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夏有微凉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修真)破戒 作者:乔家小桥 =================   ☆、少女与八哥   灵洲佛国,迦叶寺。   一轮诡异血红的圆月镶嵌在无星的天幕上,层层叠叠的烟黑雾云,将这座佛宗第一圣地笼罩的密不透风。饶是平日里洗秽涤尘的木鱼声,也无法将它们消散几分,更何况今日佛宗弟子人心浮动。   主持智空禅师的寿元将在今夜终结,迦叶寺大劫将至。   如何静得下来?   乱魔海一干妄图杀僧取业的魔人蓄势已久,只待智空禅师圆寂,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抢夺迦叶寺镇寺之宝——九转不灭莲灯。   这盏上万年来,一直克制住魔人攻陷中央天域大陆的禅宗至宝,本该由智空禅师提前传给下一任主持,留给他充裕修习此宝功法的时间。然而不知出于何种缘故,智空禅师迟迟没有动作,甚至连继承者都未曾指定,只是终日里闭目静坐在宝相殿上,不言不语不入定,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师兄,如今乱魔海乱局已定,究竟该如何破解,您是否已有良策?”眼见他油尽灯枯,三位首座再也按讷不住,纷纷上殿来询问。   “莲灯佛宝……是否有何损坏?”   见智空置若罔闻,般若堂首座智慧禅师越发肯定自己的推测,若说智空恋栈权位,霸着莲灯不肯交出,他头一个不信。   可若是莲灯佛宝确有什么损坏,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智空圆寂之后,他们这些首座的修为最高不过舍利初期,而魔圣座下十二魔君哪个不是元婴初期以上,魔圣更是已经修炼至元婴大圆满,没有莲灯佛宝坐镇,他们迦叶寺危矣。   容得三首座絮叨了半宿,智空禅师终于睁开清明的双眼。   他定定望向虚无夜空,却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阿弥陀佛,终于来了。”   来了?谁来了?   三首座拧着眉头随着他的目光望向虚空,神识细密如网般捕捉方圆数百丈内的气息,连只鸟儿都没瞧见。   纳闷着收回神识,却被殿上突然多出来的一名素袍男子唬的一个激灵。   轻松避过三位舍利期佛修的神识,悄无声息的出现,这得是什么修为?   素袍男子背对着他们,力量压制太过强大,三首座的神识被压在识海内动弹不得,窥探不到他的面容。但此人同他们一样,也是剃度过的,应是佛修。   但总觉得此人气息有些过于锐利,倒是有些类似于剑修。   再看他周身环绕着若有似无的荧荧白莲虚光,这俨然是已经修成了半步金身啊,至少也得是空明境界,比那元婴大圆满的魔圣还要高上一筹。   莫非……   莫非是五千年前,以魔剑道入禅道的禅剑佛尊禅灵子?   那个曾经杀人如麻,经先祖点化后,皈依佛门的前疯魔岛大魔头?   “心急火燎的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素袍禅师长身立在殿上,皎皎如明月,徐徐似清风,先对庄严佛像宣了声佛,才缓缓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殿上四人。   此人身材颀长,五官柔美俊秀,外表年龄看着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肤色极白,如灵山巅皑皑圣洁之雪。   在三首座的震撼之下,智空禅师起身双手合十,以密音宣了声佛:“禅灵子师叔祖。”   禅灵子似乎心情颇为不佳,并没有多余的客套,问道:“莲灯佛宝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智空闭了闭眼,眉心一朵红莲幻影若隐若现:“师叔祖可知,这莲灯佛宝之所以力量强悍,除却佛宝本身之外,还因佛宝内封印着的一缕强大神魂。这神魂残缺,一直处于沉睡之中,莲灯将其封印,正是为了修复他受损的神魂……”   窥探过后的禅灵子微微蹙眉:“莲灯之主要涅槃了。”   智空感慨着又宣了声佛:“莲灯同他本命一体,将会随他一同转世,失去莲灯,我灵洲佛国又该如何抵抗魔人?”   禅灵子道:“迦叶寺于我有恩,但你应该清楚,我的身份特殊,不可能长久留在此地。”   “弟子明白师叔祖的难处,所求不多。”   “且说说看。”   “稍后,还望您耗损法力,确定一下莲灯之主转世的大致方位……”   “怎么,你想将他带回迦叶寺?”禅灵子讶异道,“这莲灯之主守护了迦叶寺数万年,称得上迦叶寺的大恩人,如今终于得以投胎转世,却还要趁他懵懂之时带回佛门,强行断他七情,了他尘缘,是不是有些缺德?”   智空摇头:“无论莲灯之主曾是什么颠倒天地的人物,转世后,不过区区凡夫,莲灯在他体内,万一魔人有所察觉,他焉有命在?我佛慈悲,将其带回迦叶寺,方能护其一世安稳啊。”   抚着手腕上一串晶莹佛珠,禅灵子淡淡道:“我当真是老了,现如今这世道是怎么了?”   智空岂不知这话中讥讽之意,赧然垂首:“师叔祖……”   “不过你此言不无道理,身怀莲灯,他这一世想要安稳以是痴人说梦。”禅灵子伸出手,轻轻吸了口气,那朵拳头大的妍妍红莲自智空眉心缓缓飞出,徐徐落在他的手掌心内。   似是好奇,禅灵子捻指拨弄了下莲瓣。   莲瓣居然迎合似的颤动几下,摩擦着他的指腹。   禅灵子微微一愣,唇角罕见的弯出一抹弧度,托着红莲的手缓缓举高:“去吧!”   莲灯在佛殿内缓慢的环了一圈,洒下红星点点,尔后倏地飞出殿外,似流星一般冲出黑云,消失在夜空之中。   禅灵子阖上双目,静静伫立在几人面前。   因着两人一直是以密语交谈,三首座不明就里,见这位禅剑佛尊竟将莲灯佛宝随手放飞,大惊失色,但无人敢在此时多说一句。   “东仙云洲,南方七城。这是我所能估算出的最小范围。”约莫半个时辰过后,面有疲色的禅灵子睁开眼睛,嘱咐道,“你我不便出面,派几个不起眼的小弟子去找,找到以后,需不着痕迹地将人带回来,万不可引起仙国和魔人的注意。”   三首座愣愣地问:“找谁?”   “一个男娃娃,今夜子时三刻出生,若我估算不错,眉心应有一道状似红莲的印记。”   禅灵子掌中现出一抹白色光晕,光晕化为一枚精致的铃铛,“我在莲宝内留下了一抹气息,一旦此子靠近,这寻踪铃将会示警。”言罢,他无波无澜地望向智空,“你且安心坐化去吧,我与此子已经结下一场佛缘,自会留在迦叶寺待他归来,将其收为我的入室弟子,赠他一场造化……”   ……   ****   十五年后。   云洲,浮光城外。   这几日火炼宗开山门收徒,城外山脚下,挤满了从各洲各城赶来拜师的修士。   “简小楼,来自白云城简家,这是白云城主的推荐信。”简小楼拿出自己的身份玉牒,递给看守山道密林的守卫。   她肩上站着一只黑漆漆的八哥鸟,毫无修为,双目呆滞。   又因为年岁大了,瞧着有些傻呆呆的。   守卫讷讷接过玉牒,同其他修士一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打量面前站着的绿衫少女:额前黑黝黝的刘海,如小鹿般湿漉漉水汪汪的大眼睛,琼鼻樱口,凝脂鹅腮……   一阵猛烈的山风拂过,将简小楼额前厚厚的刘海掀起,露出左眉上方一块足有山核桃大小的深红色胎记。   守卫顿时像吞了苍蝇一样哽了哽脖子。   真是可惜了这么个美人胚子。   趁着守卫核对的罅隙,简小楼仰头望着仿佛近在咫尺,却又好似远在天边的浮光城,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感慨。   她从白云城走到这里,足足耗费了一整个月,总算是赶上了。   这还是她来到赤霄大陆之后第一次出远门呢。   她知道赤霄大陆幅员辽阔,可真没想到辽阔到如此离谱的地步。单单一个云洲,估摸着就得有整个地球平摊开那么大,而云洲不过只是东仙三洲之一,中央天域还包括北仙五洲,西仙二洲,南部灵洲佛国,中部平洲凡人界。   而中央天域,也不过只是赤霄界正中一块比较完整平坦的大陆罢了。   简小楼不清楚自己算不算穿越。她在现代时是病死的,死后灵魂无意识的游荡,也不知怎地,就落在了云洲白云城简家。   白云城在云洲属于三级仙城,而简家则是一个九等世家。   她的父母兄姐皆是筑基境界的修士,尤其是她大哥简清羽,年仅十岁就被二等宗门浩气剑宗长老收入门下,十五岁筑基,尔后更是一步登天,被选入东仙三洲集权中心天意盟。   族中出了一名天意盟弟子,在白云城几乎可以横着走。   简小楼虽是个三灵根地脉废材,十五岁才堪堪练气五层,父母却浑不在意,待她如珠如宝,小日子自然过的如糖似蜜。   只可惜好景不长,三个月前,她胞姐简小钗出嫁那日,满门宾客苦等半天,却只等来梁家一纸退婚书。   她父亲前去讨要说法,被梁家老祖羞辱打伤了不说,还得知了一个噩耗。   ——她大哥简清羽半月前死在了天意盟。   失去了天意盟这块金字招牌,梁家堂堂五等世家,自然不屑于同简家有何牵扯。   又过半月,天意盟的传信玉简和二十块中品灵石果然送到了简家。信上聊聊几笔,只说人已陨落,半句不提死因。   她大哥一条命,竟就二十块中品灵石草草打发了。   饶是父母悲痛欲绝,也不敢前往天意盟询问简清羽的死因,更别提为他收尸了。   若将东仙三洲比喻成一个国,简家不过边陲小镇一商户,天意盟便是那九重宫阙天外天。   简小楼这口郁气憋在心中,寝食难安,久久消散不去。   她出生时,简清羽早已离家多年,兄妹之间的感情并不亲厚,回想起来,简小楼连他的模样都记不太清楚。   但每逢她生辰,简清羽都会送礼物回来。   去年在她及笄礼上,更是拿出自己在天意盟辛苦积攒来的所有积分,为她换取了一件人级高品质护身灵器……   大哥的死因,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山道密林地图要不要,只需两块下品灵石。”   另一个守卫的低语拉回了简小楼的思绪,她稍稍愣了下,自腰间储物袋内摸出两块小拇指长的条状灵石:“自然是要的。”   守卫收了灵石,掏出一枚玉简给她:“下一个。”   简小楼道了声谢,收好玉简,出了关闸,准备进入山道密林。   火炼宗位于浮光城内,浮光城是座山城,建在半山腰上,山道密林环城,岔路迷障多不胜数,盘踞着数之不尽的妖兽。   这是拜师火炼宗所要经受的第一重考验。   简小楼回头探一眼身后三个刚入关的少年修士,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同他们结个伴。   从这三人的服饰来看,应也是出身世家,随行还有一干伺候起居的家奴,不过被挡在了关外而已。   简小楼抓紧时机退回去,向他们说明了结伴的意图。   三人中的蓝衣修士在排队时就注意到了简小楼,直到现在也没有留意到她眉上那块恐怖的红斑,心中起了爱美之心,自然是求之不得。   然而三人中的紫衣修士倨傲的瞥她一眼,冷冷哼道:“区区九等家族子弟,也想妄图攀附我等,真是厚颜无耻。”   说完目不斜视的径自向前走去。   余下的蓝衣修士和黄衣修士有些尴尬的面面相觑,他们三人以紫衣修士为首,不敢拂逆他的意思,唯有疾步跟了上去。   “紫冠紫衣紫靴子,穿的跟个茄子似得,拽什么拽?”   简小楼腹诽着呲了呲牙,抽出一缕神识进入玉简中查看地图,择了一条远离妖兽巢穴的小道山路。   这条山路七拐八拐,异常偏僻,不过和宰杀妖兽相比,她还是宁愿多绕一绕。   并非简小楼胆怯,自穿越以来,她发现自己这具新肉身拥有颇多奇特之处。   比如她只可吃素,稍微尝点荤腥就会腹泻不停,对于一个无肉不欢的吃货而言,痛不欲生无需赘言。起初只当是体质问题,她又发现,自己连一句违心之言都无法说出口,否则立马咬烂舌头。   当然,这些都是小意思,在妖兽横行的修真界讨生活,不能杀生才真是大问题。   一旦她稍稍起了杀心,手臂便有千钧重。   莫说实力强悍的妖兽了,就连后院厨房一只老公鸡都能蹦跶到她头上来。   所以在简清羽出事之前,她真的一度决定龟缩在家族内混吃等死算了。   “被诅咒了一样的人生,活的再久又有什么意思?”地图在手,简小楼放出神识不断窥探四周,一手捏着一张困兽符箓,一手掐诀破开挡路的荆棘丛,小心翼翼的向密林深处走去。   兴许是自言自语显得有些傻,她随口问了一句,“是吧,小黑?”   蹲在她肩头上,那只叫做小黑的老八哥无动于衷,双目呆滞无神。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开新坑了~ 以后每天下午6点左右更新。 这次和基友一起做大纲,一起开坑,在基友小皮鞭的抽打下,一定会日更哒! PS:老文跟过来的小伙伴们快按个爪,让我知道你来了~   ☆、萝莉与御姐   地图良心,妖兽巢穴标注的详尽清楚。   这一路密林慢行,简小楼不曾遇到一只拥有攻击力的妖兽,至于一些不成气候的小兽崽子们,一包驭兽阁秘制的驱兽粉也就轻松解决了。   脚边青草茵茵,野花丛丛,倒是有一番郊外踏青的意趣。   估摸着行了一半路途时,东南方忽有一道微弱的气息波动。   简小楼靠近了一些,竖起耳朵,似乎听到有人在轻声呼救,细细嗅一嗅,除却绿叶植物特有的清香之外,还充斥着一丝腥甜血味。   再靠近些一瞧,只见不远处的大树下,匍匐着一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修为不过炼气两层左右。在她身侧不远,还有一条已经气息全无的白蟒蛇。   “姐姐,姐姐救救我。”小姑娘乍见有人,虚弱的哭求道,“我、我来采药,遇到这条开了窍的蟒蛇……”   简小楼抿了抿唇,一言不发,掉脸离开。   太假了,这一看就是陷阱。   一人一蛇搏斗的血流成河,周围的荆棘灌木居然完好无损,骗鬼呢,设局也要走点心好不好?   小姑娘急的大叫:“姐姐是来火炼宗拜师的么,我也是火炼宗弟子,帮我一下吧!”   “火炼宗?”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简小楼踟蹰着停下脚步,黛眉微微一蹙,神识在四下窥了又窥,莫非这是一道宗门考核测试题不成?   她问:“你也是火炼宗弟子?”   小姑娘用力点头,苍白的脸颊上挂着两行晶莹的泪珠串,可怜兮兮的望向她。   简小楼稍作斟酌,最终决定上前帮她一把。非常时期,宁可信其真。倘若估计有误,凭这小丫头片子区区炼气二层的修为,她还收拾不过了?   先将小黑收进灵兽袋内,一张方寸缩地符暗暗捏在手心中,简小楼说了两句宽慰的话,稳着步子走上前,就在她弯下腰准备搀起这小姑娘时,电光石火间,耳畔倏地荡起箭矢破空的鸣哨声。   果然有诈!   简小楼明眸一沉,反应也是极快,积蓄已久的灵气立刻催动缩地符内的挪移符阵,白烟闪现,眨眼间身体已经退去一丈以外。   咔咔两声,手腕上的青玉镯子释放出数道紫烟,旋转交织着凝成数柄紫电短剑,交替环绕在她周身,形成一道剑盾。   这紫电并非杀剑,而是一套人级高品质防御灵器,正是她大哥从天意盟换出来赠予她的。   不可起杀心,不代表她毫无防御能力啊。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那箭矢的目标并不是她,“嗖”的一声,却将之前嘤嘤哭泣的小姑娘当胸射穿!箭的穿透力带着小姑娘飞出,划过荆棘丛,定在一株大树的主躯干上。   适才半死不活的人,须臾间,死的透透的。   那支插在她心脏上的箭矢,尾端还有丝丝电蛇随意游走。   简小楼怔怔目睹一切,牙齿下意识的打着颤,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   简小楼从来不是个怯懦胆小的人,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五年了,不是第一次目睹人杀人,但每次经历这样的残杀,她的内心总是忍不住生出一丝恐惧。   “你因何一言不语就要杀人啊?!”简小楼转过头,惊讶的望着箭矢射来的方向。   “我不杀她,她就要杀你。我救了你,你不道谢,反来质问于我,是个什么道理?”   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渐渐出现在简小楼的视野中。   这女子练气九层修为,只差半步筑基。她的五官深刻,说不上漂亮,只是双腿修长,身材罕有的高挑。长发简单扎长一个高马尾,穿着束腰窄袖的皮制衣袍,脚蹬鹿皮长靴,背上背着一柄足有一个简小楼那么大的精铁弓。   手臂上还套着一柄两尺长的重型穿云弩。   瞧着不像修士,倒像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巾帼女将军。   女子稳步上前,在简小楼面前站定:“在下战……展天香。”   被这股浓浓的御姐范儿压了一头,简小楼挺直腰板,报了名字:“你知道她要杀我?”   展天香解释道:“她身上涂了化功粉,你若沾到,会在一瞬功力大减。当然那化功粉不过寻常之物,顶多困住你一息,然而区区一息,就足以令你死在她手里。”   听不到简小楼回应,又补充说,“人就挂在树上,你不信,大可以前去查看。”   “不用看了,我相信。”   既然不是考核,那就只能是趁着考核打劫发财的,简小楼之前心里就有谱,自然是信的,她也有考虑过对方会用毒之类,对策也是有的,不过这就没必要告诉别人了,“你为何知道的这般清楚?”   “因为昨天上当之人是我,亏得我不怕毒,反将她制住。”   这就奇怪了,简小楼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那你昨天怎么没杀了她?”   被人戳到了痛处,展天香薄薄的双唇绷成一条直线,抿了抿,才沉沉说道:“她向我哭求,说自己只是初犯,从未伤过人性命,因父母有疾在身,还有残疾幼弟,才会……”   “你信了?然后放啦?”简小楼吃惊的合不拢嘴,之前还觉得这大长腿杀人不眨眼,如今发现她……   展天香沉默不语,肃着一张脸错过简小楼,走去挂着女尸的树前。   手掌开合,五指一抓,冷漠的将箭矢从她胸腔抽了出来,无视狂飙而出的心头热血,转身继续上山:“所以我今日特意回来看看,万幸你平安无事。今后凡事小心些,人心险恶,切莫随意动什么恻隐之心。”   简小楼并没有动什么恻隐之心,不过她倒是可以基本确定一件事。   大长腿虽然有些好骗,却是个难得可靠之人。战斗力又强,结伴同行再好不过。   脑筋稍稍一转,简小楼快步跟上去套近乎。   “展姐姐,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你也是去火炼宗拜师的吗?”   “恩。”   “我来自白云城,瞧你的装束,似乎不是云洲人?”   “不是。”   “你气力真大,这精铁弓得有几十斤吧,背着重不重?”   “不重。”   “你这靴子……”   “你怎么那么多话?早知不救你,让你死了算了。”   “……”   *   两人一追一赶行的也快,日暮时分终于走出了山道秘林,来到浮光城门外。   新近下过一场山雨,雨后,山涧雾气缭绕在半山腰上,远远望去,整个浮光仙城仿佛是一座漂浮在云海上的华美宫殿,美的令人心悸。   “啧啧,二级仙城果真不一样。”简小楼由衷夸赞一句。   “确实不一样。”展天香微仰着头,黝黑明亮的眼眸直视城门上方,笑了笑,“大抵你家白云城,不会挂个活人在城门上吧?。”   “什么?”   简小楼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这才发觉城门上方竟浮空吊着一个金灿灿的铁钩子,钩子赫然穿过一人的肋骨,就那么惨烈的挂在半空。   可以确定的是,那人还活着。   简小楼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可不正是先前拒绝她结伴请求的紫袍少年?   深深吸了口气,简小楼小声说:“我知道他,好像是个四等家族子弟,也是来火炼宗拜师的,怎么一眨眼就被挂在城门上了?”   展天香背着手没头没脑的嘀咕一句:“东洲小霸王,就是这么个狗德行。”   城门口,一名膀大腰圆的胖修士指着她们二人:“你们两个新来的小妞,磨蹭什么,还不快滚过来缴费!”   这胖修士所穿的不是铠甲,由此可知,并非浮光城守卫。   简小楼狐疑道:“入城费已经在山下缴过了呀。”   胖修士眯着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道:“山下缴纳的是入城费,现在缴纳的仙城维护费,一人二十块下品灵石!”   二十块下品灵石,这摆明了是在抢劫吧?   二级仙城入城费只需两块灵石,这是天意盟定下的规矩,何时听说过什么仙城维护费?   简小楼撸了撸袖子,正准备同他理论一番,展天香却突然出手扣住她的手腕。   展天香摇摇头,示意她切莫多嘴。   胖修士伸出一根手指,“刷”的指向半空钩子上被挂墙头的紫衣少年,得意洋洋的哼哼道:“瞧见上头那个二百五没有,本来交了钱走人不就完事了吗,还他妈多嘴骂了小道爷一句,也合该他倒霉,恰好被我家主子听到了。我家主子是谁啊,堂堂东洲小霸王!不过犯了点芝麻大的破事儿,竟被罚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看守天晷,心情正不妙,所以出手玩玩,就是这么个下场!”   喉咙里的话瞬间咽了下去,简小楼偃旗息鼓,蔫蔫掏了灵石出来。   她不知那东洲小霸王是个什么人,但肯定是自己目前绝对惹不起的人。   “不错不错,你这小姑娘还挺识相,有前途。”胖道士笑眯眯地赞赏简小楼一句,偏了下头,两条细缝又睨向展天香,“小妞,你的呢?”   展天香并没有争执什么,平静的拿出二十块灵石递给胖道士,客气的撂下一句话:“灵石就先放在道爷你这里,可千万替我收好了。”   胖道士收下灵石,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似乎没有注意到对方说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第二章了~ 这次女主和前两个有所不同,前俩都是土著,这个是成长型的~ 新文需要呵护,留言撒花什么的不要大意的砸来吧~ ps"谢谢雾里看花同学的第一发打赏~   ☆、天地灵火炉   经历一番波折,简小楼总算是进了浮光城大门,同展天香一起,跟在其他修士身后前往火炼宗。   考核地点设置在火炼宗外门广场上。   在进入外门大广场之前,得先从一方圆弧状的碧玉台子上走个来回。据说这碧玉名叫还真石,能够堪破三界一切虚妄,显露出修士的本来面目。   东仙三洲在天意盟的领导下,有着非常严苛的仙籍制度,各大宗门收徒,是绝对不能收用假货和黑户的。   简小楼心头忐忑,若她真是投胎转世的,那肯定根苗正红,可惜她不是。   当年她的魂魄飘荡到简家宅院上空时,是被一股怪力给吸下去的。   虽然当时她浑浑噩噩,意识不清,也能感受到在进入母体之际,似乎将另外一股力量光团给挤出了母体。   简小楼一直怀疑,那个被她挤出去的力量光团,才是原本应该投胎在简家的人。   可惜被她鸠占鹊巢,在力量消散之前,只好投胎在一只鸟身上。   要不然如何解释她爷爷养的那只公八哥,怎么会在她出生那晚嘎嘎下了枚蛋。   思及此,简小楼愧疚的瞄了一眼蹲在她肩头发呆的老八哥:“小黑,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养老送终的。”   “前面的妹子,走啊。”   见她一直对着一只呆鸟自言自语,排在她身后的修士忍不住连声催促。   简小楼一咬牙踏上碧玉台子,战战兢兢的走了过去,看到一旁核对记录的师姐脸上毫无异色,才稍稍松了口气。   轮到展天香时,她和简小楼脸上露出相同的疑虑之色,不过动作却比简小楼麻溜的多,也通过了。   接着进入每个宗门收徒必备正题,测试灵根。   根据火炼宗的测试规则,只要火系灵脉资质达到五十分以上,即可直接进入内门,成为内门弟子。而没有火脉,或是火脉资质不足五十分的也没关系,还有第二项测试。   简小楼清楚自己是三灵根体质,土系、金系、木系。因此也就没有接受灵根测试,在负责记录的师兄那里登记一下,就和一些面露颓色的修士们前往第二个测试地点——天地灵火炉。   那是一方三丈高两丈宽三丈长的四面封闭型炼炉,炉体浮雕着各种见过没见过的灵器,以及刀枪剑戟之类的冷兵器。   天地灵火炉外壁有着二十几个直径为三寸半的透气圆孔,炉内跳跃着红彤彤的铁球精,共有半寸、二寸、三寸,三种。   前来拜师的修士们,需要催动灵力将炉内的铁球精从透气孔内取出来。   取出半寸者,可进入火炼宗精英阁,由掌门和诸位长老亲自教导炼器精髓,不过自天地灵火炉存在起,除了当年的开山老祖,从来无人取出来过,这一条基本可以作废。   取出二寸者,则可以进入内门。   取出三寸者,外门正在向你招手。   不限时间,灵气耗尽也取不出来的取消入门资格,只能进行力量测试,进入杂役所当杂役了。   “哇,第二十二颗了!”   才刚在角落寻了一个位置站定,简小楼正准备尝试以灵力勾搭天地灵火炉内铁球精,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叹。   原来是有位名叫高瞻的修士,在一个时辰内,接连从炉子里取出了二十二颗三寸铁球精。   得知这个消息,简小楼也忍不住咂咂嘴,这里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挤了至少上百人,多的是站了一天也没取出来一个的。   “虽然只是三寸,但这成绩也能进内门了吧?”   “我敢跟你打赌,内门弟子也不可能取出这么多来!”   一众人的羡慕声中,高瞻果断收了灵力,俊美的脸上溢满得意,这一届新入门弟子中的魁首,他是拿定了。   不远处高台上端坐的测试官中,居中一人起身说道:“高师弟,请随我走吧。”   人群中顿时又是一阵抽气声,只因说话之人乃是火炼宗宗主玄微真人座下大弟子沈玉初。   