净透彻。   兴许是这画面有些美,温如意这么看着他,没生出悲悸来,反倒是有那种女儿家遇心上人的羞意,想看又不敢多看,而又忍不住看的情绪。   温如意忽然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梦中金怡带着她去偷偷见顾君瑜,躲在亭子外,大抵也是这样的场景,那时的温如意,心中生出的就是这样的情绪。   温如意的心中猛地咯噔了下,难道是那个原因?   金怡还在说顾君瑜的婚事,目的是想让温如意彻底放下,唯有心里放下了,在王府里才能让自己过的舒服一些,整日惦念着折磨的只有自己。   正说到婚期,眼前的温如意忽然起身了,金怡跟着抬起头:“如意,怎么了?”   “我看外面的花看的不错,想出去看看。”   温如意没有回头说了这么一句,金怡愣了愣,这天儿外面哪有什么花,有也给冻恹了,是不是她说的太猛了。   金怡也跟着起身想去安慰,但温如意已经走到门口了,也就是迈出去的那一刻,温如意脚下趔趄,人朝顾君瑜的方向摔去。   就是几秒钟的事,金怡赶过去时顾君瑜已经扶住她了,温如意半个身子摔在了他身上,他的左手,正好抓在她的右手上,用以让她支撑住。   “如意你怎么样,没事吧。”金怡也没太注意表哥是怎么扶着如意的,赶过来后直接拉过了温如意,那被顾君瑜握着的手便从他掌心里脱了出去。   微妙的,他的手指动了下,似是握拢,但只进行了一半,很快便放下了,关切的看着她们:“可要找个大夫看看?”   温如意摆了摆手,倚在金怡身上没作声,此时此刻,她的心是狂跳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说呢,姑娘家喜欢一个人多时,并且明白两个人是不会有什么结果,她做不成他的妻子,那她临死是最大的执念,除了想成为她的妻子之外,不就是想知道他是否与她喜欢他一样,喜欢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忙,一直没给大家送红包,今天补的差不多了,还剩几天明天补完。 凉子的荨麻疹好很多了,你们提的那些建议,我都记下了(听你们说这玩样不能药到病除,就感觉自己要悲催),感谢大家的关心,我会调整完自己现在这有点变态的更新时间点,o(╥﹏╥)o ———————————— 厉其琛:将本王的四十米大刀取来……   ☆、062.看着你演      温如意的猜想并不是没有依据, 这一份执念只有在面对顾君瑜时才有感觉。   她临死之前或许恨过家人, 或许恨过定北王府, 但这些都随着她的离世消散了,唯独留下了对顾君瑜的执念。   温如意的数个梦境中都梦到过原身对这一份暗藏感情的纠结, 既知道身份地位不匹配, 无法在一起,又不能断了这念想,因他喜而喜, 因他悲而悲,小心翼翼藏着在这份欢喜。   可女人啊, 既是不敢妄想,心中又会生些希望出来, 期盼他也是喜欢自己的, 这个念想,最后在她跳河自尽时成了遗憾。   金怡担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不是扭着脚了?”   温如意回了神,站起来,心中还未平定,笑着摇头:“走的太急了些, 不碍事的。”   顾君瑜在她们身后, 看着温如意, 视线微顿片刻:“医馆就在附近,还是过去看看吧。”   “真的没事。”温如意婉拒,“只是被绊了下,并没伤到。”   温如意连拒了几回, 他们也没再勉强,只不过那一摔,气氛有了些不同,倒不是说奇怪,而是有种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的感觉,就连性子大大咧咧的金怡都察觉到了,她很快对顾君瑜道:“表哥,我还想和如意说会儿话,要不你先去书局,再来接我去顾家。”   不知顾君瑜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没有像刚才来时的坚持,点了点头:“好。”   温如意目送他离开,微眯了眼,刚刚她跌倒时他扶住她时的细微反应,或许她想的办法,真的能够了却那执念。   “如意。”金怡叫了她好几声,从外面收回视线,有些担忧,“是不是我刚刚说的事,让你心里不舒服了?”   “这有什么好不舒服的,你也都是为了我好。”温如意回拉住了她的手,笑着,“你表哥的婚事定下来,也算是了却了顾夫人的一桩心事,我为他高兴。”   金怡微瘪了瘪嘴,你以往可从不说“你表哥”这样的字眼,但她没有说出口与,在她看来,如意总归是有些在意的。   “那就好,如今以你的身份,往后在定北王府也算是能有立足之地。”   温如意笑着,她可没想在定北王府呆一辈子,这立足之地谁爱要谁要。   两个人在丰景楼内呆了约莫半个时辰,已是下午,待顾君瑜来接时,温如意已经先行离开了。   金怡一个人站在屋檐下等,见表哥来了,兴致冲冲的将刚刚跑去如意斋买的糕点递给他:“刚出炉的,给姑姑吃,她不是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   顾君瑜朝她身侧看了下,接过她手中的盒子交给了随从,随口问:“如意走了?”   “嗯,她说要去一趟钱馆,就不陪我等了。”金怡朝马车凳走去,一面踩一面说,“我原还担心她在王府过不好,现在看来,那定北王应该也没有传言的那么难相处,他对如意挺好的。”   走了一半,金怡扭头过来看顾君瑜:“表哥,我记得你受邀去过定北王府的,之前开善寺的大典你也去了,定北王爷是什么样的人?”   定北王是个什么样的人,顾君瑜其实并不清楚,招贤宴上他并没有和定北王说上话,开善寺那日也就只有寥寥数语,谈不上熟识,但却因为这些事,结识了许多人。   就像方兄说的那样,能接到招贤宴的帖子就意味着步入了这个圈子,那日忠勇侯府的二公子主动与他结识之后,便有许多人开始向他送名帖结交邀请,其中的缘由可想而知。   但要说起表妹的这个问题,顾君瑜无从回答,许久,他缓缓道:“定北王爷,应当是个知人善用之人。”莞城堤坝一案,可见其手段。   很显然知人善用并不是金怡想要听到的答案,但转念一想,表哥又怎么会知道定北王在王府内院是什么样的,便没再问,弯下腰要钻进马车内,背后传来了顾君瑜的声音:“小怡,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   去过钱馆,回定北王府的路上,温如意一直在想要怎么办才能知道顾君瑜对原身的想法,不论是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终究是要顾君瑜亲口说出,让她听见看见,才能够起作用,否则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她根本感受不到。   办法很简单,要让顾君瑜开这个口却不太容易,温如意想来想去,还是由金怡出面最合适,到时候她可以躲在一旁,她只要能看得到他,就一定能够有所触动。   这比单独见他更合适,毕竟顾君瑜已经定下亲事,若是引起什么误会可不太好。   下马车时温如意还在计划什么时候邀金怡来一趟定北王府,前脚跨入大门门槛,右脚才抬起来,昨日才添到小庭院的丫鬟云苓急忙忙跑过来禀报:“娘娘,王爷派人请您过去。”   似乎是之前就等在这儿了,温如意见她这么着急:“什么时候说的?”   “正午时苏嬷嬷派了人去小庭院请您的。”   温如意一怔,难怪急成这样,这可都傍晚了,可今早出门的事厉其琛肯定知道啊,就算是琢园的人不禀报,暗中跟着她的人会不清楚么,怎么还派人去请。   一面想着,温如意加快脚步往琢园走去,那一瞬温如意并没有想到什么,她的注意力还在如何解决那‘□□’上,但等到了琢园,见到厉其琛后,他一句“今天可高兴”,一下将温如意给激醒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温如意正在帮他换药,心中也不禁要吐槽,府上太医和大夫每日都备着,换药这种事,谁来都能做的比她好,为什么还要她来,这些大夫候在外面和摆设有什么区别。   心里还在想着呢,耳畔就传来了他的声音,温如意抬起头,厉其琛显得很随意,从眼神到神情,瞧不出喜怒。   可温如意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今天她在东巷遇见了顾君瑜,又与金怡他们一同去了丰景楼,这些事儿传回来,恐怕他不高兴了。   说不定她走往门口时不小心绊倒的画面也一五一十的传到厉其琛耳朵里了。   可这会儿她要心虚,那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温如意解着外套的手一顿,几秒之后,她将扣子解开,衣袍往旁边拉去,声音与她一样的随意:“高兴啊,王爷赏给妾身的铺子很好,高兴一天也不够的,起码得高兴个三天。”   厉其琛的眼神微眯。   说话间温如意已经将内衬的衣衫也给解了,吩咐底下的人在屋里多添个暖盆子,拿起剪刀,将缠的纱布直接剪开,抬起头冲着他笑:“今天妾身还遇到了温实他们,也就几个月不见,两个孩子又见长高了不少,准备要走路时大嫂和金怡他们都来了,还有顾公子,就与金怡他们去丰景楼坐了会儿,原本想去包房外看花,却在屋里险些跌了一跤,要不是他们扶了我,这会儿妾身可就不能在这儿服侍您了。”   厉其琛知道全部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温如意不能为了那少数的百分之十去冒险,因为一旦被戳穿,她再承认的话,便就会令人怀疑她之前不交代的动机是什么,是否还瞒了什么,倒不如在稍加润色后将所有事都交代,让他们问无可问。   而在温如意说完那句话后,屋内陷入了寂静。   这倒是给了温如意更能够集中精神的环境,剪开纱布后,温如意将其覆盖在伤口上的纱布拿起来,微怔了怔,那血窟窿似乎和半个月没有太大的分别,血是止住了,伤口却还有合拢,这不太对啊。   之前他手臂受伤,伤势好的比这个快很多,这次的伤,太医也没说中毒,怎么会好的这么慢。   温如意将草药涂抹在新的纱布上覆了上去,轻声嘟囔:“还是要多休息。”在莞城受伤那几日没歇,快马加鞭回来那几日也没休息好,好不容易回了王府,能正正经经把伤养好,却三五不时有人到访,还要查遇刺的事。   这般折腾,能好才怪。   厉其琛没作声,就只看着她,直到她替他系上内衫时才开口:“明日开始,你来琢园。”   温如意愣了愣,来琢园,这是要她侍奉?可不是吴侧妃已经安排了乔语兰她们过来,一人轮一日。   温如意素来明白一个道理,不要问太多,既然他开口,她先应了便是,手底下的动作也没停,系上内衫后将外套拉拢:“是,那妾身明日一早就过来。”   厉其琛轻嗯了声,眯上眼,什么都没再说。   温如意见他是要睡了,叫一旁侍奉的人拿了床小被子给他盖上,将他阅卷的小桌子撤到一旁,起身出了屋子。   在屋外,温如意拉住了苏嬷嬷问起此时,苏嬷嬷也就回了句王爷不喜琢园里来来往往人这么多,她是侧妃,照顾王爷最合适不过。   温如意能怎么办,出不了门见不了金怡,只能先将那件事搁一搁,心想着十天半月以他那躺不住的性子早就该下床走动,却不想这一照顾,迈过十一进了十二,大雪降临前京都城寒潮来袭,当初受伤时都百毒不侵的厉其琛,生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来不及了,昨天的更新明天白天补,不会漏下的   ☆、063.(⊙o⊙)…      厉其琛这场病来的很汹涌, 下午时看着卷宗时头开始发热, 因为没谁敢靠近去试他的体温, 他又没有表现出来,直到傍晚温如意替他换药, 觉得他身体太过于烫人, 摸过额头后才发现。   温如意赶忙差人去请太医来,几位太医匆匆赶过来,看诊过后, 的确是发热了。   伤还没好全,这又发了热, 身子状况再往下掉,他们这几个太医的小命都保不住, 尽管一直在嘱咐要好好休息, 可皇上和太后娘娘哪会理睬是王爷自己不听话,于是谁也不敢怠慢,开药后亲自去煎,送过来后很快煎服下,天色渐暗时, 原本应该压下去的高烧, 却是越发越旺, 几位太医留在耳房内,也不敢离开。   温如意守在屋内,看他眯着眼睡过去的模样,终于知道半个时辰前他为什么肯应了她的意思躺下休息, 他是真的熬不住,烧的太厉害。   京都城中,每隔一两年,初冬时都会迎来这样的大降温,在降雪前几日,气温骤降,一夜间冷风凌厉,刀刮一样吹倒了一群人,病的人接二连三。   这样的病即便是预先知道,也无法全然预防,还是有很多人病倒了,城里的各大医馆药铺天天排满了前来看诊抓药的病人,差不多的病症,有些铺子草药都告急了,朝廷调遣,衙门里的人去外头运送过来。   病的百姓多,各大府邸也没能避免,定北王府中厨房内连煮了数天姜汤药,还是有几个下人生病了,为了不影响到王爷,苏嬷嬷很快叫人将这几个人单独置了个屋子养病,而这边厉其琛会病倒,温如意觉得这寒潮并非主因,主要是累病的。   身体再好的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免疫力也会降低,加上多日来精神紧绷着都没休息好,他这一没吹风而没出门的,和府外那些人并不一样。   温如意第三回绞干布巾,手被盆子里的凉水浸的有些冷,将布巾覆到他额头上后,轻轻搓了搓手,原本安静的外屋,忽然传来了说话声。   并不像是平日里苏嬷嬷她吩咐丫鬟时说话的音量,反而像是在争执,温如意抚了下裙摆起身,朝门口走去,虚沿的门外,声音传到了温如意的耳中。   吴媚儿的声音略有些沉,压着脾气,隐有怒意:“苏嬷嬷,您这是何意。”   “娘娘,太医适才来过,王爷已经服了药歇下,请娘娘明日再来。”苏嬷嬷不卑不吭的重复着刚刚说过的话,她并没有说错什么,半个时辰前王爷就歇下了,而太医是傍晚到的,如今天都黑了,就不适宜再有人进去探望把王爷吵醒。   而吴媚儿气就气在苏嬷嬷这样的态度,她回来晚是因为代王府前去开善寺捐了些衣物,回府之后得知王爷病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匆忙赶过来,却被苏嬷嬷阻拦在了外面。   “苏嬷嬷,我并非是要将王爷吵醒。”吴媚儿扭头看内屋,便看到了站在那儿的温如意,脸色又是一变。   苏嬷嬷却是有些恭敬的看温如意:“娘娘,王爷可是睡下了?”   “已经睡了。”温如意点点头,迈出门槛将内屋的门合上,隔绝了内外的声音,这才正常的音量说话,向吴媚儿问了声好,“吴侧妃。”   殊不知这一声“娘娘”,一声“侧妃”听的吴媚儿心里多难受,尤其是这些天王爷让温如意留在琢园内,当初一道圣旨已经让她乱了分寸,如今这接二连三的殊荣,叫吴媚儿的心跟猫挠似的,又疼又恨。   她计较的其实并非苏嬷嬷不让她进去,而是温如意还留在这儿,于是,这一腔怒意涌上来,到嘴边便成了指责的话:“温侧妃,王爷受了伤身体本就不好,你在这儿是如何侍奉的,竟还让王爷病了,你要知道这一病,受的伤就更难复原。”   温如意一怔,这锅甩的出其不意,倒是迁怒到她头上来了。   “吴姐姐,你小点声,王爷睡的浅,别把他吵醒了。”温如意微笑看着她,声音特别的柔和,又是十分的善解人意,“这边太医来过,又有这么多人守着,倒是姐姐你,累了一天,该好好歇会。”   以往她们身份有悬殊,吴媚儿摆的起这架子,端得住,自然也不会对温如意一个小妾发脾气降低自己身份,可现在两个人平起平坐,她早她进府几年,执了中馈,她背后有圣旨撑腰,还正当受宠,瞧着旗鼓相当,在王爷面前她却弱了半截,所以吴媚儿这架子端不起来,反倒是被温如意给气着了。   温如意不回给她反驳的机会,继而关切道:“姐姐是太累了吧,脸色瞧着都不好,这天还得冷上一阵子,眼看着临近年关,姐姐可千万别累病,要不然府里这么多事可没人操持了,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过来也不迟。”   一旁从温如意出来后就一直没做声的苏嬷嬷抬头看了她一眼,乍一听是恭维这定北王府少不了吴侧妃,得她操持着中馈才能不乱,可再细听,怎么像是在差使吴侧妃多干活。   自打封侧妃的圣旨下来后,王爷这边一直未曾开口要温侧妃帮着一起打理府中事务,她原以为温侧妃会不高兴,如今瞧着,她似乎挺高兴自己不用操持。   吴媚儿看着她,眼眸微瞪,心里也知晓天这么晚了肯定是见不着王爷的,努力将那情绪克制下,冲苏嬷嬷微笑:“也好,明日一早我再过来,也好让温妹妹得空休息会儿。”   温如意目送她出去,笑意渐渐敛下来,剧本不是白看的,宫斗戏也不是白拍的,她那一招甩锅,怕是还有后劲没来。   苏嬷嬷送完人回来后温如意已经恢复了神情,和气嘱咐:“苏嬷嬷,麻烦您差人准备好宵食,王爷夜半醒来,或许会饿。”   “娘娘放心,已经备下了。”两个人往里走,苏嬷嬷已经替她推开了门,温如意走进去,苏嬷嬷也仅是合上门,并没有跟随进来,对温如意十分的放心。   这些天里,厉其琛要她在琢园侍奉,这内屋中,从不会超过三个人,需添置什么都是苏嬷嬷亲自进来问,或是温如意交代出去,就连今天也不例外,两位太医是留在隔壁的二房内等候。   温如意将墙角的暖盆拨了拨后,感觉有些热,便将外面套着的外袍脱了下来,翻高袖子,拿起盖在他额头上的布巾,才那么点的时间就热了。   重新绞干后覆上去,温如意的指腹碰到他的脸颊,烫人。   喝下去的药似乎不见效。   温如意想了下,叫苏嬷嬷准备了一桶冷水,与热水兑到微凉的程度,绞干后,准备替他擦身子。   太医开的药不能接连喝,之前针灸也做了,剩下物理降温,不能治本,却也是聊胜于无,多擦上几遍,能降下些也好,万一把脑子给烧坏了,从此以后他就真傻乐了。   温如意想着,左手拿着布巾右手去掀被子,厉其琛微张了下眼,随即又合上了。   温如意手中的动作只停顿了一会,下一刻被子就给掀开了,里面只穿了内衫的厉其琛很好脱。   很快的,温如意的手已经在第三颗扣子上,转眼就把内衫给拉开了。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她在说:“你烧的太厉害了,给你降降温。”   说话间,那带着凉意,此时此刻很想接近的布巾从他脖子上往下擦,到胸膛,到手臂,小心翼翼避开了他腰腹上的伤口,她浸过冷水的手也是凉的,从滚烫的皮肤上略过,舒服的叫人叹息。   很快,这一股凉意往下蔓延。   炙烫间,这点凉意是远远不够的,厉其琛有些混沌的脑海,竟跟着她的手走动起来,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开始叫嚣的说不够,忽然,她停住了。   温如意有些尴尬的看着“小帐篷”,她才擦完,为了不让他着凉想赶紧换上,扭头的功夫,这就成了这样。   偏生厉其琛这会儿的状态很游离,烧糊了,半睡半醒,在温如意停下后还皱了眉头,又怎么会注意到自己的反应。   温如意做了将近一分钟的心理建设,亵裤得换,刚才都浸了汗,可他这样,就像是个病美人,躺在那儿任君采劼。温如意会觉得自己在行不轨之事,趁着人家发烧迷糊,占他便宜。   又是一分钟,温如意下定了决心,偷偷看了他一眼,用盖在他上半身的被子拱了个形状,遮住了他的视线,以防他突然睁开眼看。   随后,温如意缓缓伸出手,朝那小帐篷推去,意图将它推倒,好让她顺利拖了亵裤换上新的。   轻唔声传来,也不知道是疼还是怎么了,温如意赶忙缩回了手,讪讪的看向拱起来的被子那头,脸轰的一下炸红了。   被子山那头,厉其琛睁着眼,眼底的透亮像是从未睡过那样,看着她,神情特别冷静。   气氛一瞬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作者有话要说:  嗯没错,标题就是她的表情 ———————— 还有一更不要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完o(╥﹏╥)o   ☆、064.王爷萌萌的   屋内寂静的, 温如意能够清晰感受到自己胸腔内传递上来的呼吸声, 墙角捂着的暖盆中似有轻微的响动, 但更凸显帷帐这儿的寂静,静到温如意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   温如意那三十来年的生涯中经历过很多尴尬的事情, 年轻时初潮来临不知所措, 初恋表白未果丢人,进入娱乐圈后尴尬的事更多了,见投资方时被中途截胡与抢角的女演员正对上, 参加活动时与人撞衫,还有过红地毯上被人踩裙子, 隐形胸衣险些要掉的经历。   可这些加起来,都没有此时温如意这满腔的尴尬来的强烈。   这就像是温如意耍流氓未果, 被人直接给逮住了的感觉, 明明事实不是如此,画面感却是。   厉其琛一直在看她。   清透的眼神里,参了些迷惘,大抵是人高烧时所产生的混沌感,使的他整张脸看起来, 并没有寻常时那么的凌厉难以亲近, 反而是透了无辜。   脸如桃杏, 带着些湿意的发丝凌乱的盖在额头上,贴于鬓角,看起来甚是乖巧,高挺鼻梁膝下的嘴唇微显饱满, 像是海棠花瓣的颜色,泛了诱人。   往下是温如意还未来得及替他收拾齐整的衣领,下斜敞开,扣子只系了一颗,翘起来的部分遮住了衣领内的风景,引人关暇。   而中间被段下的下半身……   禽兽,真是太禽兽了!   温如意眼角微抽,在他的注视下,缓缓伸出手,两指捏住了被子,在这寂静无声中,慢慢往下拉,遮住了他的下半身。   随即,温如意捏住上方的被子,往上拉到他的脖子下,盖住,掖好被角。   做这一切时厉其琛都没作声,只是这么看着她,温如意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你看不见我’,在掖好被角后,左脚九十度,身子跟着转过去,慢慢的,慢慢的准备要离开。   温如意能够很详细的描述出自己的内心的感觉,转过身后往一旁屏风后走去时,悬着的心缓缓往下放。   也许他意识不清呢,烧糊涂了睁着眼睛,其实根本没醒。   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温如意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就在她迈下脚踏时,身后床榻上传来了嘶哑的声音:“去哪里。”   双腿一僵,像是成了水泥柱子,沉的迈不动了,温如意转过身,脸上的笑意尴尬而不失礼貌:“王爷您醒了?”   厉其琛眼底微动,看着她不做声。   温如意依旧是笑的很自然:“您一定饿了吧,我这就去让苏嬷嬷将吃食送进来。”   话说完找了借口,温如意赶紧往门口走去,明明是叫一声外面就能有应答,为了暂时躲开他的视线,就这点时间也够她喘口气。   很快苏嬷嬷就将备好的吃食送进来了,是经由太医吩咐,厨房内另外熬制的清汤面,泛着香气,还参了淡淡的药味,是以给他补元气所用。   一刻钟后,坐在床边的温如意,再度觉得不自在。   换做平日里,厉其琛看人时,平静中都会透些威严,他非善类,手上又沾过血,怎么都不会叫人觉得他很好相处。   可如今,也是这平静的神情,因为病了的缘故,烧没退下去,人似乎还有些迟缓劲,喝汤时眉头微皱的模样,温如意竟解读出了撒娇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她看错了。   好不容易喂他吃下半碗面,期间温如意经历了什么样的情绪变化也就她自己知道,在他抬手拒绝后,温如意拿起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正将碗搁到桌上,耳畔传来了他漫不经心的声音:“你要做什么。”   “妾身将碗放好,王爷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打死不承认的温如意,权当是没听懂他的话,笑眯眯的望着,眼神也是很无辜。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脸颊还因烧势未褪泛着红:“你听得懂。”   温如意捏着帕子的手抖了下,这人真讨厌,非要说这么清楚明白,叫她想演都演不下去。   “太医开的药,虽烧没有褪下午,王爷却是出了不少汗,妾身想替您换一身衣裳。”温如意收了下手,说的特别诚恳,“若是被褥内湿漉漉的,王爷睡着也不舒服。”   厉其琛当然知道她为何替他换衣,避重就轻的,她素来如此。   若是别人,怕是逃不过蓄意勾引,她却不一定。   “王爷歇息吧,太医说了您要好好歇着。”温如意可不想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再要往下说,她推的那一记,岂不是要谋杀亲夫。   抽了靠枕,扶厉其琛躺下,如今腰腹还不能使劲的他,起身躺下都得别人在背后使力,替他盖好被子后,温如意看他似是撑不住睡过去的模样,心中微叹。   这也就是他现在有些烧糊涂了,正常情况下,哪会这么容易蒙混过去。   温如意看了他一会儿,拿起布巾准备起身再去绞一遍来给他敷额头降温,才起身走下两步,身后便传来了他的声音:“要去哪里。”   温如意转过头,他并没有睁开眼,和刚刚睡下时一样,就好像那句话是错觉一般,是温如意幻听的。   片刻,温如意答:“妾身去绞布巾。”   温如意站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走去盆子那儿时,厉其琛没有再说话。   ……   厉其琛病下的第三天,烧退了,京都城的天越发的冷。   从昨天下午开始,厉其琛就没在床上躺着,白天云阳和云束会把他抬到卧榻上休息,方便他看些文书,入夜之后才会回床榻。   温如意替他倒了杯茶,看了眼退出去的官员,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批了,从大清早各院的夫人们前来探望,到早朝结束后有官员来定北王府求见,快至中午,进进出出的人没停过。   虽说他都是听得多,但一上午见这么多人也是一件累人的事,在这官员出去后,温如意便让苏嬷嬷将午时送过来,以免他再废寝忘食的接见下去。   吃过午食后温如意觉得屋子有些热,窗就在卧榻前,温如意坐在卧榻边沿,踮起脚,想去推窗。   但卧榻太宽,温如意趴下都不定能用到劲,正想下卧榻绕去侧边推时,靠在那儿的厉其琛抬手,将靠近温如意这边的这扇窗推开了。   冷风灌入,顿时激灵了许多。   厉其琛看着她这坐姿,笔尖微顿,指了下卧榻尾:“上来。”   温如意自然不会拒绝,蹬了鞋子到卧榻上,往里挪了挪,双手便顺理的攀到了窗框,往外看去,这是琢园内的一个小后花园。   看样子是观赏用的,打理的很精致,望出去正好看到个小凉亭,凉亭后边一人半高的假山,周边还栽了些树木。   如今这时节里,这花园里瞧着还是郁郁葱葱的,为了增添美意,各处还摆了不少花,都是王府内暖房养出来的抱到此处,一天换一批,从不会瞧见有凋零的。   厉其琛一抬头,就看到她饶有兴致的盯着屋檐外挂着的两只鸟笼。   之前带她出行时她也不怕冷,靠着小窗能看一路的风景,如今外面冷风扑面袭进来,冻的她鼻头都有些红了,她依旧不自知。   厉其琛垂眸看手中的文书,不多时,耳畔传来了她略显惊喜的声音:“下雪了!”   余光处看到她兴奋的神情,一会儿回头看他,一会儿看窗外,望着从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雪,掩盖不住脸上惊叹的声音。   厉其琛嘴角微勾,每年的这个时候,京都城都会下雪,没有例外,这就像家常便饭,城中的百姓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而在京都城中出生长大的她,看了十七年的雪,怎么还会是这样的反应。   看来她并非这儿的人,至少是掖州以南。   厉其琛的分析是没有错的,温如意就是个南方人,她在南方一个水乡小镇出生,入冬别说是下雪,就是零下的温度都不曾有过,前二十年她都没有见过真正意义上的雪,直到她接拍了一部戏,要去北方采景,才有幸见到了大雪。   那时温如意就特别的兴奋。   后来工作越来越忙,温如意还是会抽出点时间,去北方看雪景,住上几日。   如今穿越到这儿看到外面下雪了,温如意就有了种相见老友的感觉。   厉其琛再抬头时,外面的雪势大了许多,温如意的脸冻的红扑扑的,兴致越发高涨,旁人看着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厉其琛开口:“下上五六日,就有半膝高。”   “真的么。”温如意一瞬就想好了该堆些什么,眼神都跟着泛光。   “嗯。”厉其琛这时也没多想,无非是要堆些雪人儿,侍奉的人这么多,也不用她亲自动手。   却不想,在腊八来临之际,大雪恰下了有四五天,这天清晨,能下床走动了的厉其琛到窗边往外看,看到了一院子他说不出名字的——动物。   院子里的人很多,大都是琢园内侍奉的丫鬟,让温如意召集起来堆雪人。   而厉其琛视线底下,那个长相奇特,身后的尾巴似闪电的东西,温如意正在往那好不容易做起来的尾巴上挂黄色和黑色的布条。   饶是厉其琛读书无数,见多识广也猜不出那是何物,长的两只尖耳朵,身体肥硕四肢小小,倒是与鼠兔有几分相像。   豆蔻还在屋檐下叫着娘娘,让她赶紧上去喝口喝茶再下去,温如意却显得特别忙碌,做完这个还不忘去一旁指点一下,那个依旧是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圆圆的脑袋上,温如意正大力的将一根红萝卜塞进去。   但因为塞的太用力了,红萝卜的一端直接从脑袋后边冒出去了,她又赶紧补救,往回拉了些,将口捂拢,还用力捏了捏固定。   厉其琛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几年都不会下一场雪的坐标,看到大雪,凉子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065.般配极了   温如意从绿芽手中接过两个褐色的石头, 嵌到了雪人的眼睛位置, 哈着气扭头问她们:“怎么样!”   绿芽和几个琢园内的小丫鬟看着用一大一小两个白色雪球堆积起来的雪人, 委实是难以用‘好看’两个字来形容它。   半响,常在苏嬷嬷身边跟着的小丫鬟坠儿忍不住问道:“娘娘, 您怎么不堆雪狮?”   大卫的习俗, 每年入冬下雪,家家户户得闲的,都会堆上雪狮瑞兽来祈求来年丰润, 大小狮儿上挂以金铃彩缕,还有堆雪山雪灯来赏玩的, 就没见了谁堆这些。   “家家户户都堆雪狮,那有什么意思。”温如意将一个金铃挂到雪人的胸膛正中间, 笑道, “要堆一些不一样的才好,要不然,满府都是雪狮,岂不单调。”   坠儿身边的丫鬟将雪球捧起来,往温如意刚刚做起来的熊脑袋上放, 笑起来眼睛弯弯月牙儿似的:“只要有心, 娘娘做什么都能祈求祥瑞, 雪狮或是其它都一样。”   琢园里的小丫鬟个个都生的水灵,十四五的年纪,正是花儿一样,听到她这么说后温如意转身看她, 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微红的脸颊,能掐出水呢,笑眯眯夸她:“嘴儿真甜。”   小兰怔了怔,撑着大眼睛呆呆看了温如意一会儿,半响,那红晕爬满了脸颊,温如意乐了,伸手又捏了下她的脸,调侃道:“害羞啦?”   在王府里侍奉这么久,还没谁会这么捏她的脸颊,平生头一回被吃豆腐,还是被娘娘吃的,兰儿涨红着脸,声音可娇俏:“娘娘别开奴婢玩笑了。”   温如意大笑,转身找豆蔻:“豆蔻,你看看人家。”这才是十四五岁年纪该有的娇态,哪像她,一副老成样。   豆蔻走过来,将抱着的暖炉塞到她手里,没好气道:“娘娘可别冻着,要不得喝药。”   温如意伸手就在她微鼓的脸颊上捏了下,见豆蔻瞪她,笑叹:“豆蔻,你可越来越不可爱了。”想当初她刚到府上时,摸个豆蔻的小手她都会脸红,小半年过去,她说什么都无动于衷了。   豆蔻轻哼,有她这样的主子,心累还差不多,这半年里不知道被袭了多少回的胸,更别说捏脸,豆蔻觉得自己在这半年里操的心思,比之前十几年还要多,每每遇上娘娘,都感觉自己一下老了十岁。   “您又逗人。”豆蔻扶了她一把,开始碎碎念,“您都玩了有半个时辰,这么冷的天,受了风寒可怎么好,我刚给你煮了茶,您先喝点。”   手捧着热乎乎的暖炉,温如意跟着她上了走廊,站在那儿的小兰和坠儿面面相觑,坠儿感慨:“侧妃娘娘人真好相处。”真的是半点架子都没有。   小兰捂着脸点点头,虽没说话,却是很赞同她,这府里,就算是从舒侧妃那儿被提做夫人的陈小婉,也有架子,唯有这个新入府的温如意,待谁都客客气气的,侍奉她的豆蔻姐姐还能对她那样讲话,这要是在别的院里,恐怕早就要挨罚了。   向来寡言少语的绿芽在旁道:“娘娘人很好。”没有罚过她们,对她们也都十分的客气,用豆蔻姐姐的话来说,娘娘没将她们当下人看待。   在上面休息不过片刻的温如意又走了下来,她那几件作品可没弄好,让豆蔻找来两块黑石头做眼睛,垫脚往小宠的脸上安去,一旁的绿芽正扶着她呢,忽然朝屋檐那儿跪了下去行礼。   温如意转过身,走廊上多了好几个人。   厉其琛整个人包裹在黑色的大氅内,仅露出了些手臂缚在身前,站立在走廊上,尤为显著。   病过一场,修养调息后的脸色瞧着还不错,但饶是如此,这府内也没人会因为王爷心情不错而懈怠不尊重,除了温如意之外,大家都跪下了。   温如意向他福了福身,往台阶那儿走去:“王爷。”   厉其琛看着她,视线落到她的手中,还没来得及安上的眼睛还被温如意捏在手中:“何物?”   “眼睛啊,安在那儿。”温如意指了指身后一人多高的小宠,后面的尾巴用黑布和黄布装点后变得更加显眼,温如意是越看越满意,若是浑身上下都罩上黄布的话,就更形象了。   厉其琛看了片刻:“这是何物?”   “皮……它叫小皮,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怎么样?”温如意险些将那三个字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   不怎么样,什么东西身体和四肢的比例不协调到这种程度,还有那一条闪电似的尾巴,厉其琛的视线在它这儿顿了下,转过去,停在了那雪人和半只熊上,几秒之后眼角微动,又移了回来。   哪一样都不忍直视。   这样的沉默,纵使神情里表现的不明显,温如意也感觉到了尴尬,她解释了句“还没弄好”,转过身要将石头安放上去。   可刚刚垫脚放不上去,这会儿也放不上,雪堆的太高。   温如意将周边的雪往中心拨弄了些,踩上去,再垫脚,就快要够到时,一只手从她高举的手中直接拿过了石头,嵌在了眼睛的位置。   温如意转头,入眼的先是厚实的大氅,继而是他的眉眼。   正当她怔怔时,厉其琛垂眸:“还有呢。”   温如意将还有一块石头奉上,看着他以绝对的身高优势,轻而易举的将石头给嵌上去了,垫着的脚轻轻放了下来,由衷夸赞:“还是王爷您厉害。”   夸完之后,温如意退后了两步看这些花了一上午功夫堆起来的杰作,略有些遗憾。    以往做完这样的事后,往下的首要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和这些雪人合影,可惜这儿既没有相机也不能眉眼,温如意也就只能看看罢了。   “不喜欢?”   “喜欢啊,就是可惜,开春后它们就会融化掉。”温如意说完之后,很快又高兴的补了一句,“不过来年入冬,又会下雪的。”   说话间,停了大半日的雪,洋洋散散开始落下。   微风的天里,雪花落下时,银白色弥漫,整个世界都是亮堂堂的,温如意就喜欢这种干净到一尘不染的感觉,如果是站立在茫茫大雪中,会有一种空灵感,人也跟着不会去想,不会去躁乱,会平静下来。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清透的气息,冷冷入了身子,将人灌醒,特别清晰。   头顶不知何时多了一顶伞,温如意转身,厉其琛身后,云阳撑着伞,遮盖住了他们两个人,自己迎着雪。   抬起头,就刚刚那会儿的功夫,厉其琛穿着的大氅上已经沾了不少雪粒子。   温如意伸手掸了掸,担心他会着凉:“妾身陪你回屋。”再要来一回高烧,那她岂不是又要连夜陪着。   温如意的手从领口那儿往下掸,摸到了他露在外面的手,那热烘烘的感觉,顿时把她给暖着了,发怔间,厉其琛反手,温如意的手便被他包裹到了掌心中,更暖了。   温如意怔在了那儿。   不是因为他的手比自己的暖,而是因为他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件事,让她倍感意外。   若是在府外,在晋王世子他们面前,亦或是那日在西山寺那样,温如意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他在外,就是个风流不羁的形象。   但在定北王府内,上下都是他的人,他又何须如此。   再者,捂手这个动作,令温如意想起的不是他有什么打算,而是这么个惯用的电视剧电影小说情节,是用来给男女主加戏撒狗粮的。   通常这些都是慢镜头,放大主角,将深情的神情印在银屏上,男女主角若是男才女貌,画面上便会有一群少女心炸了的弹幕。   而有时追剧追书,求的不就是这样甜腻腻的画面。   温如意不禁朝旁边还去,呵,还真是,这几个小丫头的眼神,就跟她自己追电视剧时看到这样的画面露出的神情没什么差别。   可放在他们身上就是不对啊。    太不对了!   温如意没好直接挣脱他的手,只得轻轻喊了声王爷,抬起头,厉其琛却正饶有兴致的在看她。   他故意的?   心中当即闪过这么个念头,再看他的神情,没见深情,满满的都是他平日里在见她窘促时才会有的眼神。   他不是真的喜欢她。   想到这儿,温如意心中刚刚忽然悬起的那一处终于落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   饶是他们两个人的心理活动再多,雪纷纷之下,青梨花伞下,他们这两抹矗立的身影,显得格外养眼,一袭黑色的大氅前,她披着的绒白披风更显娇小,她的手还藏在他掌心里,头微抬,泛了桃色的面颊上,见了一抹羞。   他垂眸往下,远远的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觉得望的认真。   此时此刻,他们般配极了。      ☆、066.王爷的名头   琢园的这一幕, 很快便在定北王府中传开, 本就是王爷宠着温侧妃, 这么多人瞧见了,便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小庭院内温如意挑的那几个丫鬟性子沉, 豆蔻提前关照过,都没说什么,琢园这儿, 跟在苏嬷嬷身旁的几个小丫头不怕得罪人,说的最多。   事儿传开去, 有羡慕的,自然有嫉妒的, 可温如意正当受宠, 前阵子封侧妃的圣旨刚下来,当天与她不对付的乔夫人就挨了二十杖到现在人还被幽静着,如今这事儿,谁还会当面议论,都是私底下说说。   倒也有想要和温如意亲近的, 府里就这么三位侧妃, 舒侧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剩下的便是这二位,不是向着香园就是向着小庭院,总得选的。   可她们连着去了小庭院几回都没机会,温如意这些天都在琢园, 而等到王爷的伤势好转,不需要温如意在旁侍奉时,已到了十二月末,小年之后,王府内变得异常忙碌,整个京都城也都沉浸在新年的气氛中。   而好不容易得了闲的温如意,没留在王府,忙着到东巷这儿的铺子来查看进度。   林管事的办事效率是极高的,半个多月的功夫,将温如意吩咐给他的事都给办妥了,除了特制的东西之外,铺子内需要改的都已经妥当,就连二楼上让他另外砌起来的一个小水池都已经竣工,一间间分隔出来的,就等按上移门。   身后林管事还在禀报那些特制桌椅的进度,温如意听他说再有大半个月就能送来,扶着新安的窗框,上面的雕纹比之前的要柔和许多:“林管事,你看三月里哪个日子开张合适呢?”   温如意问完没多久,林管事手中便多了一本黄历,翻了一阵后询问:“娘娘,您是要自己选,还是找人来瞧瞧?”   “挑日子这样的事我也不懂,林管事你替王爷打理过这么多铺子宅院,知道的一定多,不如就由你替我选一个。”温如意这话是说的真心实意,看星座可还行,看黄历挑日子这样的事她可做不来,林管事办事这么稳定,对他而言这就是件小事。   林管事也没拒绝,乐呵呵的接下了差事:“小的选几个,到时让娘娘您来挑。”   惯会做人的。   温如意笑了笑朝外面看去:“也好。”   窗外的世界白茫茫一片,像是刷了一层白色的漆,无比敞亮,站在二楼,能够看到覆盖在屋顶上的雪,还有各个铺子门口垂挂的喜庆红灯笼,与这雪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新年的气氛十分浓烈,还有阵阵鞭炮声传来。   底下的街市也很热闹,铺子在两条巷的交界处,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赶上今天这样不下雪的日子,许多人进城来采买年货,挑担的,推车的,人人手中都拿满了物什,身后跟着几个孩子的,手中也都捏着糖人和葫芦,高高兴兴。   温如意顺着视线往那小街巷看去,在看到一酒肆屋棚下围着的人时怔了怔,中间屋檐下那白衣与雪景相融,却和新年将至的热闹不融,周围的人都穿的大红紫绿的,唯独是那抹白,特别苍凉。   从铺子这儿望过去,温如意仅是能辨别那是姑娘,头上还缠着白布,跪在那儿,她的身前放了什么瞧不清楚,身旁似还跪着个小的,大冷天穿的单薄,瞧着怪可怜的。   林管事喊了两声见温如意没有作答,朝窗外探去,看到了小街巷里的情形,再观察温如意的神情,在旁叹道:“娘娘,这恐怕是在卖身。”   温如意眼神微闪,站了会儿:“去看看。”   豆蔻取了披风,下楼出了铺子,迎面就是一阵冰冷刺骨的风,温如意缩了下脖子,迈下台阶,她下楼的这点功夫,小街巷内的人又多了不少。   林管事叫人挤了地儿,温如意走过去,正好在背风处,云束和豆蔻在她两边,望向酒肆屋檐下,那儿跪着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两个人身上裹着麻布素衣,身前摆着的,是一个牌位。   大的看起来十几岁,小的只有七八岁,瘦削的模样,平日里肯定是吃不饱,这么冷的天,麻布素衣里面也没几件衣裳,两个人的双手都冻的青肿,生了冻疮开了裂,还往外冒血。   温如意发现,这两个姑娘的头上,白布束着的位置还绑了根稻草。   周遭的人脸上皆是同情,相互议论着事情的原委,只见那大的开始向众人磕头,用哭哑了的嗓子道:“各位父老乡亲,叔叔伯伯,求你们发发善心买下我们姐妹俩,好让我为我爹买副薄棺入土为安。”   可无人应答。   这时酒肆内走出来一个妇人,手里端着两碗热汤面,走到屋檐下递给她们,叹了声劝:“阿荷,你们回去罢,这都几天了,再这样下去你们都得没命。”   叫阿荷的姑娘抬起头,一双眼睛红肿如桃子,她先是从妇人手中接过一碗面递到妹妹手里,继而求道:“婶,不如您留我们在酒肆里做活,我们不要工钱,给口饭吃就成。”   妇人很是为难:“不是我不帮你们,实在是你爹欠下的债太多了。”要是只是买口棺材的钱,她们一个地方出来的,即便是不买下她们,这点银子她也愿意出。   阿荷拉着她的手一松,这样的对话也不是几天来第一遍说了,妇人将汤面送到她手里,于心不忍:“吃罢,吃完带你妹妹回家去,大过年的,别再冻着了。”   话音刚落,就在温如意旁边隔了几个人的位置,有一男子开口:“你娘不是风月楼里出来的么,你就做你娘的老本行,这样一来你爹欠下的债就都还清了,你妹妹也不用跟着你一块儿卖身。”   他这一开口,便有人附和:“是啊,你去和风月楼里的妈妈说一声,卖个情面,说不准这银钱还给高一些,你在这儿谁肯出一百两银子买下你们。”   阿荷捧着碗的手猛地一抖,没有吱声,温如意是眼见着有眼泪滑落掉在了汤碗里,听旁人议论了一阵后,这才知道眼前的卖身葬父背后还有故事。   阿荷的父亲是个瘸子,住在京都城外的镇上,三十来岁的人了还没娶媳妇,做些木匠活计,一直是一个人过的。   十五年前有一天他在进城的路上发现了一个晕倒在草堆里的女子,受了伤,脸还毁了容,被瘸子给救了回去。   那时不少人都知道那女子的来历,是京都城风月楼里的花娘,因得罪了人才遭了祸事,别人都劝他赶紧送走,但瘸子不听,很快就娶了她做媳妇,还有了身孕。   因为受伤损了基底,孩子还没足月就发动了,阿荷的娘难产生下了她,没出月子离逝,留下瘸子一个人拉扯着阿荷长大,中途还收养了个弃婴。   日子过的虽清苦,却也是一家三口,直到三个月前出了一桩事,瘸子在给人做活的时候不小心板子砸死了人,去了交子铺借了银子赔给人家。   之后想要做活计付清借的银钱时,因为他砸死过人的事传开没人敢用他,一面交子铺那儿利滚利从五十两一直上到了百两,就在五六日前,瘸子铤而走险给人做吊塔修木的活,直接从上头摔下来,死了。   上吊塔修木签了契,出事就赔了二十两银子,那点钱还没拿到自己手里就被交子铺的人给拿走了,还说七天之内拿不出一百两银子,就把两姐妹卖到窑子去。   两姐妹一个十四岁,一个才七岁,莫说是一百两,家徒四壁的,十两银子都拿不出,街里街坊谁又肯出这么一笔,无奈之下她们想到了这个办法。   可谁也不是傻的,牙婆子那儿买个丫鬟回来,一百两能买四五个,眼前这样,大的这年纪已经不适合买回去做丫鬟了,小的还凑合,四五十两都值不上,所以接连三日她们在这儿跪着,都只有围看的人而已。   温如意心下了然,难怪那妇人会说帮不了,如果只是出个棺材的钱,两个姑娘跪了好几天,就是行乞,这银子也凑足了,可一百两银子谁又能轻易拿得出。   耳畔传来了妇人呵斥声:“胡说八道什么,叫她们去风月楼!”   “不去风月楼还能去哪里,谁出的起一百两银子,去了那儿说不准那妈妈看在她娘的份上还能多给一些,把小的安顿妥当。”   “滚滚滚你们,狗嘴吐不出象牙!”   “哎我这么说也是为她好啊,那交子铺里来人,还不知道是卖到什么地方去,现在一个进去总好过两个一起进,掌柜夫人你出的起这一百两,就帮帮她们,这一个镇上出来的。”   场面一下纷杂了起来,这世上从不缺看热闹和起哄的人,就算是前一秒还有同情,后一秒张嘴的话就可以很难听,此时此刻两个跪在那儿的姑娘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怼谁出那一百两银子,闹点别人的不痛快。   就如这酒肆的老板娘本是好心腾地方给她们,又为她们送吃的免遭饿,到了这些人嘴里,却成了“你既然能帮到这儿,为什么不多帮一点,干脆帮她们把欠债也还清”这样的话语。   温如意耳畔乱哄哄的,视线一直看着那个姑娘,这么多争执的话传到耳朵里,她的脸色已经很不对,强忍着,眼泪水无声息往下掉。   “娘娘。”豆蔻担心这些人最后动了手脚会伤到温如意,在旁唤了声。   温如意却是扭头看林管事:“我瞧着她的模样倒是不错,林管事看呢?”   林管事看着那两姐妹,半响点了点头:“娘娘,大的是不错,不过那双手,怕是得养上一阵子才行。”满手是冻疮,要养到柔软可得花不少功夫。   见林管事一下领会了她的意思,温如意笑了:“模样好,肯吃苦。”身后就只有一个需要她来照顾的妹妹,教起来一定比别人更刻苦。   温如意说完后向人群外退了几步,不用她多言语林管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带人朝酒肆门口走去,不多时,那儿便传来了类似哗然的动静。   豆蔻忙扶了温如意回铺子那儿,站在门口远望过去,那酒肆的妇人是一脸喜色的把两个姑娘给扶起来了,一行人进了酒肆写身契。   “娘娘,您真要花一百两买下她们?”豆蔻也觉得她们可怜,可站在娘娘的角度,这些银子可亏了。   温如意收回视线,走到铺子里面:“她们不是向交子铺借了五十两,后来她父亲出事后,赔来的钱还了二十两,那就还余三十两的债。”   豆蔻算不清这账了:“可他们说滚到了一百两。”   “那得看去交子铺交涉的是谁了。”温如意笑眯眯看着她,林管事买下这两个姑娘后,拿了银两去交子铺,就是拿出一百两付给他们,他们也不敢全收。   在这京都城中,厉其琛的名头啊,还是很好使的。 作者有话要说:  2点还有一更   ☆、067.表哥~~~~   不多时林管事回来了, 他已经派人跟着那姐妹二人回家去, 将欠条取过来之后, 由他亲自去交子铺,将此事办妥。   温如意很放心林管事的办事能力, 将事情都交给他后, 带了豆蔻去了一趟如意斋,买了些点心,待回到定北王府时, 已是傍晚。   天又开始飘起了小雪。   前院没什么人,温如意看一早就扫干净的地面, 此时已经累了一层薄雪,踩在上面发出瑟瑟响声。   快迈上回廊时, 那边走过来了两抹身影。   前边的女子裹着厚厚的披风, 快将脸庞都藏进去了,身形略显纤瘦,一旁的丫鬟搀扶着她,两个人的脚步显得有些匆忙。   瞧她们是向自己的方向过来,温如意便退了步先行避让, 很快的, 她们就已经走到了台阶前。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 清冷的空气里,温如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抬起头看,正对上了一双盈波碧眼。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望进去,像是掉入了一汪暖泉,就想浸在里面不愿出来,待温如意回过神来,便又迎上了和善的笑意。   温如意愣了愣,她们认识?   那女子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将戴在头上的斗篷帽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婉约大方的容颜,就是这脸色,瞧着比一般人要更白一些。   一旁的丫鬟想出声阻止,却是在看了看温如意后又停住不说了。   女子微笑看着温如意,先行介绍:“我叫舒英。”   温如意恍然:“舒侧妃。”进府半年,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别人口中的舒侧妃,如陈小婉说的一样,是个十分温婉的女子,不论是神情还是说话的语气,都透了温和。   “别这么称呼我了,我已经不是侧妃。”舒英笑着摇了摇头,温如意却有些听懵了,不是侧妃那是什么,她出府的这半日里发生了什么事?之前没听说要降她身份啊。   温如意这才注意到那丫鬟肩膀上背着的包袱:“您这是要离开?”   “家中哥哥来接我,我要回去了。”   回去是什么意思?温如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于是追问:“那你何时回来?”   “不回来了,我不是侧妃,和王府也不再有关系。”舒英轻咳了两声,见温如意满是疑惑,笑着作答,“王爷允我离开。”   温如意微张了下嘴,封了侧妃还能离开,这什么操作?她之前怎么不知道!   再者,王爷不是很喜欢她么,罪臣之女的身份都敢带回来还封个侧妃,身体不好还这么宠,肯定图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其它,通俗说那就是有感情的,怎么说允就允。   “我身体不好,不仅没有照顾到王爷,还劳他费心。”舒英望着温如意,嘴角噙着笑,顿了顿后,语气缓了许多,“如意,还请你照顾好王爷,真心待他。”   温如意更听不明白了,这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啊:“你……你要去哪里?”   “我哥哥接我回老家去。”舒英已经走下台阶,重新戴上斗篷帽子,离开前,又对温如意说了句,“如意,希望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   蒙圈中的温如意目送她离开,往旁边走了几步,看着门口那儿,她刚刚抵达时还空荡荡的,这会儿多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车夫是个年轻人,瞧着挺壮实的,沉默着一张脸,帮着将东西抬上马车后,那丫鬟扶了舒英上马车后,都没多停留半刻,便驾车离开。   而她的离开,除了温如意之外,齐府上下竟没人送,她也是意外撞见的,若早来半个时辰,那舒侧妃离府的事,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她才会知道。   温如意在原地站了好久,脑海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封了侧妃还能就这么轻易的离开王府?她为什么要离开王府?她不是罪臣之女么,哥哥应该被发配了啊,哪里来的哥哥接她回老家?   还有,她这么亲近的叫她如意,又让她照顾好王爷,真心待他,又是何意?   许久,温如意扭头问豆蔻:“那舒侧妃就这么走了?”这么大的事,没理由吴侧妃她们不知道,就算是做做样子,也该来送的,毕竟她没听说舒侧妃犯错,无缘无故就送走,也太奇怪了。   豆蔻摇摇头,她也不清楚,在府里呆了这么多年,她也就见过舒侧妃几面而已:“舒侧妃的身体一直不好,几年来汤药不断,兴许是因为这原因。”这么一副病恹恹的身体,将来也不能孕育子嗣。   “你也说了她的身体是一直不好的,这怎么会是送她走的理由。”舒侧妃进王府时身体也不好,那时怎么没见厉其琛嫌,若非要用这个做理由的话,那也只能是他喜新厌旧,过去能忍的,时间长了兴趣淡了,便都不能忍。   温如意心中很快升起了一个念头,侧妃不是不可以走,只要王爷喜新厌旧,她这个无权无势没背景的侧妃,很快也会和舒侧妃一样被允许出府的。   出府呢~   要厉其琛喜新厌旧还不简单,她进府之前,不是平均半年偏宠一个么,转眼新人进府,前头就给冷落了,算下来她八月入的王府,到了明年二三月里,厉其琛就会带新人入府了,到那时候她是不是也能包袱一拿,被允出府。   温如意越想越高兴,直接就乐出了声。   “娘娘。”豆蔻扶了她一把,“这儿风大,奴婢先扶您回小庭院,换一身衣裳您再去琢园看王爷。”   “先过去。”温如意兴致一上来,便想亲自求证,带着豆蔻不往小庭院方向,改了道儿直接往琢园走去。   ……   莞城遇刺的事,查到的相关人员已经被刑部传话,如今临近年关各处都忙碌,等出了年就会审理了结,所以厉其琛这两日清闲了不少。   得空听云阳回禀了一些事,门口那儿有人传话,温侧妃娘娘求见。   厉其琛示意云阳下去,没多久,温如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身后的豆蔻手里还捧了几盒子点心。   煮茶,布桌,很快坐塌上的小桌被如意斋的点心占领,温如意挑了四样,还另外加了个珍宝盒,翻开来,里面放着十六样小点心,尤为的精致。   厉其琛见她兴致高涨:“看了?”   温如意为他夹了一块点心,请求道:“有林管事帮忙,事情办的差不多了,王爷您可有空,为铺子题匾额可好?”   “何字?”   “香馥堂。”温如意缓缓念了这三个字,注意着他的神情,继续拍马屁,“王爷您的字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了。”   厉其琛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可那神情,却是实打实觉得温如意此话说的很对,温如意趁胜追击:“王爷您不说,妾身就当您是答应了的。”   “几时开。”   “定在三月里,叫林管事选日子去了。”温如意替他倒满茶,漫不经心道,“今天回府时,妾身在前院遇见舒侧妃了,她说王爷允了她出府,她哥哥来接她回老家去。”   “她不是侧妃。”厉其琛淡淡说了句。   温如意自然知道舒英现在不是侧妃,但以前是啊,好歹在王府住了几年。   可另一面温如意也有些庆幸,当初王爷那么惯着舒侧妃,到如今说她不是侧妃时的冷淡,这意味着,等到时候王爷有了新欢,她这旧爱,他也不会惦记。   不惦记才好啊!   温如意心里想的美滋滋的,嘴上可不敢说,语气自然是要透着惋惜与遗憾:“妾身今天是第一回见到舒英,却不想直接是道别,若是知道她今日要走,妾身应该备一份礼的,王爷您怎么会允了她出府。”   厉其琛看着她,却说了很没诚意的理由:“一府两侧妃,她是该离开。”   温如意心中冷哼,真不是她不相信,而是他厉其琛,何时顾忌别人怎么看啊,这时候谈一座王府内最多只能有两个侧妃,那当初明晃晃带回一个罪臣之女,还封人家做侧妃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意识到这么做不对。   这还有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哥哥呢,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总觉得舒英最后对她说的话有些怪怪的。   正想呢,屋外忽然传来了苏嬷嬷有些急促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相当娇俏的声音传来:“本郡主来看表哥,还需要等你通传,我倒要看看里面呆着什么人,还要本郡主等……”   温如意顺着那声音扭头看去,那边半合着的门被人直接推开了,一个十五六年纪的姑娘冲了进来,衣着华贵,样貌不凡,直冲到了这边坐塌,就着温如意前面些的位置坐下,面对着厉其琛,娇气的喊了声:“表哥。”   温如意只看得到这位郡主的后脑勺,但如此也够了,她已经从那一声婉转的“表哥”中想象出了她说着两个字时的表情,下意识的,温如意朝后坐了些,想将整个坐塌都腾给他们。   抬头看厉其琛,他和往常一样镇定,但那脸色,似乎比刚刚黯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搞定!   ☆、068.王爷的智慧   温如意已经退到坐塌边沿的位置, 犹如是在观一部言情剧, 这小郡主从进来到现在, 已经喊了八次“表哥”,五次“你身体好些了没”, 四次“你怎么不说话”, 三次“你瘦了”。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呼吸的平稳,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嗯,尽量发挥, 不用在意她,她可以是不存在的。   云岚郡主微仰着头看厉其琛, 脸上笑的可甜:“表哥, 我从甘州带了些你爱吃的金橘,是今年最好的一批,要不叫人送来尝尝?”   厉其琛平静着神色吐了两个字:“不用。”   “你不是最爱吃了么。”云岚怔了下,随即又推荐起别的来,“那你想吃糕点么?”   “不用。”   云岚看了他一会儿, 不赞同道:“不行啊表哥, 母妃说了, 生病就该多吃点,要不然身体不会好的。”   从云岚的耳畔望过去,能够看到温如意,厉其琛看了她一眼, 视线落到云岚身上,置在书册上的指尖微动,声音沉缓:“你怎么回来了。”   “明年祖母寿诞,父王让我和母妃赶在过年前回来,这几日忙着入宫请安,还要陪母妃四处走,好不容易得空过来看你。”云岚伸手拉住了厉其琛露在外面的手,语气娇憨,有些埋怨,“原本今天还要陪祖母去开善寺的,表哥,怎么我过来你一点都不高兴。”   须臾,厉其琛脸上的神情变了,一抹笑意浮上面颊,笑意沁到了眼底后,演化出一抹玩世不恭来:“听说你父王给你许了一亲事。”   云岚的脸颊非一般的速度红透了,她嗔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简直是要娇羞坏了:“表哥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我才看不上金元翰。”   说罢,根本没有停留的语气,白皙的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嘴角微翘着,声音越发的娇:“表哥,我听姑母说,你答应明年生辰前会定下婚事,是真的吗?”   厉其琛还没给与反应,坐在那儿的温如意心中怔了下,她下意识看向厉其琛,他的生辰就在来年五月,如今已经十二月末,也就是说不到半年的时间他的婚事就会定下。   这比她预计的要快很多。   换言之,要没圣旨那一出,明年她就可以离开定北王府了啊!   温如意不由看着厉其琛,他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才对,却要将莞城遇刺的功劳都揽在她身上,他是故意的?可为什么啊!   厉其琛掀起眼眸,对上了她的视线,静的那片刻,温如意似在他眼底看到了洞悉。   可再定神时,又好像是错觉,他已经收回了视线,看着云岚,漫不经心道:“嗯。”   温如意的角度是看不到云岚脸上略显扭捏的神情,她揪着袖儿,脸红到了耳根子后:“表哥,那你有没有中意的女子。”   厉其琛轻笑:“有啊。”   云岚一愣,她可没听姑母说起过表哥有中意的女子:“谁……谁啊。”   屋子里短暂安静,厉其琛还没回话,温如意心中却腾起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直觉告诉她,她应该马上离开这里,躲的越远越好。   才挪动了两寸,耳畔便传来了厉其琛的声音:“都在王府里。”   云岚松了一口气,嗔怪:“这些都是妾。”在她眼里,现在定北王府中的这些夫人啊侧妃啊都不足为惧,顶天了一个吴侧妃是官家女,那身份也不高,和正妃扯不上什么关系,这也就和表哥说的中意不中意无关了,她想知道的是正妃的人选中表哥中意谁。   “我府里这些人,成婚后都不会离府。”厉其琛语气一顿,调笑着又加了句,“前些日子你大哥书信与我,说甘州那儿出了个地美人,有几分意思。”   云岚愣了好久,半响才明白过来这两句话所表达的意思,他成婚之后府里的人非但不会少,还会再添。   不是皇族中人,但属于皇亲国戚的舒云岚从小锦衣玉食,别说是委屈了,身为家中最小的嫡出,就没谁会欺负她,所以从小到大,也就没接触什么恶人恶事。   皇子大婚,按规矩,府中原先有的妾室在大婚之后皆是由正妃做主发配的,要留还是要走,正妃有这个权利做主,而且之后半年内,都不会再添人。   就算是不说皇家那些规矩,别的人家,成婚之后主母也有权利做这主。   所以在厉其琛说出王府的人不会离府的话后,云岚是有些懵的,不确定问:“表哥,你是要另外安顿她们?”   厉其琛笑着反问:“她们就住在王府,要安顿去何处?”   云岚的语气是理所当然:“大婚之后她们都是要送出府的啊。”   厉其琛脸上的笑意倏地降了下来,仿佛是她这句话触犯到了什么,语气都冷淡了不少:“就算是再多上一些,王府也安顿的下。”   云岚抿嘴看着他,过了会儿,语气有些低落:“表哥的意思是,你成亲之后王府里的这些人都要留下来?”   厉其琛淡淡嗯了声,没做更多的解释。   片刻,温如意看到最开始兴致冲冲进来,女儿态尽露的云岚郡主,从坐塌上蓦地起身,忍着伤心的情绪,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泫然欲泣的离开了。   跨出去时的脚步还特别快,起身时说的那几句关切叮咛的话,到后来明显是带了哭腔的,是受了厉其琛那些话的刺激,在看了她一眼后,直奔门口,头也没回出去了。   温如意接收到的那眼神,仿佛都是她的错了,她何其无辜啊。   瞎子都看得出那云岚郡主对他有意思,尤其是在问及他有没有意中人时,字里行间都在表达一件事:我知道你答应成婚了,那不如就娶我吧。   偏生厉其琛不接招,非但不接,还拿事情刺激她,别人成婚之后遣散后院要二人世界半年以上,他倒好,非但不遣散,还要再添人,这谁受得了?   尤其是云岚郡主这样,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只有别人迁就她,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姑娘,厉其琛的答案,简直是在往人家心窝子里捅刀。   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   屋子里安静了会儿,厉其琛看着就差挪出坐塌外去的温如意:“继续说。”   温如意悻悻的挪了回来,抬手摸了摸鼻子,要继续说什么?刚才云岚郡主进来前他们说的的是舒侧妃的事,但他用的那理由太牵强了,根本不可信,温如意便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直接从这儿越过拉回到了铺子上,说起在外/遇到两个小姑娘卖身葬父的事。   听到了一半,正当温如意说起瘸子和阿荷娘亲的事时,厉其琛问:“六月里救的人,隔年二月生下孩子。”   “是啊,应该是受过伤的缘故,身子骨弱了些,没有足月孩子就生下来了。”温如意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平日里在街上看到乞丐首先也会认为那是有团伙的行乞,但今天看到那对姐妹她却触动不小,尤其是姐姐的眼神。   “养不活。”   温如意一怔,什么养不活?   厉其琛放下书册看着她:“没足月的孩子,养不活。”   谁说养不活的,人家出生六个月都有养活的。   话还没冲出口,温如意即刻止住了,她险些忘了,在医疗技术落后的古代,没足月的孩子生下来不能自主呼吸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九个多月也就罢了,七八个月就生下来的孩子着实危险。   六月里救人,最快算七月里成亲,隔年二月就早产生下孩子的话,岂不是八个月都没有。   八个月的婴儿,在现代是没什么问题,可在古时候,足月生下的孩子夭折率都不低,更何况是早产的。   温如意仰头看他,嘴唇微张了下,厉其琛给了这么七个字:“孩子不是瘸子的。”   温如意愣了愣,刚刚脑海里其实也闪过这个念头,按时间推算的话,很可能是已经有了身孕,被阿荷的父亲救了,为了帮她掩盖有身孕的事实才急匆匆成亲,可这些都只是猜测罢了,存活的几率低不代表没有,算不上是确凿的证据,哪里像他这么肯定的。   “为何这么说?”   对上温如意求知欲中带着些八卦的神情,厉其琛嘴角微扬,很快消失,恢复着正色:“受了刀伤,一个月好不了。”   温如意怔了半响,恍然。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阿荷的娘或许可以用以身相许来报答救命之恩,得罪了人容貌被毁,伤的又不轻,恐怕也不会想再回风月楼去,但以阿荷的父亲那么憨厚老实的性子,是不会对一个伤势未愈的人做什么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不养三个月,两个月也是需要的,这么算下去,阿荷的生父就不会是瘸子。   那谁会是?   温如意思索的时刻,忽然意识到,原本好好的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转瞬间就变成了悬疑案,在思及阿荷不是瘸子亲生时,温如意心中原来还有些胀鼓鼓的情绪荡然无存,转而的是对这事儿的好奇,在原主的记忆里,京都城中的风月楼算是各种花楼中花费比较高的,阿荷的生父,在十几年前,莫不是哪家的公子哥儿?   厉其琛从她身上收回了视线,垂眸,掩了眼底那抹笑意。   一刻钟后天渐黑了,怀揣着这样的疑惑温如意离开琢园,在琢园外遇到了吴媚儿,她身边还站着没有离府而去的云岚郡主,两个人看似是要往琢园过去,脚步却没动,还都看着她,温如意微顿了下,这是……在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  和大家说声抱歉,昨天没更新,周末两天凉子都在医院里度过,o(╥﹏╥)o,最近流感高发期,大家千万要注意身体,出门戴个口罩,多喝水,记得保暖,o(╥﹏╥)o,生病太难受了   ☆、069.早点成亲   从琢园去小庭院, 走正常的路得经过一座木桥, 再绕的话就有些远了, 温如意也不会刻意走别处。   此时云岚郡主和吴媚儿就在桥上,温如意还未上去。   两拨人就这么对看了会儿, 温如意打定主意站在那儿等她们下来, 站在桥上的云岚郡主先忍不住了,朝前迈了一步,一旁吴媚儿适时的开了口:“温妹妹, 你这是准备回去了?”   温如意的人生条例中奉行这样一句话,当两个女人以这样的姿态出现时, 就绝不是什么好事,上一回还是因为角色分配, 她从女二被降到女三, 升到她原来角色的演员,就是这么带着个小跟班在电梯口截她,打算炫耀一番。   于是温如意微笑往旁边退了步:“吴姐姐这是打算去看王爷呢,夜里冷,还是早些过去, 免得受寒。”   “多谢妹妹关切。”吴侧妃撇了眼温如意脖子上挂着的玉坠, 语调轻慢了些, “说起受寒,妹妹在琢园照顾了王爷一月有余,之前是因为伤势,后来王爷染了风寒接连几日高烧, 都是妹妹在王爷身边侍奉,这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啊。”   此话说完,吴侧妃身旁倏地一道视线投向温如意,带着审视,和之前在琢园时全然不一样,甚至,还染着些不瞒。   温如意太懂这路数了,这是在告诉云岚郡主,她温如意没有照顾好王爷,害的本就受伤的王爷还染了风寒,高烧几日受了不小的折腾。   温如意的脸色倏地黯淡了下来,颇为难受:“这些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只怪我只是个女子,不会武功,要不然那些人休想伤王爷分毫,王爷染风寒的那几日,我日夜守着,只盼着他能早日好起来,幸好老天保佑,没有让他受太大的苦难,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这些病痛是落在我身上的。”   一只手抚上胸口,轻轻按住,温如意神情又转了心疼,带着些内疚,看的旁人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很想安慰她一句: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云岚看的愣了愣,转而又看吴媚儿,这个新封的侧妃,也没她形容的那样啊,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好耍手段之人,刚刚在琢园内,她进去那么久,她也没说话。   不是第一次看到温如意这般的吴媚儿,眼角微抽,很快恢复了镇定,略有遗憾道:“是啊,若当时在王爷身旁的是云阳他们,就好了。”   尽管谁都清楚,肯定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云阳他们无法接近王爷,但吴媚儿的话并没有什么毛病,乍一听还很有道理,是啊,她温如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哪能和云阳那样的贴身侍卫比,当时如果在王爷身边的要是云阳和云束,肯定不会受伤,既然是受了也不会这么重。   人便是如此,想要挑刺的,就会忽略所有,忽略人家你呢么就是个弱女子,当时的情形没给王爷拖后腿,反而救了他已属莫大的不易,圣旨都下了就已经说明她的功劳,在吴媚儿的嘴里这却成了她不够有用害的王爷受伤。   于是乎,云岚的神情再度被引的变了变。   温如意是烦了吴媚儿三五不时来找茬,脸色一转,语气越发的柔软:“自打王爷这回受伤我就在想,要学些防身术才好,这样以后再出行,遇着什么事也能应变及时,不过光我学是不够的,府里上下这么多姐妹,尤其是姐姐你,进府最久,深受王爷喜欢,跟随王爷出去的次数也最多,所以前两日我就与王爷提了这事,待忙过这年关,年初就请相武师傅来家里,教我们习武。”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路灯下漂浮着吐息间的薄雾,云岚是觉得这个侧妃怎么有点傻,说你不会武功没保护好表哥,你就说要学武功,宅内女子学这些东西成何体统,表哥怎么可能答应。   “吴姐姐对府里的事最熟悉,还得由姐姐你带这个头才是,到时候有姐姐带领,相信很快我们就能学会了。”温如意走上桥,到了吴媚儿面前,直接伸手拉住了她,满脸的笑意,无比诚挚,“往后再出行,就算是没有云阳他们,有姐姐你在也没事。”   温如意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无害,再者她本身打扮素净,看起来也舒服,这般情形,挑不出错来,她就是全心全意为了王爷啊。   云岚是被她这股劲给感染了,心中对温如意下了判定:表哥的这个侧妃看着是漂亮,就是有点傻呼呼的,说什么是什么。   而吴媚儿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她挣不开温如意握着她的手,甚至,还被她捏的有些疼。   许久,吴媚儿脸上才挤出了些笑意:“妹妹的主意是好,不过我们这年纪,已经过了学武最好的时候,再者,府中事务繁忙,你身为侧妃也需分担,与其如此,倒不如多添几个人手在王爷身边。”   “怎么会忙呢,王爷很快就会迎娶正妃进府,府中大小事务自然是有正妃做主,我们要做的就是侍奉好王爷与王妃,哪里用得着忙这些府中事务。”温如意语气一顿,朝云岚那儿飞快瞥了眼,很快又笑着道,“姐姐你执掌王府中馈这么多年,王妃进门多有不熟悉的,倒的确是需要姐姐你多协助呢。”   温如意笑着,手下是越发用力,你喜欢找茬,我就找点事让你不痛快。   吴媚儿不就是想在未来可能成为定北王妃的云岚郡主这儿抹黑她一把,自己不敢得罪厉其琛,想借云岚郡主之手让她难堪,那她就帮她一把呗。   说完后,云岚的脸色果真是变了,若说刚刚听吴媚儿说温如意没有照顾好表哥,只是心生不满和责备的话,此时看吴媚儿,却是有了警惕。   分辨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是不是很善于伪装,这需要一定的阅历,舒云岚从小到大被保护的很好,没见过多少恶人恶事,对这事儿上有些单纯,容易被人牵着走,但对宅内之事她却是很精通的,身为嫡出的女儿,很小的时候王妃就教导她今后出嫁当家做主母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执掌府邸中馈是十分重要的一项,所以在温如意说完之后,她即刻对吴媚儿心生戒意。   这时吴媚儿早前隐隐透露出关于温如意的那点心计已经不重要了,云岚的注意力顷刻集中到了吴媚儿这个进府三年有余,执掌王府中馈的侧妃身上,温如意再造次也只不过是个市井出来的,没有背景,可吴侧妃就不一样了,他父亲是四品少卿,这年纪若是遇着好的机会还能往上走。   而吴侧妃对这王府的熟悉程度,可超过所有人,今后正妃进门,这些妾室包括这温侧妃都不足为惧,真正有威胁的是吴侧妃。   温如意的话不算直接,但云岚一点就通了,不愧是世家出来的,纵使养的再单纯,分析起这种事的利弊来,也比一般人要来的清楚很多。   此时的气氛更奇怪了,温如意微笑着,紧紧捏着吴媚儿的手,期间吴媚儿有发力挣扎了两次都没挣扎开,指关节撞在一块儿捏的生疼。   “你!”吴媚儿想出言呵斥,却会显得她忽然发难很莫名其妙,因为旁人看起来,温如意也只是抓着她的手而已,可也不知道她使的是什么劲,让她特别疼。   “说起来,这定北王府在姐姐的打理下,井然有序的,让姐姐再抽时间跟着学功夫,的确不大合适。”温如意指下用力,神情里还多了几分愧疚,“正值年关,大小事姐姐都要过问,倒是妹妹我惭愧了,这些事儿没一样会的,劳烦姐姐这么辛苦。”   吴媚儿眉头一拧,虚笑:“你若有这份心,我求之不得,近来事多,也都是苏嬷嬷在操持。”   “我若是会,早就帮姐姐了。”温如意紧握的手忽然一松,原本就在往回拉扯的吴媚儿这就猛地将手给拉了回去,动作幅度有点大,似是对温如意有莫大的意见,握个手都不让了。   加上她那掩饰不住的神色,到了云岚眼中:哼,虚伪!   温如意权当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双手捏在了一块儿,轻轻揉了揉,诚挚的夸道:“王爷若非对姐姐信任,也不会将这些事交给你的。”   吴媚儿此时一口气憋在那儿,上不来也下不去,难受的很。   温如意看她那副想张口解释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说才能将她那番话圆回去的神情,脸上笑意更甚,没给她想对策的机会,体贴道:“就不多打扰姐姐你了,年关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忙,哪里都少不了你,我先回小庭院。”   说罢,温如意朝云岚郡主颔首,带着豆蔻从桥上经过,走下去后,头也没回,直接消失在了那边的拐角。   吴媚儿用力握紧了双手,又飞速的松开来,在袖下轻轻颤抖着,很疼。   想到了什么后她急忙转身看云岚:“郡主……”   “太晚了,我想表哥也已经歇下了,我改日再来,吴侧妃有要事先去忙,留步吧,这王府里我熟悉的很,不必送我。”不等她说什么,云岚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脸上还是有笑意的,却没刚才那么的和善,叫了声絮儿,带着贴身丫鬟走下小桥,与温如意是反方向,往王府前院那儿走去。   片刻后,这边桥上就只剩下吴媚儿和她的丫鬟,压制许久的怒意倾巢而出,使得她的面容看起来有些狰狞。   知画有些担心她:“娘娘,外边冷,还是回香园去罢。”   吴媚儿倏地捏紧了拳头,脸色瞬变,松开后,缓缓抬起手看,手心通红,而手背,竟还有淤青,一用力就会觉得疼。   “娘娘!”知画看到后才得知温侧妃握的有多紧,她那是故意的啊!   吴媚儿猛地一甩手,将扶栏上结着的积雪统统扫到了桥下,用力呼吸着,发狠道:“再派人去查!我就不信,她跳河自尽没别的原因!”   ……   回到小庭院后,温如意先是吃了一碗烫呼呼的圆子羹,又泡了个脚,半个时辰后钻进被窝,豆蔻担心她怕冷,还在角落里又添了个小的盆子。   屋内的暖意和屋外是两个鲜明的对比,温如意手捧着小厨房里刚刚炖好的四元清汤,小口抿着,吸到鼻子内的全是浓郁的药香。   看过去坐塌那儿架子上的东西又添了好几样,不过谁都盖不住那棵摇钱树的光芒,烛火映衬,闪烁到温如意觉得它下一刻就又能长出金元宝来。   屋内的陈设都换了新的,坐塌上的褥面用的更好了,之前她进府,用了没多久的床幔也换了新的,隔壁烧水的屋子多添了炉子,小厨房内除了三餐外,能自己开小灶做许多吃的,更别说伺候在内外的人。   温如意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豆蔻将温如意喝完的汤碗放到一旁,还在念叨刚刚在桥上遇见吴侧妃和云岚郡主的事:“好些年前奴婢在王府里见过云岚郡主,那时她不过十来岁。”   “那时候她是不是就很喜欢追着王爷?”   “娘娘您怎么知道?”   温如意倚到身后的垫子上,舒服的眯上眼,她当然知道,听她叫了那么多声表哥就想的到那份喜欢是小时候就培养起来的,她现在都能旁若无人的亲近厉其琛,小的时候忌讳少,肯定黏的更紧。   “六年前舒王爷去了甘州外任,将家眷都带走了,一起好些年,没有回来过。”豆蔻简单说了下舒家,这个京都城中底蕴深厚的百年世家,出过两位皇后,其中一位皇后诞下的孩子还继承了皇位,那位皇后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   但舒家素来低调,在当今皇上登基后,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当时的舒侯爷辞官归家,将侯位传给了次子,而长子的王位,则是他自己打下来,皇上亲封的。   说起来舒家并没有因为是皇上的亲舅家而获利多少,反而是那陆家,始终站舒家一头,京都城中说起来,也是提陆家更多一些。   不过低调归低调,太后对舒家的几个孩子都还是很宠的,像是云岚,郡主的封号还是皇太后亲自下的,可见云岚郡主在太后心中的地位,自己的亲姑姑,关系自然非同一般。   “这么说起来,是挺般配的啊。”温如意算了算两个人的年纪,原本云岚郡主是没机会嫁给厉其琛的,毕竟他要在正常的年纪成亲,云岚郡主才十一二岁,可如今王妃人选未定,在这个表哥表妹能够相亲相爱的世界里,十五六岁的云岚郡主就成了最好的人选之一,从家世到地位都没得挑。   而云岚郡主这人,看着骄纵,养的却比较单纯,心思不深好哄骗,她要是嫁给厉其琛,挑哪天厉其琛不在,她就允她出府了也说不定。   温如意会这么想也不是没有根据的,换做别人,可能没这么大胆子,可云岚郡主身份地位都足够,背后还有皇太后撑腰,她可不会怕,就算是做了什么,厉其琛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这般打算,温如意倒是很期望他们早点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  厉其琛:求问媳妇总想跑怎么办?在线等……   ☆、070.暗中相助      新年的气氛越来越浓郁, 小年之后, 温如意又去了一趟东巷, 还与温实他们见了一面,提前赠了压岁钱。   算上最初见面, 应该是第三次, 两个孩子倒是将她的事守的很牢,见面的事半点都没透露给王氏,她给他们银钱, 温寻交给了哥哥保管,说是要存下来, 也没让王氏知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温寻的小心思和精明劲儿都随了王氏, 但怎么去用却是看个人本身, 兄弟二人还为她准备了年礼,都是按温如意以前的喜好送的,温寻送了她一套书,都是些诗词歌赋,温实则是让金怡帮忙, 到绣坊中买了几个时下流行的绣样送给她。   收到礼物的温如意, 倍感“窝心”。   几天过去, 转眼便是年三十。   一年到头最热闹的莫过于新年,皇宫之中,年年除夕都会举办宫宴,邀请五品以上官员及女眷参加。   温如意原本是没资格的, 但一道圣旨下来封了侧妃,此时,她便在去宫中的马车上。   厉其琛并不与她们同行,所以吴媚儿和她是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前往的,正午过后出发,半个时辰之后马车抵达了二宫门,豆蔻掀开帘子,冷风袭来,吹醒了昏昏欲睡的温如意。   走下马车,入目便是被白雪覆盖的巍峨宫殿。   来不及多欣赏,前边儿引路的宫女已经在请她们,沿途过去,中午时清扫过一回的宫廊,如今又积了浅浅一层,瑟瑟声中,四周特别的安静。   这条路很长,沿途只有守着的宫人,直到经过了一道小宫门口,不远处,温如意看到了不少人。   皆是女眷,约莫十来个,披着厚实的斗篷大氅,双手藏于袖套内,裹着围脖,三两人一起说着话,声音都很轻。   空气里呵出来的气息足以见得天气的寒冻,这么冷的天这些衣着华贵看起来身份并不低的女眷候在那宫门口,难道都是等候召见的?   但皇宫之中,能这么让人等在外头接受传召的,怎么也得是贵妃以上的。   温如意看向吴媚儿,从下马车开始她都没说要来这儿见谁,而她们是定北王府的女眷,入宫如果要请安的话,应该是去太后娘娘那儿才对。   温如意的视线随即看向侧对的宫门牌匾,景安宫三个字映入眼帘。   上一回进宫,她只去了宴请官员的宫殿,并未到过内宫,印象中她听宫人向厉其琛提起过景安宫,是太后的寝殿没有错。   正想时,她们已经走到景安宫门口了,吴媚儿脸上始终挂着笑意,与候在门口的那些女眷夫人打起了招呼。   定北王尚未娶正妃,即便吴媚儿现在只是个侧妃,这些夫人们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世上的事难说,谁知有一天她会不会真坐了那位置呢。   一通招呼下来,便有人注意到了吴媚儿身后的温如意。   其实刚过来时就看到了,但毕竟不认识,总是先与吴侧妃打过招呼,原想着应该是侍奉的丫鬟吧,可哪个丫鬟会打扮成这样,通身上下虽说穿的素净,有眼力劲儿的都看得出那些配饰不便宜,身上的斗篷用料也好,而且这模样,比吴侧妃还要出挑。   几位夫人心如明镜,吴侧妃没开这口介绍,这前后随着,她们也不好开口,气氛便沉了一阵。   这时远远的走来了两位夫人,相携有说有笑的,很快也走到了景安宫的门口,其中一位样貌年轻些的,见这么多人在着,谁的招呼也没打,先望向了脸生的温如意,笑的分外灿烂:“哟哟哟,这是哪家的夫人啊,模样生的这般好,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这位夫人说完后看向众人,适才想开口问,没问出来的几个笑了笑,都看向了吴媚儿,人是她带来的,总不好叫她们猜吧。   这位开口问的也看向了吴媚儿,脸上笑意未减:“吴侧妃啊,怎么都瞧着你呢,人是你带来的?”   温如意不熟悉这个人,吴媚儿却是熟悉的很,南庭侯府舒家的世子夫人刘氏,算辈分,王爷还要称她一声表嫂。   吴媚儿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每回宫宴她都是与侯夫人一块儿来的,不会这么早,想到此她很快做出了反应,笑着介绍:“世子夫人还未见过罢,这位就是温侧妃,如意,来见过各位夫人。”   温如意的身上顿时多了许多道视线,刘氏那一抹尤为敞亮,温如意被她们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泛了红,视线倒是没有避过,坦坦然让她们瞧着,福了福身,一双瞳人剪秋水,漂亮得很。   定北王纳了个卖豆腐的为妾这事儿很多人不知晓,但定北王在莞城遇刺,被随行的妾室所救的事,夫人圈中这一个多月里常被人提起,倒不是说她的事迹多英勇,而是这件事后皇上下的那道封侧妃旨意。   如今,站在她们眼前的就是大家心目中“走了大运”的事件当事人。   可就算是走了运封了侧妃,出身改变不了,没有结识的价值,于是,在吴媚儿介绍过后,这些夫人相觑着都在等一个人先开口说些什么。   刘氏也在等,只不过她等着不是有人开口,而是等这位温侧妃的反应。   昨天晚上丈夫特意叮咛自己,让她今天早一步入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遇着定北王的新侧妃时帮衬一把,毕竟她不是官家出身,认识的人不多。   刘氏自然明白丈夫嘴里的帮衬是什么意思,也猜想得到丈夫是受了定北王的吩咐传的这话,但她好奇,这般周旋过来要她帮衬的温侧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定北王这么重视。   在荧屏前呆了十年,接受过的摄影机数量都超过这些人,温如意从容的很,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反而是看向吴媚儿,她不介绍,怎么打招呼。   须臾,刘氏满面笑意朝温如意走去,甚为和气的拉住了她的手:“瞧这弱不禁风的,当时救下王爷时一定很不容易吧。”   温如意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其实当时也是运气好,正巧找到了躲藏的地方。”   “不是谁都有这么好的运气,那样情况下你没有怯懦就很好了,刀光剑影的,寻常谁遇得到。”刘氏的声音不轻不重,在这安静的景安宫门口,正好传遍。   于是乎,那些个夫人们都纷纷开始搭话:“是啊,换做是我可是要吓坏了。”   “幸好是躲起来了,这凶险的。”   “如今一切妥当才好。”   仅仅是迈了几步而已,众人站着的位置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刘氏和温如意为中心,大家的朝向都是她们,而原本想要冷落温如意给她难堪而保持距离的吴媚儿,反而被隔到了外边,看起来像是被忽视孤立了。   别人都没察觉的无意识行为,到了吴媚儿这儿便更显得尴尬了,她的脸色微僵,牵扯出一抹笑来,却没人注意到她。   过半响,直到景安宫内有人出来传唤,太后娘娘召见两位侧妃,说了不少话活络气氛的刘氏这才转身看吴媚儿:“吴侧妃,我与你们一同进去罢。”   吴媚儿还能端的住得体:“世子夫人先请。”   刘氏的帮衬倒也没有做的太明显,松开了温如意的手,便成了她在前,吴媚儿和温如意同时在后面。   景安宫内和温如意来时经过的地方一样安静,新年气氛浓郁下,这儿还显得很素净,就是屋檐下的灯笼都换了新,屋檐下又添了些花盆,增了些色彩。   迈上回廊后,由另外的宫人引着,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主屋,又在主屋门口等了片刻,里面走出来了位宫嬷嬷。   看到刘氏后宫嬷嬷笑了:“世子夫人。”   刘氏笑的爽朗:“秦嬷嬷,外头可冷着呢,我就借了两位侧妃的光,跟着一块儿进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被唤作秦嬷嬷的宫人看起来和刘氏很熟,笑着帮她们掀开垂帘:“娘娘正在里边儿等着呢。”   刘氏先行跨进去了,还不忘示意温如意一眼,待三个人都进去之后,秦嬷嬷招手叫了候在外面的宫女:“去看看还有谁等着,都请到西暖阁去,备上热茶点心,别叫夫人们着了凉。”   “是。”   秦嬷嬷吩咐过后跟着走进了屋内,此时刘氏已经带着她们绕过屏风,温如意看到了一室的华贵。   且不说屋内的陈设,映入眼帘的几位女子,貌美不说,个个都穿的华贵,宫装上添着繁重的头饰,看的人脖子发酸,到了温如意眼中,那就是戴了好几座三进宅院在头顶,从她右手边看过去,宅子是一个比一个顶的多。   用这些来衡量身份最合适不过,尽管温如意不清楚她们是谁,但从这些做判断总不会有错,皇宫之中,品阶低的越不过品阶高的,通常而言,皇后的装扮必定是最为华贵的,再看位置,距离上座越近,身份越高。   太后正与皇后说着话,抬眼间看到她们进来,脸上的笑意又添浓郁了些:“小二儿媳妇来了。”   众人便都看过来了,秦嬷嬷在后边儿笑着道:“今儿世子夫人来的早,就与两位侧妃娘娘一同进来了。”   保养得当,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实则已经五十多的太后抿嘴笑着,嗔了刘氏一眼:“赶早不如赶巧,怎么都让你给遇上了。”   刘氏一一给屋内的人行了礼,笑靥挂在脸上,八面玲珑:“多亏了太后娘娘您惦念呢。”   太后笑着看向坐在左边的皇后:“瞧瞧那张嘴,最会说。”   陆晼莹微微笑着,轻声提醒道:“母后,吴侧妃和温侧妃都来了。”   太后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看着还是和气的,望向温如意方向,视线在吴媚儿这边略过后,在温如意身上停顿了下,须臾,声音中透了威严,不似刚才与刘氏那般玩笑轻松:“你就是温如意。”   早该提醒这些规矩,却故意忽视了的吴媚儿看向温如意,神情未露,心中冷哼着要等看她出错,太后娘娘派廖嬷嬷前去教导规矩时她去了莞城,回来封了侧妃又不用继续跟着学,现在倒好了,看她怎么办。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她。   而只一心关注太后坐着的侧后方那血珊瑚值多少钱的温如意,在大家的注视下朝前慢走了两步,给太后行了个跪礼。   “妾身给太后娘娘请安。”   大卫朝的宫中礼节,像温如意这样身份的,在屋子内这样的场合,是可以行福礼的,刘氏刚刚行的就是福礼,简简单单,坐下便是能聊天,但温如意却行了跪礼,让这屋子的气氛一下有些安静。   温如意算是跪的很有诚意了,眼眸微垂,显露出几分恭顺来,出挑的样貌配上她简单的衣饰,叫人添了几分好感,太后原以为从市井带回去的女子,要么打扮花里胡哨没品味,要么没见过世面性子怯懦,却不想这气质,倒有几分世家小姐的味道,不卑不吭,能够带的出去。   而进门到现在,瞧她的神态,也不像是会惹是生非的,普通的清白人家出生,心思也不会深到那儿去,加上温如意对厉其琛的“救命之恩”,太后看她还顺眼。   自己的儿子宠这样的女子,倒也还行,今后迎娶王妃进门,也不会添太多事。   太后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抹缓和:“起来罢,赐座。”   温如意起身,在吴媚儿坐下之后才在她旁边坐下,屁股刚沾到椅子,坐在太后左侧的一位宫妃以审视的眼神看着温如意,声音透了丝沙哑:“听闻温侧妃家中是摆卖豆腐生意的?”   看年纪和皇后她们都不合,还比太后看着年长些,又身着内宫妃子的装束,温如意的视线从她并不繁杂的头饰上略过,应该是和太后娘娘一辈人,那应该统称太妃才对。   正要开口,和温如意隔了两个位置的刘氏笑眯眯道:“李太妃娘娘,说起这个,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温侧妃家在东巷,名声远的,到咱们府上外头都知道,说起来都叫好呢。”   李太妃没作声,皇后陆晼莹倒是接了刘氏的话,笑看着温如意:“如此说来,温侧妃的手艺应该是不错。”   温如意心里猛地咯噔了下,这话忒耳熟,上一次有人说出这句话后,她就被迫早起做了两个时辰的豆花。   抬起头对上皇后含着笑意的神情,温如意开始心跳加速,还来!再这样要翻脸了!   ☆、071.王妃人选      心间不淡定着, 面上, 温如意笑的谦虚:“那些都是街坊说的, 实际上家中的生意是妾身的哥哥在操持。”   陆晼莹看了她一会儿,描的精致的眉眼下, 一双凤眸内闪着笑意, 似是审视:“便是如此,耳濡目染,也错不到哪儿去。”   那天在莞城的新客栈内, 晋王世子和范二少也是这么说的!   “娘娘谬赞。”温如意含蓄的笑了笑,垂下眼眸, 真怕她下一刻会说出想尝尝她手艺之类的话,到时候推脱不过上阵去, 毒倒了这一片, 她那可真的算是“功成名就”了。   所幸陆晼莹不是范延皓,这儿也不是莞城,太后不会真叫温如意撸起袖子去御膳房里一展身手,温如意这句话说完后,很会活络气氛的刘氏, 沿着这问题, 便将话题带往了外面的一些吃食, 正所谓高手在民间,有些东西说出来,宫里的人都没听过。   “说起那河络子,我初以为是挂帐的络子, 谁想竟是面,细细长长,捧在手中真如络子一般,而之所以叫河络子,是因为煮的时候,是放在一条长形锅里,斜放着,这头放下淌到那头捞起来,时间整好。”   刘氏说的绘声绘色,太后她们听的也是饶有兴致,刘氏又借机说了几件外头的趣事,像太后太妃她们这样的,在宫里呆久了,对这些事尤为感兴趣。   这一绕,话题便直接从温如意这儿跳过,给绕远了。   到最后刘氏提远了些,一直笑眯眯听着的皇后,忽而道了句:“说起建州,母后,儿臣倒是想起来,定北王的一位侧妃就是从建州带回来的。”   说罢陆晼莹沉吟了下,看向吴媚儿:“是姓舒?”遂又看了温如意,“今日怎么没来?”   进屋之后就一直是被忽视的吴媚儿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解释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舒侧妃的身体不好,这两年在府中汤药不断还是如此,王爷念她可怜,便允了她离府归家去了。”   “何时的事?”   “就在月初,舒侧妃家中来人接她离开的。”   陆晼莹看向太后欲言又止,虽说这位侧妃是王爷自己封的,但封都封了,和那些妾室通房可不一样,侧妃还放出府去,于情于理都不妥。   太后对舒英还是有些印象的,话不多,看起来一副病容,不说话的时候坐在那儿容易被人忽视没多少存在感,再者,就是她的身份,当年姚家被降罪,株连三族,舒家受牵连,男丁充军女眷被送去了建州,这个舒英就是舒家的嫡次女。   厉其琛带她回来时候,距离姚家被降罪已经过去了有七八年,物是人非,也没人会再提起当年这种事去挑衅定北王,太后这儿也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听吴媚儿说人已经被送走了,太后的反应却是和陆晼莹不一样,她是高兴,这样容易被人拿捏不是,存在隐患的人本就不该留在府中,当初是拧不过,现在和定北王府没瓜葛了,太后乐的见此等结果。   于是,太后叹了声,看似是无奈的样子:“人都走了,随他。”   陆晼莹抿嘴笑笑:“王爷做事虽说随心意,但不会失了分寸,母后不必担心。”   “他若早日成亲,有个像你一样替他操持府中中馈的夫人,那哀家才算是真的放心。”太后心中所想,无非是想看着儿子早日成亲有继承的香火,这是每个做母亲的所期望看到的。   那边的李太妃接话道:“如今还有两位侧妃在操持府中事务,往后待王爷大婚,一切便能妥当了。”   吴媚儿执掌王府中馈做的如何?实际上做的还不错,偌大的一个后院,这么些个妾室,平日里与王爷无关的大小琐事都那么多,她都打理下来了,至于温如意,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沾过府中的事务,以前是轮不到,如今厉其琛没有让她做的意思,温如意的心思都挂在东街那间铺子上。   但对外说起来,别人总以为是一块儿操持的。   陆晼莹还在接太后那句话:“母后,儿臣想着,温侧妃如今操持这些府中之事,怕是还有些吃力,倒不如再派个人前去,一来教导些宫里头的规矩,二来可以指点一下温侧妃。”   陆晼莹的这番话,屋内几个人皆有了反应,太后娘娘是觉得这主意不错,之前她派了苏嬷嬷去定北王府,但打理的大都是琢园的事,如今再给这温侧妃派个人倒也行,毕竟以后入宫的次数多。   而吴媚儿却是有些紧张了,正妃还未进门,就要让温如意也跟着操持府里的事,她懂什么!   刘氏朝温如意这儿看了眼,没有言语,温如意轻揪着手中的帕子神情未变,心中开始骂娘,这皇后是不是有病,自己后宫的事儿不去操持,皇上的心不去揽,不努力生下皇嗣,管别人的事做什么。   从进门坐下开始提起的都是定北王的事,看似围绕她,其实不都关于厉其琛,身为大嫂,对小叔子的事这么上心,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温如意忍不住要往别处去想,该不会是什么旧情人吧?可皇上年长厉其琛十岁,皇后的年纪至少得长厉其琛四岁以上,这猜想中的‘旧情人’,似乎也不太成立。   忖思半响,温如意便要拒绝皇后的这个好意,往她身边添人,是指点还是监视谁说得准。   正要开口,守在门口的秦嬷嬷前来禀报,定北王来了。   此声通报完,太后先是一愣,随即笑了:“今儿可都来得早。”   刘氏抿嘴笑着:“可都是想早些给您请安呢。”   正说呢,厉其琛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屏风旁,看到满屋子坐着的人也没有过多的神情,只看着太后,行礼道:“母后。”   “琛儿来了。”   太后看儿子的神情一下软和了下来,坐在那儿的李太妃随即起身告辞,跟着是之前过来请安的两位国公夫人,温如意看她们出去,微抬了下身子,也想跟着离开这里。   屁股才从凳子上挪起来,便接收到了一道熟悉的视线,温如意扶住椅子上的扶手,人又沉了下去,那视线随即收了回去。   温如意垂眸,瘪嘴。   李太妃她们走了之后,这屋里剩下的,算起来都是自己人,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眼底满是心疼,伤还没好又受了寒发热,接连数日这么躺着,如今见着人了,总觉得瘦了些。   厉其琛坐了下来,神情显得很轻松:“母后适才在说什么?”   “在提要给温侧妃添个人手,她清白人家出身,不懂得也该学着。”太后叫人去端些王爷爱吃的点心来,看了他一会儿,“可去过你大哥那儿?”   “还未。”厉其琛顿了顿,朝吴媚儿和温如意那边看去,语气有些随意,“府内有苏嬷嬷在,不必再添人。”   陆晼莹笑着道:“王爷,这添的人手,是为了帮温侧妃适应熟悉宫里的事。”   “既已成府,余下的这些事就不必母后再替儿臣操持,缺不缺人苏嬷嬷与吴侧妃最清楚。”厉其琛这才正眼看皇后,语气顿了顿,似是懒得再在这问题上多说一句,“至于学规矩,廖嬷嬷她们就在府上,何故多此一举。”   陆晼莹脸上的笑意微僵了下,很快复原,没再说什么。   定北王不服管教是出了名的,也就皇上和太后的话他乐意听,可不乐意的时候呢,谁的都不听。   “既然你有主张,母后也不多安排了。”深知儿子脾气的太后即刻停止了继续这个话题,不送便不送,这温侧妃即便是不教,性子看着也不差,有苏嬷嬷在凡事也偏差不了多少,重点是儿子这脾气,再要途中生变,那这娶正妃的事可又要悬了。   太后衡量着,便又生了要询问的心思,朝陆晼莹看了眼后,后者心领神会,起身对刘氏和温如意她们道:“花园内添了不少游戏,我们去逛逛。”   温如意巴不得早点离开,在吴媚儿起身后跟着起身,让皇后先行,跟着在刘氏身后离开了屋子,头也没回。   待她们出去后,太后看向儿子,笑问:“前几日云岚那丫头来给哀家请安,说是去过你府上了。”   厉其琛拿起一块糕点,嗯了声。   “说起来,过了年那丫头也有十六了,早前你舅舅为她选的两本亲事都叫她给拒了,也不知这丫头心里想的什么。”太后看着他,意有所指,“她那脾气倒是与你挺像,心里头打定主意了的,谁的都不听劝,打小呢,她也爱跟着你。”   “舒家为她选的婚事,必定不会差。”厉其琛又拿起另外一块,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抬起头时已是那随意的神色,“母后若是担心,就替她选选,不过京都城中合适的就这几位。”   太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直接将话引到了他身上:“那你这人选可定了?”   手中的糕点酥到轻轻一捏就碎,厉其琛的声音越发随性:“定了。”   太后一愣,她倒是真没料到儿子能这么干脆,之前说了三四年都不答应,短短几个月里,这就定了?   母子之间,到底还是太后先沉不住气:“哪家的姑娘?”   “母后放心,这人选必定在母后心仪之内。”   要说太后心仪,不就是她之前提过的那几家,可都让他给否了啊,再从这里挑总不至于,太后试探:“哀家也想,云岚那孩子乖巧懂事,倒不如放在跟前。”   “昭仪娘娘刚有身孕。”厉其琛的手搁到桌上,手上的戒指碰到了碟子,发出响动。   太后的眼眸猛然一缩,许久之后,渐渐松懈下来,仿佛是打了一场无声的仗,眼神之间,太后先行败下阵来。   太子生母身份低微,皇后至今无所出,底下的皇子中,二皇子早夭,三皇子才三岁,而舒昭仪肚子里的,要么是大公主,要么是四皇子,若是个公主也就罢了,可要是个皇子呢,太子身后无母族,这四皇子身后可是有整个舒家。   再要将舒家的女儿嫁去定北王府,可不就都要占齐了?   皇上是亲儿子,可他姓厉不姓舒,皇家那点事,太后可是比谁都清楚。   半响,太后叹了声:“倒是母后糊涂了。”说到底还是为了儿子,云岚那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又一门心思的对琛儿好,一时头热就想到了那处去。   “母后不糊涂,母后不过是舍不得云岚,舅舅若将她的婚事定在甘州,往后见面的次数就少了。”   太后笑笑:“年纪大了,瞧什么都想留在身边近一些。”   “岳林王府的三少爷,儿臣以为不错。”   “张家?”   厉其琛掀开杯盖,吹了吹:“他是长房嫡出,从小聪慧,十五岁就过了应试,之后进了翰林院,三年后自请去了山青书院教书,整好长云岚四岁。”   京都城中才俊颇多,光是入了官场的就有不少,太后也记不全所有,岳林王府她自然清楚,但那三少爷并不在人选之列:“教书去了,好好的为何不呆在翰林院内?”   “母后,这位三少爷,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厉其琛喝下一口茶,“山青书院每年都有人在应试中脱颖而出,可不是因为他们有天赋。”   太后意会过来他前半句话的意思,无奈道:“你这孩子,云岚是骄纵了些,可心是好的。”   厉其琛不语,指腹缓缓摩拭着杯壁,太后这才又反应过来,笑骂:“你这孩子,既然已有人选,还瞒着母后。”   ……   一个时辰多的功夫,天色渐有些暗。   御花园内点起了灯火,稍僻静些的一处假山旁,温如意捂着胸口扶着墙,大口喘着气。   可算是从那群女眷中脱身出来了,竟还有人问她为何之前要抛头露面去铺子前买豆腐,这真是从小娇生惯养,不知百姓疾苦才会说的话。   这些人无非是觉得她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成为侧妃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要知道她现在和吴媚儿平起平坐,可人家父亲是四品少卿啊,她呢,摆摊儿卖豆腐的。   再往下说,就是她走了大运,人生中撞上这么一件事,就足够改变她乃至她家今后的命运。   温如意长长吐了一口浊气,若不是为了开铺子的事,半个时辰前她就出来了。   一面想着,温如意准备朝更安静些的地方走去,御花园内大大小小的亭子里都摆了几样点心,下着雪呢,大多数人都在宴客厅外走走,像温如意这样走这么远的,委实没几个。   才刚转过身,温如意的左脚便踩上了一个衣角,顺着这一角,温如意往假山侧边看去,瞧见了个蹲在那儿的小人儿,双手攀着假山,脑袋还往更里面的方向望去,她踩到的一衣角,正是她露在外头的裙摆。   ☆、072.危机      从温如意的角度, 正好看到一部分的侧脸, 瞧着有些肉嘟嘟, 头上戴的钗饰简单大方,温如意看向她扶着墙的手, 一对儿品质上乘的玉镯映入温如意的眼帘, 价值不菲。   肯定又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这儿虽说安静,却也没有到无声无息的地步,远处还有宴会厅那儿的动静, 温如意偌大个人就站在身后,踩到裙摆后挪开时发出了踩雪声, 对于注意力集中的人来说,这样轻微的响动都是能够挑动神经的, 那小人儿的身子震了下。   过了会儿, 她缓缓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尤为精致可人的脸,带着些小心翼翼,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落在温如意的身上,特别的好看。   温如意不由想起了一个形容词:娃娃。   这是个如娃娃般漂亮精致的小姑娘,脸蛋圆圆的, 肌肤白里透红, 撑着大大的眼睛, 舒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泄露出主人的心惊来,温如意心叹,这看起来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啊, 长的也太好看了。   