腰间玉带上挂着四颗晶莹剔透的星晶,那是他四星炼器师的身份象征。   再看白玉高台上一共坐着五名筑基境界的测试官,三男两女,分别是掌门和四位首座长老的亲传弟子,各个都是四星炼器师。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自然不只是监督测试那么简单,还身负着为自家师父挖掘好苗子的重任。   天地灵火炉开启已经七日,还是头一次有人起身,竟就是沈玉初。   这高瞻怕是要一步登天了。   淹没在人海里的简小楼小狗一样巴巴看着,和众人一样,嫉妒羡慕恨的快要哭了。可那又能怎么样,修仙这条路,大多时候真同勤奋刻苦没有半毛钱关系,天赋、机缘和造化才是决定命运的最终因素。   就算你说勤能补拙,首先也得有个不错的底子才行。   她收回心思,呼了口气,开始专注于天地灵火炉。   闭上双眼,催动周身气穴舒展,灵气畅通无阻的在体内周转一圈过后,凝结成一朵白色光团,自她灵台飞出。灵气团通过透气孔进入火炉内,那些铁球精炙热无比,滑不溜秋,越小颗证明凝结的力量越强。   简小楼的灵气团不敢靠近下方火焰,只在半空停留着,不断释放出诱人的灵魂气息,吸引那些铁球精前来。   根据火炼宗的理论,一个人若拥有炼器天赋,神魂内必有火种,是为灵魂火。   铁球精就会被你的灵气吸引而来,为你所掌控。   “各路神仙佛祖,弟子不杀生,不开荤,不说谎,行的端,站得直,修真界三好少女一枚,半寸二寸的我就不指望了,好歹三寸的给我来一颗吧,无量天尊,阿弥陀佛……”   简小楼在心里胡乱祈祷。   其实她对炼器一无所知,更没有太大兴趣,选择炼器宗也是因为近五年内,只有炼器宗开山门收徒,而她若是想要参加三年后的天意盟考核,只能通过门派取得资格,没得选择。   兴许哪一路神仙佛祖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天地灵火炉内,在她的灵气团周围,竟真的渐渐围绕了几颗铁球精。   而且还是最小的半寸。   它们愉悦的跳跃着,在简小楼的灵气团附近徘徊,有些跃跃欲试,但又不知为何颇为忌惮。   炉内的情况,简小楼并不知情,可她能够感觉到一股热浪正试图冲击她的灵气团,心中喜不自禁。   而那厢一举取出二十二颗三寸铁球精的高瞻,此刻却脸色铁青。   原本沈玉初一句话,几乎奠定了他日后的仙途,他仿佛看到了大把资源再向他倾斜,岂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生生给他拗断了。   断人造化犹如杀人父母,他冷冷望着高台上正与沈玉初争执的筑基男修。   ——戒律长老座下大弟子江安。   “江师弟,二十二颗三寸,饶是你也做不到吧?”沈玉初一贯温润和气的脸上,沁了一丝薄薄的怒意,直视着这位总和自己作对的小师弟。   “我是做不到,但我可以取出二寸一颗,他行吗?”江安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挑着浓眉,半分面子也不给眼前玉树临风的掌门大弟子,“二寸内门,三寸外门,从外门进入内门,必须经过囚龙山试炼,这是火炼宗的规矩,更是天意盟的规矩!”   沈玉初无奈服了个软:“二十二颗三寸,莫不是还抵不过一颗二寸?”   “大小之分,怎地会一样?”江安咧嘴大笑,偏了个头,色眯眯地看向左手边叶轻柔胸前那高挺的傲然双峰,又睨一眼右手边一马平川的宋青曼,啧啧道,“一百个宋师姐,和一个叶师姐,你选哪个?”   “噗……”   正嗑瓜子看好戏的叶轻柔忍不住笑喷,纤纤玉手握成软软的棉花拳,嗔笑着给了江安一锤,“你这混小子,说的什么浑话,讨打。”   宋青曼则一拍桌子,怒骂道:“江安小贼,是不是皮又痒了!”   沈玉初本就是一副君子模样,愣是被江安闹了个下不来台,于是铁青着脸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越泽:“越师弟,你觉得如何?”   越泽毫无反应,拢着双手坐的端端正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天地灵火炉。   “越师弟?”沈玉初又喊了一声。   “越师兄?”江安也觉得有些奇怪,伸手在他眼前绕了绕。   越泽终于眨了眨眼,回神道:“你们在说什么?”   江安无语:“我说你一直盯着那破火炉子可看出什么花来?我们在讨论那位一口气取出二十二颗三寸铁球精的高瞻,大师兄起了爱才之心,想要破格提拔进内门。”   越泽呵呵一笑:“哪怕他将一炉子的三寸铁球精全都取了出来,此人在炼器的造诣上,怕是一生都要停留在人级初品质,造出的人级初品质再精细完美,又有何用?”   连越泽都如此说了,沈玉初摇摇头,也就不再同江安争执了。   眼见沈玉初再度落座,下方一众人有为高瞻惋惜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在这诸多复杂目光注视下,高瞻攥紧了拳头,嘴唇抿的发紫。   好,他记住了!   高瞻冷厉的眼神尽收越泽眼底,越泽也仅仅是嗤笑一声,没有实力依托的仇恨,不过无根浮萍尔。视线再次回到天地灵火炉,二十二颗三寸算个什么东西,他可是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这炉子被掌门下了封印,沈玉初几个窥探不见炉内的情况,他却是能的。   炉子内那些不可一世的半寸铁球精们,此刻正在恐惧的沸腾着,这是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情况。   越泽的神识在一众围炉修士身上打转,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大汗淋漓的简小楼身上。   “来啊来啊,快来我碗里!”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简小楼不断在心中呐喊。   妈蛋,她分明感觉到不只一颗铁球精试图靠近自己,可偏偏就是一颗也捕捉不到。   她当局者迷,越泽在局外却看得分明,铁球精一靠近她的灵力团,就嘶嘶两下,只余下一缕焦灼烟雾。   如此逆天的灵魂火,简直堪比传说中的红莲业火,实在是世所罕见。   只可惜,这小丫头片子似乎完全不懂得操纵之法。   越泽眯着眼眸,心里逐渐有了计较。   嘶嘶嘶,一个个铁精球在简小楼的灵力团内融化,她的灵力也已经虚耗的差不多了,再也抵抗不住炉子内的高温,有些被反噬的征兆。   紧咬牙关强忍着,她不愿意放弃。   离家时白云城主笑她不自量力,父母感叹着说出去碰碰壁也好,总之没有人相信,有朝一日,她简小楼可以像她大哥简清羽一样考进天意盟。   大姐问她哪里来的自信,她哪里会有什么自信?   但人活着,努力着,不就为了实现那些不可能吗?   无论如何,总要试试看吧。   莫说再为简家在白云城争得一席之地,单是为了查明大哥的死因,令大哥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她也不能轻易的就在这里停下来啊。   “简小楼?”展天香测试完灵根过来,就看到她涨紫了一张脸,茄子似的。蹙着眉穿过人群走到她身边,传音道,“收手,小心伤及本脉。东仙三洲又不是只有一个火炼宗,你有木系灵根,去学灵植,丹药,或者符箓阵法都是一样的。”   “大长腿,我方才真的有碰到好几颗铁球精,只是不知为何收服不了,就让我再试一下。”灵气团接近崩溃的边缘,简小楼说话都有些颤抖,咬牙道,“放心好了,我可不是逞强的人,若是真不行,我会死心的,断不会拿我的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展天香也就不再劝了,释放自己的灵气团进入天地灵火炉。   她和她只不过认识了一个下午,结伴走了一程,她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撑不住了。”   又坚持了一刻钟左右,简小楼经脉剧痛,再撑下去真会伤及本脉。   开始缓缓收回外溢的灵气,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啊大哥……   终于放弃了么?   越泽微微笑着,身旁的宋青曼一直注视着他,自然也注意到他一直落在简小楼身上的目光,平淡的五官拧巴的有些扭曲。   越泽已经有了主意,不会让简小楼落选,他抽出一缕灵气进入天地灵火炉,准备挑个三寸的铁球精送出去,岂料自己的灵气竟被一道更强的灵气压制住,那道灵气利索的卷起一颗铁球精,又快又准的从透气孔撤离。   谁?!   越泽豁然起身,目光如电,射向下方众人。   稍后他又迟疑着缓缓坐下,这些人都是走过还真石的,不可能有谁隐瞒修为而不被发现。   且说黯然收回灵气的简小楼正准备走去一边调息,倏地被一颗红彤彤的三寸铁球精晃花了眼。   这颗红色球体围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嗖的钻入她的灵台。   站在四角记录的弟子立刻上前,扯下简小楼腰间的玉牌,一边记录一边吆喝:“简小楼,三寸一颗,入外门。”   话音落了半响,简小楼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愣着作甚,去外门执事堂报道。”记录弟子也是外门来的,微笑着指了指西面一座阁楼。   “好的师兄,谢谢师兄。”   简小楼掐腰哈哈大笑,直到现在才敢相信自己收回灵气的时候,竟然捎带了一颗铁球精出来。   这气运,还有谁! 作者有话要说:  那那,经过实践证明,以后还是6点更新~ …… PS:谢谢神君和绯钰同学的第二发打赏~   ☆、赤霄天变      “至于这么开心?”   展天香看着简小楼的目光活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她反正是不懂,区区一个外门弟子的资格,有什么了不起的。   简小楼并没有即刻前往执事堂,而是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调息,伸长脖子对展天香喊道:“加油啊,我等着你一起去,我相信你也一定可以考进外门的。”   展天香听了此话嘴角直抽抽:“我就不能争气些进内门?”   摇摇手指,简小楼老神在在地道:“不,我有预感,你肯定和我一样也是外门。”   展天香有些无语,这笨蛋会不会说话?   亏得她方才一时心软,作弊送了颗三寸铁球给她,早知道就该让她一无所获,卷铺盖滚蛋。   然而简小楼的第六感实在是灵验,展天香果然只取出颗三寸铁球精。   喜滋滋的在执事堂入了册,简小楼终于如愿以偿,正式成为火炼宗外门弟子,一名预备炼器师。   弟子们居住的洞府依山而建,并不是她臆想中的在山璧挖个洞,像原始人一样穴居,而是一排排高低错落、类似吊脚楼的全木质建筑。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只是在分配洞府的时候,又出现了一段不和谐的小插曲。   火炼宗这一期外门弟子比上一期多出将近一倍,暂时没有单独的洞府了。她二人入门晚,必须两人同住,何时晋级内门,就可以拥有私人洞府。   简小楼当年在大学八人间都住过四年,双人间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可是展天香死活不同意,捧着大把灵石收买了一圈,愣是没有坐拥单独洞府的女弟子愿意同她交换。   这件事令简小楼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这些土著修士的隐私感比较强,她完全可以理解,有单人宿舍谁愿意跟人凑合?   但大长腿那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从同室而寝的第一晚起,她就盘膝坐在床上面壁练功,一坐一整夜,困的狗一样也不肯宽衣入睡。还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动不动冲人发脾气,活像小楼就是那洪水猛兽。   泥人也有三分气性,一贯绵软的简小楼确实有些怒了,也开始对她爱答不理。   有腿了不起?她还有胸呢。   就这样暗暗较劲了个把月,展天香大抵慢慢开始习惯这种同居生活,不再像先前那么抵触。简小楼也不记仇,毕竟一个屋檐下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   渐渐的,两人的关系不说多亲近,至少相处的也挺融洽。   时间一晃过去半年,简小楼对炼器一道有了一个比较系统的了解。   炼器师共分为九个星级,以可以制作出高等级灵器为晋升标准。赤霄大陆所有层次皆是分为天、地、人三个大等级,而每个大等级中,又有初品质、中品质,高品质三个小等级。   无论功法、丹药、灵器莫不如是。   简小楼目前只是一名预备炼器师,只要能够独立炼造出一柄人级初品质的灵器,就可以晋级为一星炼器师。   在赤霄大陆,炼器师并不比丹药师赚钱少,因为灵器也是一种消耗品,一旦使用就会磨损其内部的法阵,必须通过炼器师进行修理。   修理费用颇为昂贵,造成许多修士买得起灵器,未必用得起。   原因?   穷。   赤霄界资源极为匮乏,更没有修真文里常见的太古上古,仙器神器。   据说十几万前的赤霄并不叫做赤霄,彼时,这里还是一片灵气稀薄的大陆,根本没有修真者的存在。有一日,一位仙人自三千世界中的大世界而来,亲手在太息林地种下了一棵聚灵树,大地才渐渐滋生出灵脉来。   灵脉繁衍近万年后,人类社会开始出现第一批修真人士。   那时的修士心地纯良,彼此间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夺宝杀人。   修道心,重道义,仗剑除魔,潇洒来去天地间。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修心问道的修真界,却因十万年前一场惊天巨变而终结。   那场惊天巨变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典籍可查阅,只知先有一尾巨龙和一只巨凤破界而来,在云端斗的昏天暗地、两败俱伤。尔后天幕突然又被一道华光撕裂开一道万丈缺口,“扑啦啦”又飞出数万修者,人、妖、魔,鬼、怪皆有。   他们在九天之上进行了一场殊死混战,无数头颅飞溅,无数躯体烈爆,千万里苍穹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伴随而生的,是大地龟裂,山河改道,人间浩劫。   史称“赤霄天变”。   这处小世界,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赤霄大陆。   而那些来自三千大世界的高阶修士们,绝大多数被那一龙一凤坑杀在赤霄大陆,也因此留下大量法宝丹药功法。得到这些大世界宝物的修士,转瞬间就高出其他修士几个境界。   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天灾未过,一场争夺资源的战争便迫不及待的在本土拉开序幕。   在那场绵延数百年的资源争夺战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修士,无不是气运加身,得了大造化者。   由他们传承下来的家族和宗门,如今大都站在了食物链的最顶端。   其它大洲她不清楚,然而在东仙三洲,无论天意盟主、还是那些数万年来盘踞第一等的四大世家:厉家、霍家、战家、百里世家。   他们皆是赤霄天变的受益者。   在这四大世家中,厉氏家族是传承最悠久、综合实力最强的老牌世家。   厉家究竟强到何种程度,远的不说,整个火炼宗,其实就是厉家的家族产业。当年创立火炼宗的金丹老祖,本是厉家培养出来的一名供奉,而火炼宗的前身,也不过只是厉家的一个私人灵器库。   这就不得不说一下东仙三洲的体制。   不比北仙五洲和西仙二洲门派鼎立,传承悠久,一直同北海妖国战个你死我活。也不比南部灵洲佛国香火鼎盛,守住疯魔岛魔人进攻中央天域的第一道防线。他们东仙三洲所处之地最为和平,可惜几乎没有什么顶级门派传承,这里只有天意盟,只有家族,只有权贵。   因此只知苟安的东仙三洲,一贯是被其他几大洲鄙视的对象。   修仙修仙,本是为了跳脱红尘,不曾想竟修出了凡人界的那一套规矩。   数万年来,也不是没有门派想要改变这种游戏规则,然而无疑是蚍蜉撼树。因为东仙三洲的重要资源和高等级修士,在长久的发展中,早已集中在了天意盟和四大世家手中。跳脱体制的门派,在东仙三洲根本无法生存。   “也不是没有,有些宗门还是极有骨气的,始终没有加入天意盟。比如第一剑宗,就从来不买天意盟的账。第一剑宗大弟子楚封尘,人称楚疯子,不过百岁,便已是金丹中期境界。”   “疯子?”   “恩,剑痴,脑袋一根筋。动不动一人一剑杀进天意盟,扬言挑战盟主,是个令盟主和四大家族都头疼的人物。”   “金丹虽然高不可攀,可咱们盟主不是元婴大圆满修为么?”   “你有所不知,第一剑宗不只一个楚封尘,阖宗上下各个都是疯子,只要招惹一个就像捅了马蜂窝,楚疯子只是疯的比较厉害的一个。”   “哈,有机会真想一睹这位楚前辈的风采!”   冶炼阁内,展天香和简小楼一面聊天,一面各自盘膝坐在自己的炉子前冶炼生铁。   冶炼阁共有三十个冶炼洞,每个冶炼洞十个公共炼炉,统一烧的是地火。   她们这些外门弟子每月都有二十块下品灵石的收益,还有精英阁弟子偶尔授课,藏书楼的典籍也是随意借阅的。享受利益的同时,每周都有必须完成的任务,打磨兽骨,或是上缴一两赤浑铁精。   赤浑铁,是浮光城内囚龙山脉特有的一种铁质,比凡铁要好上一个等级。   首先她们得去囚龙山脉采矿,再从这些赤浑铁矿中反复熔炼出铁精来。   一百斤铁矿石,才得一两铁精。   起初,因为不熟悉控火和熔炼之法,简小楼每天需要花费五、六个时辰方可完成一周的任务。现如今,从采矿到冶炼,她最短只需要两个时辰,比大多数内门弟子还要快上许多。   展天香比她稍慢一些,得三个时辰。   因此简小楼刻意放缓自己的速度,同她一起回去。   天色将暮,两人熔炼完铁精之后,正准备起身离开,一个颐指气使的声音突然自头顶砸下:“你们两个,明早太阳升起之前,将这些全都做好。”   噼里啪啦,九个储物袋扔在她们面前。   说话之人名叫刘毅,是早她们几期入门的外门弟子,如今在冶炼阁做了个芝麻大的小管事,每月多赚十块灵石。   这种火炼宗专用的储物袋,袋口并没有封印限制。   神识一扫,其中三个袋子尽是些兽角、兽骨、兽皮。另外六个,每袋装了一百斤铁矿石。   简小楼愣了一愣:“为什么要做这些?”   “让你做就做,哪里来的废话?”刘毅身后两个狗腿子叫嚣道。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说个理由出来,凭什么要做?”站起身搓搓手上的灰,简小楼不满的皱皱眉,呵斥道,“让开!”   门派任务总有人做不完,或是懒得做,于是找其他动作快、有时间的人代工。这在火炼宗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一次拿出这么多,还口出狂言强迫她,又不给辛苦费,她就不能忍了。   否则以后次次都得忍。   刘毅怒道:“你做不做?!”   “不做。”简小楼一脚将挡路的储物袋踢去一边,“大长腿我们走。”   展天香一言不发,随她起身。   刘毅恐吓道:“你们就不怕以后在冶炼阁无法立足?!”   简小楼也不是吓大的:“就凭你?得了吧,我好心不去举报你,你就该知足了。”   这下轮到刘毅傻眼,这些任务也不是他的,而是几位有权势的内门师兄的,他也不容易啊他。   这些年,他都是丢给梅若愚来做,可那个呆子三天前去囚龙山采矿,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也是急了,九个储物袋,凭他们三个的能耐至少也得五天。   思来想去,只能将主意打到展天香和简小楼身上,这两名新弟子的速度他是知道的,虽远远不如梅若愚,熬个半夜一定也能完成。   他原先只觉得展天香不容易搞定,根本没将简小楼放在眼里,毕竟这丫头瞧着就是一副任人揉圆搓扁的模样。   岂料,竟也是个刺头。   她们不肯做,刘毅还真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只有练气六层修为,虽然恰好压过简小楼一头,但和从头到脚写着“我不好惹”的展天香比,完全不够看。   再说事情若是闹大,丢了那几位内门师兄的脸,他往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唯有忍痛说道:“我一人给你们十块灵石!”   简小楼理都不理,她是知道行情的,代工一两铁精都得五块灵石。   “二十块!”   简小楼还是不理他。   刘毅牙一咬,哆嗦着嘴唇道:“二十五块,不能再多了!”   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简小楼转过身竖起一根手指:“一百下品灵石,不还价。”   正准备走出冶炼阁的展天香脚下一个虚浮,差点儿摔出门去。   天,节操何在?   “我先回去了。”   她可不跟着凑热闹,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百下品灵石?”刘毅完全无视掉展天香,显然是被这个数字给惊到了,“你怎么不去抢?!”   “那就没办法了。”简小楼耸耸瘦削的双肩,一副不是我不做,是你出不起钱好惋惜的模样。   “你个丑八怪,给我等着!”气红了眼,刘毅信口骂道,“你以为你遮住了额头上那恶心的红斑,还刻意用灵气遮盖住,我就看不出来了吗?”   简小楼眯了眯眼眸,并不在意。   她遮住眉上这块天生带来的红斑,本也不是为了遮丑。   心道你就骂吧,待会儿有你求我的时候。   她佯装离开,岂料刚跨出冶炼阁的门槛,立刻察觉到一股灵气波动扑面而来。下意识掐诀防护,可还是被一个身影给撞的一个趔趄。   “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一名男子气喘吁吁的停在刘毅和他的狗腿子面前,得空还回头向简小楼道歉,“这位小师妹,我没撞着你吧。”   “梅若愚,你死哪里去了!”刘毅口气虽重,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看到面前的人,就像看到了亲人一样,恨不得抱住他的大腿痛哭一场。   “我在囚龙山遇到一头石鲮鱼,躲了三天才避开它。”   梅若愚长长吁了口气,轻轻抚着胸口,一幅劫后余生的欣慰表情,“那只石鲮鱼和其他石鲮鱼可不一样,它的眼睛告诉我,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石鲮鱼。”   石鲮鱼就是满山跑的穿山甲。   竟然为了躲避一只穿山甲,藏了整整三天。   简小楼打量着眼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梅若愚,心下觉得好奇,此人明明也有炼气六层修为,为何瞧着这么弱。   刘毅更是看傻逼一样的神情,冷笑道:“那你瞧瞧我的眼睛,告诉了你什么?”   梅若愚竟真凑上前,仔细瞧了瞧,眨眨眼,认真道:“刘师兄这几日怕是没睡好,有眼屎……”   结果自然是被刘毅和两个狗腿暴揍了一顿。   刘毅离开时,还对简小楼说了几句狠话。   简小楼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梅若愚身上,看着他脱了破烂的外袍,盘膝在一个火炉子前坐定,准备熔炼铁矿,不由得上前问道:“梅师兄,九个储物袋的材料,你一夜做的完么?”   梅若愚掐起手诀,开始熔炼第一块铁矿,微微笑道:“何须一夜,两个时辰足矣。”   两个时辰?   简小楼疯了才会信他。   但看他的表情完全不似在吹牛皮或者开玩笑,于是站在一旁看他熔炼。   看着看着,她真的就要疯了。   铁矿从入炉、分解、凝结、熔炼、提纯,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完全就是她的十倍快进版本。   原本简小楼对自己的速度还是极为骄傲的,眼下却被打击的渣都不剩。   哭丧的脸蹲在他左手边,问道:“梅师兄,你是如何做到的?”   梅若愚咯咯笑道:“没有什么诀窍,无非是熟能生巧。我入门十年,如今每日都熔炼数千斤铁矿石。小师妹瞧着面生,这一期新来的吧,师兄告诉你,切莫小瞧了熔炼术,若是想要成为一名高级炼器师,根基可是非常重要的。”   简小楼吸了口冷气,她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努力了,如今看到梅若愚才知道,真的是远远不够。   她在梅若愚一侧的炉火前坐定,锊起袖子道:“我来帮你吧。”   梅若愚哪里需要,不过瞧见她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就点头道:“那就多谢小师妹了。”   又问,“还不知师妹芳名。”   “我叫简小楼,来自白云城。”   “在下梅若愚,来自西二仙洲,灭魔书院。”   简小楼再一次愣住,灭魔书院,“梅师兄原是儒修?”   她知道儒修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以四处拜师学艺,增长见闻。书院从来不会干涉他们改投他派,各大宗门也不会介意收下儒修。   只是,这么不修边幅的真的可以吗?   ……   这厢展天香等到月上柳梢头也没见着简小楼回来。   心里狐疑她不会真的收了灵石在熔炼铁精吧?   整整九个储物袋,她一个人,莫非要钱不要命了?   那也是她自找的。   