穆苓鸢看着这个不断打量着自己的姐姐,眨巴着眼睛,微松了一口气,不是宫里的人,也不是嫂嫂派来的,看着面善。   温如意见她看的这么认真,忍不住想要捏捏她的脸颊,越看越可爱!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着,谁也没吱声,假山那边忽然传来了咚的一声,穆苓鸢伸手做了个嘘声的姿势,拉住温如意的手示意她蹲下来,被“美色”所迷惑的温如意,配合着与她一块儿蹲了下来,朝小人儿刚刚看着的地方望去。   就一眼,她看进去了。   这时只要有人从外头的路上经过,稍微看的仔细些就能够发现假山这儿蹲着一大一小两抹身影,都撑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假山后头。   假山后边是一小片用矮树包围起来的地方,春日里会种些花草,如今这时节大雪覆盖,没人在意,那些枯草早就被埋在雪地里了。   而现在,这片不大的雪地里,满是脚印。   她们一大一小蹲看的方向那儿,两个身形偏瘦的男子已经从被他们打晕的宫女身上将衣服换下,穿到了自己身上,因为女子衣服繁杂的缘故,他们穿好了好久都没收拾齐,还相互帮着系带子。   画面感特别辣眼睛。   很快,温如意看到他们相互收拾头发,要乔装打扮成两个宫女的模样。   温如意常在电视中看到,自己拍戏时也经常会遇到这种男扮女装亦或女扮男装的情节,但因主角颜值的关系,且还能一看,可眼前这两位,身材是勉强符合,把自个儿塞进宫女服里去了,可这模样不对啊,一看就是男相,不矫揉造作也就罢了,非要拿捏出一些女相来,更叫人难以忍受。   虽说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就这两副德行要还能蒙混过关的话,这皇宫里的人岂不都是瞎子?   正想呢,那边两个人已经将宫女的发饰收拾妥当,从那两个昏倒的宫女头上将发饰摘下来都戴在自己头上,相互看了看后,不知低声说了什么,两个人又开始搜两个宫女的身。   温如意看着他们蹲下时那猛绷了下的衣服,抬手轻轻扶额,要瞎。   看旁边的小人儿,还目不转睛看呢,温如意看向那两个被打晕的宫女,她们身上就剩下内衬的衣服了,这大冷天的,整件外套都给扒了,岂不是要冻死在这里。   耳畔忽然传来他们低声说话:“东西呢。”   另一个转身,从温如意看不到的角落里端出了两个盘子,这两个宫女应该是中途被他们拖进来的,手里捧着的东西洒落一地,如今他们一一捡起来放到盘子内,还得清理干净上面沾着的雪。   温如意看仔细,有绸缎,一匣子的珠花,还有几个锦盒。   若是劫财,看到这些早就都收入囊中了,怎么还会小心的擦干净再整整齐齐放好,温如意思索着,这边可是御花园,在这儿呆着的非富即贵,还有宫中妃子,他们借这一手,是想做什么?   “还差了一件。”两个假宫女清点了盘子上的东西,其中一个开口,“快找。”   假山后面光线有些暗,尤其是偌大的假山遮着,许多地方看不仔细,温如意见他们两个四下搜寻东西,跟着找起来,比起他们那一圈寻找,这边光线更好一些的温如意很快发现了被他们落下的一个精致木匣。   那就一只手可捧的小匣子,半个身子嵌在雪里,露在外面的另一半藏在她们前面些的灌木丛中,不仔细找的话容易错过,可若仔细找的话,连匣子带她们,都会被发现。   温如意悄悄伸手,捏住了紧张扶在枝杈上的手,穆苓鸢扭头看她,喉咙吞咽了下,很快看向那两个假宫女。   温如意期望他们不要找过来,毕竟他们不是求财,可这两个人的毅力超乎了她的想象,或者说,这盘子内的东西必须是一样不能少的,两个昏过去的宫女周身没有找到后,很快,他们便往这边找。   脚下的雪已经踩踏成了冰,在用力之下,发出很轻微的瑟瑟声,宴客厅那儿的喧杂与这儿形成鲜明对比,温如意的耳中,仅有这踩雪的瑟瑟声,两个人的呼吸都放慢了下来。   “这里!”   其中一个终于发现了嵌在雪地里,快要埋住的匣子,捡起来后正要扔给身后的同伴,抬头时,却对上了灌木丛后边两双大眼睛。   空气里片刻的凝滞。   吐纳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里变成了薄雾,缓缓散开去,三个人像是冻住了一般,目光相对着,心脏的跳跃声在每个人的耳朵内传荡。   几乎是同时,那假宫女伸手要来抓她们时,两个雪团子砸向那假宫女,噗的一声,很是精准的在那假宫女的脸上绽开来。   下一刻,温如意拉起穆苓鸢,飞快起身朝人多的宴客厅方向冲去。   温如意曾在拍戏时体会过这种没命逃跑的感觉,当时是夏日里,除了累之外,还没觉得特别难受,可这会儿拉着个小姑娘,数九寒冬的天,呼吸进去的空气冷的可以把人冻住,满胸腔的凉意,搅的人很不舒服。   可又不能停,脚都跑酸了也不能停下,只得空看一眼旁边的小人儿,只见她喘的比自己还厉害,不断的吞咽着,两个人说话的空闲都没有,只顾着赶快跑。   身后的两个假宫女即刻追了上来,但只追了几步他们就停下来了,一来裙子束缚了他们跑不快,而来温如意逃跑的那方向,他们要是追过去就极容易被人发现。   不知道那两个人藏在这儿看了多少,两个假宫女互看了眼后,快速将两个昏迷过去的宫女拖到一旁藏好,收拾过后端了盘子,从另一条路,朝着御花园正热闹的地方快步走去。   ……   不知道跑了多久,看到不远处的亭子里有许多人时,温如意先扭头看身后,继而慢下脚步,几步后停下来,大口喘息。   穆苓鸢也说不出话来,红扑扑着脸颊,喘着气看温如意,一双大眼睛看得人欢喜。   温如意转身看她,须臾,两个人笑了。   温如意抬手擦去她头上的雪花,晚上的雪也不算大,这都能在她头上积起一些来:“你在那儿蹲了多久?”   “我看到他们打晕了宫女拖到假山后边。”穆苓鸢一句话说完,她是发现了有人挟持宫女才跟过去看的,却不想他们是要自己假扮成宫女,“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将盘子上的东西找齐,肯定是要送去哪里,那两个宫女是什么方向走过来的?”自己安全了,温如意开始想那两个假宫女的去向,就那架势,铁定没好事啊。   穆苓鸢指了指自己,往前面看去,温如意一怔:“是往这条路?”   穆苓鸢点点头。   温如意四下看去,御花园内四通八达,她们这条路跑过来的,那两个假宫女想要过来,肯定不会再选这一条,而如果是她的话,计划中出了这样的意外,为了避免跑走的两个人去叫人,会加快计划实施,要赶在他们被人发现之前完成计划。   温如意看着穆苓鸢,这小丫头对皇宫应该比她熟悉:“你说他们端着那些东西,会去哪里?”   穆苓鸢想了下:“那些应该是赏赐。”   今天是年三十,这些东西若是拿去宴客厅中作为赏赐,未免有些少,她刚才也没看到他们在这些匣子内动手脚,不是通过物件的话,他们就得近身办事了。   要是下毒害人之类的,也无需这样大费周章,还是两个男的乔装成宫女,莫不是想杀人?   分析了一通都没有足够的头绪,温如意看向几个灯火通明的暖阁:“看看去。”这两个人的体征这么明显,只要出现就容易认出来。      ☆、073.突发状况   天色越来越暗, 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一会儿, 花园内越发热闹。   宴会是京都城中最常见的交际方式, 尤其是宫中的宴会,一年到头不会有几回人来的这么齐, 这些平日里甚少出门的夫人们, 都想趁着机会多与人打些交道。   在去假山那儿图清净前,温如意已经经历过一轮这样的事,吴媚儿带她去和各位与定北王府相熟的夫人打招呼, 这些人对她表现的兴趣缺缺。   越是上层的人越现实,温如意靠着对定北王的救命之恩从一个普通人家的豆腐女跃升成了王府侧妃, 在她们看来,她的运气已经用完了, 今后也就止步于此, 而定北王那样的人,这宠爱又能够持续多久呢,转个背又有了新欢,温如意徒有个侧妃的名头,又有什么用呢, 完全没有结识的必要。   倒是吴媚儿, 介绍起来时十分热切, 仿佛是看不够这些夫人们对温如意的不在意,没从温如意脸上看到挫败,却从那些人的不重视上得到了安慰,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早晚的,早晚温如意会和舒英一样。   现在不用回到那样的场合去,温如意自然是十分的乐意,先叫了几个宫女去假山那儿替自己找东西,看看能否发现那两个被打晕的宫女,及早救回来以免冻伤,继而带着穆苓鸢往各个暖阁走去。   温如意想避开吴媚儿,穆苓鸢想避开嫂子,两个人无声达成了完美共识,特别的低调。   一刻钟后,温如意经过两个暖阁,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暖阁内都是些女眷在聊天,进进出出的人也有,但没有谁是端着赏赐过来的,两个假宫女和他们手里的东西都没出现。   温如意朝四周看去,这点时间早就够他们出现在这里,难道因为她们撞破而放弃了?   若是知道他们的身份和目的,温如意早喊人去抓了,可眼下时间紧迫,要那两个假扮宫女的人想做些什么,她这头找人去通禀,从下往上再吩咐下来找人,黄花菜都凉了。   穆苓鸢指了指那边进出人不少的暖阁:“那边。”   比起这儿的阁楼,穆苓鸢所指的那间,比其他的都要来的大一些:“你看到他们了?”   穆苓鸢摇摇头:“贵妃娘娘和舒昭仪都在那儿。”她之前离开这儿时才看到几位娘娘进去,如今外头人这么多,肯定都是向她们问安去的。   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起乱子,温如意拍了拍穆苓鸢的肩膀:“我们在边上看看。”   两个人相携走过去,温如意还看到了一张熟脸,没遇上吴媚儿,反倒是遇上了刘氏。   “温侧妃,你也在啊。”刘氏笑眯眯看着她,继而看向她身旁的穆苓鸢,“哎,这不是国公府家的小郡主么,我刚刚才遇见你嫂子呢。”   穆苓鸢拉着温如意的手,脸红红的有些紧张,低着头不做声,刘氏是看出些门道来了,刚刚穆夫人与她打招呼时都有些心不在焉,又吩咐人去找小郡主,似是找不着人,说不准是这姑嫂间闹脾气呢。   刘氏倒也没说破,也没问温如意是怎么与这穆国公府的小郡主走在一块儿的,只笑着邀请:“外头冷,宴会还未开始,不如去里面坐会儿。”   之前在景安宫中她为自己解围了好几次,虽说不清楚她那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可人家到底是帮了,温如意还真不好拒绝刘氏的好意。   “走。”不等她说什么,刘氏走过来笑挽了她一把,将她带上台阶,往阁楼里走去。   进了阁楼后温如意就看到了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坐在那儿,她旁边是比她更为贵气的女子,两边座下都有人,温如意便拉住了穆苓鸢,两个人就在门口进去些的位置停了下来,没有往里走。   “世子夫人,宴会不是快开始了么,我们就在这儿待会。”   刘氏见此也没勉强她,与相熟的夫人打过招呼后,往舒昭仪那儿走去,温如意看着这些进进出出的女眷,视线随后落到上座两位女子,太后姓舒,这位是舒昭仪,看刘氏和舒昭仪的熟络样子,原来是一家人啊。   温如意忽然想到了舒英,被贬罪女,同样是姓舒,似乎和这舒侯府没有多大的关系。   正想时,衣下的袖子紧了几分,温如意低头看穆苓鸢,小人儿的神情显得有些紧张。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门口那儿走进来了四个宫女。   两个领路,两个捧着东西,温如意看着后面端着托盘的两个宫女,视线跟着一紧。   刚才在御花园里没有发现他们,原来是去添妆了。   可饶是如此,因为之前看了他们换衣服那一幕,即便是现在略施了些薄粉,看起来不那么违和,有些像女子了,在温如意眼中,这还是两个活脱脱的男人,而看周遭这些夫人女眷的反应,竟是没人觉得后边儿两个宫女不同寻常。   四个宫女是往贵妃的方向走去的。   穆苓鸢想要冲出去指认,温如意按住了她的肩膀,拉着她往后退了步,将两个人隐藏到别人身后,轻轻摇头:“不要轻举妄动。”直接指认的话,这两个假宫女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这种人什么事干不出来,阁楼内人太多,还有个身怀六甲的舒昭仪,不能出事。   “那怎么办?”穆苓鸢轻剁了下脚,“他们一定是把那两个宫女藏起来了,要不然去找首饰的人肯定会发现她们,开始搜人的。”御花园内一旦开始搜人,他们这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哪能混进阁楼里来。   “你站在这儿,别让他们发现你,以免打草惊蛇。”温如意朝后看去,人都往贵妃和舒昭仪那儿靠,后边反倒是空阔许多,几张椅子摆着也没人坐,温如意便悄悄靠过去,靠到了木柱子旁,往贵妃那边望去。   两个领路的宫女已经走到贵妃面前,恭敬说了些什么,贵妃看向她们身后的托盘,神情里露出了些兴趣来,那两个宫女往旁边靠,拿着托盘的就要往前走,让贵妃能更进一步看到托盘上的物件。   就在他们迈步第一步,稍显安静的阁楼内忽然传来咚的一声,是桌椅被翻到在地上时发出的响声。   众人的注意力自然被这突兀的声音给吸引了,包括贵妃在内,而两个原来在贵妃身后的宫女,出于对突发事件的警惕,很快走到贵妃面前,阻隔了那两个假宫女走过来递托盘。   紧接着,带着害怕和恐惧的声音响起:“有……有老鼠,啊!好大老鼠!”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弄倒了桌椅,忽然又冒出这么一声,胆儿小的顿时跟着急了:“老鼠在哪里!”   “它跑过去了,啊在你脚下。”   “啊!”仿佛是真有老鼠,就是脚下压根没东西,听到有人说在你脚下,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双脚胡乱踩踏了起来,后边儿这一闹腾,引起了骚乱。   “啊真的有,在这里!”   “快,快叫人来抓。”   温如意躲在柱子后面,见那两个假宫女已经接近不得贵妃,假装很害怕的拉住了那喊着要抓老鼠的夫人:“它往墙边跑了。”   “真的?”   温如意点点头,缩在那儿似是惊魂未定:“真……真的,我看着它跑过去的。”   周遭几个人这才安心下来。   经过了这么一阵骚乱,等那两个假宫女再要把东西送上去时,贵妃娘娘已经淡了想看那东西的心思,摆了摆手:“收下去。”   那两个假宫女面面相觑,贵妃身边侍奉的宫女重复道:“你们先下去。”   大抵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两个人没有动,其中一个似是吊着嗓子开口:“贵妃娘娘,这是银作坊内特地命奴婢送过来,给娘娘您挑选的。”   这么一说贵妃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身前那宫女忙扯动他们,暗声道:“娘娘让你们下去就下去,怎么没点眼力劲。”   原本只是用了四五分力,宫女之间,谁都能推动的,再者皇宫之中,再蠢笨,要这点眼力劲都没有还能活的到现在么,所以这宫女也只当她们两个是奉命行事,她提醒过了也该走了,可这一推,竟然分毫都没推动她们。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宫女抬起头看她们,错觉一般,从其中一个的眼中看到了杀意,正好她伸手去接这人手中的盘子,抽动时,看到了那宫女藏在袖中的银光,当即反应,“娘娘小心!”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了,只见那宫女将整个盘子抛到了宫女身上,手一动,短匕从她袖中滑落下来,握在手中后,一把推开了宫女,朝贵妃刺去。   而之前听了贴身宫女一声提醒后的贵妃,狼狈躲开了第一记后,朝舒昭仪那边避去,阁楼内顿时乱作一团。   这可不是窜进来几只老鼠那么简单的事,阁楼内的女眷们,有没几个真正见过动刀动枪的画面,如今寒光一闪,这俩宫女朝贵妃娘娘袭击而去,她们跟着被吓得不轻,生怕伤着自己,纷纷朝门口避去。   站在柱子边上的温如意,看到不断往舒昭仪那儿退避,有意识无意识撞着舒昭仪的贵妃娘娘,心中暗道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074.美人救美人(补全)   瞧着那两个宫女是想要刺杀贵妃的, 可渐渐的画面就有些变了, 因为贵妃与舒昭仪避在一起, 那两个宫女想刺杀贵妃,势必是要牵扯到舒昭仪。   舒昭仪身旁一直有两个宫女护着, 主要来人及时, 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场面太混乱了,门口那儿都是往外避的女眷, 这导致门口被堵,外面听到动静的人进不来围在外面, 里面的人又出不去,彻底的挤在了一起。   “快来人!”宫女拦在舒昭仪前面, 一面喊着, 一面警惕看那两个假宫女,昭仪娘娘还怀着龙种,这时要出些什么岔子,她们都得跟着没命。   两个宫女挡了前面,贵妃和舒昭仪的后背便暴露了, 那边的李氏赶不过来只能干着急, 还时不时朝外看去, 这么大的动静早传开去了,为什么还没有派人过来。   此时,之前带领那两个假宫女进来的其中一个宫女忽然发作,从贵妃她们的后方进刺。   由于太过于专注警惕前方的两个假宫女,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谁都没有反应过来,阁楼内的人只当这两个托盘的宫女是此刻,谁也没想到还有刺客藏在其中。   贵妃顿时慌了。   腹背受敌,前面还有宫女挡着,后面可什么都没有,这两个刺客的目标太明确,不浪费一丝时间在别人身上,就一味盯着她,而此时贵妃根本无暇去想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派人来刺杀她,她飞快看了眼舒昭仪,连考虑都没有,朝前跨了一步,将自己藏在了舒昭仪和那两个宫女之间,还撞了下舒昭仪,将危险留给了身怀六甲的她,把她当成了挡箭牌。   被撞了下后的舒昭仪向后退了步,她身子重,全身心都在保护自己的肚子,等她扭过头去看时,那本来是刺向贵妃的刀直冲着舒昭仪而来。   她低呼了声,看着那刀尖整个心都悬起来了,只能下意识的搂住肚子,想要保护这个未出生的孩子,耳畔传来几声焦急的喊叫。   也就是刹那间的功夫,有人伸手用力的拉开了她,挡在她面前的手背,被那刀子狠狠划了下。   温如意吃痛的瞪着那个宫女,两个假扮还不够,还有同伙!   一刺未成自然有第二次,温如意把舒昭仪拉过去后,这宫女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忽视了她们朝贵妃刺去,温如意捂着伤口看着,总觉得这位贵妃,躲藏起来都很有技巧,之前就三番几次的想拿舒昭仪做挡箭牌,如今就一个没有武力值的宫女护着她,竟还能躲的顺利,可真不简单。   这时外面的人终于进来了。   如温如意所料,阁楼有人行刺贵妃的事传出去,先是到了皇后耳朵里,继而才吩咐下来去内禁那儿调派人手来抓人,中间这点时间,保的保不下性命全看个人运气。   行刺贵妃的两个假宫女见已经有人进来,放弃了继续刺杀,两人逃到了窗户边上跳了出去,而这个险些刺伤到舒昭仪的宫女,在逃出去时候被人拿下。   “娘娘!”   舒昭仪的贴身宫女忙扶住她,舒昭仪略微苍白的脸上满是对温如意的关切:“温侧妃,你没事吧。”   手背上被划拉了个口子,不算深,伤口却有些长,温如意用另外一只手捂着伤口止血,笑着摇头:“不碍事,昭仪娘娘快去休息吧,找个太医瞧瞧。”   “温侧妃,改日本宫再与你道谢。”腹间传来一阵坠痛,舒昭仪来不及和温如意说着道谢的话,皱着眉头,被两位宫女匆匆送离开御花园,往自己宫里。   贵妃娘娘也吓得不轻,虽说她没受什么伤,但依旧是双腿发软,那两个人竟然是想杀她。   不多时,贵妃娘娘被人扶着离开去一侧休息。   听温如意的话一直老实呆在那儿的穆苓鸢跑了过来,看她手背上渗出的血:“伤的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流了血,划破了而已。”   温如意拿了帕子盖在伤口上,在手心里打了个结,很快那帕子上就渗了一片,看穆苓鸢还一脸担忧,忍不住捏了下她的圆脸:“只是划伤了下,到时包扎过就好,又不是什么大伤。”   “你怎么不避开?”要是避开的话肯定不会受伤的。   “那一刀若是砍在舒昭仪的身上,惹了皇上大怒,可不是什么好事。”温如意低头解释,她是可以不冲上去,可当时的情形已经由不得她多想,外面的人进不来堵在门口,即便是大声嚷嚷也不能改变什么,况且原本和别的女眷一样安全的舒昭仪,因为贵妃的不断靠近导致她陷入了被动和危机,出不去的她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来救人。   穆苓鸢看了她一会儿:“还疼么。”   话音刚落,温如意都来不及接上一句半句的,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十分焦急的声音。   “鸢儿!”   背过身去,是穆国公府的夫人姚氏,她正一脸焦急的往这儿赶过来,赶到穆苓鸢身前,先是检查过她有没有受伤,继而问她:“派了好些人去找你,你去哪儿了究竟,宴会快开始了,你好好跟着,不可以再到处走动。”   穆苓鸢不肯走:“太医还没来。”   温如意冲她笑着,安抚道:“你先跟你嫂嫂过去罢,都会些小伤,不会有事的。”   姚氏看向温如意,她深居简出,对这位定北王府的侧妃,也是今日才见到,虽说不知鸢儿怎么会与她一道,但出于礼节,姚氏还是关切了温如意的伤势:“鸢儿多有叨唠之处。”   温如意起初以为小人儿和嫂子关系不好,但看这样子似乎是不错的,只不过闹着别扭呢,遂笑道:“我与她很投缘。”   “嫂嫂,我再陪如意姐姐一会儿,等太医来了我就走。”穆苓鸢软着声求道,“宴会不是还没开始么。”   男子看了怎么想温如意不知道,反正她看到小人儿这么求人的模样,是什么都会依了,她都想替穆夫人答应下来了,却见穆夫人肃着神情看着她,显然是不为所动。   “刚刚你中途离开,让俞夫人好等,你要去赔不是。”   “可是……”穆苓鸢轻跺脚,看了看温如意,又看穆夫人,嘴微噘。   这时,刘氏走了过来笑着打圆场:“你们先去,我在这儿就成。”   穆夫人道了谢,拉着穆苓鸢离开,小人儿几乎是三步一回头的看她,等走出门口后,从背影看,像是被训话了,耷拉和神情,别提多可怜了。   温如意叹了声,这要是求到她这儿,没开口就应了。   ……   一刻钟后,温如意坐在一间小暖阁内,看着为自己上药的宫女,眉头时不时蹙着,好疼。   替舒昭仪挡那一下时还没觉得太疼,血渗出来时也没觉得,可这会儿上药了,就跟喝酒的后劲,每擦一下都觉得疼,手搁在枕垫上也觉得疼,一阵阵的。   宫女小心将凿好的药涂抹到伤口上,纱布缠绕,抬起头看温如意,从头到尾没出声的温如意,两条秀美快拧一起了。   渐渐的,在药物作用下,伤口处没那么疼了,宫女抱着药箱退出去,刘氏在旁给她倒了杯茶:“好些了吧。”   以往拍戏的时候温如意也没少磕着碰着,所以疼归疼,她都忍得住:“好多了,世子夫人不去舒昭仪那儿看看?”   “那边人多,也不缺我一个,再说,昭仪娘娘吩咐了,让我好生照料你。”刘氏说这话的时候,比之前要来的更加真心实意,她是亲眼看到温如意将舒昭仪拉开的那一幕,若没有她的话,如今受伤的就是昭仪娘娘了,她还怀着身孕,哪里能出一丁点岔子。   所以刘氏很感激温如意。   “我也没做什么。”温如意将手藏到袖套中取暖,“只是觉得那两个宫女十分奇怪,就多留意了些,舒昭仪可好些了?”   “太医瞧过了,受了些惊吓没什么大碍,卧床休养几日便可。”刘氏看着她,心中微叹,太后娘娘和公爹有多重视舒昭仪腹中的孩子她是最清楚不过了,而这皇宫中,多少猫腻是说不清的,她替舒昭仪挡的一记,舒家算是欠下一份大人情了。   先是定北王爷,再是舒昭仪,太后娘娘那儿肯定还会有所表示,刘氏觉得,这位温侧妃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温如意对上她的视线,笑了笑:“那就好,宴会已经开始了,世子夫人不用留在这儿,我没事。”   “年年都来的,也不新鲜了,倒是你,今年第一回参加这宫宴,却得留在这儿。”刘氏想到了什么,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起身,“瞧我这记性,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   不等温如意说什么,刘氏叫了候在门口的宫女,朝宴客厅的方向走去,这边暖阁里安静了下来。   温如意坐在那儿有些无聊,从袖套中抽出手,前后翻看了下,手指微曲,还是有些疼,回想起从见到那两个刺客开始的情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多时,门口那儿传来了动静,温如意心想世子夫人才去多久呢,这么快就回来了。转头看去,高大的身影快把门外的雪景都给遮住了,眼中就只剩下他的样子。   正要起身行礼,手撞到了桌上,刺剌剌的疼,温如意心里莫名的,就感觉有些委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节补全   ☆、075.王爷喂食      要说疼吧, 就那一阵, 过去后似乎也没那么厉害, 温如意并不是那么娇贵的人,以前拍戏时吊威亚, 手腕都险些勒断过, 也就是疼的掉眼泪而已,可看到厉其琛朝她走来时,心间某一处便胀鼓鼓的有些难受。   鼻头发酸, 明明没那么疼了,就是觉得委屈, 没由来就这么冒出来了,他没来时自己还乐呵着, 见到他之后就变这样了。   厉其琛走到了她面前, 低头看她,声线浑厚好听:“受伤了?”   此时此刻,他站在温如意面前的这身影,令她觉得十分的有安全感,便是那两个假宫女再出现在这儿, 也不会担心什么。   须臾, 温如意憋着那胀鼓鼓的感觉, 伸出手上的那只手,望着他不吱声。   温如意是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神情,但在厉其琛眼底,他的这位侧妃, 可是头一回露出这样的表情,撑着这双大眼睛,睫毛轻颤着,从中流露出一些极力想要藏回去的小委屈来。   她的手还举着,纱布缠绕的手背上渗出了些药草的颜色,靠近手指的纱布那儿微见血色,原本白皙的手,如今露出的部分都带了些青红,配上她这神情,瞧着是很可怜。   厉其琛仿佛是从她脸上看到了三个字:要安慰。   她这是……在撒娇。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疼么?”   温如意微瘪了下嘴,不做声,满脸写了一个答复:疼!   那是从他胸腔里发出来的声音,似是在笑:“不怕了?”   怎么会不怕,怕死了好么,穿越过来这半年里,温如意感觉自己的经历就像是过山车,动不动就心惊肉跳,大火也见着了,拿着剑举着刀的场面也见着了,甚至见着有人倒下死去,人命啊,到了这儿更得小心翼翼的保护好。   温如意很诚实的点了点头。   “怕你还扑上去。”   温如意放下手,那不是因为舒昭仪怀有身孕么,她并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更不是圣母,但那是个孕妇,腹中还有未出生的孩子,她可不忍心。   这样的小神情尽数被他收入眼底,她那样惜命的一个人,逃跑起来可是比谁都快,之前在开善寺几秒就不见了踪影,如今却替舒昭仪挡了一下。   莫名的,厉其琛生出一股不大乐意的情绪来。   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怎么?”   “咕噜”一声,回答他的不是她的说话声,而是从她腹腔内传来,胃在咕咕叫。   温如意的脸登时涨红了,紧接着,她听到了笑声。   温如意恼羞,她从中午出门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连茶水都没喝几口怎么就不能饿了,要不是受了伤,她现在就该在宴客厅里看着那些曼妙身姿,吃着宫里御膳房做的点心吃食。   从亲戚关系上来说,她救的舒昭仪,那还是他的表姐呢,她怎么就不能饿了!   想到这儿,温如意看着他理直气壮道:“我饿了。”   厉其琛的笑意传到了眼底。   ……   一刻钟后,在御花园内偏景安宫方向的小暖阁内,温如意看着一桌的吃食,馋的胃里越发咕咕的叫唤。   待宫女将最后的汤羹端上来后退出去,温如意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要夹面前的雪花藕来吃,可才刚握住筷子呢,温如意就悲催了。   她伤在右手,手背上的伤由于被划拉太长,伤及了静脉,导致她五指不能动弹,一用力就痛,无法握好筷子。   温如意不死心,调转目标去拿调羹。   “……”   没有什么能阻挡温如意对这些吃食的决心,右手不行她还有左手,温如意很是顺利的用左手拿住了调羹,先舀了一勺汤羹送到嘴里,心满意足的眯了眯眼,随即看向盯了许久的雪花藕,上手,用调羹去舀。   雪花藕顾名思义是用莲藕做的,切片的藕蒸熟之后,用以调味,之后在撒上刨丝的沫儿,看起来就像是雪花落在上面一样。   听起来名称不错,吃起来的味道应该也不差,可就是有一个问题,切片的藕太大了,温如意左手又使的不灵活,接连舀了两次都没舀起来,第三次堪堪脱离了盘子又给掉回去了,温如意看向雪花藕隔壁的酥卷,再看向隔壁的菜,没几样是能用调羹顺利舀起来的,而能舀起来的那几样,都不是温如意爱吃的。   ……想掀桌。   温如意想想都不太甘心,她饿啊,难道要她撑过子时,回定北王府去等着豆蔻她们喂她么。   若是没送来吃的也就罢了,现在一桌子好吃好喝在她面前,她感觉自己已经牢牢黏在椅子上了,动弹不得,唯有吃饱可破。   思及此处,温如意扭头看坐在那儿的厉其琛,眼底的意思袒露无意:“王爷,能否叫个宫女进来,妾身不便用食。”   厉其琛看了眼她盯过许久的雪花藕,拿起她刚才一直没法抓好的筷子,从盘子里夹了一片雪花藕,放到她面前的碗里,正好搁在那调羹上面。   温如意怔了怔,饥饿战胜了理智,根本无暇分许厉其琛的这个行为背后的意思,温如意拿起调羹将藕片送进了口中。   这一口下去,温如意更圆满了,民以食为天,吃饱才是头等大事,将那疑惑的事儿都往后挪,吃着厉其琛夹过来的菜,还能有空暇的时间指着不远处小蒸笼中的水晶饺子:“还要这个。”   厉其琛依了她。   “酥鸡肉。”   “还有那什锦。”   “鸭血冻。”   待她吃了七分饱后,速度慢下来了,心绪也开始集中,温如意看向厉其琛,看着他慢条斯理将一块酱烧的肉夹到碗里,原来那一口还未顺下去的糕点,顿时让她觉得有些噎。   天哪,她刚刚是让厉其琛给自己夹菜?   “嗝”的一声,温如意忍不住打了个嗝,心中乱锤,温如意啊温如意,这下真的是胆儿肥了,指挥定北王给她夹菜,这样的事,除了皇上和太后之外,别人都不曾有过吧。   他夹她就吃啊,刚刚在他下筷子时自己就该制止的,喊个宫女进来又不是多难的事,这下好了,她这人生成就中,又能添一笔。   暖阁内很安静,温如意的打嗝声尤为突兀,厉其琛看着她,不知是恼羞的还是太热,她的脸红扑扑的:“吃饱了?”   温如意忙点头:“这么多足够了,王爷您也还未用膳吧。”   厉其琛道:“御花园西侧的树丛里发现了两位晕过去的宫女,身上的宫女服已经被人头偷走。”   “她们没事吧?”难怪叫人去找都没找到,那两个假宫女早已经把人安排到了别处,所幸是救的及时,要不然这样的大冷天里,不用多久就会被冻死。   厉其琛又问:“你在哪里遇到穆府的小郡主?”   倘若在别人面前要说四藏三也就罢了,但对厉其琛,温如意不能撒谎,于是她将自己和穆苓鸢在假山那儿遇到的事情,到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   末了,温如意也说出了藏了好久的疑惑:“王爷,阁楼内出事,出去禀报的人为什么来的这么迟,皇后娘娘当时就在宴客厅,应该是最快知道阁楼这儿的事,有她派人过来的话,没理由这么慢。”   这个疑惑从那两个假宫女行刺贵妃开始就一直存着了,当时门口人再多,也能挤出去几个,但外面看着总是一副乱哄哄的样子,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愣是一个都没进来。   直到她挡了那一下,几个宫女都暴露在众人面前了,外面才姗姗来迟。   厉其琛放下筷子:“嗯。”   “妾身还觉得,那几个假宫女刺杀贵妃时,贵妃有些奇怪,她总是往舒昭仪的那边躲藏。”温如意话语一顿,先不说她的企图,光是那身手,瞧着也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反倒像是练家子。   “罗贵妃是威猛大将军罗起远的女儿。”   将军的女儿,有些身手似乎也不奇怪,佐证了心里的想法,温如意点了点头,继而想起之前她挤舒昭仪的那一下,当时她要是不在的话,要么是贵妃早就受了伤,贵妃若是没受伤躲过去,遭殃的还是舒昭仪。   不对。   温如意蓦地一顿,她感觉到罗贵妃靠近舒昭仪的刻意性,怕是临时起意,想趁乱对她腹中的孩子动手,毕竟当时那样的情形下,磕着碰着都是无意识的,罪名难盖。   这么推算下来,发现阁楼里出事,姗姗来迟的内禁那些人也有问题,而能够指挥这些人的,不就是皇后。   温如意忍不住往阴暗面想,后宫这个纷争不断的地方,不用自己动手就能解决一个贵妃和一个身怀六甲的妃子,这样的买卖,多么划得来。   想到这儿,温如意抬头看厉其琛,后者平静的看着她,眼眸深处泛着的,竟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这番猜测。      ☆、076.你想娶谁      暖阁内一瞬安静下来, 温如意脑海里回荡起一个声音来:这可是后宫啊。   电视小说的取材来源于生活, 而生活往往远精彩于电视和小说, 那些婆婆妈妈们口中经典的宫斗电视剧,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 可不都是在生活的基础上加以变化演绎。   而温如意现在身处的可是货真价实的后宫, 权谋之上,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先是有人要行刺罗贵妃,再是那借机想除掉舒昭仪腹中的孩子, 阁楼之外,有人坐观虎斗, 顺水推舟的,还想直接两个都解决掉, 若真的出了事, 罪责起来,似乎仅有那行刺的人才能被实实在在论罪,别的只能称之为意外。   温如意感觉自己不小心卷进了一件大事情里。   想到这儿,温如意吃东西的胃口都没了,她只想赶快出宫去。   “王爷, 妾身……”温如意抬起头正要说自己身体不舒服, 想早点回府去, 话出口一半,云阳匆忙的走了进来,连请示都来不及,到厉其琛身旁, 叫了声王爷后,低声说了几句话。   温如意只听清“皇上”“咳血”这样的字眼,再去看厉其琛的脸色,沉静之下,已泛起波澜。   待云阳说完后,厉其琛放下一句“留在这里不要出去”,快步离开了暖阁。   温如意嘴角微动,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出大事了!   跨步走出门外,迎面一阵冷风,天又开始下雪了,还有雪粒子飘进屋檐下,温如意望向不远处,宴客厅那儿乐声阵阵,依旧是热闹的。   夜幕的天空偶尔被烟火点亮,散尽后又重新归于黑寂。   温如意伸手呵了一口气,藏到怀里,正要转身回暖阁里,宴客厅中匆忙走出了四五个人,为首的正是皇后,她们离开的方向和刚刚厉其琛离开的一样。   ……   与宫内他处的热闹不同,乾清宫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半个时辰前,准备去参加宴会的皇上,在走到门口时忽然咳嗽不止,还严重到咳血。   随身侍奉的公公即刻派人去请太医,厉其琛到的时候太医刚给给皇上诊脉结束,外边还候着几个大臣。   喝过药施过针灸后才好一些,太医诊断的结果,是因风寒的缘故,加上劳累过度,引发了旧疾,齐公公送了太医出去,内殿中的人退出了大半,厉其铭看了眼守在门口的太监,视线落回到厉其琛身上,略显苍白的脸上噙了一抹笑意:“是老毛病了,这里无碍,你去玉明殿罢。”   厉其琛没有动,而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御花园内行刺罗贵妃的人已经捉拿。”   厉其铭看了他一会儿,淡淡嗯了声,瞧不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你那侧妃倒是勇敢。”   “皇兄这么说,可是预备赏些什么。”   片刻安静,屋内的气氛忽然缓解,厉其铭大笑,咳了几声后道:“你这是替她讨要赏赐来了,那你倒是说说,赏什么。”   “城外长平湖那儿的庄子倒是不错。”厉其琛想了下,语气随性的很,“远一些,镇外自己修一处府邸,偶尔能去闲住几日。”   厉其铭一愣,随即无奈:“你到底是为她讨的,还是为你自己讨的。”   “皇兄是答应了?”厉其琛也没否认,脸上就写了这么个意思,我看上了长平湖那儿的地,你要么赏我庄子,要么给我块地我自己去建。   “你就是没个正形。”厉其铭摆了摆手,“莞城的事,刑部那儿查的如何了?”   厉其琛脸上的笑意未退,显得漫不经心:“差不多了,皇兄若是舍得,元宵后就该拿人了。”   “也别拉的太紧,绳子断了,取这一截也是无用。”厉其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胸口一阵闷,涌上来的不适令他再度咳嗽不止,呛的整张脸通红。   侍奉的公公连忙将止咳的药浆端上来,喂了几口后,这咳嗽才缓和了些,床畔烛火下,看的仔细些,还能看到厉其铭眼底泛着的红血丝。   他叹了声:“朕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其琛,若真到了那一日,太子可就交给你了。”   厉其琛敛了笑意,皱着眉头:“皇兄只是太忙了,加上染了风寒。”   “朕的身体,朕自己最清楚,当年那一摔,可不止是断了这条腿而已。”厉其铭看向被子覆盖的腿部,眼底闪过一抹晦涩,继而对他道,“太子年幼,交给别人朕也不放心。”   厉其琛脸上浮起一抹玩味,身子朝后倚去,靠在椅背上,语气都跟着轻浮起来:“皇兄之前还劝阻我不可沉迷于女/色,如今要将太子交给我,皇兄就不怕我将他也给带歪了。”   厉其铭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了他从眼神到表情所表达的意思:他真的会把太子给带歪。   厉其铭不由想到他小时候的样子。   那是在他受伤的两三年后,其琛四五岁的年纪,父皇极宠他,宠到何种程度呢,从来不会对皇子多和颜悦色的父皇,会让其琛坐在他腿上,让他陪着一起批奏章。   父皇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过其琛聪慧,四五岁的孩子展现出来的天赋,要远超过当时比他大了不少的另外几位皇子,而他这个弟弟,最后却将这些聪慧精通在吃喝玩乐上面,父皇驾崩后更是变本加厉。   交给他的公务他能够很好的办妥,但其中也能给你生出不少事来,随心所欲,头疼的事也不止一两件。   就是现在,谈及这些,他依旧如此。   厉其铭的话锋一转:“你若不想教,就尽快把婚事定下。”   抚着腰间玉佩的手一顿,指腹轻轻抹了下,勾指间,厉其琛开口:“皇兄放心,我已有人选。”   “哪家的小姐?”   厉其琛嘴唇微启,说了个名字,内殿中即刻陷入了不一样的安静中,似乎是要验证他这句话的真假性,厉其铭看着他,许久,也不说好与坏,只问:“你决定了?”   “昶州这几年不太平,要有人镇得住,也算是了却皇兄的一桩心事。”   又是一阵的安静,许久,厉其铭撑坐起来:“你就这么不想成亲。”   厉其琛依旧是那玩世不恭的样子,没有说话,却已经给予了答复,他是不想成亲。   “好,朕即日为你赐婚。”   话音刚落,厉其琛都来不及谢恩,外面齐公公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厉其琛随即起身:“皇兄,我去玉明殿看看。”   走到门口,迎面就是跟着齐公公走过来的皇后,神情看起来有些担忧。   厉其琛朝旁边迈了一步:“皇后娘娘。”   陆晼莹转头,见是他,神色收敛了些:“定北王爷。”   “皇后娘娘请。”厉其琛说完这句后,直接转了身朝玉明殿方向走去,陆晼莹原本要说出口的话,直接给噎在了喉咙里,脸色一瞬有些僵。   齐公公在旁小声提醒:“皇后娘娘。”   陆晼莹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初,对齐公公客气道:“辛苦公公,皇上现在可好些了?”   余下的声音随着他们进殿,越来越远,这边往玉明殿走去的厉其琛,神情已经转了沉凝,他太了解皇兄,他会提出要他教导太子这样的话,可不仅仅是试探这么简单。   厉其琛望向玉明殿方向,随即掉转,直朝九思巷前去。   ……   温如意最终没有等到王爷回来,等到的是他派人来传话,让她先行回府。   此时宫宴还没结束,在她受伤后只来看过一眼的吴侧妃也还在宴客厅内,所以温如意是独自出宫的,到了宫门口后,云阳在等她。   “王爷还在宫里?”   “是。”   “回府之后,你可还要来这里接王爷?”   “是。”云阳看温如意已经进了马车,回了两个是后,将马车门给合上了。   忽然暗下来的马车内,温如意瘪嘴,她也是傻了,能在云阳这儿得到什么信息啊,等于白问。   快近子时,马车经过去往开善寺的那条路,温如意看到了许多前往寺里上香的百姓,挎篮步行前去的,还有直接坐马车到山脚下的,这边一带的铺子也都还开着门,好不热闹。   过了这条街人才渐渐少起来,但天上的烟火一直没断过,等温如意回了王府洗漱过后准备歇下,外面依旧不停在放。   豆蔻端进来大厨房内刚刚煮好的饺子,一个个胖乎乎的浸在汤中,又勾起了温如意的食欲,温如意连吃了五六个后满足的叹了声,看着窗外时不时被烟火照亮的墙沿,心特别的平静。   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坐在家里过新年,事业有起色开始,年三十这晚她都在参加电视台的晚会,而初一到初七通常也是有工作的。   这几天里王府内的氛围又让她想起小时候过年时的那种喜悦,新年意味着可以穿新鞋子和新衣服,能拿压岁钱,还有好多平时都吃不到的零食,越是纯粹,就越能从中体会乐趣。   这样的乐趣在长大了之后会消失,想要的东西变得容易得到,人也就不那么容易快乐。   “张大娘还蒸了糖糕,娘娘可要尝尝。”豆蔻原想着娘娘应该在宫里吃过一些,可眼看着二十来个饺子要见底了,再过会儿肯定连汤都不剩,便问温如意还想不想吃。   “吴侧妃可回府了?”   “刚回。”   “那王爷呢?”   “尚未回来。”豆蔻替她倒了杯茶,提醒道,“娘娘,今夜是要守岁的。”   温如意一怔,她倒是把这给忘了,原身在温家时年年都要守岁的,和两个小侄子聊聊天做做女红,这一晚上过去也很快。   可温如意不会啊,这么干坐着,要不了半个时辰她就能睡过去。   忖思半响,温如意脑海中电光一闪,催促豆蔻:“去取些硬纸和笔来。”   豆蔻依言,去取了些纸过来,依照温如意吩咐的,裁剪成了一样的大小,两张粘在一起,做了几十张巴掌大的纸片。   温如意负责在纸片上画图案,绿芽负责将它们放到暖盆附近烘干,待一切准备就绪后,温如意让她们再叫一个丫鬟进来,让她们三个坐下,举着受伤的右手,绕着桌子道:“今天,我教你们打牌!”   豆蔻她们一脸茫然的看着温如意:“娘娘,打什么牌?”   “我们先从最简单的开始。”温如意啪一下将这些纸片按在桌上,笑眯眯看着她们,“叫爬乌龟。”   ……   黎明至,天灰蒙蒙的,寅时过半,天空还时不时有烟火绽放。   厉其琛回到王府,往内院走去,原本是要直接回琢园的,在途径小庭院时,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阵阵笑声。   王府中各院都在守岁,也不止小庭院这边亮着灯,可别人都是安安静静的,唯有这儿特别的热闹,从中还能分辨出温如意的笑声。   厉其琛停顿了会儿,迈步走进了小庭院。   往主屋越近,那笑声就越响亮,还有说话声传到耳朵里。   “豆蔻输了,来来来,我替你沾上……别躲啊,绿芽把水拿来,这都掉下来了,哎哎,不可以乱动,再掉下来的话,就罚你明天顶着这些在王府里走一圈!”   “娘娘,咱们都输了好多回了。”   “失败乃成功之母,想当年我在这上面可没少交学费,你们就只是贴几张纸而已。”   厉其琛走上台阶,外面根本没人守着,都在屋里凑热闹。   再往前几步,屋内的光亮照出来,厉其琛看到了温如意的背影,就站在那儿,桌子的另外三边站着三个丫鬟,每个丫鬟的脸上都沾满了纸条,长长的垂在那儿,都快把眼睛给遮住,滑稽的很。   正对着门口的丫鬟最先看到了厉其琛,脸上的笑意一瞬僵住了,拿在手中的牌跟着哗啦啦都掉在了桌上。   “哎都掉了,瞧见了可不算数,重来罢。”温如意嘟囔着将自己的牌也放到桌上准备重新洗牌再发,见她们的神情都变了,顺着目光转过身朝后看去。   厉其琛看到了一张十分特别的脸,一张纸条横在她的眉毛上,将她原来的秀眉遮住,成了滑稽的一字眉,两张纸条被当成胡子贴在鼻下,呼吸间,那纸条还晃晃悠悠的飘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下了两个小时左右的雪,可把凉子兴奋的,可也就把地弄湿而已,o(╥﹏╥)o   ☆、077.愿赌服输      屋内的气氛一下冻住了。   即便是厉其琛脸上的神情很平静, 没有生气动怒的迹象, 出于对王爷畏惧和敬重, 屋子的几个丫鬟还是吓得不轻。   平日里就是走在府里见到王爷,她们都是惧怕的很, 现在让王爷看到她们这么没规矩, 更是慌张。   豆蔻还稍好一些,另外几个才来小庭院侍奉没多久,又因为王爷一直在琢园养伤, 没来过小庭院几趟,如今看到人就这么站在门口, 她们自个儿脸上却沾满了白纸条,半点规矩都没有, 快吓破胆了。   胆儿最小的银珠, 直接吓跪在了地上,其余几个也跟着纷纷下跪,声音中都还带着颤:“王爷。”   厉其琛没作声,看着温如意,她那贴在鼻子下的两条纸片已经摇摇欲坠了, 呼吸再大一些就会掉下来。   只见一只手利索的抹去了当胡子的纸片, 飘飘晃晃落到地上后, 温如意脸上笑靥未退,福了福身子请安:“王爷您回来了。”   说罢,又朝豆蔻使了个眼色:“王爷饿了吧,豆蔻, 带大家下去,让张大娘再备些吃食送过来。”   知道娘娘这是叫她赶紧带大家出去,豆蔻麻利起身,搀了银珠一把,几个人垂着头也不敢看王爷,微弓着身子快步走了出去。   屋内就剩下温如意与厉其琛。   厉其琛走了两步,桌上情形进入眼底,空气里似还存有刚刚一伙人在这儿打牌的欢快,摊在上面的纸牌都显了几分俏皮,厉其琛伸手捡起一张,看着上面的花色,左上角和右下角还有数字,数字和花色图案的个数是相同的。   桌子上的纸牌一共四个花色,每个花色都标有数字,从一到十,还有一部分上面所描的则是他看不懂的符号。   看起来像是叶子戏,但与叶子戏又不同,厉其琛粗摸算着,桌上有五十四张纸牌,京都城中风靡的耍玩游戏里可没有这样的。   “王爷。”温如意跟过来,看他在端详这些纸牌,笑呵呵的身手摸了一张靠自己最近的,拽在手中后,又摸了一张,朝旁边挪步,一面挪着一面拿牌,手里拽了有七八张了才道,“这就是无聊打发时间的,没什么特别,晚上不是守岁么,妾身担心会睡过去,就叫她们陪我,厨房里煮了饺子,王爷您忙到现在才回来,一定是饿了,不如先吃些填填肚子,天快亮了呢,吃饱后王爷您再好好歇会儿。”   温如意摸了有二十来张纸牌,桌子上除了最中间一些,因为拿起来太惹眼所以放弃了,余下的都在厉其琛的手上。   温如意已经绕了桌子大半圈,从这头到那头,距离他几步远,瞥了眼他手里的纸牌,很想一把起抢过来藏起来,可她也就是想想罢了,没敢真动手。   厉其琛的视线下,她那忘了取下的一字“白眉”,在她变化的神情中,成了她脸上最亮眼之处,他握着纸牌的手轻抿了下,吐了三个字:“怎么玩?”   温如意脸上的笑意微顿,不确定的看着他:“王爷您想玩?”   厉其琛的手轻轻一翻,两指动着,面上的纸牌轻轻松松就被他翻了个面,这动作也像极了香港赌侠片中的招牌动作,温如意眼神一晃,险些被他给吸引住了,下一刻心中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内心仍做着挣扎,顽强的“抗争”着:“王爷,这游戏没什么意思的。”   厉其琛的手一顿,只淡淡吐了一个字:“来。”   ……   半个多时辰后,窗外露了清晨之色。   天雾蒙蒙的,半开的窗户内,灯光衬亮下,映出了一张满是纸条的脸,须臾,裹着纱布的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拨开了遮住自己眼睛的纸条,一下拨后又滑下来了,再拨一下,最后她蛮力的将纸条直接夹到了自己耳朵上固定住,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手中的牌,随后视线瞪向桌子,那儿摆着五张牌,是四五六七八的顺子。   厉其琛的手里还有五张牌,不确定需要出几手,而她这儿是跟得上的,但是得将之前排好的顺子拆了跟,这么一来就会留下小碎牌,增加出牌次数,容易输。   她若是不跟,主动权就会落在他手中,按他之前出牌的惯性,现在他手上的五张牌,最多不会超过三手。   温如意收回视线看自己手中的十来张牌,不跟的话他再出一手,就只剩下两手了,而她手中这些牌,起码还要四五手才出的完,若是跟了,就会多出一个四来,还拆了个九对子,算下来,还是四五手,但她多了出牌的机会。   温如意心中算的飞快,脸颊微红,捏着牌的左手都紧了几分,最后心一横,用还能拔牌的右手,慢悠悠拔出五张牌,随后盯着厉其琛,那张干干净净仅贴了两张纸条的脸。   须臾,厉其琛在她的注视下,轻晃了下手,将手上剩下的五张牌放在了桌上,抿开,六七八九十。   这怎么可能,他哪里还会有顺子!   温如意怔怔的看着那五张牌,脑袋嗡嗡的,传来他那三个字:你输了。   这三个字在这半个多时辰内无数次响起,温如意也不是一直都这么全神贯注的。   在他问说怎么玩时,她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教他怎么玩关牌,之后,他仅用了两副牌就融会贯通了,接下里的时间里再也没输过。   最开始时温如意的态度也是很轻松随意的,他一个初学者与她比起来,为了他的颜面,她还是要放水让一让。   可后来,事情完全是在温如意的意料之外,他用半个时辰的时间向她证明了自己的聪慧程度和天赋,有一度温如意甚至产生怀疑,他才是穿越过来的那个赌圣吧,他才接触扑克牌,这就赢过她这个玩了十几年牌的人。   这要是在赌场,温如意怕是连兜裆裤都要输没了。   可温如意不甘心啊。   她拿起搁在一旁的纸条,沾了些水啪一下按在了自己的脑门上,恨恨道:“再来!”   温如意浑身洋溢着不服输的劲儿,将桌上的纸片都收了起来,反复抽乱后,一人又发了十七张,啪一下将余下的按在桌上,气势汹汹的拿起纸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决斗。   即便是右手受了伤,也没能阻止她此时此刻内心燃烧起来的熊熊斗志,必须要赢,非赢不可,她就不信这个邪了,他厉其琛还能厉害到这程度。   一刻钟后,啪的一声,温如意快速的将两张纸牌放到桌上,三个十压了他的三个九,她手里没牌了,厉其琛手中还有三张牌没出。   “你输了,你输了!”温如意按着桌子起身,脸上的神情别提多兴奋了,左手拿起一张纸条,整个人越过那桌子往他身上凑去,吧嗒一下,迫不及待的将那纸片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我赢了!”厉其琛垂眸,单手撑不住的温如意半个身子都扑在了他身上,可她并没有察觉到这姿势的不对,沉浸在“农奴翻身做主人”的喜悦中,恨不得把那所有的纸片都糊他脸上才好,让你刚才那么嘚瑟!   厉其琛斜靠着,搂住了她的腰用力一抱,温如意便到了他怀里,趴在了他胸膛上。   兴奋未散,温如意还自觉往上挪了挪,左手按着他胸膛,身子微抬,右手轻轻拨弄了下那纸片,将他余下的两条也弄了上去,像是搞怪的神情。   这么大的动作,她脸上的纸片早就掉下来了,温如意已是高兴过了头,兴致大了,捡起掉下来的纸片也想往他脸上贴来报刚刚的连败之仇。   厉其琛单手制止了她:“本王输了一局。”   “这是学费。”手被他握住了,温如意直接松了手,纸片便掉到他脸上了,温如意低头,用额头贴着他的脸颊这么一按,抬起头时,笑的别提多得意,“我也教了你怎么打牌。”   这么近的距离,她居高临下,他却一览了她的神情,半响,他嘴角莞尔,声音低沉:“还可以再多交一些。”   冲着她这么笑,是想引人犯罪嘛。   温如意倏地回神了一半,终于意识到了现在姿势的不对,再回想他说的这句话,温如意怔怔看着他,待意会过来,人已经被他搂着侧躺到了塌上,背靠着垫子正对着她,在狭小空间里动弹不得。   气氛一瞬有了变化。   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了一起,温如意嗅到了淡淡的檀木香,似是从他衣领那儿散出来的,特别的好闻。   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温如意心中还是小紧张了一把,心跳突突突的,每每看到他这么冲着自己笑,都有些扛不住。   “王爷,天……快亮了。”温如意轻轻扭动了下身子,大年初一啊,他不用入宫的么,打个牌而已,再说,她还是个病人啊。   厉其琛低头,刚刚温如意撞上去的纸条跟随垂下来,在她脸颊上晃过,痒痒的:“你不是要学费。”   “妾身说的学费不是这个……”   厉其琛伸手,将被她遗忘的那纸条掀开,露出她的秀眉,随即低下头去,将最后那一声隐没在了这个绵长的亲吻中。   “本王觉得这个更合适。”   哗啦一声,桌上的几张纸片被扫到了地上,正是刚刚厉其琛没出的三张牌,朝上,三张K。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最后到底是谁放了水呢   ☆、078.赐婚   在大卫, 年初一到初三要都要摆祭, 初三之后亲戚之间才会相互走动, 纵使王府内如今既无长又无幼,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省的, 厉其琛早晨入宫去祭拜, 王府这儿,负责这些事的林管事从昨天后半夜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府里各院虽说不用去帮忙,也没闲着, 守岁过后不急着休息,先去香园拜个年, 回到自己院里后吃过早食再休息,午后醒来再与关系好的串个门, 外面大雪纷纷, 此时坐在屋内吃着新鲜水果,聊着天最合适。   小庭院这儿,温如意完美的错过了大年初一所有的行程,一觉睡醒,已经是傍晚。   屋内暖烘烘的, 被窝内更是舒服, 温如意迷迷糊糊睁着眼, 豆蔻拉开幔子后,她看着窗外簌簌落下的大雪,裹紧了被子,不愿起来。   豆蔻哄道:“娘娘, 小厨房里许妈妈给您包了虾肉馄饨,厨房里还蒸了梅花糕,绿芽刚刚拿过来的,还做了三菇疙瘩面,再不起来吃,可是要坨了。”   豆蔻每说一样,温如意便清醒上一分,豆蔻提到疙瘩面要坨了时,温如意仰起头,从被窝中探出些身子,看向已经摆上桌的吃食,指控道:“你故意的。”明明知道她最受不了这些诱惑,还专挑了她爱吃的。   “娘娘若还睡,夜里可就难入眠了。”豆蔻顺势扶她起来,接过银珠手中的衣服给她披上,穿了两件,在床畔漱口过后,扶她下床穿外套。   走去桌旁时温如意还是懒洋洋的,不是她睡不够,而是她很晚才休息。   在厉其琛的故意曲解下,这“学费”交了很久,天是越来越亮,他却越发有兴致。   温如意知道他是一个随性又讲究的人,之前受伤熬了一个多月,这会儿伤势复原,全补回来了。   而她骨子里也是不服输的人,纸牌上输了一大截,好不容易最后掰回一城,这事儿上不想就这样败下阵来,可搏的后果就是到现在双腿还发虚,酸累的很。   温如意的右手还有些疼,比起昨天已经好了许多,可她不想动,抬起头和豆蔻撒娇:“你喂我。”   “早晨陈夫人和如夫人她们都来过,一个时辰前陈夫人又来了一趟,见您还歇着,就先回去了。”豆蔻一面给她喂吃的,一面将这天里府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吴娘娘和苏嬷嬷那儿都派了人送了些东西,我让许妈妈点清楚,先放在厢间,等您醒了再看清册。”   豆蔻为她夹了块梅花糕,又道:“您如今受着伤,苏嬷嬷说让您好好养着,不必操劳摆祭的事。”   王府中大小祭礼的是事,妾室是没有资格参与的,温如意如今身为侧妃,若不是受了伤,守岁过后她就要跟着苏嬷嬷她们一块儿忙摆祭的事。   如今是闲下了。   温如意嚼开一口馄饨,充盈在里面的新鲜味道在口腔中肆意开来,这像是新鲜活虾捣碎后做成的,鲜美的她停不下来,也没空回嘴,待到将碗里的馄饨解决干净,又吃下了一半的疙瘩面,温如意才悠悠道:“都这么晚了,明日再说。”   说罢,没坐多久,温如意又爬回了床铺。   熬夜过后精神很难完全复原,再加上早晨那么折腾后,身子还酸的很,温如意几乎是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到了初二清晨才醒来。   温如意想着,初二初三和初一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她无需入宫也不用操心王府的事,这样的大雪天里,不出门窝在屋子里最好。   正赖床呢,大清早的,外面那儿,林管事忽然派人前来请她,说是宫里来了赏赐。   宫里来的赏赐,即便不是圣旨,温如意还是得去前院迎着,匆匆忙忙起来后,豆蔻简单的替她梳了发,一刻钟后抵达前院,吴媚儿已经在了。   见她在,温如意便没多想,她进府半年,经常听到宫里来赏赐,太后娘娘宠爱儿子,三五不时派人送些东西过来这也是很正常的,所以见那两口箱子时,温如意还以为这也是太后给王爷的。   但吴媚儿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前院这儿林管事并没有派人去请她,她会在这儿,是因为前院这儿有香园的人,她是第一时间知道宫里派人送了东西过来,也是第一时间到的这儿。   温如意救了舒昭仪的事吴媚儿是知道的,昨天事情发生时她去了别宫拜见妃子,后来赶过去时阁楼里没人了,中途想来找,温如意又换了一处,算是有她不在意不重视的缘由在里面,宫宴那天夜里,后来她就没看到过温如意。   救了人,舒昭仪腹中还有龙嗣,宫里派些赏赐也很正常,而即便是知道这些东西不是赏给她的,做了两年多半个女主人的吴媚儿,潜意识的还是会想要对所有的事掌控和知情,所以她才会出现在此。   两口小箱子,能放多少东西呢,不过是意思意思赏赐。   没人在意吴媚儿心中想了什么,奉命前来送赏赐的公公见温如意来了,脸上绽开着笑颜,开始道明这次的来意:“温侧妃,这些是太后娘娘与舒昭仪赏赐给您的,感谢您那日出手相助。”   温如意一怔,看了眼那两口箱子:“都给我的?”   前来的公公瞧着很和气:“是的温侧妃,这边是太后娘娘赏赐的,这儿是舒昭仪赏赐给您的。”   温如意心中一乐,她帮那舒昭仪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完全是基于对方是个孕妇的缘故,耳畔很快又传来了那公公的声音:“太后娘娘命小的问候温侧妃,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妾身好多了。”温如意福了福身,这位公公将两口箱子和礼单留下后,收了豆蔻塞给他的红包,乐呵呵离开定北王府。   院子里还下着雪呢,几个下人将两口箱子抬到了走廊里准备送去小庭院,只前后隔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府外又有人到访。   这回是南庭侯府的人。   要说之前宫里来人吴媚儿还能淡定,南庭侯府的人抬箱子进来时,吴媚儿维持在脸上的神情终于崩裂。   南庭侯府是舒昭仪的娘家,也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在宫中赏赐后又特意派人前来送道谢礼,看起来对温如意是十分的重视,不说对人,最起码对于她这回的举动是很感激的,而吴媚儿最为计较的恰恰是这种重视。   从她进府开始这势头就没弱过,近来又越涨越高,如今她又有恩于舒昭仪,即便是个白身家出生的,握着这些恩情,往后在定北王府中,她也不会轻易倒下去。   吴媚儿越想越激动,看着来的两位南庭侯府管事,视线在些谢礼上闪过,袖下拳头紧握了几分,猛地,想到了什么后,心中的情绪再度被压制下来。   她为什么要担心这些呢,不必怕她,王爷即将娶正妃了,太后和舒家做的这些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就算有恩又如何,她温如意现在走的越高,太后待她越客气,今后正妃进门,一旦受其影响,太后就会压她多狠。   而她如今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待到机会来时,推她一把。   吴媚儿紧握的拳头缓缓送开来,嘴角扬起一抹招牌的微笑,与南庭侯府来的管事打招呼,送人离开,看着底下的人将东西抬去小庭院,笑意往上勾,在眼底徘徊。   这样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最长也不会等过一年,而推她一把的助力,她已经有了。   ……   吴媚儿想的很周全,就差做足够充分的准备,可世上的事,总有那样的形容,叫做意料之外。   正当温如意忙着清点这回收到的赏赐有多少,恨不得全都拿出来抱在怀里好好感受一下暴富的心情时。   隔了一天而已,初三这日大早,定北王府中再度降临圣旨。   三个月内接连两次圣旨,就算是王府,在京都城中也是少有的,再者这才大年初三啊,尚未走亲访友,早朝也还未开始,各府衙里的官职人员还在家高高兴兴的过年,这就又有圣旨下达。   早食吃了一半就赶往前院的温如意还在疑惑呢,究竟又是什么旨意,挑这样的日子,虽说她刚来这儿对许多习俗上的事都还不甚了解,可年初一到年初三,的确不会有什么大事,每家每户都忙着过新年,宫里也是如此。   待到进了前厅,温如意才知道,这回接旨的人不是别人,是厉其琛。   而这一道似是火急火燎下来的旨意,竟是赐婚圣旨。   与此同时,坐落在京都以北的穆国公府内,也接到了这么一道赐婚圣旨。   皇上赐婚穆国公府的小郡主穆苓鸢嫁与定北王为妃,定在三月二十六这天完婚。   定北王府接到圣旨后是什么情形穆国公府不清楚,而穆国公府,在接到这道旨意时,已经炸开了锅。   不是因为定北王风流,也不是因为穆苓鸢是穆家唯一的继承人,更还没涉及到家世身份是不是足够般配。   而是穆苓鸢过完年后才刚满十三岁,比那定北王正正小了十岁,大卫的女子,别的不说,在京都城中,都是及笄后才开始说亲,十六七才嫁人,十三的年纪,可还是个孩子啊!      ☆、079.意外   大年初三, 穆国公府笼罩了一片阴沉。   莫说是才在豆蔻之年的穆苓鸢还怔在那儿, 就连穆夫人姚氏都没反应过来, 一家子跪在前厅,谁都没有起身接旨。   奉命前来颁旨的齐公公自然不会觉得穆国公府这是被惊喜砸晕了脑袋才迟迟没有动作, 毕竟在知道自己宣的是这样的旨意时, 齐公公心里边儿也是很惊讶的。   须臾,齐公公从圣旨中挪开视线,看向跪在最前面的穆苓鸢, 和声提醒:“小郡主,接旨了。”   那是下意识的动作, 根本没有回过神来的穆苓鸢听齐公公说要接旨,便伸了手, 待那旨意沉甸甸落到她手上后她才恍然明白过来, 犹如是握了烫手山芋,直接要松开手丢到地上去,似有所察觉的齐公公握住了她的手,顺势将她扶起来,满面笑容道:“恭喜小郡主。”   穆苓鸢轻轻一颤, 齐公公看似握的轻, 实则很重, 他还捏了两记,像是在提醒她什么,猛然震醒,这可是圣旨, 要是掉在了地上,穆家上下都得跟着没命了。   “齐公公……”跪在后面的姚氏被人扶了起来,依旧是不能理解这道圣旨的用意,穆家虽然现况如此,但还有北倾镇守昶州。   姚氏的目光里掩饰不住急切,她是真的着急,片刻都没发镇定下来,她走到齐公公面前,好不容易稳定下了声音:“齐公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姚氏是有那样的心理准备的,皇上会为苓鸢赐婚,可不是现在啊,退一万步说,皇上这婚赐了,苓鸢年纪未到,那这成婚的日子可以是三年之后,可如今,齐公公宣读的是三月二十六,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所以姚氏无法理解,更没办法接受。   “穆夫人,此乃皇上的旨意,小的只是奉命行事。”齐公公的答复让姚氏更是心生疑惑,皇上的旨意,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齐公公,虽说国公和老爷他们不在了,但穆家几辈人立下的战功,是众所周知的啊。”姚氏迫切看着齐公公,余下的话,即便是她没说出口,齐公公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穆家战功尤在,就算不为小郡主找个门当户对的,也不该是这样的赐婚。   “穆夫人,王爷身份尊贵,是太后亲出,圣上的亲兄弟。”齐公公笑靥着神情,话语微沉,提醒道,“能被赐婚给定北王,可是福分。”   姚氏脸色微变,咬牙,脸上挤出了笑意:“齐公公跑这一趟辛苦了,我送您出去。”   到门口时,姚氏从丫鬟手中拿过红包塞到齐公公手里,迈出穆国公府的门槛时,齐公公顿了下,用以劝说的口气道:“穆夫人,圣旨已下,还望国公府中今早做准备,太后娘娘与皇上对此,都尤为重视。”   这已经是齐公公所能透露的最多的了,这件事是太后和皇上商量而定,并且,是要让定北王尽快成亲,半点都不耽搁。   “多谢齐公公。”姚氏目送齐公公离开,转过身,前院中,下着大雪呢,穆苓鸢站在院子里,手中还紧握着那圣旨,不知所措。   姚氏拉着她回了前厅,叫人取热水和暖炉来:“鸢儿,你告诉我,之前可有见过那定北王爷。”   穆苓鸢摇摇头:“从未见过。”末了慌乱的看着姚氏,“嫂子,我真的要嫁给定北王?”   情窦未开的穆苓鸢,对于赐婚这件事,更多的是惧怕,京都城中谁人不晓定北王的为人,还有他那一后院的妾室,她还未到及笄之年,不能这么早嫁人啊,而且,她也从没想到自己要嫁去定北王府。   姚氏还在想穆苓鸢说过的话,从未见过定北王,那这件事就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鸢儿还小,定北王肯定不会喜欢她,而太后娘娘那么宠爱定北王,假若这件事定北王不同意,穆国公府这儿可就好办了。   圣旨是不可违,穆家不能公然违抗,但定北王就不一样了,为今之计就是要想办法让定北王出面拒了才好。   想到此,姚氏连今天的摆祭都没工夫弄了,忙叫人准备马车,嘱咐穆苓鸢好好留在家中,吩咐过后,匆忙出门。   ……   被这圣旨震惊到的也不止是穆国公府。   此时的定北王府内,小庭院中,听旨回来,已经坐下有一刻钟的温如意,尚还沉浸在这消息中。   接旨的是厉其琛,她们这些个只是跪在后边儿,但就算是这样,圣旨的内容也足够让人难以消化,她清楚记得,圣旨中所说的穆国功府小郡主,就在几天前的宫宴时,她遇见的漂亮小人儿,南庭侯世子夫人刘氏当时称她为小郡主。   温如意将茶杯一放,扭头问豆蔻:“那穆国公府,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小郡主?”   “穆国公府只有一个小郡主。”豆蔻将剥好的橘子送上来,为温如意解惑,“八年前穆国公与长子出征战死,小郡主就成了穆家唯一的血脉了。”   “那不是还有穆夫人?”   “当时穆国公的长子刚成亲没多久,还未有子嗣,之后穆夫人一直没有改嫁,小郡主等于是穆夫人养大的,皇上体恤穆家,连那封号都没收回去。”   温如意一怔,合着满府上下就只有小人儿一个独苗苗:“没别人了?那这穆国公府谁来继承?”按着他们的传统思想,不得有个儿子才能叫继承香火。   “听说过世的穆国公有个义子,在昶州。”豆蔻想了想,名字是记不起来了,“但那只是个义子,小郡主才是穆家唯一的血脉。”   “你的意思是,整个穆家都是她的嫁妆?”   豆蔻点点头,末了,说了全府上下的疑问:“小郡主的年纪也太小了。”   温如意轻呵了声,何止是小。   她知道,厉其琛那样的人,除非是如了他心意的,要不然圣旨都不会放在眼里,换言之,他今天在前厅老老实实领旨,就说明这道圣旨上的内容,他是早就知晓的。   一个急着想让儿子成亲,想要抱孙子的母亲,是不会让儿子娶一个才这么大的姑娘,以新王妃的年纪,起码得养她到了十六七岁才能圆房,这要是换个合适年纪的,三四年后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所以这道圣旨虽说打了太后和皇上的名义,却未必是太后的意思,这么想下来,温如意就不信厉其琛在这事儿上没有做点什么,否则以他的脾气哪肯就范。   他娶一个这么小的王妃,是要准备当女儿养啊!   想到这儿,温如意又有些高兴,之前在宫中她和小人儿就十分投缘,等她进府,往后的日子见面的次数可就多了。   豆蔻还在一旁操心新王妃进府后的事:“娘娘,王妃进门后,您每天清早都得起来去请安,可不能再赖了。”   “这些不急,豆蔻,将我之前说的那些准备好,明天初四,我们去一趟东街。”   看样子是完全没记进去豆蔻所说的话,豆蔻抬高音量又叫了两声:“娘娘。”   温如意转身直接搂住了她的腰,笑眯眯道:“好豆蔻,刚刚圣旨来得早,我没吃饱,你去看看还什么吃的没。”   豆蔻与她对视了一会,败下阵来,她家娘娘啊,好也这般,不好也这般,就算是天塌下来,最要紧的也是填饱肚子。   娘娘的这幅德行恐怕是不会改了,于是豆蔻也不说了,走去小厨房拿吃的。   窗外的雪下的很大,院子内雪人头上的红帽子也累一层白雪,看过去,整个世界被衬的发亮。   吃过点心后温如意有些困顿,原本是靠在坐塌上的,渐渐的,身子往下滑,便睡着了。   豆蔻取了一床被子替换了盖在身上的毯子,越发的舒服。   大抵是近来的日子过得顺畅,从进王府到现在,虽说没能成功逃走,却能够自由初入王府,莞城那儿一间客栈,东街那儿又有一间能够让她达成所愿,这不,温如意就做起了美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醒着时候温如意惦记最多的就是东街铺子的事,如今做梦梦到的也是它。   温如意梦见自己赚大钱了。   古人要比她想象的更聪明,有些生财之道,温如意觉得新鲜的,其实早就已经产生了,但她开的这间脂如嫣却是独此一家的,因为古人保守,所以温如意算是开创了先例。   没有意外的,铺子中的客人络绎不绝,姑娘们的手艺得到了许多京都城富贵夫人女眷的肯定,温如意赚了个满盆钵。   梦中的温如意此时正在屋内算钱,桌上摆了好多的金元宝和银票,零零散散堆叠在那儿,数目都是五十两以上的,粗估摸着都得有万两。   而温如意正一张张的将银票捡到手中,一面捡着一面数,左手拿着银票右手还轻柔的抚平,在数到四千五百两时,嘴角快要乐出花来。   正所谓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感觉,莫过于此。   屋内的陈设也都彰显出财气来,架子上摆着的花瓶摆件,一旁的香炉,还有她面前桌子上放着招财进宝,最为耀眼的,还是她那棵摇钱树,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一丝丝的光就足够能让它闪烁起来。   温如意念叨着,正要将银两放到匣子内时,紧闭着的门忽然打开了,厉其琛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了好些人。   这些人走进来后,就只是手饰示意了几下,四散开始竟开始搬她屋子里的东西。   “哎,你们要干什么……快放下,那是我买的红珊瑚!还有那对襟釉瓶,那也是我的!放下都给我放下,别拿出去摔碎了怎么办!”   温如意想绕过桌子追出去,双腿却像是被黏在地上了,正这时厉其琛朝她走过来,脸上带着笑,却满是邪气,无比的诡异。   温如意下意识的用双手抱着了桌子上的那些银子,警惕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如意,放开手,把这些银子给我。”厉其琛已经走到桌前了,就在她对面看着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劝着哄着,“听话,放开手。”   温如意飞快将银子扫到匣子内,改为抱匣子,不为所动:“我不放,这些都是我的银子,你让他们把东西都给我放下!”   哪知眼前这个爱笑的厉其琛,耐心比他不笑时还要少,她不过拒绝了两次他的脸色就变了,劝都没再劝,直接叫那些手下来抢银子和银票。   温如意捡起桌上的粗毛笔朝伸过来的手打去,打的十分狠,谁敢抢她的银子她和谁拼命:“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放开统统给我放开,这些都是我的你们不许拿!”   “如意,你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   温如意瞪着他,谁说的,她的银子就是她一个人的,别欺负她不懂这里的事,在古代,嫁妆和体己的钱都是女子私有的,包括她自己的田宅产业。   “你不是厉其琛,你不是他,他不会这么说话的!你把银子放下,这屋子里的东西哪样都不许动!”   美梦转瞬成了噩梦,坐塌上的温如意显得特别激动,嘴里不断嚷着类似“把银子留下”这样的话语,并且无数次提到了厉其琛。   在旁侍奉的豆蔻却连叫醒夫人都不敢,因为此时此刻,娘娘嘴里不断说着坏话的当事人,就坐在坐塌边上。   厉其琛看她做梦做的额头都冒汗了,仿佛真有人夺走了她的银子要跑去拼命,微沉着声问了句:“本王不是,那真正的本王会怎么说话?”      ☆、080.吃醋?   温如意闭着眼, 显得很激动, 被子下的拳头紧握着, 似是在提防什么,须臾, 她像是在回应厉其琛的话, 声音急促:“送了我的东西你不会要回去。”   厉其琛是个大方的人,对府里这些妾室出手阔绰,只要他高兴, 赏赐也很丰厚,他也确实没有将自己送出去的东西拿回的习惯, 过去府中有妾室离开,都能带走这些体己之物, 舒英离开的时候还得了他一笔安顿的银钱。   不等厉其琛说什么, 温如意忽然伸出手扯住了被子,很急促道:“你不是王爷,你把这些东西放下,不要拿我的花瓶!”   梦中,温如意正在和那些搬东西的人展开拉锯战, 她死死抱着她的银钱箱子, 里面放着她的银票和银锭子, 不肯给前来夺的人。   “松开!你给我松开!”温如意用力把银钱箱子抢回来,往后退了几步,瞪着那些个快把这屋子搬空的人,这会儿还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抢她的银子就是要她的命,这个笑起来一点都不帅的厉其琛,肯定是假的!   “如意,你又不乖了,把箱子放下交给我。”梦中的厉其琛微笑看着她,脸上的神色,真的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就跟吃错药似的。   温如意警惕的瞪着他:“你不是王爷,他不会说这样的话。”厉其琛会这么对她说才有鬼了!   坐在塌边的厉其琛眉宇微动,他不会说什么样的话?可惜温如意梦中的情形他并不清楚,只见她露着一副恨不得拼命的神色,仿佛是所有家当都被劫了。   转眼,她那神情又便的可怜兮兮,似乎是抵抗不住开始求饶了,拿得起放得下,倒真是她的风格。   又十分的好笑。   厉其琛莞尔,做梦都不忘记将银子牢牢捏在手里,怕是守财奴投胎转世,一枚铜钱都不肯松。   厉其琛看的心情愉悦,梦中的温如意并不好受,因为她发现强硬的没用,他们还是抬走了屋内值钱的东西,可服软也没用,厉其琛已经走到她面前了,她好话说尽,他还是笑眯眯的要她把怀里的银钱箱子交出来,气得她恨不得把整个箱子都摔他脸上。   “王爷您送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这铺子也是您给我的,挣下的银子,您的那份已经差人送过去了。”温如意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颇有自知之明,也懂得饮水思源,脂如嫣这铺子是他给她的,每年赚下的银子,她都会分出四成用来感谢,但余下的银子都是她的啊。   “你是本王的侧妃,你赚的银子,自然是归本王所有。”厉其琛抬手去拿那箱子,被温如意躲开后,脸上的神情终于变了,声音厉终于透了威胁,“如意,你该听话。”   说着呢,那手已经朝温如意的脖子伸过来了,这哪是要夺银子,明摆着是要杀人啊,温如意哪肯就范,抢银子可不就是仇人了,眼前这人就长了一副和厉其琛一样的皮囊,说的话行的事都不同。   于是在他手伸过来时,温如意的身子往下倾了些,张口就咬住了他的手……   卧榻边上,豆蔻的心都快从嗓子眼给蹦出来了,看着娘娘那咬牙切齿的神情,再看她咬着的手,感觉自己头有些疼,要晕过去。   就在几秒之前,厉其琛朝她伸手,还没到她压在头发内的耳环时,就被她一口给咬住了。   咬住了之后她还不肯松口,似是藏着多大的怨愤,用的劲道看起来不小。   厉其琛皱着眉头没动,强撑着没有晕过去的豆蔻可忍不住了,宁愿等下被王爷责罚也不能眼见着事态再这么发展下去,豆蔻对着温如意的方向,急促叫了声:“娘娘!”   兴许是听到了豆蔻的召唤,兴许是睡梦中的温如意察觉到了不对劲,在豆蔻叫完后没多久,温如意咬着手的力道减轻了很多,她缓缓睁开眼。   美梦转变成了噩梦,最后她还将梦中的定北王直接给一口咬成了散沙,尚未缓过劲来的温如意,茫然看着目光中逐渐清晰的人。   很快的,原本涣散的眼神一瞬聚拢,精神了起来。   “王……”   “王”字喊出口时温如意才察觉到了不对劲,她那牙齿好似从什么里面□□,有一种嵌在里面感觉。   温如意的视线往下,在她收拢嘴巴后,看到了两排无比清晰的牙印。   ……   屋内的气氛十分的尴尬,只披了外套的温如意,跪坐在卧榻上,时不时看旁边的厉其琛一眼,很快低下头去,拿了药酒,在替他擦手上的牙印。   一面的,温如意心中还腹诽着。   今天这样的日子,他就算不入宫谢恩,也有很多事要忙,怎么会来小庭院。   厉其琛朝那两排牙印看去,擦过药酒后,这牙印非但没有淡,反而给凸显的更加明显了,他往回抽了下手,温如意这儿落了空,便抬起头看他,四目相对,温如意有些心虚。   过了会儿,温如意关切:“王爷,您还疼么。”   厉其琛收回手,看着她问:“本王抢你银子了?”   “没,没有。”温如意可还清楚记得梦里的情形呢,对上他的视线后,赶紧补充,“那不是王爷,王爷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看来你那铺子生意不错。”   “……”温如意听出了他话语里满满的揶揄味,这谁啊,要钱不要命的。   温如意决定岔开话题,示意豆蔻把药酒撤下去,使眼色让她去备些吃的来,笑着恭贺:“还未恭喜王爷,很快要大婚了。”   “本王成亲,你很高兴?”   厉其琛又是那副瞧不出喜怒的神情,在温如意看来,起码不是生气,这咬他的事至少是可以翻篇了,遂努力夸道:“王爷能觅得中意之人,妾身自然高兴,待王妃入府,定是能将王府执掌的妥当。”   早成亲早好啊,知道他要娶的是小人儿后,温如意即刻就做了打算,厉其琛这儿搞不定,她要在王妃那儿做足功夫,让她放自己出府!   如今小人儿是还小,得养个三四年才能圆房生子,但厉其琛会让她做王妃肯定是有他的理由,她温如意只需要祝他们往后儿孙满堂就好啦!   “看来你是真的很高兴王妃入府。”厉其琛抬起那被她咬了口的手,勾起了她的下巴,要她避不开他的视线,与他对视,“嗯?”   “当然啊。”温如意心中嘀咕着,面上维持着那笑意,柔声问,“王爷不高兴么?”   厉其琛给了她沉默,须臾,道:“既然你这么替本王高兴,芷园的一切,就由你来替王妃先打点。”   让她去布置王妃今后即将入住的园子?温如意犹豫:“这……不好吧。”   “你不愿意?”   “王爷若是放心,妾身自然愿意,不过就是担心打点下来王妃不喜欢……王爷放心,妾身一定竭尽所能将芷园收拾妥当!”   只要不是抢她银子的,什么都好说!   厉其琛低低嗯了声,收回手后起身,再也没说什么,直接走出去了。   温如意还怔在那儿。   这就……走了?   豆蔻拎了食盒进来,正好是看到王爷带着云阳离开,将食盒放下后忙问:“娘娘,王爷怎么走了”   温如意也不太相信,跟随着她说了句:“是啊,怎么走了呢。”以往这个时辰来这里,就算是不做什么,他也会吃完饭再走。   豆蔻却紧张了,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娘娘,王爷是不是生您的气了?”从娘娘进府开始到现在,这样的情况可不曾有过,难道是刚才娘娘做噩梦时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后来又咬了王爷一口,王爷生气了。   “不会吧……”温如意听了豆蔻描述自己说的梦话,不禁有些汗颜,可说到生气也不至于啊,生气的话能把芷园的事交给她?那可是未来王妃住的地方,怎么都得重视。   “王爷还让您去收拾芷园。”豆蔻的心放了些,都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娘娘,不应该是生气,娘娘也不会因此失宠。   主仆俩大眼瞪小眼看了会儿,谁都没想到王爷让娘娘这件事可能还有别的用意,温如意更不会想到,不是因为咬伤王爷才落了这么个活,而是因为她的那番话。   而此时,还沉浸在赐婚气氛中的定北王府,各个院内的反应都不同。   ……   第二天一早,温如意前往东巷时,下马车后到铺子的这段路,左右不过一里路,听到了不下十次关于定北王要娶正妃的话题。   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关于穆国公府的事,那可比豆蔻告诉她的要来的详尽。   这些人说起来,没一个为穆国公府高兴的,实在是因为那小郡主年纪太小,再者就是定北王在外某方面的名声不太好,嫁进王府要面对这么多的妾室,谁受得了呢,这不,十个人里九个在唏嘘皇家这是欺负穆国公府无人可抗,其中一个则是等着看好戏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您醋了?   ☆、081.出手相助      温如意其实也是那个看好戏的, 所以她听的饶有兴致, 要不是一开口就容易被人认出来, 温如意都想加入到讨论中去,大过年的没事做, 可不得唠嗑点八卦。   快到铺子时, 豆蔻忍不住为王爷辩驳:“他们胡说八道,王爷哪有像他们说的那样,如夫人她们进府, 王爷可从没薄待过,更不会对她们动粗, 王府里更不可能出人命的,不都好好的, 娘娘您说对吧。”   温如意看她这激动的模样, 抬手捏了下她脸颊:“你要知道这世上有这样一种人,即便是知道事实不是如此,他们也会当做瞧不见,恶意揣测,只为图嘴上痛快, 这样的人呢, 你再怎么解释, 他们都只想看你狼狈的样子。”   “娘娘说的对,豆蔻姑娘,外头传的那些由他们说去,可分毫影响不到王爷。”林管事往旁边走了两步为她们挡风, 迎上台阶后进了铺子,叫人将门合上,去后边的屋子备上暖盆,又备了茶。   铺子内其实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了,但还未开张,按着温如意的说法,既是特色就不该及早别人知晓,所以基本都是从后院进出的,像今天温如意过来才开了正门。   走进铺子后,温如意在柜子上看到了已经做好的牌匾。   脂如嫣三个字映入眼帘,温如意不由想起昨天做的那个梦,很快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她就算是对厉其琛再不了解,也知道他不是个会将东西收回去的人。   梦是反的,他肯定不会这么做!   林管事在旁问:“娘娘,您看如何?”   “两块竖的牌子和布匹可都做好了?”   “都妥当了,按您说的,到时就挂在二楼,远远就能瞧见。”   温如意点点头,她当时想的,是想做个大招牌挂在最顶上,这样走在街头就能看到,但这样太过于招摇,如今连半点知名度都没有,不适合这法子。   从二楼下来后,温如意走到后边的屋子看账,林管事叫人跑了一趟如意斋买了些点心,温如意喝着茶翻着账簿,抬头看窗外,屋外的院子内,一个小姑娘正吃力的在打水。   等那水桶卷到最高,可以伸手拎时,那边的屋子里匆匆走出来个身影,先是将那水桶拿过来,继而说了那小姑娘几句。   温如意认得她们,就是那天在巷子里买下来的姐妹俩。   比起当初狼狈的样子,如今干净了许多,阿荷的样貌是温如意想的那般,干净清纯,比较容易招人好感,听林管事之前提起,招来的这些姑娘们里,阿荷是数一数二努力的。   当口袋里的钱连个馒头都买不起,要饿死街头时,人便会想尽办法为了活下去而努力,温如意过去虽然不至于窘迫到这地步,却也有过半年没接到通告,房租都交不起的经历。   她那时候脾气倔,不服输,不肯向家里开口,就是泡面度日熬过去的。   所以她知道,这个姑娘她会比别人更努力。   “年前送了她爹,她就带着她妹妹过来了,安排在后边的屋子,之前是与几个城外的一块儿住,现在那几个回家过年,这边就只有她们姐妹俩。”林管事在旁道,“姐妹俩倒是勤快的很。”   “可备了吃食?”   “都备了,厨房里米也有,面粉也有,外头地窖里埋了些菜,这几日守在这儿的人说,都是这姐妹俩下厨做吃的给他们,倒还省了府里送过来。”   林管事还是挺喜欢这姐妹俩的,话少,勤快,又好学,哪样的掌柜不喜欢这样的伙计呢。   “厨娘何时来?”   “初六就回来。”   温如意收回视线:“往后让她别再下厨了。”一双手才养起来,不能再做粗活给弄糙了,大宅大院里的夫人小姐,哪个的皮肤不是精贵养出来的,这双手就是门面。   林管事连连点头:“娘娘,她们的名字都在这儿了,可是要改?”   温如意低头扫了一眼册子上,提笔在要改的旁边写上另外的名字:“往后就这么称呼她们。”   林管事将要报备的事儿都详尽说了,温如意又巡视过一圈楼上楼下,走到门口准备离开时,外面响起了一阵锣鼓声。   下雪天里,一点点的色彩都能出现很大的比较,更何况是一队穿着红色喜庆衣裳,敲锣打鼓的人,他们从街头那方向朝东巷街尾走去,除了前边奏乐的,后面还跟着踩高跷的。   这些人脸上都画着夸张的妆,身上穿着的喜庆衣服上挂满了灯笼,踩高跷的手中还拎着裹了红布的花篮,往围观的人群抛着糖果,引了一群孩子在那儿嬉闹争抢。   温如意站着的台阶前也扔下了一把糖,被等在那儿几个小孩抢了,这么近的距离,温如意分辨出,那是铺子里卖的酥糖,还有油纸包裹的点心,算起来这么一路扔下来,不便宜。   “这是陆家的庆贺。”豆蔻在找队伍中举着牌子的,很快发现了,朝那儿一指,温如意看到了其中有人举着的牌子,果真是写了个陆字,像还镶了金边,没瞧见也就罢了,看到之后就很难忽视,太惹眼了。   京都城中过新年有这样的习俗,年初一到初七,每天都有人请戏班子的人满城敲锣打鼓热闹,一面走一面还要扔糖扔糕点,图个热闹吉利。   这样的戏班子请一回都得要上百两银子,这还不算途中扔下去的那些东西得花多少银子准备,所以每年这七日的庆贺,都是大户人家出银子弄的,而走几条街,扔多少东西下去,又得看家底。   昨天是肖侍郎府请的,初四这天是陆侯府,别的不说,就看这撒下去的就能看出区别来,陆侯府还是满城走的,一条巷子都没放过。   “这边绕过去就好了?”温如意见人潮跟着戏班子朝东巷尾涌去,难道是要跟着他们走遍全城。   “要去巷尾的戏台子,娘娘您要去看吗?”豆蔻踮脚朝那儿看了眼,“您要去的钱馆也在那儿。”   温如意点头,这样的场面只存在于原主的记忆里,真实看到更为震撼:“好。”   担心人潮拥挤,一行人在后面远远跟着,温如意顺带逛了墨斋买了些纸,待走到东巷街尾时,两个仆人手中已经捧了不少。   走到戏台的戏班子已经开始表演杂耍,没有像唱大戏那么正式,就是那些随队伍的人表演一些活络气氛的戏,底下围看的百姓时不时发出欢呼声,温如意看了一会儿后走进钱馆,再出来时,表演的人又换成了另外几个,开始耍杂技。   这些表演和平日里街头杂技又不同,杂技是观众们给赏钱,这边是给你看了表演还额外抛东西,所以不论有事儿没事,临了过年,就算是家中有客人,也都会带出来凑个热闹。   凭着原身的记忆,温如意还依稀辨认出了几张熟人脸,这边距离温家的豆腐摊儿并不远,传消息到温家院子也不过一刻钟的路,未免被认出来把王氏招来,温如意看了一会儿后准备离开回府。   才转身,迎面就被人给撞着了。   舒云岚原本就顶着一肚子的气,没怎么看路气冲冲要进钱馆,撞到人后怒意更甚了,抬起头就呵斥:“闪开!”   话说出口后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舒云岚的脸色一下涨的通红,说闪开是那盛气凌人的样子都降了许多,大抵是觉得那句话太不客气了,在温如意没作声时,又添了一句:“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郡主也是来看戏班子的?”温如意指了指那边戏台,将舒云岚身后那几个丫鬟的反应看在眼里,一个个都这么紧张,这位郡主的火气不小啊。   “我……是,我就出来逛逛。”舒云岚语气一顿,朝后面飞快瞥了眼,很是突然的挽住了温如意的胳膊,“你看完了么,我正好要去定北王府拜访表哥,我与你一起罢。”   温如意顺着她刚刚看的方向望去,似是有仆人打扮的人跟着的样子,加上她这一副又气又急的模样,莫不是在躲人?   不论是什么,舒家的人情温如意还是很愿意卖的,这不昨儿才收了人家的道谢礼,于是她微笑点头:“那真是巧了,我正准备回去,郡主可是介意与我共乘一辆马车?”   “不……不介意。”舒云岚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见马车来了,扭头对那两个丫鬟道,“你们等马车到了再过来,我先跟温侧妃去定北王府。”   说罢,催促着温如意快点上马车。   待温如意上了马车,感觉到马车开始跑动时,舒云岚悬着的心才放下来,随后她才看坐在那儿的温如意。   马车内的气氛一瞬陷入了寂静。   刚刚她跑的急没注意看,说的话有些冲了,这会儿温如意还帮了她一把,舒云岚就更不好意思了,可碍于脸面她又解释不出口,于是,一个端坐在那儿,一个低着头捏着帕子,安静到就剩下呼吸声了。   温如意见她实在是尴尬的很,过了会儿,率先开口:“郡主是独自一人出来的?”   “我和表姐一起出来的。”舒云岚顿了顿,“表姐遇到了熟人,我与他们聊不来,就先离开了。”   温如意抿嘴笑着,也不说破:“原来如此。”   说完后,马车内又陷入了寂静。   温如意是能理解云岚郡主一言不发的缘由,当初在王府第一次见面时她可不是这样的,也没拿她温如意当一回事,但现在不同了,她温如意救过舒昭仪,是舒云岚的亲姐姐,所以她看自己,应该要感激一下却说不出口,委实有些纠结。   从东巷到定北王府的路不长,可马车内气氛沉闷,要数着时间熬过去,便显得久了。   舒云岚还时不时看温如意一眼,温如意感觉到了,只当是没看到。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抵达定北王府,舒云岚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等温如意走下来时她已经迈大门了,在豆蔻给温如意披大氅时,已经走进门去的舒云岚忽然回头说了句:“那个,谢谢你帮忙。”   不知道她谢的是这件事还是宫里那件,不等温如意给反应,舒云岚已经转身朝内院走去了,那反应,颇为傲娇。   温如意轻笑,看来这位云岚郡主也挺可爱。      ☆、082.我想你   温如意的生活一下变的十分忙碌, 既要准备脂如嫣的开张, 还要将三月末即将大婚进门, 新王妃的芷院给收拾妥当,元宵灯会之后, 她还要每隔几日就去一趟铺子内, 教这些姑娘如何按摩。   到了二月末时,晋王府和廖王府两位世子的那群美妾变成了温如意首批招揽的对象,让初有所成的几位技师先行给她们免费体验, 再由她们宣传出去,晋王府和廖王府时常都有宴会, 如此一来,总是能传播一些。   温如意之所以选妾室, 是她们更乐忠于身材上的保养, 晋王世子的那位慧夫人,不过比她年长了两岁,说出来的话就感觉像是年长了二十,温如意针对她们设计了好几套方案,从吃到塑形, 都是以往她苦于维持身材总结出来的。   待她们出现效果, 那些以夫为天, 依附于丈夫的夫人又哪会不心动呢。   温如意忙于这些事脱不开身,而开年初,身体康复完全的厉其琛忙于莞城和京都两头跑,要在雨季来临之前, 将堤坝修缮完整。   在长达半个多月没有见面时,厉其琛耳边听到关于温如意最多的汇报,都是关于这些事的。   “娘娘一早去了东巷,在铺子里教人如何按摩,下午时在如意斋见了温家两位少爷。”   “娘娘一早天没亮出城去了,去了桥南镇看木材,说要给王妃打一副新的柜子,天黑才回城的,回城后去了南街吃了一碗馄饨面六个煎包。”   “娘娘没出府,让林管事打了一副秋千架子回来,装在园子里,又叫人移了些竹子,娘娘还亲手在园子里搭了葡萄藤架。”   “娘娘下午带着两个铺子中的小娘子去了晋王府找慧夫人,呆了两个时辰,属下不知道娘娘和慧夫人在屋里做什么。”   “娘娘这几日都在铺子里,还去了几个布庄和钱馆,廖王府世子的两个小妾去铺子里拜访过娘娘。”   “昨天娘娘呆在小庭院里没出来,豆蔻她们进进出出在取东西,小厨房里还熬着浆糊,属下不知道娘娘在屋里做什么。”   “……”   三月初,春暖花开,正临了脂如嫣快开张时,厉其琛忙完莞城的事回来了,在回琢园的路上途径芷园,听到芷园内传来的动静,厉其琛停下了脚步。   须臾,他朝芷园的方向迈去。   京都城的三月里,早晚还是冷的,中午时会转暖,不动还好,动起来就容易出汗。   这不,温如意才指挥他们将秋千重新搭起来,就热的出了汗。   “不对,这边抬上去,将绳子从这儿穿过去,对,这样坐着才不会累……那些藤蔓这么绕,对,沿着柱子绕上去,用这小木钉固定。”温如意搭了把手,将斜了的板子扶正,让上面的丫鬟将绳子再往上扯一些,还不忘记指挥绿芽她们,将藤蔓绕开些。   这般动了两下后,温如意刚刚收进去的汗又往外冒,她抬手随意抹了下额头,随即看了眼自己的袖子,让豆蔻替她扶着,继而双手大刀阔斧的卷了起来,直把两个袖子撩到了手肘上,露出两条白皙细嫩的手臂。   “娘娘,您快些放下!”豆蔻见此忙要帮她把袖子拉下来,这成何体统,要是让男的瞧见怎么办。   “做好这些我就放,现在热呢,园子里又没男的。”温如意知道她担心什么,可实在是热,再者将袖子卷起来,可比垂下时更方便干活。   豆蔻是拧不过娘娘,于是叫还空闲些的坠儿去门口守着,若是林管事他们来了就过来通禀,坠儿笑眯眯的答应,一转头,脸上的笑意就开始凝结。   半响,她捏着自己的衣袖:“王,王爷。”   “王爷不是后天才回来。”温如意不甚在意,踮起脚接过绿芽手中的藤蔓,三两下就爬上了扶梯,站在上面对脸色已经有些僵的绿芽道,“你不能这么绕,这么绕的话等开花了花蕾就会被包在里面,还有这叶子,都得翻出来才好看。”   温如意小心的将叶片都翻出来,最后用木钉子卡住藤蔓的茎,在不妨碍它继续生长往上攀爬的情况下,帮它先定好生长的轨迹,以便于到时能够绕满整个秋千。   绕好了后,温如意抬头看绿芽,指了指另一边:“看懂了么,要这么来。”   “娘娘……”小庭院中最是寡言少语的绿芽,憋了会儿叫出了这么两个字,由于她实在是说的太慢了,温如意不等她继续往下说,就叫了声豆蔻,要她扶自己下来。   温如意的一只手在扶梯上,一阶一阶往下迈,视线专注在脚下,所以在旁边伸出手时,她也没怎么注意看,直接伸手搭了上去,倾注了一部分力道在那上面。   “豆蔻,等会儿回去,将我准备好的那些让林管事送去晋王府和廖王府,还有张侍郎那边,送出去前再核对一次,每一处多捎上几件以免再有纰漏的,宁可多了也不能缺,知道吗?再过几日就要开张了,她们可都是重要的客人。”   一只脚踩到地面后,温如意松开扶着扶梯的手,一面说着一面拎起裙子,也没看扶着的人,只看向秋千这方向,想校准下对其了没有,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儿的豆蔻,脸色微白,看着自己。   “……”   豆蔻在这里,那扶着她的是谁?   握着的手掌是偏大了些,还出奇的热,下意识用指腹摸了下对方的手心,下一秒,温如意就将手往回缩。   可速度不及对方握的快,连一寸都没往回缩,就被他给抓牢了,这王府之中会这么对她的人仅有一个,刚刚坠儿喊谁来着?   也就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温如意扭头时,脸上已是温和柔软的神情,她仰头看来人,是与刚才指挥时截然不同的温柔:“王爷,您回来了!”   温如意刚刚用指腹蹭的那几下,微微发痒,又让厉其琛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如今他的拇指正在逗弄温如意的手心,微糙的感觉,逗的温如意很想缩回手来,可又挣脱不了,只能有些委屈的看着他,这人的报复心怎么这么重!   厉其琛停了下来,仍未松开手,看了眼已经接近尾声的秋千,再扫了眼园子,他离开前后,这里可以说是大变样了:“看来本王不在的日子里,侧妃过的十分如意。”   他不在的日子里她自然过的惬意啊,因为大婚日子即将到来,吴媚儿根本无暇顾及她,除了忙于准备大婚事宜之外还要绞尽脑汁的想在新王妃进门后该怎么保住自己的地位,连找麻烦的空都没有。   而温如意,不出门的日子里睡到饱,余下的时间也都是自己安排,不用花精力去迎合伺候这位大爷,生活不要太滋润。   但对上他的视线,温如意脑瓜子里想的念头半个都不敢流露出来,很快抓住了重点,挣脱不开他的手,便从另一边扭身过去,背对着他,怨气满满道:“王爷一去半个多月,如今还问妾身过的如不如意。”   厉其琛垂眸,伤怀秋月的都在那窗边坐着呢,哪里有她这样的精力上蹿下跳:“本王看你过的确实如意。”   “妾身不过是把对王爷的思念转到了别处,如若不然,妾身会想您想的生病的。”   厉其琛眉宇微动:“有多想。”   “妾身想您想的吃不下饭,您看妾身都瘦了。”温如意缓缓转过身来,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是瘦了,还用力收了下腹部,但她肚子上原本就没肉,所以效果很不明显,好在她这阵子忙于这些事,的确是瘦了些,加上她这委屈的神色,十分惹人疼。   厉其琛捏了下她的手,像是敷衍:“嗯。”   温如意怒了,甩了下没甩开,泫然欲泣控诉:“王爷您不相信妾身!”   “本王没想到,侧妃是因为想本王想瘦的。”云束这边送过去的消息,里面可没一件是关于她因为想他才吃不下饭,最多的就是因为忙碌而忘了吃饭,可即便是如此,等忙完,她依旧是照吃不误的。   温如意神情微滞,正要说,园里刮起一阵风,吹的温如意luo露在外的手臂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温如意随即转了念头,轻轻往回缩了下手,软着声求道:“冷~”   厉其琛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臂上,过于白皙失了血色,汗毛根根竖起,这是给冻的。   这才是三月初,一直忙碌容易出汗,静下来的时候这般撩着袖子当然会冷,在他的注视之下,温如意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推着卷起来的衣袖。   左手没有右手来的灵活,温如意推的慢,两圈后,厉其琛伸出手来,替她将袖子拉了下来。   一阵的暖意,随即,温如意抬起左手,摆在他面前,就这么望着他,眼底的诉求并无遮掩:你帮我拉。   “……”   得寸进尺了。   刚刚那阵风刮过的树叶声停息了,芷园里是出奇的安静,厉其琛看着她没有动作,温如意的神情越发委屈了,怎么滴你还不帮我将袖子放下来,那你松开手啊,你想冻死我是不是!   豆蔻她们倒是想帮娘娘将袖子拉下来,可王爷在,她们不敢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厉其琛动了,他松开了握着她的那只手,在温如意以为他要让她自己处理时候,他用双手,帮她把卷高的袖子翻了下来。   他翻得很慢,看起来又很认真。   就像是在做一件从未做过的事,尽管很顺利,却透露出些生疏来。   这会让人产生一种自己最特殊的感觉,手掌擦过手臂,冷与热的撞击,温如意微怔了怔,在看到他翻下最后一卷,衣袖盖住了她半个手背时,她收回了手,交握的捏了捏,来掩饰心中刚刚莫名涌起的奇怪感觉。   很快的,温如意便将这奇怪的感觉抛到了一边,她看着厉其琛问:“王爷忙完了?”   厉其琛点点头,看向主屋那儿,几乎是焕然一新:“你很喜欢这儿?”   温如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半响才道:“再有半个月,王妃就要进门,妾身自然要尽全力将这里打点好。”   主屋外的灯笼是昨天才换上的,温如意走了好几家铺子才看中,又稍做了修改,和这园子十分登对,这个园子温如意的确是花了不少心思下去,但说喜欢这个地方,其实还不及,她用心的原因一是王爷的吩咐,二是因为喜欢小人儿,生的那般好看的小姑娘,自然要住最好的地方。   厉其琛看了她一眼,她没有说谎。   “王爷,您来看这儿。”温如意朝主屋侧边走去,这边得绕过回廊,从芷园正大门进来是看不到的,但主屋内有一面能够看到,有个偌大的池塘,上面是新修的亭子。   厉其琛再仔细看,亭子不是新修的,是池塘挖的更大了,所以一半的亭子露在了池塘外,底下用粗木桩子固定,水漫高一些,从亭子上往下看,就能赏鱼。   温如意得意之处并不是这个,而是靠着池塘这一边,亭子外壁上用勾篮种着的花儿,如今是开春,迎春花儿开的正好,从主屋的窗外看过去,就似是看到个被花儿环绕的亭落,有些枝丫长的垂坠入了池塘,清澈水面下,鱼儿肆意。   “你喜欢这些。”   温如意点点头,回答的很快:“喜欢啊。”   她不在意。   厉其琛收回了视线,嘴角微动,最后只道:“余下的事,交给苏嬷嬷。”   说完之后,厉其琛转身,迈上回廊,回了琢园。   温如意愣在那儿,刚刚不是兴致还挺高的,这人的脾气,太令人捉摸不透了。   想起他的吩咐,温如意叫豆蔻去请苏嬷嬷来一趟,好将余下的事交托给她,豆蔻走过来时,脸色还未恢复如常,操心的都是娘娘的事:“娘娘,您怎么能叫王爷做。”   温如意没反应过来:“我叫王爷做什么了?”   “您把手抬起来,可不就是让王爷给您将袖子卷下来。”这王府上下,王爷只有被侍奉的,怎么可能会反过来伺候人,“您刚刚那样,奴婢可让您吓着了。”   “这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有多难,怎么会……”温如意忽然停顿下来,低头看衣袖,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即便是普通朋友搭把手都是有的,但在这些人眼中,她让厉其琛把衣袖翻下来,便是一件不可为的事,而他那么做了,便是极为奢侈的举动。   温如意又再度感觉到了自己和这里的格格不入,许久,她叹了口气:“豆蔻,你知道我什么不爱他吗?”   爱这个字,对于保守忠礼教的他们而言,过于大胆暴露,豆蔻微红着脸,小声辩解:“王爷待娘娘真的很好。”   “是挺好的。”温如意看向豆蔻,眼神微闪,可是他们不平等啊。   ……   傍晚时温如意就把芷园余下的事交给了苏嬷嬷,之后忙着让林管事将准备好的礼物送去各府,歇下来时候天色已暗。   厉其琛留在琢园没有来小庭院。   接下来几日,温如意没再见到过他,只听豆蔻说起,王爷都是一早出门,天色暗了才回来,十分的忙碌。   温如意也没工夫去细想,脂如嫣开张的日子越来越近,最后两日,温如意几乎将全部时间都扑在了铺子上,三月十一开张这日,东巷那儿十分的热闹。   倒不是说温如意这铺子开张时有多盛大,而是来的客人全是女子,个个年轻貌美,衣着华丽,从那眼见着能分辨出贫富程度的马车上下来,往脂如嫣里走,何其壮观。   开张的步骤都是一样的,温如意也不想太过于特殊化,过于异类的存在容易引起别人忌惮,待到大门外的牌匾挂上去,红布被掀开时,围看的人才知道,这原来是定北王府的温侧妃所开的铺子,这厢,又有人提起了温家。   在外招待的是林管事,铺子内,温如意亲自迎了这些收到她邀请函和礼物的夫人,与她相熟的慧夫人还带了两个相熟的朋友来,都是冲着温如意当初去晋王府,让她体验的润肤按摩。   得知这样的项目只有六个名额时,抢着要先将钱交了再听介绍,一次十两,丝毫都不会觉得贵。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这个男人不在意便会生存艰难的世界里,女人的钱特别好赚,她们需要维持身材,维持美貌,温如意所能提供的,正好满足她们所需。   温如意带着她们参观了整个铺子,从二楼到后院,着重告诉她们,二楼和后院皆是男子止步的,私密性充足。   继而,请她们进了二楼的包间,让她们免费体验脸部按摩。   这一批客人正中午时就送走了,下午来的少了些,到了傍晚十分,忽然多了几位脸生的夫人,原来是冲着定北王侧妃这名头来的,待将客人全部送走已是戌时。   如此忙过了开张的头三日,回到定北王时,温如意趴在卧榻上后,是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一下,喝口水都是豆蔻和绿芽一块儿扶着喂的,待吃食送来后,吃到一半睡过去了。   许妈妈将晒好的衣服收拾进来,见豆蔻在给娘娘脱鞋子,叹道:“娘娘也太忙了,这些事交给铺子里的人去办不就好了,这三天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瞧这累的。”   豆蔻小心的摘下温如意头上的玉簪子,交给绿芽放首饰盒,将被子拉高盖上,轻声道:“娘娘说了,这些事必须要她亲力亲为,要不然她不放心,那些脂粉膏用在夫人们脸上,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王爷可有好几日没来了。”许妈妈自然是知道娘娘是个有本事的,但事儿得分轻重,铺子重要还是王爷重要?她来小庭院好几个月了,除了王爷不在府上的日子,其余时候至少三天回来一天,有时接连不断好几天都会在这儿,像这回王爷从莞城过来,可是有快七八日没进小庭院了。   “您说的我知道。”豆蔻看向睡的很熟的温如意,与娘娘相处了这么久,她几乎可以很肯定的回答,在银子和王爷之间,娘娘会选什么。   许久,豆蔻笑着对许妈妈道:“许妈妈,娘娘她很聪明,所以她一定知道如何处理的,我们只要听娘娘的就好。”   许妈妈叹着气:“没怎么吃就睡了,怕是半夜要醒,我去擀些面备着,到时你替娘娘做。”   “哎。”豆蔻应下,吹熄了灯退出去。   此时京都城中的某一处华灯初上,正热闹呢,沿河边上的酒家内满是喧闹声,河面上飘着几只游船,上边都点了彩灯,从岸边看过去,十分的漂亮。   在这一片中,最为热闹的地方就要属婳坊,那是一艘巨大的船,建在河面上,有三四层楼那般高,从码头这儿走过去,沿途的灯点的犹如白昼。   远远看着婳坊,像是被灯火笼罩,闪耀的令人挪不开眼,停驻下来看上好一会儿,有些则是被吸引前往。   每天到这里这边就会有许多客人前来光顾,其中不乏达官贵人,上了船之后,没花个十几两银子是下不来的。   坊中的大堂内,有几名歌姬正在跳舞,在座的客人们有些搂着姑娘,有些则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台上的歌姬,空气里弥漫着糜醉和脂粉香气,叫人流连忘返。   大堂往后,往船头那位置,有着数十间的包厢,其中观看风景最好的一间内,相较于外面的喧哗,这儿是弹着令人舒心愉悦的曲子。   靠窗这儿一张方桌,边上平铺着绒毯,晋王世子和廖王世子各搂了个花娘,范延皓则是坐在厉其琛后边,倒酒的花娘是想往厉其琛身边靠的,但碍于他的脸色,不敢过于接近,只赔笑着叫王爷,玉手搭在厉其琛的手臂上,轻轻抚着试探。   那眼神,都快把人的魂魄给勾没。   厉其琛拿起杯子,花娘的手便脱落下来,这可是从没有过的啊,按常理不该是握她的手继而将她揽到怀里,她牡丹到婳坊这么久,可没见哪个不吃这一套。   再者说,就算是真不近女色,那来婳坊做什么,喝茶么?   于是牡丹有些委屈了,软软叫了声王爷,正要说些什么,那边廖风仪拉了她一把,直接将她抱到怀里,左右都揽了一个,笑眯眯在她的脖子上闻了闻:“我说牡丹姑娘,那边的爷心情不好,你就在这儿陪我喝酒。”   这屋里哪个不是贵客呢,牡丹顺应的挨在他怀里好奇问:“王爷这是怎么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王爷怎么了,可从小就认识,相处这么多年了,厉其琛一张表情下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们还是有数的,就是从莞城回来开始,他那情绪就不太对劲,到这几日越发明显,今天下午在刑部审莞城的案子时,几乎是把人给打招供的,这手段虽说以往也常用,但今天凶残了许多。   李临抿了一口酒,看着厉其琛:“这几日我府里那些个妾室可比我还忙,都是冲着东巷的脂如嫣去的,王爷,看来您的这位侧妃,是个会赚钱的。”之前是莞城的客栈,听说生意也不错,如今又弄这么一出,平日里算是很沉稳的慧夫人都没忍住,他昨天夜里也就随口问了下这几日的出账,可不得了。   “你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说约了什么上门来,得半个多时辰。”   廖风仪眯着眼想了下,那些都是没听过的,半天都没弄懂,不等他说完,旁边的花娘将话接了过去,笑眯眯道:“世子说的是约脂如嫣的技师上门来罢,昨个儿大早,婳坊里也有姐妹去,回来之后也有人定了,三天一回,若是自己没空去那铺里,便可以请她们上门来,就是贵上一二两银子。”   范延皓有些茫然:“你们说的是什么?”   仿佛是勾动了心弦,厉其琛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放下杯子,身子往后倚了些,看着李临和廖风仪:“损了多少?”   李临想了下:“到昨个儿就去了三四百两银子。”   廖风仪点点头:“差不多,今天又去了。”   厉其琛嘴角微勾,眼底闪过一抹不经意的笑,很快隐去后,淡淡评价:“不多。”   依旧是听的有些茫然的范延皓听他们这么说,不免跳起来道:“这还不多啊!我一年的俸禄都没这么多!”   廖风仪哈哈大笑,搂着花娘起身到他旁边,将他一下给挤到了垫子上,无处可逃了,闻了浓浓的脂粉味:“将来等你纳了妾娶了妻子,你就明白了。”   范延皓是想辩驳的,但想到他这两个人会说出什么话来,他自觉的对这个话题保持了缄默,只问厉其琛:“前几天去王府都没见到温侧妃,原来她是在忙这些?”   见他们笑眯眯的,范延皓又道:“你的这位侧妃可真有意思。”   敏锐的感觉到了王爷有所变化,廖风仪就近推了下牡丹,这点距离,牡丹很容易就倒在了厉其琛的身上,她又顺势攀住了,叫了声王爷,想要靠到他身上去。   厉其琛这回没有推开,只是松开了握着杯子的手,轻轻敲了几下桌子,范延皓他们对他的脾气很了解,便是对婳坊中的花娘没什么兴趣,范延皓也十分手快的将牡丹给拉了过去,在牡丹喊出那句“范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时,抢先问了句:“不是说要去游船,这时辰正好啊。”   之前他们来时是商量过这件事,这时辰去刚好,可能还夜宿在游船上,这样的事以往经常有,所以也不奇怪。   范延皓说完后,廖风仪点点头,李临却是看向厉其琛:“王爷可是一同前去?”   “王爷自然是一同前去。”   廖风仪话音刚落厉其琛便起身了,只留下一句“你们去”,推开门离开了包厢,只留下他们在那儿,好半响,廖风仪木愣愣的转头看李临:“怎么回事?”   李临晃着手中的酒杯呵呵笑着:“王爷无心于此。”   这模棱两可的答案叫人听的一头雾水,范延皓和廖风仪齐齐看向他,李临将酒杯一放,对着他俩的视线,悠悠道:“不如,咱们打个赌?”   ……   亥时,王府内静悄悄的,都已经歇下了,小庭院外看守的婆子忽然惊醒,看到有身影进了小庭院,整个人激灵了一阵回头看,只瞧见王爷身边的侍卫。   随即她又松了口气,是王爷不是别人。   这时厉其琛已经走到主屋门口,守夜的绿芽看到来人是王爷,忙行礼,起身时王爷已经将门推开了,轻轻的扣开声,屋内一片漆黑。   待王爷走进去后,绿芽赶忙跑去找豆蔻,原本屋内是豆蔻姐姐守着的,但今晚为了娘娘睡的舒服些才没留人,这下王爷进去,都没有人叫醒娘娘了。   适应了屋内的黑暗,昏沉沉的,床上的人睡的正熟,厉其琛这几乎听不见的脚步根本影响不到她,拉开一半的帷帐内,她侧身躺着,神情恬静。   这几日是什么心境,厉其琛其实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有些闷,到底闷的为何,自己也不明了,但此时,却很平静。   他在床沿坐了下来。   许久,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面颊。   几乎是同时,兴许是做梦着的,温如意从被窝中探出手来抓住了他,随即像是八爪鱼一样,顺着手臂抱住了他,抱牢他的腰后,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闭着眼呢喃:“厉其琛,我好累哦。”   厉其琛神情一顿,须臾,他问:“累什么?”   “浑身都累,手也酸,腿也酸,浑身都酸。”温如意闷哼着。   “以前不累?”   “拍戏其实更累……”温如意说的很轻,本就是熟睡的,能应上这么两句已经不错了,就是抱着他的双手始终不肯松开。   厉其琛向后仰靠在床沿,她便顺势抱住了,还挺满足的样子,轻轻哼着,也不知说了什么。   厉其琛替她拉了下被子盖住后背,变成了他半个身子都与她一块儿躺被窝里了,睡梦中她还能照顾他一把,卷了下被子,盖住了他。   一刻钟后,匆匆赶过来的豆蔻,便瞧见了这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叫多事之秋,凉子管这叫多事之冬,前两天外婆病危,赶回老家了一趟,断更了两天真的不好意思,现在危险期过了回来了,o(╥﹏╥)o希望过年一切太平。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083.大喜日子   温如意这一觉睡的特别安稳, 待豆蔻进来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懒洋洋抱着被子, 不愿起来。   开张第四天,脂如嫣不会这么忙碌, 温如意忙里偷闲, 打算下午再去瞧瞧。   “娘娘。”豆蔻端来洗漱的水,欲言又止。   温如意伸了个懒腰,接过豆蔻端着的水, 抿了口润了嗓子,一手支着下巴疑惑道:“昨天夜里我好像感觉王爷来过。”   昨天夜里温如意其实是有醒过的, 但睡意席卷着,整个人处在半梦半醒中, 意识混沌的很, 隐约记得厉其琛来了,就坐在床边,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温如意也记不太清了,实在是太困, 醒一下就睡了过去。   思索了会儿, 温如意将整杯温水喝完, 笑道:“应该只是做梦呢。”   豆蔻瘪嘴:“王爷昨天来时您已经睡下了,清晨才走的。”   “他睡哪儿?”   “就靠在这儿陪您。”   温如意一怔,视线朝床畔看去,他就在这儿靠了一夜?   王爷是有好些天没有来小庭院了, 温如意也知道相较于之前,这其实不太正常,但她前几日的心思全都投在铺子里,压根没细想过这个,如今静下心来,她又想不透他这“不太正常”的缘由是什么。   单看她能在府内自由出入,林管事还听命与她,自己也不像是失宠。   忖思半响,温如意问:“王爷这些天都歇在哪儿?”   豆蔻提醒:“娘娘,王爷平时夜里都是歇在琢园的。”   “那就更不像是失宠啊。”温如意嘀咕了声,“脾气这么怪,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是不是该去哄哄?”   尽管不清楚厉其琛这般失常的缘由,温如意还是觉得自己多少应该主动过去问候一下,毕竟吃他的用他的,还拿着他的铺子给自己赚钱,到这份上,她怎么也得去恭维不是。   如此想着,温如意便决定晚上去一趟琢园。   但不等她前去,正午时,下了朝回来的厉其琛忽然被临时授命前去掖州,一去便是十来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四,距离大婚不过两日。   这时温如意已经将要去恭维的事儿给忘到了脑后,脂如嫣的生意很不错,几天前还迎了几位官家夫人,这是客人群体的又一次越近,温如意想趁热打铁在第一个月里做出些成绩来,所以一直在研究如何让铺子内的这些东西更容易令她们接受。   整个定北王府表现出来的也是喜气洋洋的,王爷大婚在即,尽管人在掖州,并不妨碍各项打点,在王爷出发前去掖州后没几天定北王府的聘礼就已经抬去了穆国公府,二十三这天,未来王妃的嫁妆也由穆家族中旁支的堂兄弟送来了王府,王府上下打点一新,四处都能见到装饰用的红绸,林管事他们忙进忙出几天,将整个花园收拾妥当,早早将宴席的桌椅都备下了。   即便是有心思,这时也不会露出来,所以王府内的人看起来都很高兴。   但这份高兴并没有传达到穆国公府,从赐婚圣旨下的那天起,到如今距离大婚不过两日,穆国公府的上空就好像飘了一朵乌云,一直处在阴霾中。   定北王府又送了几口箱子的礼过来,可姚氏看着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她草草看过礼单,叫人将东西抬出去,一转身,穆苓鸢站在前厅门口,正委屈的看着她。   “怎么了?”姚氏招手让她进来,看她连外套都没披,叫人赶紧去取来,捂了捂她的手,“好不容易好的,可别再犯了,老毛病难治。”   “嫂子,二哥真的不回来吗?”穆苓鸢仰头看她,越发觉得委屈,“我成亲这么大的事,写信给他也不回,现在人都不回来。”   “阿鸢,你二哥在昶州,那边正值战事,他抽不开身。”在外打仗的人,若是太太平平镇守的,赶回来也不是不可以,可现在战事吃紧,这时什么都不顾赶回来,是要直接被砍头的,姚氏甚至怀疑,这桩婚事定的这么急,要在三月里就办完,不是那定北王年纪大了拖不得,而是怕北倾回来会阻拦。   想到这儿姚氏心里说不出的闷,那天圣旨下来她就赶去求人了,江家去过,傅家去了,甚至是陆家她也去了,可给她的回应都是爱莫能助,嘴上说着他们也知道这婚事瞧着不太妥当,可临了要他们出面去圣上面前替穆家说话时,又都借故推脱。   穆家荣耀是还在,可早不复当年,若是公公和相公还在世,又岂会任由他们如此。   “嫂嫂,没关系的,他是王爷又不是老虎。”穆苓鸢转而露了个笑脸,虽然两个多月来又听了不少关于定北王的事,但她那天遇到的温侧妃不就是定北王府的么,看她那般,那些传言就不一定是真的。   姚氏看了她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将她搂到了怀里,现在再说这些也都晚了,以定北王的家世地位,她穆王府这儿愁云满天,指不定还有人羡慕:“他不是老虎,但嫂嫂和你说过的话你都要记得,你年纪虽小却也是正经王妃,该做的都得做。”   没法改变这件事,姚氏就得想着如何让小姑子在王府好好生活西夏区,她现在年纪还小,王爷不会与她圆房,但这王府上下恐怕也拖不了再等上三四年,庶出的孩子是迟早的事,这些可都得提防。   “关妈她们已经去了王府,有什么事嫂子顾不及你的,你多听听她们的意见,但不是顺着,你得有你自己的想法。”   原本可以花上几年功夫教导的后宅之事,如今却得赶在几个月里都让她学会,姚氏是有说不完的话,恨不得将自己这些年的阅历都塞给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   穆苓鸢只得连连点头,半个时辰后走出前厅,人还有些晕乎乎。   才刚走了没几步,远远的一个小丫鬟匆忙跑过来,冲到穆苓鸢面前,一面伸出手将东西奉上,一面喘着气道:“小姐,二少爷来信了!”   穆苓鸢怔了怔,飞快的从她手中夺过了信,撕开后迫不及待打开信,一目十行看完了上面的内容,最后盯着末尾几行字,嘴角微扬,开始傻乐。   “小姐,二少爷说了什么,是不是他很快能赶回来?”小丫鬟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这下小姐可以放心了。”   “是可以放心了。”穆苓鸢嗯了声,正要继续说,倏地合上了嘴,将信捏在手中,脸上带着笑意,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这脚步比来时要轻快多了。   “那奴婢去替小姐将衣裳备好,少爷回来您好去接他。”   “不必去。”   小丫鬟一愣,追上她的脚步:“不是每回二少爷回来您都要去接的么?”   “二哥他不回来。”   小丫鬟更不理解了:“不回来您还这么高兴,您不是一直都盼着他回来。”   穆苓鸢脚步一顿,笑眯眯回头看她:“这是秘密。”二哥说了,看完信就烧了,信上的内容谁都不许告诉,连嫂嫂也不能,这是她和二哥之间的秘密。   ……   两日之后,定北王大婚的日子到来。   京都城的三月里晴天的日子居多,二六这日,天气非常好。   大清早定北王府这儿迎亲的队伍就出发了,途经的街上,站着许多围看的百姓,按着京都城这儿的习俗,迎亲队伍来去途中都有撒喜糖的,所以等着抢糖的孩子也很多,跟在迎亲队伍后边儿,一面唱着歌谣,好不热闹。   一个多时辰迎亲队伍到了穆国公府,在府外没等多久便进去了,穆国公府的客人不多,留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快正午时,围在外头的百姓看到穆家的人将新娘子背出来。   入轿后,这吹吹打打声越发喜庆。   迎亲回来的路并不是去的那条,绕了大半个京都城,黄昏时抵达定北王府,新娘下轿后,到进府了人还有很多。   林管事带着几个下人到外头撒糖,大喜的日子就希望多听到些恭贺声,围看的百姓也多是凑热闹来的,拿了喜糖自然都是说好话的。   府内,温如意站在走廊内,和吴侧妃一起,目送了新人进喜堂,看着厉其琛身边那抹娇小的人儿,再看她身上穿着的喜服,不禁感慨,真是漂亮。   喜堂内主持婚礼的是皇上派来的人,原本今天这样的大日子,皇上和太后娘娘应当要亲自前来,可一来怕场面太大引起骚乱,二来皇上近日身体抱恙,不便出宫,于是派了人过来送贺礼主持。   温如意看的饶有兴致,直到苏嬷嬷派人来提醒,她这才去了一趟大厨房,这一忙便是个把时辰。   等她将事情办妥,天色已暗,前院宴席都开了,温如意本想去芷园看看,瞧着天都黑了,还是明天再去更妥当,便带着豆蔻回了小庭院。   进屋后见桌上的点心没了,让绿芽去准备些吃的,温如意靠在卧榻上,将肩膀递给豆蔻:“快替我按按。”   豆蔻笑了:“娘娘可没动手。”   “那也很辛苦的,还错过了拜堂。”也不知道掌厨的御厨是怎么想的,非要她指点如何做豆花,幸好只是指点不是让她亲手做,口述她还是很在行的,要不然今天得毒一片,她直接在厨房里自缢得了。   “娘娘您怎么专想些不一样的……”   “别说话!”   豆蔻正按着,温如意嘘了声,扶着卧榻起身,看向床那边,刚刚她看到床幔有动静,好像有什么藏在床后边。   温如意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原本还风平浪静的床幔,随着她走近,开始出现了轻微的晃动,豆蔻忙拉住娘娘,温如意摇头,示意她从旁边过去将床幔拉开,继而端起一旁的矮凳子,举起来准备砸过去。   “什么人!”   “啊——”   高举的手一僵,温如意看着床幔后这个穿着喜服,左右手拿着点心,嘴里还塞的胀鼓鼓不断咀嚼的小人儿,整个没反应过来。   什么情况?      ☆、084.风雨欲来   温如意与她大眼瞪小眼, 好一会儿之后, 被穆苓鸢下咽的声音给打破了, 因为点心太干她吃的太急,噎着了, 憋的满脸通红, 小手往自己胸口捶着。   “豆蔻,快倒水!”温如意催促豆蔻去倒水,喂她喝了两口, 一面替她顺着后背,“慢点喝, 先咽下去,别噎着。”   两刻钟后, 温如意看着坐在塌上, 左右开弓吃点心的小人儿,再度无语。   “……”温如意给她添了一碗汤,憋了许久,冒出一句,“您慢点吃, 还有很多, 不够的话厨房里还有, 不要吃这么急容易伤胃。”   穆苓鸢咽下一口汤,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饺子,腮帮子胀鼓鼓着含糊不清道:“卯时起来时就吃了一点,之后再没吃东西, 奶娘说吃过了婚服穿不下。”   话音刚落,穆苓鸢憋着神色,空出一只手来,往下摸到了腰间后面,用力拉了下,将扣着的腰封给扯了开来,脸上的神情顿时舒缓下来,继续吃面前的饺子。   “……”温如意舀汤的手一顿,看她这样子,那像是饿了一天,三天都不为过了,“一天没吃东西更不能急,喝点粥,这些肉就别吃了。”   温如意端走肉盘子时穆苓鸢的手刚好伸过来,可没来得及,她满脸的遗憾看着那被豆蔻端走的肉,继而看向温如意,可怜巴巴:“我还没吃饱。”   生的好看的,穆苓鸢这般洋娃娃一样,纵使是吃成这样,温如意还是觉得她很可爱,这圆滚滚的大眼睛就足够令她屈服了,处在挣扎边缘,温如意捏着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新房内应该有不少吃的啊。”   穆苓鸢可怜巴巴道:“饺子是生的……枣子也只能吃一个,奶娘说那些都是压床用,不能拿来吃。”   温如意失笑:“胃里虚空,吃了这么多其实已经饱了,只是您自己感觉饿,若继续吃,等会儿就该积食了。”   穆苓鸢宝贝似的将面前余下的几个小包子揽到自己面前:“那我吃完这些。”   温如意让豆蔻去煮消食的汤,看她这身只摘下金饰的装束,连喜服也只脱了外罩的一件,耐着性子问:“您怎么会来这儿?”   穆苓鸢拿着包子的手一顿,随即咬了一小口不吱声。   “芷园那儿什么都不缺,王爷这会儿应该在宴谢宾客,您想吃什么叫她们送便是。”何至于跑去别的地方找吃的。   再者,真是去找吃的,距离芷园最近的也不是小庭院,她新入府的,要找到小庭院并不容易,而大喜的日子她要出来怎么可能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   看样子,她是偷跑出来的。   接触到温如意的目光后,穆苓鸢低下头去,眼神闪着也不回答。   温如意并不急,笑眯眯望着她。   屋内安静了片刻后,穆苓鸢将包子放到盘内,抬起头看着温如意,大眼睛湿漉漉的,求道:“温姐姐,晚上我能不能留在你这儿。”   怕温如意不答应,她又保证道:“就一晚,天亮我就走。”   “侍奉您的下人们现在肯定四处在找您,您留在我这儿,迟早也会被发现的。”新娘子都不见了,这还能不急么。   “她们若是找到这里,你就说我在这儿留一晚,关,关妈妈会答应的。”穆苓鸢越说声音越低,是自己没了底气,毕竟她的话半点说服力都没有,哪有新王妃歇在侧妃院子里的,还是在大婚当天,就算是她年纪小王爷不与她圆房,那不该呆在这儿。   温如意看了她一会儿,道:“您是不是怕王爷?”   穆苓鸢身子一抖,没说话,但也给了最真实的反应,她怕王爷。   温如意叹了声,厉其琛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她最初见了都有些怕的,更何况是眼前这小姑娘,但纵使是如此,她也不能整夜留在这儿,明天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她这个新王妃。   王府里都是人精,不能让她们觉得王妃的性子好拿捏,以后的事说不准,起码不能是现在。   “您先留在这儿,我派人去芷园,让她们来接您回去。”温如意又补了一句,“留到宴席结束,王爷回琢园休息再回去,您看如何?”   穆苓鸢偷瞄了温如意一眼,捏着双手点点头,等温如意起身去外面吩咐,穆苓鸢整个人瘫坐在了坐塌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之前在芷园真的吓死她了。   她原本是没觉得害怕的,毕竟是先入为主的观念,通过温如意对厉其琛有个大概的印象,觉得他没有传言里那么凶恶,再者哥哥都说了让她安心嫁到定北王府,不必担心什么。   可当喜帕挑开,看到定北王,对上他的视线后,穆苓鸢从心底里冒出来惧怕,一瞬就占据了她的全身,她几乎是僵着身子做完了喜娘说的一切,咬到嘴里的东西除了是生的之外别的半点尝不出,他高大的身形像是一座大山,黑压压逼近,叫她忍不住缩瑟。   穆苓鸢过去的生活中并没有接触过几个男子,接触最多的就是远在昶州的穆北倾,而穆北倾素来爱笑,不会让人生畏。   眼前的定北王却始终是冷着一张脸,瞧不出高兴与否,又看似随时会动怒,特别可怕。   他还不爱说话,寥寥数语,讲出口时都是冷冰冰的,与生俱来的威严让穆苓鸢对他敬而远之。   喝过酒后定北王该出去敬酒了,穆苓鸢在那儿坐如针毡,尽管关妈妈安抚她说王爷晚上不会歇在芷园,可她还是怕,万一他来了额怎么办。   后来是越想越害怕,穆苓鸢就将屋内的人都遣了出去,让贴身的丫鬟去厨房里取吃的,衣服都来不及换下,偷偷从后面的窗户爬了出去。   之前提早一步到王府的关妈妈曾将王府的地图绘制送回过穆府,穆苓鸢就是凭着对那地图的印象,躲过了芷园内的下人,溜到了小庭院。   小庭院内侍奉的人不多,温如意又还没回来,屋门便是关着的,她趁着守在门口的丫鬟离开时偷偷进来的,找地方躲时又被桌上的点心吸引,便拿在手中边吃边等温侧妃回来。   在这王府之中她别的人都不认识,就认识温侧妃一个,宫中一见穆苓鸢觉得她特别有本事,又看舒家的世子夫人都对她这么客气,下意识便想往她这儿靠。   现在看来,温侧妃果真和她想的一样靠谱。   ……   些许时候过去,温如意走进屋子,坐在那儿的穆苓鸢忽的站了起来,温如意笑了:“您还饿不饿?”   穆苓鸢摇头,朝门口那儿看去,外面黑漆漆的,前院喜宴的声音也传不到这儿,这时辰也不知道敬酒结束了没,按理来说以定北王那样的身份,也没谁敢灌酒。   “我已经派人去了芷园,那边如今没什么动静,应该是关妈妈压下来了,再有半个时辰宴席就结束了,到时让她们接您回去,您看如何?”   “好。”穆苓鸢终于是放下心来,脸上绽了笑意,就这么看着温如意,略施了粉黛的双颊红通通的,特别的可爱。   温如意心中微叹,陪着她等了会儿,不多时,芷园那边来人了。   关妈妈带着两个丫鬟过来,还带了身更换的衣服,换过衣裳后,关妈妈向温如意道了谢,不待停留,很快带着穆苓鸢回去了,而那喜服也是被收拾包起来带走的,外边看着瞧不出是什么。   她们来时静悄悄,想必是谁都没有惊动,那位关妈妈在发现王妃不在屋里后第一时间就叫人封锁了芷园上下,这王府内还有不少吴媚儿的人手,而这么长时间过去香园那儿都没动静,也足以见得穆国公府来的这些人是有手段的。   厉其琛会娶穆苓鸢,肯定是另有意图,他若不去芷园,那这新王妃便不会受重视,关妈妈她们有些手段也好,否则小白兔一样的人留在府里,没人保护,可是要被欺负的。   温如意目送她们离开,直到几个身影没入夜色,转身回了屋内,这会儿她自己倒是觉得有些饿了,让豆蔻再去备些吃的。   此时。   琢园内从喜宴上回来已有一刻钟的厉其琛,坐在书桌前,正在听云束汇报。   “王妃从芷园去了温侧妃的小庭院,在那儿留个大半个时辰,适才被关妈妈接回去了。”   厉其琛往后倚了下身子:“侧妃呢?”   云束顿了两秒:“来时,温侧妃正在吃宵夜。”   厉其琛握着扳指的手顿了下,随即起身,云束还以为王爷是打算去小庭院,但厉其琛只是站在窗边看外面,接近月尾,月光暗淡,院外是黑蒙蒙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的墙外忽然有黑影闪现,下一刻那道黑影就出现在了书房内,在桌上放下了一封红蜡封的信后离开。   厉其琛转身将信拆开,三张信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且都字迹不同,署名也不一样。   不多时,厉其琛沉声开口:“备马车,入宫。”   ☆、085.新年快乐      厉其琛连夜入宫, 天不亮时离开了京都城, 王府这儿, 是等第二天一早时才知晓消息,但对于王爷去了哪儿, 谁也不清楚。   原本该王爷携王妃入宫拜见太后娘娘和皇上, 如今也只能是王妃一人前去,下午回府,温如意她们前去拜见。   府里风平浪静, 昨夜大婚时王妃从芷园溜出去的事并未传开,温如意在园外到陈小婉她们, 随同入内,又在主屋外等了会儿, 被守在主屋外的丫鬟请到了偏厅, 一刻钟后,她们见到了新王妃。   穿着一身正红的宫服,头戴大饰,举止端庄,神情微肃。   穆苓鸢走进来时温如意她们都站了起来, 她没有笑, 视线从这些人身上略过, 在接触到温如意和吴媚儿时微微颔首,恰到好处,收回去后走至上坐,由人扶了坐下后, 淡淡道:“都坐罢。”   温如意抿嘴,虽说年纪不大,人儿看起来也是小小的,但这幅模样进来,倒是多了几分威严,尽管还是无法令人生出敬畏,但到底不会真的太小瞧她,拿她当个孩子看。   看着众人都坐下了,穆苓鸢冲身旁的关妈妈看了眼,继而从她手中接过了一份清册,她徐徐看下来,白皙而有些微肉的双手往后翻了页,底下安静一片,直到她放下清册,视线落到了在座的各位身上,声音带着故作的深沉:“三月初宫里赐了不少东西,我也用不着,就让底下的人收整了下,过会儿你们带回去。”   几个丫鬟已经将东西都抬来了,就放在后边儿的桌子上,高低可见身份,最多的那两份肯定是两为侧妃的,余下放着的也不少,乔语兰她们平日里的用度有限,瞧见这些时也欣喜的很,于是便都高高兴兴的道了谢。   不愧是国公府的小郡主,出手果真阔绰。   穆苓鸢将众人的反应收到眼底,视线在温如意和吴媚儿身上定了定,随即很快的看了关妈妈一眼,在身旁的丫鬟递来杯子后,她端在手中掀开盖子,轻轻吹了吹,垂头时眼眸微闪,起来时恢复如初,目光投到了吴媚儿身上,语气和缓了些:“苏嬷嬷说,这几年府里的中馈之事,都是吴侧妃在打理的,辛苦你了。”   本就是代为打理的,王爷大婚之后就要交还给王妃,但话这么说出口,听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味,旁人是不会感觉哪里不对,到了吴媚儿这儿,却有几分催她赶快将账簿交出来的意思。   吴媚儿笑着道:“王妃说的这是哪儿的话,身在王府,这些本就是应该做的,岂有辛苦不辛苦的道理。”   穆苓鸢微顿,随即道:“说的也是,正好这几日王爷不在府上,吴侧妃得空就来芷园,和苏嬷嬷一起,将这些中馈之事交办妥当。”   说罢,穆苓鸢还停顿了会儿,询问吴媚儿:“吴侧妃可有什么难处?”   难处,她当然是有难处的,几日之内怎么能把这几年的帐都理清,纵使里面没有猫腻,这数十本的东西要算清楚也得花费不少时间,但吴媚儿却说不出口。   因为她之前有大把的时间来做这件事,她都拖着没有办妥,无非是不重视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小王妃,觉得她不能够执掌王府中馈,而如今王妃进门第一天就问她要交这些,吴媚儿心里可难受的很。   须臾,在穆苓鸢的注视下,吴媚儿笑着开口:“难处没有,就是妾身执掌这些中馈之事有两年之久,虽说之前已经收拾妥当,但在这几个月里又有新的出入,几天的功夫怕是不够,也担心匆忙之下容易算错。”   吴媚儿这么说完后,温如意看到王妃愣了下,随即她的视线要往关妈妈那边看,似是想到了什么,没有拧过去,而是微蹙起了眉头,不说话。   这样的表情保持了好一会儿都没褪下去,吴侧妃说完后王妃一言不发,这情形,不就是吴侧妃的话叫王妃不高兴了。   在温如意这边的距离,能看到穆苓鸢宽袖下微握的拳头,她在紧张,但还是显得很镇定,将这不高兴的情绪落实的很到位,许久过去,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子上,还是不说话。   屋内的气氛一瞬有些尴尬。   大家都当王妃是不高兴了,有道是王妃年纪小看起来好哄些,可也有那么个说法啊,年纪小的耍起脾气来也不简单,如茵连茶都不敢喝了,朝吴侧妃那儿望了眼,坐在那儿尽量的隐藏自己。   几道视线时不时看过来,吴媚儿自然清楚,但她是最不能开口说话的那个,她要坚持认定自己没错,那便不能将王妃不说话的缘由归结到自己身上,于是,她捏着帕子,脸上带了些笑意,神容镇定的坐在那儿。   这气氛已经到了一定得有人出来说话的地步,穆苓鸢抿着嘴,搁在扶手上的手臂往旁边靠了下,站在她身旁的丫鬟福身,将桌子上的茶重新换了一杯,递到了穆苓鸢的手里。   穆苓鸢端起来抿了两口,安静过几秒后,她开口:“那吴侧妃认为,需要几日?”   不等吴媚儿说话,穆苓鸢又道:“多给你三日可够?”   继而,话接着往下连:“以吴侧妃执掌中馈这两年的经验,这些对你而言绰绰有余,其实三日也是够的,再多三日,不过是更稳妥些。”   这回没有再征求吴媚儿的意思,是直截了当的给了她六天时间将手上的帐对齐了后与苏嬷嬷一同到芷园来,吴媚儿脸色微讪,也不能再小觑这个王妃,笑着接话:“自然是够了。”   “那就好,旁的事也没有,你们先行回去罢。”穆苓鸢摆了摆手,随着她们起身,候着的丫鬟便会将要送给她们的见面礼带上,亲自送去各院。   起身后的如茵见气氛有所松缓,看向穆苓鸢,声音很轻:“王妃,您说王爷不在府上,可是出远门去了?”   就在她身旁的陈小婉脚步微顿了下,很快到了如茵身旁,挽了她的手臂,笑眯眯道:“王爷时常出远门,就是不知这回去了哪儿。”   “王爷去了椿府。”穆苓鸢也没有隐瞒,这还是今早要准备入宫去时,随同的护卫告诉她的,她还十分贴心的添了句,“椿府距离京都并不远,王爷应该很快能回来。”   如茵微福了福身,转身离开前厅,温如意和吴媚儿走的最迟,待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候在厅内的丫鬟也退到了外面,穆苓鸢忙叫身旁侍奉的小丫鬟去门口候着,随即重重的瘫坐在了椅子上,张开掌心,里边儿全是汗。   不仅是手心,她觉得自己后背也是汗,脸烫烫的,又觉得特别困,昨天为了记关妈妈说的这些,她到后半夜才睡,今早又匆忙起来入宫拜见太后和皇上,到现在都没好好歇下。   心还咚咚咚的狂跳不止,刚刚和吴侧妃对话的那一段时间里,可把她紧张坏了,她好几次想转头问关妈妈该如何接话,但都忍忍住了,但一想到往后每天都得见她们,穆苓鸢便觉得头疼,她转头看关妈妈,可怜巴巴道:“是不是每天都要如此,太累了。”   关妈妈绕到了前头,安抚道:“小姐,您做的很好,往后习惯了也就不会觉得累,您刚入府,必须要给她们立威,如若不然,她们就不会敬重与您。”   这道理她当然明白,这几个月里嫂嫂在家总这么提醒,但明白和付诸实际又是两回事,那个吴侧妃太难对付。   “府里的两位侧妃,等吴侧妃交出中馈之事,小姐就不必再担心,至于那温侧妃,王爷宠她,叫人注意些便是。”关妈妈眼里,府里这些人都不足为惧,吴侧妃再有能耐,等交出中馈之事,那就是比温侧妃还不如,而那温侧妃顶天了就占着救命之恩的好,这东西用完了就用完了,以她的身份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温侧妃很好啊。”穆苓鸢忍不住辩驳,“昨日之事她都没提。”   关妈妈叹了声:“小姐,那是她懂得明哲保身,对她全无好处的事她提着做什么,不过安耽些也好,您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将王府的事务尽快熟悉起来,该清的可不能等。”   “关妈妈,等我睡醒了再说。”穆苓鸢起身,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朝门口走去,走出去后直朝主卧,拐进去后往床上一栽,没多久就睡着了。   ……   穆苓鸢这厢睡的香甜,那边吴媚儿却坐不安稳,六日的功夫说短不短,却也不长,她执掌中馈两年,这些账目如何她心里自然很清楚,就在赐婚圣旨下了之后她才收手,但要将这些账目都填平却不容易,尤其是短缺大的那几处,可不是东挪西诺能掩盖的过去的。   吴媚儿之外,拆看了王妃送她们的见面礼后,其余那些个妾室倒是很高兴,小庭院这儿,温如意也挺高兴,见面礼很实在,金银首饰加绫罗,都是能兑现的。   她更高兴的是小王妃应付过来了,她身边侍奉的几个人都不简单,这样一来她很快就能执掌整个定北王府,按厉其琛外出的频率看,只要小王妃开口,她也能顺利离开王府。   “夫人,这缎子适合做荷包。”豆蔻将见面礼中的绫罗拿出来递给温如意看,笑着建议,“王爷的生辰将至,您何不亲手绣。”   豆蔻的话犹如是一把巨大的扇子,一下将温如意脑海中的那些美好计划给扇没了,她抬手轻轻按下那绫罗,笑眯眯看着豆蔻:“还早呢。”   “不早了,夫人您若是得闲,给王爷绣个腰带也好。”   “去去,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温如意让她将东西都收下去,莫说是腰带,荷包她都不会,到时候直接去买一个得了,只要不是很出色的,都能当做她的手艺。   豆蔻让绿芽去一趟前院,半个时辰后,温如意已经在出府的马车上。   傍晚的天太阳还未下山,天边披着晚霞,十分好看。   不多时温如意就闻到了一股豆沙香味,叫停了马车,让豆蔻去买了几个回来,包在油纸内,原来是新做的青团豆沙。   温如意迫不及待咬了口,这用春日里新长的青艾做出来的青团,内裹各种馅,热乎乎特别好吃。   两个还意犹未尽,听豆蔻说还有别的口味,这时辰都赶着回家吃饭,摊子前人也不多,她便自己下马车走过去看,才刚买下几个准备回去,耳畔便传来了很轻的说话声。   “你听说了没,宫里急急派人去了开善寺,是为皇上祈福的。”   “什么听说,我今早就在开善寺,还没进殿就叫人送出来了,外头忽然进来了好些人,看着行头就是宫里来的,里面的大和尚师傅又是跪又是摆的,估摸就是了。”   “这可怎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嗯~先是身体好,再是赚钱多,吃的喝的玩的尽兴,还不长肉……   ☆、086.大事将至      这几个人说的话自然是无凭无据, 全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如若不然, 那些官员都还不清楚,他们又怎么会知道, 还知道是为了皇上。   但温如意却对他们的话留了几分意, 皇上病没病不确定,宫里派人去开善寺祈福的事一定为真,如果是平时, 这样的事必定是悄然行之,因为对于百姓而言, 只要是宫里传出来的,芝麻绿豆的事都会被无限放大, 未免引起百姓的慌乱, 需思虑周全小心谨慎。   但这回前去开善寺祈福的不少百姓都瞧见了,又将人请出殿。   临时突发,还很着急。   宫里兴许真的是出大事了。   回马车的路上,温如意骤然想到,扭头问豆蔻:“王爷昨夜是不是出门去了?”   豆蔻摇头。   温如意换了个问法:“王爷今早几时出发去椿城的?”   豆蔻还是不知道, 她起来时王爷已经不在府上了, 至于何时出的府, 府外马车何时走的,她一概不清楚。   温如意的心微沉了几分,若不是什么需要保守的事,何至于连出府时间都要隐瞒, 以往可都是说的很清楚的。   而且,这才大婚头一天,哪里来这么急,要将新婚的人派去办事。   “娘娘?”豆蔻见她手捧着青团不动,连吃都忘了,小声叫唤了几下,温如意回了神,低头咬了口青团,眉头微蹙,还有件事她给忘了,年三十贵妃遇刺,舒昭仪险些出事,这件事似乎还没查出元凶吧。   皇宫之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谁有那么大本事悄无声息的混入内宫刺杀皇上的妃子,算上罗贵妃刻意靠近身怀六甲的舒昭仪这事儿,要放在电视剧里,活脱脱就是后宫妃子间你死我活的暗斗啊。   算算日子,那舒昭仪似乎也快生了。   在什么情况下人会祈福,至多是保佑身体健康,难不成是舒昭仪出事了?   这么说来,就与厉其琛去椿城没什么关系了。   温如意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喃喃道:“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娘娘,这青团味道不好?”豆蔻看着才被咬了两口的青团,适才是红豆的,如今这个不是,她想着是不是娘娘不喜欢,要不然这点时间早吃完了。   话刚问完呢,温如意三两口就解决了手中的这个,看的豆蔻楞愣时,温如意将另外一个往自己嘴里送,自言自语道:“全是浑水,淌不得,得赶紧走。”动不动就是送命的事,还都不是演戏,这哪儿吃的消,赚钱固然重要,可也得有命花不是。   豆蔻更迷糊了:“娘娘您要走去哪儿?”   “当然是越远越好。”温如意仔细想了想,之前看过大卫的地图,往东和往西南都不错,西南便于躲藏,往东是沿海,更为繁茂。   “娘娘不去铺子里了?”   “去,当然要去。”她要先把这阵子赚的银子结一结,算上她如今有的,这些早够她逃跑的,厉其琛不是离开京都城了么,只要王妃点头,她就能去西山寺祈福,那几条尾巴,她就不信没办法甩掉。   温如意这般计划着,在去过脂如嫣后去了一趟钱馆,回府时天色已黑。   ……   这才大婚第二天的王府依旧是静悄悄的,入夜的时辰,除了前院没撤下去的红绸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偌大的王府,没有因为多了个王妃而有太大的变化。   回到小庭院后温如意换了身衣裳,梳洗一番后让豆蔻捧好刚刚回来时买的东西,前往芷园拜见王妃。   这时辰说早不早,也没到歇下的时候,温如意在屋外等了片刻,关妈妈从主屋出来,请了她入内,笑着道:“温侧妃稍等片刻,王妃很快就来。”   温如意颔首笑了笑:“不急。”   绕过屏风后关妈妈请她坐下,随即叫人看茶,进了内屋后,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王妃出来了。   看起来精神不错,就是像刚睡醒时的模样。   温如意起身行礼:“王妃。”   穆苓鸢见到温如意很高兴,想冲她露个笑颜,想到关妈妈还在身边,那笑意浮过了嘴角后很快隐去了,故作老成道:“坐罢,这么晚了,温侧妃到此有何事?”   温如意让豆蔻将东西递上来:“下午去东巷,在如意斋买了几样点心,也不知王妃喜欢吃什么,就每样挑了些。”   穆苓鸢坐着的身子微抬了下,笑着点头:“你有心了。”   穆国公府来的这些人将王妃护的这么牢,生怕她会受欺负,温如意也不绕圈子了,直截道:“妾身这么晚过来,是有件事想向王妃请示。”   穆苓鸢一怔:“侧妃请说。”   “听说西山寺的长明灯最是灵验,妾身父母的祭日将至,妾身就想趁着这几日得空,去一趟西山寺给他们烧一盏,为他们添些功德,百年之后能投个好人家。”   这样尽孝道的事,谁都不好意思阻拦,穆苓鸢想了下:“何时去?”   “若是府中无事,妾身想明日一早就出发,在那儿斋戒祈福三日。”   不等穆苓鸢回答,旁边年纪与温如意相仿的一个丫鬟低头说了几句,穆苓鸢眼眸一亮,朝温如意坐着的方向倾了些身子:“你爹娘的祭日是在何时?”   温如意本想说两日后,但看穆苓鸢的神情似是有话要说,未免她派人打听被拆穿,温如意心里估摸着时日:“下月初二,也没剩几日了,所以妾身才想早些过去,赶在祭日前将灯点上。”   “傍晚时刘府送了帖子过来,两日后有个宴会,你随我一块儿去。”也是经由丫鬟提醒了穆苓鸢才记起来傍晚时刘府送了帖子过来,正愁自己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让温侧妃一起去最合适不过,“回来之后你去西山寺,也正好。”   以往这种宴会都是送到吴媚儿那边的,如今有了当家主母,自然是由王妃做主,带谁去不带谁去也是她说了算,温如意算着日子,椿城来去,最快也得耗上七八日,这边再逗留两日的话,她也还有五日的功夫离开。   再者,最关键的是即便是她不愿意,也不好拒绝,毕竟她还有求于人呢。   于是温如意笑着应下:“是。”   “那好,后天一早你随我出门。”穆苓鸢看向温如意的手,年三十的伤这会儿只剩下一道疤了,宫里送来的药膏还可以,这么瞧着疤痕也不明显,“对了,我这儿还有上好的去疤药,倩茜,去给温侧妃取来。”   就是低声耳语的那个丫鬟,福了福身后去内屋,很快取了个其貌不扬的匣子,巴掌大,穆苓鸢解释:“小时候我总磕着碰着,这药看着不起眼,却十分的好用。”   “多谢王妃。”温如意收下了匣子,原是想备些别的送给王妃的,但铺子里的那些她年纪还小都用不上,贵的东西她也不是没见过,倒不如对口些送点吃的。   在芷园留个半个多时辰后,温如意回到小庭院,第一件事便要豆蔻收拾东西。   “娘娘这是要去那儿?”   “过几日去西山寺祈福,放两身衣服在里面就好,不用带太多。”   “西山寺的天不比这儿,还是得多带一件,免得夜里着凉。”   豆蔻嘀咕着,又去柜子那儿翻了翻,温如意心中微叹,若是能将这么乖巧的人儿带走,她也带了,可逃跑又不是游玩,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到了西山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将她遣回来,不论如何她离开时,豆蔻不能在西山。   ……   收拾过后温如意又看了一个时辰的书,歇下时已经是夜半,府内依旧太平,京都城看起来也很太平,直到东方渐露鱼肚白时,尚未有香客前来的开善寺,忽然封寺。   主殿内数位高僧深夜诵经,与木鱼声交织在一起。   这不似平日里的诵经,甚至还从中透露出一股焦灼感来,没令人感觉安心,反而像是大事将至。   但这声音并未传的太远,天亮后前来祈福的百姓,看着禁闭的主殿大门,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听到殿内有诵经声,未见里面的阵仗,也只当是开善寺内寻常的法事。   这样的情况接连持续了几日,到二十九这日,刘家宴会,倒是很热闹。   京都城中不缺权贵,像是刘家这样的却不多,特别之处在于刘家家世底蕴深厚,后代子孙却不怎么给力,资质平庸,在官场上也就是中下游,不犯事也没什么大的功绩,靠着祖宗基业站稳脚,生下的女儿又都嫁的不错,这刘府便也能跻身上流,每每宴会,来参加的人都不少。   温如意她们出门的不算早,抵达刘府时已有不少客人,半个时辰后,温如意便深刻体会到了王妃的难处。   那应该是种被集体围观的感觉,宫宴那日她就深有体会,而如今,她们围看的是定北王府的新王妃,年仅十三。   倒不是说她们的眼神带有恶意,而是这种打量人的视线,放在谁身上都不会舒服,更何况温如意也猜想得到她们心里的想法,不就是想看些好戏,否则何至于这点时间,连问了三次王爷的去向。   毕竟是年纪小,出门前关妈妈再三嘱咐,面对这些人穆苓鸢还是有些褪怯,下意识朝温如意这儿站,不等她开口,温如意已经搀扶住了她,关切道:“王妃您是不是还头晕,我扶您去休息会儿罢。”   穆苓鸢借势往她身上靠了些,那些个没问到答案的,便追问:“王妃这是怎么了?”   温如意捏了捏穆苓鸢的胳膊,笑着回道:“适才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莽撞的,从巷子里冲出来险些与马车相撞,车夫避让时晃动的厉害,这就有些晕了。”   “哟,没伤着才好,这最近总有不长眼的人。”   “是啊,前些日子我出门时也遇着过。”   装难受穆苓鸢还是很擅长的,在温如意话后她便皱起了眉头,温如意扶她退了步:“王妃还说要与各位夫人先打过招呼,您们先聊。”   说罢温如意扶着穆苓鸢朝园子最内的阁楼走去,这些夫人虽还想问呢,可都不好意思再继续,纷纷说着不要紧的,目送她们过去。   走了一半后穆苓鸢没再倚着温如意,长舒了一口气:“以前我就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宴会。”在过去,嫂嫂带她出门,这些夫人们见着她后问的最多的就是年纪,继而就是向嫂嫂打听二哥与她的婚事,甚至还有劝嫂嫂改嫁的。   这几个问题,哪一样她都不喜欢。   听她那告状似的口气,温如意笑了:“您若是不喜欢,不理会便是。”   穆苓鸢扭头看她,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好奇宝宝似的:“如何不理会?”   温如意扶她进屋:“若是不想回答,您就冲她们笑,即便是不识趣的,也能意会。”不是没有那种喜欢可以难为人的,可不得看难为的对象么,定北王府又不是谁都招惹的起的,冒着得罪人的风险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出现。   穆苓鸢坐下来,仰起头,语气里带了一丝央求:“那下次有什么宴会,姐姐你都陪我来罢。”   侍奉的丫鬟守在屋外,屋内就温如意和她两个人,穆苓鸢这娇撒的,让温如意拒绝不出口,可她很快就要走了,于是温如意假借推窗,避过了她的视线朝窗外看去,直接跳过了她的问题,将话题转移了过去:“王妃您看,这边的花开的正好。”   穆苓鸢当她是答应了,转身看去,温如意还想找些别的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朝远处的亭廊望去,视线忽然一顿,定在了那个拐角处经过的身影。   这侧脸和身形,怎么这么像陈小婉。   ☆、087.小阴谋   妾室不能随意出入府邸, 这规矩温如意很清楚, 今早就只有她跟着王妃一起出门, 连吴侧妃都没有跟随,更别说妾室, 所以陈小婉是不可能出现在刘府的。   温如意追着那身影, 再想看仔细些已经来不及,几秒的功夫,拐角处空荡荡。   穆苓鸢见她望着一处失神, 跟着看过去:“怎么了?”   温如意回了神:“刚刚那儿跑过去一只猫儿,眨眼就不见了。”   “温姐姐喜欢猫儿啊。”穆苓鸢大眼睛扑闪看着她, 这么近的距离,看的比上回宫宴还要清楚, 真好看。   温如意看她此时这模样就像一只猫儿, 乖巧可人,不由绽了个笑容:“喜欢啊。”   “我也喜欢。”穆苓鸢俏红着小脸,腮帮子微鼓,“可是嫂嫂不让我养,说猫儿闹腾, 挠伤了留疤不好。”   看样子是真的喜欢, 说起来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 温如意再度看向那拐角,不知为何,心里总落着一块不太平宁,她知道陈小婉出现在这儿不太可能, 可实在是太像了,在充满整容复刻技术的娱乐圈里温如意都不会将人认错,更何况是这么有辨识度的古代。   恍惚间,耳畔传来了穆苓鸢的声音:“温姐姐,你不是看到猫儿了吗,要不我们过去瞧瞧。”   对上她的视线,温如意的神色软和了些:“您是王妃,怎么能称妾身为姐姐,这不合规矩,叫人听见也不好。”   “那我私下叫可好?”穆苓鸢站起来,抬手扶了扶刚刚有些斜的头饰,笑眯眯看着温如意,“你不是说那边有猫儿,我们去瞧瞧罢。”   也不等温如意说什么,穆苓鸢径自走出去了,温如意也想去那儿求个心安,便与她一起,朝着拐角的亭廊走去。   刘家这花园不算小,加上现在受邀的客人才到了一半,都忙着打招呼聊天,稍偏僻些的地方便没什么人。   过了亭廊拐角过去后便是另一个园子,栽种了不少盆景,显得更安静些,穆苓鸢对这儿比温如意要熟悉,由她领着,走完一整条亭廊,她们已经距离刚刚宴客的园子有些距离,迈下台阶时,眼前便是一片小竹林。   三四月里竹叶换新,嫩叶抽枝,枯叶掉落,中间的鹅软石小径上铺了一层,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好似真听到了猫叫声。   豆蔻和穆苓鸢的随身丫鬟跟在后面,温如意拉了要往里钻的穆苓鸢一把:“走过来就见着几个丫鬟,还是别进去了。”刚刚莫说是像陈小婉的丫鬟,就是别的也没瞧见几个。   “也是奇怪,之前来刘府,这儿也挺热闹,可能是人还没到齐。”穆苓鸢指了指墙沿的东面,从这边看过去能看到屋顶的角,“下午在那儿听戏,也不远。”   穆苓鸢说罢继续往里走,她听见好几声猫叫,就这时节里好找,换做平日里还不容易发现它们。   温如意陪着她往里内,一段路后走出了竹林,眼前豁然开朗,是几间相连的亭阁,中间有水池,应当是专门用来休憩的,藏在这小片竹林内,显得格外安静。   猫叫声没了,前面倒是有说话声,抬眼看去,那边亭子内坐着几个人,正朝着她们这面的站了起来,视线落在穆苓鸢身上,应当是熟识,微怔后随即笑着叫了声:“小郡主。”   “原来是齐二姐姐。”穆苓鸢走过去,见亭子里男女皆有,便又停住了脚步,等齐家二小姐走下来,笑着道,“难怪我觉得听着耳熟呢。”   齐家二小姐看起来十五六的年纪,亭亭玉立的,也是个美人儿,她有些亲昵的拉住了穆苓鸢,往亭子里带:“现在该称你王妃才是,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二姐姐还是像以往那样叫我就好。”穆苓鸢也没让她给拉动,走了几步后不肯了,朝亭子内坐着的两个男子中的一位打了个招呼,继而婉拒,“我就不过去了,你们聊,我去找舒家六姐姐,听闻她和云岚郡主一道来的。”   听到她说要去找舒家六姑娘,齐家二小姐拉着她的手忽然一紧,脸上笑意更甚:“巧了,那你不用走,我请了她们到这儿来小聚,你若是觉得不方便,先去阁楼里坐会儿,到时她们来了再见岂不更好。”   穆苓鸢朋友不多,走动的也就这么几个,之前被姚氏留在家中学中馈之事好两月没出门,听齐家二小姐说等会儿舒六姑娘也过来,便起了些意,在这儿等比应对外面那些夫人可来得清静多了。   正要开口,温如意轻轻道:“王妃,您还没见过刘家老夫人,是不是先去打个招呼?”   穆苓鸢一怔,对啊,她把这事儿给忘了,嫂嫂这次没有来,她应该代穆家去看看刘老夫人的。   不等她说什么,那齐家二小姐接了温如意的话:“适才我陪我娘前去,刘老夫人不在佛堂,今早去了开善寺,我看啊,你不如下午看戏时再去的好,否则可是要扑空了。”   这一拉一扯间,穆苓鸢就被她带上台阶了,也没往亭子那边走,上回廊几步路就是往阁楼上的楼梯,温如意纵使觉得有异也只得跟着她,不一会儿就到了二楼。   推开门口齐二小姐指着敞开的窗外对穆苓鸢道:“你喜静,这儿正好,外头景致也不错,你且安心坐着,等会儿我与云珠她们一块儿上来陪你。”   说罢,叫人去端些点心茶果来,这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刘家的小姐。   留在屋内的些许功夫,齐二小姐看了温如意有几回,温如意也没说什么,迎上视线时微微点头,余下的时间都是沉默着,直到齐二小姐离开后,温如意走到窗边往外看,这间屋子的角度,要踮了一半身子出去才能看到一部分她们来时的路。   可没谁会像温如意这样做这么夸张的姿势,单是站在窗边看的话,就只能是看些风景而已。   温如意转头问:“这地儿是不是只有我们来时那条路可以进的?”   “应当还有别的路,不过我们来时那条是常走的。”   温如意眉头微皱,如此一来,舒家六小姐来没来,什么时候来,不都是那齐家二小姐说了算。   想罢,温如意吩咐:“豆蔻,你下去,就说要替王妃取东西,出去一趟打听下那舒家六小姐现在何处?”   穆苓鸢疑惑:“怎么了?”   “虽说会来,但不知是什么时候,您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温如意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种感觉在见到亭子内两个男子后越发强烈,“更何况那亭子里还有两个男子。”   “说的也是。”穆苓鸢晃了下双脚,笑着给温如意解惑,“那是齐家二少爷和陆家少爷,和哥哥年纪相仿,过去在一个书院念书的。”   “陆家?陆家不是只有一位小少爷还在书院内?”温如意对那陆家小少爷太熟悉了,开善寺那回,可十分的出名。   “这一位是庶出的。”因为过去时常去找哥哥,所以这些人穆苓鸢都见过,“包括那陆家小少爷,也是一道走动的,他们与留家少爷也认识,今天的宴会,陆永易应该也在。”   温如意的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来不及抓住,只是心中那微妙的感觉越发强烈,说不清楚,但觉得不安。   她想出去看看。   约莫一刻钟的时辰,齐二姑娘忽然来了,像是预料到这边耐不住性子,干脆是坐在这儿陪着穆苓鸢,笑说道:“我刚刚差了人,云珠听说你在这儿等着,正赶来呢。”   穆苓鸢朝屋外看了眼:“齐大哥他们走了?”   齐二小姐端着杯子呷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本来约了陆家小少爷的,一直不见人来,他们就找他去了,我啊,正好得空上来陪你。”   “对了,我今儿还带了上好的缎子,反正空着……”齐二小姐站起来,看了眼门口守着的两个丫鬟,一个是她带来的,一个是穆苓鸢的,片刻后道,“一个人也拿不动,你也跟我一块儿去取,正好让你家王妃瞧瞧,是我家庄子里今年赶新的。”   齐家的布匹生意做的很好,每每参加宴会,齐二小姐总会带一些时下新的来给她们这些玩的好的挑,这是常有的,也不奇怪,所以穆苓鸢也没从中读出什么异样来,朝门口的丫鬟点了点头:“你跟齐小姐过去。”   转眼的,这屋子内就剩下她们二人。   穆苓鸢还很贴心的给温如意科普了一下齐家,京都城中,各家之间又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舒家和刘家是姻亲,这齐家二小姐之所以会对刘府这么熟络,是因为刘家二夫人与她的母亲齐夫人是表亲,因为都是远嫁到京都城的,所以走动的较为密切。   说白了,或近或远,都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温如意时不时看立在柜子上的沙漏,在过半时,一刻多钟后,有个脸生的丫鬟前来禀报,说是准备好的新布有几匹忘在马车上,齐二姑娘差人去取了,派她来领她们去下边儿的屋子挑看。   听她这么说完,温如意终于察觉到自己觉得古怪的点在哪里,是这个齐家二小姐,好似要把她们看住。   从她们出现在这里开始,原本转身就能离开的,她说要请她们上阁楼小坐,在她们不耐之前出现,前来陪坐了一小会儿后又离开,这会儿叫个丫鬟上来请她们,看起来就像是要将她们的行踪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就好像是怕她们搅和了什么事似的。   前后算起来得有半个多时辰了,如果是约好的,就是走遍整个刘府,那舒家六小姐也该出现在这儿,可至今未见。   思及此处,温如意轻笑着道:“之前来刘府的路上,马车颠簸了一阵,王妃的晕症还没恢复,想再休息会儿,你下去和齐二小姐说一声,我们过会儿就下去。”   那丫鬟也没作犹豫,就站在那儿:“奴婢就在这儿陪着您们。”   温如意抬手给穆苓鸢轻轻按了按太阳穴,也没看那丫鬟,语调轻缓却不容置否:“正好,府上应该有清凉的膏药,你现在去取一些过来。”   这理由总不好再拒绝了,但那丫鬟却是在隔了有几秒后才作反应,看了温如意和穆苓鸢过后,轻轻说了声是:“奴婢这就去。”   等她离开后,温如意拉起穆苓鸢朝屋外走去。   “温姐姐,我们……”   “别说话。”跨过门槛后温如意顿了下,看向垂在门上的锁,顺手摘下,带着穆苓鸢躲到了拐角处,指了指门口那儿,“她很快会上来。”      ☆、088.社会姐如意   也亏的温如意反应快, 没多久那丫鬟就回来了。   手上空空的, 不见膏药, 也不知她准备用什么样的理由来搪塞她们,在见到屋内没人时, 这丫鬟神情一变, 快步进了屋,叫了声王妃后,声音朝着屋内屏风处前去, 像是在找她们。   温如意按了下穆苓鸢的手后,从拐角处出来, 几步到了门口,张开手飞快将两扇门合上, 用刚刚摘下的锁勾住了门扣后, 在里面的丫鬟跑过来推门之前,将门锁上了。   丫鬟急忙在屋内拍门:“王妃,您这是要做什么?”   穆苓鸢从拐角出来,看向温如意,温如意轻轻摇了摇头:“嘘, 别出声, 她没看到我们。”   穆苓鸢压低了声音:“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温如意指了指另一边, 这儿既是围绕起来的,就不该只有一个出入口:“我们去那边看看。”   屋内还在传来丫鬟的声音,因为不确定外面是否还有人,一声声叫着王妃, 温如意拉着穆苓鸢没作停留,朝另外的方向找去。   待走远了些穆苓鸢疑惑问:“为什么把她关在里面?”   “要是发现我们不见了,她就会去和齐家二小姐禀报,这边很小,她很快会找到我们。”   “她大喊大叫也会引来人的。”   “我们刚刚上来时,那几间屋子都没人,现在我们走到这儿,也没有人,除非是有人上来,否则她这么喊没有用。”绕过了柱子后眼前亮堂了很多,可以看到一部分的中间小院,温如意顿住脚步,“除非她想引起很大的动静,那她就可以站在窗边往外喊人,但我想她应该不会这么做。”   如果温如意没有想错,那齐二小姐应当是想做什么事,不想她们出来掺和,才将她们留在屋里,这样一来,那丫鬟就不会大喊大叫,否则很容易引来别人,她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   原本这想法只不过是猜测,在那丫鬟空手匆匆而归后更加笃定,这么急匆匆的赶回来,不就是怕她们会走,虽然不清楚齐家二小姐想做什么,但她们肯定是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经由温如意这么解释,穆苓鸢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齐姐姐上下几回,又说亲自送上来,又说差人带她们下去:“和平日里是不大一样。”   “她还将你的丫鬟遣走了,是不想……”温如意的声音忽然一顿,定在了护栏外往一处拐的身影,眼眸微缩。   站在那儿像是在等人的男子,不就是亭子里的其中一人。   齐家二小姐不是说她的兄长和那陆家庶出的少爷已经离开去寻人了,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很快的,温如意看到另一条路上有丫鬟出现,手里端着个盘子,盘子中似是茶壶和杯子,经过陆家少爷身旁时两个人似是说了什么,那丫鬟托着盘子朝另一边走去,陆家少爷随后也跟了过去。   “温姐姐,这边可以下去。”   “我们走。”   穆苓鸢话没说完,温如意拉住她朝找到的楼梯走下去,快语道:“您之前来刘府几回,可到过这儿?”   “这应该是刘家私下见客之处,以往宴会不见他们将客人带到这儿来。”过去来刘家都是跟着嫂嫂的,穆苓鸢对这儿并无印象。   “我们一路过来,确实没见几个人。”下楼梯后温如意朝四周看去,这儿冷清到她们俩都不用躲藏。   “我们去哪儿?”   穆苓鸢往丫鬟离开的方向望去:“去刚刚他们过去的地方。”   两个人顺着走廊过去,按理说很快就能看到那丫鬟,但却没找到人,正望时,一处小门那儿忽然冒出了两个人,是两个丫鬟模样打扮的人,背对着她们在说话,很快的,其中一个转身,端着盘子朝那处走廊前去,另外一个转过身,进入那小门。   “别过去!”   温如意拉住穆苓鸢藏到柱子后,这边刚好有两棵树遮挡住了她们的身影,也就在她们藏好的那刻,原本已经进了小门的丫鬟重新走了出来,看的正是温如意她们刚刚站的位置,缓缓朝柱子这儿挪,看了好一会儿后,视线往适才那丫鬟离开的方向看了眼,随后离开。   这场景,穆苓鸢又感觉像是回到了宫中时那一幕,惊险又紧张,心跳加快。   许久之后她才敢抬起头看温如意,嘴唇微张,轻轻问:“她走了吗?”   余光之处温如意能够看到那小门,等了会儿后她挪动了下脚步,看着那方向,神情沉凝,她之前没有看错,那个丫鬟果真是陈小婉。   已经不需要去细究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刘府,刚才离开的丫鬟,手里端着的东西和之前在阁楼上看时的一样,但人已经不是同一个了。   心中存了一份古怪,看什么都觉得有问题,她们走下阁楼到跟随至此,前后时间也不会太长,这么点距离有必要换个人?   再者,哪个府里交接些东西需要在那样隐蔽的小门内进进出出。   她想跟过去看看。   想到此,温如意转头:“王妃,我过去看看,您留在这儿,若是齐二小姐找到您问起丫鬟被锁的事,您就说等不及人来,并没有看到丫鬟回去,也不知道是谁锁了她。”   “我和你一起去!”穆苓鸢拉住了她的手不肯松开,眼中满是坚持。   温如意想了下,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也不行:“好,那你跟紧我。”   环顾过四周后,温如意挑了条近路赶过去,没有发现那丫鬟,却看到陆家那位庶出的少爷在其中一间屋子的外面。   不多时,隔壁屋子门开了,之前端盘子的丫鬟走了出来,寻见陆少爷后快步走过去,低声说着什么,继而,那陆少爷走进了屋子。   从温如意这边看去,能看到屋内有人,但什么情形却不清楚,加上那陆少爷的遮掩,更别说看清是谁在屋内。   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出来了,脸上还带着那种事情圆满完成的神色,和那丫鬟吩咐了几句,合上门后,两个人从走廊离开。   趁着这空挡,温如意朝那间屋子快步过去,见门没锁,敲了两下后无人回应,果断的推了进去。   ……   这厢齐家二小姐迟迟不见丫鬟带人来,在与舒云珠聊天空余时,朝门口守着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去瞧瞧。   “我看这个不错。”舒云珠挑了一匹布后转身看齐二小姐,咦了声,“韵怡姐,怎么苓鸢还没来,云岚也是奇怪,出去有一会儿了罢,莫不是觉得这儿无聊,一个人溜着回去了。”   “苓鸢刚刚说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差人去瞧了。”齐家二小姐齐韵怡抿嘴一笑,“至于云岚,你还管的到她啊。”   虽是玩笑话,到了舒云珠耳朵里,那句“管得到她”令人觉得不太舒服,这种感觉说不出,却戳的令人难受,全因她和云岚年纪相仿,都是嫡出却身份上有落差,家中祖母最疼爱的也是云岚,在舒家,云岚可比她更受重视。   “我是管不到她。”连带着手上挑好的布都没这么顺眼了,兴意阑珊的放下,“她今天会来,也是大嫂请她的,否则她肯定懒得来。”   齐韵怡失笑,挽住她挤道:“看你这脾气,我就说这么一句你听着就不高兴了?虽说都是舒家人,你俩又不是一房人,还计较这些啊,我说管不到是因为她脾气大,可比当初离京时更盛了,谁都说不得她半句,不来也好,免得说了什么,叫咱们那小王妃难堪。”   舒云珠脸色怪了一阵后浮了笑意,语气还是娇的很:“得了吧你,小王妃呢?”   正说完,齐韵怡派去的丫鬟回来了,在门口顿了顿后走进来,低声道:“小姐,王妃和侧妃不在屋中,您适才派去的人,被锁在了屋里。”   齐韵怡脸上的笑意一顿,身体很快做出了反应,不等舒云珠说什么,她已走到了门口,先是正常的声音吩咐她去找人,继而低声吩咐:“你先过去。”   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齐韵怡转身邀舒云珠:“她们不在上边,已经下来了,也不知走到了哪儿,要不我们去找她罢。”   挑了那么久也没见人来,舒云珠也有些闷了:“好,出去走走,再过会儿就能去听戏了。”   两个人走出屋子,带着丫鬟往走廊另一端前去,一路说说笑笑,看起来很是惬意。   这边屋内,震惊未定的温如意,听到屋外有动静后,对穆苓鸢使了个眼色,掩身站到了门边。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温如意用力捏着手中的凳脚,双脚呈现马步状,往下蹲了蹲,深呼吸着。   屋外陆永霖手里拿着刚刚忘带过来的丝帕,抬手推开门,前脚迈进屋子,才抬起头,迎面就是一个凳子,直砸在了他的脸上。   下一刻,他的头撞在了门框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穆苓鸢瞪大着眼睛看着倒在门槛上的人,张了张嘴,半点没能说出话来。   “……”温如意胸口起伏着上下喘气,抓着凳子的手还在抖,刚刚是用了十足的力气挥出去的,这会儿感觉人有些发虚了。   穆苓鸢将视线从晕过去的陆永霖身上挪到温如意这儿,喉咙动了下:“……”   温如意放下凳子,看向屋内坐塌上趴在晕过去的两个人,深吸了一口气:“快,把他们分开先。”   穆苓鸢点点头,放下捏在手中好一会儿的棍子,快步走过去帮着温如意一块儿挪人。   刚才推开门时温如意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形,陆家那位宝贝疙瘩小少爷陆永易和云岚郡主两个人晕在卧榻上,云岚的头靠在陆永易肩膀上,姿势十分的暧昧。   虽说两个人都是一副不省人事的状态,可这样的画面要是被人看到,那肯定是跳黄河都说不清的,再联想刚才那陆永霖和丫鬟进出的画面,这不就是一出大戏。   要放在电视剧里,接下来的情节就是忽然有一大群人出现在屋外,推开门闯入,撞见了他们相互依偎的情景,继而众人哗然,男子醒亦或是女子醒来,尖叫,解释,却怎么都理不清,越描越黑,外面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许久之后男女方家人出现。   一阵混乱后将人都带回去,问清楚缘由后却查不清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加上外面传起来的风言风语,双方为了将这件事压下去,保住两个孩子的名声,尤其是女方的名誉,最直接快捷的方法就是商议婚事,让两个当事人成亲。   这样的招数,可不是一般的损。      ☆、089.伤风败俗      一面想着, 一面将云岚郡主和陆永易分开, 温如意呼了一口气, 看着两个脸红扑扑,不知是醉还是被下药的人, 视线往上, 那边小桌上的茶壶还在,杯子已经少了两个。   想来是杯子被人动了手脚,这会儿目的达成, 将证物给毁了,这样的事, 就算是别人看得出其中有诈,也只能被结果牵着鼻子走, 至于过程如何在当下已经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补救名誉都来不及,等再秋后算账,又会显得后劲不足。   不是没有人会选择当场查清,大闹一场,非要追根究底不可, 揪出幕后之人加以惩戒, 不会任由事态朝着那个方向发展。   可名誉会被诋毁的更厉害, 在京都城中无法立足,更别说找门当户对的人出嫁,这辈子肯定是毁了的。   所以温如意才会说这样的招数损,又损又阴。   穆苓鸢有些紧张, 她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听的可不少:“温姐姐,现在该怎么办?”   “把他抬进来,把门关上。”温如意看向门口,走过去,揪住了陆永霖的衣服,用力往旁边扯。   昏迷过去的人死沉死沉,温如意刚刚在挪云岚郡主时已经有些吃力,这厢拖陆永霖这么个人,几下都没拉起来。穆苓鸢快步过来帮忙,但使力不均,也只能将他的肩膀往旁边拖动了些,还有一部分卡在门槛上。   “来。”温如意换了个方向,用推的方式,让穆苓鸢拉起他一条手臂,自己则是用力将手臂推起来,继而两个人一块儿使劲,将他推了个翻身。   咚的一声,陆永霖的脑袋磕在了青石板地面上,两个人惊了下同时放手,他整个人匍匐在了地面上,发出沉闷的蹭地声。   温如意和穆苓鸢相互看了眼,后者意会的很快,拎着裙子从陆永霖身上跨过去,快速的将门给合上了,胸口起伏喘着气看着温如意,一双大眼睛噌亮。   温如意失笑,她还有冒险精神了:“你在这儿看着,我来解决。”   穆苓鸢转过身去,将门打开一丝丝缝隙,朝外看去,温如意则是撩起了衣袖,按着刚刚的方法,用力将陆永霖往卧榻那边推。   几下过后,满身的汗,温如意叉腰看着这三个人,想了会儿后,有了主意……   穆苓鸢看了一会儿后听到后面有撕扯布的声音,转过身看,脸腾的红了,温如意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剪子,毫无耐心,残暴的在剪陆永霖身上的衣服。   眼看着外衫已经扒了,里面的内衬也剪破了,露出了大片肌肤,看的穆苓鸢这个未经人事,连情窦都没开的小姑娘满脸通红,而温如意呢。   呵,生的这么白,半点肌肉都没有,弱鸡!   剪衣服比脱来的快,温如意也没那力气再给他翻身,很快将他的衣服剪了后,温如意又将他的裤子给剪了,直到就剩下条亵裤,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头,穆苓鸢的小脸蛋已经烧的跟红霞一样了。   “你还小,别看!免得污了你的眼!”温如意摆了摆手,穆苓鸢忙扭头过去,过半响偷偷将视线调转过去,温如意半跪在卧榻上,正在剪陆永易的衣服。   年纪还小,涉世未深的穆苓鸢这会儿还不明白温如意这么做的原因,剪他们的衣服难道是为了让他们出丑么,虽说很羞人,可小丫头心里还是止不住好奇啊,所以就偷偷看,一面还做比较,二哥可没他们这么瘦弱,手臂也比他们粗。   又是咚的一声,温如意蛮力的将陆永易从卧榻上推了下来,将剪开的布条打成了长结,还在收尾时,在那儿放哨的穆苓鸢神情紧张的转过头:“有人来了!”   温如意加快手中的动作:“还有多久?”   穆苓鸢捏紧了袖子:“刚从那边回廊绕过,我们来时那条路,很……很快。”   从那儿过来起码也走了两三分钟,温如意用力将陆永霖的手臂绑起来后,招呼穆苓鸢去开窗:“把凳子端上去,你先出去。”   穆苓鸢从后边的窗户爬出去,温如意背起云岚郡主,将她送到窗边后,抬上去递给穆苓鸢,沉甸甸的人根本扶不住,只能她在这儿松一些,穆苓鸢在外面使劲,这才有惊无险的没让人摔的太重。   “温姐姐,你快出来!”穆苓鸢拿自己做肉垫,替云岚郡主垫了这么一下,抬头见温如意还没出来,忙催道,“他们快到了。”   温如意拎起裙子正要踩上去,转头看向那边塌下姿势暧昧的两个人,嘴角一勾,坏笑:“等等!”   ……   已经成功的把大家都引来了这里,看到那扇关着的门,齐韵怡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虽说没有找到定北王妃和温侧妃,但看这情形,她们应该是没有到过这儿。   想到这儿,齐韵怡语带疑惑,笑道:“也是奇了,走了一圈都没看到她们,莫不是真的躲起来了。”   舒云珠打量了这儿一圈:“她们不在这儿了吧。”   齐韵怡带着她往那边走去:“过去瞧瞧,要是这儿再没人,咱们就看戏去。”   按着事先说好的,齐韵怡带人到这儿来时,陆永霖要带人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找陆永易,但眼看着都要到了,陆永霖迟迟没有出现,齐韵怡心中一合计,未免再生事端,于是喊了声走在前面的两位小姐:“张姑娘,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张家小姐转头,看她们俩还在后面,笑着催:“你们快一些啊,我还没瞧见你今儿带来的布呢。”   话音刚落,张家小姐脚下忽然一绊,趔趄了下,手快扶住了同伴,另一只手则是扶在了门框上,心还惊着:“这地怎么不太稳啊。”   齐韵怡和舒云珠快步赶了上去:“没事吧?”   “没事,刚刚与你说话,没注意看。”张家小姐摇头,视线从地面往上挪,便看到了没有关严实的门。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是,她瞥了眼后要抬起头,扶着她的同伴便直接把门给退开了,屋内的场景映入她眼底,耳畔是同伴的关切声:“先休息下,别扭伤了脚才好,啊!!”   惊叫声都没能让张家小姐回过神来,全因屋内的情形太令人震撼了,两个男子luo/露着身子躺在地上,一个趴在另一个身上,最令人不堪的是,趴在上面的那个,亵裤脱到了膝盖那儿,竟然还露出了整个屁股!   随后赶到的齐韵怡和舒云珠也看到了,前者因为画面与计划完全不同,笑意凝结,后者则快速的捂住了脸,满脸通红大叫:“里面的是谁,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张家小姐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去,羞红着脸,话都说不出来,她们几个都是与云英未嫁的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   “快,快叫人!”舒云珠不敢回头去看,只侧过脸催促齐韵怡,“韵怡,还愣着干什么,快叫人!”   “对,快叫人,来人呐!”   “等等!”齐韵怡此时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她也不好意思看屋内这么不堪的情形,脑海里乱成了一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转眼的,听到这边传来尖叫的齐家少爷,带人朝着这儿赶过来。   原本他应该是要等陆永霖的,两个人一块儿过去,但陆永霖迟迟不找他,那边又传来尖叫声,看样子是事成了,他便带着刘家少爷一起,往事先说好的地方赶去。   “大哥!”齐韵怡看到大哥和刘家少爷过来,不能将话说的太明白,只能喊道,“你们先别过来。”   看妹妹是这样的神情,齐家大少爷脚步一顿,不知情的刘家少爷却没停,人已经走下台阶往屋子这儿过来,拦不住了,齐大少爷给妹妹使了个眼色后也匆忙赶下来。   陆永霖是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的,头疼,胸口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更重要的是,他动弹不得,身上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让他喘不上气来。   “救……命。”他艰难的出声,只记得自己推开门时迎面被人给袭击了,后来撞到了头眼前一黑,之后的事再也记不得。   “醒了,是陆家少爷啊!”   “天啊。”   “快找东西给他们披上,这怎么回事,伤风败俗,哎呀真是伤风败俗!”   陆永霖努力睁开眼,终于看清楚身上压着的是什么,继而便觉得背后凉凉的,好像身上什么都没穿似的,当他想要伸出手去推人时,又发现自己的双手是被绑住的,挣扎之余,压在他身上的陆永易被推开了,从趴着的姿势变成了仰躺在地,顿时,屋外尖叫声四起!   谁伤风败俗?   陆永霖看向门外,黑压压的全是人,其中有人提到他的名字,他微张了张嘴,很快眼前出现了清晰的人影,是齐大少爷,他喊了下他的名字:“我被人袭击了。”   “你别说话了。”齐大少爷一脸难以描述的神情,叫人取了衣服给他们披上,陆永霖还想问什么,闹哄哄的环境让他的头更疼了,被人搀扶出去时,他看到了别人看他的神情,特别的奇怪。   另一处一间屋子内,被掐了人中的云岚郡主,才悠悠的醒过来。      ☆、090.得不偿失   见她睁开了眼, 温如意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她的脸:“感觉好些了没?”   舒云岚努力撑着眼睛, 眨了眨后, 模糊的视线清晰了一些,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后, 她混沌的脑海里才渐渐有了些思绪, 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一幕幕,还有当时意识弥留时耳畔那声音,还没全然恢复过来的舒云岚当即崩溃了, 挣扎着起身扑到了温如意的怀里,哇的哭出了声。   她哭的实在是太伤心了, 那时有多怕,这会儿心里就有多委屈, 一旁坐着的穆苓鸢原本想递个帕子给她擦擦眼泪的, 这会儿手顿在那儿也不动了,有些无措。   温如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人发现你在那屋里,离开时屋外没别人。”   好半响过去这哭声才停息了些, 舒云岚啜泣着离开她, 垂着头, 双眼红肿,眼泪还往外冒。   温如意递给她帕子,舒云岚捏在手中,肩膀耸动着, 抬起手擦了擦眼泪,便是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那啜泣声也小下去后,温如意才柔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舒云岚倏地捏紧了帕子,抿着嘴,两道秀眉紧紧皱着,快拧成结了,过了会儿,沙哑的声音传来:“其实我也不知道。”   刘府的帖子很早就送去南庭侯府了,嫂子刘氏邀她一同前来,她也答应了。今早母妃陪祖母去了开善寺,她是与嫂子和六姐一同前来的,到了刘府后嫂子去与别家夫人打招呼,她便和云珠一起在府中闲逛。   虽说刘家和南庭侯府是姻亲,但也是这几年的事,舒云岚跟随父母离开京都城时刘氏还没嫁进南庭侯府,她过去也没参加过刘府的宴会,所以对刘府并不熟悉,都是跟着云珠走的。   之后齐家二小姐派人来邀请她们去看布,她便跟着云珠一块儿去了小竹林内的楼亭,没见到齐韵怡,却先在楼亭外见到陆永易。   陆家和舒家之间说亲戚算不上,但走动已有许多年,舒云岚和陆永易自小相识,也算是熟络,但舒云岚却对他避之不及,全因这次回来后,他总缠着她。   这次来刘府参加宴会,又遇见了陆永易,趁着舒云珠和他说话时,舒云岚打了个招呼后,和云珠使了个眼色,称自己不舒服,先行离开了。   心想着在这附近走动一阵,等陆永易离开后再去找云珠和齐家二小姐,可走着走着,云岚开始感觉头晕。   丫鬟扶着她坐下来后,那晕眩感丝毫没有减退的意思,于是丫鬟便扶她进了最近的屋子休息。   进屋后云岚靠在垫子上越发的晕眩,丫鬟有些急了,在门口叫了几声后没人回应,便匆忙去了前面找人通知世子夫人,去请大夫过来给小姐看看。   屋内就只剩下云岚一个人。   那时不论是舒云岚还是她的丫鬟,对刘家都是抱以很大的信任的,南庭侯府和刘家是姻亲,她又是刘氏请过来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手脚竟动到了她的身上,她到了楼亭这儿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中,乃至她晕乎乎在那屋中休憩这件事,也是在别人的视线下的。   后来她越发觉得难受,忍不住要晕过去时,丫鬟没回来,陆永易出现在了屋外。   “他说他在外面遇到了竹喜,得知我身子不舒服,过来看看,后来,后来有丫鬟送了茶水过来,我昏昏沉沉的,看到他喝了一杯茶后就支撑不住趴下了,只记得他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那时舒云岚睁不开眼,整个人疲乏的只想昏睡过去,耳畔隐隐是有陆永易的担忧声,但没多久,陆永易的声音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男子声音,说着“晕了”这样的字眼,她有尝试过努力睁开眼睛,却只看到模糊的身影从门那儿离开。   她很害怕,却发现自己半点都无法控制身体,就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更别说发出声音,她心里满是不好的预感,光是想到让别人发现自己晕倒在这儿,以及晕倒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她就满心的不安。   可她无能为力,她的视线从屋外的光亮逐渐转了黑寂,之后再无意识。   等她再度醒来,看到的就是温如意和表哥的新王妃。   温如意倒了杯水递给她,声音很缓:“王妃与我进去时,看到你和陆家少爷晕倒在卧榻上,你靠在他的身上。”   舒云岚的手猛地一颤,幸好温如意还没松手,才不至于打翻杯子,她眼神仓惶的看着温如意,是后怕。   “王妃与我带你离开时,屋外还没有人来。”温如意将杯子放到她手里,用力捏了捏,“你还记得进府之后吃过些什么?”   舒云岚抱着杯子,手微微发抖,是了,现在是没事了,她好好的在这儿,并没有被人撞见她和陆永易一块儿依偎的屋内,可光是想起这件事她就心有余悸,要是她们没出现呢……   “和云珠在花园内的亭子里坐了一会儿,喝过两杯茶,吃过点心,后来齐家二小姐派人来请我们去看布,就没再吃什么了。”   “那亭子是谁选的?”   舒云岚摇了摇头:“是我走累了,想休息,就挑了处没人的。”   若是进府后别的什么都没吃,很大可能问题就出在她喝的茶和点心上,但这会儿要再回去找,肯定是连渣都不剩了,就如温如意猜到齐家二小姐在这件事上是主谋之一,却也无法用真凭实据去指控她。   就算是事情真的发生了,她都能够撇清自己,更何况是现在。   休息了一会儿后舒云岚的脸色好了些,她看着温如意和穆苓鸢:“你们怎么会在楼亭那儿?”   还来不及回答她,屋外跑进来了一个身影,气喘吁吁的,见到温如意后忙禀报:“娘娘,不得了了,楼亭那儿出事了!”   奉命去找舒家小姐的豆蔻,在花园内没有找到人,打听过后又重新回到楼亭,见王妃和侧妃不在屋内,于是她下楼去找,在走了一通后还是没能找到她们,正要离开呢,却听见前边闹哄哄的,赶过去看了一场好戏。   温如意看了眼舒云岚,双手紧握着杯子正注意听呢,遂问:“怎么了?”   “齐家小姐她们发现陆家两位少爷衣衫不整躺在地上,陆永易少爷压在陆永霖少爷身上,永易少爷他,他,连裤子都没穿……”   豆蔻这么一句话显然是将场景描绘的不够震撼,毕竟是姑娘,那些暴/露的字眼羞于说出口,但这也足够让舒云岚觉得震惊的了,温侧妃不是说她进去的时候陆永易是晕倒在卧榻上的,也没说衣衫不整啊,难道说她也!   看出了她的担忧,温如意安抚她:“我们进去的时候,你们都是整整齐齐的。”   舒云岚松了一口气,想象了一下豆蔻说的场景,半响才道:“那他们怎么会……”   “我们进屋后没多久陆永霖来了,如意就把他打晕了,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是如意剪的,说是要,要……”穆苓鸢歪头想着,眼眸一亮,笑的可甜,“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啊,怎么从表哥这新王妃嘴里说出来,是一件了不起的事?舒云岚觉得这小表嫂哪里怪怪的。   “豆蔻,你去把刘夫人和世子夫人请来。”温如意吩咐豆蔻去请人过来,转而对舒云岚道,“王妃与我也发现了些端倪。”   温如意只要将知道的都告诉她们,至于南庭侯府和刘家决定怎么做,那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舒云岚看着温如意,好一会儿,轻轻嗫了声:“谢谢。”   ……   刘府的宴会还没结束,发生在刘府楼亭内的事就已经传出了府外,说起来的画面绝对是要比豆蔻说的更加生动形象,等到宴会散去时,便已经在陆家两位少爷身上敲上了“龙阳之好”的印章。   京都城中也不是没有这种癖好的人,在偏僻街市中,还有专门供给这些癖好之人享乐的清伶馆,但那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没人会将自己的这种癖好挂在嘴边也没人会明目张胆的在家中养人,那陆侯府倒是厉害,兄弟二人在别人家的宴会上闹这么一出,算是把整个陆侯府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就和温如意当初预料的一样,京都城中将这件事当做饭后娱谈的人,并不在意事情的经过,也不在意他们是被人陷害还是如何,他们关心的只有这件事够不够劲爆,能够闹的多大。   等到了天黑时,陆侯府那儿传来了陆家太夫人气病了的消息。   王府内,温如意一面听豆蔻说着外面的事,一面数着桌子上的首饰,一样样放到首饰盒里,准备藏箱子内明日去西山寺。   屋外绿芽进来禀报,说是陈夫人求见。   温如意微怔,她都还没去找她,自己先找上门来了。   将余下的首饰都放到盒子内,摆到箱子旁,温如意吩咐绿芽将人请进来。   陈小婉进来的脚步还是一如既往的快,就如她想说的话那般急促,前脚迈进,话跟着已经说出口了:“娘娘您可听说了,今儿刘府宴会,陆家两位少爷出事儿了。”   温如意慢条斯理的倒了两杯茶,示意她坐下,看着她微微笑:“你这般,倒像是亲眼见了似的,比我这个去过刘府的人还知道的多。”   ☆、091.皇上病重   之前温如意就觉得她挺奇怪的, 八卦的人是有, 可也没八卦到这份上啊, 娱记都没她专业,哪家出了事儿她就如身临其境似的, 明明不能出府, 消息却来的比谁都快,但即使是那样,温如意也没把她往坏处想, 毕竟在原主的记忆里,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陈小婉, 并不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今天在刘府两次看到她,温如意就想通了, 不是人家消息来的快, 而是许多事,她应该就在现场,即便是不在,她也应该有特殊的渠道可以知晓。   而作为一个普通人家进府的小妾,是用不着也不会有特殊的消息渠道的, 也没法像她这样出入府邸还无人知晓, 换言之, 陈小婉的身份并不简单。   想到陈小婉之前和她打听的事,温如意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断定了陈小婉不会是厉其琛的人。   耳畔还持续不断的在传来陈小婉的声音,温如意手握着杯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扮演了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待陈小婉喝水的空隙,温如意低低哦了声:“我没在那儿呢,还不如你清楚,不过依你说的,陆家两位少爷莫不是被人陷害?要不然……”   温如意没有继续往下说,神情显得有些疑惑,俨然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龙阳之好是一回事,兄弟俩这般可直接晋升到了禁忌之恋了。   即使是真的,谁会那么傻把这种东西拿到台面上来,还在别家人的宴会上闹这么一出。   一抬眸,温如意便对上了陈小婉富有八卦的眼神,她兴致勃勃的分析道:“你也这么觉得?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说那陆家少爷,去年赵家的事才完,如今又闹出这么一桩丑闻,今后这亲事可难说了,不过以他的为人,应当不至于如此才是,今日的事肯定是受人设计。”   温如意哦了声:“陆家少爷为人如何?”   “你想啊,当初王爷在开善寺设陷阱抓捕赵家余孽,其中也是陆家少爷帮赵家兄弟二人躲藏在那儿的,别人都不敢接的事,他却想着同窗之情愿意帮他们,这陆家少爷应当是个重情义之人。”陈小婉顿了顿,似是在想事情,“而且那陆家小少爷是有通房的,应当,应当不好那个才是。”   温如意笑了:“这可说不准。”   陈小婉也知道自己那么分析没什么说服力,毕竟有龙阳之好的人大有娶妻生子的,但她仍旧是觉得陆家小少爷不是:“我听说那陆家小少爷可是有意中人的。”   温如意不做声,给了她一个“这你都知道”的眼神,陈小婉有些得意,朝温如意倚了些,压低了声道:“是云岚郡主。”   若换做是之前,温如意对她这八卦精神肯定是要佩服的五体投地,封她一个八卦小天后的称号都不为过,京都城中怕是没有她不知晓的事,可如今,温如意见她对陆家的事了解的这么清楚,又在她这儿试图挽回陆永易的名声,心情就更微妙了。   温如意抿了一口茶,状若无意的在桌上画着圈圈:“此事可不能乱说,舒家和陆家之间又没传出要结亲的消息,这些话传出去可是要坏云岚郡主名声的,陆家少爷中意不中意谁都是他的事。”   说完,温如意抬起头笑道:“再说了,那陆家小少爷到底好哪口,过了今天与舒家可都没什么关系了,你说他重情义,我看他是蠢,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都分不清,即便是真的被人设计,也怪不得别人,刘府那么大,怎么就偏偏兄弟二人出了这遭。”   今天刘府的事,陆永易若是知情的,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活该,倘若他不知情,温如意也不会同情他,那样的情况下,他要是知道避嫌,重视姑娘家的名声,就不会和云岚郡主单独呆在屋里。   再者,在这个世界里,名声受损这件事对女子太苛刻,对男子却过于宽容,他坏的这点声誉,过半年一年,陆家照样能给他谋一门不差的亲事,落到云岚郡主头上,可不是这么算的了。   陈小婉见她这么说,嘴角微动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说这些与我们不相干的事了。”不等她再开口,温如意给她的到了一杯茶,“今儿宴会结束回来的路上,我倒是瞧见一个与你长的极为相像的人,就是走的太快了,没来的及叫马车过去。”   还在思考该说些什么的陈小婉听到温如意的话后神情一怔,握着杯子的手紧了几分,嘴角牵出一抹笑来:“那一定是娘娘您看错了。”   “我想也是,你人在王府里又没出去。”温如意随即喊了声豆蔻,让她再端些点心来,又添了一句,“不过真的是太像了,那身段与你是一模一样,还有那侧脸,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陈小婉握着杯子的手又是一抖,她倒是想问娘娘在哪儿看到的,但这么问的话就有承认她出门去的嫌疑,于是她便笑了笑:“娘娘您要这么说,我会以为还有个走失在外的姐妹呢。”   “天底下多的是长的相像之人,不过也许,你真有个走失在外的姐妹也说不定。”   陈小婉身子微绷,面上大笑:“我爹娘就生了哥哥与我。”   温如意抬手支起下巴看着她,眼底尽是笑意:“我说笑的,对了,你哥哥可还好?一直没找到他?”   陈小婉低下头去,掩着心绪:“从我进府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三年了,那时候王爷将我带回府侍奉侧妃,给他的那点银子,怕是又被他给赌光了。”家徒四壁,好吃懒做还嗜赌,这种人十赌九输,这会儿怕是真的如金怡所说的那样,不知道烂在哪个角落里了。   “不找他也是对的,否则又该问你要钱了。”   陈小婉点了点头,情绪显得有些低落,抬起头看了眼窗外,见天色暗了,便借着这理由,要先行离开:“天色不早,娘娘您明日还要去西山寺,就不多叨唠您了。”   “还想叫你尝尝买回来的点心呢,豆蔻,给陈夫人装一些带回去。”   温如意也没阻拦,亲自送她到了门口,目送着她远去。   不是厉其琛的人,对陆家熟悉,今天在刘府的事最终若是成了得益的也是陆家,这么算下来陈小婉应该就是陆家安插在王府里的人了?   那这陆家的手伸的也太长了些。   想罢,温如意转身让豆蔻继续收拾东西。   ……   豆蔻将最后一身衣裳放进去,合上箱子:“夫人,厨房里的饼可还要烙?”   “当然要,带着路上吃,叫许妈别烙的干一些,我要吃葱花的。”   豆蔻笑了:“娘娘若是在庙里吃不习惯,奴婢就多带些别的,到时好去厨房煮。”   温如意看着她出屋子,走到坐塌边上,抬手摸了摸摆在那儿的摇钱树,有些舍不得。   说起来在这个院子里生活了半年多,她其实是有些舍不得离开的,不愁吃不愁穿还有钱赚,谁乐意脱离这样的生活,但温如意还是得走。   再好的生活也没有命来的重要啊,坐拥金山银山却有不可抗力之外的生命危险,温如意宁愿过的简单点,活的长命些!   她可不是这些从小接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观念的闺中秀女,更不想掺和进那些复杂的斗争中去。   “你要是能变小一些该有多好啊。”温如意抚摸着摇钱树,这金叶子,这金元宝,还有铺满的宝石和银子,要都能带走该多好,这可是她收到的第一个豪礼。   温如意越摸越不舍。   这天夜里,温如意就梦到了自己的宝贝摇钱树变成了一个奶娃娃,长的白嫩嫩粉嘟嘟,身上穿着金丝编织而成的肚兜,上头镶满了小宝石,他的双手双脚上都满是金镯金链,跑动起来叮铃铛啷的响,脖子上圈着偌大的金锁,锁片还是金镶玉,质地上乘。   最为耀眼的事他的头发,就像是摇钱树的枝丫,上面缠满了宝石和金元宝。   温如意看到他金光闪闪的朝着自己冲过来,奶声奶气的叫她娘。   她还发现,他身上摘下的东西都是会重新长出来的,也就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   温如意在梦中幸福到傻乐。   “娘娘,娘娘您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刚刚牵在手中的宝贝忽然消失不见,温如意赶忙去找:“别吵。”   “娘娘,宫里出事了,您快醒醒!”   宫里?什么宫里?她很快要离开京都城,还管宫里什么事。   豆蔻见怎么都叫不醒娘娘,叫绿芽进来帮忙,两个人合力将温如意给扶了起来。   梦中正忙着找摇钱树奶娃娃的温如意,忽然就这么被束缚住了,挣扎之余,只觉得后脑勺一阵疼,睁开眼,自己正歪倒在床沿,头撞到了床柱上。   “娘娘您没事吧,奴婢该死。”   绿芽跪了下来认错,豆蔻将她扶起来,温如意还有些懵懵的,看向窗外,天还没亮啊:“这么早就要出发了?”   “娘娘,宫里出事了,皇上昏迷不醒,王妃已经派人送来了衣服,随时准备入宫。”   “……”   温如意愣了许久,头更疼了!   ☆、092.王爷粗线   墨菲定律中有这样一条, 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 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眼下温如意就是这样的处境, 与她而言,用一句话概括:怕什么来什么。   从她计划要离开王府的那天起, 期间无数次尝试, 无数次要接近成功,又无数次的夭折,即便是知道离开并非易事, 但当再度失败来临时,还是会有挫败感。   她想到过很多失败的可能性, 还想过厉其琛忽然回来,唯独是皇上昏迷不醒这个状况没有想到。   温如意看着摆在桌上的素衣, 这是丧事时穿的啊, 宫里的状况已经严重到这地步了?   “外面都在传些什么?”   “先前外头传说宫里派人去开善寺是为了给皇上祈福的,那时就病了。”   温如意坐下来,困意全无:“那几天舒昭仪刚生下小皇子,皇上昏迷不醒的情况有几日了?”算日子,到现在都还没满月, 那岂不是更乱。   豆蔻摇头, 她的消息也都是府里传了才知道, 而皇上昏迷不醒这个消息是在今早天没亮时才由人通知到各府,如今京都城中怕是人心惶惶。   温如意看了眼准备好的箱子,忖思许久,问豆蔻:“如今城内, 是否也戒严了?”   答案是肯定的,宫里出了大事,未免有人作乱,城中已然戒严,换言之,温如意就算是现在出的去王府,也出不去城。   窗外的天已亮,要准备去芷园请安,温如意让豆蔻翻了身素净些的衣裳换下,带着豆蔻和一肚子的问题前往芷园。   就这时,离开数日,本该还有五六日才回来的厉其琛,接连两日赶路,在正午时进城,半个时辰后入了宫门。   乾清宫外跪满了太医和大臣,外殿内也满是太医和几位要臣,厉其琛快步走进去,周边的几位大臣也就只来得及叫一声定北王爷,那边人已经走进了内殿。   但这会儿没人再怒定北王对他们的无视,他们的全部精神都投在内殿中病榻上的皇上,太子年幼,舒昭仪刚生下四皇子没多久,算上那才不过四岁的三皇子,太没定数了,定北王的出现,反而是让有些人心安了些。   厉其琛进了内殿后,站在龙塌边上,看着面色苍白,双眸紧闭的皇上,瞧不出情绪来。   半响,他转头问候在旁边的太医:“昏迷多久了?”   其中一名太医站出来下跪回答:“昨日下午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醒。”   “戒严一事,还有各府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这几个太医面面相觑,他们只是太医不是大臣,此事可不好回答。   厉其琛没给他们太多时间考虑该不该说,脸色即刻暗沉:“可是无人知晓?”   等了片刻,一旁的齐公公下跪回禀:“王爷,此事是昨日皇上亲口交代给南庭侯的,倘若他彻夜不醒,就让廖大人派兵戒严,将消息送去各府。”   话说完,内殿中陷入了长长的安静中,厉其琛不开口,无人敢说话,外头几位大臣也不敢进来打扰,许久之后,厉其琛从龙塌上收回了视线,看向几个太医:“有什么办法让皇上即刻醒过来。”   为首的太医身子一震,未等作答,耳畔又传来定北王的冷声:“醒不过来,你们现在就去给皇上陪葬。”   ……   皇上昏迷不醒,太后娘娘因为忧心,在景安宫内也是不适,皇后陆晼莹也是接连几晚没歇息好,一个时辰前才从乾清宫离开去了一趟景安宫,这会儿听闻定北王回来了,又匆忙来了乾清宫,想要去内殿,却被出来守着的齐公公拦在了外面。   陆晼莹看着紧闭的内殿门,眼神中一抹焦急,还有些疲惫:“皇上醒了?”   齐公公恭敬道:“几位太医正在给皇上施针,还请皇后娘娘在此等候片刻。”   “定北王在殿内?”   齐公公点点头,一旁等了半天都不得入内的礼部尚书朗大人焦急着口气道:“皇后娘娘,皇上还未醒来,是王爷叫了数名太医入内,要给皇上施针用药,催醒皇上。”   陆晼莹一听便皱了眉:“胡闹,这怎么能用强,快叫太医停下,皇上如今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有皇后做主,那礼部尚书便感觉腰杆子更直了,原本这些仪式的事就该有他来负责,如今全叫南庭侯做了,他被干晾了两日,心中也有不满。   齐公公却是不让,只轻声道:“娘娘,王爷说了,一切等皇上醒来再说,若要论罪,也该皇上说了算。”   陆晼莹面色一青,看着往殿内送药的太医,神情更沉了,倘若皇上醒不过来呢,可这样的话,谁敢说出口。   殿内几名太医都是已经将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丝毫不尬怠慢,几针下去已是大汗淋漓,却是连擦汗的动作都不敢,全神贯注的在施针。   见药煎好了,又赶紧服侍皇上喝下去,一碗的药不过喂下去半碗,一刻钟的时间,对他们而言就是生与死的界限。   施下去的针都是浸过药的,喝下去的那碗药药性又极强,从前这些药他们是不敢用的,担心会有后遗症,但如今他们更担心的是皇上醒不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有人时不时看向沙漏,时刻到时,太医开始撤针。   三十六枚针从头上撤下后,皇上毫无动静,帐子内外一片死寂,外殿中,等候多时的大臣们皆是一言不发,视线紧盯着那扇门。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这几个太医都要支撑不住,觉得活不过今晚时,龙塌之上,忽而响起了急促的呼吸声,昏迷不醒的皇上蓦地睁开了眼,整个人惊了下,后背直挺,瞪大着眼眸看着床顶。   “皇上醒了!”   太医惊出了一身虚汗,险些瘫软。   厉其琛即刻下令:“全都出去!让齐公公进来!”   只几秒功夫,内殿就只剩下三人。   厉其铭保持着那个姿势,许久之后缓缓转过头看他,在齐公公喂了他几口水后,声音似是撕裂了一样:“你回来了。”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是我让太医给你开的药。”   厉其铭看了他一会儿,苍白的脸上多了些笑意:“朕就知道你会这么做。”即便是他没吩咐,这个弟弟也知道他的想法,他若醒着必定也会这么吩咐。   厉其琛嗯了声:“我没有找到观玖先生。”   “神医就与神仙一样,都是传言的,天底下若真有这样的人,父皇当年也不会驾崩。”厉其铭叹了一口气,见他皱眉,“朕不过比父皇早了几年。”   “父皇是因为生病。”   “无药可解,不也是病。”厉其铭想要抬手示意他坐下来,但却指挥不动,只能转了下头,“你坐下。”   齐公公端来了椅子,厉其琛坐下后,厉其铭的神容满是疲乏,望着他道:“你可恨朕,这皇位本该是你的。”   厉其琛眉宇微动,自然是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便有些懒意往后靠去,语气比刚刚要清淡很多:“我对皇位没兴趣。”   天底下也就他敢在皇上面前说这种话,但纵使是这句话出了口,身为亲兄弟,厉其铭还是看不透这个弟弟,他对皇位没兴趣,是以前还是现在,或是以后……   一阵咳嗽声后,厉其铭看着他,眼底透着复杂,还有不得不的无奈:“其琛,大哥有几件事要你去做。”   ……   从听到皇上醒来到此时,已过去了一个时辰多,定北王没有出来,殿外也没人进去,就只有齐公公一个人在里面侍奉,所有人在外都是精神紧绷的。   一刻钟前还是坐着的陆晼莹,这会儿又站到了门口,与她一同站着的还有别的妃子,太子牵着三皇子站在一侧,除了才出生的四皇子和正在月子里的舒昭仪,宫中能够说得上话的都被传召了过来。   又是一刻钟,正当众人焦急时,内殿门开了,先是厉其琛走出来,继而是齐公公站到了门口,向外宣道:“皇上请太子殿下入内。”   看着太子进入,门合上,陆晼莹转过身对上厉其琛的视线:“定北王爷。”   “皇后娘娘。”厉其琛只点了下头就离开了大殿,众人也是一头雾水,定北王在殿内呆这么久,出来什么话都没有?   陆晼莹却是有几分了然,什么都没说,那就是什么都不能当众说了,一个多时辰,皇上都交代了些什么?   只失神的这点时间,进去不过一刻钟的太子出来了,眼眶微红似是哭过,齐公公恭敬请道:“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乾清宫中犹如交代后事的情形很快传开,此时厉其琛出宫后正在回府的路上。   云阳在禀报这几日来王府中的情况,从王妃入宫拜见皇上和太后到温侧妃出府,再到刘府宴会这天,云阳提到了陈小婉:“乔装成丫鬟,在云岚郡主和陆少爷的茶水中添了药。”   厉其琛却揪了云阳话中的四个字:“身无寸缕。”   “是,陆家两位少爷被绑在一起,身无寸缕。”在云阳看来,到那种程度已经是属于身无寸缕。   马车一颠,厉其琛的身子微晃了下:“温侧妃做的。”   很快,肯定声传来:“回王爷的话,是温侧妃所为。”   ☆、093.“恃宠而骄”   厉其琛回王府时, 温如意正在芷园内, 但依旧是没什么头绪, 因为穆苓鸢知道的也不多,她这年纪, 对这些事都不甚了解。   温如意也没来及见到王爷, 厉其琛回去后只换了身衣裳,呆不过一刻钟又匆忙离开了王府,只命人交代下来, 让她们在府中等候,对于宫中的事也没有详说。   其实不止是她们, 对京都城内许多接到这个消息的人而言,都是犹如平地投下的雷, 炸的人措手不及, 又因不了解情况,闹的人心惶惶。   虽说这些消息最初只是传到各府邸,但传开去很快,京都城的上午,大街小巷的气氛都很怪异, 开铺子的不敢大声招揽客人, 有些酒家干脆直接闭门谢客, 平日里客人络绎不绝的布庄和几家银楼也没什么人来。   似乎大家能做的也就只有等,等宫里再传出消息来。   这一等便是两日。   温如意对这个日子非常的深刻,四月初二凌晨,她从梦中惊醒过来再也睡不着, 才问过豆蔻时辰,寅时差一刻,忽然,屋外传来了鸣钟的声音。   分不清是哪个方向传来的,总觉得四面八方都在敲钟,声音沉闷而绵长。   紧接着,整个京都城哗然而起。   