展天香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一晃前半夜过去,仍是等不到人,展天香忍不住起身出门,心里碎碎念道:“就去看看她累死了没有,绝对不会出手帮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呐,一不小心写长了,就迟发了~ 这章交代了世界观,蛮重要的,所以也不太好写——意思就是,我没存稿╮(╯▽╰)╭ …… PS,谢谢移江淮的手榴弹,18589239的地雷,第三发打赏~   ☆、战二公子      疾奔到冶炼阁的展天香,洞门还没进去,就听见简小楼的说笑声。   她放出神识一瞧,亏得自己还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曾想却正和一名男修士聊天聊的火热。   于是展天香掉脸就走。   顿时觉得自己真是没事儿找事。   闷闷不乐的回到洞府,正准备开启房门禁制,突然一阵罡风袭来,化为一个巨大的拳头,冲她胸口恶狠狠地锤了过来。展天香着实吃了一惊,想开启禁制已是不及,即时一个缩地术向后急闪。   扬起手臂露出弩|箭,可惜双方力量悬殊过大,弩|箭被罡风压制,才射出不到一尺便掉落在地上。   啪!   胸口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噗,展天香吐出一口鲜血,被罡风拳击飞出去,重重砸在了内侧简小楼的床上。   房门被罡风阖上,周围红光激射,这是被下了禁制。   房间内渐渐现出两抹虚影,虚影渐渐显现出实体,是两位金丹境界的老者。   一位白发白须,皮肤莹白,身材消瘦颀长。一位黑发黑须,皮肤黝黑,侏儒五短身材。   白发老者脸色倏变,快步上前朝展天香嘴巴里塞了一颗丹药,回头瞪着黑发老者:“你这暴躁的死老头子,下这么重的手作甚?是想将他打死么?”   黑发老者冷冷哼道:“打死又如何,没用的废物,也不知大公子为何会挑了这么个废物!”   挨了一拳的展天香经脉断了几茬,幸好丹药喂的及时,若不然此刻早已昏了过去。   她强忍着剧痛,脚步虚浮着站起身,拱手垂眸,“属下见过白头翁,黑头翁。”   哪怕展天香佝偻着背,也比黑头翁高出大半个头,老人家鼻孔喷出热气,斥道:“臭丫头,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你来火炼宗干嘛了?还真以为你是来修习器道的?!”   展天香的脑袋垂的更低了:“属下不敢。”   白头翁则拉着她的手,亲切的拍了拍:“行了,我们也就是来同你说一声,大公子那里已经开始启动计划,希望你这里一切顺利。”   展天香老老实实地颔首:“属下知道了。”   “知道知道,我看你知道个屁!”黑头翁骂上瘾了,仰着脸,枯树样的手指猛戳着她额头道,“如此重要的大事,本座不知大公子为何非得选中你来,但你若是搞砸了,便是大公子也护不住你!”   “属下明白了。”展天香被喷了满脸的唾沫星子,仍是深深埋首。   不是她不想抬起头来,黑头翁毫不收敛他的威压,金丹境界的威压,自己如何承受的住。   黑头翁这才满意的捋了捋长须,准备遁隐时,赫然发现有道视线似乎锁定在他身上。   黑头翁吃了一惊,巡睃一圈才发现竟是窗台上鸟笼里关着的那只黑漆漆的老八哥。   小黑正一只脚蹲在木杆上喝水,两颗绿豆大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有些好奇。   黑头翁恶狠狠地恐吓道:“你这扁毛畜生看什么看?再看本座抠了你的眼珠子!”   小黑真就不看了,转个身,屁股对着他。   黑头翁瞬间傻了傻,咆哮道:“你他妈给我转过来!”   小黑理也不理,啄了啄翅膀,抖抖羽毛,缩着脖子开始睡觉。   黑头翁伸手就要掐死它,却被白头翁提着领子提了个离地三尺高:“你个老不死的,和一只扁毛畜生较劲什么?”不过一转脸,他眸色尖戾,“这畜生虽是只凡鸟,不曾开启灵智,可八哥擅学舌……”   深知此鸟对于简小楼的重要性,展天香心下一惊,忙道:“大人,小黑是个呆鸟,更是哑巴,连鸣叫都不会,无碍的!”   白头翁也就不再多言,毕竟大公子再三叮嘱,事关火炼宗一切部署,都必须无条件服从面前这个人。   另一点,他也确实没将一只凡鸟放在眼里,可仍旧一挥手,一股强势的威压向着小黑袭去,摧毁了它的意识体,不介意令它变得更傻一些。   随后,他提着黑头翁化为一缕青烟遁隐,直到飞到浮光城外方才现出身形。   一落地黑头翁就跳起来骂:“你这趋炎附势的老货,堂堂一个金丹,居然怕一个筑基中期的丫头片子!”   白头翁真被气着了,沉着脸问:“你知道他是谁吗?竟敢出手伤他!”   “大公子如此袒护于她,不是大公子的姘头还能是谁?!”提及此事,黑头翁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大公子也是糊涂,这个女人简直一无是处,竟叫她来做这件大事!”   “姘、姘头?”白头翁瞠目结舌了一阵,有些哭笑不得,怪不得这老黑货如此不待见他呢。大公子虽然嘱咐过,此事不宜过多人知晓,尤其黑头翁时不时颠三倒四。但若再不让这老货知道,搞不好会闹出人命来,“他可是大公子一母同胞的亲人,大公子不护着他护着谁?”   “这些年,我虽在打理战家的地下买卖,可也不是个傻子。”黑头翁气的笑了,“大公子只有一个废灵根的亲弟弟,天生无法修习战家剑,乃战家之耻,自出生起便鲜少于人前露面,何时又多出一个亲妹妹?”   “那你可知二公子姓谁名谁?”   “考我?我虽不曾见过,但又岂会不知二公子的名讳?”   黑头翁白眼一翻,“战天翔。”   白头翁就不说话了,微微笑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黑头翁摆好了架势同他吵架,有些不明所以,他隐约觉得那里不太对,碎碎念道:“战天翔,展天香。展天香,战天翔……”   赫然就是一道晴天霹雳,劈的黑头翁昏头转向:“展展展天香就是战天翔?咱们隐世不出的废灵根二公子?!”   白头翁摇摇头:“他可不是废灵根,以我观之,他兴许是战家磨砺已久的一柄利剑。”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黑头翁一时消化不了这个事实:“可我看他心智不坚,又总是妄动恻隐之心,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白头翁笑道:“他能如捏泥巴似的改变自己的外貌特征,走过还真石不被发现,连你都窥探不出他的伪装,这难道不算过人之处?”   这一点黑头翁倒是想不明白:“莫非他有秘宝傍身?”   白头翁再次摇头:“这就不是我所能知晓的了,但随意变幻身形,必定不是他最大的秘密。”   末了,又轻叹一句,“可我总觉得大公子此番棋差一招。”   “怎么?”   “二公子今年不过十九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啊……”   ******   “咔咔。”   门禁被秘法打开,简小楼大摇大摆的回来了。   毕竟都是修士,就算她再怎样蹑手蹑脚,大长腿也不可能听不见。   战天翔正在催动灵气化解丹药,滋润自己受损的经脉。听见响动之后,即刻收回灵气,倒在床上装睡。他疗伤催动的是筑基境界的灵气,万一简小楼有所感知,教他如何解释?   “大长腿?”   房间里乌漆麻黑,简小楼抽了一缕灵气在眼前一绕,催动了夜视。感受到战天翔灵息平稳,正是睡熟了的表现。   警觉性这么差?   简小楼蹙了蹙眉,觉得明天有必要同他聊一聊这个问题。   她逗了逗小黑,便和衣躺去床上小睡。练气境界只是比凡人强悍一些,饭还是得吃,觉也得睡。   然而才将闭上眼,她尝试着翻了个身,察觉有些不对劲。   小心翼翼的又翻了个身,不知察觉到了什么,简小楼心急火燎一个猛子跳了起来。紧接着,只听“轰”的一声,她温暖的小床铺骤然碎成了一堆齑粉!   “卧槽,你对我的床做了什么?!”   简小楼屈指一弹,点亮了墙上的火石。扬脸看着满室尘屑飞扬,脸上布满震惊。   巨响之下,战天翔也被吓了一跳,倏然坐起身。   想起方才他曾砸在小楼的床上,大抵那时便将这木床给击毁了。   简小楼瞪着他:“是不是你干的?”   战天翔觉得今夜自己真是悲催到家了,绷着下巴道:“无缘无故,我吃饱了撑得,毁掉你的床做什么?”   “真的不是你?”简小楼有些狐疑,这明明是被修士以威压给震碎的,不是他还能有谁?   “当然不是我!”战天翔厚着脸皮死不承认。   确实,简小楼也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毁掉她的床,黛眉拧成一股绳,纳闷道:“这就奇怪了,谁能解开禁制进来咱们房间?”   战天翔忙不迭道:“说不定是你睡梦中自行修炼,灵气溢出体外你不知罢了。”   不排除确有这种可能,简小楼也有些相信了。   战天翔的脸色越来越差,他体内气血翻涌,即将压制不住了。   心里也是有些恼怒那黑头翁,虽然自己身在暗营,归他管辖,可再怎么说,自己也是战家嫡系血脉,堂堂战家二公子。他区区一个战家家臣,竟敢三番两次对自己动手。   然而……   无法修习战家剑的战家人,还算是战家人么?   战天翔的心中又涌起一抹苦涩,若不是他所拥有的那种特殊能力,父亲怕是早已将他放逐了吧。   这种伤怀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下一刻,他就悲伤不起来了。   因为简小楼打着哈欠爬上了他的床:“我今天熔炼了五百斤赤浑铁,灵气几乎已经掏空了,眼瞅着快要天亮,还得去囚龙山采矿,就同你凑合一下吧。”   开玩笑,这怎么能凑合?   战天翔冒出一头冷汗,气血更加不顺畅了,本能的就想将简小楼一脚踹下去。但此事原本就是自己理亏,哪里还有欺负人的道理。   于是慌忙下了床,几乎是落荒而逃,“我出去吸收天地灵气,你好好休息。”   简小楼也没想太多,原本床就不大,一个人睡更舒服。   屋子里渐渐静了下来,她正要进入梦乡,突然听见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道:“大公子那里已经开始启动计划,希望你这里一切顺利。”   “谁?!”   突如其来的声响,惊的简小楼瞌睡全无,迅速起身,下意识的召唤出紫电短剑。   那声音又说:“你若是搞砸了,便是大公子也护不住你。”   好似有一股凉风倒灌进脖颈,冷的牙齿直打颤,简小楼戒备着四处搜寻,最终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鸟笼:“小黑,是你在说话?你居然会说话了?”   小黑在木杆上跳了跳,扑棱几下翅膀,鸟嘴嘎嘎,发出粗哑的声音:“搞砸了,大公子也护不住你。”   “你真会说话了?”简小楼眼泛异彩,十五年了,还是头一次听它说话。   不过说的什么意思?   计划?大公子?什么计划?谁是大公子?   简小楼在脑海中思索了许久,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八哥善学舌,自己平素时常带它出门晃悠,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便记住了,也不奇怪。   “再说一句给我听听。”   “搞砸了,大公子也护不住你。”   “不要总这一句,恩,说简小楼是大美女。”   “……”小黑不再扑腾了,站在木杆上,紧闭着鸟嘴看着简小楼。   “来跟我学,简、小、楼、是、大、美、女。”   她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枚干果,递去小黑嘴边,诱惑它继续说。   小黑偏着鸟头看她,再也不肯开口。   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儿了许久,小黑终于又憋出两个干巴巴的音节:“傻-逼。”   啪!   被连鸟带笼子拍飞了出去。   ***   昨夜好似一场梦,梦醒了之后,小黑还是小黑,那只双目呆滞的傻鸟。   接二连三受到惊吓,简小楼一夜没合眼,索性打坐修炼。   她的土、金、木三系灵根之中,土系灵根的资质是最好的,足有六十五点。而土系擅防御,她不能开杀戒,便自小修习父亲买给她的《土行术》。   功法对于修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功法书也是赤霄大陆最为稀缺的,这本《土行术》只是人级中品质功法。   包含三项法术:锻体、土刺、土盾。   锻体术是一种类似体修的法术,修炼大成之后,能够拥有和体修差不多的强健体格,却又不似体修那么辛苦,需要千锤百炼自己的身体。   注定这辈子只能倾向防御的简小楼,深知拥有一个健硕耐揍的肉身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自拿到功法的那天起,就醉心于锻体术的修炼。   可惜总是被她娘以各种方式阻扰。   担忧自家娇俏萌软的小闺女将肉身给炼成金刚芭比,今后嫁不出去,她娘也是操碎了心。   因此十几年过去,她只修炼到区区第二重境界。   修炼到午时许,战天翔始终没有回来,简小楼收了真气,独自一人前往囚龙山采矿。   囚龙山不是一座普通的山,它位于浮光城的内部,换句话说,二级浮光城的存在,原本就是为了围住这座宝山,确保它不被随意开采。   囚龙山绵延数百里,呈圆环状,火炼宗弟子只被允许在外山开采,而且最高只能爬到山腰处。   这勒令在简小楼看来完全就是多此一举,囚龙山上行布满诡异的瘴气,还有封山大阵,谁上的去?   她背着工具,在那些师兄师姐经年累月凿出的矿洞内钻进钻出,不一会就采了将近四百斤的赤浑铁矿石,施展了轻盈术之后,一股脑扔进储物袋。   再多也装不下,她钻出矿洞准备回去溶炼。   却在洞外看到黑压压一片铁甲蚁。   简小楼有些不解,铁甲蚁是一种喜吃铁矿的蚁兽,从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它们穴居在矿洞内,每一窝都有成千上万只。可是这些从眼前爬过去的铁甲蚁,足有几百窝那么多,急匆匆赶路,似乎在被什么追赶。   事有反常必为妖,简小楼站在洞口等待它们过去。   有三个人跟在这群铁甲蚁的后面,其中一人看到了简小楼:“简师妹?”   对方比自己的修为高出许多,出声后简小楼才窥探到他。   此人她是认识的,正是入门考核时取出二十二颗三寸铁球精的高瞻。   面冷心黑,这是简小楼对他的评价。 作者有话要说:  台子搭好,开始唱大戏咯~ …… PS,谢谢神君的地雷~   ☆、危局      与高瞻同行的两人中,其中一名蓝衫修士简小楼有些印象,似乎叫什么元飞宇,同高瞻一样,炼气七层修为。   半年前在山脚下她曾见过,同那被挂在城墙上的紫衣修士是朋友。   当时紫衣修士得罪了东洲小霸王厉剑昭,被钩子穿过锁骨挂在城墙上七日七夜,活活挂死。正是因为此人和另一名同伴,无中生有的写下紫衣修士辱骂浮光城主的罪证。   在天意盟管辖的东仙三洲,私下里杀人无所谓。   但在明面上杀人得有理由,没有理由,杀人者需受到惩罚。   听说厉氏家族这位备受宠爱的小霸王,就是因为争风吃醋,当众打死了几个二等世家子弟,被押来浮光城看守天晷,以示惩戒的。那厮上过一次当,学了一次乖,杀人前随便敷衍个罪名先。   而眼前这颠倒黑白之人,虽是被胁迫的,简小楼也从心底鄙视他。   至于另一位则是名女修士,修为最高,在炼气九层圆满左右。简小楼全无印象,不过看她腰间玉带上挂着两颗星晶,应是一位内门师姐。   简小楼敛了敛心神,礼貌而疏离的打招呼:“小楼见过师兄师姐。”   “遇到简师妹实在是太好了,这两位是内门师姐俞心蓉,内门师兄元飞宇。”高瞻一一介绍过,忙不迭道,“我三人结伴而来,乃是为了布阵捕捉金甲蚁后,原本还有位外门方慧方师妹,可她今日被宗门指派了出去,我们正好缺了一个人。”   捕杀妖兽简小楼并不在行,于是想也不想的拒绝道:“我只有区区练气五层,能力不济,去了怕是要碍事,还要赶回去熔炼铁精,先告辞了。”言罢拔腿就要走。   元飞宇快她一步道:“只是看守一方法阵而已,简师妹何须妄自菲薄。金甲蚁不比铁甲蚁,并不常见,若是能够活捉金甲蚁后,卖给宗门便可得一千块下品灵石,出力最多的是俞师姐,分其四成。余下六成,高师弟、你、我三人各占两成,不知简师妹意下如何?”   两成乃是两百块灵石,说不动心是假的。   然而分配规则可不是一人说了算,简小楼望向领头的俞心蓉。   俞心蓉神情有些冷冽,不过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我没意见。”   高瞻区区一个外门,能加入俞心蓉的队伍已是额外赚的,何况元飞宇同他一样只拿两成,便是有意见也不敢随便提出口,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就是了。   简小楼开始琢磨起来。   她离家时携带了两千多块灵石,短短半年间就已经消耗的只剩下二百块。冶炼铁精需要耗费大量灵气,兑换材料炼制法器,也是一大笔开销,仅靠宗门每月那点福利,很快就会坐吃山空。   宗门大部分弟子,都会接受额外的狩猎任务,简小楼若不是无法杀生,也早早参与进去了。   如果只是活捉金甲蚁后,无需痛下杀手,她走一遭又有何妨?   于是她应下了:“那我姑且一试。”   三个人变成四个人,继续跟着那些黑压压的铁甲蚁前行。这些铁甲蚁是被俞心蓉以一种特殊灵器驱赶的,目的地正是金甲蚁的巢穴。金甲蚁虽比铁甲蚁更强悍,然而铁甲蚁并不会惧怕它们。俞心蓉毁了这些铁甲蚁的巢穴,一路驱赶,一旦它们遇到金甲蚁的巢穴,必会前去抢占。   待它们厮杀一阵后,再出手对付蚁后,不失为一个节省气力的好办法。   一路翻翻绕绕,几乎从囚龙山的一侧,绕去了相对的另外一侧。   高度也由先前的半山腰,几乎快要爬上了山顶。   抬起头,缭绕的紫色瘴气近在咫尺,他们已经抵达到一个极限位置。   “到了。”俞心蓉停下脚步。   简小楼放出神识向前一窥,只见前方除了凹凸不平的石壁,什么鬼影子都没有。再细细摸索了一遍,才能勉强发现石壁上布满了黄豆大小的坑洞。   紧接着,那些被驱赶而至的铁甲蚁像是嗅到了什么诱人香味,开始有条不紊的钻进坑洞。   简小楼纳闷道:“据说一阶金甲蚁后足有拳头那么大,这小小的坑洞,蚁后是如何进出的?”   元飞宇长身立在她一侧,柔情款款地解释道:“蚁后坐镇巢穴,平时是不出来的。而此刻正是金甲蚁外出觅食的时间,洞内只有蚁后和一些卫士,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一股热气呵在她左脸颊上,简小楼的手臂浮起一层鸡皮疙瘩,蹙了蹙眉,有些厌恶的挪了挪脚步,离他远一些。   她这股子厌恶的神情落在元飞宇眼中,也是极可爱的。自从半年前在山脚下初次相见,元飞宇就一直对简小楼念念不忘,总觉着这位喜好穿着一袭绿衫的少女,干净水嫩的宛如朝花晨露。   为此,他入门后还曾在宗门内打探过她的下落。   后来在机巧阁遇到,注意到她刘海下的红斑,心中不免生出白玉有瑕的失望感,慢慢也就淡了些。   今日偶然相逢,又让他的心思活泛了起来。   高瞻在一旁冷眼看着,目光中泛着一丝鄙夷,这些内门弟子哪一点如他?   “一人一个,站的分散些。”俞心蓉从储物袋里摸出四颗圆溜溜的赤红色的珠子,丢给他们一人一颗,自己留下一颗,特意嘱咐修为最差的简小楼,“这是一套灵器,稍后听我指令,你催动它即可。”   “如何催动?”简小楼捏住手中赤珠问道。   “一如熔炼赤浑铁的手诀。”   那简单,简小楼落下心里一块石头。   高瞻突然出声:“开始了!”   只听“啵啵啵”几声,在简小楼听来好似开启香槟盖子的声响,石壁上原本黄豆大小的坑洞,向外飞溅出破碎的石屑,坑洞口越来越大。看样子巢穴内已经开始了激战,这些铁甲蚁还不到一阶,金甲蚁后灭杀它们易如反掌,可一口气杀死那么多,也是一件体力活。   四人就缩在不远处看着,直到响动越来越大。   嘭!   一声巨响过后,石壁赫然被一股力道轰开一个大洞。   但见一只足有一人大小的蚂蚁从洞中爬了出来,锋利的咀嚼式口器宛如一个捕兽夹,一口一窝铁甲蚁都不在话下。   简小楼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只的蚂蚁,不免有些瞠目。   逗她玩吗?   这明明是只二阶妖兽,相当于人类修士筑基境界!   俞心蓉三人似乎谁也不曾料到,齐齐有些变色。   元飞宇这会子也没心思盯着简小楼了,面有忧色的对俞心蓉说道:“原本想要虚耗一下它的气力,怕是行不通了,筑基境界的妖兽,咱们不是对手,还是放弃吧。”   “那可未必,你瞧见它尾后的囊袋没有,这只蚁后正处于产卵期,修为大减。”毕竟是半步筑基之人,俞心蓉脸上的惶色收敛的极快,“拼一拼,未必拼不过。”   “二阶金甲蚁后,价钱翻了整整五倍!”高瞻同样褪去惊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之情。   “那么,就拼一下?”提起钱的事儿,元飞宇也有些动摇,再看一旁的简小楼,竟没有丝毫恐惧,只是好奇的盯着那只妖兽。   简小楼的确没有什么好怕的。   她姐姐简小钗修的驭兽道,她家里就养了两只筑基境的妖兽。简小楼为了日后在不杀生的情况下应付妖兽,没少跟着她姐姐出去收妖,保命逃跑的功夫一流。   不是她吹牛,莫看四个人中属她修为最低,但如果只能活下来一个,肯定是她。   商量的过程中,那只二阶金甲蚁后已经差不多杀死了所有入侵的铁甲蚁,一早就发现有人类修士躲藏的它,愤怒的的扬了扬前肢,咀嚼式口器嘎吱嘎吱,如钢刀激烈摩擦。   奔着他们四人的方向冲了过来。   身形矫健,疾奔如狼,远远望过去,就像是在地面上飞驰。   “布阵!”俞心蓉大喝一声。   四个人倏然分开,简小楼学着他们几人的模样,将手中的赤色珠子抛向半空,继而双手掐了个熔炼诀,将自身灵气导入那颗珠子内,以精神力去融化它。   四颗珠子同时升空,在熔炼的过程中,分出一丝丝红光连接彼此,将金甲蚁后牢牢罩住。   砰砰砰,金甲蚁后怒撞在法阵壁上,以口器疯狂撕咬。   这一出手,另外三人便惊讶于简小楼的能力,熔炼赤珠的速度,竟比他们还要快。他们三人尚未熔炼一半,她已经差不多快要结束了,灵气甚至渗入了他们正在熔炼的三颗赤珠内。   若不然,这法阵说不定真要被金甲蚁后咬出个大口子。   不过二阶妖兽天赋已开,岂是那般容易降服的。   它一面冲撞、撕咬,一面积蓄妖力。两根长长的触角泛着霹雳电弧,发出“兹兹兹”的声响,尔后陡然爆发出金色光华,妖力激荡澎湃,化为一柄电剑狂射而出!   唰!   将法阵光璧射穿一个窟窿!   光剑上的霹雳电弧仍在兹兹作响,速度飞快,直奔元飞宇的面门。   这电弧夹着雷霆之势,此番元飞宇若是不躲,或有受伤之忧,可若是躲了,法阵将会缺失一道力量,必定困不住蚁后。   元飞宇想都不想自然要躲,他这一收手,四颗赤珠立时便有一颗黯淡下来。   俞心蓉和高瞻心中大骇,寻思着要不要趁着简小楼反应不过来,先行抽身离开。如此一来,待金甲蚁后脱身,头一个攻击简小楼,便能为他们争取逃离的时间。   心思也只是稍稍一转,事态的发展并不如他们所预想的那般不堪。   即使元飞宇收手,法阵仍旧照常运转,甚至还修补好了被霹雳炸开的洞。   元飞宇的赤珠,自然是被简小楼给接手了。   一人同时操控两颗赤珠,虽有些吃力,却仍在简小楼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这下俞心蓉和高瞻不吃惊都不行了,若单说熔炼速度,只要熟能生巧并不算什么,但能一心两用,同时熔炼两颗,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了。   如此过人的天资,为何当初只在天地灵火炉内取出一颗三寸铁球精?   拼尽全力发出致命一击的金甲蚁后,眼下已是强弩之末,待法阵大成,更是没了指望,三下两下便被俞心蓉给收拾了。   俞心蓉以镇妖绳将金甲蚁后绑个结实,脑门拍上一张缩小符,丢进灵兽袋:“今日收获不小,我知这附近还有一只环眼虎,即将进阶二阶,不如我们一起去收拾了吧?”   收服二阶妖兽带来的成就感,令高瞻和元飞宇都没有反对。   唯有简小楼推辞道:“我灵气有些耗损过度,就不随三位师兄师姐去了,回头蚁后卖了钱,俞师姐不妨交给高师兄,还请高师兄给我捎带过来。”   高瞻点头:“我会的。”   “真不一同前去了?”元飞宇似乎忘记是谁害的简小楼虚耗灵力,劝道,“环眼虎的骨头也是很值钱的。”   “不了。”已经赚了一大笔的简小楼见好就收,何况他们这次不是活捉,而是杀虎取骨,她并无用武之地,“各位师兄师姐再会。”   施了一礼之后,简小楼转身准备离开。   突听俞天蓉喝了一声:“谁在那里!”   几人都被唬了一跳,简小楼自然也下意识的向她怒视的方向窥视过去,却不想,一道强劲的灵气突然在她后颈猛然一劈!这股灵气直接击溃了她的护体灵气,贯穿整条脊柱骨,咔咔声响之下,她便硬邦邦的瘫倒在地上。   “俞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元飞宇和高瞻异口同声,完全被俞心蓉的举动给惊住了。   一千块下品灵石,等于十块中品灵石,虽然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一笔小钱,可为了区区十块中品灵石,就要杀害同门师妹,这也未免有些太离谱了吧!   两人立刻运转灵气,在周身支撑起一层薄薄的防护罩。   俞心蓉忙道:“两位师弟不必紧张,我并不是因为灵石的事情,才对简师妹出手的。”   高瞻紧紧抿着唇,厉声道:“简师妹同你无仇无怨,不因灵石又因什么?”   俞心蓉抚了抚腰间玉带上的两颗星晶,惆怅道:“我即将筑基,然而缺少筑基丹。根据内门的规矩,唯有三星炼器师,才能免费领取到一颗筑基丹。”   听见筑基丹三个字,两人的双眼都绽放出一丝光芒。   元飞宇不解:“那同简师妹有何关系?”   “想要成为三星炼器师,需要炼制出一件人级高品质灵器,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俞心蓉皱了皱眉头,徐徐说道,“因此,我需要囚龙山内的星月砂。”   两人倒吸一口冷气,星月砂,一种高品质熔炼材料。   这种砂石只有囚龙山内部的星月湖畔才有。   “俞师姐知道路径,能够偷偷潜入囚龙山内?”元飞宇一声惊呼。   进入囚龙山内部只有一条隧道,却被天晷给封死了,如今看守天晷之人,正是东洲小霸王厉剑昭。想起此人的狠辣手段,元飞宇小腿肚子直转筋。发现这俞心蓉真是太胆大了,万一被厉剑昭发现,脱光了游街、然后五马分尸都是有可能的。   “是,我知道有处密道可以进去。”俞心蓉犹豫了下,目光扫过两人,压低声音说道,“不过那条路上,如今盘踞着一只三阶妖兽……”   “三阶……”   两人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心里无不想着俞心蓉已经疯了,三阶,那可是金丹境界!   他们这些炼气境界,对方一口气都能将他们吹死!   “我们肯定是不能硬拼的,不过我已经打听到,那妖兽最喜欢食用两样东西。”俞心蓉冷冷一笑,“产卵期的金甲蚁后和少女的心头血。我们进去时,可以以心头血来引诱它离开密道,出来时,则使用金甲蚁后。”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高瞻和元飞宇恍然大悟。   这女人好歹毒的心思!   原来一开始邀他们前来捕捉金甲蚁后就是有预谋的,亏得那名叫方慧的女弟子命大,恰好有事没有赴约。   而简小楼就不怎么走运了。   高瞻一张俊脸黑如锅底:“俞师姐,我希望你可以三思。”   方才危难时舍他人而保自己无可厚非,但仅仅为了进入囚笼山内取些星月砂,就以同门师妹的性命为诱饵,他实在做不出来。   元飞宇同样也有些不忍,若是拿其他女子作饵他并不在意,不过这简小楼……   俞心蓉又是冷冷一笑:“事成之后,我许你们一人一件地级初品质灵器。”   她为何会挑选这两人为助力?   就是因为早探明白了,这两人都是一些损人利己的货色。   至于地级灵器,呵呵,她又岂会放任他们活着出来?   果真,元飞宇顿时就说不出一个“不”字了。   他佯装叹了口气,眼眸里却闪过一簇亮光:“事关俞师姐的造化,我自当鼎力相助,不过可惜了简师妹。我对她,可是一直存着爱慕之心呢……”   俞心蓉怎不知他那点龌龊心思,摆摆手道:“你快些。”   元飞宇便喜笑颜开的俯身去抱简小楼。   简小楼一直趴在地上装昏迷。   俞心蓉再击出那一掌时,甚至还使用了一张增加灵力的符箓。   可惜简小楼肉身的强悍,绝不是她可以想象的。那一掌虽震碎了她的护体灵气,却也只是震麻木了她的脊柱气穴。她肉身恢复能力极快,早就可以动弹了。   听着俞心蓉的打算,心底越来越惊。   有些人的心,真不知是如何长成的,居然险恶到这种地步!   这种败类口口声声修道,修的究竟是他妈的什么道?   就不怕心魔缠身毁掉道心的吗?   而当元飞宇恶心的双手向她伸过来时,简小楼的双臂越来越重,这是动了杀念的前兆。   她自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动了杀人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上了今天的更新~   ☆、破杀戒   此时距离囚龙山不过六十里的火炼宗,昨夜落荒而逃的战天翔,于下午申时一刻方才返回洞府。   他在浮光城外的山道密林砍了半夜的树,不凭借法力,亲手做出一张结实的木床,打算赔给简小楼。路上想好了一大堆说辞,回去见着简小楼不在,有种躲过一劫的感觉。   不过一眼瞧见乱糟糟脏兮兮的洞府,他又忍不住频频蹙眉,撸起袖子开始拾掇起来。   若说简小楼最大的缺点,在他看来就是特别懒,哪怕洞府脏的足以生蛆了,她也不会掐个清洁咒。   这一点完全是在冤枉简小楼。   在简小楼看来,战天翔此人根本就是一个重度洁癖症患者,无论她怎样注意洞府整洁,总能被他挑出一大堆的毛病来。横竖是被数落,久而久之,她也就什么都不管了。   收拾好洞府,战天翔顺手取了些刚采摘的灵果喂食小黑。   小黑老神在在的蹲在木杆上,合着眼皮打盹,却还知道张开嘴巴,吧唧吧唧,吐出一颗果核在战天翔手中,吐的奇准无比。它不敢吐不准,万一吐在了地上,一样要被数落。   扁扁鸟嘴,餍足了的小黑正准备继续睡觉,却豁然睁开了双眼。   它转了个身,眼睛看向囚龙山的方向。   扑,一个猛子展翅飞了起来,直接向窗棂冲了过去。洞府设有禁制,又岂是那么好进出的,它区区一只凡鸟,不消片刻便被一道无形的禁制给反弹回来。   被撞的头晕眼花,在一尘不染的地面上滚了几个趔趄,才晃晃悠悠的爬了起来。   甩了甩鸟头,又扑闪着翅膀飞起,围绕着战天翔转了一圈。   “怎么了?”战天翔紧紧锁着眉头,他同小黑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鲜少见它如此激动。   “……”小黑长长的脖子粗粗细细前后缩动,鸟嘴一张一合,却只能发出干瘪的“嘎”声,也不知是着急还是烦躁,直接轮着翅膀劈头向战天翔扇了过去,尔后继续冲撞洞府禁制。   战天翔心里也隐隐意识到,有可能是简小楼出了什么意外。   他心中陡然惊骇,即刻掐诀施法解开禁制。   小黑急扇双翅,奔着囚龙山的方向狂飞。   站在他们这个位置,远远可望见囚龙山脉的青色虚影,战天翔愈发确定,必定是简小楼在囚龙山遇到了什么危险。他眼眸倏然一沉,下意识就要跟着小黑一起飞出去,可他现如今身在宗门内,只是练气境界的修为,如何能飞?   唯有祭出一张千里神行符,追着小黑的方向疾跑。   ****   囚龙山上。   元飞宇抱着仍在装昏迷的简小楼,跟在俞心蓉身后,一步步靠近她所说的那条密道。   若不是俞心蓉带路,他们还真难在囚龙山外围找到这么一处荒芜僻静的峡谷。   “看到前面那处洞口没有。”俞心蓉停在一处峡谷外,遥遥指向远方山壁上一米左右的洞,“那是一条被挖空了的山体隧道,直直走进去,就能抵达囚龙山内部。可惜我们不能再前进了,否则会被那头三阶妖兽发现气息。稍后将简师妹丢在此地,引诱它前来,我们则绕过这座峡谷,从侧面入内。”   “俞师姐。”高瞻这一路行来,始终有些迟疑,“据闻囚龙山乃是当年赤霄天变时,那尾白色巨龙的埋骨之地,山内多得是高阶妖兽,你我贸贸然闯进去,会不会……”   “怕什么?里头最高也就是一些二阶妖兽,数量非常稀少,更何况我手中有张山内妖兽的巢穴分布图。”俞心蓉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道,“类似巨龙埋骨之地这一类的传言,整个赤霄大陆至少也有三十好几。囚龙山早被一些大能证实过,并非龙脉所在。你也不想想,倘若囚龙山当真是巨龙埋骨之地,十万年过去,山内又岂会没有高阶妖兽滋生?”   高瞻哑了哑,无言以对。   元飞宇美人在怀,心痒难耐,可没功夫听他们分辨什么埋骨之地:“俞师姐,稍带我片刻。”   俞心蓉侧了侧目,厌恶的瞥他一眼:“快些。”   方才在蚁后巢穴那里,他就猴急的厉害,想将简小楼给就地办了。不巧的很,那些外出觅食的金甲蚁感知到蚁后有难,心急火燎的奔了回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事后想想,那里也确实不是处好地方,万一被前来采矿的同门撞见,难免惹来一桩麻烦。   元飞宇择了附近一处山洞,足下一点,一个轻身术抱着美人跳上岩石。   高瞻目望着他的背影,嘴巴张了张,却遭俞心蓉抢白:“高师弟,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心不如再冷一些。这一点,你就不如元飞宇了,身在东仙三洲,心不冷是活不下去的。”   高瞻轻轻闭了闭眼,突然感觉有些无力。   而元飞宇抱着简小楼进入山洞后,设下禁制,毫不怜惜的便将人给丢在了地上。   一面开始着手除去自己的衣裳,一面勾起唇角笑道:“简师妹,我知道你是醒着的。不如,同我说说话?”   “同你这畜生,有什么可说的?!”简小楼心知躲不过去,索性睁开眼睛,凶恶的瞪着他,“元飞宇,你若是现在收手,我可以保证留你一条活路,否则,我简小楼在此立誓,必要你们三人死无葬身之地!”   “有没有人说过,你生气的时候,委实特别可爱。”   元飞宇岂会将她的怒言当做一回事,稍稍半弯下腰,曲起食指勾住她的下巴。   外表瞧不出来任何异常,其实简小楼的骨骼经脉已经全部僵硬化。   杀人的心越重,僵化就会愈加严重。   她目前唯一能活动的,便只有头了,羞愤之下一低头狠狠咬住元飞宇的手指头。   元飞宇疼的浑身一个激灵,却由得她去咬,越是鲜血淋漓他越是异常亢奋。   他不信简小楼除了发泄发泄,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俞心蓉那一掌他是亲眼看着的,没有当场毙命,已是万幸。   一巴掌将简小楼掀翻过去,元飞宇欺身上前,大掌已经扯住简小楼的腰带,就像猎人抓住蛇的七寸一般,得意且狰狞的笑道:“其实你应该感谢我,临死之前,还让你尝一回做女人的滋味!”   “那我谢谢你祖宗!”   猝不及防,简小楼乍然一个跳起,猛地开阖周身气穴,将灵气一瞬间积蓄为最大,直接将自己铁板一样的肉身当成武器,一下子便将元飞宇撞飞出去,重重砸在石壁上。   灵气运转加速的同时,手脚僵化稍微减轻,简小楼吃力的贴着山洞内壁颤颤站着。   冒着气穴崩坏的危险,她仍在不断开阖自己的气海,唯有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降低因杀心而起的僵化。   元飞宇没有灵气护体,更是连法衣都给脱了,被简小楼这一撞,撞的体内气血跌宕。   起初只是傻眼,尔后怒道:“好你个小贱人,我还真是低估了你!”   口中说着低估,却仍旧没将简小楼放在眼里,毕竟两人的修为差距摆在那,他方才只是一时不察而已。可再朝简小楼扑过去的时候,他惊觉自己身体里似乎钻进了什么东西。   狐疑之下,催动神识内视,竟看到一些星星点点的红色光芒,正在他血管里跳跃。   兹兹兹,他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却并不因为兴奋。恰恰相反,元飞宇由心底升腾起了一股深深的恐惧。   “贱人,你下的什么毒!”   “毒?”   简小楼紧皱眉头,她方才真是气急了才咬的,哪里有下毒?   况且对修士下毒,哪里是如此轻易的事情。   “你究竟下的什么毒?!”   元飞宇双目充血猩红,不断抓挠着自己的皮肤,倒在地上来回翻滚,经脉的黑褐色纹路几乎肉眼可见,似乎真有什么东西,正在侵染他的血液。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简小楼深深吸了口气。   元飞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狠起来以手作刀,便在自己的手腕上割出一个大口子。   噗!   鲜血喷涌而出,虽很惨烈,但确实有效制止了那些红色星点的蔓延。   这是一个下手的好机会,简小楼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祭出紫电短剑来,紧紧握在手上。   作为一名现代人,职业还是医生,她对人命看的异常重要,哪怕来到这杀人如杀鸡的赤霄大陆,也从来没有杀过人,更不赞成随意杀人,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敢杀人,不会杀人。   类似这种人渣,无论搁在哪里,就他妈的该千刀万剐!   “去死吧!”   简小楼再度开阖气穴,娇小玲珑的身体一跃而起。   嘶嘶,紫电短剑上凝结出一道道霹雳,眼见就要刺入元飞宇的身体,却在距离他近约三寸之时停下来了。   眉上的红斑仿佛活了似的,微微闪烁。   手臂好像不再是属于自己的,无论她百般努力,根本操控不动。   眼见元飞宇即将恢复,简小楼不禁银牙咬碎,凭什么!   她倏然抬头举目,怒视着黑压压的洞顶,悲愤地大声吼道:“这世间人人皆可害我杀我,而我却不可反杀一人,这究竟是哪一门子的道理?!苍天,你待我不公!”   “有种你就降下一道神雷,直接将我劈死!你若劈不死我,今日这杀戒,我是破定了!”   简小楼牙关紧咬,迸发出一股巨力,霹雳短剑完全碎裂,那些碎片被她狠狠拍进元飞宇的丹田内,瞬间击碎了他的气海!   ******   南部灵州佛国,迦叶寺。   宝相庄严的佛殿上,以智慧禅师为首的三首座,正有些赧然的站在主位下首。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了,派出去寻人的弟子们,居然连一丁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每次从东仙三洲传回进展,都让他们的老脸有些没地方搁。   三首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智慧禅师宣了声佛号,上前一步道:“师叔祖,法海他们之前在白云城,确实感受到了小师叔的灵息,可不知为何,这半年却又消失了。”   智静禅师也跟着宣了声佛:“不错,小师叔的消息再一次断了。”   智言禅师揣测道:“想必小师叔已经离开了白云城。”   “小师叔”三个字说的他们牙酸。   区区一十五岁的小屁孩,却成了他们这些老家伙的小师叔,日后还将是迦叶寺的新主持。   其实三人心里早就有所怀疑,关于小师叔的身份,他们这位师叔祖是不是推测有误,但谁也不敢当着他老人家的面提出质疑。当年智空圆寂,疯魔岛魔人倾巢而出,齐聚乱魔海,禅剑佛尊拈花一笑,微微一指,便相隔千丈诛杀一位魔君,震慑的那些魔人肝胆俱裂。   然而他们谁都清楚,师叔祖早已脱离尘世,不宜过多干涉俗事,迟早是要离开的。   只盼着莲灯佛宝的继承人快些回来接任主持之位,方为长久之计。   他们并不清楚莲灯佛宝还有主人这回事,只当是莲灯通灵,去寻找可堪大任之人去了。   三首座禀告了许久,禅灵子只是手捏莲花,静静盘膝而坐。   徐徐地,他睁开眼睛,目望苍穹虚空:“比我预想中的要提前了许多,莲灯的力量,开始苏醒了……”   三首座目露希冀:“师叔祖可是感知到了?”   “看来,我得亲自走一遭了。”   禅灵子微微一叹,再徐徐阖目,便进入了禅定的境界。   心知他已天魂离窍,三首座大气也不敢出,默默围坐在他身边。   尽管觉得有些多此一举,但还是得为他护法,只盼师叔祖此行,能将他们的小师叔给平安带回来。      ☆、露陷   杀人了。   这是她杀的第一个人。   杀心褪去之后,简小楼身体的僵化也随之褪去,如一滩烂泥一样,乏力虚脱的瘫软在地上。揉捏着酸胀的手腕,待到心绪完全平静下来,她望一眼元飞宇的尸体,随后回过头来。   不一会儿,忍不住又机械麻木的转头望一眼尸体,再回过头来……   渐渐的,额头开始有些细细密密的冷汗渗出。   老天,自己居然真的杀人了……   就这么平静的和尸体待在一起,竟没有什么害怕恐惧的情绪,是不是不太正常啊?   莫非她骨子里天生是个杀人狂,所以老天才会对她痛下诅咒?   不不不,一定是这遍地领盒饭的修真界把她给带坏了……   简小楼苦逼的从地上爬起来,眼下危机尚未解除,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元飞宇设下的禁制随着他的死亡已经开始减弱,山洞下方还有俞心蓉和高瞻两个人守着,她该如何逃走?   想要杀了俞心蓉是真的,不过简小楼还没自大到认不清楚状况。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保证自己不领盒饭才是最重要的。   简小楼站在洞口禁制内绞尽脑汁,只要她一从禁制区走出去,俞心蓉立刻就会感知到她的气息。在储物袋里翻个底朝天,存货中连一张隐身符也没有。   该如何是好呢?   山洞内发生的一切,俞心蓉和高瞻毫不知情。   小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出来,俞心蓉有些等不下去了。但无论她再怎么心狠手辣,终究还是个女人,总不好上去催他。心里倒是有些好奇,元飞宇瞧着一副精力掏空的样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说起来,她也许久不曾尝过男人的滋味了……   高瞻见她望一眼山洞,脸颊竟然飞起一道红霞,可把他给恶心坏了。   俞心蓉并非什么天仙国色,相貌也是端正美丽的,可惜黑心黑肺的女人,让人从生理觉着厌恶。   “你去催他一下。”俞心蓉道。   “你怎么不去?”高瞻反问。   秀眉微微蹙起,俞心蓉也没有继续强迫,只是觉得这高瞻实在伪善的很讨厌。   天色将晚,暮色四起,峡谷内簇簇巨石笔直似剑,直指苍穹。一声声兽吼或远或近的传来,听的人头皮有些发麻。   迟迟不见元飞宇出来,而且空气中似乎还有一丝属于人类的血腥气味。两人心中尽皆起了疑,相视一眼,再顾不得其他,纵身一跃,连跳几块巨石之后落在山洞的外侧。   却见简小楼发髻凌乱,惨白着一张小脸,双手背在身后,直挺挺的站在洞内。   胸口被利器所伤,大片血迹几乎将她的绿罗裙染成了石榴红。   不过胸口的伤势已经愈合,结出大块黑色血痂。   两人一眼瞧见她脚边的尸体,顿时大骇:“你、你杀了元飞宇?”   这怎么可能?   俞心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掌的威力,她比谁都清楚。   “除了我还有谁?”   简小楼远没有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双腿一直哆哆嗦嗦,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倏忽抿了抿唇,咯咯一笑,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陡然向前一甩,朝向两人的头顶上方分别砸了两颗拳头大小的红色球状物。   “看招!”   两人忙不迭飞出一击,嘭,球状物在半空炸开,毫无威势可言,却喷了他们满头满脸的液体。   用手一摸,竟是粘稠的血液。   简小楼立刻掐爆一张千里神行符,拔腿就跑:“俞师姐,你不是想要我的心头血么,其实同我说一声就行了,只需给我点报酬,要几碗给你几碗,你说说你,何苦非得弄死我呢?”   俞心蓉气疯了,正准备追上去,突听高瞻大吼一声:“不好!”   唧唧。   狐狸轻柔的叫声传入他们耳朵里。   都不必转头,俞心蓉已然感觉到一股巨力如泰山般压顶而来。   该死!   简小楼没有说谎,这果然是她的心头血,而且她已经放血放了好一会,惊动了那只三阶妖兽!   高瞻快要疯了,丫还是不是人呐!剖心取血竟然还能蹦跶的这么快?   不过见到简小楼安然无恙,还机智的将祸水东引,他心里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他方才就一直在想,若是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参与此事。   否则,他的道心怕真是要毁了。   多想无益,跑吧!   趁着那三阶妖兽还没锁定方位,俞心蓉和高瞻两人各显神通跑的飞快。   被逼到这份上,简小楼才认识到自己的肉身素质确实比一般人强悍的多,恢复能力比狗还强。这多少给了她一些安慰,做不成强力输出,起码咱还能做一枚坚|挺的坦克肉盾你说是不是?   至少不会轻易领盒饭了。   不过毕竟失血过多,造成她思维有些恍惚,眼前尽是重影。   择了一条山路闷头狂奔,也不知那狐狸究竟追着谁去了。   直到听见“嘎”的一声,瞥见一团黑乎乎的虚影,她才又惊又喜的停下:“小黑,你怎么来了?”   “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紧随其后的战天翔一见到简小楼,瞳孔便是紧紧一缩。   眼前的简小楼已经不能用狼狈不堪来形容了,整个就是一从血泊里爬出来的鬼魂。   简小楼见到战天翔,心下终于安定了一些,有他在,就不怕俞心蓉了:“先不急说,附近有只三阶狐狸,咱们先走。”   塞了颗丹药进她嘴里,战天翔将她打横抱起:“走什么走,你这样子还能走?”   简小楼眨了眨眼,被一个女人公主抱,怎么感觉有些奇怪呢?   “三阶妖兽?囚龙山上还会有三阶妖兽?”神识在方圆窥探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发现,战天翔开始原路返回,“你这一身伤,是那妖兽造成的?为何还会有利器所伤的痕迹?”   “是内门的俞心蓉……”简小楼大致说了说经过,并没有提她不能杀生一事,有些秘密,应该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她是知道的。“还好我自小苦练肉身,若不然今日怕是难逃一劫。大长腿,你日后一人前来囚龙山,一定要小心些。”   战天翔听罢一言不发。   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那两个人最好不要死在妖兽手中。   “嘎……”   一直蹲在战天翔肩头的小黑突然振翅飞了起来,围绕着他们转了一圈。   战天翔恍惚明白它的意思,凝眉道:“看来我们走不了了,那只妖兽已经锁定了我们。”   仿佛被人泼了一桶冰水,从头冻到脚,简小楼一咬牙道:“放我下来。”   战天翔问:“做什么?”   简小楼指着东面丛林:“你朝那里跑,我才是妖兽的目标。”   战天翔就真弯了弯腰,将她放了下来。   简小楼默了默,心里说不失望是骗人的,然而大长腿能够赶来搭救自己,这份情谊她已经很感激了。   “记得千万不要回头,我虽没试过躲避三阶妖兽,但还是有希望逃脱的,咱们洞府见。”   “行了,真啰嗦。”   抱人的时候还没发现,如今见着自己胸口沾染上一大片污渍和血迹,战天翔浑身不是个滋味。   瞧他一脸难以忍受的表情,简小楼真是醉了,这重度洁癖症真是没救了。   “唧唧。”   平地掀起一阵狂风,林间树木一面倾倒,那狐兽近在咫尺。   紫电剑废了,简小楼唯有掐诀念咒,施展土盾术。顷刻间,三面土黄色的灵气盾牌环绕在她周身。   “你保重,我先撤了。”   简小楼一溜烟已经跑出数丈之外。   战天翔动也没动,只是缓缓卸下背上长弓随手丢去一边,手臂微扬,祭出一杆玉髓白银枪。   这玉髓白银枪勾着龙纹,时不时发出阵阵龙吟之声。   身形一幻,显露男儿本色,释放出被压制的筑基中境巅峰修为。白银枪头溢出屡屡白色光晕,层层叠叠的光晕将他团团围住。须臾,一套天级初品质防御灵器、极高纯度的魂晶战甲披身。   伴着“嗡嗡”声响,灵气在周身澎湃激荡。   战天翔攥紧银枪,一霎气场全开,凌空一刺,先发制人。   三阶妖兽堪比金丹,却比金丹差的远,他自小被家族送往妖国修行,区区三阶,又有何惧?   那只三阶狐妖原本是准备追着简小楼而去的,硬生生被一股力量拦了下来,眼瞅着一撮美毛在鼻子前飘飘荡荡,狐妖气恼转身,改向战天翔猛扑……   简小楼跑了一阵,发现那只狐妖并没有追上来。   不仅如此,先前停留的地方还有一阵强烈的灵气波动。   “啊呀,”简小楼一拍脑门,怎么忘记大长腿身上也染了她的血?   怎么办,狐妖虽并不擅长作战,但以她这点微末修为,回去也是白白送菜。   那也总比不回去的好,简小楼叫苦不迭,掉脸折返,并且训斥小黑:“你跟着飞个屁,好好在这待着,我若不幸英勇牺牲,记得回去同我爹娘报个丧。”   小黑听话的停下了,一副好走不送的嘴脸。   简小楼一面跑,一面回头指着它痛骂:“真是一只喂不熟的狗,白养你了十五年!”   临近战场的时候,她的脚步变得异常沉重,前方灵气澎湃,瞬间便将她的土盾击碎,她连靠近的能力都没有。   灵剑妖刀刷刷飞射,简小楼急吼吼的找了棵大树藏身。   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大长腿临近筑基,却还没有筑基,怎么能和三阶境界的妖兽斗的这般激烈?还是不对,哪怕她已经筑基成功,也不可能同一只三阶妖兽正面对决。   简小楼抑住心中疑惑,直到前方气势稍减,才又放出神识前去窥探。   这一探不由松了口气,原来并非大长腿,而是位筑基境界的前辈。   扎着简单的长马尾,罩着一套银光闪闪的护体战甲,枪走如龙,寒芒四射,英气逼人。在金丹妖修高出他一筹的威压下,竟还战个游刃有余,不落下风。   这般一枪在手,天下我有的气势,简小楼真想击掌而叹。幸好对面是只狐妖,而非百万大军,否则她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三国,遇见常山赵子龙了呢。   不过简小楼越看越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尤其是那条随他身形来回摆动的长马尾,以及束发所使用的银色缎带……   这这这、这不是大长腿是谁?!   简小楼一口气险些背过去,心火蹭蹭蹭烧了起来。   压制修为也就罢了,竟还男扮女装,装闺蜜和自己一室相处了大半年?! 作者有话要说:  蠢货太久不码字,居然忘记还有申榜单这回事了。   ☆、埋骨之地      原本战天翔在和三阶狐妖斗法时,是感知不到简小楼那点微薄灵气的。   随着简小楼越来越愤怒,灵气有些难以抑制,瞬间就被一人一妖给捕捉到了。   狐妖一早发现战天翔不是个善茬,修行的功法简直专克妖类,比驭兽师还要难缠,已经生了怯战之心。奈何战天翔不依不挠,一副不弄死它誓不罢休的气势,它心里也是苦恼的紧。   感知到简小楼的气息,狐妖心中有了计较。   