在屋内守夜的豆蔻急忙起来,将准备的素衣取出服侍温如意穿好,推开门让绿芽送水进来时,屋外的钟声更响了,而芷园那边,在钟声响起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派人到各院通禀。   温如意是怀揣着一份复杂的情绪跟着王妃一起上马车前往宫中的。   与她而言皇上驾崩这件事,难过不是重点,更多的是在意之后即将发生的事情,自古帝皇驾崩,有些能太太平平的将皇位传下去,有些却是要经历一场血腥,历史上最有名的几场变故,不说念书时所学,在电视剧中就已经被翻来覆去拍了许多遍,其中不是没有立过太子的,可要争夺皇位的时候,谁还管有没有继承人。   而这样一场权利的变更,通常伤亡都很重。   温如意掀开帘子朝外看去,此时城中早已戒严,街上满是来回巡逻的官兵,各府邸或早或晚,在钟声响起后的一刻钟内也都出府赶往宫中,天未亮的街上,满是马车跑过的声音,而跑过之后,又是寂静。   大卫的律例,官员及诰命需入宫哭灵随祭,在外任职的官员在官衙中哭灵,普通百姓则在家中,入宫后温如意她们跟随宫人前往殡堂,在殡堂内哭灵。   这样的哭灵要接连持续三日,殡堂内的气氛很是凝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哀伤,温如意与吴媚儿跪在一处,前面是皇上的一些妃子,她们身后都是诰命夫人。   天将亮时,呜咽的哭声中,忽然传来一声极为悲悸的哭嚎声,温如意抬眸看去,殡堂门口,两个宫人搀扶着舒昭仪,几乎是跌进来的。   舒昭仪额头上还裹着月子中的布绫,已换成了银白色,待她扑到灵柩前,力道大至两个宫人都扶不住她,还是在那儿负责烧纸钱的宫人上前搀扶住才不至于摔倒,身上披着的衣服缓缓罩下后,露出了舒昭仪苍白的脸。   那神情,让原本就被这气氛渲染的有些难受的温如意,心中一颤。   殡堂内这些人的神情都是哀伤的,但哀伤之余,各有各的情绪,前面那些妃子哭的不能自已,有对皇上情谊很深,也有考虑到今后的处境为自己哀伤的,但和舒昭仪比起来都不一样。   因为温如意从她脸上看到了想要跟随前去的念头,那是比绝望更甚之的眼神,最后演化成了一个字。   不好!   温如意手撑着蒲团想要起身提醒,那边舒昭仪已经朝灵柩那儿撞去,幸亏守在那儿的宫人阻拦的快,用自己的身体阻挡了一下,舒昭仪被人扶住后整个人瘫软在地,呆呆的看着灵柩,泪如雨下。   这时殡堂外皇后带人匆匆赶到。   劝慰声很轻,舒昭仪的神情渐渐有了变化,温如意大抵是能猜到皇后劝说了什么,四皇子年幼,到现在不过出生半月,要让他这么小就没了母妃,今后要怎么活下去。   片刻过后,皇后命人搀扶舒昭仪离开,舒昭仪却是不肯,就跪坐在灵柩旁边,温如意看清楚了她口型中的话。   我要留下来陪他。   皇后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由了她,命人照顾舒昭仪,自己则很快带人离开。   温如意的这个角度能将舒昭仪的神情看的很清楚,她一直看着那灵柩,眼底的情深和悲悸掺杂在一起,叫人不得不动容,那样一副病容的神情中,自己都将将要倒下,温如意又看到她嘴角微动,似是在与棺椁对话,旁若无人的。   那应该就是爱吧,愿意与他同生共死。   在皇宫之中,最难能可贵的,恐怕就是这样的爱。   下午时几个人过来请舒昭仪离开,应该是太后派来的,以她如今的身子骨,也确实是不能继续再跪在这儿了,劝说过后,又呆过了快一个时辰才离开。   接下来的这两日,舒昭仪都来过殡堂,脸色是一日不如一日,第三天来时,她已经是德妃。   原本应该是留到四皇子满月时宣读的晋升圣旨,变成了先帝遗诏,舒昭仪被册封为德妃,尚未满月的四皇子封赵王,大丧过后她就可以跟随四皇子出宫住到赵王府去,不必留在宫中。   这天下午,德妃来时什么都没说,便是跪在那儿,除了流泪就是烧纸钱,一个时辰后被人搀扶离开,在迈过门槛时,骤然晕倒。   温如意只是个外人,而外人都看的为之动容的事,当事人又是何等的悲伤。   三日哭灵后是三日随祭,皇上驾崩丧事礼仪很大,温如意她们跟随着跪拜,折腾下来,即便是没晕过去,人都瘦了一圈。   这些宫中妃子大都撑不过六天,有些到了第二日便倒下了,诰命夫人中也有年迈的,到了后面几日,太后娘娘体恤,都叫人扶下了下去休息。   第七日,发丧。   在大卫,发丧下葬后,王公贵族回府斋戒,朝中大臣官员是要留在各部院府衙中斋戒,不可回家,那些闲散官职的则是要齐集巷外斋戒,温如意是在发丧后的第三天才见到王爷。   此时距离他回到京都城已经过去了十二日。   春日明媚,四月里是踏春的好时节,往年的这个时候家家户户或近或远都会安排出行,官府中也有几日假,但今年,先帝驾崩,城中禁一月嫁娶,百日作乐,也没谁敢这时出去游玩,皆是呆在府中。   定北王府内亦是安静,温如意带着豆蔻到琢园,书房外,苏嬷嬷见她来了,摆手让坠儿她们下去,轻轻敲了下门:“王爷,温侧妃来了。”   等了会儿后没有回应,苏嬷嬷松了一口气,示意豆蔻在外面候着,只让温如意一人进去。   温如意从豆蔻手中接过了食盒,走入书房,迎面就是一股浓重的墨味。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屋内暗了不少,温如意掀开半垂的帘子,那边光亮处,厉其琛负手站在窗边,听到她放下食盒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   一身素衣,摘了发冠的头发只简单束着,倒是少几分凌厉,而温如意的第一感觉便是他瘦了。   一个时辰前苏嬷嬷派人到小庭院请她,说是王爷一天一夜不曾吃东西,又不允许别人入内,就想让她过来劝一劝。   温如意倒不是觉得自己在王爷这儿会有多特殊,而是这么长时间不进食,加上之前接连十来日的忙碌,身体肯定是要支撑不住的,再怎么样她都要来试试。   “前几日下了一阵雨,厨房里买了些新鲜的香蕈,妾身让张大娘煲了香蕈汤,煮了些面,您尝尝。”温如意一面说着,一面从食盒里端出碗来,香蕈汤底,上面又添了切片的烧肉,一些葱花碎末浮在汤上,香味四溢,引人垂涎。   温如意转过身将筷子递给他,厉其琛没有动,只是看着她,背光处,多日没能休息的眼眶泛了些青,眼神更显暗沉,温如意就这么望着他,近到能看得清他没刮的胡子,还有身上能与面汤香味区分开来的墨香。   换做是别人,这会儿早就放下筷子了,可偏生是温如意,手都酸了还这么抬着,有着任她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把握和自信,他一定会吃的。   不知过去了多久,厉其琛的视线从她脸上落到了手上,声音低沉:“谁让你来的。”   温如意放下筷子,侧身拿起搁在碟子内的调羹,舀了一勺的汤往上递,噙着一抹笑意:“王爷回府已有几日,妾身想着您应该很忙,所以之前不敢打扰。”   迎上她的笑意,厉其琛的眉宇微不可见松了些:“放着罢。”   “得趁热吃,再过会儿面可就坨了。”温如意放下调羹后侧身挽住了他的手臂,这点距离轻轻一推,人就能坐下来,再将碗朝他面前挪了挪,从食盒中端出了一些点心,殷勤道,“您尝尝。”   厉其琛拿起筷子,嘴角轻轻一牵,得寸进尺这四个字,再没有人比她用的更好了。      ☆、094.王爷的夸奖      书房内很安静, 厉其琛吃东西的时候很斯文, 也没什么响动, 温如意站在一旁,视线朝最近处看去, 落在了书桌附近。   琢园这儿温如意来过很多趟, 书房这儿也有几回,但每次过来,都会被这儿成排的书给惊讶到。   今天过来, 书房内又多了一摞的书,拆封的放在书桌上, 叠了又一尺高,未拆封的都摆在书桌旁的箱子内, 想来是从宫里抬来的, 温如意还在其中看到了奏章。   九天前,先帝驾崩第二日,代为保管遗诏的姜阁老当殿宣读了圣旨,第一道便是传位圣旨,遗诏中将皇位传给了太子, 第二道便是命定北王为摄政王, 教导皇上, 协理朝政。   第一道圣旨的内容,即便是不拿出来宣读,朝中大臣也都清楚,先帝就这几个儿子, 长子也不过才十岁,三皇子才四岁,四皇子尚在襁褓就不用说了,谁来继承也是毋庸置疑的。   可这第二道圣旨的内容,温如意那时是听说未亲眼所见,大概也能猜到那些大臣的神情,协理朝政这四个字,听着就很模糊。   厉其琛身兼多职,是先帝的亲弟弟,是当今皇上的亲叔父,身为王爷再兼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职务,负责教导皇上还要协理朝政,那干脆,把皇位给他得了。   换做是温如意也会有这样的顾虑,定北王最后能走到哪一步谁能知晓,原本就没人能管得住他,如今坐了个摄政王的位置,皇上又年幼,岂不是真的要无法无天,以现在这样的情形,定北王真的要反,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只不过这样的话,温如意想着,当时那情形应该没谁敢说出口,那些人对厉其琛的态度温如意很早以前就总结出了,敢怒不敢言,京都城中那些听起来狼藉的名声,其中有不少是添了色彩的,指不定就是这些人的手笔。   其实定北王只不过是教导皇上的其中一位,先帝遗诏中,另外安排了三位大臣负责教导皇上,但那些都不足以抵上第二道,以前得罪过定北王的,恐怕这会儿睡的更不安稳了。   筷子轻搁下的声音传来,温如意回了神,看过去时,厉其琛已经吃完了,温如意赶紧将碗筷收拾下去,笑着问:“王爷若是觉得不错,晚上叫厨房里炖粥如何?”   四十九日内不准屠宰,这样的规矩别的府邸执行的如何温如意不清楚,定北王府内执行的很彻底,原本她是想让张大娘炖个鸡汤,想了想还是煲药粥更合适些。   厉其琛看她在书桌旁走来走去,刚拿起来的书卷又放下,指腹轻轻摸着书卷上的绳结,声音比刚刚清明了许多:“刘府宴会上的事,是你做的。”   温如意抱着书的手一顿,缓缓放下来,抬起头想笑,可对上他洞悉的眼神后就知道逃不过去,微瘪了下嘴:“妾身是为了救人。”   厉其琛看起来不为所动:“本王头一回听说这么救人的。”将人救走也就罢了,还留下来有那闲适的心情将两个男子的衣服都给剪了,还摆那样的姿势,谁家女子有她这样的胆子这么做。   “妾身觉得他太笨,容易坏事,若不给他一些教训,下回若再有这样的事,他受人利用可是要害到别人的。”   “嗯。”听着她理直气壮的解释,厉其琛淡淡应了声,“当时屋里就你和王妃。”   温如意提了气正要说,忽然意识到不论说哪个都不符合古人的行事作风,扒人裤子这样的事,陆家查了多日都没头绪,因为谁也想不到温如意头上来,一个女子哪会做这种事。   男女授受不亲。   温如意心中一咯噔,那日的情形,若是将陆永易一个人留在屋里,别人就会联想到别处去,到时被那些安排此事的人宣扬一下,云岚郡主当时也不见踪影,便很容易能往云岚郡主身上引。   流言蜚语害死人,她们花那么大力气也不能白费功夫,唯有彻底转移众人注意力才能让云岚郡主脱身于此时,温如意是恶趣味了些,但那时最直接有效的,有龙阳之好的,那和女子便没什么关系了,可要开口解释给厉其琛听的话,怎么都像是辩解。   正想时,耳畔传来了他略泛了清冷的声音:“做的不错。”   温如意一怔,脑海中那些飞速转着的理由骤然顿住,轰的一下都碎成了渣子,用不上了。   好半响她反应过来了,不太确定的看向他,厉其琛已经收回视线了,落到了书卷上,神情没有变化,让温如意觉得像是在做梦,他在夸我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厉其琛说了声“磨墨”,温如意翻了下袖子,在砚台中倒了水,拿起墨棒轻轻磨了起来,期间她还偷偷看了他好几回,确定了他没有什么异常,确定了自己刚才不是做梦,温如意放下心来,嘴角微扬,小得意。   接受度挺高啊。   殊不知她这点神情都在他的眼底,厉其琛落笔,垂眸间,似有笑意。   ……   温如意这一陪就是一整天,入夜了还留在琢园内,消息传到芷园,穆苓鸢却是松了一口气,有温姐姐在那边,王爷肯定不会来芷园,这样她就可以好好睡一觉,免得总担心王爷回来芷园。   关妈妈带人进来,看到王妃这般高兴,叹了声:“小姐,纵使如此,温侧妃留在琢园过夜,也是不妥的。”   穆苓鸢钻到被窝中,一本正经道:“有什么不妥的,王爷喜欢温侧妃,那就让她留在琢园陪王爷,关妈妈,您之前说的,做主母的要大度,不能嫉妒,既然王爷喜欢,我自然要考虑王爷的感受。”   “……”关妈妈神情一滞,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不是这么理解的。   “如今我年纪小,不能服侍王爷,又怎么能做阻拦的事,按理说我应该再多挑几个人进府的,但这样的事还是得王爷喜欢才行,我看那温侧妃品性恭厚,又只是个清白人家的,由她在琢园,总比吴侧妃去好,你说是吧,关妈妈。”   “……”关妈妈无言以对,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总让她在那儿侍奉也不好啊。   “所以啊,我应该感谢温侧妃,有她在琢园照顾我还放心些。”穆苓鸢真心实意的放心,最好是一直呆在琢园才好呢。   关妈妈没再说什么,替王妃盖好被子走出屋,越想越不对,王妃的话是没错,可这些话,王妃以往都不会啊,说的她都反驳不了。   关妈妈随即叫了王妃身边侍奉的丫鬟来问话,想知道王妃那几日出去,都接触了谁。   这厢芷园内一派安静,那边的香园却很不太平,缘由是一样的,天都黑了,温如意还在琢园。   还在孝期内,先帝驾崩一个月都没到,王爷就把温如意留在琢园内,这事儿传不传出去是另一回事,光是留下这一件就足够叫人挠心挠肺,府中连四十九日的屠宰都禁了,这同房之事自然也要禁,王爷又岂会不清楚。   这温如意,到底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吴媚儿的火压着无处发,底下侍奉的人可吃尽了苦头,屋内哐啷一阵后,一个丫鬟捂着脸跑出来,这让本打算来香园打听些什么的乔语兰生了退意,刚进院几步就退出去了,忙回了自己的院子。   屋内摔的一片狼藉的地上,两个丫鬟跪在那儿战战兢兢收拾东西,吴媚儿阴沉着脸看着她们,心中的火怎么都泄不去。   一旁的妈妈出主意道:“娘娘,要不派人去一趟琢园,王爷受温侧妃迷惑,苏嬷嬷可不糊涂。”   “不行,苏嬷嬷虽是太后派来的,但就是王爷的人。”在府里侍奉了这么久,苏嬷嬷难道还会冒着得罪王爷的风险去和太皇太后告密,再说了,如今太皇太后的话可没什么用了。   吴媚儿用力捏紧拳头,漂亮的脸蛋拧的有些可怕。   过了会儿,她脸上有了笑意:“你过来……”   夜里有人匆匆出府,混入夜色中看不清楚,这边琢园内,温如意不知第几次犯困,磨墨的手一顿,险些一头栽下去睡着。   她陪了一下午,现在已经支撑不住了,可厉其琛还在忙,一下午的功夫他就起身了两次,余下的时间都在看桌上的这些卷子。   期间温如意也看到过几眼,都是一些各地呈报的内容,有些时间是去年的,想来时先帝病重时压下来的卷宗,而这半天里也才处理了桌上的一半,箱子内的还没动呢。   温如意打起精神来,半响眼皮子又打起了架,没办法,书房内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给她个靠枕就能倒头睡下。   正想呢,身侧还真多了个靠的,温如意实在是太困了,也没管是什么,倚上去就直接眯了眼,睡着之前还在想,皇帝不是人当的,摄政王也不是人当啊!      ☆、095.王爷的秘密      丑时, 书房内安安静静的只有书卷翻阅声, 枕在厉其琛左肩上的温如意, 忽然睁开眼,片刻后眼中就恢复了清明。   这是温如意长久的拍戏生活养成的一个习惯,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秒睡, 高负荷的拍摄工作中,一旦有时间休息,她就能眯眼睡过去, 待到差不多的时间醒过来,精神能好上许多。   等她支起身子时才察觉到自己是靠着厉其琛睡的, 抬眸望去,他只朝她看了眼, 蹙着的眉眼还没松开, 视线又回到了手中的奏章。   窗外有风,吹得桌上的烛火轻轻晃动,温如意端坐了起来,看向桌上叠着的纸卷,她睡的这一个时辰里, 似乎进展并不快。   温如意起身走到窗边, 深夜里院子里静谧一片, 夜风透着凉意,吹的人越发清醒,温如意摸了摸手背上被吹起来的鸡皮疙瘩,回头看他没反应, 到了门口轻拉开,叫了声外面守着的丫鬟,掩身出去。   过了会儿,温如意回来了,手里多了个食盒。   书房内很快飘起了粥香,还有烙的葱花饼,温如意让守夜的厨娘炸了些春卷,碟子上金灿灿还泛着油花,看起来很有食欲。   “王爷,您先歇会儿。”温如意将东西摆好后,盛两碗粥,与他隔着两张桌的距离,站在那儿等他。   厉其琛只停顿了几秒,随即起身,将奏章搁下,走到桌旁坐下后,拿起筷子的第一句话便是:“过两日,你与王妃一起,去一趟赵王府。”   温如意一怔,赵王府?那不就是先帝遗诏中封的四皇子府上,可算起来,距离满月还有几日,这么快搬出宫了?   心里有些疑惑,温如意还是点头应下:“是。”   说话的这点功夫,厉其琛面前的粥已经少了一大半,温如意见他粥夹着饼很快吃了几个,基本就是填饱为主,一刻钟不到,他起身又回到了书桌前。   末了又吩咐:“你先回去。”   温如意微动了下嘴,想劝,但也清楚桌上那些东西的重要性,这几日还在斋戒中,恐怕要在上朝前都处理完。   这让她想起去年他受伤时,才恢复一些就投入到公务中去,带伤接见了大臣也没带休息的,那阵子温如意对他改观不少。而今又有了新的认识,先帝在位这些年,大卫国泰民安,足以见先帝不是个蠢的,驾崩前授命亲弟弟作为摄政王,自然不是出于对亲情的信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厉其琛他担得起。   去莞城时温如意就觉得他是两副脸孔生活的,人前纨绔放荡不羁,人后严谨,有时也没法藏的很深,便演绎的更夸张些,所以别人常说定北王得罪不起,睚眦必报,性情暴虐,可他办下来的事,手段虽强硬却都达了目的。   豪门皇室,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容易。   片刻,温如意倒了杯茶端到书桌旁,轻轻放下:“妾身不困。”她刚才睡了一个时辰,如今精神好的很。   厉其琛笔下一顿,在奏章上写下了批注,合上后交给温如意,由她放到一旁的箱子内,很快,书房内重新归于平静。   由窗外看,这幅情形很是自然。   ……   天亮时温如意才回小庭院,休息半天后,下午去了琢园,如此三天,斋戒的日子结束,上朝在即,四月十五这天,温如意跟着王妃一起,去往赵王府。   此时距离赵王满月还有几日,但因孝期未过,宫里和赵王府内都不会操办,定北王府那儿也只是派人送了些礼过来。   等见到德妃后,温如意理解了厉其琛的用意,德妃的情况并不好。   温如意听过那样的话,月子里要养好,心情得舒畅,平日里有什么病痛也能消除,可若月子坐的不好,落下了病,那是一辈子都好不了的。   四皇子出生才半个月先帝就驾崩了,这样的打击可谓是大,德妃接连几日前去殡堂哭灵,大悲之后,身体状况一落千丈。   之后这些天里好汤好药养着都没能扭转亏损,更何况她的情绪一直不好,直到现在都还没从先帝驾崩的事实中走出来,躺在那儿,再好的脸色都无法驱散她眼底那一抹哀伤。   见她们来了,舒云茵摆手差人看座:“刚入府几日,本宫身体欠,还没来得及收拾整齐。”   穆苓鸢认认真真道:“太妃娘娘您如今该好好养着,旁的事不用急。”   舒云茵看着穆苓鸢,最后视线落到温如意身上,眼神微闪了下,须臾:“澜弟有心了。”   都是聪明人,温如意能理解厉其琛的用意,舒云茵自然也知道,怕她一个人呆在赵王府里想太多,又折损了身子,找人来陪陪她,解解闷。   温如意也乐的给厉其琛做好人:“王爷如今事务繁忙,已有好几日没有歇息,此事是早前就吩咐下的。”   舒云茵笑了,笑意虽不达眼底,神情看起来却多了些光彩:“他就是那样的人,小的时候他父皇吩咐给他一件事,他能躲在书房里钻研好两日不出来,那时他才四五岁。”   见她情绪好了些,穆苓鸢好奇问:“太妃娘娘,王爷小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聪明。”舒云茵缓了片刻,有了些无奈,“性子执拗,以往还会黏着姑母,那件事之后就不太亲近人了。”   温如意和穆苓鸢对看了眼,皆是不太明白,舒云茵的视线定在温如意身上,片刻后,她语气微沉:“宫里的皇子年满五岁就不能与母妃住一起,当时太皇太后纵使再疼爱他也不能把他留在身边,于是安排了不少人去子莘宫内侍奉。初去是陌生,每天夜里养娘还会陪他入睡。”   “就在搬去子莘宫的半年后,一天夜里,如常是养娘来陪他入睡,半夜时惊醒,险些被人掐死。”   舒云茵骤然停下,温如意跟着心一惊,耳畔继而传来她的说话声:“是有人混入了王爷寝殿,打晕了养娘想对王爷下手,见王爷醒了后就想要将他掐死。”   “子莘宫内那么多人,王爷的叫声却没能将人引来,是王爷命大,被打晕的养娘醒过来救了王爷,扭打时撞出屋才有人姗姗来迟。”舒云茵看着温如意,一字一句,“那时王爷已经被掐晕。”   舒云茵说完后屋内是长长的沉寂,这件事穆苓鸢并不清楚,依着温如意在王府生活的这半年,似乎王府里的人也都不知道。   但这件事很好理解,不就是有人蓄意要害厉其琛,一个宫内那么多侍奉的人,寝殿哪里是说闯就能闯的,出事时连人都没有,可不就是事先支开,到时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弄死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能有多难。   只不过他运气好,被打晕的养娘醒了过来,要不然这会儿就该是埋在地底下十几年了。   温如意心中微涩:“查出来是谁做的吗?”   舒云茵摇了摇头:“当时他父皇勃然大怒,将子莘宫内的人全都处置了,那养娘则是在赐了一笔赏钱后离开了皇宫,暗中处置过后这件事被压下来,宫外无人知晓。”   至于查没查到是谁所为,在当下那样的情形里,或许不重要了。   “自此之后,入夜他就再不要人侍奉在屋内,就算出宫立府,也是如此。”   听到这句话后温如意一怔,抬眸,对上了舒云茵的眼神,那其中透着的清明让温如意心中没由来一慌,一旁穆苓鸢的话,直接将温如意心中的慌张给抖了出来。   “温侧妃时常在琢园侍奉王爷。”   穆苓鸢本想说温姐姐就常在琢园啊,王爷一定很喜欢她,但这儿不是王府内,出口成了温侧妃,话又只能说半句,便将温如意凸显的更特殊了。   舒云茵抿嘴,轻轻噢了声,似是自言自语:“那或许多年过去,情况有所改善了。”   什么改善都没有!   她入府半年,豆蔻不止一回说过那样的话,琢园内从没有哪位夫人在那儿过夜,就连吴侧妃也没有;王爷可不曾在哪位夫人院里留宿过。   当时她还玩笑想着,莫不是有什么童年阴影不成,有人在屋内他就睡不好。   现在听下来,可不就是童年阴影,这阴影还大了,换做是她,小的时候若是半夜惊醒,迷迷糊糊时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对着,上手就要掐死自己,那狰狞的脸孔,她一辈子都没法忘记,别说是房间里有人,有些动静都能吓个半死。   所以他那时才会合衣回琢园,几天不睡累的不行,休憩时都保持那么高的警惕,只一碰就醒了。   转念间,温如意刚才那一股的心慌越发强烈。   她一直以为厉其琛是因为喜欢她,对她倍感兴趣,觉得她特别所以才会给与一些特殊,男人宠女人,给金山银山的都不足为奇,她受他这些眷顾,无非都在喜欢二字上。   可德妃说的这个,事关信任。   温如意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在冒出来,这得是怎么样的喜欢才能够抛开那样的心理芥蒂去接受信任别人。   若换做是平时,温如意一定能够察觉出来德妃说这番话的刻意,可现如今,她就剩下慌张了。   手中的帕子被温如意紧紧揪着,泄露出主人的情绪,舒云茵看着温如意,嘴角微扬,往后靠了些,朝旁问话:“你们还没见过孩子吧,王爷可醒了?”   ☆、096.害羞了?   快满月的孩子在养娘的照顾下很是讨喜, 又好动, 躺在摇篮中即便是不能扭动身子, 也不停的在蹬腿,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望着一个方向, 总是能吸引人的注意。   加上先帝的样貌与定北王有几分相似, 模样俊逸不说,舒云茵又是个出落亭亭的美人,两个人的孩子自然生的好看。   可温如意的心不太平宁, 以至于原本还挺喜欢看漂亮孩子的她,都没发将注意力集中在赵王这儿, 倒是穆苓鸢时不时惊叹,夸着可爱。   舒云茵的脸色比她们刚才到来时好了些, 或许是因为孩子, 或许是因为温如意她们的到来,又或许是旁的原因,她让养娘将孩子抱起来,问温如意她们:“要不要抱一下?”   “可以吗?”穆苓鸢想抱一下,可孩子还这么小, 她家中没有弟弟妹妹的也是头一回, 怕抱不好, 便抬起头看温如意,“要不温侧妃抱吧。”   不合适吧,这可是先帝的亲儿子。   可“不”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授了舒云茵意的养娘已经将赵王递过来了, 温如意只得伸手,软乎乎的小人儿便到了自己怀里。   这么大的孩子没法看到远的东西,或许温如意在他眼中,就是模糊的一团,但他的视线是对着她的,不哭不闹这般看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直看到人心里,温如意一下就给融化了。   舒云茵看在眼里,轻笑:“定北王年纪也不小,该有自己的孩子了,可不能再往下拖。”   这话自然不是说给穆苓鸢听的,她才十三岁,温如意的手微抖,面上从容的很,对舒云茵说的话半点不沾,只夸道:“小王爷模样俊俏,很像娘娘您。”   说着,便将孩子送到了舒云茵的旁边。   “他其实像他父皇更多一些。”舒云茵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蛋,脸上的笑意敛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眷念,“笑起来的时候最像。”   温如意轻声道:“那他将来,也一定会像先皇那样出色。”   “也不用太出色,毕竟他不是皇上。”舒云茵捏了捏他的小手,似是自言自语,“要不然,容易招来许多麻烦。”   温如意听着便觉得这话里有别的意思,抬起头,正好有人进来送药,舒云茵跟着看向她们:“王府里事多,也有忙不过来的,你们就先回去罢,本宫这儿一切都好,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些日子还是留在府中的好,待双月了,再来这儿坐坐。”   虽说没拿到台面上来,舒云茵表达的就是那意思,温如意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见德妃要服药,便借了此事离开。   屋内安静下来,舒云茵皱着眉头喝了药,待身边侍奉的宫人将蜜饯送上来时,她又怔怔望着那放蜜饯的小瓮失了神,就在不久前,她偶感风寒,太医开了药太苦她不想喝,他就是拿着她爱吃的蜜饯来哄她的。   那时他身体的状况已经不太好了,但他强撑着,不让别人察觉,为了让她安心,也总是捡些好的来说。   “娘娘。”一旁侍奉的宫人发现她不对劲,赶忙出声喊她,舒云茵从她手里抱过小瓮,从中捡出一颗蜜饯放到嘴里,许久,她喃喃道,   “当时我要是多关心些他的身体,或许就不会是那样的结果。”   “娘娘,此事与您无关,当时您还病着,夜里小王爷闹腾,您怀着他总睡不好。”   道理她都懂,可就是迈不过去,即便是清楚早知道几日和晚知道不会有分别,她心中还是有那样的希冀。   宫人碧玺侍奉她多年,对她的脾气也了解,再要顺着娘娘往下说,那她肯定在先帝这儿转不出去了,便将话题引到了定北王身上:“娘娘,您将王爷当年的事告诉王妃和侧妃,王爷知晓可是会不悦。”   舒云茵坐了下身子,又缓缓靠到了床背上,情绪淡去,语气也跟着随意:“他既安排王妃和侧妃前来,又没有事先派人来告知,就该做好那样的准备。”   那点宫中旧事,知道的人也不少,但因久远,温侧妃又是普通人家出生的,她要不说点什么,难道等他自己开口?   “本宫是在帮他。”   “王爷对那温侧妃十分的宠爱。”   舒云茵摇了摇头,又何止是宠爱,她倒是想能有个人在他身边,真心实意的待他,就如当初沫儿姐姐待先帝那样,如今有个能让他卸下心防的,她自然要帮这个忙。   “否则本宫何必说那些。”   碧玺知道娘娘素来是有主见的,瞧着虽柔弱,性子却也是有些拧的:“今早宫里派人送了两箱东西来,其中一箱是给小王爷的衣服,应该是让针工局那儿做的,另外一箱是一些补药。”   “可答谢了?”   “答谢了,李公公还说,太后娘娘盼着娘娘身体早日康复,好入宫与她聊聊天。”   舒云茵望向睡着了的儿子,轻轻拍着小被子哄着,吩咐道:“你带人先将库房收拾出来,挑几样好的,回礼到宫里去。”   “娘娘,那该说些什么?”   “哭灵那几日她不是险些累晕过去,还卧床了一日,就让她补补身子。”舒云茵的手一顿,猛地想到了什么,“那几日她服的是什么药?”   见娘娘的神情忽然凝重,碧玺即刻回话:“奴婢这就去查。”   ……   这厢回到王府的温如意,在看到桌上摆着的匣子时,才有些歇下去的情绪,又翻了上来。   豆蔻还很高兴的在旁道:“这是王爷叫林管事一早送来的,听林管事说,是用采来的大块水晶雕的,这样的成色宫里都不多见,小小的一尊真是好看。”   匣子内放着四只惟妙惟肖的水晶兔子,摆着不一样的姿势,十分的可爱。   和摇钱树不一样的是,这四只兔子很小,四只放在手心里都能捧住,但即便是小,其价值却超过了摇钱树,温如意对此没有研究也分辨得出好坏。   温如意心头涌起一股莫名来,原身就是属兔子的。   “是挺好看的。”出口的话干巴巴的,温如意转头,“还说了什么?”   “别的林管事没说,脂如嫣的事说是要等娘娘您回来与您亲自说,奴婢也不明白这些,就让林管事明早再来。”豆蔻感慨,“王爷待您真好啊。”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豆蔻,王爷对别人有这样吗?”   完全没想到自家主子这么问的缘由只是想对比一下确认自己并不特殊,豆蔻还特别善解人意道:“娘娘,奴婢在府里侍奉这么多年,可没见王爷待谁如此,琢园那儿还摆了些娘娘用的,苏嬷嬷都没送回来,这可是谁都不曾有的。”   “……”她就是特殊的那个。   温如意又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咚咚咚的跳,平静不下来。   那种感觉很陌生,从中又透着些熟悉感,好像是许多年前经历过的,时间久远后,埋在了尘土底下。   “娘娘,王爷来了。”   耳畔传来豆蔻的提醒声,温如意猛地震醒,抬头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厉其琛就站在门口,挺拔高大的身体矗立在那儿,让她的眼中只能是他。   厉其琛走进来,温如意缓缓起身,手还扶着桌子,用了几分力道握紧,轻嗫:“王爷。”   “不舒服?”厉其琛眼中,她脸颊微红,眼神又有些散,反应略显迟钝,像是走神又像是身体不舒服人提不起精神来的模样,便抬起手,朝她脸颊贴去。   手背碰到脸蛋,是有些烫。   这动作不对劲,这动作不对劲,这动作不对劲!   心中的小人儿们集体叫嚣着,温如意挥舞了大锤一通乱扫,终于清静了,她镇定下来,让豆蔻看茶,笑着道:“屋里有些热,王爷今天回来的早。”   厉其琛嗯了声:“赵王府如何?”   “赵王府内尚未收拾妥当,侍奉的人也不多,王妃与妾身去了后,太妃娘娘看起来还不错,但妾身觉得,娘娘的身子还欠一些,怕是得再修养一阵子才行。”   “还说了些什么?”   “……”温如意一口气提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开口,半响,她温吞着,“娘娘没有提及先帝,不过似是心中依旧有念想。”   厉其琛放下杯子,忽然道:“宫里若是来请,你与王妃一同去。”   温如意点点头:“是。”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到门口,温如意跟着送他到了屋外,待他走远了后重重松了口气,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她都没发觉自己脸烫。   半响,温如意转头问从外面回来的绿芽:“王爷回琢园了?”   “王爷出府去了。”绿芽一五一十禀报,“王爷来过这儿后直接出府了,刚刚林管事还差人将东西送去琢园,说是王爷回来时在赵王府落脚,带回来的。”   难怪他刚刚看她的眼神,总像是反复在问: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温如意倏地放下手,不对啊,马车上的东西就算是要紧的,经过王府时放下不就好了,更何况他都去过赵王府了,特意来一趟小庭院总不是为了问她太妃的事。   也不像是专程来看她的啊……      ☆、097.道高一丈      这个问题, 温如意没像之前那样来的坦荡, 缘由是她心中不断在冒出些从没有过的念头, 导致她想抛到脑后去都不能,总是自己长脚跑回来, 在她脑海中绕啊绕的。   于是, 温如意失眠了。   这对她而言是不常有的事,温如意最后躺不住,干脆起身, 到屋外看月亮。   恰逢月中,月儿圆圆悬在空中, 浮云略过,似是掩了一层薄纱, 带着些神秘, 叫人禁不住多看一会儿。   屋外的景致比屋内来的美,四月里夜风和煦,月圆之夜天又衬的有些光亮,一阵风吹来,温如意更清醒了, 干脆叫豆蔻在院子里摆上桌椅, 取了一壶去年酿下桂花酒, 添上几碟糕点,坐在了院子里赏月。   豆蔻进屋取了一身衣裳给她披上:“夜里露水深,娘娘可别着凉了。”   温如意捏着小杯盏,闻了闻酒香, 望着好似近在咫尺了的明月,笑道:“豆蔻你知道吗,在有些地方可看不到这么美的月亮。”   “这有什么看不到的,娘娘您想看,乡里间的还要美呢。”在豆蔻看来,京都城内的月色还不如乡下来的更好看。   “霓虹灯闪耀,街上车水马龙,整个城市散发出来的光能将星光和月色都覆盖,而且那天经常是雾蒙蒙的,你说的月色,在我那儿看不到。”   “娘娘也是京都城人氏啊。”   温如意晃了下酒杯,抿下一口,唇齿间留了香气,后而是酒酿的醇厚,不呛,微甜,让人的心情很是愉悦:“现在是,以前不是……”   豆蔻不知道温家人祖籍何处,便迎合着问了一句,温如意想了下:“南方人,沿海的,小的时候我在乡下的姥姥家生活过几年,入夏以后啊,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去码头上等捕鱼回来的船,那会儿天已经灰蒙蒙的,草丛里多的是蚊子,我就拿一个小盆,抹上肥皂沫儿,去兜那些蚊子,那时我觉得兜光了晚上就不会被咬。”   没听明白肥皂是什么,豆蔻给她添了一杯酒:“京都城往通州走,最快也得大半个月,到海边还得五六日呢,奴婢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   温如意一下便来了兴致,扭头看她,披着的衣服落到肩下了也没在意,笑眯眯介绍起来:“那你可知道这大卫之外,最远的地方到哪里?”   豆蔻摇摇头,最远不就是昶州,再往外可不是大卫了,那些地方近年来也不太平,再远一些豆蔻就不知道了:“是哪儿?”   温如意收回视线,支起下巴看着半空:“或许就是一大片海,或许是和这儿一样的地方,还有可能是冰天雪地,或是四季炎炎,这世界究竟有多大,你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的。”   “为何走不到尽头?”   “因为地球是远的啊,理论上说,你朝一个方向走,最终还是会回到原地。”   厉其琛眼底,只穿着单衣的她,姿态宜人的靠在桌旁,神情甚是享受。   披着的外套已经掉落下肩膀,单衣的领子敞的有些大,露了一片光洁的玉颈,垂坠的耳环与它的主人一样慵懒,贴在玉颈上,一动不动。   她应该是喝了有半壶多,脸颊微红,眼神里泛了些茫然,看来是有些醉了。   过了许久,不见豆蔻说话的温如意转过身,只见豆蔻脸色微恙:“怎么了?”   早就想出声的豆蔻,忙小声道:“娘娘,王爷来了。”   在哪儿呢?   温如意朝另一边扭去,终于看到了厉其琛,他在她背后的位置,负手而立。   月光静泄,衬的他尤为挺拔英俊,温如意看了他好一会儿,手撑着椅子起身,朝着他走过去,几步后站到了他的面前,福了福身,酒杯还在手里呢,就这么仰头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今晚,特别帅。   厉其琛抬手,轻抹了下她嘴角:“为什么不睡?”   这动作太过于自然,自然到两个人都没意识到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温如意抿了抿嘴唇,觉得他的手有些烫:“睡不着。”   “喝了多少?”   “有一壶了。”温如意扭头看桌子上摆着的酒壶,继而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喝醉,便看着他问,“之前我喝了多少醉的?”   温如意对去莞城那回的“出师未捷身先死”耿耿于怀,几倍果酒就能将她灌倒,实在是有辱她当年的名声。   厉其琛没说具体,只道了句:“有长进。”   温如意盯了他一会儿,嘴角微扬,那当然,她这半年里经常有练酒量的。   厉其琛眼底露了笑意:“不妨试试。”   试就试,温如意仰起下巴,只不过撑不足三秒她就怂了,不行,她只是喝得多又没醉,和他拼酒肯定输啊,温如意拿得起放得下,转过身就想回屋去。   只是才迈了一步就被他给拉回来了,温如意撞进他怀里,迎面是更加浓郁的酒味袭来,原来他也喝酒了。   适才站的有些距离,她自己还拿着酒杯没能闻出来,如今贴着他,衣袖间充斥的,是一股呛人的酒味,他喝了不少。   厉其琛低头看她:“想去哪儿?”   “我……”太近了,撞入他眼底的深渊,温如意忽然嘘声。   “酒可美味?”   手中的酒杯被他取走,温如意轻轻握拳,挪不开视线,喉咙微动着,这会儿,怕是他比较美味啊。   厉其琛将桂花酒一口饮下,温如意便盯着他的嘴角,往下是喉咙,只要他咽下,那儿便会鼓动,但看着看着,没看到它鼓动,温如意自己先想下咽了。   “想喝?”   温如意倏地抬起头,他的脸庞已经近了,再而便是炙热下,柔软相交间,熟悉中又夹了浓烈的桂花酒味,萦绕开来。   太猛烈了,温如意下意识想退,他快一步桎梏了她的腰身,明明看着心情还不错,却是来势汹汹,让她片刻都不能思考,直接堕入到混沌中去。   好不容易有喘息时间,温如意的脑海里,回想起的却是白天太妃所说的话,这一想,她更是无力抵御。   不知道过了多久,桎梏着她的力道轻了些,他松开,似是意犹未尽,轻啄了下她的嘴唇,空气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胸口起伏着,似是克制,温如意有些腿软,只能扶着他的手臂,终于得以看清楚他的脸,可这一眼,连带白天里那些心神不宁的感觉,令她越发心慌,他的眼神竟看着有些温柔!   温如意觉得自己早就过了小年轻恋爱的年纪,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对她而言可以说有些陌生了,或者说,她也没想过自己还能遭遇那样的事。   她知道他喜欢她,要不然哪能这么惯着,可喜欢之上的,温如意会怕。   说起来就会是一个比较可笑的比量,如果一个男人对你的感情只是止步在喜欢,那么你还能游刃有余和他在一块儿,压力没那么大,也不会有负累感,抽身容易,大家好聚好散,因为她本来就没想能够长久在一起,喜欢的新鲜度维持不了很长时间。   可若对方在你这儿投注的是比喜欢更多的,那就说不准了,就像是做练习题,你随便做做和你认真去做又是两码事,前后者花下去的时间精力皆不同,而所想要得到的最终结果也不同。   这时,你若不能给予回报,便会感觉有所亏欠。   更为让她害怕的是这亏欠背后,时间长了,你会想要弥补,会离不开,最后会沦陷……   这不是温如意要的结果。   “不管你从哪里来,你都逃不走。”   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温如意回了神,四目相对,他的眼底,尽是对自己数次想要逃走的掌握,但他第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他知道她不是温如意?   温如意还来不及细想很多,当下的心理,这哪能不走,当然要走!   可好像是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厉其琛嘴角微勾,垂头在她耳畔轻轻道:“你是侧妃。”   温如意一怔,很快想到了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你是侧妃,你若逃走,但凡与她有关的人,包括小庭院上下,都要遭罪。   酒壮怂人胆,温如意又是不肯服输的性子,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厉其琛却是坦然的很,就这么看着她,完全不认为自己是在要挟,好似在说,你不逃不就没事了。   混蛋!   温如意挣脱他的手,转过身三两步迈上台阶,走进屋后,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   这一声过后,整个院子安静了下来,安静到有些可怕。   娘娘把王爷关在了屋外!   站在外面的豆蔻吓得不轻,守在走廊里绿芽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两个丫鬟一脸菜色,只觉得下一刻王爷动怒时,自己都要玩完。   豆蔻也不敢去看王爷的反应,许久过去,厉其琛站在那儿,挺拔的身姿,尤是从容。   他脸上神情未变,眼神微闪,没有动怒,似还有笑意。   恼羞成怒,看来这次她是没辙了。   ……   温如意关上门后就后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把厉其琛关在外面,要知道惹恼了他,自己猫妖转世都不够。   可要她再打开门去,她却是不肯,刀子架脖子都不肯。   温如意在生气,但这气对她而言又有些莫名其妙,理智上说,厉其琛会想办法阻拦这很正常,他那脾气,将自己关在屋里四面锁牢那都是有可能的,她首先的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想办法圆过去,也不是第一回蒙他了,信手拈来的事,可她现在的情绪里,就是生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传来豆蔻微颤的声音:“娘娘,王,王爷走了。”   温如意背靠着门挪开身子,双手扶上去时才察觉有些抖,将门拉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去,除了豆蔻和绿芽没别人了,温如意这才将门打开,看着两个快哭了的丫鬟:“回琢园了?”   豆蔻摇摇头:“云束来请王爷,出府了。”   这么晚了还出府,难道又出什么事了?温如意让她们进来,见绿芽眼眶红着,失笑:“怎么还哭了。”   绿芽抬头看她,委屈着瘪了瘪嘴,娘娘还有心情笑,有的哭算好了,她险些以为自己今后哭的机会都要没了。   豆蔻嘴巴微张,温如意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还没有人敢这么对王爷是不是。”   “王爷再宠着娘娘您,您也不能这样啊。”豆蔻刚才惊了一身的冷汗,到现在都没收回去,在她看来,娘娘的反应太过了。   “我这不是喝多了么。”要不是那一壶酒,她今天哪来那么多特别的想法,险些被美色所误,又壮了胆甩门,到现在为止,心中还一团乱。   但对上豆蔻的目光,温如意又有些心虚,半响,豆蔻长叹了口气:“天色不早,外边凉,娘娘您该歇息了。”   温如意这会儿显得特别乖巧,真像是喝多了,躺下后眯上眼很快就睡着了,连个梦都没做。   ……   第二天温如意醒来时得知,昨夜京都城里没出事,厉其琛是出城去了,也不远,就去了焦庄,两天来回。   府里并没有说起昨天王爷回来的事,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去过芷园请安后,到了下午,正想再补上一觉,宫里来人,太后有请,定北王妃和两位侧妃入宫。   搅了午睡,温如意在马车中小憩片刻,入宫时打起精神,时隔些许日子,春意盎然下,皇宫中也多了些生气。   温如意和宫里的人没有太大的接触,非要说有过交集,那就是如今的舒太妃,所以在入宫之后,她就只跟在王妃身后,话都没多说一句。   可似乎这位年轻的太后娘娘,对她很感兴趣。   对上陆晼莹的视线,温如意端着半个时辰都没变的笑脸,第二次回答:“回太后娘娘的话,妾身才疏学浅,只是个巷间小妇,那些事不过是占了个名头,其实都是王爷派人操持的。”   陆晼莹放下杯盏,笑着夸道:“温侧妃无需谦虚,哀家虽许久不曾出宫,宫外的事也听说一些,你那脂如嫣如今开的好,夫人们都喜欢,哀家倒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法子叫她们这般赞不绝口。”   “妾身听管事说起,是王爷从西州那儿请来的师傅所制,也是她教导了铺子里的小娘子,不过让妾身说,也说不清楚。”温如意脸上一抹赧然,很是不好意思,“太后娘娘若是想试试,妾室回去禀报过王爷,请那师傅入宫可好?”   陆晼莹看了她一会儿,视线在半空中与那吴侧妃的交错而过,笑意微敛:“温侧妃不会么?”   这会儿要还没听出来她的意思,那温如意白搭那么多年的演艺经历了,她要是说会,岂不是像之前做豆花那样,又要让她来一回,可太后的脸怎么能随便摸,再者,她从前就觉得这个太后娘娘对王府的事关心过了头,如今反复问,更像是找茬。   温如意点点头,越发觉得不好意思,提起帕子掩了下情绪,羞愧承认:“妾身受之有愧。”   陆晼莹眸色微沉,须臾,颔了颔首,端起杯子,却只是在手中放了一会儿没有喝,过了会儿又放下,差人将东西端上来给她们挑看。   她这样的动作看的温如意心生疑惑,一杯茶来回换了三回,一口没喝,不喝茶喝水就好了,这么端着装样子又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再过一周左右,凉子的折腾生活就应该可以结束了,这几天陪婆婆去第二次手术,我还是会尽力在上午十点更新,大家说节奏慢,其实凉子自己也很不习惯3000字的更新,字数太少,内容写不完很难受,一个情节卡在那儿需要两三天才写完,别说你们追的人,就是我自己写都觉得慢,一下看六千以上才爽啊,o(╥﹏╥)o,还是要为这阵子的不定时抱歉。 现在开春了,冷热不定,大家注意保暖,不要生病,特别难好……   ☆、098.端倪   心中有疑惑了, 总会时不时注意一些细节, 例如那杯只那在手中, 未曾见她喝过的茶,还有那两个搀扶的小心谨慎的宫女。   太后邀请她们去花园里散步, 这时已经走下台阶了, 两个宫女依旧搀扶着,恰巧是前面有一块石头稍有些突出,才要松手的两个宫女又很快搀扶住了她, 下意识的动作,让温如意觉得太后的身体非常的需要保护。   可看面色, 又不像是哪里不舒服的样子,上下台阶需扶着, 平地也如此未免夸张, 就那一块根本绊不到。   视线朝她们身后跟着的一群宫人看去,温如意压下那疑惑,或许就是需要这么大的阵仗,才能够彰显出她太后的尊贵,在这皇宫之中, 如今皇上年幼, 太皇太后又退居了, 可不就是皇太后最尊贵。   正想时,她们到了已经备妥的凉亭,恰好能容纳四五人,刚斟下的茶还热着, 温如意又看到太后执着杯子不喝,过了会儿,身侧的宫女替她换了一杯水。   陆晼莹示意宫女将点心重新换下:“这是开春新制的桃花露,你们尝尝。”   穆苓鸢拿起来尝了口,笑眯眯夸道:“果真是御厨的手艺呢。”温如意和吴媚儿也尝了块,余下那些放在那儿便无人去动。   “哀家记得定北王府内的厨子也是宫里派去的,改日哀家再派两个人过去。”陆晼莹看向她们,笑的和气,“你们王爷素来挑食,旁的怕是吃不惯。”   “太后娘娘说的是,之前王府里那御厨告假回乡探亲,那几月里,王爷的胃口就不甚好。”吴媚儿恨不得能到太后身旁去巴结,碍着身份,便朝前坐了几分,笑着恭维,“若是能有两个在,便也能交差上。”   陆晼莹失笑:“你这么说,倒是让哀家想起以前,那时先帝还是太子,王爷尚且年幼,到陆侯府参宴,当时下厨的师傅中一位来自宫中,一位是外面请的,手艺也不俗,便是如此,那时王爷就能挑的出来。”   说起这个,似是有讲不完的话,温如意捏着帕子,脸上噙着笑意,心中腹诽:这得多熟络啊,挑食都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同是姓厉,两姐弟的关系。   说罢,陆晼莹又意味深长的添了一句:“定北王的眼光高,能被他看上的,必然不俗。”   凉亭内短暂安静,外面传来了追喊的声音,转眼,一个小身影朝凉亭这边冲跑过来,眼看着经过了凉亭就要跑去另一边了,守在外面的宫女及时的将人拦了下来,这才看清楚,是个三四岁年纪的小男孩,生的粉雕玉琢,衣着华贵,头戴的帽沿上还镶嵌了宝石,身份不俗。   小男孩挣扎了几下都没挣扎开,恼怒了,抬手就往那宫女脸上挠去,宫女没能防住,脸颊到脖子那儿顿时出现了几道红痕。   这时那边追过来的几个宫人赶到了,为首的应该是养娘,连忙将小男孩从宫女手中拉了过来,话说的又急又喘:“殿下,您可不能再跑了。”   “我不要认字,我不要认字。”到了养娘怀里,小男孩依旧是挣扎闹腾,大声叫喊。   “靖祺。”   亭子内传来叫喊,养娘转过身看,这才注意到了凉亭内的人,她脸上一惊,急急拉着小男孩下跪:“殿下,是太后娘娘。”   厉靖祺这才有些安静,在养娘的拉扯下跪了下来,神情不太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行了礼,鞠着小手:“儿臣拜见母后。”   陆晼莹摆手:“起来罢,匆匆忙忙的,你是要跑去做什么?”   不等养娘回答,厉靖祺站起来后便道:“母后,我不想认字,我不要李太傅给我上课。”   陆晼莹笑道:“你不想认字想做什么?”   “我想抓蛐蛐。”   这五个字说的特别洪亮,小胸膛挺在那儿,别有一番志气,叫人看的逗趣,厉靖祺还不忘记补充:“我要抓最厉害的蛐蛐,这样他们就斗不过我了。”   厉靖祺口中的他们,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几个亲贵孩子,这么大的孩子都还想着玩,迷上了什么就钻在里面了,厉靖祺知道了以后也跟着一块儿玩。   这一玩,才刚开始启蒙的他什么都学不进去了,让他定下心来坐一刻钟都坐不住,这不,今天午睡过后李太傅过来,才抽身的功夫,他就将桌上的墨给打翻了,自己跑出来说要趁着天气好找蛐蛐,到时候和他们几个一起斗。   养娘她们一路追过来,就到了这儿。   陆晼莹饶有兴致的问他:“斗蛐蛐好玩吗?”   厉靖祺兴奋的很:“好玩,可好玩了。”   一旁的养娘听了这番话却是急了,低声道:“殿下,李太傅这才刚来,您不能……”   “我就不,我就不,我就不!”   厉靖祺一甩手,眼看着是要闹了,陆晼莹开口道:“既然他不想学,今天下午就算了。”   “可是……”养娘动了下嘴,满脸的为难,李太傅是娘娘好不容易为小殿下求来的,要再这么荒废下去,李太傅不肯教了怎么办。   “你现在就是将他绑了去,他也学不进去。”陆晼莹随后叫了两个宫女,陪厉靖祺去抓蛐蛐,话也说得好听,“今天可以不学,但明日可不许如此了,知道吗?”   厉靖祺点点头,看着乖巧,可谁都看得出他这是在敷衍,心思早就跑草丛中去了,迫不及待要去抓,谁还管明天不明天的呢,得了太后应允后,直接挣脱了养娘的手,往前边的花坛跑去。   养娘有苦难说,只得追过去。   温如意望向那处,一群人跟着个皇子在抓蛐蛐,若是先帝还在世,这种情况肯定是不会发生的。   在大卫,三岁启蒙,五岁去学堂,聪明的十五六参加应试,在皇家,启蒙的年纪只会早不会晚,对于三皇子而言,其实已经迟了许多,但太后不会着急,又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真正会着急的是三皇子的生母赵太妃,可她如今还在皇陵守着,没法回宫,自从去年赵家倒台后,三皇子母子的日子便很不好过,以至于先帝过世之后,没有庇护的赵太妃,被太后一个理由送去了皇陵。   温如意心里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就觉得闷闷的,赵家倒台,最后两个儿子还是厉其琛抓的,这样的情况下,半分外祖之力都没有的三皇子和皇位本就无缘,根本无需担心,先帝驾崩前却只安顿了舒太妃母子。   “等赵太妃回来,自会教导,哀家也不好多言。”   耳畔传来太后的声音,温如意她们笑了笑没说话,在她看来,三四岁的孩子正是定性时,都不要很久,这么纵容上几年,什么都落下了,基本废了,而赵太妃被送去皇陵,起码是要三年。   凉亭内的氛围被刚刚出现的三皇子打断了一阵,不知要从哪里起头,于是便下了亭子在花园里散步,走着走着,温如意陪穆苓鸢在池塘边喂鱼,吴媚儿陪着陆晼莹,到了不远处的廊下。   这距离,正好是能看清池塘边的情形。   吴媚儿早就是迫不及待,面上克制着,语气有些急促:“娘娘……”   陆晼莹望着温如意的背影,看她在替穆苓鸢卷衣袖的样子,再看穆苓鸢对她的亲近程度,笑意敛下:“你说的没错,这个温侧妃是不简单。”   过去倒是小瞧了这个看起来空有美貌的市井小妇,诸多的救人巧合加起来,再算上王妃对她的亲近,这人的心思可沉的人,笼络起人来也有一套。   “太后娘娘,王妃年纪小,受了她的蒙蔽,长此以往下去,这王府还不知道谁做主了。”为了填平那些账,她自己出了好大一笔银子,如今她在府上根本说不上话,王爷不来香园,王妃又不相信她,那她和乔语兰她们有什么分别。   “定北王府的事,哀家不能多插手。”陆晼莹转头看她,眼底的不喜一闪而过,“你和温侧妃平起平坐,被她压了一筹,也是因为王爷对她的宠爱多过于你。”   “娘娘,那妾身该怎么办?”   陆晼莹的视线往下扫去,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很快又看向不远处的穆苓鸢,声音幽幽:“王妃年幼,等她生下嫡子,还得三四年,在这期间就是你的机会,哀家会帮你,在那温如意之前生下孩子。”   年华老去,再多的宠爱也都是过眼云烟,没有什么是比孩子更能巩固地位的,貌美又如何,还能给别的么。   吴媚儿心头一喜,张口试探:“那温如意……”   对上陆晼莹的视线后,吴媚儿心中一颤,低头道:“妾身明白了。”   “天色不早,你们该去景安宫请安了,过几日哀家会派人去定北王府,你……”   “娘娘放心,今日之事,妾身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陆晼莹嘴角微扬,感觉胃里略有异样,抬了抬下巴,身旁的宫女忙扶住她,转过身往主殿的方向走去。   ……   皇太后只差人告知了一声就回去休息了,温如意跟着穆苓鸢去过景安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出宫时已是傍晚。   在王府门口遇到了前来拜访的金怡,已经等候多时。   ☆、99.二重身份   将金怡请到小庭院, 才坐下, 金怡便迫不及待与她分享了好消息, 她定亲了。   温如意看着她脸上掩不住的笑意,便替她高兴:“你这是挑到中意的人了。”   “也不算意中人了。”刚刚还爽朗脾气的金怡, 忽然就扭捏了起来, “他也就是个书生,在他爹的铺子里做账房先生,平日里碎碎叨叨, 比我娘都还会念。”   温如意大笑,这还不算意中人啊, 满脸上下写的都是这意思了,不禁调侃:“哎我记得谁说的, 不喜欢瘦弱的, 俗话说文质书生,怕也是个瘦弱的吧?”   金怡红俏着脸道:“白净是白净,瘦弱倒不至于,和我大哥一样高呢,我看到他帮他家铺子里抬货, 那么一大袋子抗肩上也不带喘的。”   “哟, 不带喘呢, 那的确是不瘦弱。”温如意点点头,脸上的揶揄味儿浓厚。   金怡轻挤了她一下:“行了啊你。”   “还不许说了?”温如意也不怕她生气,自个儿来报喜呢,“我说怎么派人给你送信三回才得两回讯, 终身大事是要紧的,日子定在何时?”   金怡捧了下脸颊,亏的她胆儿大,什么都敢说,换做别人早就羞红死了:“九月里。”   “不到半年了啊。”   “所以这些天我都出不了门,我娘拉着我挑选嫁衣的布,还有些绣活,他娘过世的早,爹又没有续弦,家中没个主母,都是他姑姑偶尔来帮衬下,我去过一趟,可乱的很,我娘让我多绣些东西备着。”   温如意抿嘴笑着听她说,末了点评道:“嗯~有点当家主母的样子了。”   “你还说呢,我绣活没你做的好。”   就怕她接下来的话是让自己指点她,温如意赶紧岔开了话题:“还要准备别的不?若是实在收拾不过来,我看不如请个老妈子回来,铺子里那么忙,你要偶尔在前头帮衬一下,后院也忙不过来。”   “这事儿我娘也提过,等成了亲再说。”金怡伸手和她掰扯出这些事来,末了才道,“所以啊,你让我打听的事,我这会儿才打听到,都让这些事儿忙的。”   “那事儿也不打紧,自然是你的亲事更重要。”   “我让我打听去南街打听了,陈小婉他大哥,的确是烂赌,在她爹娘过世之后,将家里输了个底朝天,最后还把陈小婉输给了赌坊。”金怡口快,三言两语就把事儿说了清楚,“这事儿许多人都知道,正巧是定北王爷经过,陈小婉从赌坊里跑出来的时候撞上了,就买了下来。”   温如意点点头,这事儿上的说法肯定不会有出入,陈小婉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可有她大哥的踪影?”   “怪就怪在这儿。”金怡的声音低了许多,“那日之后南街那儿就没再见过她大哥,不应该啊,按我大哥说的,烂赌成那样,就算是没的输了,他也戒不掉这赌瘾,可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没能打听到,看样子也不像是离开京都城,那月份里,也不能冻死在街头啊。”   温如意淡淡道:“应该是死了。”   陈小婉进府三年,两年前成了妾室,对她大哥的踪迹也是一无所知,说起来便是怕他再纠缠,可从另外一方面去理解,以她大哥的为人,知道她在定北王府,肯定是会缠上来的,三年来没声没息的,再综合金怡的话,也就只有死了这一个可能。   “大哥打听过了,赌坊里没人对他动手。”人死了对赌坊可没好处,活着才能要债。   比起突然死亡这种发生率比较低的可能,温如意更倾向于是因为陈小婉的大哥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为了避免他透露更多,直接让他闭嘴来的比较彻底。   与厉其琛在赌坊外相遇怕就是一个局了,进府之后源源不断往外送王府的消息,就是不知她到底是谁派来的,陆家的可能性大一点,但不排除别人。   见温如意沉思,金怡有些好奇:“对了,你叫我打听这个,可是出了什么事?”   温如意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就是想知道她大哥是不是还活着。”   “按你这么说,肯定是没影了,陈小婉也是,都在京都城里,东巷和南街也不远,这些年不见她回来,我去南街那几回都没碰见她们,也不知道住在哪儿。”金怡噘嘴,好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她来定北王府好几趟,也从没见过她。   都成特务了还找什么,她身上也没有什么可用的信息,温如意就在王府里,想要知道王爷的事,找她不是更便利,何必旁敲侧击的从金怡嘴里套话。   温如意笑了笑:“长大了,关系疏远很正常,又很多年不联系。”   “不说她了,你一直没回温家吧?”   “嗯,没回去过。”   “我听说你嫂子将那豆腐摊儿给盘下来了,往后也不用给租金,自己做掌柜。”   金怡说起来的语气有些不屑,不用想也知道盘铺子的银子是哪儿来的。   温如意一怔,这事儿她确实是不知,这阵子忙铺子的事,也有些日子没见两个小侄子了:“那些银子不够吧,那间铺子虽小,位置却不错,少说也得二百多两。”而定北王府当时给温家下的聘可只有一百两银子,上哪儿再变出另外一百两来。   “怕是早就攒下的,不舍得给你花罢了,这一年年的,手头上哪里没银子。”说到这儿金怡又气不打一处来,“就你还觉得家里没银子,进王府时自己什么都没添,你是不知道她在外头说什么,给你寻了这么好的人家都不念着家里,忘恩负义呢。”   温如意没作声,温家到底有没有攒下银子她还是知道的,若真有个百两银子在手上,早就送阿实去千鹤书院了,就算是不送,以王氏那精明性子,她进王府后,有了王府给的那一百两,也早就把铺子盘下了,作何要等上大半年,白白浪费了租金。   想到此,温如意嘱咐她:“你若是空着,替我注意些温家,看看我嫂子平日里与谁接触了。”   “没问题。”如意的事她都是义不容辞的,“我嫂嫂有了身孕,要收些鸡蛋,我替我娘去,正好打听。”   “你大嫂有身孕了?太好了!”温如意对金怡的嫂子略有些印象,是个温和的人,就是成亲几年一直没什么动静。   温如意转头让豆蔻取些小玩样来,推给金怡:“来不及准备,近日出府也不便,你替我拿这去打一副金锁送给你嫂子,就当是我的贺礼。”   “成。”金怡也没推脱客气,“等会儿回去还得去铺子里称些老姜,好不容易怀上,我娘和我大哥都紧张着,为了怕误喝了茶,罐子都给收了,叫我带些老姜回去煮姜茶给她止吐,这半月里害喜的严重,吃什么都不行。”   温如意脑海中骤然闪过些念头,看着金怡:“有了身子的人不能喝茶?”   “头三月是不能碰的,后头也不宜饮浓茶,里头门道多的很,等你有了身孕就知道了,府里侍奉的肯定比我们细致。”金怡絮絮叨叨的,又从这儿说道温如意上边,万事没有孩子实际,王爷再宠她,等她年纪大了,还是得仰仗孩子多一些。   温如意想的却都是今天在宫里的情形,太后也是光拿杯子不喝茶,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次都不动,最后在亭子内换了温水才喝,若不是有什么内情,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喝的茶有毒太后才不动的。   喝水不喝茶,小心翼翼搀扶……   稳如意轻轻摇了摇头,一定是她想太多,这怎么可能呢,兴许就是身体不舒服,先帝殡天半个月,身体上尚未转圜过来也是极有可能。   ……   送走金怡时已经天黑了,王爷不在府上,定北王府上下格外的安静。   温如意早早洗漱歇下,之后几日都在铺子里忙碌,因为国丧,铺子里的生意比之前少了些,温如意便给其中几个小娘子放了假,每人三日,四五个一起,轮着休息,回家住几日陪陪家里人。   听到这消息大家都很高兴,轮到的去收拾东西,没轮到的盼着过几天自己能回去,唯有阿荷姐妹俩,对此没什么兴趣,镇上的屋子早就抵债了,如今她们身契在铺子里,也不用回家。   “不回去也可以休息三日,正轮到你呢,若是闲着无聊你就带你妹妹去城里走走。”温如意往账本上勾了一笔,抬头看她们,笑眯眯道,“添些衣物首饰。”   阿荷看了妹妹一眼:“掌柜的,我还是留下来吧,万一忙不过来。”   “我看到你的簿子了,这几天正好没客人。”温如意放下笔,看着姐妹俩,收了些笑意正色道,“阿荷,你虽是我买下的,但你与别人是一样的,她们有的你也都有,所以不必太苛求自己,你若想为你爹守满三年,带阿月去庙里祈个福也好。”   姐妹俩对看了眼,迟疑片刻,阿荷点点头:“那我们去一趟开善寺。”   “这才对。”温如意看着她们出去,身子往后靠去,眯眼上休憩了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守在外面的豆蔻进来禀报:“娘娘,杨夫人到访。”   温如意睁开眼,杨夫人是阿荷的客人,但刚刚簿子上没写她今天要来啊:“找阿荷的?”   “不是,找娘娘您的。”   除了客人身份之外,温如意和这位杨夫人并不熟悉,让豆蔻请她到内厢,才走进去,那位杨夫人像是要做多么要紧的事,起身便要来拉温如意的手,神情急切:“温侧妃,我有件事想要向你打听。”   温如意请她坐下:“杨夫人先请坐,有什么事慢慢说。”   “我是想向你打听你铺子里阿荷姑娘的事。”杨夫人坐下后喝了一口茶,组织了下语言后又道,“你是不知,我来了许多趟,总觉得看她有些眼熟。”   温如意微怔,虽说和客人不熟悉,她们的身份却还是很清楚,杨夫人嫁给刑部侍郎多年,是原萧劲侯府的嫡小姐,这身份摆出来,不论哪一条都与阿荷扯不上关系啊。   让豆蔻倒了茶后,温如意和声问:“您是要打听什么?”      ☆、100.助攻小媳妇   “阿荷是哪里人, 爹娘可都健在?”杨夫人捧起杯子喝了一口, 大约是觉得自己这么问有些突兀, 也有点不好意思,“这事儿说起来倒也有些奇, 我到脂如嫣来还是听许夫人说的, 来了之后就是阿荷姑娘接的我,初始呢只觉得这姑娘生的模样好,十分有眼缘, 可越瞧着越觉得像,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感觉, 就觉得眼熟。”   温如意没接话,抿嘴笑着看她, 觉得眼熟可以直接开口问阿荷, 特意来铺子里找她,这就感觉有些玄妙了,这种在外稍微打听下也能清楚的事,犯不着劳师动众。   屋内安静了几秒后,杨夫人见她不说话, 有些尴尬:“温侧妃, 可是不能说这些?”   温如意支起双手, 笑着直白又无辜:“杨夫人,阿荷是京都城外人氏,爹娘都已经过世了,如今与她妹妹相依为命, 这些我想您应该是知道的。”   “之前我是向阿荷打听过这些。”杨夫人捧了杯子,轻轻转着,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着多大的心理建设,看着温如意道,“她说爹娘已经不在人世,我也不好问的详细,但我听说阿荷的身契是在温侧妃你这儿的,就想向温侧妃打听下,阿荷爹娘的情况。”   阿荷爹娘的那些旧事,只存在于京都城的巷末中,一件闲事而已,还是十几年前的,要不是当初这姐妹俩卖身葬父都不会有人记起,更何况是那些官家府邸,对这样的事根本不感兴趣。   但要是真的想打听也不难,不是什么秘密,至于杨夫人有没有在私底下大肆打听,这就不得而知了。   对温如意而言,那些都还是其次,主要是杨夫人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让她觉得理由不太充分,看着眼熟觉得像就来打听,未免牵强。   于是温如意笑着婉拒:“杨夫人,这事儿恐怕太私人了,我虽是掌柜,也不好替她做主,不如这样,我派人把阿荷请过来,您当面问她可好?”   杨夫人面色一红,紧紧握着杯子,沉默了许久,看着温如意道,眼神微定:“不瞒你说,我是觉得阿荷与我大哥长得有些像。”   屋内焚着熏香的炉子烟雾袅袅,温如意轻轻抚着手上的镯子,脑海中将杨夫人这句话给过滤了遍,杨夫人的大哥,不就是萧劲侯府的侯爷?   除了这个之外,萧家应该有不少旁的兄弟才是,但不论说的是谁,两者之间,似乎都有些远呐。   “杨夫人您说的大哥?可是萧劲侯爷?”温如意停顿许久,还是拿捏着说了个最有可能是她口中“大哥”的人。   “是,就是萧劲侯爷。”杨夫人叹了口气,“温侧妃若是觉得这事儿荒唐不可信,也是应当,不过为了这事,我已足足费了几年的功夫,说来话长。”   温如意扬手,冲着她微微一笑,让豆蔻重新沏茶,叫人送了些点心进来:“杨夫人,说实在的,到现在其实我还是听不明白。”   “你听不明白也是应当,三年前我大哥与我说起那件事时,我也是不明白。”杨夫人摸着杯子边沿,问温如意,“阿荷的娘,可是风月楼里的花娘?”   温如意神情微顿,看来暗中是打听过不少事的。   见温如意不回答,杨夫人便知道她说的没有错,便道:“十几年前,我大哥很喜欢去风月楼。”   十几年前,萧劲侯爷还未承袭侯位,还是世子时,很喜欢去风月场所,而那些风月场所中,花娘们最喜欢的,也是这些年轻的公子,虽说都是服侍人的活儿,也得挑人不是,谁不喜欢年轻俊朗又有钱的,所以在当年,像萧劲侯爷这样的,很是受那些花娘的喜欢。   为人风流了,债就不少,免不了谁为他惦记为他忧的,杨夫人的口中,说出来的花娘就有五六位,其中有一半已经不在人世,余下的十几年过去也早就离开风月场所了,下落难寻。   温如意听出点意思来,偏是装着不懂:“杨夫人,这都十几年过去了,您找她们做什么?”   杨夫人看了温如意一会儿:“你可知道我大哥,一生无子。”   温如意点点头,京都城的八卦,说实在的她知道的还挺多,虽然从没见过萧劲侯爷,关于他无子的事倒听过一些,成亲十来年侯夫人一直无所出,后院也没动静,就领了个宗族内的孩子养在身边,五年前萧劲侯爷受了重伤下半身瘫痪,便将这孩子记到了他的名下,当是他的儿子,将来继承他的家业。   温如意清楚的记得当时她向厉其琛提起这件事时他所说的话,阿荷的娘被救时伤的有些严重,她爹不会对一个伤势未愈的人做什么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不养三个月,两个月也是需要的,这么算下去,阿荷的生父就不会是瘸子。   当时温如意就好奇过阿荷的生父会是谁,按着小说剧情中的套路,风月场所里出来的,指不定是哪家贵公子的孩子,若是真有人来认亲,阿荷翻身一变就是大家闺秀了。   只是想归想,温如意当时也没太在意,如今再听杨夫人说这番话,这生活,远远是要比小说来的更为精彩。   “大哥重伤后命是保住了,一双腿却就此废了,身体又每况愈下,三年前那回风寒险些夺了他的性命,之后他就找到了我,与我说起了十六年前事,说是亏欠了一个人,如果我能找到他们,将他们带回侯府,认祖归宗。”   虽然没有详说,杨夫人又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意思,当时也是高兴,大哥若是有孩子流落在外,能找回来那可是莫大的好事,但等杨夫人隔天想要去详细问时,得到的却是萧劲侯爷病发的消息,待几天后人救回来,已是口不能言,笔都握不住。   说起这个,杨夫人又追悔莫及:“是因为那天太晚了,大嫂催促要让大哥早点休息,我心想着第二天赶早过来也行,十几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也恰恰就是差了这一天的功夫,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暗中打听,将大哥十六年前有所接触的女子都打听了个遍,才打听到几位可能为大哥生下孩子的人,可这么多年了,她们早已不在京都城里。”   令杨夫人心生疑惑的是,这些当年与大哥关系亲密的花楼女子,离开的都很突然,其中还有几个完全不知踪影,算算时间,那会儿大哥才刚定下亲事,杨夫人有了些警惕,便将这些事做的更为低调,一面打听那些人的下落,一面还要想办法给大哥治病,三年过去,她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险些要放弃。   “即便是不能说话不能写字,你已经知道有五六人,起码能问出孩子的娘到底是谁。”只要是能看得见,将名字写下来,眼神示意也能知道不少消息啊,不至于像无头苍蝇那样。   杨夫人神情一顿,眼神中有怒意,闪过之后只道:“大哥大病之后,似乎不想让我再继续找下去。”   温如意隐隐想到了什么,看着杨夫人,最终还是没说。   “温侧妃,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求你到这份上,也不避讳这些,阿荷不是我第一个打听的孩子,之前算下来也有不少,但都不是,我之所以今日来向你询问,是因为我前几日打听到,阿荷的娘早年是风月楼的花娘。”   温如意心思一转:“看来杨夫人不是找我来打听阿荷的事。”   都已经知道阿荷的娘以往是风月楼的花娘,那对于她与阿荷的爹那段结识的往事,肯定也知道,怀揣着目的去想,难免怀疑阿荷的身份,再加上阿荷和萧劲侯爷生的有些相像,怎么着也能分析个六七分了,差的就是些证据。   那刚刚……岂不是在试探她,试探她到底会透露多少关于阿荷的事,打了一圈太极,见她不愿意透露,才说起萧劲侯爷。   杨夫人倒也没有否认,坦坦荡荡的看着温如意:“温侧妃,阿荷的身契,在您这儿。”   温如意嗯了声:“杨夫人是要买下她?”   杨夫人摇了摇头:“我是希望,温侧妃能将她留在您身边。”   有三个字呼之欲出,温如意笑了,便宜买卖:“杨夫人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保护她。”   “我没有说您一定会保护她。”杨夫人摇头,苦笑,“但我如今没有别的办法,我现在还不能证实她的身份,带她回侯府去,在这之前,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   屋内陷入长长的沉默,杨夫人没有说出口的,无非是那些侯门争斗,萧劲侯爷为什么多年无所出,为什么一夜之间变成了个不能动不能说的废人,她一个已经出嫁的姑小姐,对侯府的事有心无力,三年来暗中奔走,也不是全然能瞒得住的,中途已经遇到过几回阻挠,只不过都没摆上台面罢了,能遇到阿荷也是意料之外,而定北王府这个名头,是对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最好的保护,如果温侧妃肯。   温如意想了会儿:“十六年前,阿荷的娘因得罪了人从风月楼离开,还毁了容受了伤,这件事是不是侯夫人所为。”   杨夫人面露了异色,温如意将杯子一放,抬高了音量:“这么说吧,你查到的那五六人,遭遇是不是一样,失踪的那几个恐怕也已经不在人世。”   明人不说暗话,都到这份上了,杨夫人便是苦笑:“只是没有证据。”   有些事儿你明知是谁做的,可就是动她不得,还得一直防着。   温如意嘴角微扬,她还想起个事儿来,去莞城的时候,她听范大人提起过这个萧劲侯爷,私事不说,公事上算个人物,过去在朝中说得上话,认识的人也不少,厉其琛当时的口吻,似乎还挺看重他,瘫成这样还能被厉其琛看中,肯定能对他有帮助。   想到此,温如意冲着杨夫人微笑:“您说的这些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阿荷是我的人,我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她。”   ☆、101.撩动了心弦   杨夫人离开时, 天色微暗, 站在窗边目送杨家的马车离开, 此时街上走着人多是赶着回家的,行色匆匆。   还有衙司内的人推着车点灯, 温如意转身, 叫来了铺子内管事的两个小娘子,嘱咐铺子上下,若是有人前来打听阿荷的事, 都要当做不知道,至于三日的假, 温如意打算将她送去了晋王府,给慧夫人她们体验新的按摩。   安顿妥当后回到定北王府, 天已经黑了, 偌大的王府每到夜里时总显得空荡荡,厉其琛不在,天黑后前院这儿就不会有人走动。   春日里,空气里散着淡淡的花草香,还有白日里留下的余温, 微风拂过, 沁人舒适。   气氛正好, 月色正好,这样的环境格外能让人放松心情,温如意放慢脚步往内院走去,经过一棵榕树时, 停下了脚步。   榕树旁角落里,那几块石头还堆着,也不知多久远了,上面早已经没有温如意当初踩踏过的痕迹。   青苔蔓延,昨日夜里的一阵雨,石块上绿油油的,生机雀跃。   视线往上,便是那堵看起来不算太高的墙,温如意仿佛看到自己当初穿着粉色喜服趴在那儿的情形,当时她背上的包袱里满是在屋内搜罗的值钱玩样,可一样都没带出去。   “娘娘。”豆蔻见她一直望着那墙头,还以为娘娘又想翻墙,试探的喊了声。   温如意稍稍回神,望着墙头想起了一件事,半响,她转头问豆蔻:“你说……他当时为什么不追究。”   换做之前,温如意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他一定是色欲薰心啊,那还用问么,抓回去第二天她就折腾不起来了。   可现如今,温如意对他有所了解后,尽管知道不是过去那个答案,却还是不太能明白他当时的心境。   但是有一点温如意还是很清楚的,他一直知道自己想离开定北王府,也一直在提防,从派人暗中跟随到拿豆蔻和温家人要挟她,已经将这个问题摆到眼前了,不用继续掩藏,心情是舒坦了些,可还是走不了。   温如意收回视线,盯着那堵墙,心里没由来涌起一股情绪来,想要翻过去看看。   “娘娘。”豆蔻又小心叫唤了她一声,温如意前脚已经迈出去了,她的速度很快,双手拎起裙子,脚踩上石头,三两下就站了上去。   豆蔻急了,可也不能无理的直接将娘娘拉下来:“娘娘,上面危险,您快下来。”   对于温如意而言,这就像是一件未完成的事,当时有多想翻过去,挂着的心念就有多强烈,在她心里这又不是简简单单的一道墙,再者,那不断冒出来的情绪,理不清是什么的情绪,还在不断的鼓动着她翻过去,像是要论证什么,又像是已经证实了什么。   风吹来,温如意扶着墙稳稳站住,墙头就在她眼前,伸手能扶到,要翻上去却不容易,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在王府中,温如意却觉得似乎另一边吹过来的风不一样。   “娘娘,奴婢扶您下来,您把手给我。”   豆蔻伸手想来扶她,温如意摘下腰上系着的带子给她:“你替我拿着。”   说罢,温如意将裙摆撩起在腰间系了个结,继而一手扶着墙头,一手攀上旁边的榕树,抬脚勾住榕树上的树枝,固定住后,借着力道将自己撑起来后,趴到了墙头上。   “娘娘!”豆蔻很想去叫人,可又担心娘娘会摔下来,上次温如意在这儿爬墙时她是被支开的,所以也不清楚情形,只记得等她回屋,娘娘就被王爷给抱回来了。   “呵!”温如意吸了一口气,双手用力撑着,趴在那儿终于将自己固定住,这画面,很是熟悉。   她的身后只有豆蔻,温如意却感觉像是有什么在鞭策自己,趴住没多久,温如意脚蹬着墙壁往上攀,很快的便撑上了墙头。   温如意抬了一条腿翻过去,才坐定,迎面是一阵风,抚在面颊上,感觉比在墙下时更凉快一些。   “娘娘您小心,奴婢这就去叫人来。”见温如意已经爬上去了,豆蔻也不考虑拉不拉的问题,这得找人搬梯子才下的来啊。   “不用去。”坐在高处,温如意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那并不是她的错觉,拂面的风透着一丝凉意,还带有不知从那儿飘来的舒适气息。   “娘娘,您小心点。”豆蔻站到墙下,她的身高,得仰起头才行。   “原来能看这么远。”温如意朝远处眺望,在王府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高度往下看,墙的那一段,蔓延过去是内院的门,零星的灯火在她眼前跳跃,四处静谧。   从这儿翻出去,是不能离开王府,但沿着这墙头,过了交界处,总是能到最边沿的地方。   “娘娘,我还是叫人把扶梯搬下来。”   “不用去,我上的来还下不去么。”温如意眯了眯眼,回神后一面和豆蔻说着,温如意一面扭头看墙的另一边,“我可以从这边下去的啊,你看这里……”   温如意脸上的笑意猛地一滞,刚刚趴在墙头上看不到,现在坐在上面往下看,墙的另一边,墙角上堆了一堆的空瓦罐,许多都碎了,七零八落的摆着,不仅是没有落脚之处,跳下去后还感觉会受伤。   温如意很快安慰了自己,这边不行还有来的这边啊。   下意识挪了下,温如意低头看去,再看身后不远处的榕树,信心满满的情绪一下就掉了。   爬上来时恰好的距离,现在往下看去,温如意发现够不到刚刚的树枝了,除非是从树上爬下去,可若是这样,树的高度又不便她跳下去,而那石块,就是踩上去容易,反着来时却很难。   对上豆蔻的目光,温如意:“……”   风和煦吹过,安静几许,意会了主子意思的豆蔻道:“娘娘,您等着,我去给您拿梯子。”   温如意点点头,嗯,大晚上不宜引起什么动静。   “奴婢这就去。”豆蔻转身要往前院的杂物房走去,不过几步就顿住了,看着迎面走来的人,脸上的神情随即跟着凝滞。   原本应该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忽然止住,温如意扭了下身子转头看去,尚未越过榕树看清楚豆蔻那边,耳畔便传来了豆蔻微颤的声音:“王爷。”   “……”温如意的手跟着一抖,险些没扶住,正准备挪去榕树那儿往下爬,那边人已经走过来了,厉其琛穿着那身几天前从小庭院离开时的衣裳,转眼出现在了她面前。   “……”温如意用力抓紧了手下的石块,冰凉凉的,直往上窜。   厉其琛抬头就看到了以骑马姿势坐在墙头的温如意,四目相对,空气里骤然散开了不一样的气氛,许久,墙头上飘来甚为心虚的声音:“王爷,您回来了。”   温如意努力摆着笑颜,可姿势如此,总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大晚上她爬墙头做什么。   前科累累的温如意,此时又像是遁逃的样子。   厉其琛不说话。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自己都能感觉到说话时喉咙那儿微微颤抖,“王爷您有没有觉得,晚上月色不错。”   厉其琛负在身后的手动了下,神情未变。   温如意轻咳,补充道:“坐在这儿看,尤其好。”   委实感觉这话没人信,温如意却是说的很认真,从这儿往外翻又不能出府,她爬上来就是为了看风景。   不知道多久过去,熟悉的声音传来,像是还掺着些赶路过后的沉厚:“看好了?”   “刚看完,正想让豆蔻去取梯子呢。”温如意豆蔻看去,豆蔻就站在云阳旁边,没动。   脚踩着青草的声音响起,厉其琛朝前走了一步,头微抬:“下来。”   很是简单的两个字,语气也没什么变化,可对上他的视线,温如意的心没由来颤了下,这对话多么熟悉,当初被他发现自己想翻墙离开时,就说了这两个字。   话一样,情景却不一样了,刚刚因为他的忽然出现紧张了一阵,而紧张过后,渐渐沉淀下来,温如意想起的却是几天前他从小庭院时离开的画面,她甩门将他关在外面。   之后她想过不少再见面时的应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好,演戏遮掩过去也罢,总是能够混过去的,但唯独是这个,毫无准备的见面,在一瞬间,令她有些无措。   该说些什么,或者,该怎么做。   温如意朝下看了眼,让豆蔻去搬梯子来肯定是不可能了,那她要如何下去。   夜风是越来越冷的,初始还带着白天的和煦,四月里,随着夜深,温度下降,吹久了便觉得凉,温如意轻轻动了下身子,望着他,逐渐的,神情有些可怜:“下不来。”   厉其琛就站在她下方,看着她,没作声,可就是那意思。   温如意心想他肯定还在为那天她甩门的事生气,指望他开口去取梯子肯定是不可能了,于是她比较着距离,决定先调整到趴着的姿势,继而跳下来。   为此温如意还选了底下是软和草丛的一处,厉其琛就这么看着她往旁边挪了挪,又挪了挪,又挪了挪。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看了他一眼,像是认命了一般,受了欺负委屈呢,脸颊微鼓着,绕过来面对着他坐后,又折过身去,双手撑着墙头,身子往下,便又挂在了上面。   整个人是紧绷的,所以双脚也会使劲,温如意的脚尖微垫着,一会儿触了墙,一会儿垂着紧绷,那模样,和当初又是一般无二的。   试探性的往下垂,知道触不到底,还是会下意识的去触碰,温如意咬牙,想着自己站在石块上已经是那样的高度,这堵墙左右不过三米高,她这么落下去,也伤不着自己。   温如意眯了眯眼,做足了心理建设,想要一鼓作气放手时。   一双手撑住了她的腰。   好像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就将她稍稍举高了,让她的双手和墙头脱离后,整个人被举着后退了步,骤然松手,又顷刻抱住。   温如意的惊呼声到了嗓子眼,还没发出来,双手已经下意识抓牢了那双搂着自己腰身的手,等到双脚落地时都还没真实感,顺着他的手转身,与他面对面,靠的极近时耳畔传来了他的声音:“怕了?”   谁说她怕了,他要不出现,豆蔻早把梯子拿来了,玻璃栈道走过去她都没带怕的!   可发出的声音仅是喘息,还带着声“嗯呢”,很轻。   “如意,你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热乎乎的气息,贴着脸颊,绕向耳畔,顽皮的绕过后,引了人一阵sao痒,又绕过来,在她脸颊上轻轻抚过,搅的人思绪不定。   见她没作声,厉其琛手下用力,箍紧了她的腰:“嗯?”   “……”   心中警铃大作,就如那天在院子里,要再这么发展下去,可没法控制啊,于是温如意抓着他手臂的手用力一握,深吸了一口气快速道:“王爷,妾身发现我们府里有奸细,就是您带回府的陈小婉,她时不时向妾身打探王爷您的事,刘府宴会上妾身发现她也在,乔装成了丫鬟的样子在云岚郡主昏迷的屋子附近出现,伙同别的丫鬟意图加害云岚郡主,王爷,她一定是别人安插在王府的奸细,想对王爷您不利,您千万要小心啊!”   一口气说完了这些,温如意胸口起伏着,看着他。   厉其琛的反应却显得有些淡,像是早就知晓这件事,对她所说的并未觉得有惊讶之处。   温如意喘匀了气息,觉得自己没像刚刚那样心神不宁,咽了咽后:“王爷您早就知道了?”   问完后温如意就想到了,她能猜想分析到的,他肯定有所差觉,说不定在陈小婉进府时他就知道了,他那样谨慎一个人。   气氛只朝温如意期盼的方向转移了一些,很快又要折回来,温如意忙开口:“王爷,您可知道萧劲侯爷的事。”   厉其琛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杨夫人去过脂如嫣的事会有人禀报给他,可杨夫人去铺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未必清楚。   桎梏在她腰上的手松了几分,温如意知道他是对自己所提的人感兴趣,这会儿也不能停顿太久,便将杨夫人今日来脂如嫣的事大概说了遍。   对于萧劲侯爷受伤病重这些事,厉其琛都是知道的,但听到萧劲侯爷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孩子时,厉其琛的眼眸微闪了下,打断了温如意的话:“回琢园。”   ……   已是深夜,窗外有虫鸣声,走廊里灯火闪烁,守在外面的丫鬟昏昏欲睡,快要倒下。   屋内卧榻边上,半个时辰前还是端坐着的温如意,也不知怎么地,靠在了他怀里,温如意还在讲关于阿荷的事,将阿荷爹娘的旧事讲述之后,绕着缠在指间的玉佩穗子,头微仰,开口道:“王爷您不是说阿荷的爹不可能是瘸子,月份不妥,生下来也养不活,换言之,阿荷的爹救她娘亲时,她娘亲已经有了身孕,那她被人加害落到那地步,是不是有人发现了她怀有身孕,想要杀人灭口。”   从杨夫人口中,温如意已经佐证了这件事,加害阿荷娘亲的人,就是当初已经和萧劲侯爷定下亲事,尚未成亲的侯夫人金氏。   但当时,金氏应该是不能够确定到底是哪个与萧劲侯爷关系紧密,所以才会出现接连五六人失踪,其中几个还丧了命。   “下这么狠的手,按理来说,要是知道其中有人怀有身孕的话,阿荷的娘亲肯定是会被继续追杀的,毕竟她爹娘的事京都城中不少人知道,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确定她还活着,所以我觉得,赶尽杀绝的缘由,不是因为有人怀了身孕。”温如意还是倾向于当时的侯夫人,应该是容不下萧劲侯爷和那些花娘走的太近才下手的,因为阿荷的娘被发现时是容貌被毁,这个侯夫人的妒忌心,绝不是一般的大。   厉其琛嗯了声,手在她的后背上,指间都是她的秀发,把玩似的绕着,松开,语气显得很随意:“她和萧劲侯爷生的很像?”   “杨夫人是侯爷的亲妹妹,她说很像,血亲之事,我想她不会马虎。”温如意想到了什么,往上一抬,“侯夫人无所出,问题又不在萧劲侯爷,那侯府内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是不是侯夫人做了什么?”   厉其琛松开了手,却没回答,反而是问她:“你觉得呢?”   温如意微鼓着脸颊,她觉得啊,她自然是觉得后院有猫腻,做丈夫的没有问题,哪可能一后院都没动静,那侯夫人过去却还殷勤的往后院添人,做着好像是侯爷有问题的假象。   “我觉得,侯夫人若是知道阿荷的存在,肯定不会放过她。”现在儿子有了,继承香火的人也就有了,也就没侯爷什么事了,侯爷的身体拖不了几年,皇上念在侯爷功绩会对他后代多加照顾,她这侯府夫人的位置稳坐啊,丝毫不受她无所出的影响,直接掌控整个侯府,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这时要冒出个亲生女儿,她怎么可能容得下。   厉其琛点点头:“嗯,说的不错。”   温如意想了会儿:“那还是把阿荷带回王府罢,留在铺子里总归不安心。”   厉其琛的手一顿,不等他开口,温如意又道:“不对,陈小婉在呢,若是她觉察出什么来,将事情说出去怎么办。”   厉其琛的胸口忽然一沉,温如意往上趴了些,看着他,已然是有些困意了,但强撑着,眼睛眨了眨,声音软软:“王爷,陈小婉到底是谁派来的?”   下巴微抬,被他勾起,温如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不对,手上拿着的东西也不对,是系在他腰间玉佩上的穗子。   刚刚明明是坐着的啊,她是怎么靠下来的来着?   “看来这些天,你没闲着。”他不在的日子里,她倒是自在。   这距离太近了,姿势又过于暧昧,温如意在他欺身过来后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的想法,事儿还没说完呢,他还没告诉她陈小婉是谁派来的……   最终的,却只剩下了一个,一定是他功力长进太大,要不然,她怎么感觉自己最近的抵抗力越来越弱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二,周二终于可以回家了,凉子成功的腰间盘突出……滋味太销魂了,不建议你们体验o(╥﹏╥)o   ☆、102.侵蚀      待到第二天时温如意才反应过来, 这是破了规矩的, 先帝驾崩, 丧期未过,平民百姓且不论, 作为皇族中人, 丧期内不允同房的规矩,是必须守的。   之前她在琢园过夜,都是陪他批阅公文, 但昨天不一样啊。   厉其琛已经去早朝,进来侍奉的苏嬷嬷她们反应很平淡, 提都没提这件事,而跟在苏嬷嬷身边的坠儿她们, 还挺高兴温如意留在琢园内, 平日里琢园可没这么热闹,但温侧妃一来,就会给她们送吃的,还会带她们做些有趣的事。   “苏嬷嬷。”温如意接过苏嬷嬷手里的杯子,朝门口望了眼, “王, 王爷何时会回来?”   “王爷每回外出回来, 都会在宫中多留半日,要回来估摸得天黑。”苏嬷嬷见她有些局促,笑着开解,“宫内是宫内的规矩, 王爷已经独居一府,有些事儿守过二十七日,也不用太在意。”   苏嬷嬷是想告诉她,以王爷如今的身份,这点小事谁能难为到他头上。   “太皇太后盼着王爷早日有子嗣,这王府也该热闹一些了。”   温如意手握着杯子,呵呵笑着,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将话题撇开:“苏嬷嬷,昨日出门时我见林管事带人运了好些树进府,可是要另修亭落?”   “王爷生辰将至,要赶着将戏楼再修一番。”苏嬷嬷顿了顿,想到了什么,让坠儿去取了两本簿子来,放在了温如意身旁的桌子上,“王爷吩咐,让娘娘帮衬些王妃,这是焦庄的几处庄子,如今交给娘娘打理。”   几句话说了两件事,温如意这情绪有些反应不过来,扭头看去,一新一旧的账簿摆在桌上,还有苏嬷嬷那一如既往的和善笑容。   很快温如意道:“我带回去看看。”   苏嬷嬷扶了她一把,笑着补充:“王爷已有好几年不岑过生辰,过去都是太皇太后召他入宫用膳,今年王爷身兼重任,前来道贺的官员肯定不少,王妃忙不过来,娘娘您可要费心了。”   苏嬷嬷口中的官员不少,那就是满朝文武,摄政王生辰谁敢不来道贺呢,到时候满府都是客人。   回小庭院的路上,除了想这些事外,余下的便是豆蔻的声音:“娘娘,王爷生辰,您可想好贺礼了?”   当然还没,之前想的女红,怕是行不通,不如保守一些,送些别人会送的贺礼,虽然不出色却也挑不出错来,安全第一。   才想完,豆蔻的声音飘了过来:“娘娘的贺礼一定是最特别的。”   温如意扭头看她,豆蔻脸上是小迷妹的神情,对温如意的信任程度超过了所有,丝毫不怀疑自己主子的能力,她准备的贺礼一定是其中最特别的,这谜一样的自信,到底是谁给她的!   ……   温如意一瞬变得很忙碌,原先是脂如嫣的事,如今又添了几桩,加上阿荷的事,几乎是没有空暇时间。   而在厉其琛知道萧劲侯府的事的第三天,阿荷从晋王府那儿被带回了定北王府,名义上是为温如意多添个丫鬟,小庭院内侍奉的人本来就少,再添一个与豆蔻年纪相仿的也不奇怪。   阿荷进府的两天后,厉其琛就带着温如意和阿荷,前去萧劲侯府拜访。   用的自然是探望的名头,萧劲侯府过去功绩颇多,如今就是身体破败成这样,还是受人敬重的,平日里也常有人前去探望。   侯夫人倒是想把这件事给推脱了,她近日听了些奇怪的消息,正在为此闹心,可对方是摄政王,定北王都得罪不起,再加个头衔更是不好开罪,侯夫人只得早早去迎人。   见温如意跟随而来时,看起来十分年轻的侯夫人怔了下后,很快笑着迎了他们入内:“侯爷这几日精神好了不少,不过适才喝了药,如今已经睡着了,真是不凑巧。”   厉其琛是踩着时辰来的,再过一刻钟差不多是要用午食,这药喝的不早不晚,令人觉得刻意。   温如意都品出那意思来了,是不想让萧劲侯爷醒着,也就是不想让王爷与他有所交流。   厉其琛没走入前厅,而是站在门外淡淡道:“本王前来,就是探望一下侯爷,睡下也无妨。”   侯夫人脸上神情微滞:“怕是太无理了。”   “侯爷重病在身,这些都是不由己之事,何来无理一说,皇上命本王前来探望,见侯爷安好,本王才好复命。”厉其琛的声音沉了几分,不容许侯夫人拒绝,“夫人请带路。”   这是踢到铁板遇到刺头,混不过去的,侯夫人金氏看了眼候在一旁的丫鬟,随即沿着回廊走去:“王爷您请跟我来。”   跟在厉其琛身后的温如意牵了下阿荷的手,带着她紧跟过去,很快的就到了萧劲侯爷养病的院子。   单看外面,这是下了一番功夫打点的,不论是院子外的池塘还是院内的景致,都呈现出生机来,令人看着心情愉悦,对于养病的人来说,这样的环境确实很不错。   进屋后,外屋的陈设也不像是病居,淡淡的檀香气味飘散在空气里,上好的摆件,偌大的挂图安放在墙上,四处都能感受到打点之人的用心。   直到推开内屋的门,药味飘来时,才令人觉得其中是有病人的。   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温如意是要佩服这种对病人无微不至的照顾方式,萧劲侯爷睡在躺椅上,躺椅摆放的位置在窗边,这时辰阳光正好,倾泻下来暖洋洋照样在人身上,尤为的舒适。   为了推行方便,躺椅下还安放了轮子,这样就免于将人搬来搬去,温如意看向萧劲侯爷的双腿,与常人比起来,毯子下的双腿确实有萎缩的迹象。   “熬过了冬天,连大夫都说不可思议,开春后侯爷的身体一天天见好,我还想着,说不定他很快能开口说话。”侯夫人轻轻抚了下侯爷的脸颊,像是要抚一些阳光,神情温柔,“也好让皓儿多尽孝心。”   温如意看向阿荷,刻意打扮过后,站在云阳身后,阿荷显得很不起眼,原来的阿荷是清秀可人的小姑娘一个,和那萧劲侯爷比较起来,倒真有几分神似。   但阿荷应该是像她娘亲更多一些,萧劲侯爷的面容,即便是睡着也透出些早年间厮杀的肃气来,只在那眉宇间,有神情和阿荷很像。   第一眼看其实并不算明显,得多看几回才慢慢察觉出来,难怪杨夫人说是越看越像。   “多谢王爷前来探望,待侯爷醒来,我一定告诉他。”侯夫人笑说着用身子遮掩了下,大有送客的意思。   厉其琛只转头吩咐:“去问问钱大夫,睡着时可诊治,若是可以,就把人带进来。”   侯夫人没反应过来,什么钱大夫,王爷还带了别人?   “王爷,您这是……”   “皇上命本王请个大夫来给侯爷看看,钱大夫是本王从椿城请来的,他医术了得,说不定能治侯爷的顽疾。”   话说完,明明是该去府外请人的,这儿功夫云阳就将人带到了,是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男子,穿着最是普通的布衣,只有身上的药箱能辨出他的身份来。   而这钱大夫进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对厉其琛说了几个字:“三百两。”   温如意看着他抬起的手,再听厉其琛嗯了声,三百两?莫不是诊金?这年头大夫出诊一次能赚半套三进宅院了?那这钱大夫如今到底坐拥了多少豪宅!   心中的小算盘算的十分快,温如意的视线顺着过去,那钱大夫得了满意的价后,已经掀开药箱,准备诊治了。   侯夫人却有些急了,请大夫又是怎么一回事,要是刚刚进门时就有这个大夫,她绝不会答应让他们来这儿探望侯爷的:“这……王爷,我已为侯爷请了京都城中最好的大夫,他开的药十分有效,您这是,万一两位大夫开出的药不同,究竟该如何。”   “这位夫人,不同的大夫,开出的药有所不同这很正常,您不如将侯爷正在服用的药方取来给我瞧瞧。”说话间,钱大夫已经围好了衣兜,套上长手套后,抬手一掀,卷着的布在桌上滚开,一排粗细不同的银针。   “你不能给侯爷施针。”侯夫人直接拦住了他,“就是要施,也得等我先将侯爷的大夫请过来。”   钱大夫看了王爷一眼,从那布包中抽出两枚银针浸泡在了一旁备好的汤药中,继而是三根四根,话也没停:“我钱往生是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的。”   “可您都尚未诊脉!”侯夫人的声音克制不住抬高了几分,哪有人上来就扎针,这不该先诊脉么!   “醒了才好诊。”钱大夫将针捞出来,摆在干净的布上,自己手捧到放在了萧劲侯爷的身上,拿起其中一根,刺在了侯爷的头上。   钱大夫的手速快到侯夫人根本阻拦不及,转眼间十几枚银针就下去了,这人下手也利落的很,掀开盖在侯爷身上的被子,拉开内衬的衣裳后,捏起一枚银子,在心口一处,快速刺下。   “呵!”   下一刻,躺椅上的人睁开了眼,瞪大着眼眸看着最顶上,嘴里发出重重的啊呵声。   侯夫人惊呼:“老爷!”   在侯爷张嘴时钱大夫就扔了几颗药丸到他嘴里,而侯夫人已经无暇顾及吃的是什么,她到躺椅边上,担忧的看着他,抬起头问钱大夫:“你究竟做了什么!”   “自然是催醒的办法,药丸是护心的,往后每日再服三颗,什么时候都行。”钱大夫看起来很草率的将不起眼的药瓶放在了桌上,扭头看厉其琛,“醒了。”   厉其琛朝醒过来的萧劲侯爷走去,也没管他这会儿还是瞪大眼睛在看房梁,只是低下头在他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   许久过去,银针微拔的萧劲侯爷微侧了下头,目光朝温如意这儿看过来,像是在看温如意似的,眼底渐渐泛起激动之色来……   ☆、103.出其不意   阿荷站在温如意侧身后, 接触到那道目光时, 有些疑惑。   后来实在是被那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 阿荷想往温如意身后避,在她前面的温如意先动了, 状若无意侧了一步, 挡住了阿荷半个人后,让躺椅那儿投注过来的视线,更像是在看她。   而萧劲侯爷这道眼神久到侯夫人金氏察觉到了异样, 她顺着视线朝温如意看去,只在温如意身后的阿荷那儿定了下就又回到了温如意身上, 心中既有些疑惑,又腾升出一股不安来。   这一股不安源自于事情的突发, 定北王前来一事是昨天就知道的, 但她没料到定北王还带了个大夫,更没有料想到的是这个大夫几番施针就将侯爷给弄醒了,未等她反应,侯爷紧盯着定北王府温侧妃的眼神,又叫她疑惑。   侯爷认识这位温侧妃?   三天前, 金氏安插在杨府的人回禀, 杨夫人近日动作频繁, 好似是打听到了当年和侯爷交往密切的花娘。   这消息金氏并不在意,因为三年来,这个小姑子一直在暗中找人,四处打听十六年前几个在风月场合失踪的花娘, 她都知道,只不过没有说穿罢了,对她而言即便是叫她打听到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叫金氏上心的是这事儿后边的消息,当年失踪的那几个花娘中,有人怀了侯爷的孩子。   这消息和今天出现的这个钱大夫一样,令她觉得突兀,但很快她想通了其中的原委,流落在外的孩子才是小姑子暗中找寻的理由,而受谁所托,她自然也清楚。   如今看侯爷紧盯着温侧妃不放,金氏想当然就往那处考虑,这温侧妃去年刚入王府,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算下来,比当初再早上两年,也是有可能的。   可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又与定北王掺和到了一起,难道侯爷早前,还托付过定北王?   正是因为一直掌控在手中的事忽然出了岔子,弄不清到底怎么一回事,金氏便只能照着最有可能的去猜想,视线在温如意身上定了许久后,再回头看侯爷,他的目光却是在看她,四目相对,金氏心中一震。   这眼神和过去三年的浑浊完全不一样,金氏早就习惯了他混混沌沌的样子,口不能言人不能动,这几年来大都是睡着,醒着时候也总这么失神,与她几乎是没有什么交集,似就这么吊着命随时可能会走。   可这一眼,仿佛是要看透她的心思。   金氏嘴巴微动了下,再看时,侯爷已经眯上了眼睛,满脸的倦容。   “侯夫人啊。”   带着殷勤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安静,金氏回了神,转过身看,定北王带来的钱大夫正笑靥盈盈的看着她。   金氏不好对他擅自给王爷施针这件事发脾气,露出了些客套的笑意:“钱大夫请说。”   钱大夫开始拔侯爷脸上的银针:“我这儿倒是有个法子,侯夫人想不想试一试?”   金氏看着那些被再度浸泡回汤药中的银针,心中警惕:“钱大夫这话是何意思?”   “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侯爷这病是治不好了,瘫痪多年,新疾加旧疾……哦不,这新疾也已经是旧疾了,起码有三年。”   听到新疾三年时,金氏的眼神微闪,继而,钱大夫的轻啧声传来:“总之这破絮一样的身子是医不好的,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他今后的日子过的舒适一些。”   温如意微张了下嘴,看了看钱大夫后又看向一脸沉静的厉其琛,他从哪儿挖来的大神,平时就是这么给人治病的?向病人家属说这样的话怎么没被打死。   金氏的脸色很不好看,是以强忍着才没有动怒,但脸色已经是很不愉快了,若非看在这大夫是定北王带来的,她早叫人驱逐出府了,说的这是什么话,诅咒人么!   “钱大夫,不劳你费心,侯爷身边有京都城中最有名的大夫坐诊,他如今已经好了很多。”说罢金氏又转向定北王,“王爷,侯爷已经歇下,您看是不是能借一步说话,好让侯爷能休息好。”   “治了几年都没治好,京都城中最有名的大夫,也就这点水平。”钱大夫将药箱轻轻一扣,抬手,伸出一指,“侯夫人,一千两,我不仅能让侯爷开口说话,还能让他坐起来,今后就不必一直躺着,坐着轮椅能够出门。”   钱大夫的话说完,屋内陷入了死寂,温如意在意的是他开口就千两的诊金,从神情到话语,无处不透着“我是来坑你”的意思,而金氏却是震惊在他后面的话,她很快有所反应,恼怒于色:“钱大夫,这里是侯府,还请你离开!”   钱大夫还是笑呵呵的神色:“偌大的侯府,不至于舍不得这一千两银子。”   嗯,更像个骗子了。   有些本事的大夫,哪个是他这样的,偌大的京都城,包括宫中御医,请了多少大夫来看,都能治好,眼前开口就是一千两,自称能让侯爷开口的人,在金氏眼里,就跟骗子无二。   多说容易生怒,定北王还在场,金氏是憋着多大的气才能不开口骂人,她吸了一口气看向定北王:“王爷,还请移步到偏厅。”   这回倒是没人开口了,厉其琛转身出了屋子,温如意带着阿荷紧跟,钱大夫虽没说话,还露着一副“你可以信我试试,绝对是童叟无欺”的神色,待他们出去之后,金氏给守在门口的人使了眼色叫人跟去。   过了许久,金氏的情绪才能平复下来,她转过身看躺椅,看了一会儿后朝躺椅走去,抬手轻轻替侯爷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襟,又将被子拉起来,盖好后掖了边角,声音有些淡:“定北王今日前来,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托付。”   没人回答她,躺在那儿萧劲侯爷闭着眼睛,什么反应都没有。   金氏也不在意,只自顾着说:“你那妹妹,出嫁多年还心系侯府,惦念你这个哥哥的事,委实是你的幸运,这三年来,暗中调查你旧日相识的那些花娘,也找到过几个人的下落。”   “我初始还想不到你托她做这些的理由。”金氏轻轻抚了下他瘦削的脸,从眉眼往下,到鼻梁,再到脖子,顿了顿后,眼神骤然厉色,“可你竟然还想着她们是否为你生下孩子,我不好么,皓儿不好么。”   五指微缩,指甲描绘的丹蔻显眼,这会儿更像是夺命的骨爪,可金氏终究是没有下手掐他。   “前些年你真的是太累了,左右征战,朝廷也不算亏待我们,如今啊,你就好好休息。”金氏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胸口,字句清晰,“这侯府,萧家,有我和皓儿在,绝不会辱没。”   萧劲侯爷终究是没反应,就好像适才那一眼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精力,如今在药物作用下,已然沉沉睡去,金氏更怀疑那钱大夫的医术,用了什么诡异的手法将人弄醒,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说不定就是骗子的伎俩。   