战天翔当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不等狐妖出手,已经一个移形换形切断它的退路,侧目瞪着简小楼藏身之地喝道:“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跑回来做甚,速速离开!”   简小楼被骂的一怔,倏忽从暴怒中清醒过来。   对啊,大敌当前,哪里是想那些的时候。   从眼下的形势来看,他并无危险,自己的存在就等于添乱。   于是简小楼转身又开始跑,大半夜不断跑跑跑,浑身是伤,灵气虚耗,再好的身体素质也承受不住。   终于又跑回和小黑分散的地点,一眼瞧见它正蹲在树枝上。   简小楼停下步子,弓着腰,双掌支撑在膝盖上,不停喘着粗气,“走,我们先回宗门。”   小黑一动也不动,它的视线钉在某处,神情异常专注。   简小楼顺匀了气儿,有些狐疑的望过去,小黑目光所在处,是一片坟包样的碎石堆,碎石中有一只小穿山甲露出生满鳞片的脑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正打量自己。   穿山甲和铁甲蚁一样,整个囚龙山遍地都是,并非什么稀罕物。   不过寻常穿山甲胆子极小,根本不敢出现在人前,更别提这么大咧咧的同人对视。   好奇归好奇,也没什么可探究的,简小楼并不当做一回事,继续招呼小黑离开。却不曾想,这只穿山甲蓦地从碎石堆里爬了出来,挡在简小楼面前,后肢支撑住身体,两条短小的前肢交抵着叠放在胸前上下摇动。   模样有些滑稽,但简小楼看明白了,这是有求于她,在向她作揖。   简小楼更觉诧异,一只不入品级的穿山甲求她帮忙?   脑海中隐约想起来梅若愚前几日的经历,说是为了躲避一只穿山甲,在山中躲藏了三日。   莫非,正是眼前这只?   小穿山甲见简小楼凝眉露出思索的神情,大抵是觉着有戏,又大着胆子上前,小心翼翼的拽了拽她的裙摆。另一条粗短的爪子则指了指前方,意思再清楚不过,希望她可以随自己走一趟。   瞧这小家伙目光透着希冀,又有些可怜兮兮,简小楼不由叹了口气。   倘若换做平时,她一时兴起兴许真就去了,即使是个陷阱,区区一只不入品级的小兽,又能设计出什么可怕的陷阱?可惜,眼下她心力交瘁,再无精力应对任何变故,只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万一俞心蓉没被狐妖吃掉,再被她给碰上,那才真是自寻死路。   “走了。”简小楼招呼小黑一声,摸出神行符准备回去。   “嘎……”小黑展翅从树枝上飞下来,却落在那只穿山甲的脑袋上,“嘎……”   扑闪两下翅膀,接连嘎了两声。   “连你也要我去?”   简小楼忍不住蹙了蹙眉,小黑从来听话,鲜少会有自己的主张。   思忖片刻,她服下一颗补气丹药,决定跟去瞧瞧。大千世界,造化层叠,说不定还能顺手捞一份机缘。   小穿山甲前行领路,一路慢慢爬。   简小楼也就跟着慢慢走,并在脑海中记录自己曾经走过的山路。她始终没有发觉,当她自丛林穿过,身后那片枝繁叶茂的原始丛林,已然在夜色中恍恍惚惚化为一片溪地……   小穿山甲终于在一个山洞前停了下来,它又拽了拽简小楼的裙子。   “这里是你的巢穴?”简小楼环顾四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山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山洞,不过洞口却被一块圆形石头给堵住了,这块圆形石头表面尽是坑洞,应该是半月前流星雨落下来的陨石。   天外陨石拿来铸剑不错,质地坚硬,不过炼器就没什么用处了。   “你要我搬开这块石头?”简小楼试探着问。   瞧见小穿山甲点头如捣蒜,她才有些失望的撇撇嘴。还当什么事情呢,敢情是陨石堵住了它的巢穴。   不过既然来了,顺手帮个忙也无所谓,简小楼合拢两指,掐了个轻盈诀,想将陨石移开,岂料灵气一旦击出去,立刻消散的无影无踪,完全无法凝结成型。   简小楼有些讷讷的再来一次,却比上回消散的更快。   此地灵气无法凝结,是什么情况?   甚至连神识也被禁锢住了。   本该感到恐惧的简小楼一瞬就燃了,前世那么多修仙文可不是白看的,此地一定藏有什么天地灵宝。   顾不得一身的伤,她稳扎马步撸起袖子,以蛮力硬生生将那块重达三百多斤的陨石给搬了起来,挪去一边。随后倒在地上挺尸,气喘如牛,指着小黑咧嘴笑:“今天真是拼了老命了,若是里头毛都没有,回去我就炖了你。”   小黑一眼也不看她,扑闪翅膀一头扎进山洞。   简小楼也从地上爬起来,后脚跟着入内。   山洞细而狭窄,约只能容下两人并肩。黑黢黢的,时不时有些水滴的声响。   甬道是处斜坡,可以感觉到是在一路向下走。越向深处,对灵气的压制越小,她已经能够自由施展法力。而甬道的尽头,连接着一个坑洞,前方再无路可走。   简小楼站在内部峭壁上,放出神识向下方深坑一望,只见一副长约百丈的巨兽骸骨,正以垂首的姿态站立在坑底。   头骨有角,爪有五指,观其身形,竟是传说中的……龙?!   在赤霄界的历史中,除了当年赤霄天变时最先露面的那尾巨龙,从未出现过第二尾龙。   如此说来,坑底这副巨龙骸骨,莫非就是十万年前那尾白龙?   这个揣测令简小楼觉着异常震撼。   关于巨龙埋骨之地的传言,已经由来已久。   俞心蓉先前也曾说,除了囚龙山以外,在赤霄界至少还有好几十个。而囚龙山内部因为没有什么特殊禁制和高阶妖兽,早被一些前辈大能摸了个底朝天,连一根龙须也没摸出来过。   殊不知,竟是埋在山外的地底……   “嘎……”小黑在她眼前拍了拍翅膀。   简小楼回过神来:“走,下去瞧瞧可有什么宝贝。”   小黑在半空打了个旋,继而向下俯冲。   顺着墙体凹凸出的褶皱,简小楼猴子一样跳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落在坑底。   站在骸骨脚下,宛如一根火柴棍,简小楼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又一遍,莫说什么来自大世界的天地灵宝、功法秘籍、机缘造化,居然连一颗灵石都没有?   如果不是一早就被人发掘过,那这尾龙也太特么穷困潦倒了吧?   简小楼完全不敢相信,她还以为自己气运爆棚,发现了真龙埋骨之地,一不小心得到真龙传承,从此变身白富美,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了,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龙前辈,您好歹也是一代大能,就真没什么宝物传承给我们这些小辈?”   骸骨没反应。   简小楼贼兮兮的一笑:“信不信晚辈把您的骨头全给搬走?晚辈是学器道的,一看就知道,您这把老骨头可是铸器的好材料……”   骸骨还是没反应。   简小楼哭丧着脸,她也只是说说而已。龙骨倘若流传出去,她头一个就得死。   她来龙脉转了一圈,不曾得到任何造化,说出去谁信?   简小楼没辙了,看来当真是白日梦一场。怎么小说里那些个主角,随便掉进一个坑里都能遇到大能传承,她却只能拣着一堆没用的死龙骨头?   “嘎……”远处传来小黑的叫声。   它站在龙头上,正以脑袋拱着什么东西。倏地,一个一尺见方的玉石盒子从头缝骨里掉了下来。   啪!   摔在地面上,玉盒裂开,又露出三个更小一些的玉盒子。   正处于失落中的简小楼再次鲜活起来,疾奔上前,藏得这般严实,一定是了。   “让你藏,不还是被找出来了。”   简小楼迫不及待的打开第一个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六角星形状的骨片,可饶是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看不出有何奇特之处。   没关系,还有两个玉盒。   第二个玉盒打开,同样令人失望。   是枚修真界惯用来储存讯息的玉简,只是这玉质奇特,握在手心隐隐有一股镇定心神的力量。   简小楼抽出一抹神识入内,窥见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夜游亲启”。   原来是留给一个名叫“夜游”之人的书信。   神识继续入内,却碰到一股强力禁制,顷刻间便被反弹了回来。   简小楼又尝试了几次,仍旧是打不开,只好作罢。   至于第三个玉盒内,则装着一片类似鱼鳞的白色鳞片,微微有些光芒在跳跃。简小楼欣喜不已,甫一拿到手中,岂料心神豁然一荡,有一股强悍力道入侵了她的识海,眨眼击溃了她的意识保护。   简小楼心下骇然,但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周遭场景出现扭曲,变得一片模糊。   “卿卿吾爱……”   乍然有个悠远的声音传来,沧桑,疲惫,仿若来自亘古。   一眨眼,简小楼似乎置身于十万年前的赤霄战场,残阳下,天与云,山与水,满目血红。   满头银灰发丝在狂风中飞舞,一名伟岸男子背对着她浮在云端,身上白鳞铠甲早已残破不堪,皮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头上一只龙角断了一寸,手中三叉龙戟亦是折为两半。   “吾之与卿相遇,天道待吾不薄;吾之与卿分离,天道待吾不公。吾破的开天、斩的断地,却独独输给了时间……”   “他日卿遇吾埋骨之地,本应相逢却不识……”   “经年此去,吾,唯愿卿卿一世安稳……”   “咳,足矣……”   哒!   脑门被小黑狠狠啄了下,简小楼骤然从梦魇中惊醒。心脏在胸腔嘭嘭跳动,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   她低头去看手中鳞片,确实已经消失了,看来,是那位白龙前辈临死前留下的一缕残念。   “卿卿应是他对爱人的昵称,小黑,这还是一尾深情的好龙啊。”   回想方才在幻境中依稀见着的凄凉场景,简小楼想起自己的大哥来,不免心有戚戚,“只可惜不知何故客死异乡,葬在这囚龙山。据说龙的寿命极长,他的亲人……或许还在等着他回去,又或许,正在三千世界四处寻他。”   她又拿起那枚留给“夜游”的玉简,搁在手中掂了掂,自言自语道,“夜游会是他的妻子么,听名字许是个男人,说不定是他一个极重要的亲人。只不过十万年了,也不知是否还活着。”   无奈的摇了摇头,简小楼妥帖收好剩下的两个玉盒。   起身对着白龙骸骨行个大礼,就带着小黑返回火炼宗去了。   见识过龙鳞上的力量,第一个盒子里的六角星骨片必定是个好东西,只是她尚未找到开启的窍门罢了,必须带回去好好参详。   至于那枚玉简,随意留在手中就是。   倘若日后真有机会见到“夜游”,没准儿还能敲他个竹杠。 作者有话要说:  囚龙山剧情暂时结束—— 因为囚龙山这里是整个故事的奠基石,所以用了比较多的篇幅来描写。   ☆、越泽的护炉      回到宗门以后,简小楼调息疗养了整整一周,身体才算恢复了到一个正常值。   自鬼门关走过一遭,更让她明白这修真|世界的残酷。   凭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家族子弟,做到不领盒饭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这七天里,她吃了颗辟谷丹,一直都在打坐疗伤,一句话也没有和战天翔说过,更不会质问他为何男扮女装欺骗自己,纯粹将他当做空气一般。   倒是战天翔忍不住找她解释,只说自己是战家非常偏远的旁系子弟:“你也知道,火炼宗背后依靠的是厉家,从来不收其他三大世家的子弟,就连求器和修理,也比旁人贵了几倍不止,家里穷,不得已,我才……”   “究竟你傻还是我傻?”   简小楼原本真不想理他,听了这话又忍不住发火,“我虽小家族出身,见识粗鄙,可也学了半年器道。单是你斗狐妖时披的一套战甲,起码熔炼了上万颗魂晶,一颗魂晶价值三块中品灵石,你告诉我那是多少钱?”   战天翔一下子被她问的愣住了。   竟真在心里估算自己那件战甲值多少钱。   “哦,那是我无意中捡来的……”   “哦,那你再去给我捡一个试试!”简小楼气的一拍桌子道,“姓战的,做人得有起码的廉耻心!你不解释没人逼你解释,但请你别来侮辱我的智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我并非……”   “我其实吧……”   战天翔也是不懂说谎,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明知不该说,却还是一咬牙道,“并非我故意瞒你,此事告知你,于你半分好处也无,我只能说我来浮光城是为了杀一个人。对火炼宗一切,包括你在内,毫无恶意。”   简小楼下意识的问:“你要杀厉剑昭?”   战天翔吃惊不小:“你如何知道?”   简小楼敛了敛目:“我只是胡乱猜的。”   她联想到小黑前几日说的“大公子”和“计划”,“大公子”,估计就是战家大公子、东仙洲四公子之一的战天鸣。至于“计划”,八成是杀死被贬来浮光城看守天晷的厉剑昭。   她曾听大长腿提过,厉剑昭如今二十有三,却还停留在练气九层。   厉氏家族之所以看重他,皆因此人生来无垢天灵体,无需修炼也能缓慢进阶,数千年来还是头一个。   本该是个惊采绝艳的人物,奈何一派纨绔作风,专注惹祸二十年。   战天翔默默说道:“我们出生在大家族,并不比你们小家族好去哪里。自出生起,便要按照资质被分为两种截然不同的阵营。资质优等的一类人,比如我大哥,我二叔家的两个儿子,都是要放在明面上同其他三家争长短的。而资质差些的,比如我,就得转入地下进行秘密培养,日后负责替家族处理一些肮脏的、见不得人的事情。”   简小楼捏着灵果喂鸟,一声不吭。   神情添了几分黯然,战天翔又说:“活在暗处有暗处的悲哀,而明处的日子,也不是那般好过的。天意盟各种大比小比,明争暗斗,所承受的压力绝非一般人能够了解。最危险的,还是需时刻提防来自其他家族的暗杀。厉剑昭从外表看来,的确是个不成气候的纨绔子弟,但他体质特殊,自小就被各家盯着,难保不是他为求自保的一种手段……”   “你抱怨抱怨就好,我听过就忘。”   这些金字塔顶端的家族斗争,距离简小楼实在是太遥远了,想起这周的门派任务还没做,她取过工具包朝外走。走了几步又退回来,盯着战天翔的眼睛说道,“然而你们家族派个这么蠢的人来执行任务,是不是有些太过儿戏了?”   说完掉脸离开。   战天翔讷了讷,遂有些哭笑不得。   将这些事情告诉她,绝对是个错误的决定,可他还是做了。简小楼对他而言是不同的,当然不是什么男女之情。战天翔独自一人在妖国长大,她算是他第一个好朋友,几乎形影不离的相处了半年,他是信她的。   不过战天翔心里同时明白,这唯一的好朋友,他可能已经失去了。   一路向冶炼阁走,简小楼确实是在思考,原先的洞府不能住了,她必须和大长腿划清界限,省的日后殃及池鱼。   不是她做人现实啊,四大家族之间的斗争,她一个小虾米根本沾惹不起。   对于飞升成仙、长生不死什么的,她并没有太深的执念。   眼下就只想好好修习炼器一道,之后进内门、考天意盟、查清楚大哥的死因、为家族在白云城争取一席之地。   “简师姐!”   一进冶炼阁的大门,先前给她脸色看的管事刘毅居然亲自迎了出来,“真是恭喜简师姐、贺喜简师姐啊!”   两个狗腿也是点头哈腰:“哎呦简师姐,我的亲师姐,咱们正准备去请您,可巧您就来了。”   简小楼戒备的瞪着刘毅:“你又搞什么鬼?”   刘毅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怯怯哆嗦着道:“师姐您这说的什么话……”   “你就是简小楼?”自三人身后,走上前来一名红衣女子,筑基初期修为,二十多岁的年纪,鹅蛋脸,柳叶眉,鼻尖上还有几颗小雀斑。   此女打量简小楼几眼,冷冰冰地道,“随我走吧。”   简小楼莫名其妙地道:“去哪里?”   刘毅忙不迭解释:“简师姐,这位是金荷师姐,越师兄洞府里的掌炉。越师兄日前使用了你熔炼的铁精,觉着甚好,破例提拔您入他洞府做护炉。”   掌炉?护炉?   简小楼怔了片刻后,欣喜道:“越师兄?”   火炼宗不只一个越师兄,但拥有筑基修士作为掌炉的越师兄,只有一个越泽。此人筑基后期修为,四星炼器师,而且即将晋升五星,是位前途无量的器道天骄。   金荷见她满脸崇拜,神色稍稍有所缓和:“走吧。”   简小楼赶紧问:“金师姐,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得住在越师兄洞府上了?”   “那是自然。”金荷点点头,“怎么,有问题?”   “没问题。”   方才还在思考如何同大长腿划清界限,不想一眨眼就实现了。   真是世事无常。   **   越泽的洞府,坐落在火炼宗最东侧的天宝峰上。   天宝峰是天兵阁首座玄真长老的静修之地,越泽身为玄真长老的亲传大弟子,洞府自然占据了半个山头。   隔着一道纱帘幔帐,金荷面向里间微微躬身,恭敬道:“越师兄,人带来了。”   两人同为筑基,只相差两个小境界,但金荷不过区区两星炼器师。两星炼器师同四星炼器师之间,隔着几个筑基那么远。炼器炼丹全靠天分,有些炼器师修炼到金丹,也未必能够达到四星标准。   更何况如今越泽已经站在五星炼器师的门槛上,就只差临门一脚。   简小楼也忙行礼:“见过越师兄。”   “进来吧。”越泽声音轻软,听着并没有什么架子,见到金荷先抬步,他又道,“你先出去。”   “是。”金荷皱着眉退出房间。   简小楼反而不敢动了。   稍后,越泽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你杵在那做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简小楼大气也不敢出,挑开帘子走进去。   里间左侧溜墙放着三樽一人多高的铜炉,看质地就和冶炼阁内的公共炼炉天差地别,越泽正盘膝坐在炉前控火,不知在熔炼什么宝物。   越泽没再开口,简小楼也就没敢出声妨碍他炼器。   起初,还只是老老实实垂头站着,渐渐有些耐不住,视线开始四处巡睃。   除了那三樽令人眼馋的高品质铜炉,偌大的房间,还溜墙放着一排多宝阁,阁子里摆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灵器,清一水的地级初品质……   足足几百件地级初品质,拿出去得卖多少钱?   简小楼口水快要流下来了,同时又深感无奈,越泽是位炼器天骄不假,但也是阖全宗门资源培养出来的。   炼器师倘若没有足够的资源拿来练习,再强的天赋也是白搭。   越泽忙完手中的事情,起身指着手边玉筐:“这些赤浑铁精是你一人熔炼的?”   简小楼早就注意到了,垂首道:“是的。”   越泽白她一眼:“口说无凭。”   简小楼心道这人真奇怪,都已经命金荷将自己接来安顿了,直到现在才怀疑,是不是有病?   她二话不说,盘膝在副炉前坐下。怀疑的话,当场熔炼给他看不就完了。   越泽一直在背后关注她的举动,颇满意的点了点头。   相较半年前的生涩,如今她对火势的控制已然收放自如,可说进步神速。就是始终不曾使用灵魂火那股神秘的力量,究竟是不懂得用,还是故意隐藏,那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日后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再狡猾的狐狸,自己也有办法逼着她露出尾巴。   越泽正低头思索,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神识淡淡一扫,眉头不由狠狠一皱,顷刻间脸上溢满厌恶。昨个才将他打发走,才短短一天,那个草包浑货竟然又来了。   “厉公子,师兄正在熔炼法器,真的不便打扰。”   金荷挡在洞府外,先前的镇定全然消失,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对方虽然只有炼气修为,给她一千个胆子,她也不敢动手,东洲小霸王的名讳,可不是随意叫出来的。   厉剑昭见推不动她,烦躁的祭出自己的铁画银钩,骂道:“贱婢!再多说一句,小爷扒光了你挂墙头!”   娇躯猛然一颤,金荷哪里还敢再拦。   厉剑昭一脚将她踹开,怒气冲冲的冲进房内,信手一扯,便将隔开内外间的幔帐轻纱给撕了开:“越泽,你这人忒不厚道!小爷好心好意同你结交,向你讨教炼器道理,你为何拒小爷于千里之外!”   简小楼正专注于熔炼精铁,被他吓的一个激灵。   回头瞧见是个二十几岁青年人,五官硬朗,棱角分明,相貌英俊的无可挑剔。只可惜满身戾气,气焰嚣张,一看就不是个容易相与之人。   “厉兄弟这么说,可真是冤枉我了。”   越泽早已收起了厌恶,言笑晏晏地道,“昨日就同你说过,我们天兵阁擅长打造攻击类灵器,厉兄弟想学女子首饰,我便是有心,也帮不上忙。厉兄弟何不去向我叶师妹求教,她身为女子,必定比我擅长。”   “叶轻柔那个骚娘们小爷看着就烦!”   厉剑昭大步走上前来,逼近越泽,手中淬着寒光的钩子勾住他的脖子,眯着眼道,“小爷已经纡尊降贵求到这个份上,今日且就最后问你一句,教是不教?”   摆出一副逼良为娼的架势来求人,简小楼今日也算是长见识了。   姓厉,想来正是大长腿此行要杀的厉剑昭。   诸如这种人渣留着也是祸害,杀了一点也不可惜。   简小楼在心里默默想着,尽量龟缩起来,降低自己原本就已经很微薄的存在感。   越泽轻声笑了笑,曲起指节掸了掸钩子:“我教可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毫无根基,想在一年之内晋升二星炼器师,锻造出一根人级中品质灵簪,送给岳仙子庆贺生辰,根本不可能。”   厉剑昭冷笑:“小爷天赋异禀,若真做不到,必定是你教的不好。”   面对如此无耻的言论,越泽一阵无语:“行了,从明日起,你也来做我的护炉。”   顿了顿,又指着简小楼道,“先跟着她学熔炼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又更晚了……   ☆、所谓师父   越泽一言罢,简小楼心头一个咯噔。   “她谁啊?”   厉剑昭终于发现屋子里除了越泽以外,还有一人,稍作打量,又怒了,“一星都没有,修为比我还差,你让她来教我?”   简小楼背对他们黑着脸:还嫌弃我,当我愿意教你?   越泽呵呵笑道:“她是我新近发现的一株好苗子,入门半年,无良师栽培,熔炼出的铁精纯度丝毫不亚于金荷。”   “果真?”厉剑昭以神识探了探炉子里正被熔炼的赤浑铁,他看不懂,但能被越泽挑来洞府教导,必有她过人之处,“还等明天做什么,现在就教!”   “不忙,你尚缺个好炉子。”越泽摇头,“今日先去城中器坊挑个适手的器炉。”   “不是那么小气吧?”厉剑昭睨着他冷笑,“偌大火炼宗,就不能匀给小爷一个炉子?”   越泽又摇头:“宗内是不缺器炉,但多数为凡品,如何配得上厉兄弟的天赋异禀?”   厉剑昭眯着眼,似乎真在思考:“有道理。”   说着,大步上前拽起简小楼的后衣襟,不顾她的惊呼,拖死狗一样就给拖出门去,交代越泽道,“人我先带走了,小爷挑炉子用得着。”   挑什么炉子?   器炉的品质就在那里摆着,买个最贵的不就得了?   简小楼气的涨红了脸,她挣脱不开,也不敢反抗的太过激烈,心里骂绝了厉剑昭八辈祖宗。   出了天兵阁大门,门外停伫着三十几骑麒麟马,每一骑麒麟马前,都雕像一般立着一名黑甲修士。   前排筑基,后排练气,见到厉剑昭现身,齐齐行礼。   厉剑昭将简小楼丢给最前排一名筑基后期女修士:“南邻,你带着她。”   “是。”   随着厉剑昭翻身上马,身后一众修士整齐划一跟着上马,领头的麒麟马希律律一声嘶鸣,简小楼耳朵里就只剩下一阵甲胄摩擦的锵锵声。   前后左右尽是筑基修士,她坐在那名女修背后,绷紧了神经。   厉剑昭这些护卫虽然一个个目不斜视,没用正眼瞧过她,但神识几乎全都在她身上打了几个圈,其中还有一道神识险些碎掉她的护体灵气,肯定属于金丹大能。   也就是说,在暗处还有一位金丹大能看护着他。   简小楼暗暗蹙眉,大长腿哪里来的自信,凭他一个人可以杀掉厉剑昭?   一行人堂而皇之的离开火炼宗,进入浮光城主街,最后停在城内最富盛名的器坊——天工开物阁。   简小楼下了地,跟在厉剑昭身后一起进去。   伙计远远望见厉剑昭冲着自家铺子来了,没见过本人,看排场也认得出是谁,吓的连声呼喊掌柜。掌柜骂了一声娘出来,见着厉剑昭双腿立马就软了,没了主心骨一样,颤颤弓着背道:“厉公子大驾光临鄙阁,老朽有失远迎。”   厉剑昭看也不看他一眼,对着简小楼抬了抬下巴:“去给小爷挑个适手的。”   事已至此,简小楼硬着头皮向掌柜行礼道:“麻烦前辈取出几个好一些的器炉来。”   听闻厉剑昭是来买器炉的,掌柜忙不迭道:“有有,仙子这边请。”   掌柜撩开左厅的帘子,里间多宝阁上摆放着各种缩小型器炉,他跳过一些普通品质,直接围着几个极品器炉一一向简小楼介绍:“这三樽器炉,是本阁的镇阁之宝,其中有一樽乃是数千年前一位七星炼器师使用过的,仙子不妨一看。”   他并没有说是哪一个,简小楼也看不出来,她只知道三个全是质量上乘的好东西。   然而比起越泽洞府内的差得远。   “这个不错。”一一托在手心中鉴赏片刻,她随便指着一个问,“怎么卖?”   “仙子好眼光!”明明挑了三器炉中最差的一个,掌柜不露半点声色,大肆赞扬道,“这樽器炉正是最好的,只需三百上品灵石……”   呼,三百上品灵石,足够一个小家族花销几十年了。   简小楼吞了口唾沫,幸好她早有心里准备,反正也不是她出钱。   厉剑昭突然在一侧开口,“你瞧瞧我手中这个炉子多少钱?”   掌柜回头去看:“三等品质,只需两块中品灵石,厉公子若是喜欢,老朽送您几个也成。”   厉剑昭扬手扔出两块灵石:“不必了,小爷就要它了。”   掌柜拂袖接住,有些摸不清楚状况。   简小楼同样闹不明白,他看中的那樽器炉,也就比公共器炉好了一些,莫非暗藏了什么玄机?   厉剑昭将买来的器炉丢给身后的南邻:“仔细收好了。”   