定北王如今是摄政王没错,可这个人的名声本就不好,怀的什么心思也不清楚,请来的人,是真是假,也难说。   金氏思前想后时,那边定北王他们并没有去前厅,而是径直出了府。   一路上都是沉默,直到离开侯府,几个人朝侯府外的街市走去,到了一间茶楼后,进了包厢,钱大夫才露着那招牌似的笑,向厉其琛邀功:“王爷,您这三百两花的可值,千里迢迢将我从椿城请来,来去这几日,可得另外算。”   到他嘴里,三百两的诊金就跟几个铜钱那样简单,好似没收个三千两已经是给面儿了,而瞧他说话的方式,温如意总觉得他们之间的熟悉程度,不像是请个大夫过来这个简单。   厉其琛走到窗边,望向远处,须臾,开口问:“你有多少把握?”   钱大夫还是嬉笑:“站起来是没可能,他伤的太重了,如今五年过去,这腿早就萎缩,让他开口说话倒是没什么问题,看王爷您出什么样的价了,我看那侯夫人是不怎么希望我给侯爷治病的样子。”   厉其琛转身,沉静着神色给了个期限:“一个月。”   “那得加价了,没有两千两,这活儿我钱某不接,万一砸了招牌,这钱也得给,我好带着它们回乡下养老去。”   敢这么和定北王坐地起价的,温如意就见了这么一个,对他的佩服又加深了些,摸老虎尾巴的哪个不是英雄!   “几成把握?”   “七八成罢。”看着他,钱大夫原本嬉笑的神情骤然严肃,“这件事不说,你那药,不能再继续服用了。”   温如意倏地抬起头,在接触到厉其琛的目光后,又很快瞥向窗外:“……”   “本王心中有数。”   “都四年了,再要继续服下去,你今后还想不想……”   后边那些话消失在了钱大夫的嘟囔声中,温如意很努力的在听,还是没能听清楚,忽然的,原本消散掉的声音又恢复原样,在温如意的耳畔响起,无比的热切:“温侧妃,不如让先生我,为您诊个脉。”   温如意是那样的感觉,有个人就那么热切的看着你,没什么恶意,相反是充满好意的,让你不好意思拒绝他,待温如意反应过来,手已经摆在脉枕上了。   钱大夫在她的手腕上盖了一块薄纱,覆手按上,摆着那神情,头微侧,几秒之后,嗯了声。   随后他挪了些些继续按,又嗯了声。   “……”   第三声后,钱大夫松开了手,夸了一句:“温侧妃身体很好。”   “……”温如意憋了半响,“谢谢。”   钱大夫没有再多说,拿起药箱背上,简洁轻快的交代:“给我几天时间准备,我还是住在老地方。”   说罢,对着温如意微微颔首,离开了包厢。   包厢内安静了许久,憋了许久的温如意,终于问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问题:“王爷,这位钱大夫,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温如意脸上的神情与她的情绪是一致的,难以描述,真的是忍了太久,在侯府时她就特别想开口,要知道在她那医患关系紧张的时代里,他对侯夫人那番话,还没说完就得挨揍。   厉其琛沉默了会儿,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没作声,视线朝阿荷那儿看去。   接受到他视线的阿荷,朝着温如意的身后躲了躲,温如意叹了声:“王爷,妾身想先去一趟脂如嫣再回府。”   厉其琛点点头,让云阳送她们过去。   ……   上了马车后阿荷才松了一口气,温如意看她这样,不禁失笑,厉其琛就算是神色和缓,也能让人生畏,那是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娘娘,今天那,那侯爷,为什么看我。”马车上就只有她和温如意时她才敢问,之前都是闷声不吭。   温如意收敛起笑容,温柔道:“阿荷,有没有人说过,你和你娘生的很像?”   “有啊,我爹在世的时候最常说的话,就是这个,说我生的像我娘,尤其是眼睛,幸好是这样,若是像他的话,我将来可嫁不出去了。”谈及父母亲,阿荷脸上有了笑容,很快又黯然下来。   温如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没将话说出口:是了,就是因为你和你娘生的很像,所以那萧劲侯爷,才会一直这么看着你,因为即便是乔装打扮,这双相像的眼睛是无法掩盖的。   因为这个,温如意又确定了另外一件事,那位萧劲侯爷,对阿荷娘亲的感情,应该很不一般,如若不然,又怎么能凭借阿荷一张脸就激动成那样。   “娘娘?”   “阿荷。”温如意也不想吓着她,事情的复杂性远超过了只认亲这么简单,“你可留有你娘的遗物。”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肥来了!!!!!!!!!!!!终于肥家了!!!!!!!!!!!   ☆、104.是躁动   温如意带着阿荷去了一趟脂如嫣, 回府时天色已暗, 接下来两日, 厉其琛都是早出晚归。   皇上年幼,很多事无法做决定, 这就得需要几位大臣费心再商议, 厉其琛身为摄政王,哪一处都不得闲。   第三天入夜时温如意睡的迷迷糊糊,被忽然袭来的凉意给惊醒, 睁开眼时,淡淡的酒味沁入鼻息。   “王爷喝酒了?”温如意伸手时, 身后的衣服被抽离,被子轻轻一罩, 将两个人裹在了其中, 酒味更浓了,黑漆漆之下,入目的是他双眸,带着些酒醉的微浑,又显得格外耀眼。   他低下头, 胡子扎的温如意脖子发痒, 缩了下身子, 却给了他空隙,几番下,原本是穿在身上的衣裳,被挤出了被子。   过了会儿, 他哑着声音道:“喝了一点。”   不肯多说,床笫之事,厉其琛向来霸道,见她醒了就没克制,卷了些被子盖在她的肩头,床幔内顷刻热了。   温如意嘤咛着,也不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扶着他手臂时,指尖触过,摸到了去年他受伤手臂上的疤痕,厉其琛猛然一个挺进,温如意的手下意识用力抓紧,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几道红痕。   过了许久,温如意掀开床幔懒洋洋叫了声豆蔻。   收拾过后温如意才看到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是下半夜。   推开窗,带着花草香的风是清冷的。   许妈妈送来了宵食,是温如意最近爱吃的宽面,擀平后折叠切好,焯水煮熟后捞起放凉水中降温增加嚼劲,之后放到碗里,舀一勺高汤头,放上焯水的青菜和糖心蛋,再整齐叠上几片肉,葱花点缀,光是闻着就叫人受不了。   温如意还让豆蔻准备了解酒汤,看着厉其琛喝下去,将面往他那儿轻轻挪了下:“王爷,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厉其琛抬头看她,温如意从自己还未动过的碗里夹了两片肉到他那儿:“前几日从萧劲侯府离开,在茶楼内,钱大夫说您服药好几年,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多垒上两片肉,碗里的面被压的沉了几分,汤湮没上来,泛着油花,与葱段衬着,普普通通但能勾起食欲,厉其琛拿起筷子,回答的不紧不慢:“已经好了。”   “那以后不用再服药了?”温如意总觉得钱大夫那话不像是治病,倒像是在提醒什么,他的身体要有问题,时不时来王府看诊的太医不早察觉出来了么。   筷子从那两片肉上拨弄开,碗里的汤起了些涟漪,厉其琛抬起头,正对上她的视线,面颊是未褪余韵的粉红,水润的大眼睛内,眼神是关切的,还有些好奇,没有刻意遮掩,显得格外的真。   这不是湖泊,涟漪到达碗壁时不会有声,但却好像是拍进了厉其琛的心里,不重,却撞的人心不稳。   有这么一瞬间,那样的念头腾起之后厉其琛就不愿意放下,他夹起一块肉片,送入口中,尝着它普通又独特的味道,须臾,淡淡的嗯了声。   “不服药了是好事。”温如意低下头开始吃面。   屋内安静了片刻,温如意放下筷子,心中还系着关于巨额诊金的事:“王爷,钱大夫出诊,每回都要三百两吗?给侯爷看病就要一千两银子。”他怎么不去抢!   厉其琛微怔,嘴角微扬,原来惦念最久的还是银子:“嗯,给椿城城主看诊,还要贵。”   温如意望着他:“多少?”   “五百两。”   “……”温如意微动了下嘴角,最终还是没说出口,钱大夫缺徒弟么,她其实很好学的。   再说,出的起这银子的,哪个缺钱,一般般有钱也不够的,一场病下来一半儿家产就都给掏没了,那这位钱大夫是靠什么来增加经验的,毕竟这样的病人不多。   见她如此,余下想替钱往生解释一番的话,忽然就不想说了,厉其琛喝了一口汤:“太后宣你们入宫做什么?”   这都是好些天前的事了,温如意微怔了下,将那日被太后召见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番,在提到三皇子时顿了下:“之后太后派了几个人陪三殿下去抓蛐蛐,妾身随王妃去了景安宫。”   厉其琛嗯了声,也没多说什么。   灰色褪去,窗外的天渐渐明亮,这时辰王府里还安静,京都城早就已经开始热闹,早市上人来人往,卖早食的摊主是绝不会错过这一波的生意,也到了早朝的时辰,琢园那儿送来了朝服,温如意侍奉他穿上,送他出门。   ……   回来后喝了一杯暖茶,后半夜被叫醒的后劲开始往上翻,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温如意倒头睡下。   原本是让豆蔻在请安的时候叫她起来,可这一睡,温如意响午时分才醒来,王妃大清早回了穆国公府,豆蔻也就没喊她。   温如意还要去一趟脂如嫣,前些日子定下的货今天该到了,得她亲自去验,所以有些急,收拾一番后出门,掀开帘子看马车外,温如意总有种自己不是睡了一夜,而是睡了很久的感觉,昨日的街市和今日的气氛完全不一样。   若她没记错,如今四月末,距离二十七日的服素还有几日,怎么街上的走动的人大都将素服给换下了,经过一小巷时,温如意甚至看到一家酒楼的后门那儿,有厨子在拎着扑腾的鸡准备放血拔毛。   这样的事暗中也是有的,只要不是屠宰牛羊,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但这会儿也太明显了些。   “豆蔻,今天初几?”   “娘娘,今天二十七。”   “那也还有两日啊,怎么都换下素衣了。”   “娘娘适才出来的急,奴婢没来得及禀报,今早宫里传了消息出来,太后娘娘有喜。”   温如意怔了怔,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太后有喜?谁的孩子?   “太医诊断,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这是大喜事,也是太皇太后那儿下的令,就早几日撤了服素。”宫里传来的消息要比外面传的详细些,太后接连几日身子不适,请太医前来诊治,一把脉才发现是有了身孕,日子还不小,就是怀的不太稳当,禀报到了太皇太后那儿,自然是高兴的很,先帝子嗣单薄,怎么也得保住这一个,便要庆贺这一喜事,叫这喜气留住孩子。   温如意回过神来,这就说得通为什么那日受召入宫,太后的行为那么奇怪,一杯茶执在手中换了又换始终不喝,侍奉的人又小心翼翼的,原来是有了身孕。   “遗腹子”三个字蹦现在温如意脑海里,心情却更加微妙了,先帝的身子从去年年末开始就不大好了啊,驾崩前一个多月,不都卧床么?   皇家,可真是奇妙啊~   下马车后进了脂如嫣,负责收货的小娘子赶忙领着她去后院:“掌柜的,您当时和那边下定的是五十斤,但这儿就送来了三十斤,我瞧了下,还有些是旧的。”   后院四面透窗,敞亮的屋内,偌大的桌子上铺满了花干,余下那些被放在布袋中,搁在了篓子只开了个口没倒出来。   温如意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肉眼看过去这些花干的质量就参差不齐,大小且不论,有些都是黑的,不是用新鲜摘下的花制作而成。   温如意挑起其中一个,大朵的花干一大半都黑了,用手捏还有些软,这是起霉的征兆,温如意抬头问:“这是一个袋子内倒出来的?”   “是,我还挑拣过的,其中有几朵都烂了。”   “不能用了,全部倒掉,你把另外几袋翻出来。”温如意沉着脸,将桌上的都清理掉,余下的一袋一袋往桌上倒,发现其中有发霉腐烂的,连同其余好的也都扔掉,最后,三十斤的花干,就剩下十来斤能用。   这些花干温如意是买来磨粉所用,最后要调制成膏露,莫说是烂的,就是萎了的花都不行,必须是要用新鲜采摘的花晾干后研磨,中途若是发了霉腐烂了,也都不能用,否则这些东西用在那些贵妇人身上出了问题,她这铺子还怎么往下开。   之前快用完的那批也是从这个花农这儿买的,都不错,温如意也做好了运过来后有两成不能用的打算,却不想,派人去询问的时候说足够五十斤,送过来却只有三十,到最后,能用的只有这些。   小娘子担心这些用不了多久:“掌柜的,这些怕是不够用。”   “之前剩下的还能撑几日,这些先放着,去把林管事请来。”温如意捏着那些以次充好的花,那些花农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不至于会充此到这程度,因为这么做的话,今后买卖就彻底断了,她吃一次亏,他们损失更大。   有人故意使绊子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生意再好的店,拿不出货来,还不是只能干坐着。   半个时辰后林管事赶过来,温如意让他请人用别家铺子的名义去牙行里收一批好的花干来,再去买货的村子里瞧瞧,将情况打听仔细。   忙完这些出来,已是下午,温如意上二楼的厢房内休息,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近似于衙门里士兵开道的声音,走到窗边一看,东街这儿,原走在街上的百姓纷纷退到了两侧,从城门那方向过来了一辆偌大的马车,看马车棚顶就知道是宫中的。   马车走的不快,两侧随着七八个宫女,透过那微晃的窗帘子,温如意看到里面坐着的是个素服女子,但她的衣饰又很端重。   “娘娘,是赵太妃的车马。”从下面端了点心上来的豆蔻禀报,“刚刚听外面的人说了,今早派出去的车马,将在皇陵内的赵太妃给接了回来。”   温如意看着马车缓缓朝宫中那方向走去,第一反应便是:那肯定不会是太后下的令。   待外面的热闹劲过去,温如意坐下来,刚冲的豆粉热乎乎的很香,不待她喝下几口填肚子,底下的小娘子上来禀报,萧劲侯夫人到访。      ☆、105.呵,醋着(捉虫)   半刻钟后, 厢房内焚了熏香, 温如意叫人上茶后, 将几份册子摆在了侯夫人金氏的面前,由她翻着, 待翻过半时才开口:“像侯夫人您这般的, 底子好,保养又得当,只要针对性做一些养护, 就能收获不错的效果。”   金氏翻到后面,抬起头看温如意:“温侧妃既是这儿的主人, 想必是最清楚不过了,你介绍的我放心。”   册子上所写的东西, 有一半儿是需要解释才能完全理解的, 若真的是为了美貌和维持身段来的,哪个能不问清楚就做决定的,温如意见她干脆,抬手指了指她翻开的那页:“且看侯夫人您求的是什么,若是养肤, 沐浴与按摩最好, 若是塑形, 自然需要配合一些别的,例如这一套,是能够让你挺胸提臀的,而这一套, 是能让你形体更加好看,富有弹性,还有强身健体的,您也知道,平日里哪会做这些,常呆在家中不出门也容易生病,做做这些,既能打发闲散的时间,又能够舒心,一举两得。”   说辞很新,是金氏从未听说过的,她微笑听着,待温如意说完了,便道:“我看你说的养肤倒是不错,不过府里杂事多,也没那么多空闲,怕是不能常来。”   温如意低头看了眼价格,状若无意的翻了下,将页数翻到了最贵的那一套养肤,往桌子中间轻轻一推:“侯夫人信得过我,自然是不能叫您失望,您安排时间,何时有空,我这儿安排人过去。”   这儿什么客人都有,她自然不愿意过来,再者目的也不在此,扫了眼零零散散标着的价:“温侧妃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那我叫人去开字据,在派人去之前啊,您得先做个测试,我得瞧瞧那些凝露敷在您身上可是会过敏,若是不能用可得换,萧劲侯爷和我们王爷是旧识,您今天过来,我给您个七成价。”   温如意边说着,让守在门口的小娘子将侯夫人请到小包房内去,金氏看了她一会儿,脸上堆着笑意:“温侧妃,你可真会说话。”   温如意微笑目送她跟着小娘子离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脂如嫣内的客人中有不少官家夫人,而这些官家夫人中亦有身份高的,这些人通常不喜欢上门来,都是铺子内派人过去府里服务的。   像侯夫人这般身份的,就这么几位而已,且身份越高的人,对这些东西就越重视,谁也不会任由别人随随便便将东西往自己身上抹,侯夫人却不太在意。   而她不在意的缘由,肯定不是因为多么的信任她,她这一趟过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测试是否会过敏需要两刻钟,试过之后确认没有问题,温如意便差人带侯夫人去了前柜结账,金氏在看过价格后眼神微闪了下,十分痛快的叫人拿出了银两,对温如意道:“麻烦温侧妃明日午后另外安排几个人到侯府来。”   温如意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笑眯眯道:“侯夫人放心,明日我会安排人前去侯府。”   离开前金氏还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起来像是在打量一楼的陈设,神情内带着的是满意,下了台阶后,冲着温如意微微颔首:“告辞。”   “慢走。”温如意目送她上马车,适才还是艳阳高照的天色,此时暮沉沉的。   天沉了,也大了,豆蔻跟着出来,看街上被吹的到处跑的杂草球子,建议道:“娘娘,看样子是要下雨,您可要回王府?”   话才说完呢,远处的天际传来一声雷鸣,轰隆隆的,随即豆大的雨点从半空中倾泻而下。   一会儿的功夫眼前的世界就是哗哗直下的大雨,地面上很快延伸出了一条小沟壑,水流欢快的跑着,像是在追逐街上到处躲雨奔走的人,再远一些就看不清楚了。   铺子内的人忙着关窗户,风有些大,雨水飘进屋檐,打湿了台阶。   温如意差人把铺子外撩起的屋棚放下来,供给行人躲雨,又备了十来把雨伞放在外面,若是有需要可以借去,只要记得还回来就好。   楼上还有客人,但等她们下来后,雨势已经小了不少,差人送她们上马车,将客人都送走,这时天也黑了,大雨冲刷过的京都城尤为安静,街边的路灯昏黄,照在地上,在水滩上映出零碎斑驳的痕迹。   将铺子内的事打点妥当后,温如意走下台阶,雷雨过后,还有淅淅沥沥的小雨丝在落下,吹到脸颊上湿漉漉的。   脚踏过地面,中间隔着积水,声音有些脆,温如意望向前面的巷子,闻着那香味,好似是能够看到那推车的小板车,上面正煎着香喷喷的饼。   “娘娘小心。”豆蔻在铺子里取了灯笼在前面照明,下过雨的小巷很是泥泞,稍有不慎就踩黄水堆里了,得灯照着才清楚,往里走去,不多时就看到了一辆小板车,上面挂着简陋的猪油饼三个字,刻在板子上,看起来已有许多年的样子。   板车用石块固定着,上面夹着一口平锅,平锅上正摊着几张圆圆的饼,锅铲利落的翻动着,香气正是从那儿冒出来,源源不断的,引人垂涎。   “夫人,您可是要来一个尝尝。”摊主是个大娘,原本看温如意衣着华贵,不像是会吃这种街边小摊的,但见她站了许久,便热情的打招呼,“都是今早新熬的猪油。”   一个哪够啊,温如意盯着那平锅:“大娘,这三个我都要了。”   “好嘞,您稍等,我给您包起来。”   煎到两面酥黄后,铲起来放在油纸内,付过钱后,温如意手里拿了一个,豆蔻捧了两个,看着平锅旁热着的一口锅子,温如意好奇问:“大娘,您这煮的是什么?”   大娘掀开盖子给她看:“这儿还没煮好呢,得再等一个时辰。”   锅子里咕咚咚的像是炖着什么,瞧着有些浓稠,凑近了是蔬菜的香味,凭着挂在板车上的小油灯,温如意看到了上下浮动的番薯。   挺好吃的样子啊。   “大娘,一个时辰后河坊那儿做活的就下工了。”   “是啊,我儿子就在那儿上工,夜里工钱高,等他们下了工路过这儿,就能喝上一碗。”   温如意有些遗憾,看样子这菜汤和这饼是最搭的,可惜还要一个时辰。   转身往巷子口走去,本想留着上马车吃的,温如意还是没能忍住这香味,迫不及待咬了口,先是酥脆,继而是香软,微咸的口感,用猪油搅拌过的葱花和肉丁,此时在猪肉融化后,已经与饼相融合,冲击着味蕾,嚼着便流口水。   “好吃。”温如意轻呵了一口气,这味道太像小的时候姥姥烙的饼,没有这么油,是煮菜的时候在大锅旁贴着,闷上一阵子,起锅时一面烙的酥脆,掰下一些沾上菜一块儿吃,别提多美味。   跨出巷子时温如意已经消灭了一个,第二个拿在手中刚咬了一口,几步之远的方向就出现了个身影,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又将他的脸衬的很亮,温如意吸了口融化在饼内的汁水,看着他,声音特别轻:“王爷。”   厉其琛没动,温如意朝他走去,朝服都没换,看样子才出宫啊:“您怎么会来这儿?”   温如意等着他说话,过了会儿,没等来他开口,却见他朝着自己伸手,她怔怔看着那手靠近,到了自己嘴角,轻轻抹了下。   手微抖,翻出油纸的饼险些掉回到了底下。   一句话都没有,就这么个动作,温如意抿了下嘴,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脑袋里冒出了些奇怪的想法,刚刚要是喝一点大娘卖的菜汤应该不至于这么干;一定是她吃的太急了,这会儿涨的都口渴了。   他穿着朝服来的,应该还没回府,是不是还没吃过。   等她自己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伸出去了,凑到了厉其琛的嘴边,她听见自己说道:“您要不要尝尝。”   厉其琛垂眸,咬开的饼中间的馅料清晰可见,视线往她那儿看去,嘴唇上还沾着些油花,身后豆蔻手中还拿有一个,依他对她的了解,眼前这个不是第一个。   “这么晚还不回去。”   厉其琛最终是没有夺她所好,在他先启步走过去时,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几口将手里的饼吃完,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即刻将下午的事禀报:“王爷,下午萧劲侯夫人来了脂如嫣,应该是想打听铺子内这些小娘子的事,杨夫人之前几次三番过来,她兴许是察觉了。”   厉其琛听她说着,走了一段路后停下脚步,温如意跟着停下看过去,明灯下,是一间酒楼。   半个时辰后,温如意眼前便是一桌的菜。   对于早食来不及吃,中午又匆匆忙忙了几口的温如意而言,几个饼不能满足,这无疑是诱惑。   等着豆蔻给她舀了一碗汤,温如意小口喝着润胃,悄悄抬头看他,总觉得他今天哪里不太一样,虽然平时话也不多,但就是有些不同。   正想时,对面传来声音:“顾家送了喜帖,顾家三少爷成亲,下月二十七,你代王妃去。”   顾家?哪个顾家?   温如意一时半会还没想起来是谁,直到顾君瑜三个字在脑海里浮现,许久没见着面,也没再有什么不舒服,她早就把这个人给忘到了脑后。   ☆、106.小心眼      上次见到顾君瑜是在去年十一月, 据此已经过去将近半年的时间, 期间先是王爷生病, 再而是铺子的事,对温如意而言, 没什么比赚钱更重要的了, 也因为期间一直没有再见到过他,不见面心中不作祟,于是, 温如意便将此人给彻底抛到了脑后。   如今听厉其琛提起来,温如意心中那已经可以说是陌生的感觉再度盘旋, 喝下去的汤都不是滋味了。   撇开那感觉不说,她还得认真思考厉其琛这番话的意思, 她是听金怡提起过的, 顾君瑜的亲事定的很不错,是户部侍郎魏大人家的小姐,以顾大人在官场中的地位,这算是高攀了。   这样的婚事,在京都城中不算大, 参加的也大都是平阶的官员, 但顾君瑜如今是在厉其琛底下办事, 这喜帖自然会送到定北王府。   这样的婚丧嫁娶都应该是王妃安排,即便是王妃没空,也应该由她命人前去,听他的意思, 这喜帖送过来正烫手,怕是都没到王妃那儿。   “……”可真是小心眼啊。   她又不傻,这么直接的要她过去,可不就是因为她过去与顾君瑜相熟。   汤都没滋味了,索性放下调羹,温如意也没应下,反问道:“王妃不去的话,妾身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厉其琛这会儿的神情看起来尤为从容淡定:“王妃年纪小,你身为侧妃,该替王妃分忧。”   她堂堂侧妃,中馈之事不擅长也就算了,这些宴会可是再简单不过了。   明知他有意安排,温如意半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但她调整的很快,去就去呗,王妃不去,他不去,届时站的远一些也就罢了,不去凑那热闹。   想到此,温如意才应下:“妾身遵命。”不想他再提顾君瑜的事影响心情进而影响食欲,温如意赶紧将话题给转了,“王爷,今天下午妾身看到赵太妃的马车回宫。”   “太皇太后下的令,太后有喜,几位皇子无人照顾,让没有子嗣的太妃代她守皇陵。”   温如意舀了一口水豆腐,心想,这理由可真够牵强的,放在平民百姓家里尚且成立,因为若是当娘的又有了身孕,几个孩子的确是会没人管,可在偌大的皇宫里,还能缺人照顾皇子?就是一后宫的妃子都有了身孕,也不会缺人照料,况且四皇子已在赵王府,太子有人教导,唯一勉强能算的,也就只有三皇子了。   而赵太妃就是三皇子的生母。   而这理由,明眼人看得出是借口,却没法实打实的反驳了,毕竟太后怀相不稳在先,宫里的事都照料不过来,养胎为重,照顾三皇子的事,还是由他生母来更为合适。   温如意抬眸看他,先帝过世之前太皇太后就已经不理事了,今天又是赦免又是下令将赵太妃接回来,都是他的主意罢。   后边儿那件,给太后添堵还差不多。   包房内安静了下来,厉其琛没再说什么,温如意便安安心心的吃了起来。   窗外的天黑漆漆的,月牙隐在云层中,望出去什么都看不见。   此时的宫中,朝华殿内,听着底下的宫女禀报和临宫的事,陆晼莹原本就微凝着的神色,更为阴沉,手中的精致玉小盏险些是要被捏碎,五指紧紧掐着,指尖都泛了白。   最终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动怒,松开手后缓缓摸向腹部,虽然月份小尚未显怀,但她已然能够感觉到它的存在,胃里的不适已经持续了半个月,这孩子,总是在强烈的向她昭告自己的存在,容不得半点忽视。   霸道得很。   “娘娘,赵太妃从太皇太后那儿请来了两位嬷嬷,将和临宫内原本侍奉的那些人给遣散了,包括三皇子身边那些人。”   “叫她遣。”陆晼莹哼笑,“这宫里难道还能有她的人。”   一旁的宫人小心翼翼道:“赵太妃要在宫外寻人。”   “放肆,入宫的人要经几道筛选,是她想带就带的么,景安宫那边怎么说?”   “景安宫那儿,太皇太后说选人起码得一二月时间,赵太妃说那就等上一二月,如今暂由她亲自照顾三皇子。”   怒意上腾,紧接着腹间也跟着疼,陆晼莹努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半响,她笑了:“好,好,好一个赵素芹,现在有人撑腰了,可真是会挑时候。”   “娘娘,过两个月太医说您能稳妥了,届时再收拾她。”宫女担心她再动了胎气,赶忙安抚她,眼下没有什么事比这腹中的孩子更重要的了,前几日已经出血过一回,再要动气,怕是保不住。   陆晼莹是在很努力的保持心情平和,可这一天下来的事,又有哪一件是能够让她心情平和的,前脚喜事传出去,后脚太皇太后就下令把赵太妃接回来,这其中的意味,可不就是在指责她没有尽到母后的责任,没有将三皇子教导好。   赵太妃是什么样的人,当初赵家没垮台前,最能生事的就是她,如今回来就是给她添堵。   陆晼莹缓缓倚下:“收拾她容易,收拾她身后的人可不容易。”   宫人安抚道:“太皇太后听见您有了身孕,高兴都来不及,光是今天就送来了好多东西,先帝子嗣单薄,活下来的就这几位皇子,太皇太后后就盼着您安安稳稳的将小殿下生下来。”   “不是母后。”陆晼莹摇了摇头眯上眼,太皇太后多年不理后宫之事,如今这朝堂之上,叫的动她出面的,只有那几位,在陆晼莹心中的,可就只有一个。   宫女不甚明白,但见太后乏了,便没再多问,取了毯子给她盖上,吹了附近的灯只留了远处的几盏,在旁侍奉着。   许久之后,陆晼莹睁开眼,冷声吩咐:“宣陆侯夫人明日入宫。”   ……   从酒楼出来时已经很晚了,附近不少铺子都关了门,回到定北王府,没多久就歇下了。   第二天醒来,温如意总觉得天都晴明了许多。   那是被城中百姓的情绪所渲染的,四月末的京都城,因为太后娘娘有喜一事,从国丧中脱离,就这么热闹了起来。   趁着春日还在,许多人安排出游踏青,城门口来来往往的马车,大都是出城去游玩的,过了两日,温如意这儿也收到了金怡的邀请,邀她出游。   正好想去开善寺求个平安符,温如意应了她的邀约。   三天后见面,温如意才说两句呢,金怡就已经朝她倒了一桶的苦水:“可闷死我了,我娘连门都不让我出,说我会分心。”   “上回你出门来找我,也不过才半个多月,怎么就闷死了。”温如意见她一副半年没出门的样子,可实际上,半个月前她才来过定北王府和她说起要成亲的喜讯。   “半个月还不够啊,我原本就不太擅长这些,你看我的手。”   金怡朝她伸出十个手指头,温如意仔细看看,本来想笑的,对上金怡的视线,忍住了,抿嘴:“嗯,的确伤的很严重,那怎么办,要不别绣了,到时候买回来也是一样的,成套的备着。”   “那怎么行。”金怡嘟着嘴,有些扭捏,“那是我的嫁妆啊,是要摆上桌的。”   “买回来的就不能是了?我看你啊,就是喜欢人家呗。”温如意揶揄道。   “那你就不喜欢定北王爷了?”金怡哼声反驳,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抱着她胳膊的手一紧,紧张道,“如意,我瞎说的,你别生气,你……”   温如意笑看着她:“我是挺喜欢他的。”   金怡愣了愣,半响,由衷道:“那就好,你喜欢他就好,这样你过的就开心了。”只要不是喜欢表哥,只要把表哥忘了,如意就一定能过得好。   “嗯。”承认完了之后,温如意跟着她笑着,让金怡更加安心了。   两个人聊着,很快到了开善寺,这么好的天气里,前来开善寺上香祈福的人也有很多,温如意在主殿上祈福后,直奔善堂。   温如意想为原身点灯。   温如意在祈福的灯上写下字,趁着金怡不注意,在灯的背后写上了温如意三个字,这个灯是用熏香围绕而成的,最后燃尽后会连同上面的纸也烧完。   “如意你是要给你爹娘点灯吗?”金怡见她将那么大一盏灯挂上去,“我来帮你。”   “不用。”温如意垫脚,将灯托到钩子上,写了名字的正好在后面位置,挂上去了之后也不会有人去瞧,“好了。”   “来我扶你。”金怡知道她孝顺,也不会往别处去想,倒是说起她那大嫂来,“之前你不是让我打听你嫂子的事,我去各家收鸡蛋,听她们说,温家前阵子来了个府里打扮的老妈子,同一个人来了有几回,上月还有丫鬟打扮的,瞧着挺年轻,但就来过一回,你嫂子现在也不帮你大哥卖豆花了,铺子里雇了个人,这几日她带着你两个侄子回娘家去了。”   温如意迈出善堂:“过几天我派人送几张画像给你,你让那些人认认。”   “好。”金怡朝前看去,脸上的笑意一滞,似是有意要避开什么,拉了温如意要往下走去,“如意,我想去一趟济生堂,你陪我一道去。”   ☆、107.上心   魏家七小姐的生母在多年前的四月里过世了, 临近婚期, 她就想来开善寺为母亲上个香, 顺道告知下自己成亲的事,祈求母亲能够保佑自己。   在山脚下遇到了未婚夫顾君瑜, 他约了朋友, 临时有事不能来,见她只带了两个侍奉的丫鬟,便陪同她一起上山。   大卫没有男女婚前不能见面的说法, 一路上虽说话不多,但也还算自然, 撇开家世不说,魏七小姐对顾家三少爷还是很中意的, 茶花会二甲的名声并非虚假, 他的文采很让人倾慕,加上这同样不输人的样貌和谦和有加的态度,更是叫人心生欢喜。   再说回去家世,魏侍郎其实是不太中意的,他对自己娶了三任老婆, 一堆妾室的事引以为傲, 倒是对顾家娶了三任妻子, 顾君瑜是排行老三不满意,母亲又是那样的出生,半点外祖家的力道都使不上,父亲的官职多少年还只往上这么走了些, 要不是看在顾君瑜被摄政王赏识,如今官运恒通的份上,他是怎么都不肯将女儿嫁去顾家。   两家人商议婚事商议了不少时间,期间魏侍郎不是没想过挑别人,最后还是魏小姐因为中意顾君瑜自己争取了一把才促成的。   当然这样的话魏三小姐不会说,她对顾君瑜的喜欢也含蓄的很,上山之后在主殿内拜过后去往善堂,看到金怡和一女子从善堂出来,未等她出声打招呼,她们就匆匆转身沿着往下的台阶离开了,那情形,感觉像是有意躲着似的。   “怎么了?”顾君瑜见她望着一个方向出神,顺着看过去,仅仅是看到闪去的裙摆。   “我好像看到你的表妹了,叫金怡对吗?”魏三小姐感觉自己不会认错,因为她见过这个金小姐好几回,“我看到她走下去了。”   “阿怡在这儿?倒是没听她说起。”顾君瑜收回视线,还安抚了她一句,“应该是没看到,她若是瞧见我们,肯定会打招呼。”   “真是可惜了。”魏三小姐有些遗憾,她还想好好结识一下君瑜的这个表妹,听闻他们自小就亲近,比他与两个哥哥的关系还要好,如亲妹妹一般,若是能与她交好,对她和君瑜之间也有帮助。   一旁侍奉的丫鬟给她出主意:“小姐,看样子金小姐她们是往济生堂那边去了,您不是也要去那儿找师傅,不如先过去。”   “说的也是。”魏三小姐有心结交,便起了意,抬头问顾君瑜,“顾公子可有事?”   “我无碍。”   得了应允,一行人便朝着济生堂那儿走去,这段路并不远,下台阶后走了一段路后不远处就是,但等她们走到时,却没看到金怡的身影。   前后也没差多久,但附近就是没看到金怡的身影,魏三小姐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小姐,从那儿下来就是去济生堂的,奴婢也看到金小姐了,您不是要找师傅,奴婢给您去找找。”   那丫鬟看起来有些热络过了头,四下寻不到人,情绪里甚至是带了些着急,但魏三小姐并没有察觉,而是让那丫鬟去找人。   丫鬟找了一圈,途中还与人交谈过,可快把整座寺庙都给翻了,愣是没找到人,倘若不是她确认无疑金家小姐身边的就是定北王侧妃,她也会觉得是自己认错。   可明明时间都安排好的,怎么可能会碰不上面找不到人,找不到人的话,那原来安排的事该怎么办。   ……   正当有人着急时,这边金怡带着温如意已经坐上了下山的马车。   被金怡拉了一路的温如意,看着她问:“刚刚怎么了,不是你要去济生堂,不找师傅了?”   金怡摇摇头:“你不是要求平安符么,家附近庙里的最灵验了,去东巷那边求也可以,开善寺里人太多了。”   “不对,你有心事。”温如意一眼看出了她的心神不宁,起初走下去还好,后来她拉着她走的多快啊,还净挑僻静的,要不是她与她熟络的份,她会以为是要将她拉角落里谋害了。   马车一颠,金怡晃了下身子,坐稳后松开了她的手,深吸一口气看着她:“我刚刚看到我表哥了。”   半响她又道:“还有魏家三小姐。”   温如意看了她一会儿,嗯了声。   “我是觉得你们不适合见面,之前我看你见了表哥后都有些难受,我看还是不要碰面的好,再者那魏家三小姐在,我是不乐意与她打交道。”金怡捏了捏她的手,“后来我想,她们去过善堂后,肯定是要去济生堂找师傅的,那岂不是又会遇到,所以我才拉着你赶快离开的,真是奇怪,前几日去顾府看姑母时我才问过,表哥这几天没什么空的,怎么会来开善寺。”   金怡说着还觉得奇怪,殊不知就因为她的这番阻拦,无意间就坏了别人的一次安排,毕竟在最初的安排中,以金怡的脾气,是会直接打招呼,而不是就这么离开的,还走的如此干脆。   “那就去附近的庙里祈福,之后我再陪你去挑选绣样,你不是说还有好些没弄。”温如意见她对自己忧心忡忡,生怕自己没走出来看到顾君瑜和她未婚妻在一块儿会心里难受,笑眯眯捏了下她的脸,“我的好金怡,你饿不饿?”   “挑什么绣样。”金怡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转而又泄气道,“还是你陪我去罢,要是我娘陪我去,一路都要念叨。”   “好好好,那先去祈福,再陪你去。”   随着马车下山,车内的声音越来越远,半个时辰后她们到了南街,这一逛,到了天色暗下时才回到定北王府。   回到小庭院后温如意就懒得动了,金怡实在是太能逛了,几乎是把南街的所有绣样铺子都给逛遍了,若不是天色暗下来,她恐怕还想换一处接着挑。   “豆蔻,去烧水。”   温如意挥了挥胳膊,趴着眯上眼想睡觉,不知道过了多久,被豆蔻她们拉起来,扶着进了水里后她才轻叹了声,打算靠在浴桶内再小憩会儿,耳畔传来豆蔻的问话:“娘娘,距离王爷的生辰还有几日,再不准备可就来不及了。”   “豆蔻,这会儿提这事可就太不识趣了。”温如意睁开眼,睡意全无,颇为怨念的看着她们,“最近好忙啊。”   “您再忙,王爷生辰的日子可不会变。”豆蔻忍了下,没能忍住,“娘娘,您对王爷也太不上心了,他从焦庄回来都不忘给您带您喜欢的,您却连一件像样的贺礼都还没为王爷准备,您都没花心思好好去想。”   “王爷送了您这么多,还时常来小庭院留宿,对您的用心可见一斑,您看最近王爷都没再去别的夫人那儿,连香园都不曾去,王爷以往从不留人在琢园,但只对您一个人如此。”   温如意弱弱想反驳,那是因为孝期不能同房,可一想到孝期内她就在琢园呆了好些天,又识趣的闭上了嘴,无辜的看着她。   也不知道豆蔻憋了多久,这话匣子一开就有些受不住,温如意张了张嘴看着她,直到她涨红着脸嘴巴里吐出最后一句话:“娘娘半夜踢被子,奴婢还看到王爷给您盖。”   哗啦水声响起,温如意抬起胳膊反驳:“胡说,我怎么会踢被子,我睡相很好的。”   可对上这丫头的眼神,温如意的气焰一下就熄了,磕磕绊绊道:“也不是,那是因为,因为我太累了。”   后面的声音特别特别的轻,温如意整个人又缩回到水里,她感觉豆蔻现在两米八!   安静片刻后,温如意的思绪沉淀下来,心跟着沉了下来,她紧握着浴桶壁,眉头渐渐蹙起,她好像,真的是没用心想过要给他准备生辰礼物,她一直想着的都是如何蒙混过去。   越想,温如意心中的负疚感越大,再加上豆蔻的目光,温如意这会儿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坏的人了。   屋内安静了许久,温如意的身子往上浮了浮,下了莫大的决心:“好,我给王爷准备个惊喜。”   豆蔻撑了好久,听娘娘这么说,整个人泄气了般松懈下来,出了一身的汗。   天知道她刚才有多紧张,这番话说出来,她都已经准备好娘娘叫人把自己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须臾,她压着激动问:“娘娘要准备什么,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   “也不用准备什么。”温如意想了会儿,直接从浴桶里起来,让她给自己披衣服,“不对,要准备些东西,但是不好做,来我画下来,你明早就叫人去打出来,要快。”   身上还在滴水呢,温如意迫不及待叫她准备了笔墨,豆蔻担心她着凉,让绿芽去准备,自己则忙着给她擦身子穿衣服,再差人去煮些姜茶来,以免受寒。   第二天一早豆蔻拿着温如意画的图出门找师傅去了,隔天一早取回了几样器械,与温如意所画的有些出入,但大体都是能用的,温如意叫许妈妈缝了几个倒三角的布袋子,又让府里的工匠师傅雕了些东西,便一头扎进了小厨房内。   这一扎连铺子都没空去了,直到初八这日,定北王生辰宴的日子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在12点前更新了,明天我会多写点……   ☆、108.爱的下厨   初八这天, 定北王府外的街市被挤的水泄不通, 停满了马车。   前来道贺的客人从上午到下午没停过, 温如意跟随王妃忙了半日,也没功夫歇下来。   到傍晚时, 客人到的差不多, 宫内的赏赐到了。   一箱箱抬进来的东西叫看着的人羡慕,皇上没有亲自前来,但光是看几口箱子就能看出他对这个叔父的看重, 任明眼人都知道如今朝堂上摄政王说一不二,皇上对其又十分的倚重, 为了今天的生辰宴,其贺礼中还有特意派人从昶州那儿带回来的稀罕物, 价值连城不说, 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除了皇上的赏赐外还有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的,温如意站在走廊内,看着最后被抬进来的东西时愣了愣,那是一张红漆椅子,被摆在箱子上抬进来, 因为明艳的着色, 在阳光下很是吸引人。   椅身上的雕刻十分精美, 其中勾勒的还是神兽图案,一直勾勒到椅子的边角,兽头仰起,像在长啸, 温如意也瞧得出这东西不便宜,但这张椅子却让人觉得很奇怪,这椅子的太小,不像是送给定北王坐的,倒像是给小孩子玩闹用,也仅仅够一个孩子坐在上面。   前院这么多人看着,觉得奇怪的自然不止温如意,这几箱抬进去的都是太后的,用这么张椅子当贺礼,又是何用意。   没人想得透,东西很快被送到了厢房内,这时花园内的宴席已经备妥。   前来道贺的官员们忙着巴结定北王,带来的女眷也忙着想要和王妃说上话结识,错过这回,往后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温如意将位置留给那些夫人,往后退了退,开席之后,需招待的告一段落,终于得了空,温如意寻了个理由回小庭院,换了身衣裳,走进小厨房。   “娘娘,可来得及。”让绿芽去将水烧起来,豆蔻替温如意撩起袖子,系上围兜,麻利的从架子上端下一盆的鸡蛋,“娘娘,这些要是不够,我去大厨房再给您拿。”   “……”温如意抱着面粉袋子,看那至少放着几十只鸡蛋的盆子,深吸了一口气,“够,够的。”不成功便成仁,再要不行,她就把这一盆子的鸡蛋都吃了!   绿芽很快把柴火烧起来了,大锅内的水逐渐开始冒泡,温如意将面粉袋子放下,抓起铲子,指着平板上的东西念道:“面粉,鸡蛋,羊奶,猪油,糖,还有糖……豆蔻,拿糖来。”   “娘娘,在这儿,在这儿。”   豆蔻将一瓦罐打开,里面满满都是糖,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对,在这里,来!”   温如意从面粉袋子里舀两大勺面粉来,随即又放下,摇了摇头:“不对,是先打鸡蛋,来给我四个鸡蛋。”   接过豆蔻递来的鸡蛋,温如意一面念叨着“分开放”一面小心将鸡蛋敲开,蛋白和蛋黄分离开来放在两个盆子内,让豆蔻将其中一个盆子放到摆了冰块的水内,扫了眼桌上的东西,舀了油到碗内,加上羊奶,用一把竹丝做的刷把子,开始用力刷。   油和羊奶起初是分离的,很快融合在了一起,之后渐渐有了些浓稠感,温如意脑海中将记得的方子念叨过几遍后,小心放入蛋黄,加上估算好的糖,继续搅动。   彻底融合后温如意加入细面,搅拌过后,桌上已经是一片狼藉。   可也没功夫管这些,温如意拿了一把新的刷把子,将冰镇过后凉了许多的蛋白拿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抽打。   “娘娘,起泡了起泡了,和昨天一样。”豆蔻可高兴坏了,要知道前几日娘娘扎在小厨房内就为了这个,娘娘说这叫蛋糕,可做出来的不是焦的就是硬的,还有的是水一瘫,只有昨天那回,蒸出来之后才有些模样。   豆蔻跟着张大娘做过蒸糕,但娘娘做的这个又不一样,尽管一直在失败,豆蔻对自家主子就是有着莫名的自信,只要是娘娘说的最后就一定能成。   温如意呵呵笑着,有些心虚,和昨天是一样,那是因为经历过无数次失败后她才记起来一些步骤。   五六年前,那时她接拍到的都还是一些小配角,有个剧本是讲都市爱情的,温如意在其中饰演的配角有一段做蛋糕的戏,为了演的更真实一些,她当时是和糕点师学过一些记过步骤的,但那也仅仅是一个镜头而已,最后完整出炉的镜头也是经由切换,她并非全程操作。   那天被豆蔻说了一顿后温如意就想到了这个,女红的东西她真的不擅长,别说是惊喜,惊吓还差不多,几天的功夫学不来;而那些贵重的东西厉其琛又看不上,他出身尊贵,见过的好东西不比她少;她会的东西不多,唯有这个可能会让厉其琛觉得特别一些。   可她把事情想的太容易了,人家糕点师是手巧,她温如意是手残,当初看着挺简单的事,当初在人家指点下做的好似也有模有样,可她折腾了好几天,思来想去才把烤箱和锅子的区别弄清楚,进而又在蛋白蓬发的问题上栽了数次跟头,昨天下午才记起些。   等将蛋白打发起来时,温如意的手已经很酸了,放了一根筷子到泡沫中央,见筷子很缓很缓的朝一旁歪了一些些,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将蛋白和搅拌好的蛋黄液体混合均匀,缓缓倒入了圆盆中。   “架子呢。”温如意扭头,绿芽已经在锅子内放好了支架,就等盆子放上去蒸就行。   盖上锅盖后,温如意用沾满蛋糕液的手擦了擦身上的围兜,看着那不断冒出热气来的锅盖子,心中的大石悬在那儿怎么都放不下来。   豆蔻和绿芽也是紧盯着那口锅,在她们看来,这几天里胃里填进去的都不知道该叫什么,小庭院上下几乎都尝过了娘娘的手艺,从差点将锅子烧干,煤炭一样的东西,到昨天下午已然有些成型,像是发糕一样,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沙漏!沙漏!不能忘了时辰!”   站在那儿许久温如意忽然开口,将沙漏取过来之后往那儿一倒放,又有个问题出现,那这之前放下去时,到底算蒸了多久?   ……   宴席开始没多久温如意就不见了,消息传到厉其琛这边,他正在接受几位官员的敬酒。   厉其琛喝下半杯,看着那醉醺醺被人扶下去的官员,侧过脸,一旁云阳禀报:“娘娘在小庭院。”   朝着内院方向看了眼,很快又有别的官员上前来敬酒,说的都是类似的话。   这些官员大都已与同僚喝了不少,这会儿有些醉意,他们是没自知,厉其琛早已经有些不耐,往年他从不办生辰宴:“让晋王世子过来。”   范延皓和李临从那儿赶过来,顺道扶了一把险些摔倒的官员,到了厉其琛面前,恰好是接了其中一个官员敬上来的酒,范延皓笑着道:“这不是魏大人么,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就又要做岳父了啊,恭喜恭喜。”   “哎,我是来给王爷敬酒的。”   魏侍郎想推开范延皓,可哪里敌得过年轻人的力气,范延皓将他扶住,抓住了他的手直接给魏大人自己灌了一杯酒:“哎,魏大人客气,陈大人,快把魏大人扶稳了,别叫他在这儿摔倒,回头怎么喝女婿茶。”   魏大人伸着手,看王爷离开,这杯酒没叫他敬到,如何都不痛快:“哎,王爷怎么走了!”   “明儿还要早朝,王爷已经喝了很多,自然是要早点歇下。”   这边说着,由李临与范延皓挡酒,厉其琛带着云阳出了花园,进了内院后,没回琢园,而是直接从后门出了府。   前后也只不过是一个时辰左右,待他回到王府,宴席已经散了,定在定北王府外的马车所剩无几,能自己走回去的都已经回家,喝的烂醉走不回去的,也由人一个个的送上马车,安全送回府。   林管事带着下人们在收拾,内院中,找了王爷许久的吴媚儿,终于在琢园外等到了王爷。   五月里,深春,白天已有夏的踪迹,夜里的风很是凉爽。   吴媚儿穿着一袭薄衫,路灯下透出手臂的肌肤,沁紫的裹裙更将人衬的白皙动人。   这样的着装和白天迎客时完全不一样,精心打扮,就是为了吸引人的。   身后的丫鬟手里拿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小盅,许是等了有一会儿,吴媚儿望着他,眼底有期盼,有爱慕,还有久未服侍的女儿羞:“王爷,妾身给您煲了一瓮汤,既能解酒又能养胃,您喝了再休息罢。”   厉其琛看了眼那托盘:“本王没醉。”   “即便是没醉,宴席上喝了那么多,还是需养的,妾身还叫厨房里熬了些粥,王爷再喝上一些。”王妃回了芷园,温如意打从宴席开始后就回了小庭院,没再出现,今晚也不会有谁与她争,吴媚儿自己心中是有些把握的,除了她之外也没人站在这儿关切王爷,再者,太后娘娘说过会帮她的。   说完后,空气有些安静,厉其琛身旁的云阳上前一步,从那丫鬟手中接过了托盘,面无表情:“交给属下就行。”   吴媚儿脸上的笑意微顿,什么叫交给他,但她心里很清楚,云阳是不可能越过王爷做事的,所以,这就是王爷的意思。   “王爷……您晚上喝了不少,就让妾身服侍您罢。”   吴媚儿上前一步想要去挽住他,未等接近,厉其琛的视线定在她身上,硬是看的她停下脚步,不敢再继续往前。   “回去。”   厉其琛转身要回琢园,吴媚儿咬着嘴唇,顿了顿后快步冲过去,拉住了厉其琛,哀伤道:“王爷,难道您现在都不愿意多看妾身一眼了么,妾身只是想要陪着王爷,服侍您而已。”   “汤是你亲手炖的?”厉其琛再度看向云阳手中的托盘,那小巧的盅这会儿成了焦点。   吴媚儿笑的特别温柔:“是,是妾身亲手给王爷炖的。”   “来人,送吴侧妃回香园。”   厉其琛深看了她一眼,抬手一抽,手臂便从她手中脱离了出来,吴媚儿怔在那儿,脚步跟随超前一步似是要追,但还是没能追上,只能看到他离去的背影。   丫鬟上前扶住了她:“娘娘!”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吴媚儿猛地震醒,终于意会过来他重复问那句话的意思,可又觉得不可能,“不会的,太后娘娘说了不会有任何问题,连大夫都查不出的。”   可王爷为什么会这么说?   很快她又安慰自己,一定是她的错觉,王爷怎么可能会发现什么,这段日子来她小心谨慎,就连宫里派来的嬷嬷都没与她私下联系。   可纵使是将自己安慰住了,吴媚儿的脚步还是迟迟不敢往前,她心虚。   ……   进了琢园后,厉其先去了一趟书房,转而回了主屋,两刻钟后,他出现在了小庭院的外面。   小庭院内很安静,空气里飘了一股说不出的气味,像是什么糕点蒸熟的香味,其中又带了些别的,顺着风,从小厨房那儿飘过来。   厉其琛朝着那儿走去,快走到时听到了小厨房内传来的动静。   先是很不确定的声音:“娘娘,这回可以了么,宴席已经结束了,王爷这会儿也已经回琢园了,您再不去可就晚了。”   紧接着是更不确定的声音:“应,应该吧,你慢慢掀,掀开看看。”   “要是还不行怎么办啊。”   连那咽口水的声音都显得很清晰:“不会的,这次一定可以。”   一阵烟从小厨房里冒出来,继而是闷着声的高兴,仿佛是在里面又蹦又跳的,熟悉的声音急促传来:“快快,拿出来,把我刚刚做的酱拿来,还有切好的果子,来来来。”   等厉其琛走上台阶,已经能够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不难闻,但也常识中的糕点香味又有些不同。   正准备出来给娘娘拿干净的衣裳换洗的绿芽,就这么迎面撞上了走到了门口的厉其琛,小丫头被热气熏的满脸通红,瞪大着眼眸看着他,倒抽了一口气后,连忙跪下来:“王爷!”   “咚”的一声重响,听到门口传来绿芽这样的叫喊声,拿着木盖子的温如意,吓的手一脱,木盖子掉在了地上。   当下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庆幸,幸好这会儿手中拿着的不是几经波折的蛋糕。   “豆蔻,布!布!”   厉其琛走入小厨房,雾气腾腾。   看向灶台边上,狼藉一片的板桌上放着个圆形的厚糕点,板桌旁边站着个素衣女子,身上裹着的兜衣和这板桌一样脏,视线往上,她拿着一块布,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着额头和眼睛,一副羞于见人的神情,然而,这也没能够遮住狼藉,她的额头上,横着一条面粉印子。   小厨房内特别的安静,只有锅子内没有烧干的水在咕噜咕噜的翻滚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掉落在地上的木盖子似乎是不太甘心,原本是半倚着的,这会儿直接躺倒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温如意倏地看向板桌,比他的视线还要快一步,忙捞起斗笠罩子,将蛋糕给盖住了。   继而拉了拉自己的围兜,洒落簌簌的面粉后,笑看着厉其琛:“王爷您怎么来了。”   少了那块布的遮掩,脸蛋上沾着的面粉也露出来了,东一块西一块的,温如意见他盯着自己,抬起手背抹了下脸颊,好么,范围更大了。   像是个花脸猫。   温如意对脸上沾了多少面粉也没个数,她还在解释:“王爷,妾身在替你准备……宵食,对,宵食,就快好了,您要不先去屋里坐会儿,我这就来。”   一面说着一面还一直看那斗笠盖子,生怕他去掀开看。   这一瞬,厉其琛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109.坦白      以前温如意喜欢秋天, 干爽舒适, 晴天的日子居多, 适合出游,色彩也很好看。   近几年接到的戏多了, 温如意开始喜欢五六月, 尤其是拍夜戏的晚上,不论是古装还是都市剧,这样的温度都令人感觉舒适。   夜风中带着白日里留下的余温, 初夏将至,还没来的及将大地烘烤炙热, 郁郁葱葱的世界,不论哪个方向吹来的风都是香甜的, 就算是出点薄汗也不会觉得腻。   这样的夜里, 在外乘凉是最好的,几碟点心,一壶清酒,最好再来一张躺椅,亭子都是碍眼的, 就摆在院子内, 最好的位置最好的视野, 躺着看天空,不可思议的安静,又不可思议的美丽。   今天小庭院的空气里,除了这些花草香外, 还多了一股特别的味道,是从小亭子内飘过来的。   温如意有些局促,尤其是接触到厉其琛的目光,仿佛是能够透过他平静的眼神,看到他暗藏在底下的揶揄。   一刻钟前,厉其琛的意外出现将温如意的计划给打乱了,原本她所想的并非是那样。   当初她想到要给他做个生辰蛋糕时,所计划的时间,是在宴席结束后,不论是她去琢园还是他过来,都是刚刚好的,不至于会以那样狼狈的方式碰面,可现实总是很骨感,掐好的时间被第一次的失败所打乱,之后不得不重新再做,这才会拖到那么晚。   如今这般,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好像原先准备的说辞都用不上,哪一句都不应景,和她设想的有差别,至少,想象中可没有被他撞见自己狼狈的这一幕。   亭子内安静了许久,厉其琛看着那盖满果肉,中间还插着细蜡烛的糕点,率先打破了这平静:“这是何物?”   “这是妾身专程为王爷做的生辰蛋糕。”见他先开了口,温如意便划了火柴将蜡烛点燃,有些不好意思,“王爷您什么都不缺,想了很久妾身都没想出送什么给王爷,后来就想着,贺礼不在轻贵,心意才最重要,所以就给王爷准备了这个。”   厉其琛的目光落在那几根蜡烛上,嘴角微动了动,最终吐了几个字:“你亲手做的……”   “嗯,是妾身亲自为王爷您做的,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到后面的声音是越来越轻,连她自己都觉得是惊喜不足惊吓有余,因为小厨房里现在还一片狼藉。   厉其琛笑了,藏着的揶揄直接浮在了眼底,嘴角扬起,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嗯,确实是个惊喜。”   温如意从没见过他这么笑,一时间有些愣,等反应过来后,红着脸颊瞪着他,这是在笑话她,她的厨艺如何他还不清楚么!   可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不论是煲汤还是做豆花,都没让他瞧见过这么狼狈的一幕,她捏紧手中的火柴,心中默念着寿星公最大,提醒他许愿。   “生辰时可以许愿,闭上眼睛许三个愿望,许完之后就可以把蜡烛吹熄了。”温如意合着双手做了个许愿的姿势,睁开眼看他,“就是这样。”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脸上笑意尤在:“一定能实现?”   当然不能啊,可对上他颇感兴趣的神色,温如意只得解释:“这与去庙里祈福一样,就是个心愿。”小朋友才会相信生日时许下的愿望会实现。   厉其琛笑而不语。   “……”温如意脸颊微烫,催促他快点许愿,“王爷,再不许可就烧完了。”   没有学她的姿势,静默了片刻,厉其琛欺了些身,将温如意点着的几根蜡烛吹熄。   烛芯上冒起了一些烟,未免他再问些什么,温如意飞快的将蜡烛拔去,并且拿起一旁备好的刀,将蛋糕切开,用碟子装了一部分递到了他面前,殷勤着:“您尝尝。”   厉其琛看着那密密麻麻摆在糕点上的桃果,再看她愈发热切的眼神,饶是他看的书再多,也不知道她所为的生辰蛋糕,究竟是什么东西。   温如意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动作,虽说对自己的厨艺是半点信心都没有,可好歹练了几天,昨天出锅的那个不论是品相还是味道也都算过去的去,与当初做豆花的心情不同的是,现在她还怀有些期盼,期盼他会说好吃。   厉其琛拿起叉子,切了些糕点,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脑海中想起她花猫似的一幕,将她所说的蛋糕缓缓送入口中。   比平日里所吃的米糕还要再松软些,入口即化;除了浓厚的蛋味之外,还有的就是无法掩盖的猪油味,加上那桃肉的鲜甜,这就让人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过了会儿,温如意轻轻挪动了下位置:“王爷,好吃吗?”   厉其琛放下叉子,笑看着她:“温侧妃的心意,本王体会颇深。”   说罢,摆手让云阳去取酒。   温如意认真想了下他的神情,应该是不难吃的,但心里又没底,遂自己挑了一块送入口中,那一瞬,蛋糕中混合的各种味道在口腔中炸开,原本应该是融合的,但因为猪油和羊奶的味道太过于浓厚,以至于温如意的这一口蛋糕,滋味变得非同寻常。   不难吃,可委实说不上好吃。   温如意看着他面前已经空了的碟子,他比她要挑食,吃的好东西只多不少,她都觉得不会再多尝几口的蛋糕,他却都吃完了。   这算是……对她的鼓舞么。   温如意心间微胀,拿着叉子,抬起头,云阳已经将酒取来。   翻开盖子,酒香四溢。   温如意的鼻子轻轻一动,有些欣喜:“是桃子!”   拿起倒好的酒杯,温如意闻了闻,那应该是前两年埋下的,比新鲜酿做的多了股醇厚的味道,喝起来味道也没那么冲,一口下去,清甜中满是桃子的香味。   几杯下肚后,温如意的神色松缓了些,朝他看去,抬手往脸颊上轻轻一托,总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同。   她没见过他保持这样的笑容这么久,那样的轻松愉悦,都感染到了她。   温如意往后靠了靠,看向亭子外的夜空,心中想着,这会儿若是没有这个顶,夜色应该会更美。   须臾,有声音由远及近:“你是谁。”   温如意扭头,厉其琛站在了她旁边,距离很近,温如意笑了:“我没醉。”   “本王知道。”厉其琛将她拉起来。   “去哪儿?”   温如意被他牵着走出了小庭院,一路往前院的方向走去,快抵达时拐了个弯,进了个阁楼,上到三楼之后,那是个往外延伸的偌大看台,朝下看去,能够看到大半个定北王府。   温如意扶着栏杆,终于觉得今晚的风凉爽了许多,刚刚在亭子内,她总有闷热感。   吹了会儿后,温如意转过身看他,厉其琛就站在距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倚着固定看台用的柱子,目光在她这方向,也不知看了多久,神情平宁。   他在等她说话,又好像是他有把握,自己会说些什么。   那该是心照不宣的,如今要摆的清楚些,温如意心中有一处,原本是泥泞的,忽然平坦筑成了路。   温如意背靠着栏杆,晃了下,抬起头看向天空,仔细找了找,伸手,指向最亮的星星:“以前有人告诉我,迷路后要学会找北斗星,它会告诉你它的方向,不至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温如意往旁边靠了靠,拿起备好的酒喝了一杯,指着那最亮玉衡星,声音轻了很多:“斗柄指东,天下皆春,那就是东方,但我永远都回不了家。”   “你家在哪里。”   “在很远的地方。”时空二字要脱口而出,又让温如意给咽了回去,她将杯子里余下的酒喝完,笑眯眯看着他,“但是我记不清了,我醒来时就在温家,浑身湿漉漉的,迷迷糊糊被人换了身衣裳,送上了轿子。”   这就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他知道她不是那个东巷的豆腐西施,她也清楚自己早就露了馅,凭借他的观察力,如何能看不出她和那个温婉贤淑的温家小姐不是一个人。   可迟迟的,他没点破,她装傻,他配合,她便继续演着。   她原本打算能装多久就装多久,即便是他知道自己不是温如意,那也想不透其中的原理,等到有一天她离开这定北王府,他总会忘了有这么个与别人不一样的女子。   但豆蔻的话令她觉得自己应该再做些什么。   温如意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从更为进步的时代穿越而来的,便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将这件事说破,她不是温家小姐。   厉其琛看着她,许久。   温家过世的两老只有一双儿女,当初接生的稳婆可以作证,这世上不会有这么精巧的易容术,除了脸之外,将人的所有都照着另一个人临摹下来。   跳河自尽的是温家小姐,而坐上轿子来到定北王府的,是她。   他不信鬼神,而她却像是上天安排下来的一样,凭空的出现,没有踪迹可寻。   但这些,厉其琛都不在意。   他唯一在意的,是她今后在哪里。   四目相对,温如意看着他,松开了搭在扶栏上的手,朝着他走去。   到了他面前后,抬起双手,环绕住了他的脖子,脸上噙着笑意:“忘了说,生辰快乐。”   厉其琛垂下眼眸,哑笑:“这也是你家乡的习俗。”   温如意红扑扑着脸望着他,没醉呢:“那当然了,除了吹蜡烛许愿,还要唱生辰快乐的歌,但是别人做的蛋糕比我做的要好吃很多。”   “我想也是。”厉其琛低头,攫住了她嘴,将她余下的话尽数吞没。      ☆、110.是她主动的      酒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微醺使人愉悦, 半酣使人胆大, 再喝多一点迷迷糊糊还特别好睡,如烂泥一摊时, 便直接赋予了失忆的本领, 醒来后就断片。   后两者都和温如意不沾边,此时她的脑袋,无比的清醒。   清醒到她记得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 她走向他,搂住了他, 觉得他今天格外的吸引人,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他低头, 她迎合,春风拂动,酒香怡人,夜深人静,好时刻。   厉其琛抱着她进了屋子, 三层的阁楼仿佛是与世隔绝, 衣缕落下时, 风带动纱幔拂过后背,与发丝轻轻纠缠后,在她的肌肤间留下了一阵酥痒。   身下一沉,落在了桌上, 温如意嫣笑,微仰着下巴,垂着的腿勾起,抬手环绕着他的肩,朝后引去。   到沉迷时,温如意还想着,美色误人,一定是酒精作祟。   月牙儿悬在天空,躲在云层间,微光,像是羞于见到这一幕,风吹啊吹,吹不去屋内的旖旎,却吹的有些人心中的种子发了芽,悄悄破土,冒了嫩绿。   破晓,黎明前最后的黑暗,这是一天中最为安静的时刻,而很快的,东方渐露了鱼肚白,京都城中的集市开始热闹起来。   温如意翻了个身,张开眼,偌大的塌上只有她一个人。   身上盖着的被子是斜的,温如意缩了缩,干脆用被子裹住了自己,支起身子,塌下一片狼藉。   丢下的衣服从塌下的墩子上一直蔓延到看台那儿,还有两件挂在椅子上,温如意的脑海中自动闪现了一些画面,须臾,她捂住脸。   是她主动扑到的他啊。   候在外面的豆蔻听见屋里的动静,推门进来,温如意已经走到看台那儿了,推开半合着的门,神情一顿,地上赫然躺着一件外衫,是最初在看台上时被厉其琛脱下来的。   屋内无处不在彰显着昨夜的情形,而昨夜,她很开心。   “王爷吩咐,等娘娘醒来再进来。”豆蔻扶住她,昨夜上边服侍的人都被遣下去了,直到今早王爷下来时才唤了她们,“娘娘今天可要去东巷?”   “要去一趟。”之前扎在小厨房内,将铺子的事搁置了几日,还得回去问一些事。   一面说着,豆蔻服侍着她换上衣裳,套上袖子后温如意转过身,看了她一会儿:“豆蔻。”   豆蔻仔细的替她翻好衣领,抹平每一处褶子:“是,娘娘。”   温如意嘴唇微动了下,停顿半响:“你,昨天有没有听到什么……”   豆蔻转到温如意身后,将系着的腰封翻好,耳根子微红:“娘娘,奴婢在阁楼底下,听的不清楚。”   听得见,就是距离远不太清楚。   “……”   温如意扶额,正要让豆蔻去备马车,门口那儿传来了绿芽的禀报声:“娘娘,关妈妈派人过来,请您去一趟芷园。”   “王妃下的令?”   “传话的人说,王妃身子不适,希望您去看看她。”   ……   温如意将出府的时间往后推了推,带着豆蔻往芷园走去,心里还想着莫不是因为这几天忙于宴会的事,太过于辛苦才病了。   谁知一进屋,看到的却是一张哭花了的脸。   穆苓鸢坐在床上,看到温如意来了后神情更是悲伤,泪水扑簌落下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会儿像是被淹没了,谁瞧了都心疼。   “怎么了这是?”温如意走到床边,眼睛都哭肿了,转头问一旁侍奉的关妈妈,“可请大夫了?”   “温姐姐!”   未等关妈妈开口,温如意的身子一震,被扑过来的穆苓鸢抱住了,她埋头在她怀里呜呜的哭着,伤心的连话都说不出。   “温侧妃,小姐今早收到夫人来信时就这样了,您与她平日里走的近,还望您劝劝。”关妈妈也是没有办法,自己劝了大半个时辰都不见效,眼看着再这么哭下去要伤身了,无奈之下只能派人去请温侧妃过来。   收到穆夫人的信才这样,那就不是生病了,温如意点点头,关妈妈带着屋内两个丫鬟出去,合上了门之后,温如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再哭可就不好看了。”   回应她的是怀里更为大声的哭泣,温如意可从没见过她这样,小人儿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难道是国公府里出事了?但若是这样的话,关妈妈刚刚早就说了。   温如意扶住了她的肩膀,用了力将她推出来,在床榻旁坐下,看着她:“谁欺负你了?”   穆苓鸢张大着眼睛望着她,抽抽搭搭说不出话来,眼泪水止不住,很是伤心。   温如意拿出帕子,替她轻轻拭着,安抚她道:“呐,你哭了这么久,等会儿眼睛就会肿的难受。”   穆苓鸢抿嘴,啜泣了一阵,胸膛都跟着抖,只是憋不过几秒,那眼泪又滚滚落下。   看她一时半会儿是平静不下来的,温如意抬手,抹了下她的脸颊,耐心的等着。   是没有再嚎啕大哭了,屋内就剩下她的啜泣声,过了许久后,穆苓鸢捏着被子,忽然又抱住了温如意,呜呜道:“是哥哥……”   温如意很快搜寻出了她所说的哥哥是谁,她嘴里最常惦念的就是那个在昶州的二哥穆北倾,连她出嫁都赶不回来,但他不是只会让她高兴么,若不是之前听她说起过穆北倾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她还以为是昶州那儿出事了。   “你二哥回来你不是应该高兴么。”   穆苓鸢叩着温如意的肩膀,哭腔道:“二哥还带了个女子回来。”   温如意失笑,穆家这位收养回来的二公子,似乎年纪也不小了,但因为常年在昶州,一直没有议亲:“你二哥到京都城了?”   “大嫂说那个女子对二哥有救命之恩,二哥将她带回来安顿,说不定就是想娶她为妻,二哥年纪也不小了,希望他能早日成亲。”穆苓鸢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从她怀里离开,最后才补了句温如意的问题,“还需几天才能到。”   看着她鼓着脸,温如意哭笑不得:“就为了这个哭的?”   穆苓鸢啜泣着没说话,但显然就是为了这个哭的。   过了会儿,她望着温如意,泪水蓄在眼眶内转啊转的:“可二哥说他永远都不会成亲的。”   温如意虽觉得夸张,但也能理解一些王妃的行为,穆国公和长子出事后,国公府内是穆夫人撑起来的,外面是当时年纪也不大的穆北倾撑起来的,王妃对这个哥哥的依赖性,远远超过了寻常兄妹。   “你不是说还有几日他才到,何不亲自问问他。”温如意不会给她讲大道理,说早晚有一天是要成亲之类的话,“穆夫人心中所写,也不过是她自己希望的,你可有听你二哥说起过此事?”   穆苓鸢摇了摇头:“他一定是想瞒着我,才只字未提。”   “即便是出发前就告诉你,你也拦不住他要带人回来,所以又何必瞒着你呢?”除非是在昶州时就已经成亲了,若是如此,穆夫人的这封信,更像是在给王妃打预防针。   “或许他觉得这件事并不重要,所以在给你写信时没有提及。”温如意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都可以亲口问他。”   穆苓鸢拉住了温如意的手:“可万一,他是真的想娶她。”   “你不想你哥哥娶妻生子吗?”   “不想。”   那是脱口而出的话,像是完全没经过她的大脑,就这么说出来了,又好像是在脑海中已经盘亘许久,说的极为顺畅,一丝丝犹豫都没有。    温如意一震,看着她眼底那执着,这占有欲,是不是有些过了。   回过神来后,温如意轻轻摸了摸她的手:“再有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你直接问他。”   也不知道穆苓鸢心里想着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期间还接连啜泣了好几下,喊了声关妈妈,叫她送吃的进来,又冲温如意笑了笑:“温姐姐还未用饭罢。”   ……   从芷园离开,出府后前往东巷,温如意的脑海中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觉,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直到她到了脂如嫣后,听两个小娘子说起家中有亲戚成亲的事,在乡下,议亲要比京都城里早,十三四就有媒婆上门来说亲,十五六出嫁的比比皆是,若是到了十□□还未嫁人,那就成了老姑娘了。   温如意心中咯噔了下,她终于知道那怪异感是什么,她一直把王妃当孩子看,都忘了她虽然没到圆房的年纪,却也是豆蔻年华的姑娘,早熟一些,怕是已经对心上人有了概念。   之后温如意也没机会求证,几天后穆统领回京,厉其琛允了王妃回穆国公府小住一阵子,与家人团聚。   王妃这一回家探亲,府里的一些事便落到了温如意的头上。   她也奇怪着,一向对中馈之事极为敏感,恨不得能再抓一些在手中的吴侧妃,这一回却是半点异议都没有,病了似的在香园内深居简出。   于是,温如意变得异常忙碌。   醒着的时候都没闲着,也就没工夫去想别的事,这样的时间过的也尤为快,转眼,五月末,京都城内已经步入了初夏,顾府的大喜日子到了。   王妃还没从穆国公府回来,顺理成章的,温如意代为前往道贺。   出发时温如意都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安全的避过所有可能与顾君瑜碰面的机会,以免出现什么不可控制的意外。   到了顾府之后,所有的事也与她想的一样,留在花园内直到迎亲的队伍回来她都没有上前去凑热闹看过,保持住熬到新人去新房,她们入席后,到时再来敬酒,她还能找借口先行离开。   可千算万算,温如意忘了今天自己是代王爷前来参加这喜宴,而顾君瑜是王爷一手提拔起来的,对顾家来说意义非凡。   今天大喜的日子,以定北王的身份,可当得起喝一杯新人茶。      ☆、111.了结(捉虫)   前院那儿四处寻人时, 温如意正坐在花园内的小亭阁内, 这会儿人都聚集在喜堂外凑热闹, 待客的花园内特别安静,温如意坐在看台上, 正悠闲的喂着底下池塘里的鱼。   半个时辰前这儿还很热闹, 花轿没到,女眷们都在这儿,来拜访温如意的人特别多。   代表定北王前来参加喜宴的温如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这些夫人中有一些是月初时去王府参加过生辰宴的,有些是因为身份不够没机会去, 现在想要来结识的。   京都城中的人都知道定北王有个备受宠爱的侧妃,再知道多一些的, 则还知道这个侧妃在定北王府中的地位颇高, 快要和王妃平起平坐,她在王爷跟前说的一句话,可能都比人家千百倍的努力还要有用。   王妃年纪小,如今最有可能为定北王生下子嗣的就是这个温侧妃了,不论将来如何, 眼前的, 她总是最得势的那个。   对温如意来说, 这种门面应酬的事她很擅长,也受的住接二连三的人过来拜访,应付人的三诀窍,微笑点头注视人, 对方便不会觉得你难相处。   一直到迎亲的队伍回来后大家才散,也不是没人邀请温如意一道去前院看看,温如意都婉拒了,最后留她一个人在这儿,手中的鱼食已经是第三碟。   “娘娘,您不去前面瞧瞧?”豆蔻看池子内的鱼都快被自家娘娘给喂撑了,再听不远处传来的热闹声,娘娘这是准备在这儿坐到开席呢。   “太挤。”温如意又一把鱼食撒下去,这些养在池中的鱼儿像是吃不够似的,争先恐后。   太阳西斜,豆蔻怕晒着她,就朝西边这儿站了些挡阳光,就这时,亭阁外走廊那儿匆匆忙忙的过来了几个身影,到台阶时分散开去,有人朝花园另外一个方向去了,有人则朝着亭阁这儿,很快的往亭阁这儿的人发现了温如意,欣喜朝别人喊:“快去禀报夫人,侧妃在这儿。”   温如意坐正了身子,转过头,比豆蔻还要年长些,瞧着十分稳重的丫鬟走入了亭阁,声音有些喘,神情恭敬道:“侧妃,喜堂里都等着呢,还请您跟奴婢过去一趟。”   等着?等什么?   温如意没反应过来:“去做什么?”   “定北王对我们少爷有恩,今天大喜的日子,理应受一杯新人茶,但王爷日理万机没空前来,就由侧妃您代王爷喝了这杯茶。”   丫鬟语速很快,但说的足够清楚,可对温如意而言,这完全是五雷轰顶的事,没人告诉她要喝茶啊,之前厉其琛让她代定北王府前来参加喜宴时也没提起。   关键是,成亲不就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之后就直接送入洞房,谁还要给顶头上司敬茶的,敬茶不是成亲第二天的事么?   许久,在豆蔻的搀扶下温如意起身,笑着婉拒:“大喜的日子,新人为重,不必做这些,我代王爷前来是道贺的,这茶喝不得。”   话音刚落,门口那儿顾大人转了进来,一身喜气满脸的笑意:“温侧妃,原来您在这儿,是老夫疏忽,没将您先请去偏厅,今天王爷没有前来,这一杯新人茶,您可一定要替王爷代了才行。”   对着他那带着几分恭维几分谄媚的神情,温如意有些尴尬:“顾大人,这恐怕不妥,我怎么能代了王爷。”   “如何不妥,王爷待我们君瑜有恩,这茶啊,是一定要喝的。”要不是男女有别,顾少卿早就上前来拉人了。   “王爷这几日没空,不如改日待王爷空了再前去王府拜访。”   “那也是要的,可与今天不一样,时辰不早,侧妃您请,外头都等着呢。”顾大人一副不容许温如意拒绝的神情,话都不让她多说,打定主意要让她去喝这杯茶,心中的算盘打的十分溜。   可对于温如意而言,听到顾君瑜的名字,并不好受,就算是没有当初那么激烈,心底闷闷的到底是不舒服,可又拒绝不了顾大人这番半强迫的好意,人家大喜,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   温如意只得跟随前去。   一路上还在寻思是不是找个机会假装晕倒,快到喜堂时,遇到了正在等候丈夫回来的顾夫人。   顾夫人的脸色瞧上去有些精彩。   是那种既不希望温如意过来,又得演出一番着急需她出面的神情,看到温如意身旁的丈夫后,脸上笑意牵强:“老爷。”   “侧妃来了,快去叫人备茶。”无人注意时,顾大人瞪了顾夫人一眼,今天要不是他问了一句,这事儿就给她办砸了,王爷没来怎么了,温侧妃在就让她代喝了这杯茶。   被他这么一瞪,顾夫人心中更是气闷,王爷既然没来,之后上门再去拜访不就好了,非要今天大喜的日子让她儿子儿媳妇给温如意敬茶,这算什么!   你懂个屁!就是得今天,都要让他们瞧见。   夫妻俩来回对视了许久,顾夫人被顾大人那眼底的意思给气的险些背过去,可又能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看着温如意被请进去,昔日里自己看不上眼,连给自己儿子做妾她都不乐意的人,如今竟然要坐着受儿子儿媳妇的拜见。   顾夫人一生好强,因为自己出身的原因,她和儿子这些年来在顾家没少受到一些冷遇,虽说都是小事情,讲出来又显得自己气量小,可明里暗里的,顾家人中就有看不上她家世的。   所以她一门心思要给儿子谋一个好亲事。   当初温家丫头的事她也不是不知道,都是年轻时走过来的,那丫头见过几面又怎么会瞧不出她那点心思,但卖豆腐的出身她又怎么瞧的上眼,就是进门做妾也得要个小生意人家,卖豆腐能赚几个钱。   后来知道她被她嫂子送到定北王府时,顾夫人心底里更是瞧不上的,指不定是她自己想去呢,谁都晓得定北王府日子好过,有些人单看长相是瞧不出心思的。   如今人家一跃成了侧妃,定北王对她宠爱有加,甚至都能代王爷王妃来参加喜宴,身份水涨船高了,顾夫人尽管看着不自在却也不会怎么样,到底和自己没关系,可如今,她是要让自己儿子拜她。   顾夫人心底里蔓延上来的难受劲儿,比她自己来拜还要厉害,太戳心窝子了。   走入喜堂的温如意如今是没那心思去关注顾夫人的反应,因为在看到新郎时她就有些不对劲了,脚步显沉,要不是豆蔻扶着她,她都怕自己走不过去。   偏偏顾君瑜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温如意不断调整的呼吸,这喜堂里外可都是人啊,这会儿要是出点意外,她就真的会“名扬”京都城。   就几步的路,温如意感觉像是走了一世纪,她终于到了堂前,本想就这么站着受个礼算了,但赶进来的顾大人无比热切的邀请她坐下,屁股刚沾了椅子,那边就有人将茶端过来摆在她身旁的桌上,所谓吃一口新人茶,是坐在这儿接受他们的拜礼,继而喝茶,而不是让新郎新娘给她敬茶。   温如意微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她怕顾君瑜来敬茶的话,她会手抖到端不稳。   这么近的距离,顾君瑜看出了些她的紧张,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顺着一旁喊礼的人,跟着头戴霞帔的新娘子朝温如意行了个拜礼。   温如意紧绷着身子,感觉自己要完时,因为他那笑意,心中腾升出来的感觉,忽然平静了很多。   温如意将视线落到了顾君瑜身上,说实在的,进门开始她都没正眼看过他,怕会克制不住,但此时四目相对,看着他脸上温和的笑意,再看他今日一身喜袍,温如意心中的情绪,有了些高兴。   她能够很清晰的分辨出其中有喜悦的情绪,而这喜悦冲上来,温如意还有了想落泪的念头。   不行!   激动到哭可千万不行。   温如意吸了一口气,是了,之前她就想过,原身的执念若不是想要和他在一起的话,善良的她,应该是希望他过得好,而这世上,成亲生子意味着圆满,不论今后如此,眼下看起来,他是挺幸福的。   寺庙内常有僧人超度亡魂,祛除执念怨恨,了却前尘往事,重新投胎做人;她有执念,它留了下来,化解了这执念不就意味着它会消散么。   温如意拿起杯子,克制着手不抖,掀开杯盖低头抿了口,随后,放下杯子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她看向顾君瑜,看着新娘子,笑着祝贺:“我代王爷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新娘子微福了福身子回礼,顾君瑜看着她:“下官谢过王爷,侧妃。”   温如意脸上摆着从容的笑,心中早就开始打鼓了,怎么还没散去,她都真心诚意祝福了,是她想错了方法还是说的不够多。   要不再试试?   温如意正要张口,原本就胀鼓鼓的情绪从心里直往上窜,像是要冲破她身体一般,往她脑袋顶冲去。   温如意心中一喜,想把话说说完加把劲,在那股劲往上冲时,忽然感觉浑身无力,像是自己的灵魂都跟着被它往上扯,要从这个身体中拉出去一般。   那感觉太难受了,身体不受自己控制,随时都好像会死去,变成孤魂野鬼。   “祝你……”   温如意的眼前一片漆黑,只在耳畔听到了一声近乎是叹息的悠远声音,彻底失去了意识。   ☆、112.魂魄离体   雾腾腾的感觉, 轻飘飘的, 整个人像是失重了一般能够随意动。   温如意睁开眼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在屋内,陈设很熟悉, 是她住了大半年的地方。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她在半空中,之前的身高只能触及到窗户的中间,现在头都快顶到了房梁, 伸手可触,温如意抬手想去扶, 却没有意料中触摸感,她的手直接从房梁穿过去了。   “……”这又是什么操作。   正当她想再尝试一次时, 耳畔传来了略显沉痛的声音, 像是准备要安抚人似的:“王爷,侧妃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   温如意这才低下头去看,床榻边上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朝服背对着他, 她高兴的喊了声:“厉其琛。”   没人回应她。   厉其琛的视线落在床上, 须臾, 声音微哑:“李太医,睡着的人呼吸会这么微弱么。”   李太医抬手抹了一把汗:“有时是会如此。”还要他怎么解释,脉象有些虚弱之外,瞧不出有什么毛病, 针也施了药也喂了,可人就是不醒他能有什么办法。   “那为什么还没醒。”   “……”李太医无语,他其实也不明白啊,晕过去后一天一夜了,还没醒来,可面对定北王,他也只能认命,“臣无能为力,还请王爷饶恕。”   这似乎也不是第一个进来这么说的太医了,厉其琛没有说话,那李太医缓缓朝门口那儿退去,最后离开屋子那几步,走的特别快。   “王爷?厉其琛?你没听见我说话么。”温如意连着喊了好几遍,就差将他外边传的名号也都给叫出来了,可仍旧是没人理她,温如意往前飘了些,飘到了厉其琛的身后,抬手朝他肩膀上拍去。   忽的一下,手臂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和她刚刚碰触房梁时一样。   因为拍的力道有些大,温如意还朝前趔趄了一步,才刚站稳,透过他的肩膀,她看清楚了床上躺着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温如意呆了片刻,仔细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这是梦吧?   她清楚记得自己是在顾府的喜堂里两眼一黑晕过去的,之后谁扶的她,她被安顿到了哪里,现场又是什么情形,她都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自己恢复意识时,就是这么个模样。   温如意下意识掐了下自己,真的不疼,那就是梦吧,她做了个自己灵魂出窍的梦。   梦里的她在自己院子,那实际上呢,她还在顾府?   若是因为她的晕倒,搅乱了人家的大喜日子,那她现在还是继续昏睡的好。   “娘娘。”门开了,豆蔻走了进来,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她手里端着一碗温如意爱喝的汤,在那儿和床上的人求道,“刘妈妈给您炖了您最爱喝的汤,您醒来好不好。”   温如意印象中没见过豆蔻哭成这样,即便是上回去莞城有惊无险回来,这丫头也只是泪眼汪汪的说着担心的话,可这回,她哭的十分伤心。   “娘娘,求求您快醒来。”   可任由豆蔻怎么喊,床上的人始终是没有动静,豆蔻抹了眼泪将碗放在床边,还想着能不能让这将娘娘给唤醒,站在这儿的温如意却因为这碗汤,嘴馋了。   这梦是不是太真实了点。   豆蔻出去后,温如意一会儿看那碗渐渐凉掉的汤,一会儿看厉其琛,一会儿看看床上,百无聊赖。   她什么都碰不得,自己说话也没人理睬,这灵魂出窍的梦做的还真没什么意思。   温如意看向门口,要不飘出去看看?   正当她准备穿过墙直接去外面时,林管事在外面禀报,说是钱大夫来了,厉其琛眼神微动:“带进来。”   时隔多日,温如意在梦中再度见到了这个捞钱程度远超莆田系的钱大夫。   钱往生背着个药箱,和当初在萧劲侯府时看到的差不多,一身朴素的布衣,怎么都瞧不出他是个会开那样诊金价格的人。   “一直没醒?”放下药箱,钱往生走到床边,在温如意的手腕上覆了帕子,直接把脉,须臾,他微皱着眉头松开了手,“有些虚弱,但没什么病,怎么会一直昏睡不醒,究竟怎么一回事?”   “昨天她去顾府参加喜宴,新人夫妇拜她,喝茶后忽然昏厥。”厉其琛顿了顿,知道他要问什么,“茶没有问题,顾家的吃食也没有问题,她的脉象……越来越弱了。”   就怕找不到病因,因为会无从下手,就如现在,听到说脉象越来越弱,钱往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如果一直是如此那还好一些,若是越来越弱,就意味着她很快会死。   他转身从匣子内取出了个小瓶,从中倒出一颗药丸,想了想后又倒出另外一颗,交给守在门口的豆蔻:“她这样也吞不下去,你融在水里,给她喂下去。”   “为什么会醒不过来。”厉其琛重复那个问题,眸色深沉。   “兴许是碰到过头,也有可能是倒下去时撞到了什么,这样的病倒是不多见,按理说不该昏睡这么久。”忽然间晕过去的那些病人,身体上多少有些毛病的,可这温侧妃身体好得很啊,钱往生轻啧了声,“要是都没用,你就换个方法试试。”   厉其琛终于转过身,正眼瞧他。   这一瞧钱往生和温如意都有些惊讶,前者惊讶他对这侧妃的看重程度,温如意却是惊讶他脸上的疲累,那是长时间没有休息留下的痕迹。   这梦和她昏过去的事也太契合了,就好像是真的一样。   钱往生在那儿忙乎,步骤和之前的李太医没有太大的区别,豆蔻也将融化了的药丸喂给了她,而效果,似乎也没区别,床上的人依旧是没什么反应。   而温如意越看越觉得奇怪。   因为门外又多了好几个人,王妃,吴媚儿,还有陈小婉她们,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不太一样,除了关切的,还有迫切想要知道屋内情形的情绪。   温如意前所未有的清晰感受到,从她们身上散发出来那些想法。   “你还是换个法子,我都没办法的,你找别的大夫来看,还是如此。”下定论前钱往生还不忘记自夸一把,也没觉得温侧妃醒不来是他医术上的失误。   厉其琛看了眼屋外,显得很冷静:“什么办法。”   “你请个和尚来看看。”钱往生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也没顾忌面前的人很轻易的就可以让他没命,“也许是受了什么惊吓,以前不也有丢魂的说法,请个婆子过来也行,替侧妃叫一叫魂。”   留在屋外的人终于有了动作,急于想知道温如意还活不活的成的吴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便迈过了门槛,柔声问:“王爷,温妹妹怎么样了,这都昏迷了一天一夜,是不是入宫再请几位太医过来瞧瞧。”   从昨天到今天已经来了不下五个太医,来的人越多,吴媚儿就越觉得温如意活不成,她不在意温如意为什么会昏倒,她只在意最后的结果,只要她醒不过来,就算是不死,永远这个样子,对她也没威胁了。   厉其琛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过身,钱往生已经收拾好了药箱,想说点什么,但看屋外都是人,摇了摇头走出屋子。   等钱往生走出屋子后,守在屋内的云阳即刻做了请的收拾,不容置否的,将吴媚儿请了出去,随后他走出屋外关上门,和原本在门口的云束说了什么后,云束匆忙离开,云阳如一尊门将似的,一言不发站在了门口,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吴媚儿铁青着脸,看着那紧闭着的门,仿佛是能够透过门看到屋内的情形,心中怨愤。   而屋内,若是厉其琛看得到的话,就能够发现床边的墩子上,温如意盘腿坐在那儿,双手支在自己腿上,托着腮帮子,发呆快一刻钟。   她快愁死了。   一刻钟前温如意终于从凌乱中反应过来,这不是做梦,她是真的灵魂出窍了。   也就刚刚,她尝试着想要回到身体里去时,却发现冲不过去,像是撞在了一块透明的屏障上,就是越不过去。   “天哪。”温如意看着床上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真是不可思议。   之前她出事的时,从楼梯上被推下来,直接撞柱子上晕过去了,醒来就穿越到了这里,根本就没机会来个魂魄离体的告别,可这会儿,她却来了个身体和灵魂的面对面。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温如意换了个姿势,改手托着下巴,难道是因为那股从自己身体冲出去的东西,当时她就有种自己也跟着被拉扯出去的感觉。   那么问题来了,她该怎么回到身体里去。   “醒不来的话,本王就将脂如嫣烧了。”   听到床边传来的清冷声音,温如意倏地抬起头,只见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那些赏赐。”   “……”只犹豫了那几秒,温如意跳下墩子就朝着床猛冲,又被弹了回来。   如此尝试了几次后,温如意累的瘫坐在地上,又听到他说:“为什么会昏倒。”   这个问题他刚刚也问过钱大夫,可这一句,听起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温如意怔怔看着他坐下来,看着他伸手,抚过了那脸颊。   过了许久后,像是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你都舍得了?”   温如意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脸,心间咚一下,感觉很异样。   ☆、113.她快死了   若虚来的时候, 温如意正百无聊赖飘在屋子里。   看到若虚进来, 温如意飘在门口的上空, 颇有几分捣蛋的意思,想起了以前鬼片中看到的情形, 想用自上而下的姿势吓唬一下这个和尚, 即便是知道他们都看不到自己。   却不想刚刚倒吊自己,用头发盖住了脸,透过发丝缝隙后就对上了一双谪清的双眼, 仿佛还能看到里面清流淌过,激的温如意浑身颤栗了一阵。   他看的到她!   温如意顿时有些高兴, 手脚并用想向和尚挥挥手,可那视线只在她这方向停顿了几秒, 很快收了回去, 不动声色的从她面前走过去,温如意还看到自己垂下的长发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温如意转了个身飘在那儿,看到若虚和尚走过去,向厉其琛恭敬的行了个礼。   “大师。”厉其琛微点了下头,两个人的视线齐齐看向床榻, 温如意安静的躺在那儿, 除了脸色不是那么红润外, 与睡着了的人一般无二。   若虚和尚就是钱往生口中的别的法子,大夫看不好的,那就试试别的门道,民间也有神婆子治小儿夜啼的各种说法, 更别说各种法事道场,既有驱鬼,自然也有招魂。   若虚走到床畔,看了床上的人些许时候,嘴里像是诵经一般念叨了片刻,温如意看到他伸手指向床上的人,忽然,她感觉眉心微烫。   这个过程持续也挺久,直到若虚诵经结束,那微烫的感觉才渐渐消退,温如意原本也是不信这些的,可这会儿自己都是魂魄离体了,还有什么不能解释的,便有些期盼的看着那大师。   厉其琛也在看他:“她为什么会昏迷不醒。”   若虚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超温如意所飘着的方向道了句:“女施主是心善之人。”   再度接触到他的视线,温如意微动了动嘴,大概有些明白他说的心善是什么意思,当初去开善寺时她曾询问过超度这件事,在想到原身生前所愿时,她将超度的法事改成了为她祈福,当时她不能确定存在的到底是魂魄还是意念,她想为她完成些心愿再替她超度。   也许那天在开善寺超度了,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发生。   可对温如意而言总归是有遗憾的。   “她什么时候会醒。”   像是能够看到那横在魂魄和身体之间的屏障,若虚微笑如菩萨,道了这么一句:“她想归时。”   厉其琛微眯了下眼,对这个答案显然是不满意的,顺着若虚的视线朝温如意的位置看去,在他眼里,前方只有靠窗的坐塌和吹进来的风,但当视线在那一处略过时,总感觉有些异样。   屋内安静了片刻,守在那儿的豆蔻哭了,她是不明白这位大师所说的话有什么深刻含义,她只知道自家娘娘的脉象是越来越虚了,带回府时宫里来的太医还说很快会醒来,到今早那几位太医就不确定了,再这样下去娘娘岂不是会死。   现在连这位开善寺内请来的大师都没办法,豆蔻哭着求他:“若虚大师,娘娘与您在开善寺有缘见过一面,您想想办法帮帮她,她只是晕过去了,怎么会醒不过来。”   若虚将她扶了起来,却也只说这需要靠温如意自己,旁人谁都帮不了。   “大师,您说要靠自己,可我进不去啊,被挡住了。”温如意忽的飘到了若虚面前,还演示了一遍给他看,当她撞过去,那肉眼看不见的屏障又将她给弹了回来。   但若虚又变成进门时那一副模样,看不到她似的。   一刻钟后,这位被寄予厚望的若虚大师离开了。   若虚离开后小庭院外守着的人也跟着离开,很快,香园那儿,吴媚儿得知了这件事,小庭院中还是愁云满天,那温如意就还昏迷着,醒不来才好。   这边屋内,温如意看着那个刚刚点起来的小香炉,伸手在飘起来的白烟上划拉着,闻不到味儿,但感觉挺舒服。   这位开善寺的高僧既没有大操大办的举行招魂仪式,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就留下这么个小香炉和几句话走了,若非几次眼神接触,温如意会觉得这是个冒牌神棍。   而对于他能看到她这件事,她已经不惊讶了,看看自己虚实的身体,再看看床上那具,有鬼怪就存在能够看到它们的人,都是相对立的。   就是奇怪他对自己不理不睬,既然说要靠自己,总得告诉她怎么做啊。   温如意掉转了个方向,托腮看着那床榻,她回不去,而身体又一天天虚弱下去,一旦停止呼吸,不就意味着她会变成孤魂野鬼?   想到此,温如意马不停蹄又冲了过去。   ……   新婚第五天,顾君瑜带着新婚妻子出现在定北王府的大门口,但被谢绝在外。   五天前定北王府的温侧妃在喜堂内当场晕倒,引起了不小的慌乱,直到定北王府来人将温侧妃接走,那猜测和议论都没停。   有不少人幸灾乐祸,想着顾家这回要完,一心想巴着定北王府,非要弄什么让新人给王爷行拜礼来向别人彰显顾家和定北王府的关系,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温侧妃当场晕倒,可不得追究到顾家头上。   之后也有人前来调查询问,所幸的是温侧妃并非是在顾府吃了什么晕倒的,但顾家并不能因此放下心来,因为温侧妃没醒。   其实隔天顾老爷就来过定北王府,被拒之门外了,之后他一直提心吊胆,后来想想还是让儿子出面去看看,毕竟儿子是定北王一手提拔的,这就叫他们回门之后,夫妻二人一道去定北王府看看温侧妃怎么样了。   可他们也被拒之门外。   “相公,我们怎么办?”魏氏看那紧闭的大门,刚刚开门仆人出来禀报时她就觉得王府的气氛不太对,难道温侧妃不好了?   顾君瑜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你先回去。”   “你要去哪里?”魏氏紧张的拉住他,“我陪你一起去。”   “我去一趟晋王府。”顾君瑜把她送到马车边上,扶着她上去,“你先回去,爹娘问起来你就说我让你先回来了,别的无需多说。”   “可……”魏氏看向定北王府的大门,难掩担忧之色,要是这个温侧妃真有个三长两短,定北王会不会因此迁怒顾家。   “不必担心,你先回去。”   顾君瑜吩咐了几句后,差人将她送回顾府,看着马车走远后他才露出了些神色,停顿片刻后匆忙朝晋王府方向走去。   王府内。   午后的暖阳并没有驱散小庭院中的凝重,已经是第五天,温如意虚坐在房梁上,她能感觉到床上的人状态越来越差。   这几天前前后后又来了不少大夫,钱往生也来过,甚至,不信鬼神的厉其琛还请来了招魂的神婆子,可除了将温如意的魂魄吹的满屋子游荡外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效果,她依旧是越不过那屏障。   这两天她也出府看过,原本觉得自己灵魂出窍应该很有意思,能够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不到两天她就觉得无趣了,从上空俯瞰京都城也没什么意思,飘来飘去左看右看也没意思,有些地方她根本进不去,本想着去皇宫瞧瞧也行,可不等接近宫门口,温如意就让那皇威给震慑住了,无法接近。   更重要的是,街头巷尾的美食她只有看的份,闻都闻不到味儿更别说吃上一口,甚是煎熬。   刚开始灵魂出窍的那点兴奋劲,这会儿早没了,她现在就想早点回到那身体里去,好好吃一顿。   但这几天尝试了无数次都回不去,温如意又不得不接受自己可能永远是这幅样子的事实。   温如意就这么坐着默数时间过去,等着厉其琛出现。   因为这几天,他回府后都会到这里来。   天色将暗时,厉其琛来了,温如意从房梁上飘下来,看到他云阳手里的公文时一怔,昨天也是这么一摞子,今天又这么多。   一刻钟后,厉其琛坐在坐塌上,批阅手中的公文。   温如意趴在对面看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动着的笔尖,忍不住道:“昨天你也没睡,你这样会累坏的。”   “我今天在外面看到了迎亲的队伍,我还飘进花轿里看了,新娘子很漂亮……”   温如意絮絮叨叨说着今天在外面看到的事,视线随着他拿公文的动作时而上扬,时而垂下,温如意忽然声音一顿,神情变得有些沮丧,她还是回不去身体里。   在那儿落下最后一个字的厉其琛,将笔搁在了桌上,温如意抬起头,发现他下了坐塌,朝床边走去,温如意飘飘悠悠过去,用唯一能够阻挡自己的屏障做墙,靠在了上面。   她看到他坐下来,抚摸了她的脸。   传达到温如意这儿,就好像是在摸她的脸,就连从手掌传达过去的情绪也跟着传递到温如意心里,她的心咚咚加快跳动。   耳畔,传来了他低沉的声音,想说给她听,又像是怕吵醒到她,轻缓的,跟随着他的动作,也一声声传到了温如意的心间。   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或许七八月里可以在河坊开一间;大侄子考入了千鹤书院,前两日温大哥带着他们想来定北王府探望她,东西放下了,人没进来;萧劲侯府那儿,中途掉包了药后,萧劲侯府的身体渐渐转好,应该很快可以开口说话,到时就要将阿荷的身份公开。   温如意看着他,恍惚的感觉,他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   “如意。”   一声近乎是叹息的喊声,温如意蓦地回了神看过去,厉其琛低下头,握着她的手轻轻揉了揉,看着她。   明明是只看到了侧身,温如意却能够完全体会,还有他没有吐露出的字。   别离开。   温如意抬手捂住胸口,鼻头酸酸,嘴角微张了张:“厉其琛,我要是死了,怎么办。”   好似是能听到她说话,厉其琛轻轻拨着她的头发:“你不会死的。”   看到了他那眼神,温如意狠狠一震,他很平静,平静底下却波涛汹涌,有那一瞬,温如意相信他为了让她活过来做任何尝试。   而这一刻,怕死怕疯了的她,竟还觉得他的这个样子,她真的好喜欢。   心底里有什么在作响,温如意看着他有些想笑,临死之际才承认,是不是显得有些怂。   她喜欢他啊。   想法生出的一刹那,噗的一下,温如意直接掉在了床上,穿透了床,趴在了床底下。   “……”温如意连忙起来,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上下摸了摸,很快的,她发现阻挡自己的那屏障消失不见了。   她可以回到自己身体里了!   正准备对着身体一头扎下去,耳畔传来的声音,让她硬生生刹住了车。   “只要你醒来,我放你离开。”   ……   “不能去,他肯定是骗你的,只要你醒过来,他肯定会食言,他绝不会放你走的,你看着罢。”   “怎么不去,不去怎么赚钱,你这幅鬼样子没了那身体你能干什么!”   “她快没气了。”   “死就死啊,死了你做个孤魂野鬼,想去哪儿去哪儿,不就自由了,你最想要的自由。”   “没钱花没东西吃,自由个屁。”   “她快没气了。”   温如意飘在床的上空,低头看那脸色越渐差下去的身体,再看旁边三只吵的喋喋不休的自己,头疼的扶额。   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就在刚刚,厉其琛说完那句话,她犹豫的片刻功夫,她的身边就出现了这么三个自己,为了自己该不该回到身体里吵的不可开交,其中一个冷静重复着“她快没气了”五个字,就像是催命符一样,让她越发头疼。   “行了你们别吵了!”温如意大呵一声,周围寂静。   不过三秒,温如意甲在那儿反对:“我不同意你回去,回去之后还不是在定北王府里,你不是想要自由么,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想去哪里去哪里,也可以找地方隐居起来。”   温如意乙即刻打断了她的话:“亏你也想得出来,一个孤魂野鬼找地方隐居,你电视剧看多了吧你,怎么,还想修身成仙啊,当然是回去好好享受,有的吃有的喝哪里不好,还有这么多钱赚。”   温如意丙冷漠的指了指下面:“她快没气了。”   伴随着这句话,陪在那儿的厉其琛忽然神情一变:“来人!”   钱往生神色凝重的冲了进来,后面还有豆蔻她们低低的啜泣声。   温如意甲鼓励道:“坚持住,等她断气就没事了。”   趁着温如意甲不注意,温如意乙晃动到了温如意的身后,不忘反驳:“没事个屁,等她断气你后悔都来不及。”   温如意丙冷漠着报着最后时限:“她快没气了。”   “你们还不快回来!”   温如意想将她们召回来,但没一个听使唤的,就在温如意打算一个个拖回来时,温如意背后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给推了下去,整个人撞进了身体里。   顶着小恶魔耳尖的温如意乙得意的看着另外两个,抬脚又是一踹,把那和她争执最多的甲也给踹了下去,继而看向丙,后者说了句“我自己来”,飘悠悠的晃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节特别卡,总算是写完整了,让大家久等了   ☆、114.“后遗症”   春入夏的这一阵子, 温如意被强制躺在床上休息了大半个月, 用豆蔻的话来说, 温如意需要安神休息。   温如意若是不答应,豆蔻还会用自己家里的例子来告诉温如意修养的重要性, 例如家中有小孩子受了惊吓后大人就会在扫帚上插香请扫帚婆婆来招魂, 之后要喝符汤。   像温如意这样离魂这么多天的,得喝一阵子符汤才可以。   温如意当然是拒绝的,她穿越到这儿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灌了一碗符纸烧灰的水, 她是坚决不会再碰这种东西。   作为交换,温如意不得不继续躺着, 至于灵魂出窍期间的事,温如意权当昏睡的那几日自己是失了忆的, 什么都不记得。   等她被允许出门时, 京都城已经入夏,六月中,荷花开,又到了京都城中赴宴的高峰期,正好穆国公府发了帖子, 穆苓鸢就邀温如意一同前往参加宴会。   自从穆国公和长子出事之后, 穆国公府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举办赏荷这样的宴会, 所以这回发帖,前来的客人有很多。   其中有一部分客人还是冲着穆国公府如今的二少爷穆北倾来的,过去穆国公府是无人承袭爵位,家产也都是给小郡主的, 但如今不一样了,这个被收养回来的二少爷屡屡立功,年纪轻轻就晋升做了统领,再给他个三五年功夫,说不定还能做将军。   到那时候就能自立门户了,身份水涨船高,皇上会不会让他来继承穆国公府的爵位,那都是锦上添花的事,所以这回穆北倾回来,许多人想来探探口风,若是能见一见这位二少爷自然是更好。   于是,赏荷的花园内,呈现了两种趋势,一边受邀而来的夫人们说的很欢愉,另一边气氛却没这么热络,即便是瞧着人脸上都是笑盈盈的,温如意还是感觉的到她们的异样。   还有那时不时往这儿投过来的视线。   她修养的这大半月里,京都城里其实发生了不少事。   先是宫中,太后娘娘安胎不稳,几番险境,在出了六月后才好一些,但太皇太后紧张她腹中的孩子,还是将她如今手中的宫内事务分出去了一些,若非赵太妃不肯入宫,这事儿还能落到赵太妃的头上。   再来是萧劲侯府,瘫了五年之久,三年前连话都说不出的萧劲侯,七八天前病情好转,能够出声了,萧劲侯夫人自然是全力找大夫来求治,除此之外,因为萧劲侯的妹妹杨夫人频繁出入侯府,侯府内还流传出了萧劲侯的孩子流落在外这样的消息。   这样的事虚虚实实,说的不准确,但传出去后却是人们最喜欢说道的,不出两日就有了好几个版本,有说是萧劲侯在外打仗时留下的种,也有说是年轻时的风流债,更甚着说其实侯府已经私下寻人多年。   