南邻躬身接住,手心暗自用力,只听“嘭”一声,器炉瞬间炸成一堆铁渣。   掌柜傻眼了,完全不知这是闹哪出。   简小楼在背后点个赞,土豪有钱任性,两块中品灵石的东西买来听个响儿。   岂料厉剑昭突然冷眼一扫,森森笑道:“好一个大胆奸商!竟敢在浮光城内贩售这等质量低劣的假货,妄图欺瞒小爷!亏得小爷英明睿智举世无双,识破了你诡计!”   掌柜瞠目:“怎会是假货?”   厉剑昭抱臂冷笑:“一碰就碎,还敢说不是假货!”   简小楼吃惊的看着他。   什么叫一碰就碎?区区三等品质的炉子,如何经得住筑基后期修士的威压?   这种显而易见的恶意栽赃,终于令掌柜恍然间醒悟过来他的意图,恨不得拿起十个八个器炉砸死他,却只能道,“厉公子息怒,生气伤身,老朽赔个好的给您就是了。”   厉剑昭微微眯起眼眸,目光透出一股辣戾:“一个就够了?”   “三个您全拿走……”   ……   从天工开物阁出来,厉剑昭赚了个盆满钵满,率众走了。   没带上简小楼,她求之不得。   “哪是什么纨绔,分明就是一个土匪恶霸!”   简小楼望着他们扬长而去的身影,心里膈应的不行,又联想起半年前活活被吊死的紫衣修士,她对厉剑昭的评价实在是糟糕透顶。想起往后一年,在天兵阁或许时常见到此人,她就忍不住想要推辞掉越泽的提拔,再回外门继续熬资历得了。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战家快些出手,早早干掉这个败类。   “公子,天工开物阁是霍家霍迎的产业,您这么做合适么?”走远了些,南邻显得有些忧心忡忡,“霍迎那厮,可是很记仇的。”   “小爷就不记仇了?”厉剑昭哼了一声道,“谁设的套,害的我被盟主贬来看守天晷,既查不出来,那么战家霍家百里家,全都得给小爷算上一份!”   南邻思忖片刻,又劝道:“族老说过,贼人设下此局,绝不只是害您被贬来此地,必定留有后手。如今被贬,您何不就此低调一些,以保平安……”   厉剑昭瞥她一眼:“小爷低调保平安,我厉家耗费那么多资源供养你们是来生蛋的吗!”   南邻被骂的面红耳赤,羞愧的垂下头。   ……   既然来到内城商街,简小楼并不着急回去,四处逛了逛,瞧瞧有没有需要的材料。   近来,她开始尝试着锻造初品级灵器,冲击一星炼器师的门槛。   她不像越泽拥有大把资源拿来反复实验,唯有多看多研究,聊胜于无。   类似天工开物阁那种高大上的器坊,人家摸都不会让她摸,简小楼只能在一些小器坊晃悠。   小器坊里的灵器,大多数都是火炼宗内门弟子拿来寄卖的。   简小楼转悠了一下午,挑中了一柄女子使用的风火团扇。这柄团扇一面描山水,一面绘诗句。描山水的那面扇出去,会有疾风闪现,而绘诗句的那面扇出去,则将喷出熊熊火焰。   无论风还是火,威力都是一般,毕竟初品质的灵器,总不能要求太多。   简小楼只是对这宝扇内部阵法十分好奇,参悟了许久,也摸不到门径,想要购买回去慢慢研究。   一问价钱,需要一百五十块下品灵石,她就有些囧了。   “阿弥陀佛……”打门外突然来了一个方头大脸的年轻和尚,踱步上前,从腰间的布袋里取出灵石递过去,“掌柜的,此扇贫僧买下了。”   掌柜一愣,和尚买女人用的道器做什么?   不过出钱的是爷,他才不会管。   简小楼咂咂嘴,甚是可惜的将扇子递过去:“大师,请收好。”   和尚宣了声佛号,接过手中,左手抚了抚,又换右手抚了抚,随后递还回去:“贫僧觉得同施主甚是投缘,便将此物赠于施主吧。”   简小楼和掌柜都在风中凌乱,这什么情况,一个和尚买了把团扇送给她?   无缘无故的,她收个和尚送的礼物算是怎么回事,简小楼当然不肯收:“大师,无功不受禄。”   和尚又宣了声佛,强硬的塞进她手中,脸上竟还浮了些许怒色:“出家人不打诳语,说送就送,施主想让贫僧破戒不成!”   根本不等简小扇反应,转身可跑了。   简小楼赶紧追出去,放出神识在街上寻了一圈,哪里还有那古怪和尚的踪影?   掌柜在背后哈哈打趣:“小仙子生的俊,连和尚也给迷住了……”   简小楼回头剜了他一眼,原本想将扇子留下,却又不愿白便宜了掌柜,索性收下走人。   ……   云山雾罩的回到火炼宗,她熟门熟路的就朝原先住的地方走。   她得去带走小黑,收拾行李,顺便同大长腿打个招呼。   简小楼被越泽选去做护炉的消息,早就在宗门传开了,战天翔一早将她的行李收拾妥当,归类放在不同的储物袋里,还做好了标记。   可惜他人却不在。   简小楼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只好先离开了。横竖都在同一个宗门内,又不是从今往后见不着了。   “简师妹。”   才走出洞府不远,又被高瞻给堵住,“恭喜简师妹了,一步走完我得走上多年的路。”   简小楼抬眸瞪着他,拳头在袖子里攥的死紧:“你真命大。”   高瞻面无表情:“不只我命大,俞心蓉也还活着,不过她断了一臂,再无晋升三星炼器师的机会。”   “那是她活该!”简小楼还是觉得她没死真遗憾。   “确实活该。”高瞻不置可否,“简师妹,我在这里等你,是要向你道歉的,不因你入了内门,只因我良心不安。”   简小楼蹙着眉头看着他,一脸坦诚不像是装出来的:“我接受你的道歉,从头至尾,你确实没有碰过我一根手指头。但我也不会原谅你,待我有能力时,我会寻你报仇,因为你做了帮凶。我没死是我自己的本事,若我死了,你终归难辞其咎。”   高瞻点头:“我懂。我等着。”   简小楼极度厌恶此人,不想再同他待在一处,错过他,径直向前走。   背后的高瞻站着没动,非他不想动,当简小楼与他擦肩而过时,简小楼储物袋内的风火团扇倏地亮了亮,一股精神力猛然入侵了他的意识海。   须臾……   “高瞻”掸了掸了衣袖,望着简小楼的背影嘀咕道:“怪事,竟是名女子,明明该是男子才对。”   简小楼驻足转头:“你发什么神经?”   “高瞻”继续打量着她,眼神肆无忌惮,从头到脚:“徒儿,我是你师父。”   “我是你姥姥!”   整整一天简小楼都没遇到过一件好事,只以为高瞻是在戏弄她,再也憋不住了,破口大骂。 作者有话要说:  太晚了困得睁不开眼,投霸王票的妹子们明天再挂~   ☆、悲剧的狍子      冰块脸“高瞻”冷不丁被这一句“我是你姥姥”骂的微微一滞。   眉一蹙,认真说道:“为师的外祖母早已故去九千五百六十年,这玩笑开不得。”   “谁同你开玩笑了?”简小楼无语至极,“人有病就去吃药!”   “南无阿弥陀佛,为师修魔三千年,修禅五千年,如今早已修成不灭金身,跳脱凡尘疾病困苦,恶业轮回。”他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脸色肃然,“何况,我禅宗人从不服用道家丹药。”   “……”   原来高瞻是个间歇性神经病患者?   瞧他如此一本正经,简小楼心头的疑云越来越重,前一刻还好好说人话,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立马神神叨叨的,变化也未免太大了,怎么瞧着像是被附身了一样?   能在瞬间攻占一个人的心志,那得是何等修为的怪物?   太可怕了,她被自己的推测悚的寒毛竖起,四下一瞄,如今正处在外门入内门的山坳里,连个巡山守卫也没有,被他吃了都无人知晓。   简小楼面色惶惶转身就走,走了几步撒丫子开跑。   “高瞻”却在背后跟着她,步子虽急,声音依旧无波无澜:“为师的话尚未说完,徒儿你跑什么?为师天魂离体,附身之后无法使用法力,追不上你,也无法距离那柄风火扇太远……”   风火扇?   简小楼被这三个字劈了一记闷雷,附身的怪物,原来是从风火扇里跑出来的?   “你是傍晚送我扇子的古怪和尚?”   “赠扇于你之人,乃是迦叶寺派出寻你的十九代弟子法嗔,按照辈分,称呼为师一声太师叔祖……忘记自我介绍,为师法号禅……”   “恶鬼看招!”   简小楼经过仔细观察,他眼下似乎还真没什么法力,于是乎拍了一张千里神行符,哒哒哒连蹦上几个大石头,掏出储物袋里的风火扇,抡圆了胳膊,一个旋身扔铁饼一样将风火扇扔下悬崖。   借由旁人的脸,“高瞻”终于罕有的露出一丝错愕:“你……”   极快的,一抹白光自高瞻灵台抽离,被掉落悬崖的风火扇吸了进去。   高瞻打个寒颤赫然苏醒:“简师妹,发生什么事情了?!”   简小楼这么做的本意并不是为了救他,懒得同他解释太多,冷着脸回天宝峰去了。   ……   她在天宝峰的洞府独门独院,待遇比在外门提高了不只数倍,然而一夜翻来覆去的,根本无法安稳入眠。心里担忧那个老妖怪会不会再来找她,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是一身冷汗。   迦叶寺?   半步金身?   亏他想的出来,明明就是个鬼族修士,骗谁?   高阶修士可以天魂离体不假,却唯有鬼族修士才能不经过夺舍而随意附身在其他修士身上。   鬼族修士没有实体,通常附身在活物身上汲取灵气进行修炼,但他们每次又不能附身太久,必须选择一样死物作为长久寄宿体。简小楼五岁那年,就曾遇到过一个寄宿在马桶里的女鬼修,还险些被附身。   此事在她心头留下了太深的阴影,总之鬼修可怕难缠,同那种小说里描写的,陨落后留下一缕残魂封印在宝物里的大能压根儿不是一个概念。   一晃三个多月过去,那鬼修始终没再出现过,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至于厉剑昭,简小楼不想也不敢藏私,认真在教他熔炼术,希望早些教会了他早些脱离苦海。   虽然动不动就被骂,恶霸在学术上还算认真,可惜的是,他真的连一丁点炼器天分也没有,熔炼个精铁都能接二连三的炸炉,也是令她长见识了。   而简小楼最大的收获,还是每日跟在越泽身边打下手,学到了不少本事。   越泽有心栽培她,进步想不快都不行。   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在火炼宗的待遇开始出现两极分化,一部分人对她极尽热情恭维,另一部分则开始处处给她使绊子,多数是些女修士,一个个当她情敌一样,足可见越泽在宗门内的人气究竟旺到了何种程度。   这一点她就想不明白了,要嫉妒,也是嫉妒已经跟了越泽五年的金荷吧?   “我让你添鱼骨,你在想什么?”   稍一跑神,就被越泽给逮住了,听他不悦地训斥,“器道可是容不得半分马虎。”   简小楼立即垂首认错:“不会再有下次。”   越泽起身拂了拂袖:“再过四个月,便是三年一度炼器师晋升考核的日子,我已经将你报上去了。”   简小楼吸了口气:“我知道了。”   “你争气些,莫要丢了我的脸。”越泽淡淡睨她一眼,心口有些郁气淤积,“我们天宝峰一共报了两个人上去,除了你之外,还有厉剑昭那个混货,他铁定没戏的,少不了还得闹出什么风波。若是连你也失败,我这所谓的器道天骄,保不准要沦为全东仙洲的笑柄了。”   “厉公子又不是咱们火炼宗的人,他也参与?”简小楼惊讶道,“这不是咱们宗门内部评定吗?”   “你进来宗门也快一年,竟连这等事情都不知道?”越泽微微一愣,见她一脸茫然,唯有解释道,“炼器师星级评定,整个东仙三洲包括散修在内皆可参与,火炼宗只是负责云洲境界考核的三大宗门之一。”   原来如此,简小楼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提及厉剑昭,越泽不由蹙了蹙眉:“日上三竿了,他怎么还没来?”   “越师兄是在说厉公子么?”金荷正好从外间进来,解释道,“他一早来了,不过今日咱们天宝峰出了一件怪事情,他去看热闹了。”   “怪事情?”越泽也被吸引。   “千丈崖下不是有片溪谷么,那里聚着一群傻狍子兽,今早上,一只狍子居然从崖底攀爬了上来,也不知爬了多久,如何爬上来的,爪子血肉模糊,只剩下半条命,口中还衔着一柄初品级的风火团扇……”   轰……!   简小楼原本竖起耳朵当做轶闻听着,听到这里顿觉五雷轰顶,他居然爬上来了?!   越泽听的津津有味:“如今那狍子呢,带来给我瞧瞧。”   金荷无奈道:“被厉公子抓走了,说是要炖了补身子。”   越泽一张脸立马就黑了,绷着唇不吭声。   心脏在胸腔砰砰直跳,简小楼小腿肚子直转筋,下意识问:“越师兄,迦叶寺在什么地方?”   话题转的太快,越泽眨眨眼:“南灵洲佛国第一禅寺,位于灵洲极南,靠近乱魔海。”   简小楼当然知道这些:“迦叶寺内,有没有一个修魔修了三千年,修佛修了五千年,已经修成金身之人?”   越泽神色一瞬肃然:“你指的是禅剑佛尊?”   简小楼喃喃重复:“禅剑佛尊?”   越泽徐徐道:“这位尊者可是一位传奇人物,曾经是疯魔岛魔圣座下四大战将之一,一柄残剑杀僧取业,未尝一败。后来被迦叶寺了愿禅师设局困住,囚禁在伏魔塔内三百年,最终受了愿禅师点化,弃魔道,入禅宗。如今修为高到什么地步,无人知晓。”   金荷好奇着问:“比咱们天意盟主还要厉害?”   越泽轻轻哼了一声:“不是同一个时代,也不是同一个等级的人物。”   简小楼的脑子开始有些糊涂了,如果那神叨和尚真是越泽口中的禅剑佛尊,他说不定真有本事像鬼修一样拥有附体之能。可如果确定是禅剑佛尊,这位史诗级和尚天魂出窍不远万万里跑来收自己为徒……   这这这,这事情更可怕……   厉剑昭一整天没出现,不知是吃了那傻狍子,还是被狍子给吃了。   忙完了手里的活,简小楼闷头直奔房间,设下禁制,躲在屋里不敢出去。   一直到三更时分,小黑突然嘎嘎叫了两声。   简小楼绷直了脊背。   片刻,听见房门外“厉剑昭”有气无力地声音:“徒儿,开门,我是你师父。”   简小楼简直泪奔:“师父,求您了,哪来的回哪去吧,逢年过节我会给您烧纸的。”   这样真的很吓人啊。   “咔咔。”   “厉剑昭”从储物袋内摸出一枚玉令,兀自将房门禁制给打开了。不请自进,又反手阖上门,锁上禁制,看也不看简小楼一眼,走去蒲团上盘膝坐着。   简小楼吞着口水站在窗下,距离他最远的位置。   “贫僧法号禅灵子。”他先讲完这句之前没讲完的话,才淡淡看向简小楼,“也许,你更熟悉禅剑佛尊这个我不喜欢的称呼。”   “您真是……”   “是。”   被徒弟坑坏了的禅灵子吃一堑长一智,此番终于抓到重点,抢先说道,“你一定非常好奇我的出现,为何我执意收你为徒。皆因你是莲灯佛宝所选中的主人,你体内的莲灯,已经与我结下一场佛缘,我需渡你入我佛门禅宗,此结方解……” 作者有话要说:  =_=   ☆、魂印戒咒      简小楼静静听他娓娓道来,心间恐惧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头雾水。   “什么莲灯佛宝?”   “十八瓣红莲,一件自赤霄天变时流传下来的天地灵宝。”禅灵子正襟危坐,举目望着她眉上的红斑,“据我师父所言,应是由八寒地狱内业火凝结而成,可焚烧世间一切阴邪罪业,乃魔族同鬼族之克星。”   随着他的目光,简小楼不自觉的抬起手臂,轻轻抚了抚眉上那块红斑:“不是晚辈不信您,尊者,我觉得您可能认错人了。晚辈在这东仙三洲,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修士。三灵根体质,甚至连条火脉都没有,您竟说晚辈体内隐藏着红莲业火?”   禅灵子摇摇头:“莲灯早已同你的灵魂相容,为师岂能认错。纵我也不解,你为何由男变女,这其中究竟出了何种变故,皆已不再重要。如今你已是世间唯一可以掌控莲灯之人,下一任迦叶寺主持,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简小楼听的面部神经连连抽搐,只觉得荒诞不羁。   逗她玩?   她一个女人,跑去和尚庙里当主持?   即使修真界没有男女之防,也实在耸人听闻。   她抬了抬眼,绷紧了下颚,看向窗下木杆上蹲着的小黑。   小黑破天荒回了个眼神给她,简小楼猜不出它想表达什么意思,但它绿豆小眼里透出的无辜迷茫,一点都不含糊。   禅灵子又问:“一十五年来,徒儿是否察觉出自己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顿了顿,他犹豫着举例,“譬如,无法杀生。”   赫然被这一句话惊的回神,简小楼心口突突直跳,眼下不信也信了:“是这莲灯之故?”   禅灵子微微摇头,眉间流露出一抹悲悯:“饶是为师也料想不到,迦叶寺前主持智空,竟以毕生修为炼制出一枚魂印戒咒,将其印刻在莲灯佛宝内。我可怜的徒儿,你此生若想有所成就,除却入我佛门禅宗,再无他路……”   魂印戒咒,什么鬼?   简小楼发现同高人对话实在吃力,尤其他还顶着一张恶霸的脸,手捏莲花如此圣洁的端坐在那里,一派仁慈的宣佛,违和感不要太强烈,“堂堂禅师以毕生功力炼制出的戒咒,就只是令晚辈起杀意时身体僵硬,吃肉腹泻,说谎咬舌头?”   她一直觉着自己被诅咒的好惨,可今日听说诅咒的来历,她又觉着未免好笑。   这诅咒并非破解不掉的。   不能吃肉那就不吃,筑基以后修士不进食也死不掉。   不能说谎那就不说,待日后修为高了,自己以声波震动发音,不张嘴不得了。   至于杀戒,她已经破过一次,多遭些罪也就过去了。   禅灵子突兀地抿了抿唇,微微笑了,不知在笑些什么:“徒儿以为,就只有这些?”   心头一个咯噔,简小楼问:“那还有什么?”   “你如今破杀戒不过身体僵硬,随着你修为提高,破戒次数增多,你所遭受的惩罚也将越来越重。”回忆了片刻,禅灵子不是很确定的说道,“杀一个生灵,大概十二道天罚,劈不死你,却令你皮焦肉烂,数十年难以复原。”   简小楼深深吸了口气。   太毒了吧!   禅灵子继续说:“你贪恋什么,便会失去什么,害怕什么,便会发生什么。七情六欲一动,深陷万劫不复之渊。逼的你不得不斩尘缘、断七情、入禅道,只为求一个四大皆空……”   “够了!”   “你这习惯得改,又不许为师将话说完……”   “我究竟同你们这些臭和尚什么仇什么怨?!”   气急之下,简小楼尊称也不用了,“好端端的,为何要如此坑害我?你们修佛之人不是慈悲为怀的吗,干出如此阴损歹毒的事情,就不怕你们的佛祖惩罚你们?那什么狗屁莲灯又不是我抢来的,你们自己看不住,让它跑了,与我何干?你们若是好好同我说,兴许我还会同意,想用诅咒逼我去当尼姑,我告诉你,门都没有!真将我惹毛了,我就找根绳子把自己勒死,大家一拍两散!”   禅灵子微微蹙眉,莲花也不捏了,伸手摸了摸“厉剑昭”的脖子:“自己如何用绳子勒死自己,哦,徒儿是在说投缳自尽么?”   这尼玛是重点吗?   眼皮子霍霍直跳,简小楼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老秃驴,你少给我装疯卖傻,我不管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总之我不会当尼姑,不会拜你为师,不会去什么迦叶寺当主持,赶紧给我滚!”   禅灵子安慰道:“动怒易伤心肝,徒儿冷静些,此事可以慢慢商量……”   “是不是人活久了,脸皮也会随着年龄一起增厚?”   简小楼快步走到门口,指着门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这次他又做错什么了?   禅灵子抿着唇思考,神思微微有一些恍惚,忘记已经有多少年,不曾体会过这种无力感了。   他劝道:“你迟早是要入佛门的,听为师一句,莫要同戒咒抗争,你是争不过的。”   简小楼顺嘴反问:“你如何知道?”   “昔年这魂印戒咒,是一位得道高僧为了降服一个泯灭人性的大魔头所创,那大魔头破戒七百余年,最终输的一败涂地,这才有了后来的禅剑佛尊……”   “……”   简小楼怔住。   她的心火渐渐熄灭,缓步走了回来,试探着问:“原来您也……”   单掌撑了下地,禅灵子勉强借力起身,双手合十,神情淡然:“地藏菩萨曾有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昔日你太师父为了渡我,足足耗了七百年光阴。徒儿,你我来日方长……”   “等等……”   她话未说完,厉剑昭的身体倏然失去了主心骨,向前一个瘫软。   眼看就要倒在简小楼身上,被她一个向右疾闪,直接嘭一声摔在地上,下巴还在墩子上磕了一下。   厉剑昭同高瞻有所不同,高瞻是在清醒时被禅灵子附身的,而厉剑昭是在睡梦中,直到摔疼了才骤然惊醒,捂着牙跳了起来:“谁暗算我?!”   完了,简小楼心里大骂禅灵子,等把人带出门去再离体会死吗?   见到正贴墙站立的简小楼,厉剑昭怔了一下,尔后怒道:“贱人,你半夜三更闯进小爷的房间,想对小爷做什么?!”   简小楼差点一口血喷出去:“厉公子,请你看仔细了,这是我的房间。”   “满口胡言!莫以为教了小爷几日,给了你些好脸色,便想爬小爷的……床……”   厉剑昭正准备祭出自己的铁画银钩,将简小楼挂墙头上去,终于发现,脚下确实不是他的房间。   他愕愣的呆了呆,“这是哪里?”   简小楼一摊手:“我说过了,这是我的房间。”   厉剑昭呆了好一会,才悚然道:“我为何会在你房间?!”   “你问我我问谁,我正休息,你突然就闯进来了,我还好奇,你是如何打开房门禁制的。吸……”被逼无奈说了谎话,立马咬了舌头,鲜血顺着唇角流了下来,疼的她吸了口气。   “我……”   厉剑昭手里有一枚宝贝玉牌,可以解开大部分禁制,听简小楼这么说,他心里信了八成。   然而厉剑昭懵的更厉害了,他明明是在房间睡觉,即便梦游,为何会来简小楼的房间,两人的房间虽然相隔不远,却也不是门挨着门。   嘴角一疼,他也吸了口气,满嘴的血——是他摔倒时磕的。   而简小楼嘴角同样挂着血——是她说谎话咬的。   厉剑昭眨了眨眼,风中凌乱了。他颤抖着指了指自己,又颤抖着指了指简小楼:“我不会……”   不明所以的简小楼只能默默看着他。   看着他暴躁症似的抓了抓头发,尔后一脸吞了苍蝇的模样,跑了……   ……   闷闷关上了门,简小楼将脑袋抵在门框上,好一会儿沉默。   禅灵子方才所说的一切,对她而言称得上是个巨大的冲击。   这具肉身身怀红莲佛宝,却是个大祸害,一旦被魔人发现,自己必死无疑。因此,她唯有跟随禅灵子前往迦叶寺,被一群和尚保护起来才有活路么?   可一想起魂印戒咒,她又忍不住想要杀了那些臭和尚。   她痛恨这种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人生,不论求仙还是问佛,被逼迫着修行,她焉有成就?   更何况,她一旦拜师禅灵子,前往迦叶寺,便等于向魔人宣告了她的身份。   有禅灵子的庇护,可保她安然无恙,然而简氏家族又该如何?   整个家族也要一起前往佛国,从此犹如被囚禁一样生活么?   “嘎……”   小黑扑闪着翅膀,从木杆上了飞了过来,落在她的肩膀上,嘴巴轻轻啄了啄她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小楼要学人生中第一个大技能:合体。 ——别想歪了。 …… PS:谢谢妹子们的打赏~ 若素扔了一个地雷 Jscq扔了一个手榴弹 夏啦啦扔了一个火箭炮 夏啦啦扔了一个火箭炮 婷扔了一个手榴弹 夏啦啦扔了一个地雷 香菇肉丝面扔了一个地雷 战国无名氏扔了一个火箭炮   ☆、子午合体术   应对了那句“来日方长”,一连半个多月,禅灵子每晚子时一刻准时来敲简小楼的房门,怎么撵都撵不走,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修佛的益处,佛法的高深,我佛的慈悲……   奈何徒弟丝毫不为所动,尽管隐藏的很深,禅灵子还是一眼戳破她眼底的厌恶。   禅灵子闭门自省三日,为了重刷好感度,他摒弃了循循善诱的路线,抛弃那些虚的,直接亮出杀手锏:“为师要赠你一份见面礼。”   昏昏欲睡的简小楼瞬间清醒过来。   禅灵子问:“你是土系灵根?”   听他提及灵根,简小楼揣测他大概是要赠自己功法:“晚辈土、木、金三系灵根,其中土系资质是最好的。”   “你平时修炼何种功法。”   “锻体术和土盾术。”将自己的功法书取出,简小楼躬身递了过去。   “继续修炼也无妨。”禅灵子看也没看她的功法书,凝神思忖道,“‘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为师便赠你一套《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如何?”   经书?   这经书的名字,简小楼在现代就曾经听过,同《地藏菩萨本愿经》、《占察善恶业报经》合称“地藏三经”,无非就是一套宣讲地藏菩萨功德的经书。   当然,也许只是重名而已。   “不知是什么品级的经书?”   “无品。”   简小楼怔了怔:“无品?”   “真正的宝物皆是成长型的,并无品级之分,它将伴随使用者的修为逐渐提升力量,永无上限。”禅灵子站起身,摸索着解了外袍,将“厉剑昭”素白的内衫脱了下来,目光四处巡睃。   “您在寻找什么?”   “笔。”禅灵子重新系上外袍,无奈道,“修为被禁制,为师无法印刻进玉简内,唯有手写。”   简小楼直抽嘴角:“屋里没笔,晚辈也变不出来,要不我出去借一杆吧。”   禅灵子摇头,直接咬破了手指:“就这般写吧。”   简小楼替厉剑昭疼了疼。   禅灵子写了一手好字,洋洋洒洒铺满半面衣衫,血红血红的,触目惊心。   他自己倒是浑不在意,边写边解释:“这套《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共有六重秘法,依照层次,包含重力术、导地术、石傀儡术、搬山移海术、摩诃奥义术,最后……你若与地藏菩萨结缘,兴许还能修出地藏法相金身。不过你需有心理准备,佛经修炼不比你道家功法,短时期内看不出成效。”   他将写好的血衣递了过去。   简小楼却又犹豫起来:“前辈,一旦修了地藏经,晚辈便是佛修了么?”   得知禅灵子也是魂印戒咒的受害者,她从心底对他讨厌不起来,但她已经拿定主意,若非日后被逼的走投无路,她是绝对不会前往南灵佛国削发为尼的。   哪怕这经书再好,她也断不会碰。   “世间万千法门尽在于心。”禅灵子的手始终停顿在半空,“你只修功不修心,称不上修佛。”   “只修功不修心……”   简小楼默默思索了下,双手将血衣收下。   禅灵子嘱咐道:“熟记之后需毁掉,此秘法不可外传。”   “晚辈懂得。”   一眼瞧见他的指尖仍在汩汩向外流血,简小楼建议道,“前辈,先止血吧……”   禅灵子眼底流露出一丝欣慰:“不碍事的。”   你不碍事,厉剑昭还要不要命了?   简小楼嘬了嘬牙,她再讨厌厉剑昭,也不想见他因为失血过多死在自己房间里。   “前辈,您附身的这具身体不是个寻常人物,一直以来,无人瞧出什么端倪么?”   被附身之人,轻则阳气虚耗,重则魂魄受损。   禅灵子连续附身半个月,简小楼真怕大长腿还没出手,厉剑昭就已经倒下了。   “有道金丹神识时不时看顾着他,不过他瞧不出什么。”禅灵子随意说道,“为师使用的并非鬼族附身之法,而是子午合体术,非但不会损伤他的魂魄,反还能蕴养他的灵脉。这小子天生灵体,有些出人意料的表现,不会有人在意。”   “子午合体术?”简小楼闻所未闻。   “为师曾有位鬼修友人,名叫怀幽,如今你们这些小辈,大抵是没有听说过的。他穷极无聊,在鬼族附身之法的基础上,自创出一套《子午合体术》,此术精妙绝伦,分为子午两套,人族也可以修炼……”   仔细听着,简小楼对这套《子午合体术》大感兴趣。   当遇到自己斗不过的敌人,修为境界相差不远的情况下,施展“子”合体术,直接附体在对方肉身内,即使最后会被对方强行逼出体外,也能最大限度的拖垮他,为自己争取生存机会。   如果在拥有同伴的情况下,施展“午”合体术,附身在同伴身上,自己便可以免遭伤害。   当然,自身灵气的一半,会在附体时转移给同伴。   其他修士或许觉着无用,甚至有些阴损,但对于无法杀生的简小楼来说,简直堪称保命神技。   她忙不迭道:“前辈,这《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晚辈不要了,您能将《子午合体术》传授给晚辈么?”   禅灵子讶然道:“这套功法只是偏门,并无太大作用,且会对自己造成损伤,不宜经常使用,你确定要学?”   简小楼认真点头:“还请前辈教我。”   “为师向怀幽起过誓,绝不传给第二人,你这是逼着为师破戒。”   禅灵子好一阵纠结,犹豫再三,仍是从她手中取过血衣,再次咬破手指,在空白的部分继续书写,“那你可千万记住喽,他日遇到一个附身箜篌、自恋天下第一的貌美男鬼,千万不要在他面前使用《子午合体术》,否则,你我师徒二人一起完蛋。”   简小楼噗嗤笑出声来,觉得禅灵子此人还是蛮不错的。   一位慈眉善目、秃头腆肚的老和尚形象,便在她心中诞生了。   她心思一转,又问道:“前辈,智空禅师对我下了戒咒,我思来便觉得气恼。我不懂,您当年心中没有恨意么,还能拜他为师?”   一个血团子在薄薄的衣料上晕开,禅灵子的手微微顿了下。   “恨,如何不恨。当年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   “那……”   “太久了,早已不记得了。”禅灵子岔开了话题。   《子午合体术》并不长,禅灵子写完之后,再次递给简小楼,“徒儿,我天魂离体过久,需得回去了。你既不情愿随我走,我亦不会强迫你,我的命还长,你的路也还远……”   简小楼不知该说些什么,双手接过记载了两套功法的血衣,索性闭口不言。   “智空所为实在可恶,然你身怀莲灯亦是事实,即使没有魂印戒咒在身,你的未来同样堪忧,日后需得小心谨慎。”禅灵子向门外走去,顿了顿,又回头说,“不过莫要忘记,在你的背后,还有为师……”   简小楼想说一句:我可从没叫过一声师父。   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   总归是送了两套功法给自己,被他叫几声徒儿,并不吃亏。   ***   简小楼不知禅灵子离开没有,但自那晚以后,厉剑昭就只是厉剑昭,再也没有深更半夜出现过。   而厉剑昭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眶黑青凹陷,精神萎靡不振,不怎么来越泽洞府炼器了。   简小楼近来也分心分的厉害,白天在越泽身边打下手,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越泽没有责怪她,以为她是为了三个月后的晋升大会努力,却不知简小楼一门心思全扑在《子午合体术》上。   可惜勤修苦练了大半个月,完全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摸到门径。   这套功法的理论,是要实现本体虚无化,再融入对方的肉身内,也就是说,得找个人陪练才行。   修士的自我保护意识极强,若是在家中自然好办,爹娘大姐随便拿来练手,但在火炼宗人生地不熟的,谁肯让自己附身?   简小楼思来想去,最终犹豫着前往外门找战天翔。   战天翔被她拽去囚龙山脚下,一片隐秘的密林中,满脸的迷茫:“你找我何事?”   简小楼掰着手指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恰好,我也有事找你。”战天翔微微拢眉,质问道,“你近来似乎和厉剑昭走的很近?常常促膝而谈,一谈就是一整夜?”   “是,”简小楼诚恳的认了下来,“不过我同那个恶霸半分交情也没有。”   战天翔不是很理解,不过看简小楼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他也就放心了:“眼下还好,等三个月后晋升大会期间,千万不要和他……”   简小楼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大长腿,我能不能求你件事儿。”   “你说。”   “你愿意同我合体么?”   “合体?”战天翔稍稍一愣,少时,露出震惊的表情,“合体?!”   简小楼连连点头:“我新学了一套功法,需要有人来配合……”   听她讲完,战天翔才意识到自个儿想岔了,脸颊微微有些发烫,暗暗平复了一会儿,赞叹道:“竟有这般奇妙的功法,我也是头一次听说,那你需要我怎么做?”   意思是答应了,简小楼乐的一哆嗦:“你就站着不动,心神放开,不做抵抗。”   “恩。”   说着卸了自己的护体灵气,战天翔老老实实往那一站。   “那开始了。”   多少有些紧张,简小楼默念法咒,双手掐诀,灵气在气穴内汹涌奔流。一息、二息、三息,她的额头沁满了豆大的汗珠,仍是一动不动,“等等啊,等我觉着身体轻飘飘的时候,就可以附体了。”   战天翔眼睛里满是怀疑:“前奏这么长,若真遇到危险,谁等得了?”   “我只练了半个月,还不是很熟悉,以后自然不会这样。”   简小楼紧紧闭着双眼,又尝试了一次。   终于,身体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呈现透明化。   她心头一喜,挑挑眉道,“等着,我来了!”   深深吸了口气,迈开腿加速朝战天翔撞了过去。   一股强劲似旋风般的力道袭来,战天翔的身体本能就要做出反应,被他强行压了下来。   然而结果不尽如人意,肉身原本就强悍如牛的简小楼一头撞在他胸口,非但没有成功合体,还将毫无防御能力的战天翔给撞飞了出去。   简小楼头昏眼花,只看到一个影子虚晃一下就不见了……   “成功了吗?”   没人理她。   “人呢?”   晃了晃发晕的头,简小楼放出神识一窥,只见战天翔流着鼻血,正拦腰挂在三丈开外的一株榕树杈上。      ☆、黑市交易会      倏然一惊,简小楼连忙跑过去,站在树下仰脸看着他。   “你还好吧?!”   “咳咳咳……我还好……”   战天翔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断了,运气运了许久才从树杈上跳下来,落地时脚下一个趔趄,又险些摔了,“你呢,可有受伤?”   简小楼摇摇头,沉声道歉:“对不起,这次是我莽撞了。”   摸出条帕子擦鼻血,战天翔笑了笑:“别灰心,你等我稍稍调息一下,再继续陪你练。”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炼什么。”他表现的无所谓,简小楼心里更自责。   “越是有难度的功法,炼成了越是厉害,似你这般聪明,多试几次必定可以成功。”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小毛毯子铺在树下,战天翔盘膝坐在上面调息,“若真如你所说,这套功法见效奇快,一旦炼成了,的确可以大幅度增强你的生存能力,有必要尽快掌握。”   简小楼见他执意要陪自己练功,再推辞下去,倒显得自己虚伪了。   战天翔这份情义,她默默记在心里。   “继续可以,你把你那套魂晶战甲穿上。”   战天翔倒是想穿,可穿上受伤的就是她了,但看她固执的样子,想了想,认真的问道:“听你上次一说,我才知道我那套魂晶战甲是个挺值钱的宝贝,万一被你给撞坏了,你赔么?”   简小楼微微一愣,讪讪道:“把我卖了也赔不起。”   “行了,继续吧……”   “那、这次我小力一些……”   三个多月后。   整整一百一十二天,两人每晚都约在囚龙山下的密林中。   除却隐身速度加快,简小楼的合体术一点进展也没有。   反倒是战天翔的耐受程度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从一开始被简小楼撞飞出去几丈远,后来只是被撞倒,现如今在她全力一撞下,至多不过后退几步。   他估摸着,今后自己都可以不穿战甲,直接光着膀子同二阶妖兽互殴了。   闹了半天,也不知是谁陪着谁练功。   简小楼有些心灰意冷,她偶尔修炼一下《地藏经》,重力术都已经初窥门径,在合体术上付出了诸般心血,竟全打了水漂。而晋升大会召开在即,她得全心准备考核的事情,只能将合体术的修炼先放一放。   这几日浮光城挤满了人,比起火炼宗开山门收徒的阵仗要大上数倍。   东仙三洲包括云洲、长洲、瀛洲,六星以上的评定只有天意盟拥有资格,六星以下,则三洲各有一个炼器宗门负责考核。负责云洲的正是火炼宗,因此整个云洲的器修们若是想要取得星晶,必须通过火炼宗举办的晋升大会。   无论家族宗门出身,亦或散修,炼器师的数量都不在少数。   但汇聚更多的,还是趁机求器的修士。   阖洲炼器师汇聚一堂,纷纷将自己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这种机会极为难得。   修士一旦扎堆,同样是个互相交流、互通有无的好机会,因此在某个僻静之处圈个地方,形成一个黑市交易会,也是一个不成文的习俗。   简小楼是透过越泽知道这些的,而此刻她正和越泽一起,出现在黑市交易会筑基区内。   同她预想的不同,这些筑基修士们并没有一个个蒙着面,暗中进行交易,大都坦坦荡荡,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她在交易会上来来回回转了几圈,确实有些令她心动的好东西。   比如一位青年男修士的摊位上,有一枚三格灵兽囊。   这种驭兽师惯用的兽囊,也是由炼器师打造出来的,只有人级中品质,一般都是一格,只能装下一只灵兽,三格的确非常少见,需要得到某种特殊阵图才可锻造,能够同时装得下三只灵兽,还分有区间。   简小楼想买来送她大姐,甚至做好了向越泽借钱的准备,可惜摊主不卖,只接受以物换物,必须拿出令他心动的宝物。   她除了两本禅灵子赠的功法,哪有什么宝物能入了筑基修士的眼,没办法,只能离开。   才从摊位转身,身后便有人拿起那枚兽囊:“我拿这颗鲛珠同你换。”   简小楼的步子倏然停下。   北海鲛人族,生来二阶灵物,动情一刻泣泪成珠,且一生只有一颗,这鲛珠的贵重程度可想而知。   然而令简小楼意外的并非鲛人珠,而是这声音她非常熟悉。转头一看,正是他大姐的前未婚夫梁衍。她的脸色有些垮了下来,梁家退婚、羞辱打伤她父亲的仇怨,她可是一桩一件全在心头记着。   梁衍一早看到了她,露出一抹微笑:“小楼妹妹,听说你拜进了火炼宗,我先前还想着此行能否遇到你。”   简小楼半句也不同他寒暄,眼锋刀子一般射过去:“鲛珠的价值远远超过那兽囊,你换它做什么?”   “我见你方才想要,所以换来送你。”梁衍垂了垂眸,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是送给小钗的。”   简小楼冷笑道:“我大姐如若知道是你送的,扔了都不会摸一下。”   梁衍微微叹气:“所以,你还是不告诉她的好。”   简小楼鄙夷的看着他:“你觉得我们是有多缺一个兽囊?”   梁衍的黑瞳内闪过一丝无奈:“我也只是想要补偿,小楼妹妹……”   “少跟我一口一个妹妹,我可不敢认你这个五等世家的哥哥。”   简小楼看见此人气就不打一出来。   梁衍坏么?他真的不坏,他同简小钗青梅竹马,性格绵软,温柔良善,看着简小楼长大,一小丁点便牵在手心里教她走路,待她比自己的亲妹妹还要好。   然而正是这幅绵软的性格,在梁家决定放弃同简家结姻时,他连稍微反抗一下都没有,默默就承受了,后来更是默默接受了家族的安排,同他一贯很讨厌的赵家结亲。   简小楼和她大姐心里都明白,身为家族庶子,他的反抗并无意义。   她大姐事后约梁衍出来做个了断,结果他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始终躲着不肯见人。   没血性到这种程度,真是瞎了她和她大姐的眼。   她大姐还因此叮嘱简小楼,往后找男人,一定不能只看性格好坏,是否温柔体贴。身为一个男人,做人做事必须得有担当,起码得有个男人的样子,简小楼对此深以为然。   “那个……”   摊主突然开口说话了,“我并不准备拿我的兽囊,来换道友的鲛珠,两位若是吵架,麻烦让让,别挡着我做生意。”   梁衍和简小楼同时呆了一呆。   连隔壁摊位的摊主心里都在想此人是不是傻,三格兽囊虽不常见,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物,鲛珠的价值起码是兽囊的五倍以上,竟然不肯换?   梁衍默默收回鲛人珠,和煦问道:“那道友需要什么?”   摊主在摊位后傻傻坐着,双眼有些无神,托着腮道:“来到浮光城参观炼器师晋升大会,自然是需要灵器咯。”   梁衍垂了垂眸,从储物袋内寄出一柄双圈套环:“道友且看这柄子母环如何?”   隔壁丹药摊位的摊主探头一看,吸了口气,好家伙,竟是一柄地级初品质灵器。他又心想这买家是不是傻,先是拿出一颗鲛人珠来,如今更是连地级初品质的灵器都拿出来了。   然而那兽囊的主人仍旧托着腮,只略略扫了一眼子母环,百无聊赖地道:“不换。”   这下隔壁摊位的摊主简直疯了,指着他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傻?”   简小楼也不免好奇这兽囊的主人,筑基初期修为,竟连地级初品质的灵器都瞧不上。她如今是在越泽洞府眼界高了,搁在从前,这柄子母环的锻造工艺绝对令她惊叹。   “区区一枚三格兽囊,人级中品质而已,你还想换什么?”   一个俏丽的声音穿插|进来,几人回头去看,眼前纷纷一亮。是名身材曼妙的女子,筑基初期修为,一袭翠烟罗裙,蒙着淡紫色的面纱,举头投足透出一股娇媚。   梁衍微微一怔:“碧茹,你怎么也来了。”   简小楼听见“碧茹”两个字,才知道她就是白云城赵家的小姐,梁衍现如今的未婚妻,小时候见过一面,但早已没什么印象了。   她认不出赵碧茹,赵碧茹认得出她,因为她和她姐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赵碧茹没有理会她,只是冷笑着对那摊主道:“三百块中品灵石,我要了,拿着钱,你想买什么灵器,便去买什么灵器。”   “三百中品灵石?!”   这下不只隔壁摊位的摊主,周围一众人纷纷驻足,神识不断在那兽囊打量,窥探了几个来回,怎么看都是一枚普通的兽囊,除却三格以外,并无任何异常。   梁衍皱着眉:“碧茹,这价钱太高了。”   赵碧茹杏眼一瞥,落在简小楼身上,咯咯娇笑道:“是高了,不过那双破鞋被你穿了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花销些灵石,也是值得的。”   简小楼原本打算走人了,人家爱炫富就让人家炫,三百中品灵石买个兽囊,绝对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结果听见她的话,顿时气恼回头:“你骂谁破鞋?”   围观修士不知他三人的关系,还以为是情敌对上了,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再一看这小姑娘只有炼气五层修为,不知怎么混进了筑基区,八成是要倒大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憋问我为什么,明天我会双更,不管泥们信不信→_→   ☆、仙子念兮   梁衍脸色剧变:“你说话注意些。”   “我是哪里说错了?”   赵碧茹毫不留情的剜了梁衍一眼,美眸中的轻蔑半分遮掩都没有。   她讨厌面前这个男人,要多讨厌就有多讨厌。赵碧茹和简小楼的姐姐简小钗同是出身白云城,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难免被人拿来比较。   赵碧茹出身六等世家,却样样都被简小钗压了一头。简小钗仿佛天生是来克她的,比她出落的美,比她资质好,比她讨人喜欢,甚至连筑基都比她早一年。   她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衬托简小钗。   就连自己的未婚夫,家族都给她挑了一个简小钗不要了的破鞋。   梁衍纵是心头动了怒,也仅仅是掀了掀那片薄薄的唇,随后沉寂下来。   而除了暗暗攥紧拳头,简小楼同样什么都做不到。她是很想上去兜脸给她一拳,但以她这点微末修为,连赵碧茹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理智告诉她要冷静,但真的很难冷静下来。若是欺负她本人,她很可能不当一回事,然而欺负到她家人头上,那是门都没有的。   她倏然转目望向出卖兽囊的摊主,眨眨眼问:“前辈,她出三百中品灵石,您卖么?”   那摊主一挑眉梢:“我出六百中品灵石,你告诉她,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周遭顿时又是一阵抽气声,好大的口气啊,看来此人来头不小,修真界卧虎藏龙,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稀奇的。   娇颜现出诧色,赵碧茹本能的就要骂出口,却被梁衍给拦下了,传音道:“他断不是个寻常人物,还是莫要轻易招惹的好。”   赵碧茹也不是个傻子,忍了忍,总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冷道:“那你出个价。”   那摊主收回托腮的手,环抱双臂,举目阴恻恻的打量她,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讥诮玩味的笑意:“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要的东西,你肯定是没有的。”   赵碧茹一时被他的目光给骇住了。   简小楼心里倒是有了一番计较:“前辈,您想换的灵器,是不是不分品级,只要您没见过?”   摊主颔首:“是,我想要的就是稀罕玩意儿,名器谱上没有的。”   简小楼懂了,如今灵器的制造大都出自名器谱。因为创新成本实在太高,资源匮乏的赤霄界,除却一些高等级炼器师,鲜少有人敢拿着大把资源来做实验。   而简小楼手里正好有一件尚未完成的灵器,是她自己做出来的。   不过……   可能有点丢人。   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团拳头大湿漉漉的泥巴团子:“您瞧瞧这个,只是个半成品,但肯定是您不曾见过的。”   “噗……”   人群中不乏炼器师,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泥巴团子不是瞧着像泥巴,真就是一团泥巴。   哎呦喂,竟然有人将泥巴给炼制成了灵器,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识到。   而那摊主的眼睛一眨不眨,直直盯着她手心里的泥巴团子:“小道友,可否借我一瞧?”   简小楼递了过去,认真道:“成本虽然低廉,但融合技巧不俗,阵图也是我耗费心血设计出来的。”   “你还加了碧眼金蚕丝?”摊主搁在手心里窥探一番,意外道,“除此之外,应还有某些动物的粘液……”   “是蜗牛和血蟾蜍的粘液。”   简小楼挑选的材料,皆是囚龙山最寻常普遍的,而制造这件灵器的目的,原本是为了战天翔。将这泥巴贴在胸口上,能够承担自己冲撞的蛮力,又不会伤到自己,奈何战天翔死活不肯用。   那摊主手中凝起一团紫光,仔细研究了一番,原本懒散的眼眸越来越亮:“可有名字?”   简小楼忙不迭道:“软绵绵。”   “好,好,好。”摊主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生怕被旁人抢了一般,长袍一抖收了泥巴团子,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小道友,软绵绵归我,兽囊归你了。我那兽囊不只三格,乃是九曲通窍,其中益处,便由你姐姐自行领悟吧……”   简小楼心中一喜,赶紧上前将兽囊给收了。   自己原本只是和赵碧茹赌气,取得这兽囊打她的脸,不曾想还真是件宝贝。   这脸的确打的啪啪作响,赵碧茹冷笑道:“区区一个三格兽囊,他说宝贝便是宝贝,你也信?”   “至少我用一团泥巴换回一个三格兽囊。”得意洋洋的拍拍储物袋,简小楼笑的眉眼弯弯,月光下,盈白精致的小脸宛如玉瓷,漂亮极了,“而你用三百中品灵石都买不到,还想拿来打我大姐的脸?”   “你……!”   气急败坏的赵碧茹快要疯了,他妈的,简家姐妹一定是上天派来惩罚她的,大的脾气火爆她打不过骂不过,小的瞧着是个软柿子,同样一肚子的坏水!   银牙狠狠一咬,跺脚掉脸走人。   梁衍向简小楼露出一抹赞许的笑意,随即去追赵碧茹了。   围观修士们发现没戏可看,正准备散开,突听一沓马蹄声,以及麒麟马希律律的嘶鸣。   摆摊做生意的修士们一阵惊惶,虽说黑市是不被允许的,多少年来上头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怎会有官方的人来了?   一看这阵仗,简小楼立马知道来者何人。那恶霸一贯贪财,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不会错过。   一马当前的南邻冲入修士堆儿中,驱散开众人:“除了出售者,其余一干人等立即离开!”   “凭什么啊?”   瞧见他们的装扮并非浮光城卫队,修士们顿生不满。   “就凭小爷乐意!”厉剑昭慢悠悠的从队伍里排众而出,骑在他的麒麟马上,面色冷峻地道,“小爷数三声,再不走,后果自负。”   这些筑基修士们谁也不认识厉剑昭,看他只有练气修为,背后一群筑基修士众星拱月,说话又如此嚣张,只以为是谁家阔少出来摆谱,完全不予理会。   “一……”   厉剑昭竖起一根手指,当真开始数数了。   其余人只当笑话。   默默在心里给他们点了几根蜡烛,简小楼拔腿就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去前头寻找越泽,还是跟在他身边比较安全。   “二……”   话音未落,却被一个清雅悦耳的女声打断:“你又在胡闹什么?”   作为一名声控,这音色宛如玉珠落盘,好听极了,简小楼停下脚步,随着大家的目光一起望去。   只见头顶天幕中,数千只灵动的雪色蝴蝶,正在月色下围绕着一团蓝色光晕翩然起舞。   少时,蓝色光晕一瞬散去,凝结成一名窈窕女子的身形。女子筑基中境修为,一袭蔚蓝的轻纱,而那些蝴蝶虚影,则纷纷附着在她的长裙上。   她的长发一丝不乱的梳成灵蛇髻,轻挽一支梅花玲珑簪。臻首娥眉,双眸剪秋水,双臂上的丝帛无风自动,轻盈美好的宛如九天仙子下凡尘。   “仙女……”有修士痴痴发出惊呼。   简小楼亦是赞叹,真的很难想象大家同样都是人类,怎能如此天差地别。   人群中突又有人喊了一声:“是岳仙子!”   天意盟主最小的徒儿,东仙双姝之一的岳念兮。   “看什么看,再看剜了你的眼珠子!”   厉剑昭拔了南邻的剑,就要捅死不远处一个正流口水的男修士,这一嗓子吼的众人纷纷回神,可眼珠子仍是追随着那位岳仙子。   岳念兮落了地,对于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   她知晓自己的美貌所带来的杀伤力,也早已习惯了这种注视,只是蹙着蛾眉看着厉剑昭:“你闹什么?”   “我哪里有闹?”厉剑昭翻身下马,走去她身边,笑着说,“你要来这种肮脏的地方,我自然得替你盯着点,省的有人冲撞了你,惹得你不高兴。”   “最会惹我不高兴的人,难道不是你厉剑昭么?”岳念兮冷冷淡淡的扫他一眼。   厉剑昭半分自觉也没有,没脸没皮地笑了笑。   尔后沉下脸喝道:“你们看够了没,还不滚?!”   修士们自从听见“厉剑昭”这三个字,知道的告诉不知道的,早已一个个变了脸色,哪里还敢有欣赏美人的心思,忙不迭散去了,包括那些摆摊做生意的修士。   岳念兮无奈:“我只说悄悄来瞧瞧,黑市交易会是个什么模样,如今可好。”   一句话说的简小楼有些无语。   就算厉剑昭不来清场,一位绝色美人如此高调的从天上飞下来,整个浮光城除了瞎子以外,谁看不到她?   还谈什么悄悄?   果不其然,这动静引来了越泽,简小楼原本想走,也只能留下来了。   越泽惊讶道:“岳仙子,你何时来的?”   “今日才到。”