前几日,还有人说与萧劲侯过去交好的定北王,帮侯爷打听到了孩子的下落。   到今天,都已经传出孩子找到了的说法,即将认祖归宗。   所以今天的宴会,萧劲侯夫人以照顾侯爷为由没有前来。   余下的一些事,便是都与温如意有关的,顾家婚宴当日,定北王宠爱的侧妃在喜堂内当场晕倒,这件事儿传了许多日都未见停息,因为温如意四五日都没有醒来,定北王府内每日进出的大夫都是以批来计算,所以很多人猜测这位侧妃是活不成了。   因为这个,自然有人寻顾家的晦气,炫耀不成反倒是添了麻烦,定北王的这位侧妃要是活不成,顾府往后也落不着好,即便是人死与顾家无关,却是在顾家的喜堂上出的事,定北王肯定会迁怒。   那几天有人难熬,有人却很高兴,盼着她再也醒不来,就这么厥过去了。   后来她醒来,讨论的方向转了舵,猜测起事情起由来,所以今天她来穆国公府参加宴会,这些人可好奇的紧。   看得人多,前来关切的人少,温如意泰然自若的接受着目光,朝那方向看去,萧劲侯夫人没来,杨夫人也没来,侯夫人娘家,金三夫人倒是来了,但只听不说,有些心不在焉,还有陆侯府,素来都是到齐的,只来了四房夫人。   她修养的那些天,萧劲侯府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看来是快了。   “咔嚓”一声传来,温如意回了神,发现王妃手里捏着个起子,将小核桃夹的粉碎都还不松开,双手用力的程度,不像是为了剥来吃,倒像要是碾粉。   她的神情也不对,直直盯着一个方向,写满了不高兴。   温如意顺着看过去,看到了穆夫人,再侧一些,看到了跟在穆夫人身旁的一个妙龄女子。   温如意怕她再捏下去伤了手,将起子从她手中掰下来:“穆夫人身边那位姑娘,就是穆统领从昶州带回来的女子?”   穆苓鸢点点头,情绪不高涨:“这一个月里,大嫂时常带她出门,见过了许多夫人。”   温如意是第一次看到令王妃嚎啕大哭的主角:“不去打招呼?”   “不去了。”穆苓鸢别扭着,之前她回来住的那一阵子,大嫂就总说她不懂事,觉得她应该对二哥带回来的张姑娘再客气一些,可穆苓鸢就是不喜欢,原本还要多住几日,与二哥好好相处的,在得知温如意出事后,她就即刻回了定北王府。   “还生气?”温如意笑了,说着不在意呢,情绪都写在了脸上,“我听说今天还有人来拜访穆统领,您看那儿,那些夫人啊,都想打听关于穆统领的事。”   不就是想打听二哥的婚事,那件事儿穆苓鸢都不乐意听。   温如意抿嘴笑着:“我第一回来穆国公府,不如王妃您带妾身去走走。”   “成么?”穆苓鸢也呆腻了,又担心温如意的身体没有养好,不能走太多路。   “没事。”温如意率先起身,穆苓鸢高兴了些,跟着起来。   两个人走出亭子,朝着内院方向,行了一段路后,发现刚刚要往另一侧过去的穆夫人,朝着她们这儿走过来了。   很快的,她们就到了面前。   “穆夫人。”温如意率先打了招呼,又朝着穆夫人身旁的张姑娘点了点头,就近看,这位昶州来的张姑娘也是个美人儿,清秀动人,又多了些与京都城中女子不一样的味道,在温如意看来,那应该是生活在外,不受束缚的自由灵动。   “温侧妃。”穆夫人姚氏笑了笑,看到朝温如意身侧退了步后的穆苓鸢,脸上的笑意微凝了些,“王妃。”   “大嫂。”穆苓鸢喊了声,心中是想对张姑娘视而不见的,但又不能,须臾,又接上了一句,“张姑娘。”   “王妃,侧妃。”张姑娘笑着打了招呼,语气里是有想要与她们交好的意思。   “大嫂,温侧妃第一回来穆国公府,我带她进去走走。”穆苓鸢不肯在这儿多呆,打过招呼后就要拉着温如意去内院,姚氏的脸色更不对了,眼前这幅样子,倒像是温侧妃才是正妃。   温如意愿意顺着小人儿,她说去就去,笑着与穆夫人道了声“你们留步”,要跟随穆苓鸢去内院,才走了两步,迎面的,遇上了送客人出来的穆家二少爷,穆北倾。   几乎是同时的,温如意的耳畔响起了两个声音。   “二哥。”   “北倾。”   都是高兴的,不过一个明朗,一个似饱含了诉说,当众叫的这么亲近,有点意思。   寻常事情穆苓鸢还能藏的住情绪,独独是关于二哥的事不能,北倾二字到她耳朵里可是十分的不顺呢,温如意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笑着称:“穆统领,久仰大名。”   穆北倾从穆苓鸢那儿收回视线,落到温如意这边,脸上的笑很温和,不像是个上阵杀敌的统领,反倒是有书生气,说话语气也缓:“这位就是温侧妃,听鸢儿提起过您,身体可康复了?”   “多谢穆统领关心,已经好多了。”几句话令温如意对他的印象很好,这么温润的一个少年郎,若是放在京都城内,可不得吸引多少女子为她倾心。   温如意看向那张姑娘,果真呢。   “鸢儿,你不是说要去内院。”穆夫人也是有心要让小叔子多认识些人,随后又对穆北倾道,“你可还有客人?回来后我带你去见几位夫人,过去都是与母亲交好的。”   穆北倾点点头:“还有两位重要的客人。”   说罢,穆北倾领着客人离开,穆苓鸢将穆夫人说的话记在了心里,与温如意一起从她们身边经过。   忽然一声“小心”传过来,温如意下意识抓住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人,将她拉到了身边,却不想自己被人撞了下,朝后退了步脚下打滑,没能站稳直接跌下来池塘岸编。   落水的一刹那,温如意感觉自己最近真的是有些命运多舛。   ……   荷花池的水不深,本就会游泳的温如意在呛了两口水后站稳了脚,随后就被厉其琛给捞上来的。   作为穆北倾口中的重要客人,一刻钟前厉其琛还与穆北倾一起,在穆北倾送人出去时,他和李临就站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面。   听到有人喊温侧妃落水,不待穆夫人喊人,赶过来的厉其琛亲手将温如意给拉了上来,随后,在众人围观起来之前,解下外套裹住了她,凝沉着神色,一句话都没有说,搂着温如意往内院走去。   被温如意拉过一把的穆苓鸢看了眼张姑娘,也急急跟了上去。   穆夫人忙差人去请大夫,又吩咐人煮姜茶,对送过客人回来的穆北倾道:“这儿还有这么多客人在,北倾你快过去看看。”   “大嫂放心,不会有事的。”   穆北倾安抚了她一句,朝内院走去,张姑娘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人消失在拐角,才转身看穆夫人,有些愧疚:“我应该再早点发现的,这样温侧妃也不会落水,我当时是想提醒王妃。”   “这怎么能怪你。”穆夫人看向温侧妃刚刚落水的地方,好好走是不可能会跌下去的,刚才就是拉鸢儿时又退过一步,才会踩了石头滑下去。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这位温侧妃才养好的身体,也千万别在这儿出什么岔子。   这厢,温如意被带到一间客房内,坐下后,厉其琛撩起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擦了擦。   这样擦拭的动作接连持续了三次,温如意感觉他有些不寻常。   抬手抓住了他:“王爷,我没事。”   厉其琛的眼神微闪,被她抓牢了的手没再有所动作,外边李临带了送衣服的丫鬟进来后看到这情形,让丫鬟将衣服搁在桌上后走了出去,顺道的,还将门给关上了。   穆苓鸢和穆北倾一前一后赶到,就看到李临站在门口,那边屋门紧闭。   “温姐姐怎么样了?”穆苓鸢担忧的望向门口,刚才温姐姐掉下水时她心都快跳出来了。   李临冲穆北倾点了点头:“王爷在里面。”随后看穆苓鸢这么担心,又添了句,“水那么浅,不会有事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穆北倾送客人出去时还没发生什么,转眼定北王的侧妃就落水了,在场就这么些人,总不至于是有人要害她。   “我们从岸边走过去,有人喊小心,温姐姐将我拉上去后,自己跌下了水,不对,是张姑娘撞了她一下,才跌下水的。”穆苓鸢回忆了下当时情形,她被拉开后转过身就看到张姑娘撞到了温姐姐,她才会站不稳朝后倒。   穆北倾蹙了眉:“是她撞的?”   这一问穆苓鸢不高兴了:“我又没说是有意无意,难道二哥觉得我说谎。”   穆北倾的神情一下变得无奈:“鸢儿。”   穆苓鸢哼了声,转过身直接给了他一个背影。   屋内厉其琛保持那姿势有一会儿了,尽管他什么都没说,温如意猜得到他是因为之前她晕倒的事后怕了,落水后要是再昏一次,就又不知会经历什么离奇事情。   “我会水啊。”温如意冲他笑了笑,“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   厉其琛不言语。   温如意无奈,她昏睡那几日,醒来后她是没什么事,却好像给他留下了后遗症。   温如意掰下他的手讨道:“我有点饿了。”      ☆、115.雨夜   屋内尤其的安静, 温如意坐在那儿小口喝着汤, 视线往上, 接触到厉其琛的目光,明明自己没做错事, 却莫名有些心虚劲儿。   那心虚劲有部分源自于她这回醒来之后依旧没有停息过的离开念头, 令她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个负心汉的感觉。   还有部分是出门前他曾提过让她到了穆国公府后注意一些,结果她却落水了,要是因为这个再修养上半个月不能出门, 那她才想哭。   碗里的汤见底时,调羹触碰到, 难免有声音,在安静的屋子内尤为突兀, 温如意轻咳了声:“王爷, 妾身适才听人说起,侯府那儿已经有了孩子的下落,准备要认祖归宗,可是有什么安排?”   “明日钱大夫过来。”   厉其琛没有接她那话,而是说起五日一回的看诊, 打从她醒过来, 所服用的药都是钱往生所开, 温如意对此十分肉疼,别人看诊要钱,他看诊要命,或许对普通人他不会收这么贵的诊金, 可在定北王府这儿他肯定是不会手软,这都看了三回了,还要来!   因此,温如意想也没想就拒绝:“王爷,妾身已经好了,请太医过来看也是一样的,不必劳烦钱大夫。”   厉其琛眼神微闪,略过了一丝笑意:“不用诊金。”   温如意愣了愣,随即想明白,一定是不敢收。   厉其琛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又往别处想了,简单解释:“多年前曾帮过他。”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了穆北倾的声音,似是等了许久了:“王爷,杨侍郎求见。”   “进。”   推门进来的杨侍郎和穆北倾,神情都挺严肃,像是有要事,温如意起身退出去,到门口时豆蔻扶住了她,温如意松了一口气,甚是感激的让云阳关上门,他们这会儿过来对她而言简直是救星。   “温姐姐,你可好些了。”在隔壁等候的穆苓鸢见温如意出来了,忙过来,左看右看着后松了一口气,“适才想进去看看你,云阳护卫说不便。”   “我没事,池子浅,只是掉下去没什么大碍,倒是你,怎么不去前面。”   “我不去。”提到这个,穆苓鸢脸颊微鼓,显然是不乐意和那张姑娘待在一块儿,之前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明明是她撞了温姐姐一下,才导致她没站稳掉下池,二哥却还维护她,说只是混乱下误碰。   适才嫂嫂也有带张姑娘前来探望过,听她说的那番话,穆苓鸢虽未表现,心中是更不乐意,这位张姑娘与二哥有恩不假,可也不能一味的维护啊。   温如意听她告状,脸上笑意微敛,是不是误撞另当别论,但当时她要没拉开王妃,落水的可就是眼前的小人儿,先不说小人儿会不会水,以她这身高掉下去,就直接埋水底下了,这种情形下只会更慌乱。   得多狼狈呢。   今天花园内的客人还那么多。   想到此,温如意笑着询问:“妾身要去一趟脂如嫣,王妃可是要一同前往?”   穆苓鸢点点头,她早就想走了。   ……   温如意跟随王妃前去与穆夫人道了声别,在穆夫人的几番抱歉后离开了穆家,将王妃先送回定北王府,到了脂如嫣已是下午。   尽管铺子内的账是三天送过来一回的,但有大半个月没有前来,铺子内还是积累下了不少事,温如意这一看,抬起头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豆蔻便催着她赶快回府休息。   这一趟来的有些急,温如意便让豆蔻将未看完的带上马车,在回去的路上,温如意忽而有些心神不宁。   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回府之后愈加强烈,就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厉其琛尚未回府,这时辰,王府内也没什么动静,温如意坐在那儿翻看账本,抬起头往外看,傍晚时还有些风的天,这会儿凝结了似的,树叶都不曾飘动一下。   “娘娘,看样子要下雷雨了。”豆蔻端了碟新剥的荔枝,摆在碎冰上,吃下去凉凉的十分驱热。   温如意抚了抚胸口,难道心神不宁是因为天太闷的缘故,人不舒服时,也容易产生心神不宁的情绪。   温如意喝下一口茶:“阿荷呢?”   “在后边帮许妈妈,准备些馄饨皮儿,明早好给娘娘做馄饨面。”豆蔻取了伞,站在温如意身后缓缓打着,“娘娘是不是觉得有些闷,这雨若是下了,今夜娘娘您就能睡的舒服些。”   话音刚落,远处的天际便闪了一道光,紧接着是雷鸣声,轰隆隆,在她们的头顶响起。   这一声雷鸣终于打破了几个时辰来的平静,院内刮起了风。   似乎真是应验了豆蔻说的话,风吹入屋后,温如意终于没觉得那么闷了,一直压在心头的感觉也驱散了些。   很快的,豆大的雨水从天空倾倒而下。   这时走廊内吹过的风便是凉的了。   这一阵雨下了半宿都没停,京都城的六月里,就是这一阵阵的雨带来了夏的炙热,温如意看着依旧很大的雨势,合上账簿:“王爷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豆蔻扶她下塌,“娘娘,您可饿了?”   温如意摇头,在走往门口时,看着黑漆漆的雨夜,奇怪的是,之前退散了的感觉,又生了出来。   “娘娘。”   “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今天王爷在穆国公府见的杨侍郎,这么晚没回来,莫不是又出什么事。   “有云侍卫跟着王爷呢,这儿是京都城,入夜到处都是巡逻的城卫,可没谁敢对王爷不利。”豆蔻扶着她坐下,“倒是娘娘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明日得让钱大夫好好瞧瞧,幸好如今天热,否则要病了的。”   “我没事。”温如意想着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豆蔻,你让绿芽去前院看看,若是王爷回来了,即刻叫他们过来禀报。”   “娘娘您且休息着,奴婢这就让绿芽去。”担心娘娘还未复原,豆蔻默默记下了,想着除了请钱大夫之外,应该还要再去开善寺请教一下若虚大师如何给娘娘安神才行。   原本都养的好好的,今天在穆国功府这一落水,又受了些惊吓。   主仆俩关注的不是一回事,温如意左思右想都不明白,保险起见,觉得还是将有可能发生的事都预先做个准备,遂吩咐豆蔻:“你让她们都过来。”   话音刚落,豆蔻还没出去,只听见窗外传来“咻”的一声,咚的,小厨房那儿传来了喧杂声。   这样的动静被瓢泼大雨所掩盖不能传远,更何况还有雷鸣,紧接着是数次射箭的声音,温如意终于能够看清楚,数支箭从雨水中穿过,朝着小厨房射去。   “不好,阿荷!”温如意即刻反应过来,“快,去叫人!”   温如意攀着窗户往外看去,小厨房那儿的烛火早就熄灭了,走廊灯火下,清晰可见钉在小厨房外的箭,这其中还不包括已经在小厨房里的。   “厨房里还有谁?”   “许妈妈和阿荷,还有坠儿姑娘,娘娘小心!”看到翻入小庭院的黑衣刺客,豆蔻即刻关紧了门窗,呼的吹熄了烛火,“娘娘您别处去,林管事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   温如意将窗户推开缝隙看出去,那几个出现的黑衣人是直冲着小厨房去的,林管事很快会带人赶来就意味着他们时间不多,需速战速决。   而她这小庭院内,最值得遇刺的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便是阿荷。   她的位置很好确认,就在主屋内,而那些箭都是冲着小厨房,换言之这些人是冲着阿荷来的。   萧劲侯府。   定北王府的守卫,没有皇宫来的森严,却也不是什么好闯之地,定北王的为人更不好惹,这些黑衣人半夜闯进来,想必是逼急了。   而区区几个刺客,能够这么悄无声息的闯进来,可绝不是他们身手了得,温如意知道王府的守卫,莫说是有人翻墙,就是有只猫翻墙他们都能够察觉。   温如意当下放心了些,这就是王爷的安排了。   嘭的一声,只见小厨房靠外侧的窗户整扇被人撞破,一个人从窗户摔出来,没有预想中的惨叫声,雨水声中,温如意听到了兵刃相间的声音。   不知是发现了什么,尚未进去的几个人朝着屋后的方向冲去,此时才有惊叫声。   很快,林管事带着护卫冲进了小庭院,大喊了声保护侧妃娘娘,围向从小厨房内出来的两个黑衣人。   温如意推开门,看到他们顺着走廊,朝屋后的几间丫鬟屋舍冲去。   雨下的实在太大了,稍微远一些的距离就看不清,更何况要找出目标,温如意赶过去时,王府的护卫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而阿荷,被坠儿搀扶着,靠在屋檐下,浑身湿透,吓的战战发抖。   “保护娘娘!”   这样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其它院子的注意,距离最近的陈小婉和如茵率先赶了过来,看到这样的阵仗后吓了一跳,也不敢往前冲,指着那些刺客:“这些是什么人?”   “娘娘您别站这么近,刀尖无眼,可别伤了您才好。”陈小婉扶了温如意一把,朝别处看去,见阿荷她们还淋在雨里过不来,便冲着阿荷她们在的方向喊道,“阿荷你们小心点。”   面前已经有很多人保护,根本不需要再后退的温如意,听她说了那声阿荷后转过身看她:“陈夫人认识阿荷?”   陈小婉的脸色看着十分自然:“这不就是娘娘新招的丫鬟,见过几回。”   雨下的很大,天又黑,湿漉漉的得仔细看才能分辨出身份来,这边除了和坠儿外,还有银珠她们,这几个刺客之所以被围在中间没有动,不是因为他们被制服了,而是在确认哪个才是目标。   他们缺的,可不就是有人出声提醒他们,而陈小婉的话,正好“无意”的提点到了他们。   “杀!”   围着的几个刺客背对着背,在确认阿荷就是要杀的人后,这些人即刻分成了两拨,一波朝着温如意这儿冲过来,用以分散那些护卫的注意力,另几个朝阿荷奔去。   “娘娘!”   众人都提心吊胆时,站在温如意身后的陈小婉,在那边刺客没有顺利得手后,挪了下位置,朝能够遮挡半个身子的柱子那儿靠去,在两个护卫保护着阿荷和坠儿过来时,右手缓缓探入衣袖中。   温如意斜了她一眼,故作担心道:“陈夫人,你快过来,别靠这么拢。”   “我没事。”见看她的人多了,陈小婉的手迅速一缩,还是没有放弃的意思,朝阿荷走过去,意图搀扶她,“我帮娘娘把人扶过来。”   坠儿扶着阿荷左侧,右边是护卫,这般走过来的姿势,陈小婉就算是想挤进去给自己腾个位置,也得挤兑一侧,权衡下,还是坠儿更容易挤走一些。   但平日里看着盈盈若若的丫鬟,在陈小婉施力时竟是纹丝不动,将阿荷扶的牢牢的,脚步都没给岔一下。   陈小婉怔了怔,不对,坠儿是在保护阿荷,这是个陷阱!   看向被拿下的几个刺客,陈小婉心中顿生了警惕。   “豆蔻,还不快把陈夫人扶过来。”温如意差豆蔻下去把陈小婉扶上来,看她淋了半身湿,关切道,“你啊快去换身衣裳,如若不然明儿就该病了。”   “天热,不碍事。”陈小婉并没有让豆蔻搀扶,看了眼走到廊下的阿荷,“娘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闯定北王府。”   “我也想知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温如意的视线在她刻意握着的右手臂上顿了顿,关切之意更浓,“不舒服?我就说了淋不得,豆蔻,扶陈夫人去偏房,你在我这儿换了衣裳再回去。”   陈小婉自然是想呆到最后,可她这幅样子说不过去,那就只能回自己院子去,小庭院中人多眼杂,不能留在这儿换衣服。   “不劳烦娘娘,我那儿也进,我先过去换身衣裳再过来。”说罢,陈小婉匆忙离去,身后打伞的丫鬟都追不上她的脚步。   温如意收回视线,看着这几个刺客淡淡问:“林管事,王爷几时回来?”   林管事将抓到的这几个刺客绑起来后禀报:“快了,再有一刻钟,王爷就该回来了。”   看来王爷还不想将陈小婉诈出来,想罢,温如意吩咐:“关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去,直到王爷回来亲自审问。”   几个刺客被带走后,林管事留下几个人收拾小庭院,这边偏房内,温如意给阿荷递了一杯姜茶:“先喝了暖暖身子,别着凉才好。”   “娘娘!”   阿荷下意识要起身行礼,温如意按住了她的手,让她坐下:“往后不用再给我行大礼了。”   阿荷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之前得知自己身世时她好两天吃不下饭,但如今半个多月过去,阿荷已经好多了,只是对今晚的事她还有疑惑:“那些人,是想杀我。”   温如意掂了下杯底,让她将姜茶喝下去:“害怕吗?”   阿荷缓缓摇了摇头,继而,又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是很真实的反应了,想告诉温如意她不怕,别人害的她从小没了娘亲,她要讨回公道;可她又是害怕的,尤其是刚刚,那些伺候都想杀她,她怕痛,也怕死。   “晚上你就睡在这儿。”温如意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让坠儿留下来陪她。   走出屋时,雨停了。   温如意抬头看去,厉其琛回来了,就站在走廊里。   走近时温如意闻到了他身上较为浓重的青草气味,就像是从哪边的草丛里趟过,温如意抬手拂了下那肩头上沾着的雨水:“一切顺利。”      ☆、116.水到渠成   夏日的雷阵雨后, 气温降下, 空气里泛着雨后的清新, 还有花香草息,安静时, 屋檐上掉落下来的水滴滴答答, 在廊下的小沟渠中汇聚成了小溪流,欢快的朝着低洼处淌去。   吹来的风有了一丝凉意,温如意将手收回来, 厉其琛快了步握住了她,他的手比她热多了。   适才披了单衣出来, 淋了些雨,风吹着吹着反而觉得冷了, 温如意便朝他手里探去, 藏的深了些。   厉其琛见她快贴到了自己,出声提醒:“湿的。”   温如意往他这儿倚,正好遮挡了风吹来的位置,瘪了瘪嘴:“别动。”   之前站在廊下时,雨下的大, 将她的头发打湿了些, 厉其琛低头, 这些水珠儿还俏皮的挂在上面,像是小珍珠,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厉其琛抬手抹了下,这些水珠儿便沁入了他的掌心里, 凉丝丝的,还泛着茉莉花的香味,是她惯用的花汤。   豆蔻原本去屋内拿衣裳的,出来见此景,又悄悄退了回去,满心的高兴,娘娘醒来之后和王爷之间的关系更融洽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看着十分舒服,赏心悦目。   院子里时不时传来脚踏过湿漉漉地面的声音,温如意转头看去,许妈妈带着两个小丫鬟在收拾小厨房,窗户破损了,估摸着里边打斗过后也是狼藉一片。   “可惜了。”温如意轻轻道。   顺着她的方向,厉其琛嘴角微扬,猜到了她所说的:“煮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煮,许妈妈带阿荷准备馄饨皮子。”东西还没备好,这就迎来了一场暴风雨,如今那些皮子恐怕已经滚了满身的灰。   “明日让林管事派人来修。”   温如意点点头,这才想起他今夜出去的事,进屋时提及:“王爷去了城外?”   “明日下午萧劲侯府会派人来接阿荷回去,你送她过去。”   “王爷您不去?”   厉其琛摇头:“明日你送她过去后,不论发生什么,皆有人做主,你不必出面。”   温如意神情微顿了下:“王爷,陈小婉也想对阿荷动手。”   “嗯。”   见他没有半分意外,温如意也了然了,朝中关系千丝万缕,谁与谁有关系,都有利益牵涉其中。   陈小婉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像是窃听器,她行动的少,更多的是藏在王府中往外传递消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被人发现,而厉其琛迟迟没有将她除去,似乎就在等她彻底暴露。   小庭院内收拾妥当后,芷园和香园那儿都派人过来询问过,这么大的动静,打斗时她们不敢接近,如今事情平息了,怎么都得过来关切一下。   待歇下时,夜已深。   温如意后来是迷迷糊糊睡过去的,也不记得时辰,隐约感觉厉其琛很晚才歇下,再睁眼,天已大亮。   吃过早食没多久,似是担心再生意外,萧劲侯府那儿便派了人过来接阿荷。   ……   抵达萧劲侯府时,前院那儿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还有几个年迈的老人家,像是族中长辈,由人搀扶着,也有两个穿着官服的,应当是从衙门里请来的,余下的温如意还瞧见几位相熟的夫人,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不一样。   这些人在温如意她们到来之后,视线总有意无意的落在这儿,看的皆是温如意身后的阿荷,在瞧温如意牵着阿荷时,神情又有微妙的变化。   但看归看,却没有人上前来搭话。   直到杨夫人从前厅出来,像是个开端,等在那儿的几个老人家率先有了动作,朝着她迎过去,众人的注意力终于得以转移,温如意望过去,尽管比前阵子看到要消瘦了些,但杨夫人的神情看起来很轻松,像是胜券在握。   很快的,那两个身穿官服的人随人进了前厅,约莫一刻钟过去,其中一人出来,直接出了府。   在场的大多数人只是了解个概况而已,例如今天萧劲侯流落在外的孩子要认祖归宗了,其它的并不清楚,然现在这情形,便让他们有些疑惑,进进出出的这是要做什么?认祖归宗也该先那孩子介绍给族里的人啊。   又是一刻钟,只见那萧劲侯府的大门口忽的进来了一群面色不佳的人,为首的男子看起来比萧劲侯还要年长一些,脸上甚至是染了怒意的,在扫了在场的人一圈后,视线落在了温如意身上,随后,越过温如意看向她身后的阿荷。   看他那神情,似要将人灼穿。   这时迟迟未见踪影的侯夫人金氏从内院出来,看着这么多人,神情很平静,她身边还跟了个七八岁年纪的男孩,乖巧的站在侯夫人身后,瞧着有几分胆怯。   才进来的那些人见金氏出来,忙迎了上去,他们都是金家人,说话期间,金氏的目光朝温如意这儿看过来好几回,这次没再认错,看的都是阿荷。   只是那眼神不再能平静,极力克制下还是流露出了情绪,金氏很快将眼神收了回去,继续与金家人交谈。   “姓萧的弄如此大阵仗是要做什么,难不成他还打着别的主意,一个外室子,还是在你成亲前就有的,他可真好意思。”   金家大老爷今天带着这么多金家人过来也不为别的,就是替自己妹妹坐镇来的,他萧容越一瘫就是五年,这五年里侯府中大小的事哪件不是妹妹操持的,如今他要将外面的野种认祖归宗,他金家可是不同意。   “你放心,今天这事,大哥给你做主!”   “大哥,我让你去找的人可找着了?”金氏压下心中是不是涌上来的异样感,今天的事对外说的都是要将流落在外的孩子认回来,可金氏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半个月前从侯爷能开口说话时,他那院子金氏就安插不进人了,这半月里侯府内的人进进出出,她硬是没能查出这些人要做什么。   时间一天天过去,金氏心里是越发的不安,许多事情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侯爷能够开口说话是一件,人要被带回来认祖归宗是一件,是不是还有她不知道的,正在发生。   “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还找得到,你放心,当年的事干净的很,他就是把人找到了也说明不了什么。”金大老爷的视线往温如意那儿落下,语调慢了些,“就是不知道定北王是什么意思。”萧劲侯瘫了五年之久,朝中更替过后他早就没什么可用之处了,定北王这时候站出来帮忙,用意可奇怪的很。   提到这个金氏的脸色越发难堪,这时,前厅中走出来一个管事,清亮着嗓门对众人道:“侯爷适才刚服了药,让大家久等了,请各位随我进来。”   温如意拉着阿荷,与最后来的那些人保持着距离,走进前厅后,被杨夫人派来的人给接到了一旁坐下:“温侧妃,今日事多,劳烦你与阿荷先在这儿坐会。”   杨夫人也没有要将阿荷带过去的意思,温如意笑着点点头,她今天前来的作用,大抵就是给阿荷镇场子的,但依现在的情形,似乎还没轮到这儿。   而在接下来长达两个小时的时辰里,温如意才算是明白前一天厉其琛所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除了认祖归宗外,每件事儿都是重头戏。   早前准备了两个月有余的事,全在这两个时辰中翻了出来,三年前的,五年前的,再早一些还要追溯到十五六年前,一件件一桩桩,饶是温如意这个旁听的都快要消化不过来,更何况是当事人。   最先说的便是萧劲侯三年前重病的事。   五年前萧劲侯因战而伤,下半身瘫痪,之后在家养伤,有段时间病情得到了控制,还有去上朝,在朝中也任有职务,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一年之后萧劲侯的身体状况便开始走下坡路,但是先帝也曾派太医过来诊治,皆是无用,到三年前那场大病后,好不容易将人给救回来,没隔多久又是一难,彻底的成了个废人,四肢不能动,口不能言,成天都躺在那儿。   吊着命一般。   外人瞧着,即便是当时的先帝,也觉得那是因为旧伤的缘故,因为当初受伤实在严重,能捡回一条命已属不宜,五年下来病情加重,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可谁能想到,在其中促使萧劲侯的身体日渐衰败的不是伤势,而是侯夫人给自己丈夫下的药。   大抵是从三年多前开始,侯爷的身体渐渐有所好转,在兵部兼任了差事后侯夫人便在侯爷的吃食和药里动手脚,不到半年侯爷的身体急转直下,便生了大家都知晓的那场大病,好不容易救回来,在得知侯爷托付妹妹杨夫人一些事情后,又再度下毒手,让侯爷连话都不能说。   而这三年里,为了让侯爷继续保持这样的病情,侯爷日常所服用的那些汤汤水水,既是药亦是毒,叫他死不掉,却也活的不痛快。   此事说完后,前厅中的人哗然,萧家族中的几位长辈,都是敲着拐杖气的脸色通红,温如意从桌上的碟子内拿了些干果,一面尝着,一面看向最后来的那群人,金家大老爷那神色,恐怕都没想到是这一出。   相较于萧家人的惊怒,金家人的反应却是更生气,金家大老爷第一句话便是“胡说八道”,那气势也是足的很,继而质问那管事:“这五年来侯夫人对侯府的尽心尽力,到你嘴里倒成了谋害,我倒要看看,今天你萧容越为了认个外室子回来,还能造谣些什么出来!”   管事冷静的看着他,没反驳,但眼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却是明了,他的这番话对他无用。   一个下人都敢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金大老爷大怒:“欺人太甚!”   金大老爷一门心思想着要给自己妹妹做主,这会儿倒是没注意到金氏的反应,在听管事说完那些事时,她的神情就隐隐有些不对。   正此时,前厅后厢房那儿传来了轮椅轱辘的声音,金氏蓦地抬起头,在看到毯子盖着的下半身时,她那藏于袖口下的拳头狠狠握住,看着被推出来萧劲侯爷,眼神闪烁,情绪波动的厉害。   “大哥,这些可不是造谣。”   萧容越的声音不太重,带着些沙哑,感觉说这一句就像是会抽空力气,很是不容易,他看着金大老爷,重复了那句话。   上次见到妹夫时,萧容越还只能是躺在卧榻上,不能说不能动,和废人没有区别,如今见他康复了些,金大老爷还有些不适应,愣了片刻后粗着嗓门道:“你别忘了这五年里是谁尽心尽力的照顾你,你病重那几回,是谁衣带不解一直守着你,四处为你找寻名医医治,她要是想害你,你还能活的到现在?你们相伴这么多年,虽说膝下无子是遗憾,可皓儿那孩子也乖巧,将来说不定还能继承你的衣钵,你倒好,弄的这一出是要将两家人的脸都丢尽是不是,你让她的脸面往哪儿搁!”   “说起这个,倒是还有件事。”萧容越重重的咳了几声,站在下面的杨夫人抬了下身子,想到了什么后又坐了回去,偌大的厅堂内就只有他的咳嗽声,片刻,萧容越咳红着脸看向一旁的管事,轻轻抬了抬手。   管事冷着脸孔,张口边说了一件让金大老爷很是难堪的事,成亲十五年来,整个侯府内无所出,侯夫人也好,那些妾室也罢,没有一个怀有身孕,不是侯爷的问题,而是侯夫人的问题。   这么多年,因为侯府无所出的缘故,别人都觉得是侯爷的问题,毕竟妾室一个一个往府里抬,却是谁的肚皮都没动静,可实际上是侯夫人无法生育,而她自己不能生也就罢了,也见不得后院中有人怀上侯爷的子嗣,一面大方的买小妾回来,另一面在那些汤药中动了手脚,里外都做足了,也直接断了萧家的香火。   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一位萧家族中长者直接气晕了过去,没气晕的也都差不多了,这心肠是有多歹毒,侯府的基业都毁在她的手里了!   “萧容越,要是没有她,你这侯府也早就败了!”金大老爷本想和金氏求证,但直觉告诉他,大庭广众将这件事说出来,不会有假,他不在意妹妹对那些妾室动了多少手脚,他在意的是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二人一直无所出,是妹妹的问题。   若真是这样,早就可以休书一封,将人送回金府了。   萧容越至始至终没有看金氏,他眯了眯眼,十分疲乏的说了句:“是啊,要是没有她,侯府的确不会有今天。”   金氏的身子狠狠一震,但还是维持住了,她微仰着下巴,并未受那些视线的影响。   “没有孩子确实是遗憾,但你们如今有皓儿在,他虽不是你亲生却也是从萧家族中挑选出来的,好好培养,将来也能成器,这件事她是犯了错,但你们夫妻多年,你出事后她又悉心照料你五年之久,如今这般,往后的日子你们好好过就行。”金大老爷的反应很快,转眼这态度就变了,“至于那个外室子,虽说生母身份低微,但那总是萧家的血脉,今日这么多人在也算是给你做个见证,让这孩子认祖归宗,我就当多了个外甥女,将来她出嫁,也会替她添一份嫁妆。”   听到生母身份低微,阿荷拽着手中的帕子,抿着嘴,眼眶顿时红了。   温如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金家大老爷真是一副好口才,直接将自己妹妹不能生育这件事给揭过不提了,下药害人不能生育断人香火在他眼里就像是摔了个碗而已,多大点事,小错,犯不上计较。   再又是很大方的通融答应了阿荷认祖归宗这件事,金家都不计较你没成亲就了外室子,你这萧劲侯府就应该感恩戴德了,今天的事也就到此为止,认祖归宗过后侯府多了个小姐,别的一概没变化。   而最早说的五年间下毒一事,金大老爷直接当不存在了,无凭无据的话有什么可信的,没有下毒只有悉心照料。   前厅内,那几位被请过来的夫人,神情都很微妙,萧侯府请她们过来,主要是为了等孩子认祖归宗后,要她们在外宣扬一下,萧家有了位大小姐,以便将来说亲。   可没说还有这些事儿啊,有些时候还是不知道的好,她们就这么掺和进来了,如今想退都退不得。   金大老爷说完后,萧家族中这些长辈怒了,就这样还要继续留在萧家,无耻至极。   厅堂中这些人七嘴八舌说起来,顿时闹哄哄,温如意看向那管事,总觉得这个人冷静的有些过头了,不像是侯府里的下人。   “侯爷,人已经送去刑部。”   刚刚出去的衙门中人回来了,走进厅中,也不管他们在议论什么,直接高声禀报了一句。   鸦雀无声。   众人视线集聚在这名官员身上,金大老爷愣是没认出来是哪个衙门里的,兴许是那个衙门里的小官,再想他说的话,直接问道:“送何人去刑部?”   那官员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朝着站在那儿许久都不曾说一句话的金氏道:“侯夫人,请您跟我走一趟。”   金氏抬起头,先是看向轮椅上的萧劲侯爷,嘴角微勾,扬了一抹嗤笑,随后转过身看那官员:“去何处?”   “刑部衙门。”   金氏仰着头看他们,语气骤然冷漠:“我身体不适,就不奉陪了。”说罢牵着孩子直接朝门口走去,竟是要回内院的意思,不再搭理前厅内的事。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阻拦。   在金氏要跨出门槛时,身后传来了萧容越的声音,比适才更精神一些:“元娘与我相识时,你我还没定亲,我告知母亲想过两年再议亲,三个月后岳丈大人亲自来了侯府,未告知与我,与母亲定下此事。”   金氏的脚步一顿,背后的声音没有断过:“我恳求母亲,我已有意中人,希望在消息散出去之前解除婚约,还亲自书信于你父亲,但未等接到你父亲的回信,这消息就不胫而走,京都城中谈及此事,都说萧家与金家要结亲。”   “六月里,画舫的几家花楼内接连数个花娘失踪下落不明,待我派人前去接元娘时,她已不在风月楼。”   “当时她已经怀有身孕,我派人四下打听,却怎么都找到她。”   话说了一半,是接连的咳嗽声,金氏缓缓收回了脚,转过身时,对上了他的视线,只听他道,“后来我查到,元娘与那些花娘的失踪,都是别人有意为之。”    那时他们已经成亲了,萧容越怎么也想不到当时不过十六岁的金家大小姐手段会这么狠。   后来府中一个小妾因月事大出血身亡,萧容越彻底的看清了金氏的真面目,他便更小心的派人打听元娘的下落。   萧容越心中到底是存了希望的,不见尸骨,就有可能还活着,侯府中无所出,因为岳丈大人临终前的托付,即便知道都是金氏的手笔,他也无所谓自己如今有没有孩子,只将金氏买回来的那些小妾遣送离开,后来干脆是不纳了。   六年前,他终于打听到了,得到的却是她已故的消息。   在得知元娘留下了一个女儿后,拿着这孩子的生辰八字,萧容越几乎是能肯定那就是元娘与他的孩子,差的只是他与这个孩子见一面罢了。   可恰是那时,他被派去了昶州,他不能将孩子接回来让她独自留在府中,原想着打完仗再去见她,却不想回来时已深受重伤,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拉回了性命,却落了下半身残疾。   然即便是他万般小心,也还是让金氏有所觉察,接二连三的事情之后,来不及将整件事托付给妹妹杨夫人,他就中了毒变成了那样,为了保护那个孩子,也是为了混淆视听,金氏那儿这几年始终是觉得小姑子在找的是侯爷的旧情人,直到前阵子才发现当年除去的那几个花娘中,有人怀有身孕。   厅堂中很安静,须臾,萧容越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眼里什么都容不下,就连鸳鸯居都要烧毁,那些东西,如今就锁在佛堂后舍内,都是元娘的生前之物。”   萧容越的话终于触怒到了金氏,她看着他,神情看似是在笑,嘴角却一直在发抖:“我堂堂金家嫡长大小姐,嫁与你为妻,门当户对,却要输给一个风月场所出来的女子。”   “我早就言明有意中人。”   “那又如何,我堂堂金家嫡长大小姐!”金氏的声音猛然抬高,又狠狠顿住,失了控的神情里,一双眼眸里是掩不住的嫉恨。   她堂堂金家嫡长大小姐,身份尊贵,要嫁与他为妻,他却还百般推阻,甚至是回绝了金家派过去说亲的人,那又如何呢,那又如何,她就让父亲亲自去了侯府,趁着他不在,与老侯夫人定下了婚约。   他写给父亲的信,她烧了,他要亲自来金家请求,她就及早一步将消息放出去,让他进退两难,他总归是要选择的,侯府的名声,金家的颜面,他出身尊贵,又是侯府独子,不会连这样的轻重都分不清,和一个身份低贱的花楼女子相比,他知道该怎么选。   结果她自然是赢了的,可他心里还惦记着,又怎么能允许呢,她堂堂金家大小姐,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丈夫心里有一个花楼女子,她便让大哥找人去打听,要找出他的那个意中人。   金家大哥不负所望替她打听到了,但人数有些多,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个,金氏便想办法除掉了这些威胁,在她看来男人喜欢去那些风月场合,不就是冲着美貌,她也没想要她们性命,只是威胁她们离开,将她们的容貌毁了罢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即便是人都失踪了他还是不能忘记,将那人的东西都带了回来,还修了一座鸳鸯居,整日整日呆在其中,那她就烧了它。   她这一生,自己选的,就不能输。   即便是她无法生育,宁肯是在族中抱养一样,她也不愿意让后院中那些小妾生下孩子,她的一切都给了他,在他瘫痪的那几年里悉心照顾,她却发现他还想找到那人的下落。   不疯不成魔,金氏是疯了,她开始在他药里下毒,让他那才好转一些的身体垮了,这样他就不能再回朝堂去。   他想要托付小姑子去找人,她就让他不能开口,连字都写不了,这样他就能够永远在她的掌控中。   但千算万算,她没想到小姑子要找的不是他的旧情人,而是一个孩子,一个几个月前出现就将她的生活搅的一团乱的孩子。   她自然不服输,只要那孩子死了,那这侯府就还是她做主的,将来继承家业的还是她的皓儿。   可偏偏,这么个人竟然受定北王府的保护,还让定北王插手其中……   前厅内的气氛一瞬变得僵硬,就连金家大老爷脸上的神情也是一阵红一阵白,有些事都无需证据,光是她那句“我堂堂金家嫡长大小姐”,就已经暴露了。   再想到刚才那官员说要请妹妹去刑部走一趟,金家大老爷一下便想透了其中的关节,气势自然没能像刚才那样,这可不是认不认亲这么简单的事,事关两家名声:“容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大哥若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以去刑部走一趟。”萧容越的脸色看起来越发的差,躺了三年,如今一下说这么多的话,对他而言是很吃力的事。   “有什么事不能自家人解决,到了刑部可是要人尽皆知,这……”   “那是人命案。”萧容越朝温如意坐的位置看过去,声音有些飘,“我担不起,金家也担不起。”   金大老爷的脸色煞时变了,背后传来金氏的笑声,她瞪着萧容越,眼中有泪,硬是没落下来,嗤笑着满是嘲讽:“原来这认祖归宗,是为我准备的。”   这么大的阵仗,这么多的人,进门开始就没提认亲一事,反而是数落她的宗宗罪行,他是故意如此,激怒于她,要将她送去刑部,他要让刑部来定她的罪。   “我给过你机会。”话未说完,萧容越开始猛咳,脸色涨得通红,坐在轮椅上整个人都会发抖。   杨夫人再也忍不住,冲了上去:“大哥!快送回去,叫大夫!”   “容越,她是犯了错,但惊动刑部,可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金大老爷走上前来想继续劝,杨夫人直接甩开了他。   “还要什么余地,金大人,恕我直言,她是你妹妹,这还是我大哥,我萧家对她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金老爷当年的托付我大哥也已经做的够好,现在不是我萧家不讲情面,而是她不肯让我大哥活着。”   “她要想这么做的话早就……”   “早就什么,只不过是因为皓儿还没长大,我大哥死的早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个幼子名不正言不顺镇不住宗族内的亲戚。”杨夫人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这几年她暗中找人时没少受阻挠,这金家倒好,站出来什么事都说的轻描淡写,别人的命不是命,他金家人的命才算是。   差人将大哥送回厢房后,杨夫人霍的站直,指着金氏道:“你什么时候想过大哥想过萧家,至始至终你都是只为你自己着想罢了,为了侯府考虑,亏你们说的出!”   看萧劲侯爷被推进去,再看这剑拔弩张的情形,厅中那几位受邀而来的夫人和与萧家相熟的,率先出声,告辞离开,抓紧的离开了侯府。   厅中,金氏站在那儿,视线落在温如意这儿,定了定后,神情中那抹嗤笑尚未褪去,转身走出了前厅,也没管那等候的官员,直接回了内院。   但这回,她似乎是忘了将孩子一起带回去。   这个七八岁年纪的孩子,被丢在门口,想要跟出去,脚步挪了下却没有动,他怯怯看着正对着他的那个官员,不知所措。   杨夫人安顿好几位族中长老后发现了他,叹了声:“皓儿,过来。”   男孩转过身,看着她,放在身前的双手紧紧握着,他年纪是小,但却听得懂看的明白,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要被送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去了。   厢房那儿有人出来,说是侯爷想见大小姐。   温如意牵起还在发愣的阿荷:“去罢。”   阿荷走了两步,扭头看温如意:“娘娘,您是不是要回去了?”   “我等你出来再走。”温如意笑着安抚她,“你快进去罢。”   阿荷这才展了个笑颜,跟随管事去了厢房。   这边杨夫人已经牵住了站在门口的皓儿,带着他到了温如意面前,再度道谢:“温侧妃,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   “碰巧而已,就算不是我,你也能找到阿荷。”温如意低头看那孩子,冲他友好笑了笑,“对了,刑部那儿是要如何?”   “大哥的意思是,这些事家中不能审也审不了,既然证据确凿,就让刑部来定。”今天之所以安排这一场,一是为了阿荷,二是为了将这些事说个明白,金家再怎么周旋,这件事也不可能善了。   “如此一来,倒是能还那些人一个公道。”侯夫人左一声堂堂嫡长大小姐,右一声身份尊贵,她有多瞧不起那些花楼女子,不拿人家的性命当一回事。   “大哥也是这个意思。”杨氏顿了顿,“人没找到,倒是有几个打听到了家人的下落,我派人送了些银两过去。”对于那些人来说,公道之余,他们更需要的是补偿。   温如意提醒:“阿荷有个妹妹,是她养父捡回来的,与她相依为命。”   “她在这儿肯定住不惯,一并接回来,有人陪着也好。”   温如意点点头,如此一来,阿荷的事算是妥当了,就是不知刑部那儿会怎么判。   ……   离开侯府的金大老爷,即刻回府想办法去了,没多久金府那儿便派人去了陆家,不多时,消息传到了宫中太后娘娘耳朵里。   陆晼莹很快召见了摄政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部分的内容卡了整整三天,这个算1号的更新,本来还想参加日更一万活动,结果修修改改还是过了12点o(╥﹏╥)o 预告一下,这本书四月份完结,差不多还有十五万左右的内容   ☆、117.“威胁”      六月里, 皇宫内已有些闷热, 高墙内更添了几分压抑感, 无风时,院子里的树矗立在那儿, 午后的阳光晒的树叶微恹。   几个宫女手里端着盘子鱼贯而入, 殿内的贵妃榻上,陆晼莹被宫女扶起,迎了一口喂过来的果露, 微蹙着的眉宇始终没能化解开来,望向门口, 那边除了守着的宫人外,再没别人的身影。   嘴里本是甜的果露越发不是滋味, 陆晼莹抬手推开, 宫女跪了下来,匍匐在那儿不敢动。   “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未时了。”   距离她派去的人回来,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定北王还没过来。   她是用皇上的事召见他的, 他不能拒绝, 也不应该迟来。   可偏就是他不来她也拿他没有办法, 心中一躁,自打怀有身孕来就没有舒坦过的身子再度不适,陆晼莹伸手抚了抚微微隆起的肚子,这孩子也总与她作对, 叫她无法集中精神。   过了会儿,门口那儿依旧是没有动静,陆晼莹起身朝门口走去,后面紧跟了好几个宫女,生怕她出一点闪失。   门口似乎没有殿内那么闷了,陆晼莹的神色好了些,走廊里的风是从后殿那儿送过来的,带了些凉意,驱散着她心中腾升出来的焦躁。   好像是站了很久,殿外院子的另一端才有宫女匆忙过来的身影,宫女身后则是她等候许久的摄政王。   陆晼莹看着他迈上台阶,既是为之前得到的消息,也是为多等的这半个时辰,语气中渗着威严:“王爷可让哀家好等。”   “太后娘娘如今身怀六甲,应以身体为重。”厉其琛看了眼她显怀的肚子,想起刚才来人禀报所说的话,声音微顿,“其他的事,还是不必操劳的好。”   厉其琛的话到了陆晼莹耳中,是另有所指,她抿嘴,轻轻甩了下衣袖,朝殿内走去:“皇上年幼,尚未能立后,内宫之事本就在职责之内,何来操劳一说。”   坐了后,看着他:“倒是王爷您,教导陛下已有数月,哀家却听说,朝中这些奏章未曾让陛下过目就送到了王爷那儿,都是王爷您给批阅定夺的,先帝当初恐怕不是这么嘱托的。”   “听说?”厉其琛在其对面的塌上靠下,似笑非笑,“太后深居简出,听谁说起的?”   “王爷这么说,也就是属实了。”陆晼莹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作态,看着没正行,叫人瞧不出深浅来,“不过这皇位,本该就是王爷您的,就算是您真要了这皇位,也不为过。”   厉其琛把玩着手中的玉杯,对她的话至若惘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晼莹脸上的笑意渐渐凝滞,她揪了衣袖:“呵,王爷是承认这心思了,那倒不如直接请皇上传位于你。”   最叫人心生怒意的不是两个人起了争执意见不合,而是就这么闷声不吭的,像是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陆晼莹用力握紧桌上的杯子,屋子内的气氛一下僵持。   过了会儿,厉其琛手中的杯盏不知被来回翻了几次,他噙着笑意,饶是诚恳的问:“太后是觉得本王失职了?”    陆晼莹看了他许久,像是认输了般,浑身的凌厉退去,转而是为女子的柔弱和无奈,还有本就是认识多年,理应亲近的相熟感:“其琛,你可还记得你生辰时,我派人送去王府的那把尊椅。”   厉其琛手中的杯盏侧躺了,上面雕刻的是拜月图,小小的人儿跪在石块上,对月拜祭,就算是没有雕刻出面部表情,这样的画面也足矣见其虔诚。   厉其琛脸上的笑意更甚。   “你四岁那年,跟随先帝去陆家,在我爹的书房内发现了它,你坐在上面告诉我,九蟒吞珠不能化身为蛟,而你为蛟,总有一日会化身成龙。”陆晼莹摆了摆手,守在门口的几个宫女退出去,合上一扇门,殿内暗了不少,却衬的她这一侧发亮,声音带着一丝丝的蛊惑,“蛟化成龙,九五之尊,如今是唾手可得。”   “你自小聪慧过人,就连泰阁老在世时都对你赞不绝口,想亲自教导于你,但你却一一拒绝,到了出宫立府的年纪,受封为定北王,行事越发乖张。”   陆晼莹初见他的那次就是在陆侯府,小小年纪好比大人,说出来的话令人惊讶不已。   陆家也有与他一般年纪的少爷,四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呢,字都不识几个,可这位仁宗皇帝最为疼爱的儿子,却十分的与众不同,他超乎同龄孩子的聪慧,还有野心。   他是那样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用童言稚语直白的讲出他想要的,在旁人看来是天真的话语,当时亲耳听他说了这番话的陆晼莹,却觉得那不是童言童语,他心中就是那样想的,而将来的一天,他真的会成为他想的样子。   后来他就变了,在仁宗皇帝过世之后,更是没人能管得住,京都城中对他的风评很差。   “仁宗皇帝驾崩前,曾颁下一道密旨,但那密旨没来得及送到泰府,仁宗皇帝就已经驾崩,先帝登基,先帝登基半个月后,泰阁老在家中病逝,随着泰阁老的病逝,那道鲜为人知的密旨也就跟着他一块儿带到了地底下。”   “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密旨虽毁,其内容还是有人知晓,先帝那皇位,可谓是来的名不正言不顺。”陆晼莹轻轻抚着手背,声音越发的柔和,“这些年来你迟迟不肯大婚,府中无所出,不就是为了要让先帝放心,先帝名不正言不顺,如今的皇上也就名不正言不顺,你代理朝政,要从他手中将皇位拿回来,也是理所应当。”   厉其琛听得饶有兴致,看来那道密旨,知道的人不少。   动作停下,陆晼莹望向他:“我可以帮你……”   “太后娘娘要帮本王什么?”厉其琛朝前欺了欺身,看向她的腹部,没由来问了句,“十月里生?”   “是。”陆晼莹脸上笑意微顿,“是十一月,十月里还没足月。”   “是么,本王倒是觉得十月里好。”   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话,陆晼莹却觉得他意有所指,谁都知道她这孩子是在二月里有的,十月里可还没足月。   “都一样的,只要他能平安出生,不论在几月里都是好的。”心中淌过一些异样,陆晼莹垂眸,轻抚着隆起的腹部,“先帝曾说过,骐儿好学,但不聪慧,是以将来能守却不能拓,而三皇子和赵王,如今还瞧不出什么。”   “六月延庆王府大寿,世子与先帝年纪相仿,长子与皇上同岁,听闻他从小聪慧过人,就如你小时候。”   似是说的有些累了,陆晼莹抿了一口清茶,先帝早逝,皇上年幼,朝中看似平和,实则是暗潮涌动,时间长了,还会生出不少事来。   “左将军他们,倒是与延庆王府走的很近,此次大寿过后,皇叔公要将王位传给世子,还推荐了长孙入宫做皇上的伴读,那几位大臣,对王爷如今独揽大权,可十分的不瞒呢。”   须臾,悠悠声传来:“既然如此,王爷何不再进一步呢。”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再直白些,就只能说我能倾陆家之力助你登上皇位,皇上资质平庸,朝堂上还有别人虎视眈眈,他定北王已经揽权到这份上,只差一步而已,倒不如直截了当些干脆,自己坐上这皇位,那也不用再忌惮那些势力。   可凭什么呢,助人总该有好处的。   厉其琛将杯子倒扣在了桌子上,挪了几分:“太后如此关切朝堂之事,倒不如这样,等你生下皇子,本王助他登上皇位,到时新皇年幼,本王也能顺理成章的执掌朝政,夺不夺位也无妨,你依旧做你的皇太后,陆侯府,可就是国舅家了。”   陆晼莹心念一动,那声音忽然近了,赋着令人心跳的低沉,像是一双手在将人往下拉,拉去深渊:“又或者,我认了你的孩子。”   “府中侧妃无所出,本王至今无子,倒不如,认了你腹中的孩子,如此一来,本王倒也顺理成章,立他为太子,等他长大成人再将皇位传给他,而你,身为太子嫡母,自然还是这六宫之主。”   厉其琛朝她欺身,说的很缓慢:“我为皇,你为后……”   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好似是一个极为不错的建议,他脸上的神情,带着玩世不恭,又不像是开玩笑,将她往下拉,拉进那深潭内。   陆晼莹心中有什么在鼓动,是早就埋藏着的,从未示人,却时不时在躁动的念头。   皇位?不不,是那后位,还有那名正言顺的太后之位,登上皇位是她的儿子,而不是现在这样受着诸多牵制,将来等皇上长大了,还要担心他查生母之事,与自己反目成仇,对陆家动手。   被人一语道中内心的想法,陆晼莹还是拉回了些理智,她轻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心中不就一直想这样,父皇当年在陆乔林三家中选太子妃,最终为何会花落陆家,你应该不会忘记。”   陆晼莹脸上的笑意倏地降下,厉其琛滑动着那杯口朝下的玉盏,神情里多了抹玩味儿:“皇兄对陆家提防有加,你多年无所出,心里可清楚不过缘由。”   才腾升起的那念头,被当头一盆冷水浇熄,陆晼莹又不蠢,他话中有话,之前说的,可纯粹是在做戏。   “王爷这话是何意思。”   “本王在焦庄遇到了个人,别人都说他是疯子,整日在茶楼街市上疯言疯语,本王却觉得他十分有趣。”厉其琛看向她,笑得尤为高兴,“他喜欢追着别人悄悄告诉,他的儿子,是天子之命,将来要做皇帝的。”   看不见的袖口下,陆晼莹紧掐着衣服,五指泛白,暴了青痕,她尤带着平静的脸上露了不悦:“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官府为何没有将他抓起来。”   厉其琛全然是一副“本王觉得他很有意思”的态度,视线落到她腹部:“皇兄要是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是留不留。”   陆晼莹很快镇定下来:“先帝子嗣单薄,他自然是想留下这孩子。”   “可惜了,皇兄没能亲眼看着你生下孩子,要不然,他该多高兴。”   轰的一震,陆晼莹才镇定下来的心又再度崩坍,几乎是一瞬间的,她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先帝过世之后他去的那趟焦庄,根本不是公事。   那他知道了多少!   “是啊,他若是能看到,会很高兴。”陆晼莹听见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可惜了。”厉其琛敛了笑意,“这世上没有神医仙药,救不了他那些陈年旧疾,这些年他服下的,是药也是毒。”   陆晼莹瞪大着眼眸,胸口起伏着,喘息的用力。   殿内死寂一样的安静,他看似在笑,目光也不凌厉,但到了她眼中,却比刀雨还要来的狠,他说的每个字都是一柄刀子,刮的人生疼。   许久,厉其琛起身,脆玉声响起,杯子倒在了桌上,还伴随着他的话:“太后娘娘可还有要事,倘若无事,本王就先告退了。”   在他走了有五六步后,身后传来声音。   “厉其琛,我不信你对皇位无意,萧劲侯已是废人一个,唯一有用的就是他手底下那些分出去的兵力,你要他活,无非是要他出面将这些人召回,但因此得罪了金家,还牵扯到了张家,京都城中氏族之力盘根错杂,你要为了一个萧容越得罪他们,可划不来。”   就静了那么几秒,快走到门口的厉其琛顿住了脚步,陆晼莹扶着桌子起来朝前跨了一步看着他的背影,在他转过身时,脸上渐露了笑意。   她就知道他是想要那位子的,试问谁不想要,对于他而言,那本该是属于他的皇位,更理所当然是要拿回来的,而拿回来也不是件轻易的事,朝堂之上,在不抢夺的情况下,怎会不需要这些氏族的支持,孰轻孰重,他该清楚。   “而我腹中的孩子,我只求他能平安降世就好。”   厉其琛转过身来,陆晼莹神情里有些期许,不论他知道了多少,只要他想登上皇位,就离不开她的帮助。   声音不重,却是他一如既往的冷傲狂妄:“本王何时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陆晼莹脸上的笑意一僵,之后传来的话,让她更难维持住身形。   “萧劲侯夫人谋害子嗣,断人香火之事,想必太后娘娘很熟悉。”   人已经离开了,走的利落干脆,消失在了门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陆晼莹站在那儿,看似平静,唯有那紧紧抓着宫女手臂的手,显露出情绪来。   忽然,她整个人趔趄了一阵,倒向地面,随身的宫女赶忙搀扶住了她:“娘娘!”   匆匆将人扶到了塌上,担心影响到腹中的孩子,一群人忙前忙后,替她喂水给她扇风驱热,陆晼莹倚在那儿,目光落在门口那儿,很久之后,她张口,嘴唇的颜色都泛了白:“林嬷嬷。”   宫女有些听不懂,待脚步声传来后,服侍太后多年的嬷嬷进来才松了一口气,退到一旁,由嬷嬷上前。   “娘娘,您可千万不能动气。”林嬷嬷替她抚着后背劝慰。   “他都知道。”陆晼莹死死抓着林嬷嬷的手臂,用力到掐进了锦布中去,想要冷静,但克制不住冒出来的慌乱感,她下意识抚向肚子,“怎么办。”   “娘娘,您腹中怀着的,可是先帝遗子。”林嬷嬷叫人将安神茶送上来,细声安抚,“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该处理的处理,不该留的也都做的干干净净。   “胥仪在他手里。”林嬷嬷按住她,用力压了压她的手,似是要将她的心给压下去,不再这么不安的跳动。   “娘娘,您怀的可是先帝的孩子。”   这一声入耳,陆晼莹猛地瞪大了眼,须臾,她的身子渐渐松缓下来,放开了紧握着林嬷嬷的手,冷静了些许时候,她扬了扬手,林嬷嬷又轻轻扶住了她:“娘娘。”   陆晼莹眼底闪烁着,低下头去,看着隆起的腹部,未见神情,只听她轻轻道:“看来这孩子是留不得了。”   ……   萧劲侯府的事上午结束的,但因阿荷和萧劲侯爷相认,之后又有些琐碎的事,回到定北王府时已经是傍晚。   下午闷了一阵,这时平地起风,看似是要下雨,温如意换了身衣裳问豆蔻:“王爷回来了?”   “回来了,在琢园里,您可是要过去?”   “嗯。”温如意点点头,今天侯府里发生的事得告诉他,“你去一趟大厨房,让张大娘准备些咸口的吃食,再煮些面。”   豆蔻应声离开,温如意这边稍作准备后,小半个时辰后,待豆蔻回来,温如意前往琢园。   此时的风又大了许多,照明的路灯晃动的厉害,里面的烛火看起来像是撑不住要灭,火苗时大时小。   琢园内书房的灯亮着,苏嬷嬷见温如意来了,挥手让守在外头的丫鬟退了两个,低声请安:“娘娘。”   “王爷还没用饭罢。”   苏嬷嬷摇头,为她轻推开了些门,禀报过后,侧身让温如意进去。   厉其琛喜静,尤其是在书房内,多一个打搅都不行,温如意从豆蔻手中接过了食盒走入书房内,翻书的声音一顿。   “下午时萧劲侯忽然晕倒,钱大夫不放心,说要在侯府再多留几次。”温如意将食盒内的盘子端出来,摆在案上,此时院子内的风越来越大,在走廊内吹动,刮的窗户轻响。   温如意便攀上了坐塌,抬手拉窗户下的支架,长袖从手臂滑落,露出光洁的肌肤,一条手编的链子挂在腕上,垂下来的小玉坠子紧贴着肌肤,泛着光芒。   厉其琛手中的书轻轻晃动了下,随着一扇窗合上的声音响起,他将书搁下,起身。   “下午时刑部那儿又派了人来,侯夫人闭门不见,杨夫人担心侯夫人会对阿荷下手,便也留在了侯府。”温如意说着,瞧见窗户上出现影子,一扭头,厉其琛已经走过来了,她便收回手,往下蹲坐,将瓮上的盖子打开,“这阵子时不时下雨,集市里每天都有菌子卖,您尝尝,可香呢。”   焯水过的面,淋上热腾腾的菌子汤,香气在屋内散开来,莫说是饿着的,便是吃饱的都还能空出两个胃来,温如意将碗往他那儿推了推,还是有些担心阿荷:“妾身看侯爷那身子,像是强撑的。”破败了三五年的身体哪有好的这么快,今天又说了这么多的话,阿荷才回侯府,总是需要靠山的。   “钱往生会在京都城中多留一阵子。”   温如意轻掖嘴角,有些好奇:“侯夫人这般,可算是拒捕?”接连两次刑部派人过来请她都不配合,她应该知道最终自己还是会走刑部那一趟的,比起审到最后来拿人,现在去至少还体面一些。   厉其琛朝她抬手,温如意便朝他挪了挪,对视半响,温如意先屈服了,倚到了他怀里,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猜测起侯夫人这么做的缘由,要么是破罐破摔了,要么就是笃定自己后台够硬,不会出事。   想想前一天夜里小庭院遭袭时陈小婉的行径,那这金家的后台,可是太后娘娘。   到此,温如意不免看他,几次入宫,她都觉得太后娘娘对王爷的态度是关切过了头,太后娘娘比先帝小了有四五岁,那与王爷相差也不过五六啊。   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温如意就觉得太后对王爷,并不止是君臣之礼。   厉其琛垂眸,对上她灼灼的眼神。   气氛一瞬变得有些玄妙,适才还正儿八经说着萧劲侯府的事,这会儿匐在他的胸口上,那好奇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厉其琛拨开她额前垂下的长发:“近日朝中事多。”   长袖提起时带了些微风,恰好窗外有风送入,一股不太熟悉的香味飘入了鼻息,温如意吸了吸,厉其琛的手一顿,她已经往上攀了几寸,鼻头轻轻动着,秀美微蹙,须臾,她仰头看他:“王爷身上好香。”   这香味有别于每日下朝回来所带的,也别于那些烟花之所的浓厚胭脂水粉味,适才她趴着的时候没注意,风吹过时才闻着,淡淡的仿佛是已经沁入了衣物内,说明呆的时间很长。   厉其琛也没注意,才回神,温如意又往上攀了几寸,对上她那双大眼睛:“王爷今天去了哪儿?”   她那眼神清透的很,就是好奇罢了,可到了厉其琛这儿,感觉不太一样,他只沉声问她:“你喜欢?”   温如意点点头:“挺好闻的,妾身想找合适的熏香,放到铺子内给客人用,但一直没有中意的,王爷您这是去了哪儿,京都城中几家铺子内好似都没有这个气味的。”   “下午时太后娘娘召见,去了兰明宫,应该是殿内的熏香。”厉其琛将她扶起来,“喜欢的话,让林管事去备一些。”   “兰明宫的么。”温如意支起了身子,有情绪在心间一闪而过,过了会儿,笑眯眯道,“太后娘娘所用之物想必很贵,妾身还是再找找罢,还有几间铺子没瞧,待妾身有空,亲自去看。”   厉其琛的胸膛上骤然一空,撇过去,温如意已经坐起来了,看神情是没什么,但厉其琛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同。   她在不高兴?   也不像,但她明显是不再热衷于向他打听关于熏香的事。   她不喜欢太后。   窗外又是一阵风,那香味散了些,屋内的气氛却有了细微的变化,两个人一躺一坐维持了会儿,谁都没作声。   忽然,窗外传来了大雨落下的声音,送进来的风凉爽了很多,抚过面颊,吹动着适才有些乱的头发,温如意伸手轻轻拨弄到了耳后,抬起头,却看到他脸上有笑意。   温如意摸了摸自己脸颊:“怎么了?”   “宫里所用熏香都是从香罗送过来的,再由人调制,范家与那儿有些生意往来,每月都有商队出发去香罗,让他们带一些过来,你自己来调。”   京都城中那些铺子内的熏香,进的都是些人们惯用的,种类并不多,但要是能从出产地带一些过来,选择就多了。   温如意原本是有这样的计划,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便有了大概的实施方案,若是有最初的货源,那她就不止是可以在铺子内给客人用,还能卖。   心中叮叮当当响起的都是银子与铜钱相撞的响声,忽然,温热的感觉贴上了耳畔,和窗外的凉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脖颈间绕着。   温如意一怔,随之是他的声音:“本王倒是觉得,此处更香。” 作者有话要说:  从没有这么卡文过,前半部分情节写了整整一周,但是怎么都不满意,o(╥﹏╥)o不说了,等凉子把这些天的更新补上再来唠   ☆、118.交心   外的雨声很大, 到后半夜都没停, 温如意睡不着, 靠在他怀里睁着眼,适应了屋内的昏暗后, 能清晰看到他睡着时的模样。   相处近一年, 温如意自认对他的一些言行是熟悉的,但从她那次灵魂出窍醒来后,有些事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娱乐圈里混的久了, 见多了虚情假意的温如意,对感情的事看的很淡, 再牢固的友情也会因为利益的冲突而崩裂,更别说有些虚幻缥缈的爱情了, 所以温如意便练就了没心没肺的本领, 这样才能活的更肆意些。   穿越到了这儿后,温如意依旧是这么做的,除了钱之外,对什么事看的都很淡,在厉其琛这件事上, 他喜欢她的特别, 她喜欢他的外在和大方, 大家各取所需,直到她哪天顺利离开,也能很快放下。   但这些,都是基于一个前提, 她认为对方也是与她一样的想法。   堂堂王爷,身边美人环绕无数,再大的兴趣,也有丧失的一天,俗话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样的公子哥儿在现代她见的多了,可不会将谁放在心上,她自然也不会当真。   可偏偏,她想岔了。   日渐的相处中,他和外界传的有所出入,越是了解,便越觉得他不一样,而这回的意外,他所表现出来的,让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是活的没心没肺,却不是不懂回报的人。   看了他一会儿,温如意抬手支起了些身体,居高临下看着,睡着时候的他少了凌厉,这帝皇家的威严都跟着退了,毫不设防的在她面前,像是能任由她做什么似的。   窗外的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淅沥沥的,吵得人越发清醒,温如意支着身子往上靠了些,托着腮帮子又看了他一会儿,须臾,自言自语:“那之前你说的,还算数么。”   她醒来之后,他对要放她走的事闭口不谈,而她也没法说自己那几天其实都在屋里飘呢,他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外面的雨声更衬的屋内安静,温如意见他许久都没反应,伸出手,轻轻抚了下他的眉宇。   同塌而眠时,通常都是温如意睡的沉,像现在这样,还是第一次,都说习武之人敏锐,之前在莞城时,他睡的也很浅,但今天似乎睡得挺沉。   温如意忽然想起舒太妃告诉她的事,垂眸看他,有些唏嘘。   正感叹呢,一只手抓住了温如意支着的手腕,往下一拉,她整个人就被带了下来,再伸手揽了下,背对着到了他怀里,略显沙哑的声音从耳后传来:“睡不着?”   说着,他还低头,在她后脖子那儿轻轻蹭了蹭,温热的呼吸穿过发丝绕到了前方,温如意忍不住缩了下:“吵醒您了?”   厉其琛却是将她箍的更紧:“在想什么?”   温如意扶着他搂着自己的手臂,深吸了一口气:“我在想王爷小时候遇刺的事。”   身后的人微张了下眼,沉沉的嗯了声。   “舒太妃说自那以后您都没有让人进屋陪夜,您怕吗?”   身后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搂着她的手松了几分,他似乎清醒了些,声音也跟着清明:“时间长了就好了。”   十几年的时间,真的很长。   “小的时候我被寄养在乡下姥姥家,因为和村里的孩子们玩不到一起,就总喜欢跟在姥姥和姑姑她们身后,有一天午后,我醒得早,便去找姑姑,想要跟着她一起去打水,但那天她心情不好,见我黏的紧,便直接将我拎到了柴房里关起来。”   “柴房内没有窗,关上门后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里面久不见阳,又堆了很多东西,空气里满是柴木的阴霉味,还有老鼠。我怕极了,用力拍门想让姑姑放我出去,但她将门锁上后就去挑水了,我被关了一下午,直到傍晚姥姥回来,将我放出来。”   “从那以后,我就很怕黑。”温如意说着说着,低低笑了,“一到晚上我就不敢一个人呆着,若是非要独自睡觉,就不能熄了灯,要将屋子照的亮堂堂的,我才能安心睡着,如若不然,我会醒上一夜。”   厉其琛握住了她放在怀里的双手:“现在呢。”   “怕了十来年,如今好了。”后来她独自在外念书,又进了演艺圈,这怕黑的阴影才渐渐好转,但每每想起来,对于那段经历,温如意还是很难释怀。   “舒太妃还同你说了什么?”   温如意转过身,面朝着他,笑眯眯问:“王爷还怕什么?”   厉其琛没有回答她,就只是看着她。   过了会儿,温如意开始心虚,声音都跟着轻下去,做了一个多月来的首次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晕过去。”她自己都没想明白,当时就是自己被抽离出去,轻飘飘的那种感觉,等她醒过来就已经是灵魂出窍的状态。   “你不想回来。”   那是若虚大师说的话,她若想回来便会回来,但这一等就是五六日,直到人快要没了时她才回来。   这般直白,倒是省了她费心思解释和圆话,温如意看着他,抿嘴:“你知道我不是她。”   厉其琛点了下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   厉其琛想了下,要说破绽,其实抬进府的当天,她收拾细软想爬墙离开时就露了些马脚,但那时还不会往身份上去怀疑,真正的怀疑是从她那次下厨炖鱼汤。   东巷温家的豆腐西施是什么样一个人,稍加打听就知道,会不会女红,厨艺如何,平日里什么脾气性子,都能打听得一清二楚,但抬进府的这一位,除了样貌一样之外,其余的可都对不上号。   而温如意之所以会进府,不是他被她美貌所迷惑,而是当日茶花会上,温如意的那些行为引起了他的怀疑,想要接近他的人很多,都抱着各式各样的目的,这个意外频出,又往他身上倒了水的侍女,想必也是其中一个。   厉其琛当时便顺水推舟,派人去了东巷温家,将她抬回了定北王府,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令他意外的是,抬进来的却是这样一位。   最初厉其琛怀疑这是否是孪生姐妹,但廖风仪查到的消息,那温家往上几辈都是普通人,过世的温家两老仅有一儿一女,勤勤恳恳卖了几十年豆腐,没有任何问题。   是身家清白的人,不是受人指使故意接近与他,但关于身份,既不是孪生,也不是易容术法,这个问题在她身上便成了个谜,除了能肯定一件事,她不会害他。   “所以,那些都是试探。”温如意想到莞城那次,大半夜不睡起来磨豆浆煮豆花的经历,嗔了眼眸,难怪呢,他最后将豆花给换了,原来是早就做了准备的。   再想想后面那些,其实她也有破罐破摔的成分,破绽那么多,如何都补不上的,两个人心知肚明的,就差摆上台面。   “可……你不想知道吗?”她的来历,她与原来的温如意完全不同。   “重要吗?”   温如意一怔,感觉到腰间收紧的手臂,重要吗?好像是没那么重要,她回不去,从哪里来真的不重要。   但他的毫不在意,令她有些意外,他的话就像是在印证那句俗语:我喜欢你,无关乎你的出身,你的来历,就只是你而已。   “不论你去哪里,本王都能把你找回来。”   那声音传来,温如意回了神,是了,她还少说了一样,他可是厉其琛。   温如意微动了下嘴角,他刚刚是不是听见她说的那句话了?   不死心,温如意看着他:“昏迷不醒时,我隐隐记得王爷说了什么。”   “嗯。”   “王爷说了脂如嫣的事,还说什么放我走。”温如意很想直白的说出来,但理智告诉她,凡事留一线,得有进退才行,不能自己把路堵死。   “若虚说,也许是你眷念家人,要时常念叨,让他们放你走。”   温如意瞪大着眼睛,说的这么扯,谁信啊,明明就是他说醒来就放她走:“王爷您不是不信鬼神。”   厉其琛尤为坦荡:“本王不信。”   那下半句,似乎是在说,不信归不信,那也不妨碍他尝试能够让她醒来的办法,万一有用呢。   “……”温如意瞪着他,这算是出尔反尔了?   对上她的视线,厉其琛显得格外坦荡,视线往下移了几寸后,带着几分含义:“不睡?”   温如意没回答他的话,直接闭上了眼,转过身去,发出舒长的呼吸声。   窗外的雨势终于小了,四周越发安静,温如意从装睡到沉沉入了梦乡,一夜过去,京都城被大雨洗涤过后焕然一新,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事儿却没断过。   除了热议的萧家事外,还有便是即将到来的六月采荷宴。      ☆、119.计谋   京都城中, 春日踏青, 初夏采荷, 已经沿袭了多年,到了六月里, 家中养有荷池的人家会发帖子给亲朋好友前来欣玩, 而京都城中多的是这样的大户人家,所以一月内,大大小小的采荷宴, 说得出名字的就得有十几个。   定北王府这儿也收到了许多帖子,但穆苓鸢却将其中一大半的帖子都给回绝了, 原因很简单,同样受邀的穆国公府, 穆夫人会带那张姑娘一同出席。   但避的过这些人家的, 月末时宫中举办的宴会却是避不开的,到了那日时,驱车前往时还好,入宫后见了面,穆苓鸢的心情就不好了, 担心这张姑娘再使坏, 只简单打过招呼, 穆苓鸢便带着温如意到别处去赏花。   温如意见她捏着莲蓬,快将茎给掐断了,望向远处与人畅聊的穆夫人:“穆夫人带着张姑娘出息了那么多的宴会,说不定是别的意思。”   “嫂嫂就是想将她介绍给别人, 想让她融入进来。”穆苓鸢一用力,那茎还是给掐断了,莲蓬歪歪的倒下来,“将来,将来成了亲也好与她们往来。”   “那也不一定是嫁给穆统领。”温如意伸手接了一把,那莲蓬才没有掉下来,看她小脸微鼓,温如意又忍不住想去捏一捏。   “不是二哥会是谁?”   “这么多的宴会,她又在待嫁的年纪,我倒是觉得穆夫人带她出息,是想为她谋一门好点的亲事。”要真的是带回来与穆统领成亲的,如今出席的也太频繁了,再者,真的要介绍身份,婚后不是更加的名正言顺些。   “是么。”穆苓鸢转身看向远处,正好穆夫人拉着张姑娘,笑着与一位夫人攀谈,看那神情,应该是在提及张姑娘。   “可她……”穆苓鸢说了一半没再往下继续,脸上还是愁愁的,可大嫂是有想为二哥和张姑娘牵线的,那张姑娘看起来也喜欢二哥啊,再者,千里迢迢将人从昶州带回来的。   温如意看那忧愁盈满的小脸蛋,有些事儿她就算是看明白了,也不好开口明说,遂将话题转开去:“要不去那儿走走。”   温如意所说的地方是荷花池,虽不如半月湖这儿的多,但也开的盛,比这儿更清净些。   两个人正要起身,不远处吴媚儿朝她们走了过来,脸上满是笑意:“王妃让人好找啊,戏园子里正放戏,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都在,妾身就想,王妃是否要去问个安。”   穆苓鸢一愣:“太后娘娘也在?”   “是呢,看来是太后娘娘身子骨利爽了,想出来走动走动。”   说罢,吴媚儿已经走到穆苓鸢的身旁,挽了她一把:“太皇太后久居景安宫,今儿也是难得,适才听问安出来的一位夫人说,太皇太后还念叨王爷与您呢。”   身为定北王妃,入宫参宴,理应是要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问安的,穆苓鸢原本打算宴会过半时去一趟景安宫和兰明宫问安,也是没料到两位娘娘今日有兴致出来。   末了,她点点头:“也好。”   “那走罢。”吴媚儿将人挽下了台阶,扭头看温如意,“温妹妹快跟上,今儿请的是游园班子,大台柱唱女状元,平日里可难得听着。”   吴媚儿脸上那笑意和熟络的语气,仿佛是她们之间有多亲近似的,但其实这样的亲昵感,也就是温如意醒来后才开始的,自打她醒过来,吴媚儿对她就特别的热络,用她自己的话来讲,当时温如意生死一线时,她觉得人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往日里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同在王府里应该为王爷分忧,今后和睦相处为王爷操持好王府才是最重要的。   而她的话,温如意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但似乎吴媚儿并不在意别人信不信,在府里请安也好,去府外参加宴会也好,即便是别人不配合,她都能将这亲和进行到底,看她兀自沉醉到能一人演完整场戏,温如意又怎么能不给她机会。   毕竟她温如意,以往也是演技著称的啊。   “是么。”温如意迈下台阶,保持了两步的距离,笑着搭了一句,“那真算是难得了。”   “可不是,往日说那游园班子的大台柱病了,不再唱戏,可让人遗憾,如今病好了复出,多少人抬头等着呢,不愧是大台柱,开嗓便胜人无数。”   一路说着,她们到了戏园子。   远远就听到了戏台上传来的乐声,很是欢庆,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笑声,应该是被逗乐了,过了回廊后拐了弯,上楼之际,温如意看到了台子上的情形,演的是主角高中状元后,被官家小姐看上,邀请出游的一段戏。   正中间与小厮推来搡去的人便是吴媚儿口中的游园班子大台柱里王琅。   对于这位大台柱温如意是知道一些的,但不是因为他戏唱的有多好,而是贵圈内的那点事。   就如现代的追星一样,这儿也有,闲来无事时,男男女女都爱听戏,这些模样俊俏,唱功了得的戏子便是他们追捧的对象。   喜欢的人多了,总容易出事,乐意砸钱捧着的都是金主,哪个都得罪不起,据稳如意所知,这位游园班子的大台柱,就是为了躲这些事才装病不唱戏的。   而如今复出,怕是因为抵不住,迫不得已。   “小姐您您您,您可千万莫要如此啊,小生我……”   清亮的唱腔,衷述着无奈,带了些躲避不及的失措,仿佛是受了惊吓似的,又有些逗趣感在里面,与配乐交汇在一起,引了一阵笑声。   温如意恰好走上了二楼,偌大的看台这儿,气氛很轻松。   侍奉在旁宫女上前禀报,太皇太后转过身来,看到她们时候,脸上的笑意未退,摆了摆手:“怎么才来。”   “母后,王妃还年轻呢。”太后看起来气色也不错,命人看座,待她们行礼过后邀她们坐下,又关切了温如意一把,“之前听闻温侧妃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温如意福了福身:“多谢太后娘娘关心,妾身已经好了。”   “那就好,王爷也担心的不轻。”视线落到温如意的双手,陆晼莹眼神微闪了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笑着嘱咐,“往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温如意点点头,显得很诚恳。   随后又与王妃简单说了几句,女状元的戏很精彩,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被戏台所吸引。   温如意坐着的这边,只要稍微侧目便能看到太后,算算日子得有四五个月,已然显怀,说起来,温如意对于太后怀有遗腹子这件事,还是惊叹多一些。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先帝从去年开始病重,起都要起不来了,竟然还有床帏之事的心思!   可这样的话也就心里想想,在厉其琛面前也是不能说的。   出神时,戏台上的乐声骤然有了变化,前半部分气氛欢乐的戏本子,在中间部分故事情节有了很大的转变,官家小姐求嫁不成,高官老爷恼羞成怒,状元郎女扮男装的事被人发现,上告到了皇上那儿,女状元入了狱。   戏台上正好演到了主演穿着囚衣蹲坐在木栏设的牢房内哀唱的情节,大意是她并非有意期满,女扮男装也是逼不得已,上京赶考也只为寻人,原来是几年前强盗下山时她曾被一书生所救,这书生却因此断了一条腿。   书生不求回报,悄然离开,但她却一直没能放下此事,要知道身有残疾之人是不能参加应试的,他救了她一命也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这让她夜不能寐,在只知他是京城人氏的情况下,她决定上京赶考,希望能达成他的心愿,更希望用这种方式让他看到自己,找到他。   “狗血的情节真的是不分朝代的。”温如意嘟囔着,视线移向旁边,呵,适才还乐呵呵的这些人,这会儿可都红了眼眶。   转头看王妃,懵懂中的穆苓鸢看的也很投入,眉头微蹙着,快要感同身受了。   温如意叹了声。   这一出戏不是悲剧,中间一段哀伤过后,她在牢里的诉说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太后听了很感动,觉得她情有可原,还帮她找到了当初那个书生。   而这书生身份也不低,是一个官家少爷,因为当年受伤的事失去了参加应试的资格,他便当了个教书先生。   其结局自然也是大团圆,女状元恢复女儿身,皇帝亲自给他们赐婚主持婚礼,最后一幕便是女状元穿着凤冠霞帔,在欢庆的配乐中,与她那心上人拜堂成亲。   这样的大结局在许多戏曲本子中都一样,简直是复制黏贴,温如意便是没看过都能编出几本来,可即便是如此依旧很受欢迎,人们都喜欢曲折后的大团圆。   几乎是百看不厌。   温如意看着那个谢幕后退下去的大台柱,总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很是虚瘦,适才衣服妥帖时感觉还好,这一身凤冠霞帔架在身上,却更显得他消瘦。   戏结束了,周遭的声音多了起来,太皇太后似乎有些乏累,身后的宫人扶了她起身,附近坐着的夫人们也都跟着起身恭送。   待太皇太后走下楼后,太后也起身了。   簇拥在太后身边的人更多,如今这精贵之躯,怕是迈一下台阶都得三四人看着扶着,更别说从这楼梯上下去了,这些围在旁边的人直接将温如意她们间隔出了距离,仿佛多靠近半寸都像是要加害太后。   这边陆晼莹起身,看着她们十分的和气:“如今身子重,久坐不得,如今戏也唱完了,不如去湖亭走走,那边的荷花还是前两年从引回来的,开的更大一些。”   原本是准备恭送太后回宫的,这下太后要去赏花,这些人自然都得跟着了,温如意朝后退了步,站到了吴媚儿的身后,待太后被人簇拥保护着走下去,才跟着王妃和吴侧妃往下走。   走着走着,温如意便感觉前面慢了许多。   到底时才知道,原来是先行下去的太后站在廊内没有动,后边这一群下去的,跟在她的身后,越站越多,下楼的人便慢了。   温如意抬头看去,太后似是与人在说话。   这时前面些的穆苓鸢正在往后找人,看到她后轻轻招了下手,口型喊了声温姐姐,温如意朝前走去,在与穆苓鸢隔了一人的距离,与太后隔着两个人的距离时,背后忽然遭了一股推力,将她用力往前推去。   “小心!”   “怎么回事!”   “大胆!”   温如意很清晰的感觉到了那推力的方向,不止是后面,还有旁边,将她准确无误的往前推,经过了穆苓鸢的身旁,看到了她脸上逐渐转了惊吓的神情,继而,她朝着太后那儿撞过去。   原本是隔着两个人的距离,身后明明有人保护的,在温如意快撞到时,迎面的,只是太后的背影。   在温如意的意识中,周遭的一切仿佛凝滞,嘈杂尖叫声没有了,剩下的只有这些夫人脸上惊恐的眼神,她们张着嘴,即将出声。   太后就站在走廊靠台阶的位置,往前一步就能迈下台阶,也就是说,别人撞她一下,她会跌下去。   将太后撞倒是什么罪名?   关上几日,禁足半年,严重的,最多是将她赶出定北王府去。   那将怀有身孕的太后撞倒是什么罪名?   谋害皇嗣。   死罪。   赚了那么多的银子她还没好好享受过!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轰”的一声,周遭的喧杂声又回来了,耳畔是几位夫人的惊叫。   “太后娘娘小心。”   “快拦住她,她要加害太后娘娘。”   “保护娘娘。”   温如意眼神一厉,高喊道:“太后娘娘,妾身来保护您!”   在避不开时,用力拉住了站的最近的吴媚儿,借用她的位置错开了和太后之间的距离,保证了自己只会跌下台阶但不会撞到太后。   也就在温如意快要摔出去时,她看到了太后朝前迈了一步,似也是要摔下去的样子。   几乎是一瞬间,只听见闷哼声传来,温如意和太后一前一后从走廊内摔下去,温如意被太后压着了身下,她的双手紧紧扶着太后的腰,将她腹部的位置和她间隔开来,不至于压着太后腹中的孩子,而那一声闷哼,是温如意撞到地上后发出声音。   没有预想中的痛,陆晼莹睁开眼,对上了一双关切的眼睛,温如意忍痛问候:“太后娘娘您没事吧,有没有受惊吓,别乱动,小心腹中的孩子。”   说罢,温如意努力扭动了下脖子,看向台阶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过来!”   其中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没缓过来发生了什么,还有几个,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这变了的结果,片刻后,才有人喊道:“对!快去请太医!”   这时本该簇拥在太后身旁的宫女们才匆忙赶下来将人扶起来,一面扶时,还躺在地上没有人管的温如意还在不断的提醒交代:“小心点,不要扶着走太远,就在里面坐着,等太医过来。”   “温姐姐!”不知何时被挤到后面的穆苓鸢终于挤出了人群,朝着温如意冲过来,想要将她扶起来,伸手到她后脖子时感觉到一阵湿热,缩回来时惊叫,“你受伤了!”   小人儿喊叫没有演技全凭真心实意,特别的大声。   这一喊原本注意力都在太后那儿的众人,纷纷看向温如意这边,同时也看到了定北王妃手上的血,有人更急了:“快去请太医啊,怎么还不来!”   只是受了惊吓,腹部也仅仅是抽疼了两下,还没她情绪起伏时折腾厉害,被宫女簇拥着的陆晼莹,脸色很不好看。   走廊里有人面面相觑,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有人指着温如意喊道:“我刚刚看到是温侧妃把太后娘娘推下去的。”   话音刚落,瞬间就收获了一众瞩目,她看起来挺年轻的,有些面生,像是谁家夫人带来的儿媳妇,在接收到这么多目光后有些紧张,声音却不轻,继续指控:“我刚刚站在后面,看到温侧妃冲过去。”   “你胡说,明明是温,温侧妃救了太后娘娘!”穆苓鸢拿着帕子捂着温如意的后脖子,高声反驳。   “那可说不定,万一,万一她是想借此邀功,估计将人推下去,再救人。”那妇人微红着脸,说的振振有词。   她说完后就有人附和了,那时下楼的人这么多,还有走在楼梯上的,走廊就这么宽,人挤人的,还能说是被人挤过去,不是故意撞到的。   吴媚儿也走到了温如意身旁,替她说话:“你们误会了,温侧妃怎么会做对太后娘娘不利的事,她若真的想加害娘娘,适才摔下去前,她也不会避开。”   温如意怎么听都觉得她这解释意有所指,好像是在说自己只是为了不将加害这件事做的太明显而言。   穆苓鸢扶着她还想解释,温如意捏了她的手,嘴里轻喊了声好晕,头一歪,倒了下去。      ☆、120.三千两   好好的一场采荷宴, 出了这么个意外, 太后娘娘受了惊吓, 定北王的侧妃昏迷不醒,兰明宫内, 本来要回景安宫休息的太皇太后, 此事焦急等在兰明宫内,时不时看向内殿,十分忧心太后的身体状况, 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过了会儿年轻的小皇帝赶了过来,十来岁的年纪, 尚且稚气,进殿后见太皇太后在, 问安后即刻问太后的情况:“太医来了没, 母后怎么样了?”   “回皇上的话,太医已经在里面了。”候在外面的宫女禀报,在戏园子里时太医已经看过了,抬回兰明宫后太后觉得不适,又叫了太医进去。   “皇祖母。”小皇帝扶住太皇太后安慰道, “您别担心, 母后不会有事的, 父皇保佑,母后腹中的弟弟也不会有事。”   “对,你父皇保佑。”太皇太后搂住他,有些哀伤, “你父皇子嗣单薄,在你出生后隔了好几年才有你三弟,如今不过就这兄弟几人。”   “皇祖母放心,母后她一定能平平安安生下皇弟的。”想到了什么,小皇帝脸色一肃,质问侍奉的人,“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太后娘娘动手。”   “是……是温侧妃。”回禀的人似是惧怕极了的样子,垂着头说的模棱两可,“在场的夫人说是温侧妃将太后娘娘推下台阶的,但救太后娘娘的也是温侧妃。”   “这话是何意,什么叫推母后的人是温侧妃,救的人也是她!”小皇帝眉头一皱,这叫什么答案,若要害人,还救什么,既逃脱不了罪名又没能加害成功,这不是自己找死。   “奴婢也没看清,是看到的夫人这么说的。”那宫女即刻跪了下来,颤抖着身子,说话声也打颤。   “哪家的夫人。”   “延庆王府,三少夫人。”   “多少人瞧见温侧妃这么做了?”   “好几位夫人都看到了,温侧妃趁着人多,冲上前去推了娘娘。”   “那温侧妃现在何处?”   “温侧妃她,她受伤昏过去了,就在偏殿。”   “荒唐!”   小皇帝蓦地立起来,那宫女磕头:“皇上,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祺儿,此事不急。”太皇太后拉住了他,“你皇叔呢?”   “孙儿来时皇叔并不在殿中。”小皇帝迟疑了下,“皇祖母,要真的是皇叔的侧妃所为,那该如何?”   一个侧妃哪里来这么多的心思,对太后下手这种事,肯定是受人指使,而这个温如意是备受皇叔宠爱的侧妃,推敲之下,便能猜得到是谁要下手。   小皇帝也就是那意思,假如是皇叔要对母后腹中的弟弟下手,那该如何。   太皇太后看着他,半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皇叔不会那么做的。”   小皇帝皱着眉头没再作声。   过了会儿,内殿中有了动静,太皇太后和小皇帝起身走进去,散着淡淡药味的内殿中,陆晼莹坐在床上,脸色微白,看着进来的太皇太后和皇帝,轻声道:“母后,皇上,让你们担心了。”   “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哀家这就放心了。”从太医口中得知孩子没事,只是动了些胎气没有什么大碍,太皇太后这才放下心,“你且安心养着,卧床几日就好。”   陆晼莹伸手覆住肚子:“儿臣无碍,倒是那温侧妃,受了伤昏了过去,她可醒了?”   小皇帝耿直的很:“母后,可真是她推了你?”   “当时情况混乱,我也不记得是谁推了一把,之后便摔到了温侧妃的身上。”   这样的答复委实太模糊,既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太皇太后摸了摸她的手:“不论如何,这温侧妃是留不得了,我看还是让琛儿将她遣出府去的好,她一个市井小妇,毛手毛脚的,不适合留在王府里。”   “母后,她可救过王爷的。”   “那就多赏些银两给她。”太皇太后心中有了主张,拍了拍她,“你安心养着便是,此事哀家心中有数。”   陆晼莹欲言又止,看着她们出去后,脸上那担忧渐渐褪去,转而是阴沉。   放在腹间的手渐渐握紧,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才歇停没多久的肚子,又开始隐隐不适。   陆晼莹的脸色更差了,在她想要这个孩子的时候,屡屡要保不住,卧床了一个月,喝下去的汤药自己都记不清了,才堪堪守住,之后还要很小心的对待着,不能动情绪。   可在她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却扎的如此牢固,虽然不是直接摔在地上,但从台阶上跌下去,到摔在温侧妃身上力道也很大,太医诊断时却只说动了胎气,连见红都不曾有,开的药和嘱咐的卧床几日,根本比不及当初她为了保胎费的功夫。   这样的状况,如何将小产的事栽赃到温侧妃头上。   “你就是老天派来和我作对的,是不是。”陆晼莹看着小腹,一字一句,“任何时候都不让我如意。”要不是长在她肚子里,一天天看着他大起来,她都感觉这孩子根本不是她亲生的,否则为何只知道折磨她。   旁人侍奉的宫女见她如此,要叫太医,被陆晼莹阻止了:“去叫林嬷嬷过来。”   等了会儿,没等到林嬷嬷,却等到了定北王派来探望的人,只留下了东西没有进屋,陆晼莹听了宫女的回禀:“他还说了什么?”   “那公公说,摄政王忙于国事,近日还要去一趟焦庄,就不过来看望娘娘了,望娘娘您能早日平安诞下皇嗣,为皇室开枝散叶,为先帝再添子嗣。”   手中的锦被快要被捏碎,陆晼莹铁青着脸,因为急促的呼吸,胸口起伏的很厉害。   焦庄,他要去焦庄。   ……   温如意这一晕就是好两个时辰,起初她是想装晕暂时避过这件事,后来躺在偏殿内,太医进出了两趟,又有人前来探望,闭的时间久了,温如意真就睡着了。   醒来后对上的是穆苓鸢喜极而泣的脸:“温姐姐,我真怕你醒不过来。”   当温如意在戏园子里晕过去时,穆苓鸢吓坏了,她可清楚记得一个月前的事,顾家的婚宴上温姐姐当场昏倒,一睡便是五六日险些醒不过来,这回又晕过去了,要是醒不过来可怎么办。   “我昏迷了多久?”   “两个时辰,脖子上的伤是因为磕在石头上了,幸好没伤及筋骨,已经给你上了药,回府修养一阵子就没事。”穆苓鸢捂了下她额头,“你还晕不晕,会不会还想睡?若是有什么不舒服,我马上去请太医。”   “我没事,幸好我反应快,太后那儿有没有事?”若是诬告她推了太后,温如意绝对相信厉其琛保的下她,可要是腹中的孩子也出事,那就说不准了,即便是厉其琛想保,也不能避免电视剧中的情节出现,她被太皇太后派来的人,一杯毒酒灌了升天。   “受了惊吓动了胎气,没有大碍。”穆苓鸢将戏园子里的事说了一遍,“明明是你救了她,我看那延庆王府的三少夫人是故意的,太后理应感谢你的。”   穆苓鸢想得到这事儿有蹊跷,温姐姐不可能会对太后下手,是有人想借温姐姐之手害人,但她却想不到要害太后的人是太后自己。   换做温如意她也想不到啊,虎毒不食子,拿自己腹中的孩子做筹码来除掉她,这也太瞧得起她了。   “他们不拘我?”   “那些人谁敢拘着你,现在你醒来就好了,我们回府,有王爷在,谁都不敢动你。”平日里穆苓鸢是怕极了厉其琛的,但到了这时候,她对他很是相信,有他在,没人敢动温姐姐。   此时的小人儿,像是走在前头的小狐狸,后边儿有老虎跟着,什么都不怕,温如意笑了,她原本想着,怎么着也会受人审问,却不想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好,回府。”   下床后才穿戴整齐,殿外传来了通禀声:“温侧妃,太皇太后有请。”   温如意与穆苓鸢面面相觑,走出殿门,外面候着几个宫人,温如意认得她们,是景安宫内的人。   天色已暗,温如意跟随她们到了景安宫,这时辰宫内都已经掌灯,景安宫内悄无声息的,宫女们走路都是静悄悄的。   温如意在屋外等候片刻,过了会儿有宫人带她进去,亮堂的屋内,太皇太后坐在那儿,等她行礼过后,叫人赐坐,询问了她的伤势。   “多谢太皇太后关心,太医说养几日便好,皮肉伤。”   太皇太后见她谦恭,脸色稍好了些:“从你进王府,到如今也快一年了,住在王府内你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   “哀家原以为,像你这样的女子,在王府里是住不惯的,毕竟生于市井,从小自由惯了,家中父母也不会管着不让你出门,偶尔应该还会让你帮忙家中生意。”   温如意心中咯噔了下,这话什么意思?是要说教?   “妾身惭愧,学识浅薄,不能为王爷分忧,只能恪守规矩,努力的学,希望将来有一天,能为王爷分忧解难。”   太皇太后端起一杯茶:“你倒是谦虚,哀家听闻你在外面开了铺子,倒是有些做生意的门道。”   难道是要说教她在外面抛头露面?   温如意斟酌着话:“比不过那些大的,妾身只是会些小生意,平日里也多是林管事在操持,妾身懂得不多。”   “哀家觉得,你还是适合在外面。”   温如意蓦地抬起头,很快又垂眸,太皇太后轻轻吹了吹杯子内的水:“王府内,哀家看你是住不惯的。”   她还真没有住不惯,尤其是这半年里,虽说一直是想走的,但她得承认王府中的生活真的是很奢华,撇开别的不说,吃的好住得好,这有什么不习惯的。   温如意只能嗫嗫:“太皇太后。”   “王府规矩多,宫中规矩更多,你身为定北王府的侧妃,出入宫中是常有的事,你是不是也有不习惯的地方?”   这是强行要她不习惯啊。   “妾身……妾身有时是会想念家里的生活。”   太皇太后的脸上露了些笑意:“是了,当初只想着你救了王爷,该给你些名分,倒是忘了能给你恩典,问你是否想回家去。”   那笑意简直是在说温如意识时务为俊杰,她一个市井小妇,就不该习惯王府的生活,不该习惯宫里的规矩。   温如意心生了念头,太皇太后这话的意思,是要放她出府了?   想到这儿她自己都有些兴奋,这回受点皮肉伤能换来这样的结果,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由太后给她恩典,王爷就算是不愿意,也不会驳了自己母亲的脸面。   那她就不用再向王爷讨那句话。   “妾身已然在王府呆了一年。”温如意心里乐着,面露了犹豫之色,有些担忧,但又不好说出口,只捏着手中的帕子,垂着头局促不安。   “在王府呆了这么久,再要嫁人,确实不容易,不过你懂这些生意门道,也能自立。”太皇太后甚是满意这说话的节奏,“你若是想,你回家去罢。”   温如意跪了下来:“多谢太皇太后,王爷那儿,还请太皇太后为妾身做主。”   “这里有一千两银子,算是答谢你当初救了王爷。”太皇太后身旁的宫女端了个盘子上来,那上边摆着几张银票,“这些足够你离开王府后自立,至于王爷那儿,哀家会与他说,你不必担心,收拾好东西自行离去。”    温如意起初是高兴的,一千两银子在手,加上她存的那些,莫说是下半生,几辈子都花不完。   可转念一想,温如意渐渐品出不对味来了。   这场面像极了那样的剧情——你配不上我儿子,给你一百万你自己离开。   这种剧情后面都会发展成女主不拿钱走人,但男主母亲会不断诽谤女主,导致男女主之间产生误会,不再见面,从而达成了拆散的目的。   她抬了抬头,虚心请教:“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让妾身先行离开。”   太皇太后嗯了声:“你回去之后收拾东西,待你走后,哀家自会为你做主,王爷不会将你接回来。”   开什么玩笑,敢情太皇太后也是怕儿子的,说做主,不过是想让她先走,再告诉王爷是她不想留在王府中的,到时候肯定少不得说道一些她的不是,阻止王爷去找她。   可厉其琛是这样的人么,她在府外的行踪厉其琛都是一清二楚的,别说是离府回家,光是收拾东西都不能,她怎么可能在太皇太后没知会之前离开,要这么做有用的话,她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太皇太后是有多不了解自己儿子,竟然觉得她能顺利的走。   可银子还要不要了?   温如意飞快看了眼银票,唯诺:“是,妾身回去就收拾东西,待王爷不在府上时找机会离开。”   太后还想交代些什么,屋外有宫人禀报,定北王派人前来接温侧妃出宫。   “天色不早,你回去罢。”太皇太后摆了摆手,“记住你说的话。”   看着温如意离开,太皇太后脸上露了疲态,一旁侍奉的嬷嬷将她搀扶起来:“娘娘,万一她不走。”依着王爷的脾气,这些事怕是半点都不会让娘娘插手。   太皇太后眯了下眼:“备些药。”   嬷嬷微动了下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扶着她进了内屋。   ……   离开景安宫后一路前往宫门,夜深人静时,就一辆马车孤零零的在宫门外等着,除了看门的将士外,就只有云阳站在马车外。   温如意走上马车,掀开帘子时才发现里面坐着的是王爷,对上他的视线后,温如意下意识的捂紧了荷包。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   ☆、121.离开   捂荷包是第一反应, 接下来, 便满是今天戏园子发生意外的好奇, 按她自己的分析,这事儿若是真成了, 其结果便是她把太后推下台阶。   原来就怀胎不稳的太后, 从一米高多的台阶上摔下去,腹中的孩子基本是无望了,太后小产, 那么她温如意,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这命也就得跟着那孩子一块儿去。   不论是为了陷害她,还是主在害太后腹中的孩子, 成了, 就是一石二鸟,不成,多少也会受些惊吓,生出些事端来,但事发后一直没有人来问询过这件事, 温如意还是有些疑惑的。   想到这儿温如意便朝里坐了些:“王爷, 是谁要加害太后娘娘?”   厉其琛的视线落在她长发遮掩的后脖颈上, 黑发之中隐约可见覆着的纱布,他的眼神微黯了几分,声音沉沉:“你觉得呢。”   “莫非是与太后娘娘有过节的。”温如意想了会儿,“事情发生的时, 延庆王府的三少奶奶说是妾身想推太后娘娘,是不是有人要对王爷不利?”   倒不是温如意没把自己想的重要,而是综合下来,诬陷她的最终结果,便是将谋害皇嗣的罪名盖到王爷头上,试问,如今已经位高权重到这份上的摄政王,再做出些谋害先帝子嗣的事情来,不就是有想篡位的嫌疑。   厉其琛朝她伸手,穿过了衣领,快碰到后脖子时,温如意微缩了下,厉其琛也没有继续探,而是在距离纱布几寸的地方停下来,修长的手指就搭在她的领上,轻轻摩拭:“还有呢。”   他说的是还有,那至少她猜中了一些,可还有么,温如意眼底泛了些疑惑。   须臾,温如意不确定问:“是不是已然发现背后之人?”说起来这算是一件大事了,即便是王爷压着,在场那么多人看到,也没理由这么太平,除非是能够证明这些事与她并无干系,否则,怎么会连问话都没有。   厉其琛没作声,但神情解答了温如意的问题,的确是发现了幕后指使之人。   温如意往里坐了些:“是谁啊?”   温如意这一坐,厉其琛的手指便碰到了纱布,温如意眉宇微皱了下,很快掩了去。   厉其琛收回了手:“可有想到什么?”   “莫不是金家?”温如意很努力的在想,但厉其琛树敌太多,最近的就是萧劲侯府的事了,可要往前说,撇开陆家,朝中看不爽他又弄不死他的人至少占了一半,于是,温如意一连报了十来个。   听到后来,厉其琛的眉头都跟着皱起来了,温如意的声音是越来越小,接触到他的目光后,她嘘了声,夸了句:“王爷您这么英明神武,这些人都是妒忌您的。”   马车内安静了会儿,她这话说的有些晚,听上去,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气氛有些尴尬,温如意的手刚好摆在怀里,那儿放着个荷包,荷包内还有一千两银子,温如意微动了动嘴角,心想是不是该先将这件事交代了,正欲开口,耳畔传来了他的声音:“太皇太后与你说了什么。”   “太皇太后给了妾身一千两银子。”顺势而下,温如意也没犹豫,隐下自己当时的小激动,将事情交代了,“娘娘如此,妾身就先答应了下来。”   温如意心中很清楚一件事,太皇太后要真治得住儿子,能让他听从,早就做了主派人将她送出府了,何至于要她自己走,趁着王爷不在离开,不就是偷溜。   而她更清楚的事,在这世上,最不能招惹的人不在龙椅也不在景安宫中,就是她眼前的这一位,在太皇太后兜不住的情况下,她可不会傻到自己作死自己,毕竟,在她开口之前,或许他已经知晓了景安宫中的事。   “三日后,本王要去一趟焦庄。”   温如意一愣,她才答应了太皇太后他就要出行,是要让她随行?   “你这几日收拾一下。”   温如意心中一定,想是自己猜对了,却不想他接下来话,却是要让她走。   “你收拾一下,遵从太皇太后的意思,离开王府。”见她怔怔的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厉其琛轻抚了下手上的扳指,“不想走?”   想走不想走,不就是在诈她的话,温如意对他那番话也只理解了一半,不确定道:“王爷的意思,是想让妾身走?”   厉其琛嗯了声,温如意脸有疑惑:“去哪儿?”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厉其琛看她,语调慢了几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温如意发怔:“……”   “本王既允了你,就不会食言,既然太皇太后也有此意,你离开王府,不会有人拦你。”   厉其琛的语气很平常,情绪也没有很大的波动,就像是顺势的,将当时她昏迷不醒时许下的承诺兑现了,温如意尽管心中澎湃,面上却显露的是犹豫,他这话,不会又是试探。   “王爷真的要让妾身走?”这和温如意最初想的不一样,虽然她想离开的念头没断过,但他可从没有松口过,今天忽然就答应了,温如意心中可不敢松懈半分,万一又是个坑呢。   厉其琛没有解释,只淡淡提醒:“本王此去十来日,回来时,你就走不成了。”   温如意没作声,微垂着眼眸,厉其琛的视线落在了她的手上,比起主人,这双纤白的手可没这么冷静,揪着手中的帕子,快要扯出丝线来。   ……   直到回了小庭院,温如意尤感觉自己置身梦里,今天在宫中的事已经让她觉得疑惑不解,回来王爷的那番话,更是令她有种幸福降临的太突然,不敢置信的感觉。   直到回府厉其琛都没有告诉她走了之后是否要回来,也没有告诉她这番话是否是真心实意,她可以不信,留在府里,但机会就这么一次,走或者不走,选择选在她。   “他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温如意翻了个身蒙头在枕子上,探出手,在自己的腰上掐了一下,疼~   不是梦。   温如意有些乱,翻了个身仰躺看着床顶,说白了,与她而言,就是赌不赌这一把。   赌,她有百分之五十真逃脱的机会,不赌,那这机会就是零,这么看下来就很好选了,不管厉其琛是否有别的想法,她都得试。   当初纵使只有百分之五的机会她都要尝试,她有什么好犹豫的,即便是厉其琛有别的缘由,都不妨碍她坚持自己的初衷。   刻意忽略了心里那一股奇怪的感觉,温如意的兴许一瞬高涨了起来。   走不走?当然要走啊!   “娘娘。”豆蔻端了燕窝羹进来,见温如意躺在床上,一直盯着床顶出神,又叫了她几声,“娘娘,燕窝羹好了,奴婢扶您起来。”   豆蔻扶着温如意起身,到那燕窝羹送到嘴边,温如意看向豆蔻,他在马车上说,她可以把豆蔻带走。   这个跟了自己快一年的小丫头,满心都是为了她,若是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她肯定是愿意的。   “娘娘您别动,我给您换了药。”喝完了燕窝羹,豆蔻取了药箱过来,小心翼翼撕开敷在伤口上的纱布,瞧见那蹭了皮的一块,豆蔻心疼的很,“娘娘几时受过这样厉害的伤。”   对温如意而言,这还真不算什么,拍戏的时候总免不了磕磕碰碰,尤其是古装,蹭破些皮就是家常便饭了,但见豆蔻这般,温如意咽下那话,问了句:“豆蔻,你有没有想过今后的生活?”   “奴婢就跟着娘娘,今后的生活就是照顾娘娘。”上药后,豆蔻换了纱布敷上,“娘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   “那你不嫁人了?”   撞上温如意揶揄的眼神,豆蔻的脸登时红了,将药箱急急收了,背过身去:“娘娘莫要取笑奴婢,奴婢从来没想过这些。”   温如意笑了,抬手轻轻摸了摸伤口处,清凉之余就是没有皮肤保护下的微微刺痛感,温如意脸上的笑意渐敛:“去把账本取来。”   到了后半夜,主屋内的灯还没歇下,温如意合上账簿摆到一旁,支起下巴看向窗外,月末了,天色不明亮。   须臾,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数目,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将豆蔻适才备好的地图摊开,看着上面只听过名字从未到过的地方,笔尖瞄着一处,靠近了些,很快又往下挪去,在比莞城还要远一些地方停下。   这位置,倒正合适。   没什么睡意,温如意到了后半夜才歇下,因为总之枕着伤口位置,只能侧睡不能平躺,后来感觉天将亮时,温如意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等到她再度醒过来,天亮了。   温如意依旧是没的闲,她手上不止脂如嫣一间铺子的账,还有半年前王爷交给她的两处庄子,莞城那儿的客栈每月也会派人送账本和银两过来,这些加起来就有不少。   傍晚太阳落山时,温如意出门去了一趟脂如嫣,回来时经过几家钱馆,从东巷绕过后天色已经暗下,第二天,温如意将这些账簿都交给了林管事。   很多事有迹可循,例如她将账簿交给林管事,林管事一句都没过问,就只将东西收下,还让她放心,想必是王爷早有交代。   等到了第三天夜里,温如意见到了接连忙碌了几天的厉其琛。   两个人都没提马车上的事,就如平常一样,厉其琛在小庭院内留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天未亮,他带着云阳和云束出门前往焦庄。   就在王爷离开的隔天,温如意这儿来了位琢园那儿侍奉的嬷嬷,是不久前太皇太后从宫中拨下来的,她送来了出城的牌碟和路引,还有五十两散银。   这已经不是在提醒她,而是怕她心生反悔,直接将她赶上架让她离开,牌碟和路引都准备好了。   王爷才走了一日这就催着,太皇太后那儿,对王爷回来后是否拦得住他来找她这件事,真的没底。   路引上所记的地方有不少,可这看似一路畅通,不会有人阻拦的路,温如意却不敢用,即便是王爷不派人来追,但在太皇太后眼里,自己既知道阻拦不住儿子,那肯定还有应对的计策,倒霉的不还是她。   温如意硬是往后拖了三天,大约是确定王爷差不多已经到了焦庄,这三天里那嬷嬷每天早晚都会过来,待第四天一早,温如意准备这一趟出门后不再回来,这几天里一声不吭,看到什么都不问的豆蔻,已然自己收拾好了包袱。   温如意看了她一会儿,也没问,主仆俩就这么出门了。   定北王府中,对温如意和豆蔻的离开并没有什么关注,谁都知道侧妃时常要出府去铺子内,频繁些也没什么。   而芷园内更是毫不知情,早起的穆苓鸢还在想着,王爷不在这阵子能松上一口气,这几天可以让温姐姐陪她去开善寺一趟。   两个时辰后,换了一身行头的主仆俩,站在商行堂内,接过了别人递来的牌碟和路引,交付过银两后,她才问豆蔻:“你真的想好了?”   换下锦衣华服,温如意如今的样子,就是过去东巷温家豆腐摊上的大姑娘,头发简单的束起,裹了一块方巾,露出的地方只简单插着两根细木簪,身上的衣服半新不旧,加上刻意添的妆,瞧着就是个模样清秀的年轻小妇。   豆蔻比温如意小了两岁,便是邻家姑娘的打扮,瞧着还挺可爱。   “娘娘您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豆蔻替温如意拿了包袱,语气笃定的很,“娘娘可别嫌弃奴婢。”   “我怎么会嫌弃你。”温如意笑了,“只不过这一走,往后就不会再回来了,你还有家人再这儿,难免想念。”   “我将这些年攒下的银子放在张大娘那儿了,下回我娘来看我,就让张大娘交给她。”王爷出手大方,定北王府中的下人,月银本就别其它府邸的高,加上这一年侍奉娘娘得了不少赏赐,豆蔻攒下的这些银子,足够奉养父母,报答生育之恩。   “你倒是想的周全。”温如意没再说什么。   “倒是娘娘您,真的舍得吗?”豆蔻抱着包袱跟着温如意走出去,外面是快收拾妥当的商队,她们就是要跟随商队一起南下。   “没有舍得不舍得的。”温如意看向外面的艳阳天,正中午,无风的天里只有热浪往屋檐下滚,街上都没什么行人,背后是商行内摆了冰盆的凉爽。   “之前嬷嬷送来的牌碟,可是要带上?”   “找个地方扔了。”温如意嘱咐,“还有,往后可没有温侧妃了,你得称呼我为姐姐。”   ……   京都城中出去的商队,都配有护卫,越是大的商队,越安全,像温如意这般,出行只有姐妹二人的,出些银子跟着商队前行,是最保险不过的。   傍晚时商队已经出城了,温如意和豆蔻坐在马车上,外面的天色越渐发暗。   戌时商队才在一处沿河的石滩停下歇脚,豆蔻离开去河滩打了些水回来,掀开帘子:“姐姐,后边还有些人跟着,和我们一样。”   “不奇怪。”温如意只沾水擦了擦脖子,望向外面,河滩上已经架起了好几个火堆供人使用,这些跟随的客人可以与商队里的人同吃,也可以自己做些吃食,“带的干粮呢,早些吃了休息。”   “我刚刚问前边的厨子借了锅,娘……姐姐,我给你煮些粥。”   豆蔻还是习惯于要照顾温如意,这马车垫子不够厚实,夏日夜里河边多蚊虫,这丫头小小的包袱内,放的都是给她用的东西。   温如意阻止她去煮粥:“出门在外,凡事越简单越好,若是太细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不是还有馒头么,把那腌菜拿出来。”   豆蔻依言将馒头和张大娘腌的菜取出来,两个人就着吃了些,很快的,几个商队里的人开始压火守夜。   夏日的野外,虫鸣声带着青草味,从马车的小窗内飘入,素来沾枕睡的温如意,没多久就浸入了梦乡。   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她们后面的马车内,偶有哄孩子的声音,再过去一些是马匹的嘶鸣,轮番守夜的人在来回走动,风越来越凉快,直到月牙上了树梢,深夜至。   此时的京都城内却不太平静,定北王府中,穆苓鸢得知温如意还没回来,正着急派人出去寻人,而皇宫内,兰明宫中从宴会后就没安心过的陆晼莹,在得知定北王已经抵达焦庄的消息后,更是焦虑。   灯光昏黄的内殿传来了惊叫声,宫女匆匆入内查看,陆晼莹扶着腹部在那儿喘着气,浑身是汗。   被宫女扶坐起来后,陆晼莹依旧是无法平静下来,直到喝下半盏水才能堪堪有所缓和,可回想起梦中的情景,她又再度惊慌。   她梦到厉其琛将胥仪带回了京都城,带到了宫中,穿着公公的衣裳,就站在她面前,温柔的看着她,问候她腹中的孩子可好。   她清晰记得梦中他所说的话:阿莹,我们的孩子可乖巧,没折腾你吧?   就那时,原本只有她们二人的大殿,在他那句话说完后,忽然冒出了满朝文武,厉其琛就站在他们之中,冷冰冰的看着她,而这些官员的神情充满了鄙夷,仿佛是在观看一件极为遭人唾弃事。   除了胥仪,旁若无人的,温柔的看着她,问她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问她是否挂念他。   梦中的陆晼莹根本回答不出话来,她想说什么,话出不了口,一转眼,画面变成了她被绑在高台上的情形,周围堆满了柴火,她底下全是人,黑压压的,仿佛是聚集了整个京都城的百姓,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传入她的耳朵里,还有那呼声越来越高的话:烧死她,烧死她。   胥仪还是站在她面前,温柔的令人觉得恐惧,他说:别怕,我会跟你一起去,不论活着还是死了,我们都要一家团聚。   穿过胥仪的身体,陆晼莹看到站在高处的两个人,一个是厉其琛,另一个人,是满面青白的先帝,他的神情看起来那么僵硬,僵硬到就像是个死人,那眼眸直直的盯着她,僵硬的神情,看起来像是在笑,在观赏。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娘娘!”   陆晼莹用力揪住了宫女的衣袖,眼底闪过恐慌:“不可以!”   “娘娘!”   “不能让他把人带回来,不可以。”陆晼莹摸向腹部,嘴唇快要被她咬出血来,眼底迸射了狠劲,“厉其琛,这是你逼我的。”   ……   商队接连前行了三日,第四天的下午,到了一处小镇。   因为需要修整,商队要在这儿歇上一夜,客栈内,放下行囊温如意带着豆蔻出去闲逛。   在布庄内挑了两身衣裳,备了些干粮,温如意所做的与别人都一样,入夜后在客栈大堂内吃了些东西后带着豆蔻上了楼,关上门后便要豆蔻换衣服。   温如意换了身男装,特意在衣服内充了厚实的衣垫,让自己看起来胖一些,对着镜子黏上胡须遮住了半张脸后,戴上帽子,转头看换好小厮衣服的豆蔻:“找地方把衣服塞起来,这些也不要了。”   “姐姐,我们要走?”豆蔻记得娘娘说过,起码要十来天才能到要去的地方,可这才第四天,她们不跟着商队了?   “出去后不要说话。”温如意轻轻拉开门,走过几扇门后不再轻手轻脚,带着豆蔻正大光明下了楼。   这时辰客栈内的人都睡了,前来住店的也没几个,温如意用夸张的大汉姿势走出大堂,带着豆蔻往小镇的东面出口走去,过了小巷弄后,在那儿看到了个货运商队。   温如意递给带头的一张契约,指了指自己和豆蔻,那人看了她们一眼,摆了摆手,让她们到队伍最后面去,在这儿没有之前商队的待遇好,她俩只能坐在货车上跟着一块儿离开。   但这都不要紧,温如意为的是甩开从定北王府一路跟随到这儿的人。   半个时辰后,商队出发了。   在歇脚的小镇上,半夜出行的商队,多是为了赶路,她们跟随的商队,这天夜里都没停歇过,隔天一早就到了下一处,那时沿河的一处镇子,专门做水运生意,这个商队的货就是运送到这儿的码头上,温如意在进镇时就带豆蔻离开了商队,找地方换下男装,租了辆华贵的马车,两个人做夫人和丫鬟的打扮,让车夫驱车前往码头。   温如意挑了正中午出发的商船,带着豆蔻搭船离开。   三天后她们到了下一处的码头,下船时已经普通打扮的温如意,与豆蔻下船后,进城到了一间商行,这时豆蔻才知道,当时娘娘在京都城的薛家商行内签的契约是两份的,一份是跟随大商队一路抵达阜城,另一份便是她们现在的行程,在中途更换的好几个商队,最后抵达的则是与阜城相隔数百里路的清水镇。   中途更换的商队并不是薛家商行的,这事儿娘娘还是托薛家商行的大奶奶办的,因为她是脂如嫣的常客,这样一来,就算是有人为了查娘娘行踪去商行内看明账,也就只能看到最初的契约。   而这么接连不断更换商队的缘由,是为了甩开从京都城内跟随她出来的人。   再离开京都城的第八天,豆蔻忍不住问:“到底有多少人跟着我们?”   “不论有多少,小心为上总是对的。”温如意并不在意到底有多少人跟着她,只要能全部甩掉,与她而言这一趟出行才算值得,为了更逼真些,就连身份的牌碟和路引她都更换了两回,到这儿她不得不感慨,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真谛。   五天之后,她们终于到了清水镇。   温如意是在书上看到这个小镇的,莞城以南,还要十来天的路才能到,背靠着一个偌大的湖泊,山清水秀,到了之后果真是没让她失望,镇子西边就是那湖泊,镇子内还修有河道,将湖泊内的水引过来,这儿的百姓以捕鱼为生,生活的很祥和。   温如意花了一天的功夫在镇子的西边找到了一处宅院,宅院后边就是河道,这时节里,岸边郁郁葱葱的,风吹过冲淡了几分夏的炎热。   两个人忙乎了半天收拾妥当后,豆蔻将在井水中浸凉的甜瓜捞上来,切好了摆上桌子,见温如意靠坐在那儿甚是惬意:“姐姐,我们是不是就住在这儿了?”   温如意咬了口甜瓜,冰凉清甜的味道散开来,她眯上眼:“不是。”   “娘娘,那您要去哪儿?”   温如意睁开眼,豆蔻微红着脸,她实在是叫不惯姐姐,这可是娘娘,纵使是在外面,那也是娘娘啊。   “我在等。”温如意坐起来,看着院子内葡萄藤架下的影子,“豆蔻,我们出来几天了?”   “有十四日了。”   “京都城到焦庄,慢一些三四日也能到了,快一些只需两日,王爷说这一趟他十来天就能回来,这时,他应该已经回京都城了。”   温如意扶着躺椅站起来:“我们再这儿停留半月。”   离开京都城时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在这儿多少会传来一些消息,若是现在躲藏的太深,怕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豆蔻望着她,望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娘娘,您真的舍得王爷?”   温如意换了个方向,靠着门口屋檐下的木柱子,组织了下语言,缓缓道:“不认识他的时候,只知道京都城中有这么一位王爷,冷漠残暴,草菅人命,不问人家是否喜欢,将人掳到家中,却又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不到半年就会将人发卖,他喜怒无常,惹不得,手上的权利就只在皇上之下,谁也不敢得罪他。”   “所以最初,我是怕极了他的,但渐渐的,我发现他和别人传言中的不太一样,他性子是有些冷漠,但没到残暴的地步,喜怒无常倒是真的,但不至于让人怕到发抖。”身世条件优渥,为人大方,加上他那张脸,看看那个如夫人的反应,就知道纵使是被他掳到王府里,最终也会爱上他。   豆蔻问的小心翼翼:“娘娘不喜欢王爷?”   “喜欢啊。”温如意垂眸,低低笑着,“但我更喜欢自由。”   温如意承认自己是喜欢厉其琛的,尤其是见到她自己灵魂出窍时他那几日的反应,演戏求生存之外,温如意有时还挺喜欢和他相处的。   但温如意并没幻想过自己会成为那样剧本女主,一朝穿越,不仅让男主男配都喜欢上了她,还让有企图心,位高权重的男主为了她归隐田居,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   这虽然是不少普罗大众喜欢看到的结局,大团圆嘛,从此以后男女主过上了没羞没躁的生活,却不是温如意想要的。   即便是厉其琛真的愿意,温如意也不希望如此,他那样一个人,心中怀有抱负,当王爷贤能,做皇帝也会是一个明君,让他下地挥锄头岂不浪费。   再加上,她不喜欢宫廷王府那样的氛围。   说起来矫情,可温如意心里就是那么想的,一年时间改不过来她三十年的习惯,她不尝试改变别人,她可以选择离开,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这并不过分。   “王府里,不自由吗?”   豆蔻生活的环境,对温如意所说的自由二字有些不能理解,温如意便用之前的例子告诉她:“我喜欢过去那样的生活,虽然赚的少,但是自在。”   须臾,豆蔻点了点头,懵懂着自己解释:“有些人觉得吃饱穿暖就够了,有些人想要赚大钱过更好的生活,还有些人想当官,娘娘想过简单的生活。”   温如意笑了:“真聪明。”   可王爷从未对谁如此啊,豆蔻微动了动嘴却没有将那话说出口,最后道:“外边好像在叫卖,我去瞧瞧。”   豆蔻挎了个小篮子离开,温如意走入屋内,简单敞亮的屋内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墙不高,一眼就能看外面的屋舍,温如意对着敞开的窗户深吸了一口气。   爽快!   ……   温如意在清水镇落脚,也没闲着,她带豆蔻到这儿,就两个女子,难免会引人注意,总需要点由头让人相信,休息过两日后,她带着豆蔻在镇上四处走,打听花农和药农的消息。   两个女子前来收花,这理由很恰当,打听到了镇外种花的地方,温如意租了辆马车,前往镇子外不远处的村子前去。   六月里,开的最好的是木槿花,这个花既可入药也可食用,叶子还能沐发,小的时候在乡下还有许多人喜欢在七月七采木槿叶子来洗头,温如意手头上一张方子内的主料就是木槿花。   大约是两个时辰的马车,到了之后还要走一段田埂路,很快温如意就看到了大片的木槿花簇,一排排的,还有花农在那儿摘花下来。   温如意看过后很快买下了一些,带回镇上试过后,几天后又去了一趟,与花农签了契,等她将来有了落脚处,就派人来他这儿收。   清水镇虽小却不是什么消息闭塞的地方,偶尔还是有商队经过的,会带来各处的消息,温如意在镇上呆了快半个月,京都城那儿始终是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仿佛她当初离开时那预感,真的只是错觉而已。   这天傍晚,见天色暗下,似要下雨,温如意正在院子内收晾着的花干,离开不过一刻钟,前去杂货铺买脂膏的豆蔻匆匆回来了。   “娘娘,京都城里出事了!”豆蔻进门后说的飞快,“京都城外一处庄子被人发现里面藏有龙袍,还有刻好的玉玺印,那庄子是王爷的。”   “谁发现的?”   “从京都城来的商队说,皇上五道圣旨召王爷回来,王爷抗旨不回。”   温如意终于是理顺了豆蔻的话:“你说王爷的庄子内发现了龙袍和玉玺,王爷要谋反?”   豆蔻点点头,外边就是这么传的啊,她听了之后马上回来了,那些人还说,藏龙袍刻玉玺已经是大罪,抗旨不回就是罪加一等,五道圣旨下去都召不回来,肯定是见事情败露,不敢回去。   “这怎么可能。”   温如意失笑,厉其琛有那么傻么,篡位都没成功,先把把柄给人露了干净,可渐渐的,脸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王爷一直没回京都城?”   豆蔻点点头。   “那商队什么时候出发的?”   “听他们说十七那日出发的。”   “今天是二十九,十二天。”温如意神情一肃,这种事不会是谣言的,且不论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按着豆蔻说的这些,这时候的定北王府,怕不是已经被查封了。   而这十二天里,朝中肯定派出了很多人,从京都城到清水镇,快马加鞭七八日都不用。   “豆蔻,快收拾东西。”   想到这儿,晾晒的花也顾不得了,温如意进了屋后忙开始收拾东西:“衣服就不要了,将这些带上,越轻便越好,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值钱的都贴身绑着了,温如意将小方印绑到了腿上,带了几个中午烙的饼,拉上豆蔻,想去清水镇的南门,从那儿离开。   这时来不及再找人一同离开,南门出去马车半个时辰有村子,她和豆蔻徒步前去,快一些一个半时辰可以到,先在那儿歇息一宿,明早再走。   温如意这般想着,在经过街市时,忽然看到镇子东边那儿出现了一群官兵,那些人见人就拉过来对画像,一看就是找人的,温如意急忙拉豆蔻藏入了巷子内,暗道不好,这些人来的比她想的还要快,若是没猜想,他们手中拿着的画像不仅有王爷的,还有她的,王爷离开没几天她就不见了,那些人肯定会将他们联想到一处去。   “娘娘,怎么办?”   “别慌,他们现在只是找人,我们赶去南边还来得及,从里面走。”   温如意没有多看那些人,带着豆蔻往巷子内退,拐弯后朝南边出口那儿赶去。   忽然,附近的巷子内传来了一阵马车跑来的声音,听方向是从她背后来的,温如意低声道:“背过身去让马车过去。”   那声音越来越近,背对着也看不清马车上的人,温如意只求赶快过去,好让她们赶路,在那声音经过两个人身旁时,有什么揽住了温如意的腰,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飞起来了,下意识抱住了身上的包袱,下一刻,撞入了一个怀抱。   温如意拿起包袱就朝身后的人砸去,可惜落了空,情急之下她还想用后脑勺撞人,可惜被束缚的紧,直到闻到了那熟悉的檀香味,温如意的手收紧,摸到了一串佛珠。   她整个人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须臾,她的背后传来了轻笑,惊云未定的温如意恍惚觉得自己听错了,扭过头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就是多了些胡茬。   看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功夫,温如意惊呼:“豆蔻!”   厉其琛捏住了她的手:“她不会有事。”   温如意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起来:“王府是不是被查封了,那王妃怎么办!”   “会有人去救她的。”   “我的脂如嫣!”   “暂时查封了。”   “小庭院那些人怎么办?”   厉其琛眉头微蹙,就只关心别人的安危了?   对上他的视线,温如意顷刻反应过来:“王爷您没事吧!”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脸上浮了抹笑意,勾着她腰间垂下的络子,在手中把玩:“王府被查封了,本王今后,恐怕是要靠如意你养了。”   马车内安静了会,厉其琛脸上的笑意渐浓:“见到本王,你是不是很高兴。”   反应过来的温如意飞快的将包袱紧紧抱在了怀里,盯着他:呵呵,并没有!   ☆、122.洗劫一空   可温如意最终还是被洗劫一空了, 从身体到她的包袱。   一间农舍内, 芦苇席塌上, 温如意看着厉其琛面前的匣子,累的不想动一根手指, 却还是顽强的爬了起来, 想将那放满了银票的匣子抢回来。   她的钱啊。   将她的银票算过后,厉其琛看向她,笑着评了句:“赚了不少。”   笑也没有用, 我是不会屈服的!   温如意伸向匣子,坚持道:“这是我的银子。”   厉其琛点点头:“嗯。”   温如意继续强调:“王爷赏给我了, 就是我的银子,铺子和庄子的收银, 你也说归我了。”   厉其琛眼角还带着笑意:“嗯。”   温如意坐了起来, 摊手,直截了当问他要:“那你还我。”   “莞城的宅子是本王赏给你的。”   温如意抬了抬头,客栈可是她开的,银子也是她赚的,那三进的宅子值多少钱, 大不了她兑四百两银子给他, 多出的五十两不用找了。   “东巷的铺子也是本王赏给你的。”   温如意轻哼, 铺子还你,银子还我。   “那几间庄子,本王交给你打理,还有那些铺子。”   温如意这会儿半分怯意都没有, 开玩笑,银子就是她的命,事关性命,哪里还会忌惮什么,不能怂:“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王爷既然开了口,难道是想食言?”   厉其琛指了指这些银票:“没有这本钱,就没有这些,如意,你该感恩。”   温如意将匣子往自己这儿扯:“这可不是感恩的方式。”感恩是她想给什么报答就给什么报答,他现在把她洗劫一空,这哪里叫感恩。   厉其琛也不去碰匣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那你说该怎么感恩。”   温如意看着匣子,蹙着眉头,虽舍不得,但她还是识时务的,挣扎了很久后道:“可以分给王爷一些。”最多三分之一,再多就拼命。   “不够。”   两个字飘入温如意耳中,她瞪向他,双手飞快的将匣子给抱紧了,妄想!   厉其琛拉住了她的手:“如意,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温如意甩了两下没甩开,便将匣子往自己身后藏,微嘟着嘴,谁说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才不是蚂蚱,她只要躲得远远的,那些人才不会在意她。   可到底是争不过他的力气,温如意还是被他拉到了怀里,那声音幽幽的,像是在蛊惑她:“已经绑在一起了,烧那一头你都逃不掉,那些追捕的人都以为你与本王在一起,是同谋,到了明天,清水镇就都是你的画像。”   “你故意的!”温如意实在是气不过,反手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可他手臂结实的人,温如意愣是拧不动,于是她转头咬了下去。   厉其琛眉头微皱,很快松缓下来,意味不明道了句:“你倒是会躲。”   待温如意松口,手臂上出现了两排显著的牙印,温如意轻哼,夸了没用,银子是不会给的。   正想时,她的脖颈那儿传来一阵疼,还有炙烫的感觉,温如意挣了下扭头,厉其琛紧靠着她,低下头来。   温如意暗道不好,可再想逃时已经来不及了,倒下去前眼睁睁看着厉其琛将匣子拿起来,放到了床内的柜子上,她轻唔了声,“银”字没出口,他连话都不让她讲。   温如意的体力,再度遭到了洗劫。   末了,他还趁火打劫,趁着她迷迷糊糊时诈她的话。   “这些银票本王拿走了。”   “不行。”温如意眯着眼伸出手,虚空抓了一把,实在是太困了,可还很努力要拿回来,在摸到厉其琛手中的匣子后,勾住了一侧,往自己怀里拉。   厉其琛失笑,逗她:“看来还不够。”   “不要了不要了。”温如意勾着匣子摇头,满脸都是不情愿,不要了,再折腾她要散架了。   “银子不要了?”   “银子要的,都是我的。”温如意还在往回勾,厉其琛使了几分力不让她拉走,温如意竟整个人朝这方向扑过来,身体力行的告诉他,命就一条,银子绝对不可能。   “银子就那么重要?”   “重要。”温如意趴在他身上重重点头,说话一顿一顿,都是下意识的,“吃饱穿暖都靠它。”银子是最令人有安全感的东西了,没有之一。   怀里的人小脸绯红,微嘟着,看起来有些可爱,她的嘴还在无声张合,眉头偶尔蹙着,似乎是在控诉他的恶行,说话不算话,怎么能抢她的银子,有失风范。   鬼使神差的,厉其琛问了句:“那银子重要还是本王重要。”   等了会儿都没声音,以为是睡着了,温如意的双手搂了下怀里的匣子,似乎是在感觉它的存在,随即瘪了瘪嘴道:“钱重要。”   ……   一早醒来,温如意发现放银票的匣子不见了,同样不见的还有王爷。   都顾不得形象,披上衣服后温如意冲出屋子,在院子里看到了范延皓。   四目相对,范延皓先不好意思了,农舍的隔音不好,昨天夜里他睡在后排的屋子,听了许久侧妃求饶的声音,他还未成亲,还是个孩子。   温如意可没管他的神情,朝院子外看去:“王爷呢?”她银票呢,找遍屋子都没找到。   “王爷去了清水镇,很快回来。”范延皓见她焦急,以为她是担心王爷的安危,“昨天那些人只是来找人,不会封镇子,他们很快会去下一处。”   温如意呵呵笑着,没有解释,既然去了清水镇,那银票他一定随身携带,她也走不了,于是温如意进屋换了身衣服梳了头发出来,询问豆蔻的下落。   “豆蔻姑娘不会有事,夫人请放心。”   照他的话,看来豆蔻是不会过来与她团聚了,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范延皓:“范大人,不介意讲讲这些天的事罢。”   范延皓总觉得温侧妃不一样了,少了对王爷的敬畏,多了些气势,在接触到她目光时,这感觉更强烈了。   “范大人?”   “一个月前,王爷带我前去焦庄,在那里逗留了三天准备回京都城时,遇到了第一次刺杀。”   温如意眉头一皱,他们到底遇刺了几次。   范延皓接下来的话很快为她解了惑,他们遇到了六次刺杀,准备回京都城时一次,回去的路上又发生了三次,逼的他们改了道,之后又遇到了两次。   “京都城中很快传出王爷别庄内发现龙袍和玉玺的事,皇上下旨召回王爷,王爷却无法回京都城,四道圣旨皆无回应,朝中满是王爷要谋反的奏章,消息也在京都城中散开。”   小皇帝起初是不信的,龙袍和玉玺这种事,还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是要陷害皇叔,可四道圣旨下去都没能将人召回,小皇帝便信了,皇叔是什么样的人,他若是想回怎么会回不了,四道圣旨都召不回人,那只说明了一件事,皇叔确实是想谋朝篡位。   有了这样的怀疑,再想之前摄政王的所作所为,小皇子才有些后怕,皇叔教导他这么久,大部分的奏章却都是他经手批阅的,朝中许多大事都是皇叔做主定夺的,若没有这件事,长此以往下去,他与傀儡皇帝就没有什么分别。   龙袍和玉玺是对怀疑的认证,屡召不回也是,加上朝中一些早就对定北王又怨言的大臣怂恿,下旨查封定北王府,派人追捕,要将定北王捉拿回去。   “墙倒众人推,王爷现在不能回去。”   范延皓将这一个月以来的境况描述的很危险,温如意却觉得厉其琛半点没有潜逃该有的样子,包括眼前的范大人,他跟随王爷去了焦庄,晋王世子还留在京都城中,皇上只查封了定北王府可没查封别的,他这边的消息,怕是灵通的很。   墙倒众人推是真,王爷现在不能回去也是真,但绝不是回不去,而是王爷另外目的。   温如意看了他一会儿:“京都城中闹的沸沸扬扬,皇上已经定了王爷的谋逆之罪,王爷留在此处,既不能洗脱罪名,是否要将这罪名坐实了。”   范延皓愣了下,看温如意的眼神有些复杂。   “范大人和王爷是怎么知道我在清水镇的,是早知道我的行程,还是派了暗卫跟随?”   温如意的语气不重,话却很犀利,这让毫无准备的范延皓有些招架不住,原本是打算用上边一段话先推脱过去的,但现在看来,温侧妃知道的不少。   “王爷布了这么大的一盘棋,范大人,接下来,是要去哪里?”   “……”范延皓还是接不上来,眼前这位豆腐西施的气场,太大了。   见他不说,温如意要回屋,范延皓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夫人如何得知……”   “我想王爷不会那么蠢,会让别人打的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京都城都回不去。”温如意转身,笑盈盈的看着他,“如果不是,那便是王爷刻意让这些事发生。”   至于目的,就得看京都城那儿出手的是谁了。   范延皓愣在了当场,许久才缓过劲来,他怎么感觉,温侧妃像是换了个人。   ……   回到屋子内的温如意,久久不平平复心情,她坐在那儿,一会儿抱起早就被翻光了银票的包袱,一会儿又将包袱放到塌上,最后重重往里坐了几寸。   原本有些事她只是猜测而已,从范大人口中得知这些后,温如意对这件事有了大概的轮廓。   从王爷说要去焦庄开始,便已经入了棋局,得知太皇太后要她离开,他顺势说放她走,知道她爱财,不会漏下银子,便通过她,将数万两的银子带离了京都城。   别庄内的龙袍和玉玺是别人为陷害他所为,他却是将计就计的,回不去京都城是假的,他故意抗旨不回,惹恼了小皇子下旨查封定北王府,除了王妃之外,余下那些人都或多或少抱有目的,这一封,等于是借了皇上的手,将王府给清干净了。   王妃有人庇佑,太皇太后还是皇上的亲祖母,所为谋逆,那也诛不到谁去。   而现今,可不是逃命,这棋局怕是连一般都还未进行到。   想到这儿,温如意心中隐隐作痛,厉其琛拿走了她所有的家当。   简直太不要脸了!   正午时厉其琛回来了,温如意见他身上没有小匣子,更绝望了,在厉其琛和范延皓说话时,砰的一声,将门给甩上了。   范延皓惊了半天:“王爷,她……”她和以前认识的温侧妃不一样了啊,她还对王爷摆脸色。   “她说了什么?”   “似乎是猜到了王爷离京的事。”见王爷这般反应,范延皓有些不解,这会儿没有李临给他解答,二十年来没有成亲,连个通房都没有的范延皓,陷入了难解之题中。   厉其琛看了眼门外甩动的帘子:“准备一下,去邵都。”   “是。”   范延皓很快将马车备妥,可温如意却在屋内不肯出来,原想着是不是要王爷进去哄说些什么,哪知王爷就站在门口说了一句,门便开了,温如意没理他,径自朝马车走去,将脸子甩的很彻底。   接下来这些日子的行程,温如意都没给他好脸色。   要说以往在定北王府中,她为了求生存各种配合讨他喜欢,这会儿却是已经不在乎了,他知道她想走,用这个做诱饵让她离开京都城,这也就算了,他竟然还将她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给洗劫一空。   还不如弄死她得了。   厉其琛倒是显得很有兴致,起初她还会辩驳让他把银票还给她,可说的越多,晚上就做的越多,之后她便不吭声了,坐在那儿浑身上下散发着怨念,看他的眼神,就是一个大写的贼字。   厉其琛的心情却是越发的好。   温如意只能在心中默念他不要脸。   走走停停,说是前往邵都,一路上厉其琛还见了不少人,他也没避着她,温如意便知道了不少事。   在小皇帝下令追捕王爷时,京都城内又发生了不少事,太皇太后病倒了;萧劲侯爷能够轮椅外出,还能上朝议事了;家的二少爷,穆北倾入宫恳求皇上下旨,让定北王妃与定北王合离,去了定北王府亲自将穆苓鸢接回了穆国公府;忠勇侯对外声明,已与次子断绝父子关系,将他逐出族谱,从此以后范延皓不是范家人,是生是死都与侯府无关。   之后还传出了宫中宴会时的那场意外,就是那个同定北王一起潜逃的温侧妃所为,她奉定北王之命对太后腹中的孩子动手,是想除掉先帝的子嗣。   为他们辩驳的人不是没有,但此时,应了那句墙角众人推,谁若不配合着骂上几句,那便是不合群了,所以朝堂之上,一部分人闷不吭声,另一些人还在列举定北王的罪证,还不断地上奏章想将过去与定北王交好的官员都拉下水。   另外,陆家在朝中,如今是风生水起,摄政王的位置虚空了,陆侯爷便亲自上阵做了太傅。   小皇子也是个有想法的人,在诸位太傅的“指点”下,就这一月余的时间里,颁布了好几条法令。   看起来,定北王即便是没有被捕,也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八月末时,傍晚时分,他们一行人抵达邵都。   邵都是前朝都城,光是看城墙,温如意都会误以为自己来到了京都城,丝毫不逊与京都城的宏伟,即便是虽说百年过去,但依旧很繁华。   邵都位于大卫中南部,距离京都城大约一月半的马车,因距离昶州只有两郡之隔,这儿也是常年有重兵把守。   如今守在这儿的主将和副将是兄弟二人,宋威和宋虎,厉其琛此行的目的,就是他们。   进城后在一处别苑歇脚,当天夜里,府城那儿便派了人来接他们过去,说是宋威将军为定北王和范大人办了洗尘宴。   厉其琛他们前去,歌舞酒宴一直热闹到了深夜,喝趴下了一众部下后,又将他们请到了后厅,这才开始议事。   “京都城里的事我也听说了,先帝驾崩后王爷如此尽心,如今却落的这般污命,实在是不值,王爷您尽管说,帮的上忙的,宋威定当竭尽全力。”叫人看茶,宋威端坐在那儿邀请他们,“邵都的茶好,还能解酒,我一个粗人是不懂这些,王爷您尝尝。”   厉其琛将杯盏握在手中,低头轻轻吹了吹:“宋将军手上这些兵,可借本王多少?”   宋威的脸色有一瞬闪动,沉稳道:“王爷要借兵?”   “宋将军镇守邵都自然是动不得,那就只有问你借兵了。”厉其琛抿了一口茶,“好茶。”   宋威想着王爷这一趟前来,最多是要求他暗中协助,却不想他直接要求借兵,这可不一样了,前者是帮忙,后者却是直接踩入伙,看王爷现在的意思,可不简单。   “我要镇守邵都,还有宋虎。”宋威反应也很快,没往厉其琛话里挑,先将自己摘出来,“他带兵多年,可以协助王爷。”   话音刚落,门口那儿便传来了粗亮的声音:“大哥,怎么不在外头继续喝了。”   一个魁梧的军服男子出现,与他粗亮的声音相匹配的是浓厚的胡茬,他抱着个酒坛子大步走了进来,走到宋威右下方坐下,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摆,抬头便注意到了厉其琛身边的温如意,顶着一张冲天酒意的笑脸,继而便挪不开眼了,摸着下巴声音轻浮:“啧啧,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儿。”   ☆、123.棋子   宋虎的话说完后, 后厅内顿时一片安静, 厉其琛坐在那儿, 似乎是没听到宋虎的话似的,手中的杯盏缓缓转着, 神情未变。   受惯了各种瞩目的温如意则是更加从容, 手中的橘柚未停,指甲嵌入,剥开时, 空气里溅开了橘皮芳香,冲淡着从对面那儿飘来的酒味。   宋威的神色有些尴尬, 他斥责宋虎道:“不得无礼!”   酒意作祟,美/□□人, 宋威的呵斥与暗藏的警示宋虎都没有感觉到, 他只盯着温如意看,一手缓慢揉着下巴的胡茬,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意图,毫无遮拦。   “定北王好享受,逃命还带着个美人儿。”宋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扶着桌子起身, 朝着厉其琛他们走来。   “宋虎!”宋威喊住了他, 再度提醒,“不得对王爷无力!”   “不愧是定北王,皇上派了那么多人来抓捕王爷,王爷却还有这兴致。”宋虎听了大哥的呵斥后, 抱着酒杯十分敷衍的给厉其琛行了个礼,继而直接在他们面前的桌旁坐下,醉红着脸打量温如意,“素来听闻王爷喜爱美人,府内收的姬妾皆为上品,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   厉其琛的手一顿,看似没什么变化神色,已暗藏了汹涌。   “不过京都城传来消息,王爷的府邸被封了,府中女眷皆送去了静慈庵,想必这位很讨王爷欢心呐,才会被王爷带出来。”   靠的近了,宋虎的眼神越发的肆无忌惮,要说原本第一眼看到温如意是惊叹,如今这般看着,他是越看越有兴致,邵都这儿可没有如此细致的美人儿。   “还请王爷见谅,这是我二弟,不胜酒力,喝醉了尽说胡话。”宋威拿起杯子要给王爷敬酒致歉,一直没有得到他们回应的宋虎,忽然朝温如意欺身过来。   温如意的身子朝后仰,眉宇微皱,尽管他没有继续往前,但那直冲过来的酒臭味还是让人很不舒服,宋虎眼底那意图昭然若揭,若这会儿单独相处,恐怕已经上手了。   杯子轻扣声响起,厉其琛意味不明回了句:“宋小将军的眼光不错。”   听王爷这么回话,愣了下的宋虎哈哈大笑,仿佛是确定了自己的试探,原本还有些绷紧的身子当即松懈了下来:“不亏是定北王啊。”   气氛似乎看着有些缓和了,宋威见定北王没有动怒,神情松了些,给后到的宋虎圆话:“每天这时辰,宋虎都要带人去几个城门口巡视,所以才来迟了。”   “我就是带兄弟们看看,王爷在这儿也请放心,皇城那边来了人,您一声令下我们就能给拦住,适才进来时听大哥说王爷您要借兵,那也不是不可以。”   宋虎的语气一顿,视线再度看向温如意,心中的意图终于言行一致:“就是得让您这美人儿辛苦些了。”   宋威沉下脸呵斥:“宋虎,你说什么胡话!”   呵斥归呵斥,坐在那儿的宋威将军却也没有阻拦的很认真,那些恭敬的话,似乎也就只挂在嘴上。   温如意转头看了眼厉其琛,再看宋虎,总觉得眼前这个五尺汉子要完。   厉其琛嘴角微扬,看似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哦?小宋将军又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王爷府上的美人儿众多,如此懂享乐,这阵子就让这一位陪着,怕是腻了吧。”宋虎摸着下巴的胡子,一记一记揉着,视线从温如意的脸上瞥到脖颈,眸色一紧,嘿嘿笑着,“我府上有一对双生儿,半个月前刚从西鞘那儿买来的,模样与我们大卫的人并不一样,擅舞,我派人给王爷送去如何,让您这位美人儿,到我府上呆几日。”   说完,见厉其琛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宋虎当是说中了定北王的喜好,行为也越发的大胆,甚至是往温如意这边靠了过来,意图将温如意搂到他怀里去。   “王爷若是喜欢,住到我府上也是无妨,这连日的辛劳,也该好好……啊!”   后厅内原本是坐观的情形,在宋虎的手往温如意伸去,快碰触到她的肩膀时,痛喊声响起。   温如意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只见眼前略过一只手,快速的抓住了宋虎的手腕,用力拧转,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人就已经被就扭倒在地。   宋威霍的站起来,看着抱着手臂起不来的宋虎,神色微凛。   而做了这件事的厉其琛却依旧是坐在那儿,脸上的笑意已经淡下来,拿了温如意怀里的帕子,缓缓的在擦手,仿佛根本没做过动手伤人的事,是宋虎自己碰瓷摔倒的。   宋威的脸色不甚好看,冲口的话到了嘴边及时咽住,呵斥宋虎:“还不快起来,喝了多少酒!”   可宋虎起不来,确切的说,是他这会儿虽不喊了,却疼的说不出话来,憋了一额头的汗,眼见着从额头上往下掉,原本酒醉涨红的脸,此时惨白。   他叫了声大哥,抱着手臂往附近桌子上挪了些,宋威坐不住了,起身过来,本是想拉他一把的,才刚抓住他的手腕,宋虎便忍不住痛喊出了声。   宋威松开手,宋虎的半条手臂垂了下来,撩起袖子,宋虎的下手臂整个被拧转了,手掌翻转,手肘处凹陷了一处,整条手臂像是被拉长了一般,关节分错。   宋虎咬牙:“大哥。”   宋威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厉其琛:“王爷,看来今晚的这宴席,是要早一步散了,我送王爷出去。”   厉其琛将帕子随意搁在了桌上,起身后,看着已经被扶起来坐在椅子上的宋虎,淡淡说了三个字:“三千人。”   宋家兄弟俩的神情顿时变了,宋威维持着客套,将厉其琛他们送出后厅,到大门口这一路,除了例行的说在邵都的一切都由他们来照料之外,旁的再无提起。   直到走至门口,即将上马车,厉其琛从袖间取出了一封折叠起来的信,递给宋威:“萧劲侯让本王问候宋将军。”   听到萧劲侯时宋威眼神微闪,接过信时感受到其分量时,神情略有变化,但恢复的极快,收拢一切后目送了厉其琛上马车,语气平和的道别:“恭送王爷。”   不等马车经过拐角,宋威便急匆匆回了后厅。   “大哥!”见宋威回来,宋虎半吊着胳膊起身,脸上尽是怒意,“朝廷派人追捕,他要是有什么计策,怎么会丧家犬一样逃到邵都来,落难至此还敢如此嚣张。”   说到怒处,牵扯到了手臂,一米疼着,宋虎的脸色更加阴沉,没人比他清楚王爷那一记是藏了多少的狠劲,他一个带兵打仗的人被他伤至如此,可不仅仅是颜面上的问题。   “你去招惹他侍妾做什么。”三年前回京都城复命时候宋威见过定北王,那时与今日一样,玩世不恭,却任谁都得罪不起,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定北王会直接动手,前一刻还在笑盈盈的,转眼翻脸。   “区区侍妾。”宋虎满脸阴霾,眼底闪着狠辣,“有求于人还如此狂妄,当真以为自己还是京都城里呼风唤雨的摄政王,开口就是三千人,大哥,不如将他留在邵都内,咱们还能向朝廷邀个功!”   宋威摇头:“不可。”   说定北王谋反,宋威是不信的,岂有没半点声势的叛乱,无非就是朝中那些事,但皇上的圣旨还没到邵都,他就能当做是不知。   在今日宴会之前,他以为定北王已是大势所趋,来邵都的重点不是他借多少人给他去抗衡,而寻个避难之处,借着过去一些相识恩情,宋威也不会将他关押用来邀功,但借兵一事却是不可能,原本他的打算,是想派些人护送定北王南下到昶州。   但他似乎是估错了京都城内的形势,定北王这姿态,绝不是狼狈逃命。   宋虎有些急了:“大哥,难道真要调三千人给他。”   “幼帝登基,没了摄政王还有别人,你以为真的是谋反叛乱的罪名。”   “既然如此,不如将消息放出去。”要说半个时辰前宋虎借着酒劲还有所图谋,这会儿就只想在这件事上出口气,在他看来大哥就是对那定北王太过于客气,一个身边仅有几个护卫的王爷,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他要真的有本事,怎么会到这里来借兵,要知道宋家军镇守在外多年,对朝事是不过问的,要求到了他们这儿,就只能说是山穷水尽。   “你回去。”宋威摆手,叫人将他送回自己的院子   宋虎抱着胳膊起身,眼神闪烁着,藏着不甘。   后厅内顷刻安静了下来。   宋威手扶着桌子面色沉凝,须臾,他想到了什么,从袖口中取出了定北王交给他的信。   对折的信沉甸甸的,里面更像是放了什么比信更重的东西,宋威看着信封上宋将军亲启五个字,撕开后,信封内掉出一块古旧的木牌子,上面只刻了个萧字。   脑海中有画面飞速略过。   宋威的面色从红润转了苍白,这一块掌心大小的牌子,犹如千斤重,压在他手心里,令他难以承受。   ……   夜已深,邵都依旧很热闹,这个旧时的帝皇之都,至今保留着一些过去的习惯,城南画舫酒楼中传来的声音都染了别样的古韵。   温如意他们住的府宅正好在城南巷子内,夜深人静时,站在院子里就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乐声。   府宅的后院内有一座三层小阁,正对着邵都城门口方向,此时,半身高的扶栏内一抹身影矗立在那儿。   这边屋檐下,温如意披了件单衣站着,半个时辰前她醒来时不见厉其琛,出来找人才发现他在小阁上,半个时辰过去,他都没动过。   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温如意也没回头,只道:“范大人,您怎么没有去宴会。”   “另有要事。”范延皓走了过来,看了眼小阁上,继而看温如意:“夜里冷,温侧妃不如回房休息。”   温如意轻轻拉紧身上的披衣,舒了一口气:“范大人,若是邵都这边借不到兵力,会怎么样?”   “温侧妃何出此言。”   温如意转身看他:“范大人,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范延皓看了她一会儿,褪了那轻松:“宋威看似老实,实则不好对付,而他那弟弟,是出了名的好色,府中有搜罗而来的女子数百,还曾强抢妇人,到谁府上看上谁的侍妾,这是常有的。”范延皓语气一顿,“今夜将军府的宴会,本不应该将你带去。”   温如意不语,脸上噙着笑意,范延皓隐约有几分不自在,轻咳了声:“邵都这里人生地不熟,王爷担心留侧妃在这里不安全。”   即便是猜到了厉其琛带她去将军府的缘由,从范延皓口中确认了,温如意还是微怔了下,她清楚他不是怕她逃走才带上她的,而是在邵都,云阳和云束都守着她也未必能防范住一些突发状况,他们这一路过来的顺利也不是真的那么平静,只是有些事她看不到罢了。   温如意望向小阁,眼神微闪。   那么,在他周全的计策里,是否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突发状况,会导致计划生变。   仿佛是看出了温如意的心思,范延皓又道:“即便是没有这件事,宋将军也未必肯借兵,宋家几代人镇守在此,不理朝事,新帝登基也不过是换个名号罢了。”   温如意笑了笑没作声,转身朝主屋走去,范延皓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背影,神色渐渐沉静。   他自然还有没说出口,例如王爷要真的将她送出去,例如王爷没有去找她。   或者是,王爷这一路带着她的心思,到最后会演化成什么结果……   深夜,窗外的风送入屋内,微凉,温如意躺在那儿没有入睡,约莫半个时辰后,有开门声传来。   脚步声很轻,像是怕吵醒熟睡的人,到了床边后,轻微的窸窣声,一双手落在了她腰上,背靠在了他的怀里。   温如意转过身抱住了他。   厉其琛垂眸,看不清怀里的人什么神情,但也知道她是醒着的:“不生气了?”要知道从清水镇到这儿,她可没主动亲近过,一路恼着。   温如意往他怀里靠了些,闷声:“还生气。”   厉其琛笑了,并未受今晚的事所影响:“如何?”   须臾,怀里传来了两个字:“还钱。”   “一兵一卒,几万两银子不过尔尔。”厉其琛一顿,分外的坦诚,“没了。”   温如意抬起头:“算借的。”   “好。”   “两倍偿还。”   厉其琛把玩着她的长发,看着她笑:“好。”   温如意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红俏着脸,笑也没用,她是不会被美色所迷惑的!   “莞城那边的客栈生意不错。”   还在想这日子过的是越来越没辙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这么一句,温如意的心突突猛跳了起来,转瞬她又自我安慰,不可能罢。   一心准备要离开定北王府,温如意自然也为自己铺了后路,借着莞城那客栈,之后在脂如嫣里认识了几个客人后,她就托了人沿着洛河选了几处热闹的地方用别人的名义盘下了几间铺子,加上那些七七八八的额外入股,算起来也有不少,这事儿别说林管事,豆蔻都不清楚,为了以防别人知晓与她有关,除了入股外,旁的事她都没有参与。   这么隐秘的事,不应该被他察觉的,即便是有人暗中跟随,也得她与人接触,她都没有出面如何得知。   温如意越想越不对劲,蓦地起身。   厉其琛噙着那抹笑意。   过了会,思虑过后,温如意特别认真的看着他道:“立个字据吧。”   “……”   一刻钟后,温如意坐在桌前,放下笔,将他的手掰过来,压在印泥上按了手印,随后按上自己的手印,满意的点点头。   厉其琛看到那行“用了多少银子皆双倍奉还”时,失笑:“还怕本王耍赖?”   “王爷为人顶天立地,一诺千金,自然是不会食言,只不过借还总要有依据。”温如意笑眯眯的奉承他,将那字据折了又折,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自己的绣囊中。   厉其琛坐在那儿,微眯着眼,看着她将绣囊藏好,微匐着身子,敞开的衣衫内无意露出了白兜儿,厉其琛的视线落在她平坦的腹上,眼神微黯了几分。   ……   隔天大早,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将军府那儿还派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上好的布料,名贵的药材,还有十分直截了当的一小箱子银锭。   温如意觉得,这更像是赔罪用的,因为那些药材都是女子滋补之用,就像是对昨日宋小将军无理行为的道歉,这些东西内,还有两副面饰。   东西送过来之后,接连几日,将军府那儿都没再派人来,厉其琛带着温如意走遍了邵都,正当温如意想着在这儿能谋些什么生财之道,到邵都的第八天,入夜时,收拾过行囊,一行人悄无声息的从府宅后门离开。   第二天,邵都内突然来了一群钦差,这些人与温如意当初在清水镇看到的一样,只不过是直奔他们住过的府宅,随后这些人往将军府前去。   而此时,距离邵都百里路远的一个沿河小镇内,破庙中,三个男子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嘴里塞着布条,看云阳和云束的眼神里有惧意。   就在昨天深夜,他们奉命跟着定北王他们出城,没行几里路就被察觉了,八个人跟踪,到如今就剩下他们三个,后半夜经历了什么唯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在外探查回来的范延皓走进来,看到他们醒了,扔给云阳一袋馒头,像是有意要说给他们听:“喂他们吃下去,上路做个饱死鬼。”   三个人口不能言,面面相觑后,额头上都逼出了汗,云束将塞在他们嘴里的布条取了后也没人敢说话,粗暴的一人塞了个馒头后,云束跟着云阳走了出去。   破庙内就剩下这三个人,等了片刻,确定外面的人走远了些后,其中一个靠在柱子那儿的,视线盯着门口,身子朝旁边挪动,绑在身后的手在地上摸索着。   其余两个人的神色比他还要紧张,张口无声的说着什么,在门口传来脚步声后,三个人即刻恢复了原来的姿势,那个靠着柱子的则装出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恹恹靠在柱子上,掩饰自己身后的双手。   范延皓瞥了眼他们咬了一半的馒头:“行了,那边挖的差不多了,带走。”   这三人十分清楚他们所说的挖是什么,因为昨天夜里,他们亲眼看着另外五个同伴被绑住手脚埋在了地上,只露出一个头来。   没要他们的命看起来是运气好,第二天有人经过还能救他们,但可怕的是在后头,埋人的地方是邵都郊外野狼出没最多的地方,昨夜将人埋下后,离开那地方时他们还听到了狼嚎声,不用几个时辰,那几个人就会被野狼找到,从地里拖出来啃咬致死。   而现在,他们三个恐怕也是这样的下场。   将人扔上马车后,一行人往镇外出发,傍晚的时辰,这个位于邵都南面的小镇,聚集了许多前来赶集做买卖的人,不甚宽敞的路上满是摊子,他们只能从外面绕行而过,出了镇后,约莫半个多时辰的路,马车进山了。   山路修的有些窄,平日里走动的人很少,越是往深处,马车行的越慢,车内的人明显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开始泛冷,那是入了树丛遮阳之处,常年阴凉。   三个人被绑在一起,愣是吓的背后发凉衣襟湿透,越是深入山林就越佐证了他们的想法,天黑之后,他们就会和那五个同伴一样。   又是半个时辰的内心煎熬,马车骤然停下,不等他们缓过神,云阳和云束冷着脸将他们拉了出来,往树林里面押去,一路满是灌木荆棘,几乎是无人会来这地方。   等将他们押到之后,正对面的,就是三个已经挖好的坑。   范延皓一声令下,三个人被推下了坑,很快填下去的土没过了肩膀,只露出脑袋。   这时天色已暗,林子内暮沉沉的还要黑,初秋,树丛间满是虫鸣声,在这种地方,一到夜里,蛇虫鼠蚁都还是小的,再晚一些出没的便都是些要人命的。   将人埋下后,范延皓三人很快撤离,远远的能够听到马车离开的响动。   周遭彻底寂静。   “他们走了!”   “东西还在不在?”   “在。”   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埋在最中间人艰难的从土里伸出一只手,有了第一只手的伸出,第二只就容易许多,待双手都自由后,他还要用力撑着地面,将无法用力的下半身从土里□□。   这需要更大的力量,他脖子以下都在土里不便使劲,只能扒开些埋着的泥土露出肩膀,再用力往上拔。   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快有半个时辰,此时已然入夜,周围的声音中掺杂了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待休息,他很快将他们挖了出来。   都是习武之人,解开手上的绳子之后,再离开就容易很多,山林内的环境由不得他们多停留,三个人朝着被押送过来的陆迅速离开,最初停马车的地方就剩下了车轱辘的痕迹,定北王他们早已离开多时。   “赶快回去禀报。”   “快。”   仿佛后面有什么在追他们,三个人跑的飞快,一刻钟后,更高处的地方,温如意从暗处走出来,看了眼空荡荡的去路后,转头看跟随走出来的人,语气有些得意:“怎么样。”   厉其琛没作声,眉眼却都是放松的,嘴角噙着笑意,眼神专注,有些宠溺。   温如意起初还是求夸奖的表情,接触到他的目光后,昏暗下,脸颊微微发热,正好范延皓从坡上走下来,温如意赶紧扭头朝他们看去。   昨天夜里发现这八个人后,范延皓和云束他们各个击破,将人绑起来后打算使计,带他们往南行走,中途放几个逃离回邵都报讯,这样就能诱的那些钦差以为他们是去了昶州,温如意便想了这么个办法。   格外要求这样的环境,比起那些光秃秃的荒野之地,树林内腐木的气味,虫鸣声,还有从山林里传来野兽的吼叫,这时吹过来的风都像是冤魂在哭,气氛营造的相当恐怖。   埋之前那五个人时他们就吓得不轻,加上刚才那些举措,这三个人只会庆幸自己是死里逃生,毕竟是耗尽了力气才从那泥坑中爬出来,要不是他们有些身手,体格比一般人壮实,根本没有爬出来的希望,又如何会想到破庙中不起眼的瓦罐碎片都是有意安排的。   范延皓和云束进林子查看过后点了点头:“明日一早他们能赶到邵都。”   温如意朝下走去,催促道:“那我们赶快下山吧,入夜了,山上多虫蚁。”   范延皓看着往前走去的温如意愣了愣,昨个儿给他们说计划的时候胆子还很大啊,难道是怕了?他转身看厉其琛:“侧妃这是怎么了?”   厉其琛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她可能怕黑。”   声音不轻不重,走在前面的温如意感受到他的“好心帮忙掩饰”,脚步微顿了下,走的更快了。   范延皓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昨天绘声绘色讲着鬼故事的人可是她啊,说起那个无头女尸的故事,昨天后半夜他就没睡好,就这样还会怕黑?   “下山,明早过河。”   ……   “死里逃生”的三个人,回到邵都后就将定北王的行踪禀报给了宋小将军,闻讯的那些钦差很快南下朝昶州追捕而去,而实际上,他们是往京都城方向走的,并非南下。   这天夜里,他们又回到了之前歇脚过的村落。   临近十月,越往北,天越冷,温如意端了烧好的热水进屋,外面传来了云束的请示声,拉开垂帘,云束端着一碗药站在那儿,还热腾腾冒着烟,是刚煎好的。   温如意看着这药碗愣了愣:“大夫不是只开了三天的药?”   四天前在外留宿时,温如意受了凉犯了咳嗽,在镇上看过大夫过抓了三帖药,到昨天就该喝完了,怎么还有。   云束回道:“这是大夫开的固本方子。”   厉其琛的这俩侍卫,面部工程和他们的主子一样,完全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温如意接过碗闻了下,味道的确是没那三天的药这么冲,便问:“开了几天。”   云束短暂停顿了下:“药是范大人抓来的,七天。”   “这么多。”温如意嘀咕了声,当着他的面将药喝了,原本是怕苦,到最后舌尖尝味道才发现是甜的,随口问了句,“这是补药罢。”   也亏得云束一如既往就这么一个表情,他点点头,接回碗后退了下去,温如意抿了下嘴唇有些疑惑,用的都是些什么药,之前她醒来后喝了半个月的固本方子,也没这么甜啊。   温如意也没往别处去想,出了屋后朝厨房走去,将灶台下的火闷小了些,从篓子内捡了几个番薯压倒灰堆底下,起身查看灶台上炖着的鸡汤时,紧挨着灶台的墙壁传来咚咚的闷响声。   温如意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厨房内安静下来,墙壁那边也跟着安静,隔了几秒后,又传来咚咚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隔壁敲,确认自己没听错,温如意等了会儿,面朝着那堵墙壁:“谁?”   听到她回话后,那咚咚咚声音更急促了,温如意走出厨房朝隔壁望去,这是一件柴房啊。   走近看,门并未上锁,温如意手才挨上去呢,吱呀一声,不太严实的门朝里面开去,正对面露出了数捆柴火。   没人啊。   温如意下意识抬头看,青天白日,太阳高挂呢,吓唬谁,再说云阳和云束都在。   温如意抄起棍子支向那门,还没等她走进去,只听见咚的一声,有东西从门内一侧滚出来,是手臂粗细的一根树棍,撞在柴火堆上停了下来。   温如意没有进去,只朝侧边站了下往里望,很快,她看到了个被五花大绑在角落里的男子。   “……”温如意看着那张快赶上她貌美,还冲着她流眼泪,即便是一副狼狈相都遮掩不住他容颜的男子,一时无语。   而在看到温如意之后,这男子的神情看起来更惹人怜了,虽然是被堵住了嘴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温如意还是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他想说的话。   救他。   ☆、124.前因      秋日的午后阳光还是暖人的, 这边屋檐下, 被照亮的地方与柴房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柴房内有这么个不容忽视的存在,所有的注意力, 也就只能在他一人身上, 为他所吸引。   但过了许久,温如意看归看,始终是没有动作。   或许是他心中太急切了, 不愿意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看温如意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被绑住了手脚的他,硬是朝一旁的墙壁撞去, 脸颊撞在了墙上, 生生把塞在嘴里的布给敲松了,舌头得以活动,将布给顶了出来。   这又费了些功夫,待那布从嘴里脱出时,已是疲的满头汗, 他看向温如意求救:“姑娘, 我不是坏人。”   就算是现在这样一幅狼狈相, 放在人群中也是瞩目的那个,更别说收拾干净后的模样,皮肤如她一样白皙,五官俊秀, 有几分柔美感,一双眼眸格外好看,没有什么侵略性,反倒是会让人生出亲近感来。   再加上他这比常人要动听数倍的声音,让温如意想起一个词来:声控。   但她依旧是没有说话。   男子更着急了:“姑娘,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是被人带到此处的,姑娘若是不信,就请劳烦姑娘帮在下一个忙,到附近的衙门里替在下报个案。”   早前去邵都前他们在庄子内住过几日,前前后后就这么些屋子,温如意还是很熟悉的,再加上他虽看着狼狈但并非脏乱的模样,他到这儿应该不长,而他们到这儿也不过两日而已,看情形,他到这儿的时间更短一些。   焦庄距离清水镇这儿起码得半个月的行程,厉其琛抓这么个人过来,总不能是觊觎人家的美色吧。   许久都没等来回复,男子静下心来,整个人朝门口这儿挪了几分,发现用处不大,放弃后倚着柴木问:“姑娘,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温如意一愣:“你不知道?”   男子摇头,只是简单的动作就显露了不凡的仪态:“我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此处,等了一上午看守我的人才离开,听他与别人的话,似是都进城去了,适才我恰好听到厨房里有人,就想试一试。”   所以他不仅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还不知道这庄子里有哪些人,要不然他怎么会向她求救,虽然王爷和范大人都出去了,但云束和云阳都在啊,他根本逃不出去。   于是温如意试探:“谁抓你来的?”   “我被一男子在焦庄打晕,昏睡至此的,今晨才醒来,中途他曾喂我吃食,仅他一人。”男子仔细想了想,于样貌,就是普通男子的长相,形容不出什么特点来,非要说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的声音,与其样貌不符,略显粗沉,但这也算不上什么线索。   听他这么说,温如意倒是记起来,今早王爷出门时,院外停靠的马车旁,的确有一张生脸孔,按这么推算,他们应该是昨天夜里到的。   “他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在下不知。”   男子说罢看着温如意,打量着她身上的装束,再看她手中的棍子,用他那惑人的声音道:“姑娘你是庄子里的人?”   温如意低头看了眼今早刚换上的衣裳,与附近女子的打扮无异,温如意摇头:“我住在附近,今日我娘有事,就让我来送菜。”   男子心中微松了一口气,与他而言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等了一上午才等到隔壁有人,哪怕是一点希望他都要试试,也亏的是个住在附近的姑娘。   想到这儿,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姑娘,你可否帮我。”   这画面到了温如意眼中,倍感熟悉,不就是她惯用的伎俩之一,想要有所图时,会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无害一些,没有杀伤力才能够降低别人对自己的警惕心,更何况他被绑成这样,加上这幅容颜,怎么看都是个受害者。   温如意也给了他一个十分纯善的神情:“怎么帮你?”   “这庄子内可还有别人?”   “有啊,庄子内还有做活的人,不过眼下大家都在休息。”   “姑娘可否替在下松绑。”   温如意犹豫了下,没作声,神情里就是那意思,万一他不是好人。   “姑娘,我真的不是坏人,你若不信,我也不勉强,可否劳烦你到附近的衙门里替在下报个案。”   男子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没有过多纠缠让温如意替他这一个陌生人松绑,而是如最初那般请求她给自己报案,不浪费时间,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到衙门里,在自己被带离之前被官兵发现。   温如意又犹豫了会儿才道:“那你叫什么,家住何处,我好和衙差大哥说,还有,这庄子和镇上离的有些远,来去也得个把时辰。”   “我叫胥仪,焦庄人氏,你将我身上这玉佩摘下来……”话音未落,男子的话猛地顿住,神情有变,追问温如意,“姑娘可否告诉在下,此处何地?”   “这儿是板桥镇,离莞城不远。”温如意随口说了一处地方,与清水镇这儿是两个方向,清水镇往南,板桥镇是往北的,距离京都城更近一些。   男子听到之后,眼神都亮了。   “姑娘,除了这玉佩,还有我所戴着玉萧,劳烦你将它也摘下,送到镇上的戚玉楼交给掌柜,之后再去衙门。”为了让温如意放心,男子还转过身给她看自己被绑的有多牢,双手是挣不开的,“我身上还有些银两,就当是给姑娘的报酬。”   半刻钟后,没有客气的温如意手中多了一块玉佩和一个成色极好,雕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萧坠子,右手上还有一个钱袋子,沉甸甸的,少说也得有个十几两银子。   “在下脱身之后,还会报答姑娘。”   温如意没作声,拿着这些东西转而往厨房走去,打量了一圈后,拿了两个馒头回到柴房,放在了男子的怀里,郑重的点头:“我等会儿就去镇上。”   “多谢姑娘。”男子看起来很感动,大抵是这半个月来,温如意是唯一让他觉得有些希望的人,这半个月里他睡的时间比醒的多,醒来时却也是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有求救的机会。   “我得走了,要不然他们休息好了该找我。”温如意‘好心’给他从柴房另一边搬了个草垛子让他靠着,继而利落的离开了柴房,合上门后,对着门板上那一块用来补漏钉上去灰色板子,笑的格外好看。   拿起手中的玉萧后,温如意笑的更好看了,指尖勾起串着玉萧的绳子,在半空甩了两个圈,转过身去,看到了站在前屋墙边的厉其琛。   温如意脸上的笑意和那玉萧一样收的极快,将玉萧藏到手中后捏紧了,好似他看不到,往身后一藏,继而恢复了笑靥,朝他走去:“王爷您回来了。”   厉其琛朝那柴房看了眼,视线落回到她身上,瞧着像是正儿八经讲道理的样子:“答应了他的事食言,非君子所为。”   “妾身是小女子。”温如意朝他福了福身,理直气壮的很。   范延皓走了过来,看这情形,大抵也猜到了些,温侧妃应该是与柴房那位打过照面,遂感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温如意心情好,想了想后先将那玉佩拿了出来,问他们:“值多少?”   “宫里的赏赐,温侧妃觉得值多少。”   玉萧的成色可比玉佩好多了,再者一个是藏在衣襟内的,这玉佩少说也值个几百两银子,那这玉萧,怎么也得翻倍吧。   想到这儿温如意好奇起胥仪的身份来,宫里的赏赐可不是人人都能拿的,那位的长相如此,莫非出身不低,可也不会啊,若是出身高,适才他直接自报家门,让她去镇上联络人岂不是更快么。   往回走时,温如意好奇:“王爷,他是什么人?”   “看着不像是做粗活之人。”这样的样貌和肤色,怎么着也不会是普通人,温如意想到他的仪态,还有那比样貌更吸引人的声音,仰头看厉其琛,“莫非是个艺人?”   京都城中有几位琴师颇受人追捧,温如意在清斋坊也见过,确实是很吸引人。   进了屋,温如意见他没否认,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方向:“柴房中这一位,品貌端正,比清斋坊的艺人还要更出色些,入宫献艺受赏,莫非也是琴师?”   斟了茶,温如意托腮看着他,没这么简单啊,有那闲情逸致,干嘛还把人绑在柴房里。   厉其琛拿起温如意摆在桌上的玉萧,端详了会儿后将顶着一段的珠子往后拨,手指粗细的玉萧一段,磨圆的内径中,隐约可见几个字。   再看那顶着的珠子,靠拢的那一面弧度上,也刻了几个字,但中间穿着绳子瞧不仔细,温如意取来了宣纸和墨后,轻轻一蘸,往宣纸上压去,一个“滢”字跃然纸上,中间空缺的圆圈是绳子穿过的地方。   厉其琛的声音随之传来:“他是个戏子。”   看着那虽小但清晰的字,温如意心中腾升出一股很奇怪的感觉,她抬眸看着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太后娘娘的名字里,就带了个滢字。   半响,温如意迟疑:“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他的?”   厉其琛抹去珠子上的墨,低头摩拭着玉萧上所雕的图案,声音凉薄:“六年前他是游园班的大台柱。”   说起游园班温如意便想起几个月前的宫宴,那天在戏园子内唱戏的不就是游园班的人,她早前听吴媚儿说起过,太皇太后酷爱听戏,只不过这两年听的少,以往每隔几个月就有戏班子入宫为太皇太后唱戏,游园班在京都城中久负盛名,入宫的频率也很高,一年下来得有个两三回。   六年前先帝身体还健朗,王爷的年纪也不大,朝堂纷争没那么明显,宫中一片和乐,戏班子入宫逗了各位主子们高兴,赏赐自然也多,上百两的玉佩对她们而言并不算什么。   只不过赏赐刻有自己名讳的东西,这就有些奇了,更何况,那胥仪是要让她拿着这两样去镇上的戚玉楼。   倏地,脑海中闪过什么,温如意更不确定了:“这戚玉楼,是不是与京都城有关?”   厉其琛看着她:“陆家。”   温如意怔了怔,过了会儿,她的眼睛越张越大,她看着厉其琛,深吸了一口气。   她有个大胆的想法。   屋内安静了下来,温如意叩弄着小桌脚,先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继而陷入了尴尬中,尽管好奇心作祟很想求证下,但往大了说,先帝逝去还未周年坟头就冒了青,事关皇家颜面,不好直接开口。   于是,温如意用略带感慨的口气道:“看来这位胥仪公子在京都城中很受欢迎。”   厉其琛看着她,眼神微闪,温如意挺了挺腰杆,没毛病。   许久后,明明是安静的屋子,温如意好像听到了他的笑声,是从他眉眼间散发出来的,并不明显,可温如意越发确定,他就是在笑。   又过了会儿,他终于开口:“有些道理。”   听起来他是毫不在意的,在揶揄她故意装不懂。   这时屋外传来了云束的请示声,厉其琛离开后,屋内的气氛才恢复如常,温如意松了一口气,这样的问题着实是不好问的。   ……   天色暗下来时厉其琛还没回来,在柴房外的草亭内,温如意从范延皓的口中,证实了她那个胆大妄为的猜测。   游园班由来已久,出过不少名角,普罗大众虽称他们为戏子,其中也有几位因才华受人尊敬,而这些名角,多为男子。   八年前,游园班当时的台柱子因为年纪的关系退了下来,他的徒弟理所当然继承了他的衣钵,成了当时游园班的顶梁柱,就是胥仪。   胥仪因其不俗的唱腔,过人的样貌,早在之前就颇受欢迎,做了游园班台柱子后更是忙碌,时常被京都城中的达官贵人点戏,一年多后名声传入宫中,专门为太皇太后安排这些事的公公,就将他们请入了宫唱戏。   说好听些是献艺,说通俗点,大都是跑江湖卖艺的活计,不仅活儿要好,也得会做人,胥仪在这点上就比他师傅做的更得心应手,赏赐自然也不断,胥仪交给温如意的那玉佩,就是太后陆晼滢赏赐的。   过了两年,有一阵子太皇太后身体不佳,游园班入宫的频率还是与往常一样,从那时开始,给太皇太后唱戏的胥仪,变成了给太后献艺。   宫中妃子甚少出宫,原本能消遣的事儿就不多,听听戏赏赏花,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没什么奇怪的,当时太后娘娘每隔两三个月召他们入宫,对众人而言,更不是什么值得特别去注意的。   可恰巧的,陆晼滢就看上了胥仪。   温如意微张了下嘴,抱着胳膊往亭子内靠了些,挡住吹进来的风,想了下后斟酌语句:“早就有联系了?”   当初范延皓查到这些事时,惊讶程度并不亚于温如意,但如今却很平静:“两年前春狩,他假扮太监,陪在太后身边。”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信息量有些大啊。   “一年前,游园班的台柱子换了人,胥仪以抱病之名回了焦庄,在焦庄呆不过两个月,他又回了京都城,住在京都城内一处别苑,未告知别人,今年一月,从京都城回了焦庄。”   温如意靠着扶栏缓缓坐下,所以,太后这是金屋藏娇?   此时就不是什么大胆的猜测,而是推证,先帝四月初驾崩,而他是一月离开,四月末时宫中传出太后娘娘有身孕的消息,当时说是已有两个多月,二月里有的,而在消息传出之前温如意入宫时,太后就有了迹象,她在刻意隐瞒将怀有身孕的时间往后退,实际上,消息传出来时她起码是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早前在听到那消息时温如意就吐槽过,先帝病重成那样怎么还能有房事,皇家的做派可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现在想来,不是坟头冒绿,这得是头顶青烟,绿帽垒三高了。   草亭内陷入了寂静,过了会儿,消化了这些消息后,温如意问:“先帝不知道吧?”   范延皓微点了下头。   温如意没有继续问下去,王爷会知道这些,恐怕是早就在查这些,而对太后来说,腹中的孩子就和□□差不多,风险大,却还暗藏了莫大的诱惑,如今这形势下,她若生下个皇子,有陆家在,小皇帝的皇位才叫岌岌可危,可若被曝出孩子非先帝血脉,这后果……   想到这儿,温如意猛然一震,那天戏园子中她险些推倒太后酿成大事那日,想借此栽赃嫁祸的人,是太后自己。   温如意的后背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为她的图谋,也为她的狠心。   过了会儿,温如意转过身看柴房的方向,戚玉楼,陆家,所以他求救的对象,也是太后。   ……   夜深时厉其琛还没回来,温如意因为想的事情多,也有些睡不着,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屋外终于传来了动静,不大的屋舍门被打开时,由外卷入了一股凉风,吹到了床帏这儿,布幔晃动。   厉其琛一进来就看到她靠坐在那儿,床畔的桌上点着灯,枕边放了一本游记。   温如意闻到了一股烟油味,似乎是从什么炼场内出来,在厉其琛洗漱过后,这股味道依旧隐隐存在。   “范大人今天与我说了一些关于胥仪公子的事。”温如意靠着他,双腿曲在被窝里,仰头,“王爷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厉其琛把玩着她的长发:“三年前。”   温如意微动了下,这么早。   “三年前佛光寺大典,母后身体抱恙,她代为前去,斋戒七日,胥仪假扮太监,跟随了五日。”   饶是能想到些什么,温如意听了之后还是很惊诧,范延皓口中的狩猎还是佛光寺大典之后的,换言之,这样的事不止一回。   “那谋反一事?”   四目相对,厉其琛的目光看起来很平静,温如意却是了然了,这些事都是相连的,栽赃嫁祸也好,谋反也罢,有前因才会有后果,莫须有的罪名都是为了掩盖太后腹中那个非皇家血脉的存在。   其实面前有更妥当的办法,只要孩子没了,胥仪和太后之间的事就成了一笔无证之帐,你要算,我也能狡辩,更何况牵扯诸多,不会真的拼个你死我活。   可野心呐。   温如意轻轻握紧了放在怀里的拳头:“王爷抓他来,是要带他回京都城?”   “嗯。”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厉其琛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身,双手正好放在了她握拳的腹间,轻轻抚过平摊的小腹,忽然提了句,“药喝完了?”   “大夫开了几贴固本的药,还有几日。”温如意被他弄的有些痒,忍不住笑出了声,往一旁缩了缩,“可他若回了京都城,太后娘娘会不会杀人灭口。”   “会。”手中落空,厉其琛有些遗憾,看着她泛红的脸庞,头一次觉得钱往生的话有些道理,确实是太慢了。   夜深了,几度沉默后,温如意有了困意,最后在说到要如何保下这个胥仪公子时,温如意的双眼眯着眯着就再也睁不开了。   待到第二天时,她便理解了厉其琛口中,送胥仪回京都城是什么意思。   大清早时她走出院子就看到胥仪,身着白色衣袍,头戴白玉冠,翩然立在那儿,玉树临风。   在看到温如意后,他还甚为绅雅的朝她颔首,那姿态,便是柴房内的人换了身衣裳收拾干净后该有的模样,温如意有些疑惑,直到范延皓出来后看他的目光,温如意才确定眼前的这个人不是真的胥仪。   这时“胥仪”笑了,轻抚了下衣袖:“还是让夫人您认出来了。”   开口后区别就更明显了,胥仪的声音更为之清澈,虽然这个人的声音也好听,但依旧是比不过。   范延皓也看出了差别:“你这声音还差点。”   “还差两位药,他的声音不好学。”王苦一与他相处半个多月,为了的就是学他各种仪态动作,但在声音上始终是无法齐致,最后还得借助旧时秘药来改变嗓音。   “不止是声音。”温如意往他身后绕去,又绕了回来,端详着他的站姿,“不够柔。”   静态时看着是没什么,简单的动作也瞧不出破绽来,但胥仪的某些身段动作是多年养成的,在柴房内时,他偏身一动都会带上些韵味,温如意看向王苦一:“你可听过他唱戏?”   “他在焦庄的小馆内,每隔半月会去唱一场。”   温如意点点头问范延皓:“我们在这儿还要留几日?”   “七八日。”   温如意心中有了主意,既然要学就学的更像一些:“范大人,劳烦你替我准备几个菜肉包子,再备一些清粥。”   说做就做,半个时辰后范延皓准备好了这些,温如意换过衣裳,端着它们推开了柴房的门。   此时快临近中午,从昨天晚上开始没有吃过东西的胥仪当即便闻到了热包子的的香气,他抬起头,昨日见过的姑娘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将一碗粥和一碗包子摆在了自己前面的板子上,继而绕到他身后,费力解开了绑住他手的绳子,最终也只解开了左手,抱歉道:“公子,你快些吃,他们出去了,我是偷偷进来的,等会儿就得走。”   用惯了右手,左手也只能拿东西吃而已,想要绕过去解身后的绳结难于登天,胥仪没有尝试,而是追问:“姑娘,你可去衙门了?”   温如意面露难色,犹豫了下后,从怀里将玉佩和玉萧都拿了出来,还有昨日的银子,塞到了他手中:“公子,衙门里说这些不归他们管,你是焦庄人氏,就去焦庄的衙门里找人,至于你说的戚玉楼,掌柜的,掌柜的说……”   “掌柜的说了什么?”   “他说这种不明身份的东西他们不收,天底下想上门攀亲的人多了,每个都理会他们还不得忙死,焦庄来的人他们不认识。”   柴房内沉默了会儿,胥仪的脸色泛了些白,这要是在京都城中,岂会认不出来。   “他们还说,这么贵重的东西,莫不是,偷,偷来的。”   温如意停顿的话语让胥仪的脸色越发难堪,他捏紧了手中的东西,磕的手心生疼,须臾,他冲温如意展了个笑颜:“姑娘,我真的不是坏人。”   “那,那要怎么才能让他们相信?”温如意显得六神无主。   “外面可有人守着?”   “庄子外头有,昨天夜里来了好些人,今早我来时看到他们都守在这附近。”   柴房内安静了会儿,胥仪将手中的东西又交到了温如意的手中:“我是京都城游园班唱戏的,曾去过陆家,告诉掌柜的,这是他们本家嫡大姐赏赐的。”   温如意更犹豫了:“这……”   “你不必有所顾虑,尽管送过去,他若还不肯要,你就给他看这玉珠内刻着的字,他定会收下。”还是动听的声音,但此时的笑看起来却没那么和善,“届时你再告诉他,我被人掳到此处。”   温如意垂眸,呵,她说什么来着,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  历经半个月,在卡的销魂下凉子已经一次性把大结局都撸出来了,晚上10点还有一更,之后更新时间都是晚上10点准点,我提前放了存稿箱,你们可以等到周末一次性来看   ☆、125.后果   时间过的出奇的快, 尤其是在忙于做一些事时, 一眨眼, 十来天便过去了,秋日的天又冷了许多, 在一场大雨后, 清晨醒来呼吸可见薄雾时,他们出发前去莞城。   十来天的功夫要临摹一个人的诸多习惯并不容易,但专挑了其中几样加以练习却是能够像其十之八九, 温如意从胥仪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他和那位陆家嫡小姐的事,行程过半时, 王苦一开始每天以胥仪的面貌示人,予以习惯他的身份, 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游园班前台柱子。   十一月中, 这天深夜,在距离莞城还有两日之远,半山腰上,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显然厉其琛对于这样的状况是有所预料的,当这些黑衣人出现时, 守夜的云束和云阳很快作了反应, 加上事先安排在林中的一些人, 输赢难分。   起初这些黑衣人是直攻厉其琛所在的马车,来势凶猛,在折损了数名黑衣人后,这些人忽然掉转了方向, 所有人朝着仅有两个人守着的后排马车冲去,没有进马车救人,而是直接夺过了马车的主导权,自己驾车,朝着另一个方向冲过去。   这边本就是山路,往上是朝莞城反向,掉头是往下的路,坡度算不上陡峭,可若是快速驱车,往下冲时速度是很快的。   当那几个黑衣人夺得了马车的主导权往下驱车时,纠缠在厉其琛身旁的黑衣人不再恋战,四散开去往林中躲藏。   云束他们没有追。   一刻钟后,山下传来巨响,是马车摔下陡坡的动静,还有马的嘶鸣声,云阳带人前去查看,那辆被劫走的马车已经翻滚下山,摔落在山崖下四分五裂,看高度,里面若有活物,就没有幸存的可能性。   深夜里视线不清,云阳扔了火把下去,也仅是能看个大概,马车摔的很惨烈,那匹嘶叫的马因为被一路拖下去,吊在半空,也仅剩下半个身体。   “王爷,那些人已经离开。”   厉其琛看向远处,周遭都是黑漆漆的,山林间还有不知明的声音传来,半响,他下令:“走。”   天将亮时他们翻过了这座山抵达距离莞城最近的一个小镇,歇息了半个时辰后,直奔莞城,第二天入夜时,已经到达莞城外的众人没有进城,而是留在了附近的一个村子内,更换过衣物后,凌晨时跟随进城赶集的牛车,混入了莞城。   天未亮他们到了莞城靠西的集市,进了巷弄后,抵达一处并不起眼的院子,佯装送货的云阳和云束在一刻钟后将板车从后门推入,翻开板车上堆满的草垛子,露出里面加厚的隔层板,撬开来,昏睡不醒的胥仪被藏在其中。   两天前深夜他们遭袭时,胥仪就是被藏在范延皓的马车内,而那车黑衣人劫持离去驱下山崖的马车,是王苦一假扮的胥仪一路来进出的那辆马车,行程过半时让王苦一假扮成胥仪,除了让他适应之外,就是为了蒙骗中途跟上他们的这些人。   厉其琛是料准了他们会挑哪个时机动手,才在去莞城必定要翻过的那座山上歇脚。   黑衣人盯准了王苦一所在的马车,对厉其琛他们的围攻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而那辆马车上其实也是有隔板夹层的,王苦一在进入马车后没多久就利用暗隔离开了,黑衣人劫持马车后查看到被束缚在马车内的,实际上是个假人。   若他们是来营救,不出几里路就会露出破绽来,可明显的,这些黑衣人所接受的命令是杀人,并非救人。   抵达莞城后,周遭的氛围紧张了许多,距离京都城只有三四日的行程,这里的守卫虽然没有京都城来的严,但每日也在查人,而这些也是能打探消息最近的地方,待到下午时他们就知道了不少有关于京都城的事。   前一段时间的消息厉其琛这儿都知晓,近日的,就在他们到的四五日前,年幼的小皇帝病了,京都城内每年到了十一二月都会迎来气温骤降的现象,去年先帝也是因为这个病情加重,小皇帝一病好几天,朝堂上的事就暂由几位辅佐的大臣主理,其中陆家占首位,还有便是在定北王仓惶逃离后,代了摄政王位置的延庆王世子,也在其中代为处理朝政。   太后娘娘即将临盆,宫中对此事十分重视,请接生婆这种事都传到了莞城这儿,可见京都城中是什么光景。   旁的一些便是关于定北王要谋反的后续,定北王逃至何处做了什么,与定北王有关的有些官员被降职的,被监/禁的,有降职的自然还有升迁,就在上个月,旧时在朝中已耿直出了名的几位大臣,因陆家一系起了些争执,意见不同,竟也被降职了,这几位大臣一气之下就自己辞了官,收拾东西离开了京都城回了老家,而他们的一些门生,皆遭到了打压。   用莞城的百姓夸张的说法来讲,每天都能看到从京都城离开,途径这儿的官员。   除此之外,余下的是茶余饭后的一些事,传的多了没什么可信度,其中还有提到温如意的,这个跟着定北王一同消失的侧妃,没什么好话,都是贬义的,竟还有说她用狐媚之色迷惑了定北王,让其谋反。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仓惶逃离”的主角:“王爷,这时间不对啊。”如今是十一月中,太后娘娘不是即将临盆,是早已临盆,算日子,生下的孩子应该都满月了。   范延皓将刚送来的一封信交给厉其琛,神色微黯:“十月初太后早产一女。”   “那太皇太后……”话没说完温如意顿住了,都到这时候了,太皇太后要么倒戈要么被囚,后者的可能性大过前者。   温如意看向厉其琛,太后的野心已经彰显无疑,一个月前产下女儿时,她可以用早产掩埋过去,毕竟能见孩子的人有多少,而早产这件事也不会引人怀疑,毕竟先帝驾崩这件事对太后的打击很大,一直以来都是怀相不稳。   而现在将这个瞒下不说,那她就是要等到足月时“生个”儿子出来,再顺手解决掉生病的小皇帝,一举让这个冒牌的不能再冒牌的儿子继承皇位。   那这大卫,就真的要改朝换代了。   这厢厉其琛看完信后出去了一趟,第二天时,温如意起来时王苦一就不在了,听范延皓说是连夜赶往京都城,中途会有人接应,与王苦一同时离开的是胥仪。   七天后,京都城中忽然传出有人被推下宫墙的消息。   紧接着只隔了半日的功夫,京都城中传出太后腹中孩子是假的消息,之后是太后已然产女,到了隔天,传过来的消息便是太后与戏子私通,企图混乱皇室血脉。   这几件事接连传过来,莫说是京都城了,莞城这儿都炸开了锅,百姓们不明所以,对这突然转折的事没能反应过来,而温如意这儿,在消息传开之后,已经离开了莞城,朝着清水镇的方向出发。   沿途时与已经离京的晋王世子他们会合,温如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   那天前来接应王苦一他们的就是李临,定北王谋反一事曝出后,他们几个从小与定北王一块儿长大的就成了盯查的对象,李临他们还好一些,忠勇侯府因为范延皓跟随叛逃,日子变得很不好过,于是便有了脱离父子关系的那出戏码。   李临和廖风仪两个人作风依旧,该出游的出游,该去画舫赏小曲儿的照旧,这阵子他们几乎是每隔十来天就要出城一趟,陆家可以派人将忠勇侯府的人都禁在府中却不能将廖王府和晋王府也给禁了,所以只能派人盯着。   鉴于过去定北王与他们的关系,即便是过了几个月,陆家那边依旧是没有放松对他们的警惕,但人在外时变故多,也容易出纰漏,再者也不能堂而皇之的盯人,便给了他们机会,顺利将接应到了王苦一。   之后兵分两路回京都城,进城门时李临所带的人都被盘查了,而王苦一他们,比他们早一步混入了城中。   进城之后胥仪交到了李临他们手中,王苦一则是要想办法混入宫中。   对李临他们而言,入宫比出城要容易的多,只要混在王府女眷中,以晋王府和廖王府的身份,出入宫中十分的容易,王苦一混在她们之中入宫后,假扮成了太监,在内应的带领下,直奔兰明宫。   可以想象太后见到王苦一假扮的胥仪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之后过了个把时辰,随即宫嬷嬷请来了宫中护卫,直接将王苦一带离。   且不论内宫之中为什么会这么快出现了护卫,当时王苦一是被请出去的,既没有束缚手脚也没有不让他讲话,看态度,似乎还存了恭敬的。   太后的本意应该是先将他稳住,以免他在宫中喧哗,等带出了皇宫再行处置,所以是让护卫送行,以防他逃脱。   但在快离宫时,王苦一忽然窜逃,方向是直奔玉明殿那方向。   见他跑了,这些护卫自然是追赶,而那时辰宫中的人比较多,一直跑到了玉明殿前的宫门口,王苦一直奔上城楼,站在了最高处。   事情有变,护卫便即刻派人去兰明宫通禀,此时正临了下朝时,官员们从玉明殿出来都是朝这个方向来的,于是便见到了王苦一被逼跳下去的画面。   这便是传到莞城时的第一个消息。   而实际场面要更为混乱,假扮胥仪的王苦一站在高处唱了一出戏,宫里宫外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时,喊了太后的闺名,继而又用唱戏的形势表了他对太后忠贞不二的情衷,甚是凄婉的述说过思念后,在即将脱口而出两个人的相处时,王苦一被追赶过来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给“推”下了城墙。   城墙下时护城河,混乱之下,待派人下去找时,尸首已经飘远。   这一幕不仅是演给那些百姓和下朝官员看的,更重要的是演给躲在暗处真正的胥仪看的,在王苦一跟着女眷混入宫时,乔装过后的胥仪也被带入了宫,甚至还远远的看到过太后娘娘。   可当心中所期许的,太后会救他变成了太后要他死,假扮自己的那个人被明晃晃捅了刀子后推下去的画面,在他脑海再也挥之不去。   而他思绪的混乱正是李临要的,加上离开时周遭“不经意”的一些言谈,当天傍晚,为补救上午宫门口那番对她极为不利的言辞,抱着即将临产的身子,在宗庙内为大卫为皇上祈福的太后,再度遇上了风波。   当着不少官员的面,胥仪出现在她眼前。   这样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在宗庙内自然是要抓捕的,但要是有人从中作梗就不一定了,将将要抓住时总会有人出现破坏,在场官员这么多,又不能将他们误伤,直到胥仪将要说的话说完,在不少人保护下的太后,不知生了什么变故跌了一下。   身边保护的宫女扶的很及时,太后并没有摔倒,可有样东西却从高高的台阶上一路往下滚,直至被人发现。   众人抬头,被扶住的太后娘娘,面上掩不住惊慌,而她那即将临盆的腹部,此时仅剩下松垮垮的衣服,有些可笑的垂在那儿,像是嘲讽。   这时再想去遮掩已经来不及了,在场看到的人太多,太后娘娘假孕这件事成了众人最关切的事。   然而这场面还不是最糟糕的,彼时的宫中,兰明宫内,婴孩的啼哭不止声引起了延庆王妃的注意,原本她是去景安宫向太皇太后请安的,没见着人后就想着到兰明宫来等候太后娘娘归来。   却不想会在太后宫中,找到一个已然满月的女婴。   延庆王府本就怀揣了别的心思,找到这个女婴后就联想到了上午发生在宫门口的事,太后尚未临盆,孩子不是她的,那不论这孩子是谁的,藏在这儿就肯定有缘由,只要能够对太后对陆家有所牵制,那这就是值得的。   于是,趁着太后不在,延庆王妃便强行将这个孩子带出了宫。   延庆王妃的出现是计划中的意外,而这个意外使得事情进展的更加顺利,兰明宫中女婴的曝光,再联系宗庙中那个戏子的话,太后混淆皇室血统的事就给坐实了。   胥仪这边有李临保着,揪不到晋王府人也找不出来,孩子那边如今由延庆王府护着,除非是太后承认那是她的女儿才会归还,京都城中传言四起,这么多百姓和官员亲眼所见,这样的情形下,已经不需要谁来提供证据,自会有人去找证据,来证实这些事。   之后的事发生的很快,之前离开京都城的一些官员,都聚集在了兴城内,待到厉其琛抵达后,这些人打了拨乱反正的旗号,在兴城举兵,要讨伐京都城中如今权倾朝野的陆家。   ……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里,京都城中已然大雪纷纷,兴城这儿也已经穿上厚厚的冬衣,虽不会下雪,但感觉这儿的冬天比京都城还要冷。   温如意过去生活在南方,能够适应这样的湿冷天,但这具身体不太能适应,在厉其琛送了她一件厚厚的大氅后,温如意才肯从屋里出来。   豆蔻追了出来,抱了个暖炉塞到温如意手中:“娘娘可是要出去?”   温如意点点头,趁着天气好,她想出去走走。   豆蔻又回屋了一趟,拿了个布袋子背在身上,温如意看到后失笑:“带这做什么,只是出去走走。”   “万一娘娘您用得上。”   到兴城后温如意见到了豆蔻,原来在清水镇分开后豆蔻就别人带到了这儿,一直留着没离开过。   主仆俩出了府,云阳驾车,温如意掀开帘子看出去,看到满街的红灯笼时才意识到,快过年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厉其琛身体才刚康复,她被封为侧妃,想不到一年间会发生这么多事。   下马车后温如意进了布庄,与掌柜的商议好要采买的布料后又去了一趟牙行,这里的东西多是成批卖的,价格比外边儿的便宜,但量也大,日常需求是用不到的,对温如意而言是恰好。   在牙行内定下了一部分东西后,温如意转而去了绣坊,这样一通下来,天色渐暗,沿街点起了灯笼,瞧过去甚是喜庆。   兴城内的一切看起来都很和乐,兴许是天高皇帝远的关系,即便是京都城再乱,这儿依旧显得很太平,街上还有几个孩子在放鞭炮,点燃后捂着耳朵跑的很远,待窜上天后又兴高采烈的冲出来。   淡淡的爆竹烟味飘散开来,温如意问豆蔻:“我们到这儿多久了?”   “娘娘,有半个月了。”豆蔻扶了她一把,她在兴城呆了好几个月,对这儿熟悉的很,之前娘娘没来时,豆蔻最常做的事儿就是满街给娘娘找好吃的,“那边巷子口有个卖煮红豆的摊子,娘娘可是要去瞧瞧。”   提到吃的温如意便来了精神,主仆俩朝那儿走去,这时辰摊子刚摆出来,远远的就能闻到炖煮好的红豆汤香气,一旁的炉子上还架着个蒸笼,里面腾腾的冒着热气,摊主看有生意来了,掀开蒸笼盖儿,里面是蒸熟的红豆糕。   这红豆糕不像铺子中的卖相好,可它的料很实在,蒸笼里满满当当铺着红豆,其中夹杂着不少果仁,瞧着便是诱人。   等到那热腾腾的糕切块用油纸包好放到她手上时,温如意顾不得烫咬了口,哈着气将其在口中放凉了些后,迫不及待的咽了下去,好吃。   “夫人,您若是喜欢,就再多买一块去,我家的红豆糕,放凉了也好吃,您若是喜欢食热的,放在碗里蒸上一会儿便可,我这红豆汤都是现熬的。”   摊主热情的推荐起来,除了这些外,她还卖红豆饼,当日熬的红豆现杵现做,裹着的馅儿鲜香无比,吃起来又不腻口,让人停不下来。   了解自家主子脾气的豆蔻,将这些都多买了两份,一份等会儿路上吃,一份带回府去给王爷,温如意抬手轻轻抿去嘴角的红豆:“大娘,快过年了,您这摊儿摆到何时?”   “再过几天就不摆了,小年夜吃团圆饭。”说着摊主又多给温如意添了块红豆饼,“夫人是外边来的吧,这两月,兴城来了好多外地人,听说要打仗了。”   “大娘您且安心与家人过个团圆年,外头总会太平的。”   “说的也是,总会太平的。”   不知谁家提早放了烟火,抬起头,屋檐外腾起的星火,在天空绽放了下后很快就消失不见,温如意与豆蔻往街头走,等到了马车旁,手中已然拎了不少。   回到府上时厉其琛已经回来了,布了桌后,温如意将买来的红豆糕挪到他面前,献宝似的:“你尝尝。”   温如意只有自己尝过觉得好吃才会带回府给厉其琛尝尝,通常这样的情况下,她已经是吃了不少了,但今天有所不同,豆蔻盛的小半碗饭下肚后,她手里的汤已经是第二碗了,而看她的神情,好似还没吃够。   厉其琛尝了一口:“你没吃过?”   “吃了两块,喝了一碗汤,大娘说她过几日就收摊了,明天再让豆蔻去买一些回来。”吃到嘴里的山药已经炖煮的软烂,入口即化,温如意小口嘬着汤,眼睛微眯。   厉其琛低头看碟子内的红豆糕,这一块就不少了,她吃了两块都没吃饱。   加上桌上这些,她的胃口,似乎比以往大了些。   厉其琛心中有了些想法,便道:“钱大夫过几日到兴城,让他给你诊一下脉,开几副去湿解寒的药。”   说到喝药,温如意第一反应就想拒绝,但兴城这儿的湿气真的有些重,几天她都没什么精神,还容易累,等到开春的话,这情况只会加重。   温如意只得认了。   吃过饭后很快外面有人来请示,厉其琛出去后,再回来时夜已深了,等着他的温如意,靠在坐塌边上睡着了。   离开京都城后温如意就有了这个习惯,他回来晚时她都会等,有时靠在床上看书,有时在坐塌旁算账,大约是从五六日前开始,他回来时她都已经睡着了,像现在这样,手中还拿着书,人已经撑不住。   厉其琛换过衣裳后将她抱了起来,温如意迷迷糊糊醒了下,睁了睁看是他回来了,朝他身上靠去,喃喃了声:“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厉其琛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温如意却拉住了他的衣袖:“我刚刚做了个梦。”   厉其琛在她身旁坐下,替她拨开覆到脸上的头发:“梦见什么?”   “我梦见一条好漂亮的街,大雪纷飞,街上的灯有各种颜色,街的中央有一颗很大很大的圣诞树,圣诞树上挂满了礼物。”   “什么树?”   “圣诞树,挂满了礼物,最顶上是一个大铃铛。”   厉其琛抚了抚她的肩膀,将被子往下拉,温如意忽然睁开了眼,直直的看着他。   直到看的有些发酸了,厉其琛抬起手之际,不知什么情绪上来,温如意搂住了他的腰,她是做了个梦,梦见了灯红酒绿的街市,梦到了广场中央的圣诞树,梦到了十二点一到钟声响起时附近播放的圣诞歌。   她还有没说的,她还梦到了他。   梦到他剪了短发站在那儿,那一身西服穿在他的身上,该死的帅。   只不过他明明是站在她对面的,她却无法靠拢,因为他身边拥了好多人,这些女的有着各种各样的打扮,却都长着和她一样的脸,可即便是如此,她这正主却别越挤越远,以至于她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抱住他。   “这是噩梦?”厉其琛还以为她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嗯。”看的到摸不到怎么不算是噩梦了,温如意心中还念想着他穿西服的样子,果真是应了那句话,长得帅的穿什么都好看,简练短发的样子更迷人。   “萧侯爷过几日到兴城。”   温如意微抬起头,厉其琛补充:“萧家小姐会随他前来。”   半响温如意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哄她。   心中闪过一些念头,温如意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将那个明知答案的问题说出口,只冲他笑了笑:“恭喜王爷再添助力。”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睡吧。”   温如意低低嗯了声,背过身去,此时睡意很淡,听得见他在屋内走动,到了书桌旁坐下来,翻阅书籍的声音。   温如意将心头那股涌上来的情绪轻轻按下,闭上眼,强迫自己睡着。   ……   事情越来越顺利,厉其琛变得越来越忙,之前的铺陈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击,而厉其琛回来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   温如意这儿也忙碌,几天后萧劲侯抵达兴城,阿荷就住到了温如意这边,正好牙行和布庄那儿将她定下的东西送过来,温如意便带着阿荷一块儿做御寒的棉衣棉被。   绣坊内找来的十几名绣娘,加上外面招来的一些妇人,接连赶工数日,在小年夜前赶制出了数百套的棉衣棉被,加上买来的那些,温如意让云阳找人送去了营里交给范延皓,这些东西要随着讨伐的军队一同往北,以定北王的名义,沿途送给那些需要的百姓。   大雪天里,没有什么比一口热粥一件冬衣更能收拢人心了,温如意比不过那些为讨伐出谋划策的将士,但她能够在后方为他做些什么,即便不是出于别的原因,温如意也觉得自己应该做这些,他更合适坐那位置。   二八这天,兴城这儿的年味越发浓郁,一到夜里烟火鞭炮就没断过,温如意这边终于赶制出了最后一批衣物,让豆蔻去找云阳,在起身时,温如意忽然觉得一阵头晕。   身旁的绣娘及时扶住了她:“娘娘您慢点,坐的久了就会如此。”   温如意坐了会儿后起身,晕眩的症状果真是没了,这几日忙成这样睡的时间也不多,温如意也不太在意:“你们早些回去,陈管事,将备好的红包分给大家。”   耳畔传来的都是感谢声,虽说这些天很忙,但给的报酬很丰厚,临了结束时还给大家封了红包,自然是对这位王府内的娘娘赞不绝口。   温如意走出屋子,迎面一阵冷风吹醒了她,远远的豆蔻赶回来,看她没披衣裳就出来了,赶忙将披风取来给她裹上,嘴里念叨着:“外边儿冷,大过年的,可不能受寒。”   温如意将泛凉的手往她脸上摸去,笑着道:“王爷现在可是在营里?”   “王爷还在营里,云侍卫说各位大人都已经回去了,娘娘可是要过去,奴婢去备些吃的给您带去。”   “带些饺子。”温如意呵了一口气,“再带些点心。”   一刻钟后温如意坐上了去往军营的马车。   军营内很安静,只有巡逻来往的官兵,温如意带着豆蔻前往主营帐。   营帐外无人看守,走进去一看里面也没人,温如意将食盒交给豆蔻,让她送去厨房那儿热着,正准备去别处看看时,外面传来了较为吵杂的声音,很多个人同时在说话,争辩着什么。   温如意还来不及出去他们就已经走到门口了,正面撞上难免尴尬,温如意便躲到了大屏风后,心里泛起了嘀咕,云阳不是说这些大臣已经回去了,怎么还在营里。   正想时,耳畔就传来了有关于她自己的名字。   是个她不熟悉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也不小:“这温侧妃的出身太低了,怎能单那大任,再者王妃还在穆国公府内。”   “定北王府被封时王妃被穆统领接过去了,接触婚约的圣旨,是皇上亲自下的。”   “既然如此,那就在世家中另选一个,王爷登基后便可大婚,至于那温侧妃,封个妃子难道不足矣,以其出身,采选资格都没有。”   “薛大人,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温侧妃救过王爷性命,与皇家与舒家都有恩,您要说她连采选资格都没有。”   “舒大人,她救王爷是实,难道封她为妃还不够,六宫之主,身份何其尊贵,岂能随意定下。”   屏风后的温如意微怔了下,这是在讨论封后的事?   “各位大人,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营帐门口传来,是晋王世子李临。   与晋王世子一同进来的便是定北王,李临身后还跟着范延皓,他们才去过北角,刚回营里就听到这边激烈的讨论。   “王爷。”众人起身给厉其琛行礼。   “这么晚了还有何事?”厉其琛看着他们,今天二八,下午时他就下令让他们早些回去,如今却都集聚在这儿。   众人沉默了会儿,适才说的最为大声的薛大人站了出来,声音依旧洪亮:“王爷,今早听王爷提起回京后立妃一事,我等觉得,此事王爷还需三思。”   他说完,除了不太赞同他的舒大人外,其余的都点了点头。   今天一早几位大臣问及过有关立妃的事,因为穆家小姐已与王爷解除婚约,那便意味着定北王府中没有正妃,而立下的这个正妃,将来肯定是同登大典,册封为后的。   所以这些人对此格外重视。   但当时厉其琛给出的回答时本王已有正妃。   初始这些大臣还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以为他说的是还在京都城中的穆家小姐,虽已解除婚约,但从名分上来说,她过去就是正妃,可想了一天后,这几位大臣是越想越不对,直到其中有人提说,王爷所说的正妃,莫不是如今府上那位温侧妃,这些人才恍然大悟。   这位温侧妃受宠的程度超乎预料,在外几个月时王爷只带着她一个,到现在,兴城内的府上,也只有她一人,那王爷口中的正妃,除了她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紧接着便是刚刚讨论的内容,若是温侧妃来做正妃,将来成为六宫之主,那是决计不妥的,从身份到家世的不妥。   薛大人他们这几位,就是当初在朝堂上和陆家起冲突的大臣,出了名的耿直,也是出了名的循规蹈矩,其中的薛大人算是三朝元老了,资历足够,说的话也颇有分量,如今形势虽是顺利,但仍需要这些大臣的鼎力支持,所以就有了如今的这一幕,他们要来劝阻王爷改变主意。   厉其琛看着他们,反问:“薛大人,依你之言,本王需如何三思。”   “正妃人选,应是与穆家那般的家世,即便不如,也需在世家中挑选,如此一来对王爷而言便是助力,其二,德行上更需谨慎,其三,王爷身份尊贵,正妃人选,更应慎重。”   简单总结,温侧妃这个家世不好,不能作为助力,德行上又说不过去,自小是个卖豆腐的,书都没怎么念,身份仅是个普通百姓的人,是不能够担王妃这个重任的,更别说将来要母仪天下。   屏风后,温如意瘪嘴,呵,他们还嫌她不合适,给她皇后她都不要当。   这时营帐内安静了下来,偌大的屏风隔着,温如意也看不到外边儿的人是什么神情,她也不敢动,都讨论到这么敏感的话题了,她若突兀出现,场面不得尴尬死。   过了许久,温如意很是熟悉的语气传来:“薛大人这是觉得本王眼光不好?”   糟了,他生气了。   同样听出这语气变化的李临,给了“出头鸟”薛大人一个同情的眼神。   薛大人忙道:“臣绝无此意。”   “本王的眼光没问题,那你是认为本王要需靠着正妃的家世助力才能在朝堂立足了。”   营帐内也不热,薛大人的额头却隐隐冒了汗:“臣绝无此意。”   厉其琛看着他:“你既觉得本王眼光没问题,也不需要靠正妃家世助力才能立足,那你是觉得温侧妃的德行不够好了。”   薛大人抬了抬头,说的铿锵有力:“是,温侧妃没有念过几年书,也并无过人之处。”   这会儿连范延皓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过了会儿,厉其琛的声音忽然缓和了下来:“薛大人,你可知道这些军中用度源于何处。”   薛大人微张了张嘴,源于何处,那不是该是各地所凑的么,可他也不蠢,这银子哪有凑的这么快,京都城中王爷家业被封到现在都没拿回来,过去几个月都是在外奔走的,那般形势下也凑不出这么多银子。   他心中倒是有个答案,但怎么都不愿意承认,在他开口之际,厉其琛淡淡道:“都是她的。”   这句话说完,营帐内的气氛变得很奇怪。   薛大人的脸色憋的通红,他不仅接不来王爷的话,更是被自己刚刚那句并无过人之处给狠狠的打了脸,可他不信,军中用度并非以千两来计算,万两都是小的,难道十几万二十几万的银子都是温侧妃的,她如何挣得。   最后是范延皓有些看不过去,好心替薛大人解惑:“薛大人可知温侧妃在京都城中开了好几间铺子,生意红火,半年内就赚了几万两银子。”   薛大人没作声,范延皓又好心补充:“不止是京都城,莞城也有。”   范延皓每报一处,温如意就在屏风后面咬帕子,是了,这些投下去的银子都让厉其琛给翻出来了,土拨鼠一样,翻的不仅快,还一翻一个准。   但屏风前听得人却不是这感觉,薛大人的脸色已是不能再添红了,他的眼神开始不对,额头不断的往外冒汗,擦都来不及,更重要的是,范大人的这席话,就像是再说,大家用着温侧妃的银子却还反过来嫌她不好,这是不是就叫忘恩负义。   可身为老古董的薛大人也不是这么好说服的:“王爷,既是如此,理当感激,可这是两码事,温侧妃的身份委实不妥,王爷封她为侧妃,将来她也能受封为妃,这正妃之位,却是需慎重考虑。”   “薛大人,本王离京时身边仅有侍卫二人与范大人陪同,定北王府被封。”厉其琛顿了顿,“你说她有没有资格。”   “王爷!”薛大人跪了下来,在他看来,王爷这番话后,这正妃更是不能立她,撇开所有,这温侧妃对王爷的影响太大了,“银两一事。”   “若本王不想还呢。”   厉其琛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失了耐心,声音骤冷:“薛大人,本王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王爷,请您三思!”薛大人这一跪求,那几位大人都跪了下来。   厉其琛冷着脸没有理会,径自离开了营帐,薛大人跪着想要上前,被其他人拦了下来,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舒大人将他扶起来坐下:“薛大人,你这又是何苦,王爷素来如此,立妃一事本就不该提。”   “如何不该提,这万万不可,几位大人,万万不可让王爷真的立了那温侧妃。”   “薛大人,我看您真的是老糊涂了。”站在门边,李临看着他道,“你要想家世身份好,我父王当即可以认了温侧妃做养女,太皇太后还能赐她一个郡主身份,那她就是晋王府的小姐,这身份可般配?晋王府的家世可符合薛大人你口中的助力?”   “您要看不上晋王府,这廖王府也行,忠勇侯府世代忠良你可看得上?你可知萧劲侯的女儿就是温侧妃所救,她还称她一声姐姐,这些家世身份,可足够?”   薛大人说了个“你”字,话噎在喉咙里,讲不出来。   “要说德行,将士们一路带过去的捐施衣物就是温侧妃带人赶制的,她还命了人去各处施粥,这品格可够的上?更别说这一路来她对王爷的照顾,你单说这琴棋书画,岂不肤浅?”   “要说普通百姓,薛大人,再显赫的家世,族谱往上,祖辈也是普通百姓,您在这儿用这个说道温侧妃的不足,岂不是忘本。”   “要按世子所言,你便是娶一个普通百姓人家的女子也可,王爷与王妃也能答应?”薛大人霍的站起来,重重道,“本当户对本就是常理,我没有否认温侧妃所为,有她陪在王爷身边也属幸事,但这立后一事,绝不是如你这般算法,待王爷回京,这就不会是我一家之言。”   立什么妃都行,登基之后皇上宠爱,封她贵妃也行,给她再多的恩宠都行,可唯独是这皇后之位万万不行。   许久之后,主营帐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温如意靠在屏风后,缓缓站起来,由于蹲的太久了,温如意扶着站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随后她朝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   腿还有些麻,走出时才略微顺畅些,焦急等在外面的豆蔻看到她后,急忙上面搀扶:“娘娘,您可担心死奴婢了。”刚才她领着食盒回来时见主营帐内这么多人,以为娘娘离开了,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回到这儿也不敢入内查看,便只能等在外面,娘娘要再不出去,她就只得去找王爷了。   温如意没作声,由她搀扶着朝外走去,豆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娘娘,可还要给王爷送吃食?”   许久才有回应:“这么久了,饺子肯定糊了,回去罢。”   温如意的声音有些轻,听上去更像是有气无力,豆蔻望过来,这才瞧出娘娘神情不对:“娘娘您怎么了?”   直到走出了营帐,远远的看到了马车,温如意顿住脚步,叹了声:“豆蔻,你说这究竟是我傻,还是他傻。”   豆蔻没听明白,温如意也不需要她听明白,没有朝马车走去,而是掉转了方向,往另一处高坡。   温如意迈上台阶:“他不是爱解释的人。”   “您是说王爷?”   温如意站到高处,从坡上俯瞰营地,此时营中的灯火,犹如是星光那般,散落在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怎么就没想到,他一个小事情都会做到缜密的人,怎么可能会真的身无分文的出逃,他连回莞城时黑衣人什么时候会出现都算计好了,又怎么可能在至关重要的银子上失手。   他带着她,不是因为她赚的那些银子,而是将她捧的高高的,就如当初在莞城遇袭一样,她明明是被带上马车的那个,明明也就只扶了他进林子,没有做很大的贡献,却被他形容成了救他一命。   那一次,她从一个侍妾被封侧妃,与官四品人家的吴侧妃平起平坐不说,后来还压了她一筹。   而这回,他还是将她捧的高高的,军饷,沿途照顾,虽说施救的事是她自己所想,可她远没有他所形容的那般好,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自己离开,也没打算还那些从她这儿拿走的银子。   他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将她留下,可那立妃二字,的的确确的震撼到了她,甚至他很了解她,与她而言,那意味着尊重。   而对温如意而言,在听到那番话时,迷惑之后,她心底涌出来的情绪,是愉悦的。   糟糕了呢。   温如意望着那灯火星辉,张了张嘴,这下真的糟糕了。   “喜欢这里?”   背后传来说话声,温如意微侧了下身,看着他:“王爷。”随即又道,“感觉很空旷。”   “你去营里了?”   “嗯,本想给王爷送些吃食,但看王爷您在忙,不好打扰,便出来了。”   士兵回报,温侧妃在一个时辰前就到了军营,她带着贴身侍女是往主营帐走的,但之后没再看到过她,就见她的侍女在军营里走动似是找人,一个时辰后,温侧妃从主营帐内出来,带着侍女离开,来到了这里。   厉其琛看着她的侧脸,这段时间她对外面的生活适应的越来越好,褪尽了王府繁华,她似乎就该属于这样的。   她在哪儿都能适应的很好,王府,市井,乡间小镇,他相信,她在皇宫中也能适应的很好,虽然她似乎从来没想过好好留在他身边,一直想离开。   “王爷,回京之后,定北王府可是要修缮?”   “嗯。”   “那王妃可要接回来?”   “不接。”   “吴侧妃和如夫人她们呢?”   “王府女眷已经遣散,她们不会再回去。”   温如意转过身看着他,脸上扬着笑靥:“那我呢。”   厉其琛的声音很稳:“慢慢还债。”   温如意抱住了他,搂住他的腰身,侧耳朝他胸膛靠去。   厉其琛的身体微不可见震了下,应该是想克制的,可那扑通扑通与冷静声音根本不符的心跳还是出卖了他。   他竟然在紧张。   温如意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来,怎么办好呢。   ☆、126.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那边收尾更好,所以把这章节的半章补到了昨天的更新里,大家不要忘记先补看上一章的内容。   月末时, 本是最昏暗的夜晚, 被绽放在天空中的烟火点亮, 未等暗下去就有新的燃放,远处时而传来咚咚的升空声。   许久, 温如意松开了手, 脸庞就要挪开时,整个人又被厉其琛给抱紧了,渐渐平息下去的心跳沉稳有力, 传达到她耳中,令人分外安心。   从温如意的视线撇过去, 除了营里,还有附近百姓人家的灯火, 星星点点洒在那儿, 站在高处的好处便是能够一览众山小。   这时人的心境也会有所变化,当你站在制高点上时,眼底所看到的一切都会渺小起来,温如意站的是山坡,而厉其琛所站着的是权势。   站得越高, 看的越远, 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 走不上去也就罢了,一旦走到高处,谁不想握那权杖,令众生俯首, 受万人敬仰。   温如意抬手覆在了他胸膛上,轻轻推了下,环抱着自己的手紧了些,很快又松开去,最后,两个人并齐站着,望着山下。   须臾,温如意开口:“王爷想登上皇位。”   厉其琛顺着她视线看去,亥时还未熄灭的灯火中,有几盏格外明亮:“过去不曾想。”   皇位吸引人么?答案是自然,尤其是对厉其琛这样,出生皇家,身份与大哥一样尊贵,甚至比他更受父皇喜欢时,那个龙椅金座,他自然也动过那念头。   可他从没想过要和大哥争,大哥是嫡出的长子,出生就封了太子,即便是那年受了伤,这皇位依旧是他的。   年幼时无知,说过几句童言童语,也因此给他招来了祸事险些丢了性命,后来渐渐懂事,厉其琛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去避开这些敏感的东西,早早出宫建府,封王后对朝事不闻不问,从五年前太皇太后为他挑选王妃时一拖再拖,他做的那些,都是为了让大哥放心。   “舒太妃曾说起过王爷幼时的事,那件事,是不是与先帝受伤有关?”   厉其琛没有否认,大哥当时出事落下腿疾,而他正受父皇喜爱,就连早朝都喜欢带着他过去,当时那样的情形,朝中不少人觉得父皇会废太子,之后他就出事了。   温如意有所猜测:“是否与陆家有关?”   厉其琛看向她,四目相对,温如意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陆侯府肯定是早早就站了队,倘若太子被废,陆家再换人站的话就没这么大优势了,因为王爷的年纪,陆家嫡出的两位小姐都不适合与他成婚。   想想今天陆家的所作所为,当初自然也下得了手。   陆家这幕后黑手做的也高明,当时查出来的,都是一些替罪羊。   “这件事,先帝知道罢。”要不然也不会对陆家提防成这样,大婚多年,太后连个孩子都没有。   厉其琛想起表姐说过的话,看着她沉默了会儿后,说起当年的那桩事。   当年他出事之后的将近有两年,每到夜里,都是大哥陪他的,那个时候,但凡他半夜被噩梦惊醒,大哥都会第一时间到他身旁,搂着他哄他,让他不要害怕。   小的时候他不明白,后来他知道,大哥其实是为了保护他。   在他出事之后没多久大哥就查到了这件事与陆家有关,但那时已有官员认罪,事情也已经了结,证据不足下再去将这件事翻出来并不会有什么成效。担心他再次受害,在不让别人察觉的情况下,当时大哥用了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陪着他,与他同吃同住,以防有人再动手。   两年后,大哥还是太子,父皇依旧对他看很重,并没有因为他腿疾的事而冷淡他,甚至开始对他委以重任时,那些担心父皇会废太子的人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蛰伏在厉其琛周身的危机才褪去。   对于厉其琛而言,与大哥关系亲近的,也就是孩童时的那些年,等他出宫立府后,年岁越长,兄弟之间的关系就越渐疏远。   厉其琛将自己藏的深,先帝也越发令人看不透。   而先帝和陆家之间,便是温如意看到的那些,先帝对陆家的野心看的很清楚,陆家可不仅仅是想陆晼滢的儿子当皇帝,他们想要的是比这更大的权势。   温如意感慨,先帝对王爷的感情可真够复杂的。   既防着他,又不能看着他真的荒废;信任他交与他重任让他去办事,却又不阻止有些人使绊子。明眼瞧着,先帝是为王爷操碎了心,对这个弟弟惯宠到了极致,不论是婚事还是王府的事,但实际上又有些想放任他如此,让不少大臣与他为敌的意思。   是亲人的同时又将他当做了竞争对手,虽没有亲自动手做一些对王爷不利的事,却也没有阻止那些想要加害王爷的人,可当王爷真的出了事,他又比谁都担心。   温如意甚至能肯定,假若当初从马上摔下来的是王爷,因而有了腿疾,那王爷这一生,将会有一个对他关怀备至,任他有什么要求都会满足的大哥。   先帝可以说活的非常累了。   温如意伸出手指向天际:“王爷看那儿。”   朗晴的天空中,星光闪闪,温如意指着的方向是数颗星星连起来的一个勺,厉其琛对此很熟悉,北斗星。   “小的时候我在乡下和姥姥生活过一段时间,村子挺大的,我又喜欢乱跑,姥姥便教我认这个,指北的方向,顺着它走,就一定能找到姥姥家。”   “但我从没走对过,因为天上的星星太多了,看着看着就眼花,每次出去玩迷了路,我都是哭鼻子,叫经过的村民将我送回去的。”   温如意的语气听起来理直气壮的,她会不认得路,那全怪星星太多,且都长得一样。   耳畔传来轻笑声,温如意扭头,放在身侧的手被他握住了。   那是个极自然的动作,厉其琛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怀里,一瞬就暖和了。   尤觉得不够,他将她伸出去的手拉回来,手心贴着她的手背,牢牢的藏在他怀里,半点风都不透。   温如意怔了怔,这个动作并不陌生,他时常会做,可此时此刻,她却感觉鼻子微酸。   温如意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们谁也不愿意抚养她,就将她交给了乡下的姥姥。   等到上学的年纪他们才将她接回去,当时她母亲已经再婚,父亲也有了女友,他们留给她的,是一个保姆和钱。   要说强大的适应力,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独自生活,在许多同学需父母做主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事。   在同学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她要做的,是每周去两边吃一顿饭。   这样的环境下,当她被星探发掘时,她才会义无反顾的选择进入了这一行,而从踏进去开始,拿到第一笔工资后,温如意就再没动那张名为生活费的卡。   最初那几年,惨到房租都要付不起,泡面都是奢侈品时她都没有动摇过。   所有的一切她都适应的很好,泡面的生活她能适应,睡沙发能适应,接连几天拍戏,中途没多少合眼的时间她能适应,后来火起来,赚了很多的钱,有了好的生活,她更加可以适应。   穿越到这儿后,温如意照样适应的很快,她清楚目标,清楚自己要什么,也在努力的去达成,可此时此刻,她好像生了病一样,忽然的,不能适应这样的厉其琛,不能适应心中已然溃堤的城堡,不能适应不知何时破土发芽,长成的参天大树。   鼻头酸酸的,她该知道自己得将手抽出来,可她这会儿却舍不得,想要跌进去,不想再出来。   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柔柔的说,别挣扎了,这样也好。   长夜漫漫,十二月的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   过完年后京都城中的局势越来越紧张,陆家挟持了皇上意图控制各地驻守的军队,兴城这儿,派去的人也已到抵达京都城外,差的仅是最后一步。   军营内很忙碌,厉其琛也有好几日没有回府,温如意便让豆蔻每日去一趟军营送些吃的,王府这边,过完年后赶制出的一批御寒衣物,才派人送出去。   兴许是太忙,温如意总觉得自己最近腰酸背痛的,容易乏累,钱大夫给她开的药都不见好。   将账算清楚后,温如意回了屋休息。   醒来时天色已暗,豆蔻扶她起来,精神好了些的温如意决定去厨房看看,王爷今天要还是不回来,她就让厨房炖些汤送过去,带多一些,还能分给晋王世子和范大人他们。   从主院出来往厨房方向走去时,经过主院后边的小园子,不经意间,温如意看到园子内屋子的灯是亮着的:“王爷回来了?”   豆蔻摇摇头:“云侍卫他们不在。”也没人提起王爷回府。   “应该是回来了。”温如意吩咐豆蔻,“你去厨房内将汤取来。”   待豆蔻去厨房后,温如意走进了小园子,这边是临时用作书房的地方,有几日他回来的晚,就是在这里休息的,除此之外,不会有别人在这里。   走上台阶到门口后,温如意听到了里面传来说话声,听起来不止是一个人,像是在议事。   温如意顿住了要敲门的手,决定先回去,过会儿再来。   可正当她要转身时,书房内传来了“立后”这样的字眼,偏偏这声音她还认得,是晋王世子李临。      ☆、127.当娘   一月中了, 元宵过后, 月圆挂在天际, 将院落衬的发亮。   温如意站在门口已有一刻钟。   书房内晋王世子说起的就是回京都城之后的安排,三天后王爷要出发前往京都城, 不出意外的话, 这场混乱会在入夏前结束。   所有的事情都是安排好的,唯独是立后这件事上,王爷与这些大臣分歧很大。   在听到“不止薛大人, 太皇太后也不会同意此事,王爷要如何应对那些大臣, 他们一定会阻拦”时,温如意的背后一股冷风卷来, 透过衣襟往体内侵袭, 寒颤过后,温如意忽然有些不舒服。   胃里的阵阵不适在提醒着她,像是这些天累积起来,挑着时候要爆发,温如意感觉自己快要吐出来了, 急忙背过身去, 快步下了台阶走出了小园子。   书房内坐在书桌前的厉其琛蓦地抬起头, 朝紧闭的门看去,须臾,他看向李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产生过多的担心:“你和风仪先回去。”   这些人中, 李临算是最了解的王爷的人,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改变不了王爷的决定,可事实摆在眼前,在能不去硬碰的前提下,如有更好的办法还是要去尝试,待事情结束之后再去谈,比当下和那些老顽固的大臣博弈,要更妥当些。   “不如将温侧妃先留在兴城,您若不放心,可以将延皓留下,等事情了结后再将她接回去。”在李临看来,只要王爷坐稳那位置,再下手处理这些,就可以免去很多事,立后不比立妃,一国之母的身份,若是太低,谁都不会答应。   再说那延庆王府,那日将女婴带回去后,延庆王打的也是如此的旗号,王爷若是在这件事上引起众议,既有子又有孙的延庆王,搞不好还会出来捡便宜。   “你的意思是,让本王立别人为后。”   李临看着他:“这也未尝不可。”   当初为了安抚太皇太后,又要让先帝放心,王爷与穆统领私下约定后,娶了穆苓鸢为正妃,这一回照样可以用这办法,只要是能够先稳住那些大臣,之后再将温侧妃接回来,他们也无法说什么。   等到温侧妃将来生下皇嗣,地位稳固后,王爷想给她什么就能给她什么,母凭子贵,时间长了,便都是他说了算的。   厉其琛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目光沉凝,否定了李临的办法:“这回不行。”   李临微怔,王爷应该很清楚这办法是目前来说最为妥当的,要是直接将温侧妃带回去,面临的不仅仅是那些反对,眼下阶段,实在不适合这么做。   还是清冷的声音,听起来却分外温和:“我不想她再等。”   书桌上的烛火跳跃着,衬的厉其琛的脸庞发亮,从李临这角度看过去,光线下,提到温侧妃时,王爷整张脸的神情都柔和了下来。   他早就知道王爷对那温侧妃不单单是兴趣,只是没想到,王爷会用情至深到这份上。   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过了会儿,李临微张了下嘴,忽然笑了,用着他们之间最为熟悉的语气和笑容,像是在说一件很容易的事:“王爷打算怎么做。”   ……   这厢离开小园子的温如意遇上了往这儿过来的豆蔻,见娘娘精神恍惚,豆蔻连忙放下手中的食盒扶住了她:“娘娘您怎么了?”   温如意扶着她的手臂,正好碰到了胃的位置,温如意的身体朝前倾去,对着花坛的方向,哇一张口,吐了。   这可把豆蔻给吓的不轻,牢牢扶住她:“奴婢叫人去请大夫。”   “先别去!”温如意捏紧了豆蔻的手臂,话才说出口,胃里一阵翻滚,她别过头去,朝着花坛又吐了一阵。   呕吐的滋味太难受了,尤其是将吃下去的都吐尽了后还不能止住,到最后,温如意吐出来的就只有酸水,有气无力的靠在那儿,喉咙里灼疼。   “娘娘。”豆蔻看她脸色煞白,自己的脸色也跟着惨白,左右看去,本就没几个人服侍的府里,这会儿半个人影都没有,平日里随叫随到的云阳和云束也都不在,“奴婢去请王爷。”   “先扶我回去。”温如意摇头,稍微觉得舒服了些后,让豆蔻扶着自己先回主屋去。   豆蔻小心翼翼扶着她回了主屋,赶忙去倒开水来给她漱口,继而又吩咐外头的丫鬟,去厨房里叫人煮些养胃的吃食送过来,进出了三四趟后,捧着之前去厨房时炖下的燕窝走进来:“娘娘,您先吃几口润润,适才都吐尽了,胃里空空的可不行。”   炖的恰是时候的燕窝看起来挺有食欲的,可温如意愣是提不起想吃的念头,拿起勺子勉强吃了几口后,一旁传来豆蔻的嘀咕声:“是不是钱大夫开的那几贴药的关系。”   “你说什么?”   “奴婢是想,是不是因为钱大夫给您开的那几贴药的缘故,说是给您驱湿寒的,奴婢倒是觉得,自打他来给娘娘诊脉后,娘娘睡的是越来越好了,要不派人去将钱大夫请来。”   “也好。”温如意往肚子抚去,这上吐接下来可就是下泄了,是得让钱往生来看看。   “奴婢这就叫人去请。”   豆蔻朝门口快步过去,忽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叫声:“等等!”   豆蔻转过身,靠在那儿捂着腹部的娘娘,脸色变得十分怪异。   接下来,娘娘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豆蔻,我上次的月事,是何时来的。”   “上月二十,那几日绣娘们在赶御寒的衣物,娘娘也有两天没睡好,断断续续的就只来了三日。”   温如意记起来了,可记起来之后,她又懊恼不已,觉得自己是忙糊涂了,彻底昏了头,当时因为来的极少,只沾赃了亵裤,豆蔻说要请大夫时,她还不甚在意,想着是太累的缘故,下个月就会正常。   可她忘了啊,她是昏了头才会把自己当做和以前一样,那个时候是时常会发生大姨妈来迟来少的情况,拍戏太累睡眠不足,减肥过度饮食不均都是因素。   她想着是因为赶制御寒的衣服太累太忙才导致月事一时失常,却没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   很快,她就被脑海中涌现出来的字眼给包围了,嗜睡,乏累,容易犯困,偶尔还会精神不集中放空,还有……呕吐。   想到在这儿,胃里很应景的又涌上来了一股不适,温如意朝前趴去,将喝下去的那几口燕窝统统给吐了。   吐舒服了后,温如意抹了下嘴角,靠在那儿眼神涣散放空了会儿,有气无力吩咐:“你把钱大夫开的药,煎药的药渣找出来,明早出府,找一间药铺去问问。”   “还有,若是王爷过来,你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   这天夜里厉其琛没有过来,倒是省了温如意还要想办法去应对,第二天一早,豆蔻带着药渣出府去了。   兴城这儿豆蔻很熟悉,独自出去也不需要人跟随,很快她就找了间不起眼的药铺,将药渣给铺子内的大夫看过后,得知答案后,匆忙赶回王府。   而温如意,在看到豆蔻脸上又惊又喜的神情后,无需她开口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定北王府多年无所出,从侧妃到侍妾没一个有动静的,包括她进府一年多也没动静,她想的是厉其琛不能生,如若不然,哪可能会这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从最初的小心提防,到后来,温如意也不太在意了,她本就不想生下孩子,卷入到那样的纷争生活中去。   豆蔻见她失神,小心翼翼唤了声:“娘娘,是不是该去请钱大夫过来,再告诉王爷这个好消息。”   温如意置在腹部的手一顿:“不必去请,钱大夫既然能开出安胎药来,当初把脉时他就有数了。”而人是王爷请过来的,换言之,厉其琛他早就有所察觉。   温如意心中又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又或许,不是早就有所察觉,而是就在等这件事的发生。   豆蔻有种“怎么就我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对温如意的话不甚明白,钱大夫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当下不告诉娘娘,这件事就该早早告诉她们的啊,这样她才能更好的照顾娘娘。   想到这儿豆蔻又有些担心:“还是请钱大夫来看看罢,前几日忙碌,可别累着娘娘您。”   温如意苦笑,累到她的不是那些事,而是腹中的孩子在影响着她,这件事她早该察觉到的,可偏偏她自己给疏漏了。   “娘娘,那现在怎么办。”   “去请钱大夫,就说我肚子疼的难受。”      ☆、128.选择   一月二十, 天气晴, 正是要举兵朝北的日子, 清晨时,军营内早已准备就绪, 王府这儿也应该准备妥当时, 范延皓走进王府时却发现整个王府的气氛不同寻常。   前厅中温侧妃的贴身丫鬟像是哭过好一场,双眼红肿站在那儿,脸上满是焦急, 而前厅内外都不见王爷的身影,这一点都不像是准备好要出发的样子。   范延皓问:“温侧妃呢?”他这一路回去的主要职责就是保护温侧妃, 军队在前,他们稍后一步, 若是有必要还要与军队分开来保证安全, 所以他抽空过来看看,他们是否准备好。   豆蔻的声音也哑了,听到范延皓问了后眼泪直往下滚:“范大人,娘娘不见了……”   范延皓一怔,如是没有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什么不见了?”   憋了半个多时辰, 向来沉稳的豆蔻, 这会儿猛哭:“是奴婢的疏忽, 不该让娘娘一个人留在铺子内去隔壁买点心。”   范延皓心中一紧:“有人绑架了温侧妃!”   豆蔻啜泣着摇头:“娘娘走了。”   从豆蔻断断续续的话里,范延皓终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今天天不亮时温侧妃带她出门,说是要给出行做些准备添些东西。两个人出去之后, 温侧妃留在了一间银楼内,叫豆蔻去附近的铺子内买些点心,等豆蔻回来温侧妃就不见了,只叫银楼的掌柜交给豆蔻一封信和一个绣囊,让她带回王府。   换言之,是温侧妃自己离开的。   可听明白归听明白,范延皓还是不能理解啊,可看着豆蔻哭成这样,也知道在她这儿问不出什么来:“可派人去找了?王爷人在何处?”   “已经……已经派人出去找了,王爷在主院。”豆蔻也想出去找人,可被云侍卫给阻拦了下来,她只能在前厅这儿等消息,心中着急也没办法。   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范延皓出了前厅后赶往主院,疾步进去后,话也随之脱口而出:“温侧妃去哪里了,营里那边都已经准,备,就,绪……”   跨入屋子,看到屋内的情形后,范延皓的声音由高到底渐渐归于无声,李临就在他几步远的地方,王爷坐在屋内,背对着他,尽管没看到他的脸色,但屋内令人窒息的气氛已经足够让他预想到王爷的神情,光是个背影就已经很可怕了。   而这样的可怕状态已有一年多没有出现,范延皓都快忘了之前那个得罪了王爷的人的下场,当时王爷的气场也没有如现在这般恐怖。   范延皓看向李临,不自觉咽下口水,眼神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比他早一刻钟过来的李临朝桌子上努了努神色,两个人都深知一件事,不可能继续这么呆着,于是范延皓朝前慢慢走过去几步,只稍抬头就能看到桌子,就在王爷手肘的位置,底下压了一封信。   范延皓又朝前走了一步,终于看清楚信上的开头:展信颜。   就在他想往下看时,厉其琛忽然转身,对上他的视线后,范延皓的身子往后退去:“王爷,侯爷他们已经备妥……”   厉其琛的眼神看起来很可怕,他的视线只在范延皓身上停了下,继而看向李临,声音都透着怒意:“查的如何?”   李临摇头,不仅是没找到人,线索也断在温侧妃离开的那个银楼,虽说当时从豆蔻姑娘去买点心到回来只有两刻钟时间,但这时间内,银楼内进出的客人就有二十余个,若是温侧妃假扮成别人离开,就要将这些人的去向弄清,另一方面,温侧妃真正离开银楼的时间谁也说不准。   而现在距离温侧妃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封锁城门已经来不及,更何况今天只特殊,不能封城。   李临所说的每一样厉其琛都预想到了,可恰恰是预想到了这个结果他才更生气,因为从头到尾,这就是她的刻意安排。   昨天夜里她使劲浑身解数,主动迎合,到今早醒来,留给他的却是一封告别信,为了让计划进行的更加顺利,知道他睡眠浅容易被人惊醒,她竟然在他的茶水中下药,在他醒来前一个时辰带着豆蔻出去,说是添置,就是为了找机会离开。   而她也清楚今天是什么日子,算准了以他的身份和职责,不能也无法留在兴城找她,他必须要回京都城。   早在清水镇他找到她时,她身边就没有再有暗卫跟随,那天在营地外的坡上说的那番话,他以为她不会再动离开的念头。   初为人父,他要钱往生瞒着这件事,等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她,却不想她在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后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竟敢!   “王爷。”这时屋外传来云束的声音,“南门守城卫说,半个时辰前有一女子离开兴城,身形样貌,似是侧妃,已经派人前去追查。”   李临与范延皓对视了眼,不能再拖了:“王爷,侯爷已等候多时。”   纸团捏紧的声音传来,那封只看了开头的信,一瞬被厉其琛揉碎在手中,他强压着怒意对范延皓吩咐:“你留在兴城,云束和云阳留下,她不会走远。”   说罢,厉其琛起身大步离开了屋子朝外走去,此时距离他们原定的出发时间已经晚了半个时辰,轻重缓急,不能就这么放下这些置之不理。   范延皓目送王爷离开,半点都没能放松,这要是人找不着,他这辈子是不是都不用回京都城了:“王爷为何说温侧妃不会走远。”要想躲过王爷派出去的人,走远一点是最保险的,否则这么多人派出去,肯定能找到。   李临的神情看起来很复杂:“温侧妃怀有身孕。”   范延皓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知道自己有身孕还要走,这是欲擒故纵?   答案他很清楚,肯定不是,那温如意,挑今天这样的时候离开,肯定是下了决心要离开王爷。   可他就是不明白了,怀有身孕母凭子贵啊,回京之后她的身份水涨船高,那些个老顽固们,知道她怀有身孕还敢说什么,王爷至今未有子嗣,怕是连太皇太后那儿都不会说什么。   她怎么就要走呢。   “尔虞我诈,争权斗势,有人喜欢,有人厌恶,荣华富贵,也不是人人都想要的。”李临面色沉静朝外走去,鸟儿养在笼子内,再显得乖巧,你打开了门,它最终还是会飞走。   范延皓追了出去,撇开温侧妃离开的理由,找人这件事就是苦差事啊:“要不你在这儿多留上两日。”   ……   最终李临是跟随厉其琛一起出发前往京都城,范延皓被留在兴城,在方圆几十里地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可一批批的人派出去,换做是别人早就找到了,可半个月之久,始终是没有温侧妃的下落,守城卫禀报过来的消息中,那些与温侧妃相像的,最终找到的都不是本人。   范延皓计算着半个月内能走的最大路程,将寻人的范围往外扩,各个村子镇上,能找的都去了,能派出去的人手也都派了,在二月中,往京都城的大部队即将抵达时,兴城这儿依旧是没有线索。   厉其琛收到范延皓派人送过来的信件,看到最后时,李临推着萧劲侯的轮椅走了进来:“王爷,穆统领派人来报,李将军带人包围了皇宫。”   延庆王府打的主意已经是路人皆知,这会儿让李将军去包围皇宫救小皇上,是怕定北王这一打,自己连尾巴都摸不着。   “找二十精卫,你随我,一同进城,再叫宋威的人往前进十里。”   “我去安排。”   萧劲侯推着轮椅先行离开,李临,他朝厉其琛手中的信看了眼,不用问也知道肯定还是没消息,这都快一个月了。   “王爷,王苦一回来了,胥仪是否要一同带去。”   厉其琛嗯了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神猛然紧缩:“即刻让王苦一去兴城,她还没有出城!”   很快明白过来王爷的意思,李临没做拖延,即刻出去找人。   屋内安静的有些可怕,厉其琛缓缓松开捏着信的手,眼底藏着愠怒,好,好,她还真的是把什么都算进去了。   而此时,真如厉其琛所预料的那样,在兴城内躲了一个月的温如意,乔装成了个佝偻老人,在一个好心妇人的搀扶下,正在排队离开城门。   两侧盘查严格的守城卫,没一个注意到她,一个满脸皱纹,走路带颤的老人,看起来起码六七十年纪的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更何况这老人是个男的。   倒是那妇人被人拦了下,可也仅仅是拦了一下而已,守城卫看了眼后就确定了不是他们要留意的人。   一刻钟后,妇人搀扶着温如意,到了城外的一处茶棚。   “老人家,那边的路不好走,这些天每几里地就有人设卡。”妇人看老人家累的直喘气有些担心,“您出来怎么也不叫人陪。”   “在前头接我的。”温如意故作低沉,拍了拍她的手,要起身,刚刚问过那妇人是往西的,她要往北,正好告别。   听到说他有家人在接,妇人放心了些,如今是白天,关卡多的好处,起码路上出个什么事也会有人发现,目送了老人家走过去,妇人拎着自己并不轻的包袱,往西边赶去。   温如意步履蹒跚的往前走,用了比常人多一倍的时间才走到第二个巡查点,这边也要盘查过往的路人,而她的这般形象,总是能够引来好心人的关切,就连这些盘查的士兵对她也客气的很。   半天后,温如意走出了几个设置最近的关卡,找了隐蔽之处,将外面罩着的衣裳换下后,将绑在背后的包袱取了下来。   这些招数她都是从王苦一那儿学来的。   虽然做不到像他一样,能假扮成另外一个人叫人无法辨认真伪,但乔装的认不出本人还是容易的,一刻钟后,从林子内出来温如意就已经变成了个跑货商人的模样,消瘦干练,世俗精明。   不用装作老人,脚程快了许多,在经过一处简陋的路边茶棚时,温如意与几位赶去清水镇的人攀谈上,用了几十个铜钱坐上了他们的运货马车。   半个月后,当王苦一赶到兴城,满城搜人时,温如意已经到了清水镇以西的乔家镇,彻底脱离了范延皓派出去的搜人范围。   三月中,温如意听到了京都城被攻破的消息。   四月初,京都城中传来小皇帝病重退位,陆家满门被炒的消息。   五月里,消息传到温如意所在的小镇时,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到了六月,京都城中没有消息……   七月,依旧是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   八月时,温如意所在的地方再也听不到任何关于京都城的事。   ☆、129.思慕   京都城以西, 椒城以北, 大约有百里多路远的地方, 有个不起眼的小镇,因其地势的关系, 一半儿藏于山谷中, 与官道又有些距离,说是镇子,还不如官道附近的几个村子繁华。   也正是因为如此, 镇上的消息相对闭塞,就是椒城中出了什么事都能隔了十天半月才传到这儿, 更别说远一些的地方,以至于新皇登基几年之后这儿的百姓才会有所反应。   但镇上生活的百姓并不在意这些, 天高皇帝远, 只要不是打仗到这儿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大家对这些都不甚关心。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勤恳恳的过每一天,镇上的百姓淳朴善良, 日子也很平静, 不过这几天镇上却很热闹, 因为一年一度的秋收节快到了,家家户户忙着准备最好的作物打算到秋收节那天摆出去卖,镇子的东南边这儿,一处巷弄中, 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年纪的男孩子,手里抱着一捆玉米,朝着自家院子飞奔而来。   一面跑一面喊:“娘,娘,我们今年秋收节上就卖这个吧。”   简单整洁的院子内摆着数个架子,架子上摆满了晾晒的花,整个院子内因此有了一阵独特的香味,最大的那间屋前,蹲坐在那儿的一个小姑娘听到动静朝门口看去,甜甜的喊了声哥哥,男孩子跑进来,哗啦一下将玉米棒子丢在了小姑娘面前的篮子内,得意洋洋的问:“怎么样!”   粉嫩可爱的小姑娘张大着圆圆的眼睛,看了眼玉米棒子后,也甭管这好坏了,崇拜的夸道:“哥哥好厉害。”   “那是当然,去年娘什么都没种出来,秋收节上我们只能摆些萝卜卖,今年我们摆这个,林启英说了,这是他家地里最好的玉米,可以做种的。”男孩子扬了扬脖子,还是稚气的脸上透露出一抹英气来,若是有人经过,看到这兄妹俩的样貌,便是要说长大后定是俊俏的。   说到这个,小姑娘的神情也有些苦恼了:“娘今年也没种出什么。”   男孩子走到她身旁,两个人一齐在门口蹲下,少时老成的叹气:“前年也没有,不过那时我俩还不懂事。”   过了会儿,小姑娘扭头看他:“哥哥你把林启英家的最好的玉米拿过来了,他们今年怎么办啊,他肯吗?”   “我答应明天带你一起去书堂,万一他问你讨什么,你看有没有不要的。”   小姑娘想了会儿:“没什么不要的。”   “娘给你绣的帕子啊,你带上,绣那么难看反正带不出去。”男孩子不以为然,“隔壁阿花都比她绣的好。”   小姑娘点点头,哥哥说什么都对:“阿花姐姐才七岁。”   “真不知道娘的女红是跟谁学的。”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传来了凉凉的声音:“你娘我也想知道。”   没有惊吓也没有心虚,两个孩子在见到娘亲出来后,小姑娘高兴的抱住了她:“娘,您起来啦。”   男孩子则是一脸的正经:“娘,您看这些,今年您一定不会被街头的佟大娘比下去。”   温如意看着这两张与某人极为相似的脸,将小姑娘抱起来亲了一口,随即没好气:“我还需要用别人的东西去秋收节。”萝卜怎么了,萝卜就不能用了么,她种的萝卜白白胖胖哪里不好了。   “娘,我换来的就是我们的了,不是别人的东西。”男孩子将篮子拎起来放到屋檐下,很是好心的提醒她,“而且今年种的两岭萝卜都已经吃完了。”   温如意那五年过去依旧是没太大变化的脸一僵,是了,本来还剩了一篮子萝卜准备去应付一下秋收节的,可前几日都给用了。   想到这儿温如意怒了:“那还不是因为你要吃萝卜糕。”   “我想吃娘您可以去买啊,才一文钱一块。”合着她用了一篮子萝卜依旧是没能做出个像样的萝卜糕来。   小女孩为娘亲辩驳:“其实也不难吃。”   温如意感动的亲了她一口,女儿才是亲生的,儿子是捡来的!   前后也就一刻钟的功夫,一样在她肚子里呆了九个多月,可生下来这性子怎么就差了这么多,一岁不到就满地跑,话也说的溜,眨眼功夫不去顾着就能给窜到巷子里去,从去年开始,这小子就学会了怼她。   真的是生来气自己的。   正说着,附近的邻居找上门来问收花的事,温如意让哥哥带妹妹去玩,兄妹俩进了屋后,温靖沅三两下爬上了床,从抽屉里翻出一块帕子递给妹妹:“你藏好了,等会儿娘肯定会把她给你绣的帕子都收起来,明天你带这个跟我去书堂给林启英,过两天我再找机会要回来。”   哥哥说什么都对,温思思听话的将帕子收了起来,果然不出所料,待邻居走了之后,温如意就把她给兄妹俩绣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天色很快就暗了,厨房内点了灯,温如意将熬好的汤盛出来,温靖沅站在一旁,从她手里接过后,摆到了桌上,来回走了两趟把东西拿齐了后问温如意:“娘,秋收节过后,你可不可以带我们去椒城看看。”   温如意给他和思思夹了菜:“你想去找方淼?”   温靖沅点点头,恍若是没看到这菜被炒的卖相有多难看,面不改色的往嘴里塞。   温思思转头看了眼哥哥,随即也低下头来,慢条斯理的吃着温如意给她夹的菜,即便是不好吃,嘴上说着,实际上兄妹俩都不会嫌弃。   温如意看着这与厉其琛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是有几分犹豫的,可对上两个孩子的视线,乖巧到温如意如何都不忍心拒绝。   都五年过去了,登基为皇,早就立了皇后,这会儿说不定孩子都满地跑。   想到这儿温如意点头:“好。”   两个孩子同时抬起头,满是欣喜。   “那我要去书局。”   “我要买红绳。”   “还要去纸铺。”   “我要吃云片糕。”   温如意看着这兄妹俩从饭桌一路讨论到外面,收拾时朝外面喊:“天黑别走远了。”   温靖沅应了声后,扭头看娘在收拾,拉着妹妹躲到了院子外的墙边,兄妹俩这般蹲着说起了悄悄话:“娘答应了。”   “哥哥,我们真的找得到吗?”   “拿娘的玉佩去一定能找到。”温靖沅早就都打算好了,等到了椒城后,让娘带他去书局,再叫妹妹拉着娘去买点心,他留在书局里找机会就按玉佩上的字去问人。   “哥哥,你怎么知道就一定在椒城?”   “卖豆腐的林姐姐说娘是从椒城到这儿来的。”要是椒城再找不到,那就等他大一些,这样能走的更远点。   温思思趴倒哥哥身上:“哥哥,我们为什么要找爹?”   “好几次半夜醒来,我总看到娘在看那玉佩。”   温思思有些好奇:“那你说,爹爹他会长什么样?”   听到外面有卖糖葫芦的声音,温靖沅把她拉起来往外走去,一面走着一面说道:“阿香姐说了,我和你都生的这么好看,我爹肯定不丑。”   温思思点点头,那她就放心了,要是像隔壁阿花姐姐的爹那样,她可不要,她有哥哥和娘就够了。   这边的温如意并不知情两个半大的孩子在谋划找爹,这会儿收拾过厨房后,回了屋子她要算这段时间下出去的订单。   纸窗内的油灯下,她伏案拨着算盘,放下来的长发披散在周身,看起来平宁而祥和。   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添什么痕迹,反而是多了为人母的成熟,这几年她在月牙镇这儿过的很开心,尽管最初那两年孩子养的很辛苦,但她依旧感觉很快乐。   有足以养活自己和孩子的活计,有这一方小院,养几只家禽,抱上一只土犬,周围的邻里都很和善,出了门这招呼能从街头打到街尾,没想要买什么的都已经被塞了满篮,最重要的是,没有需要费心力去想的是,每天都是和乐的。   她想着,等两个孩子再大一些,就带他们到处去走走。   算到最后一笔,温如意习惯性的往腰间抹去,手掌一空,她转过身,看到摆在床柜上的红穗时,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她起身将玉佩取过来,抚了下上面刻着的字,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尽管是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不过她相信,他会是个好皇帝。   “娘,我们给你卖了糖葫芦。”正想时,屋外传来了温靖沅的声音,推开门,兄妹俩一人举着一串糖葫芦,手里还拿了一串。   将糖葫芦递给温如意后,温思思先拿下一颗塞到温如意嘴里,继而拿了第二颗喂给哥哥,之后便翘首期盼的看着哥哥和娘,温如意笑了,将最大的一颗取下来给她,温靖沅这儿,也将最大的给了她。   小姑娘心满意足的拿着两颗,想了会儿后,将温如意给她的,又塞到哥哥嘴里,笑得更开心了。   温如意把她抱到怀里,亲了一口:“真乖。”   温思思靠在温如意怀里,看到摆在小桌子上的玉佩,朝哥哥看了眼后,糯糯问:“娘,这玉佩是不是很值钱,李掌柜身上也有一块,李虎说,他爹的玉佩要好几十两银子。”   温如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值,这可比咱家所有东西加起来都值。”   温思思和哥哥交换了个眼神,玉佩很值钱,那她爹爹一定比李掌柜有钱。   “李虎就会炫耀。”好不容易把两颗糖葫芦吃了,温靖沅舔了舔嘴角,说的特别理直气壮,“我娘最好看,我都不说。”   “臭美的你。”温如意笑了,抬手替他擦去没有舔干净的糖渍,“好了,剩下的明天吃。”   温靖沅朝她这儿挪过来,耍赖道:“娘,昨天你说的那个姐姐,还没说完呢。”   “什么姐姐,你该叫她姨。”温如意轻拍了下他的额头,“明早要去书堂,早些休息。”   将两个孩子催下了塌去洗漱,收拾过后已是戌时过半,哄睡了他们,温如意躺下来,习惯性的翻一会儿书,想到刚刚他们提到的小姐姐,不禁想笑。   一别五六年,也不知道小人儿过的怎么样了,算算年头,这会儿她该有十八了,穆家那位统领大人,应该是等不及了。   还有阿荷,萧劲侯就这么一个女儿,婚事上必定是慎重,也不知道哪家的男儿郎得了他的青睐。   这般想起来,故人有很多,待她回过神时转头看隔壁,两个孩子已经睡得香甜,温如意不禁笑了,孩子就是孩子,临睡前还吵着说想听小郡主的事,这厢就已经入了梦乡。   殊不知那鬼灵精的儿子又打着别的主意,第二天如往常一样,温如意送了孩子出门后去镇上的铺子,也就是转个背的功夫,原本该走远了的儿子,又偷偷溜回来将思思也带了出去,顺道的,还摸走了温如意放在床头柜内的玉佩。   ……   县上的书堂很小,只有两个先生教导他们,因为镇上百姓对孩子们的重视程度不一,在这里念书的孩子从五六岁到十一二岁,资质也是良莠不齐。   温靖沅在启蒙的十来个学生中是最聪明的,自然也得先生喜欢,今天他带思思前来,教他们的先生还额外给了思思一个坐垫让她呆在哥哥身旁听课。   一刻钟后,与温靖沅出生时辰只差了两刻钟的温思思,微眯着眼,已经靠在温靖沅身上睡着了。   这一幕落到一旁的林启英眼底,更喜欢温思思了,他没有妹妹,家中又属他最小,打小他就喜欢跟在这兄妹身后,还不止一次的放言将来要娶思思做媳妇。   温靖沅抬手拖了下妹妹的头,瞪向偷看的林启英,林启英摸了摸鼻子,嘿嘿笑着,低声问:“东西呢?”   “急什么,下午学了再给你。”温靖沅心里也有些虚,娘绣的帕子连阿花姐姐都不如,这会儿给他万一他后悔怎么办,岂不是要缠他半天,等下午学再给,见情形不对他就溜。   “那你别乱动。”林启英点点头,提醒他不要把思思给摔了,温靖沅哼了声没理他,他的妹妹还用他操心。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雪,温思思乖巧的和先生倒了别,跟在了哥哥身后,穿好鞋子要回家去,林启英连忙跟上了上去,出了书堂后沿着小巷直追到了街上:“温靖沅,你把东西给我。”   三个人避到屋檐下,温靖沅让思思将帕子拿出来,还和他约定:“不可以给别人看。”   “思思给我的我当然要好好收着。”也怕他们反悔,林启英赶忙拿了过来,翻开来后,看着上面绣的委实说不上好的花,由衷的夸道,“思思你的女红做的真好。”   温思思看向哥哥,嘴角微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林启英看了遍后正打算好好收起来时,忽然他的身后伸出了一只手,将他手中的帕子给夺了过去,随即是哈哈大笑的声音。   “我说做什么事神神秘秘,原来是送帕子啊,你们羞不羞,羞不羞。”   从林启英手中夺了帕子的李虎一面笑着一面往街上跑,还用力扬手中的帕子,生怕别人看不到:“谁的女红做的这么丑,我都比她做的好。”   温靖沅的脸色即刻沉了下来,追了上去:“还给我。”   林启英也追了过去:“那是我的东西,李虎你还给我,不然我告你爹去。”   “你去啊,你去啊,哈哈哈哈,我就不。”正说着,温靖沅追上他了,抢到了他手中的帕子要夺回来。   但李虎本就年长了他两岁,身体壮实一个还顶他两个,温靖沅夺不回来只能僵持,林启英也冲了过来帮忙:“李虎你放开。”   两个对一个,也就只能持平,温靖沅冲温思思喊道:“思思快去叫李掌柜。”   温思思点点头,转身就朝李家的铺子跑去,这下李虎急了,把帕子拉了回来后,用力推了温靖沅一把:“你敢。”   温靖沅趔趄了几步后站不稳摔倒在地,藏在怀里的玉佩也掉了出来,他也顾不得疼,赶紧爬过去拿,眼尖的李虎直接把帕子扔给了林启英,快了一步将掉在地上的玉佩给捡了起来。   “你还给我。”温靖沅的脸色顿时变了,直接扑了上去夺,这力道比刚才夺帕子时大了很多,几乎是尽了全力。   李虎也是气的,见他急红了眼这么重视,想起书堂内先生夸他的话,再想连自己爹娘都说他比自己好,妒忌心起,脸上的神情都跟着狰狞了几分,捏着玉佩举起手来:“好,我还给你!”   说罢,朝地上猛摔了过去。   “不要,那是我娘的东西。”温靖沅急哭了,知道自己追不上,还是朝玉佩扔出去的方向冲去,眼看着那玉佩抛物线的往下掉落,要摔到地上四分五裂时。   一只手接住了它。   温靖沅的脚步没有停,在看到有人接住玉佩后,忙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那人面前,想要从他手中拿回来。   却不想那人的东西更快,直接将玉佩捏紧了起身,两个人的身高差距一下就显露出来了,站起来后,温靖沅在他面前就只是个及腰的矮个儿。   温靖沅抬起头:“这玉佩是我的,您能还给我么。”   云束看着面前灰头土脸,手上还蹭了伤的孩子,一贯冷漠的脸上露出了别的情绪来,他转身看后边过来的两个人,恭敬的将玉佩递给了其中一个。   外乡人打扮的男子接过云束手中的玉佩后,视线落到了温靖沅身上,清冷的神情有了变化,须臾,他问:“这玉佩,是谁给你的。”   在温靖沅眼中,这就是几个不好惹的人,可看着正中间那个,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温靖沅不喜欢他身上的压迫感,出于对娘亲的保护,也想要给自己后盾,于是他回答:“这是我爹留给我的。”   厉其琛眉宇微动,还未开口,一旁的李虎嘲笑道:“你骗人,你哪有爹,你家就你娘和你妹妹,这玉佩一定是你偷来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月牙镇上平日里过往的人不多,今天忽然来了几个存在感极强的人,又遇上几个孩子吵闹,正中午的,大家便都出来了。   温靖沅根本就没理会李虎,小脸上写满了冷静,问他讨要玉佩:“您能将玉佩还给我吗?”   “哥哥。”这时后边儿传来了温思思的声音,随即时李掌柜那粗厚的呵斥声和李虎的求饶声,大家乡里乡亲的,也不是头一回看到这小子被他爹揍了,可在这一边,当温思思走到温靖沅身旁时,云束他们的视线就定在了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身上。   太像了。   ……   温如意今天忙的有些晚,匆匆赶回家,进了院喊了声思思,没人应,又喊了声靖沅,也没人应,便想着兄妹俩应该是去谁家蹭饭了。   正要进屋放东西,准备去巷子里找找,外边传来了喊叫声,温如意甩了下湿漉漉的手赶出去,见是附近的猎户大哥,笑道:“陈大哥,你怎么来了。”   “今早刚上山抓的,掉进陷阱里了,命大没死,你家思思不是喜欢,给她养着玩。”陈峤从身后拿出一个新编的竹笼,里面关着一只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的小兔子,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真是太谢谢你了,不过也不能白要,你赚钱也不容易。”温如意摸了摸腰,刚才进屋时把钱袋也放下了,于是道,“改日我再给你送过去。”   “要什么钱,我家那小子不经常劳烦到你,还有这个。”陈峤又拿出一吊肉,是已经清理干净的山鸡肉,“给两个孩子吃。”   “这怎么好意思。”认识好几年了,温如意也知道他的脾气,推来推去也没个结果,想着等下回让靖沅送过去,便都收下了,冲着他笑道,“陈大哥,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今天回来的迟,我得先去找两个孩子。”   “你忙,你忙。”   陈峤一面说着一面后退,淳朴英俊的脸上浮了些红晕,但因他常年在外打猎,人晒的黑也瞧不出,温如意倒是发现了他的紧张,笑眯眯的目送三步一回头的他走远了后,微松了一口气,拎起笼子和用草绳吊着的肉,转身时视线扫过巷子后回院子。   走了大概有三四步吧,温如意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   做梦的吧,她怎么会看到厉其琛抱着思思,前头走着靖沅的画面。   没错一定是做梦,这晴天白日的,一定是她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才会出现幻觉。   可正当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时,院外的巷子内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娘,我们回来了。”   温靖沅喊完后,那边的院子中安静一片,什么声音回应都没有。   过了会儿后,快走到家的温靖沅听到了家那边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像是重重摔在一块儿的,特别的响!   时隔六年,这是厉其琛第二次吃她的闭门羹,隔着一道门,他看起来脸色很平静,五年过去,越发成熟的他更让人瞧不出心思了,可只要是往这儿一站,这气场,别说是隔着一道门,就算是隔着十道,温如意也能感觉到。   她不是不敢开门,而是她对他会出现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准备,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他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   可门外的人并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厉其琛看着这扇门,仿佛是能透过其看到站在里面的温如意,声音显得格外平静:“在外可好。”   温如意不吱声。   “穆国公府的小郡主两年前成亲了,去年生下一女。”   温如意微动了下嘴。   “萧侯府的大小姐至今没有成婚。”   温如意抬了下头。   “温实去年参加了应试,已在翰林院当差。”   屋外安静了会儿,感觉好像人走了似的,连那气场都暗淡了几分,须臾,声音再度传来:“母后病重,时日无多。”   温如意神情微变,伸手按在了门上,心里更乱了。   屋外又安静了下来,很长时间过去后,忽然屋外传来了思思的惊叫声,温如意整个人震了下,根本来不及多想什么,直接拿起插栓推开门。   “思思!”   温如意以为出了什么事的女儿,这会儿正从云束手中接过笼子内拿出来的兔子,一脸的欢喜:“好可爱。”   “……”   温如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反手要将门关上,可这会儿哪里还来得及,只见眼前一暗,他欺身进来,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往里带,砰的一声,温靖沅抬起头,刚刚才打开的门又合上了。   温靖沅霍的站起来,想要去敲门,被云束阻拦了下来,对上这清澄的眼睛,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云束为主子说话道:“小殿下,皇上找了你们五年。”   屋内,温如意被他逼到了床旁的柜子上,动弹不得。   而这会儿哪里还有半分刚刚在门内听到的那种情绪,他就是故意示弱来降低她的警惕。   厉其琛直接将她抱了起来,温如意抓住了他的肩膀轻呼了声。   下一刻,人就被他给压到了床上。   “你……”温如意推着他的胸膛,无济于事,她也知道这会儿自己和瓮中之鳖没什么区别,只得请求,“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说话间,她腰间的束带已经被他给抽开了,厉其琛给了她两个字:“不好。”   要知道,以他们两个人的体力悬殊,他要认真起来,温如意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一转眼身上的两件衣服就被脱下了,温如意感觉肩头一凉,扭头看去,还未看清他要做什么,肩膀上猛然传来一阵痛。   这时,得知找到了温侧妃下落,匆匆赶过来的范延皓,听到了屋内传来了恼羞的呵斥声:“厉其琛,你属狗的!”   ……      ☆、130.理由   这么大的院子, 隔音委实不太好, 范延皓也不是五年前那个不通男女之事的人, 在清楚得知即将要发生的事后,他即刻将距离自己最近的温思思给抱了起来, 瞧着这模样肯定是温侧妃生的了, 便哄道:“想不想吃糖人,我带你去啊。”   温靖沅追了上去:“你干什么,快把我妹妹放下。”   “这个更像。”范延皓弯下腰一抱, 把他也抱起来了,乐呵呵的哄他, “你爹与你娘多年不见,有许多话要说, 我们先出去走走。”   “说什么话要把门关起来, 你骗谁。”温靖沅不吃他这一套,挣扎着要下来,“你放我下来,我要等我娘出来。”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等你长大就明白了。”范延皓轻啧了声, 还真是亲生的, 一样不好伺候。   这样的话哄谁都好, 就是哄不到小大人模样的温靖沅,可他毕竟人小,敌不过人家力气大,就这么着, 被范延皓给抱出了院子,快速的离开,让云束留在院门口。   屋内,温如意那一喊后,肩膀那儿却更疼了。   “厉其琛你放开我,你疯了!”实在是太痛了,温如意又推不开他,手指用力的掐在了他腕上,却也只觉得像是掐在了一块儿硬木头,到后来,疼的都有些麻了。   “我是疯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厉其琛松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微哑。   温如意不甘示弱的回瞪。   下一刻,厉其琛捏住了她的手,用她腰上的束带绑起来后,另一头挂在了床头的木柱上,温如意的上半身等同于是无法动弹。   “你!”   裙下一凉,厉其琛的手从她的腰腹滑落到她的腿,之后,便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他到底有多生气。   起初温如意是有力气和他吵架的,他越是狠她就越不服,可渐渐的,温如意扛不住了,到后来憋着不认输,等到了晚上,她被折腾的连脾气都没了。   夜半时她就只能开始求饶。   可厉其琛哪里肯歇,他不做声温如意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意,他在生气她一声不吭离开兴城,生气她怀有身孕还离开他,更气她一走这么多年,为了躲他,将自己和孩子藏在这样一个地方。   可温如意这会儿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哼哼着予取予求,仅剩下心中腹诽的力气,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死在床上的。   在她睡过去之前,迷迷糊糊的,就听见他在她耳边说了句:“朕没有立后。”   听到那句话时温如意的脑袋是混沌的,除了想直接睡死过去之外,没有第二个想法,直到她隔天醒来时才反应过来他那句话的意思,看到端着粥过来,要亲自喂她的厉其琛,陌生而熟悉的感觉随之袭来,要完,他还没消气。   温如意被他关在屋里整整三天,确切的说,她是在床上躺了三天没下来。   别人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三天他们就没合过,而现在,一向寡言少于的厉其琛,在喂了她一口鸡汤后,在扶她靠到自己怀里,感觉她身体下意识颤抖时,哼声:“你也知道怕。”   温如意微动了下嘴,不是说,只有耕坏的牛,没有耕坏的地么。   “三年一采选。”难道他后宫就没有人服侍。   厉其琛看着她,眸色骤然深沉,她是连京都城发生了什么都不想知道,要将他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清除。   温如意忽觉得背后一凉,猜到了他要做什么,急忙将被子往回拉:“不要了。”   很快,她就想哭。   最后被他抱下来沐浴时,她是眼睛都懒得掀开,心中也没什么可想的了。   所幸厉其琛也没真的要让她死在床上,到了第四天,她终于得以下床,倒不是说他不折腾了,而是他要带他们启程回京都城。   从床边走到门口时,温如意也是适应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这会儿她连女儿都跑不过,给她机会逃走也没用。   一想到之后厉其琛可能会用的办法,温如意感觉腿更软了。   “娘。”   这几天在镇上快将所有想吃的东西吃遍的温思思,看到娘亲出来后,冲着她飞奔而来,温如意被她撞的门框上靠了靠,抬头看到范延皓,笑容都是虚的:“范大人。”   范延皓的语气里藏了一抹恭敬:“娘娘。”   温如意身体是没力气了,人还没傻,自然听得出他称呼中的区别,过去他都是称她为温侧妃,而“娘娘”二字,可以是妃子,也可以是皇后。   温如意自然没忘他说的话,在门口靠了会儿后问:“范大人可是有时间与我说说京都城的事。”   范延皓看了眼紧抱着温如意没放的温思思,简单粗暴的回答了温如意这句话里真正的问题:“皇上登基之后,薛大人等几位老臣为首,要让皇上尽早立后,皇上没有答应,隔年的采选也没有进行。”   确切的说,皇上在登基三个月后,直接以年事已高为由,将薛大人为首的几个老臣,调到了另外的职务上去,直白的让他们在职养老去了,连早朝都可以体恤不上,   在朝堂之上,对于立后和采选两件事,皇上直接给出了缘由:温侧妃身怀龙嗣被逼离开兴城,至今下落不明,除了国事之外,其余的朕一概无心理会。   简而言之,你们把朕的皇后和儿子都气跑了,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些人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这样的话对于那些顽固的大臣来说,自然是没什么效用,在他们看来,即便是怀有龙嗣,和立后一事也不能一概而论,可厉其琛不是他哥哥,更不是那个年幼的小皇帝,他从来都不是软柿子,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有足够的实力可以不理会他们,甚至的,还能让他们也去养养老。   再针对温如意的问题,便是:尚未立后,并无采选。   温如意知道范大人不会在这这种事上骗她:“那这些年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又是怎么过来的。   “皇上从没停止过找您。”范延皓意有所指,“这是第三趟。”   温如意沉默了会儿:“之前去了哪里?”   “前两次,我们都去了南方,这回是舒英姑娘派人送来的消息,在到了椒城后才确定下来,娘娘在这里。”   “南方。”温如意轻念了这两个字,她是曾说起过,她最想去南方,四季如春,风景秀丽,厉其琛是记得她说的才会将找寻的大部分人力都放在了兴城以南,但温如意却留在了这里。   倒不是说她不想去,而是原身受不了,当时在兴城时她就受不了那湿冷的天,再加上她怀有身孕,不能出岔子,所以才会选在这儿。   “娘娘当初为何要走。”   温如意蓦地抬起头,很快又低下头去,轻轻摸了摸思思的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范延皓看明白了。   新皇登基,需要诸多大臣支持,即便是他该坐那位置,对于温侧妃和她腹中的孩子而言,还是危机四伏,想当初太皇太后对皇上的保护,那也发生了险些丢性命的事,回到京都城那样的局势中,难保有人不会对她下手。   离开是个笨办法,但确实让皇上在处理京都城的事情时没有了后顾之忧。   四周安静了会儿,不多时,院外传来了声音,靖沅是跟着厉其琛一块儿走进来的,他的手里还多了一把弓,偌大的箭筒挂在身后,对他这样的身高而言看起来有些滑稽,可他看起来很高兴,虽对厉其琛还是带着些抵触,但神情里难以掩饰他对他的崇拜。   “娘,我今天猎到了一只兔子。”靖沅兴高采烈的拎起来手里的兔子,对上温如意怀里的妹妹的视线后,靖沅意识到了什么,忙将兔子往身后藏,摸了摸鼻子嘿嘿笑着,飞快朝厨房走去。   温如意的耳畔传来范延皓有些轻的声音:“依赖一些又有何妨,难道他不能够令你相信。”   说完这句话后范延皓便去了厨房,他得在小公主反应过来之前替殿下把兔子给处理了,要不然,昨个儿还抱着毛茸茸兔儿的,今儿却要吃兔肉,怕是要哭。   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温如意把思思抱起来,厉其琛朝她走来,直接从她手中将孩子抱了过去,单手撑着,让思思好搂住他的脖子。   这样的画面,加上刚刚靖沅进来时的画面融合在一块儿,又与范延皓的话交织。   下午时,好不容易能与娘呆在一起,两个孩子午睡时便黏在温如意身上不肯下来。   见他们迟迟都不肯睡,温如意拍了拍温靖沅的肩膀:“可喜欢你爹。”   温靖沅有些扭捏,说到底,他对这个忽然出现的爹是有抵触的,哪能这么快接受:“娘,我们是不是要离开这里了。”   “嗯。”温如意摸了摸他的头,回去也得至少两个月,照这情况看,他们很快就会离开月牙镇,“是不是很想你爹。”   温靖沅摇头,特别认真的说道:“娘是为了保护我们才走的,要不然,娘会病死,我和妹妹就会被后娘欺负,还要做好多粗活,妹妹没有新衣服穿,后娘的孩子还会抢我们的东西,伤害妹妹。”   温如意却是越听越不对味了,这情节怎么感觉很熟悉,却又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一旁的温思思纠正他:“不对,是因为我比她们好看。”   温如意看着这兄妹俩,终于想明白了,那是她给思思讲的睡前故事,灰姑娘和白雪公主,谁知道他还能这么用。   兄妹俩争论了半天,都扭头来看她:“娘,您再给我们讲一遍。”   温如意想了想那情节,笑容掩饰尴尬:“今天给你们换个故事。”   好不容易哄睡了孩子,温如意将他们抱在一块儿,悄悄起身,走到了门口。   午后的阳光真好,秋日里,晴朗无云的天空湛蓝,朝院内看去,厉其琛站在花架子旁,在他脚边,是前些日子温如意刚刚抱养来的两只小黄狗。   短小的尾巴快甩上天了,看起来很喜欢他,圆滚滚的身体还不断扭动着,在他脚边翻身闹完,好不快乐。   温如意走了过去,它们便朝她跑来,绕着她脚边想捕捉她动着的双脚,不一会儿又让地上的几只爬虫给吸引了,追到了对面。   “等秋收节过了后再启程罢。”温如意走到他身旁轻声道。   厉其琛转身,看了她一会儿:“好。”   一贯的他不会问什么,温如意却想解释:“每年秋收节上的比试我都输,今年换你去比,让她们也瞧瞧。”   温如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藏了些小得意,怎么着她想炫个夫,这不过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看了下之前的评论,大家觉得没写完整,其实番外里都有,后来想了想,还是提上去把这个放到结局里   ☆、131.我很想你   秋收节上, 带着厉其琛前去的温如意, 好生出了一把风头, 除了在卖收成之物时没有赢面,其余的, 但凡是厉其琛能去的, 都拿了不俗的成绩,这还是在他有意放水的情况下,把两个孩子都高兴坏了。   月牙镇的百姓淳朴, 对于出现的这个温掌柜丈夫,也就觉得是个家世不错的人, 椒城内的有钱人出行都喜欢带随从,温掌柜的丈夫也是, 再多的大家也不会去猜想。   而在得知她要离开了, 纷纷表达了不舍,待从秋收节上回来,原本空敞的篓子,放满了大家送的东西。   回家之后收拾妥当,在秋收节结束的第二天, 厉其琛带着他们启程回京都城。   起初两日, 温靖沅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 要和朋友分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见,他也没去椒城看过方淼,不过几天之后, 温靖沅闷闷不乐的情绪被沿途的风景和新年事物所吸引。   再如何老成也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往日只听娘亲说起过别处的风光,亲眼看到时都有些应接不暇,什么都是好奇的,而这讲解的重任就交到了厉其琛的身上。   从月牙镇离开后,其中停停走走半个月左右到了汉州,马车改水路,往莞城前行。   天色暗下来时,温如意看着两个孩子入睡后,走到船舱外,一个时辰前才启航的船,此时已经平稳的行使在河道上,河岸的两侧皆是灯光,映在河面上,随着波浪打开去,碎在了水面上。   温如意抬头看去,甲板上,船头的位置厉其琛负手站在那儿,望着前方。   温如意走过去到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他看的是什么,语气有些惊讶:“怎么这儿也有?”   就在不远处,靠左的岸边立着一座高塔,到了夜里塔上的灯被点亮后,从这儿看过去,特别的好看,这样的塔京都城没有,她在莞城看到过。   “这些莫不是引船的塔?”   “先祖皇帝在时派人挖通了洛河与这儿,工程过半时,在其中挖出了五尊泥石像,当时开善寺内的主持大师建议修建了五座塔,将这五尊泥石像供在塔内。”   温如意点了点头,莫说是古人,便是现代开挖河道,若是挖出些东西来都得做一场法事,这既是供奉又是保佑,看塔的位置,也有引路的意思。   船行的很稳,风徐徐,塌上的灯看久了便会有分散的感觉,温如意收回神色,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离了亮光,坠进了他深邃的眼眸里。   他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能让人深陷其中,温如意喜欢这么看着他,有时候又会怕,这么看下去自己就舍不得放手了。   好不容易从那潭深渊中爬出来,却又掉进了他这张比五年前更富有吸引力的容颜,周而复始的,不想醒来呢。   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不走了。”   片刻回神,温如意抬手将吹到脸颊上的发丝捋到了耳后,朝船头上被风刮着晃动的旗子看去,轻轻道:“曾有人说过这样的话,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   温如意回神,望着他,缓缓着:“两者皆可抛。”   厉其琛的眼眸微缩,温如意笑了笑:“人在世上,终其一生追求的东西都不一样,有人想要功成名就,有人只求温饱稳当。”   “那你求什么。”厉其琛的声音有些沉。   她求什么,小的时候求整日闹离婚的父母能够来姥姥家看看她,等到了上学以后她就不求了,因为习惯了那样的生活,没人可以撒娇没人可以依赖,不一样活着么。   长大后,最初进入演艺圈时,她有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天真,后来他先自己一步火了,就各奔前程;余下的那些年里,她便是求自己能够火起来,赚更多的钱,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钱更实在,更让人能有安全感。   后来……后来就遇见了他。   最初自然也是想着如何从他身上多捞些钱,可这一出戏演着演着,她就出不来了,等她察觉时甚至都不愿意把自己叫醒。   心跳声咚咚的传到自己耳畔,她早就动了心的,因为久到她自己都忘了,唯有你那样肯定了他对你的感情,才会变得有恃无恐。   温如意没有回答,反问他:“皇上求什么?”   “朕求一人心。”   温如意脸上的笑意微滞,就这么看着他,迎面风吹过来,包裹着他的气息,在周身萦绕。   他这是在说情话啊,有一瞬,温如意看到他的眼神微闪。   温如意朝前迈了步抱住他,失笑喃喃了句:“真够玛丽苏的。”也不是没有接到过比这更为苏的剧本,也不是没有过与男演员深情对戏,海枯石烂,多么发麻的情话都有。   可她现在就是听得高兴,愉悦到心砰砰跳着,就像是十七八年纪的小姑娘坠入爱河,嘴里藏了蜜,甜到发腻。   厉其琛没听明白:“什么苏?”   温如意侧耳贴着他的胸膛:“我很想你。”   厉其琛微怔。   “离开兴城没多久,我就开始想你,所以我才想走的远远的,到一个听不到你消息,不知道京都城发生了什么的地方。”   “若是听到你大婚的消息,我会不高兴,若是你纳了妃子,我也会不高兴,你和别人有了孩子,我还是不高兴。”她就是不乐意听到关于他娶了别人和别人生了娃还对别人好的消息,走得远一些,什么都知道,那还舒坦些。   这么多的不高兴,厉其琛听着却挺高兴,眉宇微松了些:“当初为何要走。”   怀里的人沉默了会儿,不肯回答了。   “是担心朕抵不住这些大臣,立别人为后。”   温如意不吱声。   “如意,你醋了。”   温如意蓦地瞪大了眼睛,挣扎了下没能从他怀里挣脱,只能干瞪着他,胡说,她才没有吃醋!   厉其琛笑了,大半个月来,第一次露出这么舒心的笑,谁说不是吃醋,担心他压力太大担心腹中的孩子会出事是一回事,可看不得他与别人成婚,看不得他与别人生下孩子,看不得他与别的女子在一块儿,这不是吃醋是什么。   兜地儿的心思都让他给掏出来了,之前如此“大义凌然”的离开理由,这会儿还遭了他揶揄,温如意不服,微红着脸反驳:“那你就不醋了?”   秋收节上逢人都说他是她的相公,之前陈大哥送了她一吊子的肉和兔子,他还特意带着她带着两个孩子,亲自上门去感谢,也不知他从谁那儿知道这五年里月牙镇上的一些事,但凡是谁对她有些意思的,都有了这遭遇,要么上门去道谢,要么上门去道别,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温如意有他这么个相公。   “嗯,朕醋了。”厉其琛说的特别坦然,这副模样,和过去他但凡有心思被温如意说穿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温如意心中微松:“你还在生气。”   厉其琛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须臾,他嗯了声。   他当然生气,气她不告而别,气她不相信他,能够将所有的事处理好。   “我不是不相信你。”温如意顿了顿,而是她习惯了以前的那个自己,再说,她醋了就醋了吧,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人,自然是有独占欲,不能忍。   “你就不怕朕找不到你。”   温如意沉默了会儿:“那也挺好。”最起码两个人印象中的对方都还是美好的,她那么小气一个人,银子和男人都不愿意分享。   “你带走了朕的玉佩。”   温如意眼前一亮,但对上他的视线后,又有些心虚,正准备哄两句,厉其琛很是无情的揭穿了她:“是不是准备没钱用的时候,当了兑银子。”   温如意呵呵笑了声:“怎么会,我只是想给孩子留个念想。”   厉其琛没作声,可眼神就是那意思:你会不会难道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   再往下说,温如意觉得自己可能要被追究很多事,于是她急忙岔开话题:“这几天思思夜里总要醒,我去看看。”   没走两步人就给拉回来了,厉其琛给了她答案:“没醒。”   温如意讪讪:“天色不早,不如早些休息。”   这回他倒是没阻拦,随她一同去了船舱,走到第二间时,却又将她拦下,温如意望着第三间的门,那边才是两个孩子睡着的地方:“不如皇上您陪他们休息,这几年都没见面,也好与他们培养一下感情,靖沅他……”   “不急。”不等她说完厉其琛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了船舱,“先把账算清。”   ……   五年的帐不是一天两天能算清的,那就多算几天,几天算不轻的,那就一直往下算。   一个月之后,已是十二月的天,莞城这儿开始下雪,这几天里,五年前熟悉的感觉再度降临,嗜睡,乏累,提不起精神。   厉其琛早一步察觉了她的异常,这回不用大夫来看,在原本该按时到来的葵水延迟后,温如意就确定了自己又有了身孕,而原定隔天就要出发去京都城,因为这件事暂且搁置,直到三天后钱往生被云束从京都城接过来。   莞城到京都城,马车得三四日,快马加鞭起码也得两日,所以钱往生进屋时都还是缓不过来的状态,他只是个大夫,哪里受得了不眠不休的赶路,可皇上身边这两个侍卫话一个比一个少,两天下来拢共说了几句,还都是钱大夫请吃,钱大夫请上马之类的,害得他险些将屁股坐裂。   休息过半个时辰,换过一身衣裳驱了寒气后,钱往生进屋,看到温如意身边两个孩子时笑了:“看来当初那些药用对了。”   阔别几年,温如意也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会是钱大夫:“京都城内多亲贵,不知道钱大夫这诊金可涨了?”   “涨了,出城要另算。”钱往生在心里又默默的添了一笔后,让她将手放在脉枕上,片刻之后,他恭喜道,“贺喜娘娘,脉象很稳,路上注意些,不会有大碍,这回可比之前顺利多了。”   温如意隐隐记起了一些事,却又不太能肯定:“钱大夫您适才说的用药,可与这有关。”   “十年前皇上救了我一命,作为报答,让我想办法替他开一种药。”   钱往生自小聪明,家中又本就是开药铺的,在十五六岁时他的医术就已经很了不起,年少时意气风发,难免膨胀,又因脾气古怪得罪了不少人,在一次拒诊后被对方抓去,险些砍断手脚,被厉其琛所救。   救命之恩自然要报,厉其琛也不需要他付出什么,只要他替他开一种药,让他不能生育。   用药使人不能生育不难,用药一段时间后再复而恢复才是难的地方,大抵是用了大半年的时间钱往生才开出了这个方子,但对其还是顾虑颇多,一来是要三分毒,服这样的药对身体损伤很大,二来,虽然他已经调整了药性,用每月服药来减缓一次性的损伤,但日积月累之下,也有可能导致今后再也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但厉其琛没有犹豫,直接将药给服了,此后便是长达四年的服药。   这四年间钱往生两处奔走,也了解了一些京都城的事,大概也知道了王爷这么做的缘由,原本以为这药起码是要服个十来年的,六年前那次王爷召他来京都城给萧劲侯看病时,提出断药,让他调理身体。   这一调理,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服了很多药。   “幸亏皇上身体好,那四年间,我一直担心今后会无法挽回。”在兴城时得知温如意有了身孕,钱往生也松了一口气,要知道那时的情形是要登基为皇啊,要是没有子嗣,问题可就十分的严重了,要让别人知道是他开药导致的,他这条命都不保。   现在说起来钱往生还有些唏嘘:“皇上对自己,够狠的。”   温如意摸着腕上的镯子,他对自己是真的狠,要知道以他当时的境况,定北王府中不可能不留人,他可以拖着不娶正妃,却不能空着定北王府,而一旦府里的女人多了,事情便会多,即便是不碰,也不能保证一个屋檐下来几出下药爬床的事,更别说让她们服药,总会有人绞尽脑汁的避过。   最有效的就是在自己这里掐断源头。   不论男女,对于不能为人父母这件事而言,都会是遗憾。   “现在倒好,等娘娘回宫,该热闹些。”钱往生看着坐在那儿的兄妹俩,再看温如意如今还不显怀的小腹,不免生了看戏的心思,皇上此次微服出巡将人找回,京都城内还不知晓,五年下来那些动心思的人若是看到这情形,那脸色,恐怕是精彩的很呐。   “钱大夫如今做了太医?”   “我一个闲散惯了的人,做不了太医。”钱往生摇头,他在京都城中设了个小馆,日子过的好不自在。   温如意心念一动,笑着下饵:“我有个赚钱的法子,不知钱大夫有没有兴趣。”   诊个脉,半个时辰之后,钱大夫手中便多了一张自己按了手印的契,契上所写,他与她合作制各种药膏药汤药膳,专门用于女子养颜的,他负责出药方子,她则负责后续一切的事,分成也公平,五五开。   可等出了门后他渐渐察觉出不对味来,这事儿他还需要与她合作么,他自己开着小馆就能赚这钱,虽说赚的钱不会有与她合作这么多,可关键是离了他,她独自是做不了这件事的。   看着她出钱出力还负责之后的事,但他也不缺这成本啊:“亏了亏了亏了。”怎么着也得要个六成,刚刚他怎么就觉得合适呢。   钱往生看着手中的契越看越后悔,这么绕过回廊,遇上了范延皓:“范大人。”   “娘娘如何,可能出发,这雪是越下越大了。”再过几日莞城外绕山路那一段怕是要封。   “没有大碍,仔细些就成,娘娘身体底子好。”   “我这就去回禀皇上,钱大夫,不如一道。”   钱往生心中淌着血不能平和,本想拒绝的,可若是不一同回去,就得他自己搭车,想了会儿后他点头。   入夜时厉其琛回屋,温如意已经和两个孩子一起睡着了,原本是哄着他们,哄着哄着生了倦意,自己也跟着躺下。   从睡梦中醒来,温如意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他抱着自己到另一处塌上,再度闭上眼往他怀里倚:“您回来了。”   “明日出发。”厉其琛揉了下她的额头,好像是回到五年前时,他初得知她有身孕,她还未知晓时,半夜等他回来,等到睡着的画面。   厉其琛低下头去,在她额头上落了一吻。   温如意反射性的回抱住他,猫儿似的缩在他怀里,还不断想将他往下拉,直到他也躺下了,才心满意足的继续睡。   厉其琛看着她,眼神渐渐温和。   别人终其一生追求的是什么他不在意,而他厉其琛认定的,除非是他死了,否则不论天涯海角他都要将她找到,带回来。   夜是静的,静到好似能够听到屋外下雪的声音,后半夜时风还大了些,吹打着门窗,更显得屋内静谧。   不知过去了多久,破晓之后,黎明到来,天渐渐亮了,待雪势小了些后,他们出发回京都城。   ……   五天后他们抵达京都城,厉其琛将温如意和两个孩子安顿在了晋王府中后,回宫后即刻安排,仅是两日的功夫,当诏书下到晋王府后,消息传开去,整个京都城如炸了锅一般,沸腾了。   后宫之中无妃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不仅是没有妃嫔,皇后之位也已虚空了五年之久,这期间不是没有大臣上奏恳请,为了这江山基业也该尽快有子嗣,也有搬出历代祖宗的,可依旧是没有办法。   不少知道当年事的大臣,都是以为寻人无望了,接连找了五年都找不到,一个女子独身一人离开,倘若还有命,这会儿也早就已经嫁做人妇。   可谁能想,皇上真把人找到了,将人安顿在了晋王府,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大婚,大婚的对象还是当初跟随在皇上身边的温侧妃,她不仅已为皇上生下了一双儿女,如今还怀着身孕。   这一下有三个孩子在手,如何争?   消息传出后的那两日,晋王府的门槛快要被踏破了,除了上门拜访的,就是来探听消息的,就算是见不着这个皇上找了五年的温侧妃,打听到些消息也好,更甚者还有找去东巷温家的,但早在两年前温家就迁了地方,于是便有人找上跟随皇上一同微服出巡的范延皓,忠勇侯府的大门,也快让人给敲破了。   就这时,晋王府内,安静的小院内,温如意站在那儿张开着双臂,正被慧夫人她们操控着换衣裳。   婚服是跟随诏书一块儿下来的,帝后大婚,其礼节上的事很是繁琐,几天的功夫根本是忙不出来的,但这些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   “好了。”慧夫人亲手替她束好腰封,知道她有身孕,动作也是极轻,差人将铜镜挪到温如意面前,“娘娘您看。”   不等温如意看仔细,一旁的思思跑了过来,抱住了她夸道:“娘真好看。”   温如意看了会儿铜镜中的自己,微怔,随即想起刚刚外边的禀报,虽听的不全,但也能想象到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很多人到访?”   “娘娘何须担心这些,晋王府内有王爷和世子他们在,宫中有皇上,您啊只需在这儿好好休息。”衣服合身后,慧夫人又帮她褪下来,差人挂起来,转头看到放在架子上的凤冠,不比纯金饰打造的看的华丽,可这剔透无暇的玉雕琢而成的凤冠,更显尊贵,而且瞧着还有些眼熟,和当初皇上登基大典上所戴的皇冠,应该是一块儿雕琢的。   想到这儿慧夫人难掩羡慕,想当初,皇后娘娘的家世身份还没她好,可皇上却能为她排除众异将她立为皇后,还为她肃清了一整个后宫。   尽管在晋王府内,世子待她不错,自己也有孩子傍身,可这样的场景又怎么能不让人羡慕,五年啊,倘若她离开五年,世子是否会寻她呢,有些事儿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去想。   温如意也没拒绝她的好意,主要是这些天,她这犯懒的症状越发明显,当初在兴城时,自己没有察觉,懒便懒着好像也没太在意,可现在知道是有了身孕,这身子好似就懒的理直气壮了,看什么事儿都慢半拍,懒洋洋的,也生不出脾气来。   “京都城这儿的习俗,婚前三日,夫妻是不能见面的,不过宫里每隔两个时辰都会派人来询问。”慧夫人见她有了睡意,将人遣出去,留了公主和皇后在屋内,重新焚了香,留了两个侍奉的人在门口,余下的都带了出去。   片刻功夫后,在温如意怀里的温思思轻轻叫了声娘:“哥哥呢?”   “你哥哥在学剑,你想不想去看。”   温思思抬头看了眼窗外的雪,又缩回到温如意怀里:“我陪着娘。”   温如意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思思,你喜欢父皇吗?”   温思思想了会儿,有些害羞的点点头,她的爹爹长的比李虎他们的爹爹都好看,比这府里面的人也好看。   熟知女儿喜好,温如意失笑,嘱咐她道:“明日你父皇会派人接你与哥哥入宫,届时你会看到一位娘娘,那是你的皇祖母。”   温思思点点头:“那娘和弟弟呢。”   “娘再多两日就去,你与哥哥先去陪陪皇祖母。”温如意亲了亲她的额头。   第二天下午时,厉其琛派了云阳前来,将两个孩子接入了宫。   ……   两日之后,十二月十八这天,天空飘着微薄的雪,从晋王府到皇宫的这条路上,沿街挂满了红绸。   清敞的天空望下来,这仿佛是漫天白雪里开出的红艳花路,彩乐声交织在一起,无处不透了喜庆。   百姓们图的就是热闹,经由几日的渲染,他们更想目睹的是那十六人抬的花轿上坐着的皇后娘娘究竟是什么模样,而过去有见过温家大姑娘的人则是绘声绘色的说起一些当年的事,无一例外的,都是些好话。   坐在花轿内的温如意,则是震撼了一路。   古装戏中不是没有这样的大场面,通常帝后成婚的画面都需要投入不少钱,可她透过面前薄纱所看到的这些,与那些又不可类比。   盛大之外添着巍峨的庄重感,令人不由自主去仰望,在花轿进了宫之后,由人搀下后,数位着装的宫女跟随她踩踏着铺着的地毯往台阶处走去,抬眸时,她看到了厉其琛站在台阶下。   两旁是礼官,后面还有官员,再之后排列的她便有些瞧不清了,这不是执婚礼的地方,而是封后大典。   走到台阶前后,温如意需要参拜,她身子重,礼服又繁琐,由着几位宫女在旁小心搀扶,还有人在耳畔提醒她该怎么做,拜过之后,侧身时,一双手扶住了她,握住后,带着她往台阶上走去。   礼乐声很大,但她还是清晰听到他在说:跟着我。   台阶很长,这一步步往上走去,裙摆拖拽在身后,铺开在台阶上,像是雪地里展开的牡丹,耀眼夺目。   厉其琛牢牢的抓着她的手,这条路由他陪着走上去,再长一些都不会惧怕。   登顶时,礼乐声扩散开来,还有城墙上的号角,呜呜的吹响,传向远处,候在一旁的礼官递上执排,温如意这时需捧着执牌去参拜,她一步步走上搭建起来的高台,望下去,百官跪拜。   庄重的封后大典后,才是入殿的婚礼仪式,虽说不如大典繁琐却也不简单,等结束之后已经下午,送回寝宫后,温如意松了一口气。   随即进来的,是阔别五年之久的豆蔻。   厉其琛没将她送去晋王府,而是留豆蔻在公里打理寝宫中的事,温如意进来后她即刻叫人将备妥的东西送上来,替温如意摘了繁琐的头饰后换上轻便的喜服,这才说起几年来的想念。   还是老样子的,不忘说些皇上的好话,细心的准备好了吃食,大约两刻钟后,厉其琛回来了。   殿内的人全数退了出去。   点了数盏红烛的殿内十分的亮,透过那些垂挂的红色纱幔,平添出一些浪漫来,温如意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厉其琛,是以做了心理建设的,可心还是噗通的快跳了许多。   她揪了下衣服,看他在取摆在一旁的合卺酒,微抬了下的身子又重新坐了回去,仰起头看走到她面前的厉其琛,顿了顿后,从他手中接过了酒盏。   在他的注视下,绕过了手臂,将酒盏迎到了嘴边抿了口,是桃花酒。   温如意忍不住就要多喝上两口,可这意图即刻就被他给制止了,张了张嘴后,厉其琛低下头,攫住了她的嘴唇,将适才沾在她嘴角的酒也给尝了干净。   空气里微生了情愫。   许久,是厉其琛底底的叹息声,像是在遗憾什么。   温如意忍不住笑出了声,踮起脚,在他耳畔轻轻说了几句。   厉其琛眼神闪烁着,随即看向她,眼底渐渐汇聚了眷意,低头靠在她耳畔,哑着声说了三个字:我也是。   她说:在我家乡婚礼上有个新习俗,新人要有婚礼誓词。   我愿与你生同裘,死同穴。   ……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下是真的正文完结了…… 原定的悍妇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会延后开,月底凉子会开一个玄幻的轻松古文:有间客栈。喜欢看这一类型的可以过去瞅瞅,这本书的字数只在二十万左右,篇幅很小,之后凉子会开预存的坑。 链接按钮在这里,感兴趣的可以先戳收藏,链接按钮是电脑和wap的,app用户可以直接进凉子的专栏   ☆、番外:一家亲   没了那些□□争斗, 皇宫的生活出奇的平静, 或许还因为温如意怀孕后期越渐抚顺的脾气, 一发呆便是半日,靠在院子内陪思思玩, 经常能把自己看睡过去。   有时温如意会想, 倘若怀那两个时她是这种状态,别说是熬到月牙镇,走不了多久就得歇着, 但那时她的状态出奇的好,害喜过三个月后, 除了嗜睡一些外并没有太大的症状,或许也是因为时常走动的缘故, 孩子生的也顺利。   “娘。”思思抱着个兔子跑了过来, 她父皇送给她的铃铛挂在腰间,跑动时响的清脆,“您看,刚刚豆蔻姑姑给我采的莲蓬。”   跑到温如意跟前后,她又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了藏着的莲蓬, 六月里, 这时节正好, 一颗颗饱满的镶嵌在上面,瞧着就很诱人。   “娘,钱大夫说了,这个对您和弟弟好, 您吃。”思思将兔子交给身后的宫女,用力掰开了莲蓬,一颗青莲子从里面蹦了出来,她忙用手去接,剥开了后一颗颗摆在旁边的盘子内。   侍奉的宫女倒是想上前帮忙,但温如意没作声,便都候在一旁,等到思思将那莲蓬都剥出了,温如意尝了一颗后给她喂了一一颗,哄道:“剩下的这些让许嬷嬷做莲子糕,等你父皇和哥哥回来一起吃好不好。”   “好。”思思高兴的点点头,末了又有些发愁,“娘,哥哥好忙。”   温如意搂住她,他们度过了最无忧无虑的五年,身份在,回宫之后自然不如在月牙镇轻松,只不过他们的父皇对待两个孩子的区别太大,靖沅早已跟着朝中一些大臣之子念书,这边的女儿,也是到了要学女红的时候,愣是让他给否了,说是可以再等等,宠的没边了。   傍晚时,父子俩同时过来。   思思先是叫了声哥哥,后而甜甜喊了声父皇,不等坐下就叫他们尝尝许嬷嬷刚做出来的莲子糕,挨个儿问着可好吃,剥莲子的功劳要大过做糕点的。   厉其琛捧场的吃了两块,扶温如意坐起来,看着那已经过了临盆日子却还没动静的肚子:“再让太医来看看。”   “我看他是呆的太舒服了。”温如意抚了抚腹部,一点都不着急出来。   “过了时日太久也不妥。”这一年来,厉其琛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陪她和两个孩子,实际上这一点都不耽搁朝中的事务,毕竟整个后宫需要他在意的妃子也就这么一位,也不需要花心思到别人身上去,自然和乐。   “明早让太医来看看。”   温如意命人布桌,扶着厉其琛的手臂起来,一家四口坐在一块儿用饭,这是每日必行的事,两个月前,他们的午膳都是在景安宫陪太皇太后一块儿用的,如今她身子重去的少,就让宫人带着两个孩子过去陪太皇太后,从去年初入宫时到现在,太皇太后的身体好了不少。   晚膳过后,天色暗下来时,两个孩子被带到了侧殿休息,洗漱过后躺下来,温如意提起要让靖沅独住一宫的事。   厉其琛有些诧异,他还以为她会舍不得,毕竟两个孩子在月牙镇时都是与她睡一起的,如今在偏殿中,两兄妹也是同屋不同床,倘若独住一宫,便要自己做主,虽说他和大哥都是这个年纪独立起来的,但毕竟靖沅才回宫不久。   “皇上觉得靖沅这半年多里如何?”   厉其琛并未思索很久:“很不错。”饶是谦逊的父亲,这于这个儿子,厉其琛还是骄傲的。   “靖沅像皇上您。”温如意抿着笑意,半大的孩子,对事情的执着也很深,从某种意义上,靖沅既敬爱他,又将他当成了个劲敌,一个他想要去超过的存在,也是他现在努力的动力和方向。   父子俩其实在有些事上是一样的性子,只不过厉其琛寡言少语,不善表达心情,而靖沅那孩子,这方便倒是随了她,好动活泛的很,瞧着好相处,心思也不少。   所以温如意并不担心他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而他终有一天是要与他父皇一样去执权的,她怎么可能将他养成温室的花朵,该放手的必须要让他去面对。   “好。”厉其琛见她靠的有些吃力,便到她身后让她倚着。   “还有啊,思思也不小了,之前请的绣娘,也可以叫她过来……”   话因为落,温如意的脸色变了变,厉其琛察觉到她身子紧绷,以为是她的腿抽筋,起身要查看,温如意忽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其琛……这孩子怕是呆不住要出来了。”   ……   静悄悄的夜,忽然热闹了起来,昭阳宫内宫人进进出出,有条不紊的将准备好的东西送进去,不多时,太医来了。   半个时辰后,景安宫那儿得知消息的太皇太后也赶到这儿等候。   这一等候,却是到了下半夜都没动静。   屋内,温如意一面保持着呼吸,一面吃豆蔻喂给她的面,对几个时辰过去还依旧是疼的有条不紊的肚子,委实无奈的很,之前临盆的日子到来时,等了三五日肚子都静悄悄的,在上半夜发动之前,温如意也是丝毫的异样都没察觉到,现在倒好,疼的频率增快的速度特别慢,温如意甚至是能感觉的腹中的孩子那不急不缓的劲儿。   “什么时辰了?”温如意由人扶着半蹲,问豆蔻。   “寅时过半了。”   有一阵痛袭来,温如意咬了咬牙:“太皇太后是不是还等着,她若不回景安宫去,就请她去偏殿休息,一时半会儿还发动不了。”   又是半日,温如意疼痛的频率比之前稍快了些,真就依了温如意自己的话,这个过程持续的很漫长,当初她生两个孩子时,早上发作,傍晚便生下来了,可如今这个,到了下午,也仅是疼的快一些罢了。   厉其琛担心,派人将钱往生拎了过来,一把脉,境况也稳妥的很,经验老道的接生婆子安抚温如意,这样的情况也是常有的,有些人来的急,有些人来的缓,温如意羊水未破又没有到真正的可以躺下的时候,由太医看着,不会有事。   等到天黑时,温如意的腹痛终于像生思思他们时那样频繁,接生婆子让她躺到了床上,不多时,羊水破了。   前期有个漫长的疼痛过程,生孩子的时候反而没那么煎熬了,因为是第二胎,又要比头胎顺利一些,一个时辰之后,温如意生下了个男孩。   孩子生下来还不哭,接生婆子接连拍了三四记屁股后他才象征性的哭了几声,这倒是让在场的一些人松了一口气,倘若这位主不哭,她们明日可就别想出宫了。   温如意累的不行,熬了两夜没睡,看过孩子之后就沉沉睡去了,等到第二天醒过来,她便看到了个十分安静的孩子,许是刚醒,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正上方。   “母后给起了名字,叫靖褚。”厉其琛坐到她身旁,抚了抚她的面颊,“辛苦了。”   温如意靠坐起来将孩子抱到怀里,须臾,她看厉其琛:“这孩子是不是太安静了。”她总有种奇怪的错觉,对于刚生下来的孩子而言,这似乎是有些安静过了头。   新手父亲有些生疏的将他接到怀里,孩子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变得不太舒服,转眼哇的哭出了声,很快的两个人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旁侍奉的养娘从皇上手中接过了小殿下,抱到内厢中更换尿布。   一刻钟后,初生的孩子睡着了。   之后月子里的那四十来天,温如意越渐觉得这个孩子不同寻常,他从来不会没有缘由的哭闹,除了在饿了和需更换尿布时,所以思思和靖沅过来看弟弟时最常说的就是。   “娘,弟弟怎么一动不动。”   “娘,弟弟怎么不哭。”   “娘,我们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思思会去戳摇篮内靖褚的脸颊,随后很是惊喜的告诉温如意:“娘,弟弟在看我。”   直到出了月子过了几个月后,孩子的视线可以看的远一些后,温如意发现了缘由,她怀胎十月,迟迟不肯降临,生下来时又不急不缓的孩子,喜欢发呆。   他会安安静静的盯着一处看,温如意凑他近时,他就盯着她看,看得久了还会冲着她笑,待到娘养摸出他哭闹的时辰,及时的喂/奶和更换尿布后,这孩子连哭的次数都少了许多,最喜欢的便是睁着眼睛看,人也好,事物也好,看的时间长一些,他会憨憨的笑。   温如意还怀疑过,莫不是个穿越过来的。   但这件事始终是得不到求证,倒是那安静的性子,在一岁多时要开口说话,学步时显露出来,温如意看着,倒是与现在的皇上脾气很像。   而打从靖褚会走路开始,思思便喜欢带着他和穆家那两个小的去玩,一个半大的孩子加上三个小豆丁,满院子跑时,靖褚都是最慢的那个,他总是不急不缓的跟着,即便是姐姐叫他走的也慢吞吞的,有时思思等不及就会冲过来抱他,寡言少语的他最常说的话:我唧己走。   而他最喜欢的,是跟在哥哥身边。   哥哥练剑,他托腮看着;哥哥看书,他在后面乖乖坐着,玩着温如意做给他的拼图,反复的玩,这倒是让思思吃了好一把醋,明明她也喜欢弟弟,为什么就黏着大哥不黏她。   这时已经有三岁的厉靖褚会用很简洁的字句来回答:“太吵。”   可这样的话说完,难免又要遭姐姐一顿□□。   时间过的很快,孩子们渐渐长大,温如意没再怀有身孕,等到靖沅能独当一面时,厉其琛偶尔还会带她偷偷出宫去,有时她会想这是不是自己做的一个穿越梦,她摔伤后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时做的一个很长的梦。   但即便真的是梦,她也不想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番外后就正式完结了,原定的悍妇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会延后开,月底凉子会开一个玄幻的轻松古文:有间客栈。喜欢看这一类型的可以过去瞅瞅,这本书的字数只在二十万左右,篇幅很小,之后凉子会开预存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