岳念兮见着越泽,冷淡的面容稍稍缓了缓,朱唇轻轻一抿,“我手中竹溪琴,乃是玄真长老所铸,两个月前天诛山除妖,被那妖物断了一弦,不得已,才来叨扰玄真长老。”   “来的可巧,师父明日恰好出关。   越泽同岳念兮颇有些交情,两人一言一语的聊了起来,将厉剑昭给晾在了一边。   倘若搁在平时,厉剑昭没准儿一剑砍了越泽,但他一不小心看到了不远处的简小楼,就有些微微发怔。   直到现在厉剑昭也没搞清楚,三个多月前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色之徒,先是半夜跑去人家姑娘房间一通非礼,尔后每晚做梦,模模糊糊中居然都是她的脸,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喜怒哀乐,忽远忽近萦绕在心头。   厉剑昭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撞邪了,可族老却说他一切正常,而且修为精进速度加快,隐隐有洗髓筑基的苗头,命令南邻不准靠近他,还教他顺其自然,千万不要干涉……   好嘛,就当实在没有女人可看了,才会梦到她。   然而某日一早,他浑身虚脱无力,连亵衣都不见了是怎么一回事?   幸好族老说他元阳尚在……   这件事在厉剑昭心里留下了一个谜,对他而言,简小楼根本就是一个路人。每天在梦境中同一个路人相会,还做出一些奇奇怪怪、似梦还真的举动,如果问题不在他身上,就一定在简小楼身上。   厉剑昭想不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二更稍晚~   ☆、开局   炼器师晋升大会一共举行八十一日,一星到五星的考核是同时进行的。   关于一、二、三星级的考核,修士需要拿出一个半成品,尔后当着越泽五人的面进行炼制。   而四、五星级的炼器师,锻造的乃是地级灵器,至少也得不眠不休十几天,不可能要求他们一直蹲在现场炼制。只需拿出一件成品灵器,讲诉手法与阵图结构,火炼宗的长老们自能评断是否出自此人之手。   简小楼因是本门弟子,被排在了第一日,她信心满满丝毫没有压力。   火炼宗大广场上画满了格子,一个格子一个人,器炉自备。   简小楼先去登记了号码牌,按照排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端端正正的坐了进去,祭出越泽借给她的炼器炉,焚上一颗火魂晶,开启炼器前最基本的暖炉。   不一会儿,身旁的格子里坐进来一名黑衣修士。   他同简小楼的动作如出一辙,虔诚的祭出器炉,焚上火魂晶开始暖炉。   简小楼觉得他有些面善,因此多看了两眼,突地一愣:“前辈?”   那名黑衣修士稍稍侧过身来,他的相貌柔和普通,正是前几晚黑市交易会上换给她兽囊的摊主。   “原来是小道友,呵呵,人生何处不相逢。”   “前辈也是来考一星炼器师的?”   已经是筑基修为,居然还没有炼器师品级,这令简小楼多少有些意外。   而且白天的他一身黑衣,外罩黑斗篷,看着远不如那晚亲近,颇有些阴森森的气息。   “是啊。”黑衣修士耸了耸肩,嘴角微微勾起之时有一丝轻蔑弧度,“不过星级评定什么的,毫无意义,代表不了炼器师的真实水准,不必太过当真。”   言罢,便专注的开始锻造灵器。   简小楼同他也不熟,收回目光,同样专注的开始了。   ……   此时火炼大殿上坐满了人,火炼宗掌门玄微真人同四位长老俱在,越泽一干人等自然也在。   诸人言语间所聊的内容,同殿外的晋升大会毫无关联。   今日殿上来了三位贵客,东仙双姝之一的岳念兮、霍氏家族二公子霍迎、战家大公子战天鸣。这三人明明都只是筑基,凑在一起,就连掌门玄微真人都倍感压力。   岳念兮倒是没问题,霍迎和战天鸣的出现,着实令他们五人摸不着头脑。   战天鸣解释说自己恰好路过附近,遇到了霍迎,两人又一起遇到了岳念兮。得知她要来火炼宗修理竹溪琴,两人想起晋升大会召开在即,闲着无聊随她一起前来观摩一番。   听上去似乎没问题,但实际哪哪都是问题。   火炼宗同厉家的关系摆在那里,莫说观摩晋升大会,厉家和霍家的族人平时都不会前来火炼宗求器,因为火炼宗会以高出市价十倍的价码向他们狮子大开口。   玄微掌门同玄真几位长老对视一眼,心中大抵有了一个结论,这二位恐怕来者不善。   是冲着厉剑昭来的。   不过两人进城都只带了区区几名筑基境界的随从,一干护卫尽在城外待命,又能对厉剑昭如何?   厉家之所以放心将厉剑昭丢在浮光城,也是因为他们火炼宗五老会看顾住他。更别提厉家还来了一位金丹大圆满境界的族老坐镇。除非战家和霍家出动元婴老祖,否则不可能伤到厉剑昭一根头发。   何况还有岳念兮在,她背后站着天意盟主。   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杀人,战霍两家没法子向盟主交代。   五老各自在心头思虑一番,交换过彼此的意见,悬着心的逐渐放了下来。   白衣白冠的霍迎端起杯盏抿了口茶,啧啧道:“战天鸣,你说邀我来看一场好戏,戏呢?”   战天鸣坐在他左手边,一身玄衣同他截然相反,同样也抿了口茶,淡淡道:“茶还没凉,你着什么急?”   岳念兮听他二人说着一些不找边际的话,蹙了蹙眉。   这两人非要与她同行,她又岂会不知其中有些猫腻,不过她还真不信,这两人敢在火炼宗对厉剑昭动手。   战天鸣姿态甚雅的搁下茶盏,目光探向玄真长老背后的越泽:“越道友乃是东洲公认的器道第一天骄,听闻如今已经可以炼制出地级中品质的灵器,晋升五星炼器师,为何此次不见你参与晋升评比呢?”   越泽不卑不亢,淡淡说道:“只因觉着还未到火候。”   霍迎撑开一柄白纸扇,眼风若有似无的扫在战天鸣身上,抿着唇笑道:“瞧瞧,越是天骄,越是谦逊,不似有些人呐,明明没什么本事,却还总喜欢装腔作势。”   越泽微微一笑,并没有去接他的话。   战天鸣也不生气,押了口茶,指尖摩挲着茶盏,徐徐道:“茶有些凉了。”   越泽正准备招呼人来换茶,一名内门弟子惶惶然跑了进来:“启禀掌门,殿外出事了!”   玄微掌门皱眉:“何事如此惊慌?”   那弟子吞了口唾沫,连珠炮似的道:“殿外有位参与一星炼器师评定的筑基初境界修士,坐下不足一刻钟,便炼制出一套人级初品质灵器来。”   玄真长老无语:“那也值得如此慌乱失措?”   “然后又不到一刻钟,他炼制出一套人级中品质……随后一刻钟,一套人级高品质……现如今,此人正在全神贯注的炼制地级初品质灵器,似乎,就快要炼成了……”   此言一出,除了战天鸣之外,在场所有人皆是惊骇万分!   饶是五老也绷不住了,五道光芒骤闪,纷纷疾飞出去。   如若此言属实,这名修士绝对是个万年难得一遇的器道天才!   ……   简小楼炼制是正是一柄风火扇,原本已经是个半成品,因此熔炼起来也简单。   然而从炉子内抽出神识的一瞬间,她被唬的一个激灵。   原本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广场上,此刻围成一个圈,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她裹的严严实实。感受到一股迫人的压力至头顶压了下来,她一仰头,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五位金丹老者正在她头顶三丈左右的位置凌空立着,在他们身后,还有越泽江安等人。   重压之下,额头凝出豆大的汗珠,简小楼怀里揣了兔子似得,心脏砰砰砰直跳。她紧张的双手颤抖,忧心是不是方才炼器太过专注,一不小心催动红莲业火,被发现了?   不至于吧……   慢慢的,她发现众人的目光锁定的并非自己,而是她隔壁的黑衣筑基修士。   “成了。”   黑衣修士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开启炼炉,取出一套四星炼器师方可炼制的攻击型灵器——炫光天星镜。   灵器一经出炉,正应了它的名字,霹雳炫光四射,直把简小楼闪的眼瞎。   她瞎了好一会,终于震惊着反应过来:隔壁这个连一星品级都没有的炼器学徒,竟然当场炼出一套四星灵器中最难的炫光天星镜?!   黑衣修士撩袍站起身,炫光天星镜随意在他手中抛着玩:“行了,诸位请给在下评个星级吧。”   一片鸦雀无声中,玄微掌门吸了口气道:“小友,你可愿拜本座为师?”   玄真长老不甘落后:“小友善于炼制攻击类法宝,不如来我天宝峰天兵阁,拜本座为师吧。”   “本座觉得,你更适合……”   五位金丹修士你一言我一语,为收徒争执的面红耳赤。   江安和宋青蔓担忧的看向越泽,他这东仙器道第一天骄的名头,日后怕是保不住了。沈玉初和叶轻柔两人同样面露忧色,若是此人拜入宗门,恐怕整个宗门的资源,将会全部倾斜到他身上。   而被埋在围观修士人群里的高瞻,则是冷冷一笑:越泽,你也有今天。   比起旁人的在意,越泽明面上倒是云淡风轻,至于真正的感受,唯有他一人知晓。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正被光环包围中的黑衣修士掸了掸衣衫,倏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抱歉,诸位前辈的美意,晚辈无福消受,因为晚辈……已经有师父了。”   如同一盆冷水劈头浇下,火炼宗五老顿觉失望:“不知小友的师父,乃是何方神圣?”   “哈哈哈,他的师父正是老朽!”   一声声狂笑自远处传来,残破嘶哑,又莫名令人觉得声如洪钟。   简小楼随着众人举目望去,只见一个拄拐的灰袍老者,微微佝偻着背,立在一只黑色巨鹰背上,正气定神闲的向广场上飞来。   竟也是名金丹修士。   火炼宗五老一见着此人,纷纷色变。   尤其是天宝峰玄真长老,神色异常激动,指着他嗷嗷大骂道:“你这叛徒还有脸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另外…… 大长腿要释放终极技能,出来控场了~   ☆、秘密   巨鹰扇合几下翅膀,逼近众人面前!   翅风所带来的强劲力道,将广场上扎堆的练气修士们一个个掀翻在地,再被打着旋的狂风卷上半空。简小楼暗骂上行那五位老祖,随便施个法术就能压制住翅风,偏偏都在享受风中我自岿然不动的高人风范。   被劲风狂扫,她拼命运气抵抗也是徒劳。   眼看要被飓风送上天去,脑海里浮现出地藏经第一篇章来,及时掐诀念咒,施展她新近领悟的重力术。   顿时一股吸力自地下而起,磁铁一样将她又给牢牢吸了回来。   可惜在风中站立不稳,只能在地上趴着。   比起那些被劲风扫上天又砸下地摔的嗷嗷直叫唤的修士们,她已经很知足了。   巨鹰终于在众人的头顶上停了下来,灰袍老者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玄真,我是叛徒,那你又是什么?区区一个欺世盗名之辈而已!”   玄真长老大怒:“竟还敢大放厥词!”   灰袍老者哈哈大笑:“当年你我为夺师父的秘法传承相约斗器,你这孬种心知会输,设下圈套陷害我欺辱了小师妹,害的我被师父废了手臂经脉,若非如此,如今天兵阁岂容得你来坐镇?”   好一桩惊天丑闻,立即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了解火炼宗历史的人立刻猜出此人身份,百余年前火炼宗器道天骄魏赢,在自家师父亲生女儿即将嫁做人妇的前一晚,干下了禽兽不如的恶事,被当时的天兵阁长老重伤后逐出师门。   销声匿迹了百余年,突然出现,那桩丑闻莫非真的另有隐情?   连玄微四人都有些惊疑不定。   “你品行如何在宗门何人不知?老夫清者自清!”   玄真长老手臂开阖,陡然一震,祭出一柄尺子状的灵器,旋转在他周身。哗啦啦啦,尺子如波浪一般推开一层又一层,须臾之间,漫天尽是尺影虚晃!“当年师父心软放你一条生路,如今想走断不容易!”   他手中的幻影尺乃是一件天级法宝,一共可以幻化出三万六千道虚影,用以迷惑对方。   然而趴在地上的简小楼惊奇的发现,她一眼就看穿了哪一柄才是幻影尺的真身。   收回视线揉了揉眼又望过去,还是一眼看穿。   狐疑之下简小楼想起了禅灵子的话,他说不灭莲灯是一盏来自八寒地狱的照世明灯,也就是说,不但能够驱邪降魔,还可堪破虚妄?   问题是她从前怎么没有发现,莫非是修炼地藏经的缘故?   简小楼心里这般想着,试探着收回重力术,再望过去果然看不出来了。   地藏经竟可以催动红莲佛宝的力量!   对于自己的重大发现,简小楼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她既想要窥探一下|体内红莲的力量,又怕万一收不住玩砸了惹祸上身。   心里愁啊……   而上方那一群金丹修士闹腾了半天,始终也没有打起来,人家魏赢又不是来打架的,只是带着徒弟前来找回场子。魏赢一步步紧逼,愣是逼着玄真长老在众人面前应允同他斗器,将百年前搁浅下来的比斗完成。   魏赢的一条胳膊已经废了,为保公平,两人决定由徒弟代为比斗。   也就是方才一鸣惊人的黑衣修士、唤作无名氏的天才,同越泽之间一决胜负。   比斗的方式非常简单,在晋升大会的最后一日,他二人在这广场上各自取出一件由自己炼制的法宝,交由对方破解。   这也是炼器师斗器时的惯例。   ……   越泽随着玄真长老回到天兵阁。   洞府石门一经阖上,玄真长老第一句话就是:“你赢不了无名氏。”   越泽哑了哑,他方才看过那人锻造的灵器,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锻造出他需要不眠不休七日方能完成的灵器,单是这一处他就已经输了。那人的天赋远远超过了自己,强悍的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甚至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说来也真好笑,从前他最讨厌器道第一天骄这个称谓,总觉得有些高手寂寞。   然而今日真正出现一个可怕的对手时,他心中竟是那般恐惧。   瞧见自家一贯骄傲的徒弟,如今似个斗败公鸡,玄真长老叹了口气,从储物戒中摸出一册玉简:“拿去好生参研,就以此器来同无名氏比斗。”   越泽无意识的接下,领悟出师父意图时惊的抬头:“师父,您让徒儿作弊?!”   玄真长老训斥道:“如何是作弊?此乃智取!”   越泽连连后退,撩开袍子跪下:“师父,徒儿不愿如此,求您给徒儿一个机会,徒儿此番定会加倍努力……”   “为师要的不是努力,而是稳赢!”玄真长老指着他骂,“你给我仔细听好了!骄傲是强者才配拥有的,在无名氏的面前,你没有丝毫骄傲的资本!若不想一败涂地断了仙途,就必须不顾一切代价,永远站在赢的位置上!”   “……”   被训斥整整一下午的越泽,傍晚时分回到自己的洞府,进门立刻感觉到屋内的低气压。   包括金荷在内,人人谨慎小心,生怕会刺激到他。   越泽突然觉得心好累。   玄真长老给他的器谱,他连拿都没有拿出来看,他有他绝不能妥协的骄傲。即使是要耍些心机和手段,也是得在铸器上耗费心思,拿着他人的器谱算什么?   他会输么,未必吧?   身子埋在阴影内的越泽倏然勾了勾唇角,他还有样宝贝铸材一直不舍得用呢。以那蕴含神秘火种的灵魂所制造出的火系灵器,莫说无名氏,在这东仙三洲,他真不信有谁可以破解的开!   可惜了,原本打算再养一养呢。   “金荷,小楼呢?”   “似乎去了囚龙山。”   “等她回来了,叫她来见我。”   ……   囚龙山脚下。   “来,继续修炼合体术。”战天翔卸了护体灵气,同她对面而立。   “今天有些累,过几日吧。”简小楼指了指自己腰间的一颗星晶,“看到没,我成炼器师了。”   战天翔已经恭喜过她五次了,抱着头无奈道:“你准备说几遍?”   简小楼得意大笑:“将近一年的努力,这是证明哦呵呵呵呵……”   战天翔蹙眉问:“今日广场上发生的变故,没有影响到你么?”   “关我什么事情?”简小楼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每个人都有自己头疼的事情,越泽遇到对手了,就让他头疼去,我头疼也没有什么用处。有时候遇到一个好的对手,比他闷头修炼十年精进的更快,看他怎么想了。”   战天翔抿着唇微笑,他最喜欢简小楼这种性格,好像天塌下来也有旁人顶着,自己该乐什么乐什么。   不过有些事情,她就无法置身事外了。   战天翔收敛笑容:“小楼,你大哥的事情,我托人在天意盟查了下。”   简小楼心口一滞:“怎样?”   “确实有些奇怪,莫名其妙人就不见了。”战天翔锁着眉心,将调查的结果和盘托出,“你大哥性格不错,从未与人结怨,也没有出去历练,就在天意盟内失踪了。”   “好端端的人为何会失踪?天意盟又是如何判断我大哥已经死了?”简小楼原本以为天意盟高冷的厉害,才不在通知上写明死亡原因,闹了半天,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我还在查。”   连战家都查不出死因,简小楼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大长腿应该不会骗她。   两人沉默了会。   战天翔再次提议:“练习吧,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简小楼张了张嘴,又咽下了。   于是两人开始练习合体。   简小楼在心里默默念咒施法,施展午合体术,习惯成自然,身体在一瞬达到虚化,如同往常一样迎面就要撞过去。   战天翔却突然肃着脸转了个身:“好像有人来了!”   简小楼哪里刹得住车,直接朝他后背撞了上去,神奇的是这回没有头晕眼花,像是撞在了一团棉花糖堆里,从头到脚都有些软绵绵轻飘飘的。   脊背直挺挺的绷紧,战天翔动也不敢动一下,惊诧道:“成功了?”   “卧槽!”简小楼简直想骂娘,“大和尚坑我!明明是从背后合体,他竟写正面!”   “嘘,先别说话,有人来了。”战天翔压低声音说。   简小楼忙不迭闭上嘴,合体之后她四肢无法动弹,眼前也是一片漆黑,看不到来者何人。   少时,战天翔传音给她:“是我二叔家的两个儿子,我的两个堂弟,战天麒和战天麟。”   简小楼松了口气。   “二哥,你夜半跑来这鬼地方做什么?”战天麒和战天麟是一对双胞胎,今年不过十七岁,不仅相貌一模一样,还素爱穿着同款的衣衫,战天翔和他们又不熟,分不出来说话的是谁。   “那个女人呢?”另一个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无人大感意外,“我明明看到你们一起进来的。”   “我该回去了。”   也不知道合体术可以撑多久,战天翔不想和他们浪费时间,刚抬步却被他们拦住:“咱们也是多年不见,二哥竟如此冷淡?不是说扮成女人来的么,怎么又恢复成男人样了呀?”   另一个哈哈笑道:“二哥,我倒从没见过你扮女人,来扮个给我瞧瞧?”   说是堂弟,赤果果的羞辱简小楼听的明白,看来战天翔在家族的日子,也是不怎么好过的。   战天翔没有吭声,侧了个身绕过他们。   “战天翔,你这怪物去了妖国几年,怎么连性子都改了?”战天麒又一个疾步挡在他面前,抱臂睨着他,“倘若搁在从前,你早该变身来砍我们了吧?”   “说够了没有?”战天翔紧紧攥起拳头,羞辱他从小开始听,早就产生了免疫能力,但今天不知怎么的,他心底浮了一些躁气,愈发控制不住,“惹急了我,后悔的只能是你们!”   噗通噗通噗通,简小楼耳畔响起一连串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噗通,又一连串层叠着的心跳声。   等等……   简小楼迷瞪着眨了眨眼,这心跳声不对,怎么会有重音?   “行了三哥,”战天麟伸出手臂搭在他哥哥的肩膀上,弯着眉眼道,“二哥也挺可怜的,身为家主的嫡系血脉,却连台面都上不得,这在咱们战家万年历史中,也是独一份吧。”   “谁说不是,若是我,估摸着连活下去的脸面都没有了呢。”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配合的极为默契,嘲讽模式全开,自带加成属性,连简小楼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恨不得跳出来一人给他们一巴掌。   战家这家教分明是喂狗吃了吧!   两兄弟跟过来就是为了嘲讽,讽着讽着陡然一悚,只觉得凉风倒灌进脖颈,浑身皮肤浮起一层栗粒。两人惊悚的望向战天翔,看到他逐渐血红凝滞的瞳孔,双双向后退了两步。   果然比幼年时更可怕了……   兄弟俩一声招呼也不打赶紧走人。   “遭了,万一坏了大哥的事该怎么办?”   “坏了不是更好?”   “那怪物若是告状?”   “事情搞砸了,你觉得他除了一辈子留在妖国,还有别的路?”   ……   兄弟俩的气息彻底消失之后,战天翔仍在那里站着。   “大长腿,你收了灵气放我出去啊。”简小楼尝试了无数次,她发现自己又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合体术成功了,可是该如何分离?   “你究竟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噗通噗通噗通,回应她的只有那一连串诡异的心跳声。   简小楼心底发毛,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好像有双阴狠嗜血的眼睛,一直在黑暗之中盯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的更新~ 我这两天有点事情,早上五点爬起来码字~ 今天不更了哦,明天看情形~   ☆、一朵奇葩      不是好像有,而是真的有!   “谁?!”   敏锐捕捉到一抹正在暗中窥探自己的灵识,简小楼锁定方位之后毫不示弱的将神识杀了过去。   她的神识触碰到一层薄薄的气壁,同那抹窥视她的灵识擦了个边,神魂的碰撞令彼此都颤抖了一下,对方滑溜的如同鱼儿入海,顷刻间消失无踪。   揣测它可能是进入了战天翔的意识海,如此一来简小楼无能为力了。合体术只能附体肉身,意识海是修士最后一道防线,极大程度上,修士的意识海是独立自主的,饶是本人也无法随意放开任人入内。   这就更加奇怪,那抹气息是属于谁的?   同战天翔的气息相距甚远。   一个干净清澈,一个冷冽暴戾。   却能像主人一样自由出入战天翔的意识海。   那抹灵识消失以后,覆顶压力骤减,简小楼尝试了下,极为轻松的脱离了合体状态。   联想起双胞胎羞辱战天翔的话,简小楼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或许修炼合体术一直失败的原因并不在自己身上——战天翔身体内藏着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灵体,那个灵体一直在排斥自己,最终导致三个多月来无数次合体失败。   今日若非误打误撞战天翔恰好转了身,恐怕她就要放弃这门功法的修炼了。   一只手突然探来想抓她的脖子!   简小楼心里打了个突,才刚解除附体状态,护体灵气尚未形成,但她正有所防范,反应极为迅速,心念一动化砂石为土盾,席卷着身体向后方连退数丈。   站定后沉眸望向对面的“战天翔”:“你是何人?!”   “动作还挺快。”   “战天翔”僵硬着收回自己的手,微微笑着同简小楼对视。   熟悉的脸,熟悉的笑容,但眼底全无笑意,非但如此,简小楼还看到了浓烈的杀气。   眨眼林间煞风四起,砂石打着旋四处激荡。   双脚缓缓离地一尺,凌空浮立着,“战天翔”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双手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毫不设防,任人入侵自己的身体,愚蠢成这般模样,真是没得救了!”   简小楼操纵土盾抵抗煞风,阴着脸道:“我不管你是谁,立即从他意识里退出去,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区区一个练气,你拿什么对我不客气?”他蓦地笑了笑,露出四颗尖长的獠牙,“不过也多亏你这什么合体术,竟可以崩溃掉我的禁制,早知道,便该早早放你进来……”眼神陡然锋利如刀,如寒冬般肃杀,凶狠狠地道,“那么,我就先杀了你,再去杀战天鸣!”   话音落下,他双掌一个开阖,杀气宛如有了实质,掌间逐渐形成一柄荧光虚剑。   “去!“   虚剑从他掌间飞出,速度缓慢,逸散出的剑气却将周遭数百棵参天大树拦腰切断!   看不透他的修为,但只这一剑的威力,绝对超出大长腿自身的修为。   简小楼在煞风冲击之下原本就站立不稳,如今又被逼近的剑气击飞出十几丈远,撞在一丛半丈高的荆棘里,疼的呲牙咧嘴。周遭飞沙走石,这时候赶紧逃跑是最明智的,但她不能丢下大长腿不管。   拼了!   祭出一张增气符贴在手背上,简小楼开阖周身气穴,一刹那灵气激灌进她的体内,冲压她的四肢百骸。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以言咒催发增气符的力量之后,她猛然拔地跳起,再俯身向下,贴着符箓的手掌狠狠在地面一拍!   轰!   灵气挤压地面,以简小楼为中心,如同滚地龙一般向四面八方延伸震荡,“啪啪啪啪……”,原本被煞风席卷而起砂石在重力术的作用下纷纷落地,下了一场石头雨。   浮空的“战天翔”也被拽了下来,落地时一个趔趄,煞剑威力骤减,最终消失于无形。   “战天翔”吃了一惊:“你修的什么功法?”   这还是修习地藏经以后,简小楼第一次不遗余力的使用出来,禅灵子说过地藏经短时期内看不出成效,她不抱什么希望,然而效果超出预期。   不过她心中同时明白,轻易破了“战天翔”的招数,是因为他眼下外强中干,招式不过虚张声势。方才触碰过他的灵识,婴儿一般微弱,想要接管大长腿的身体和意识,他需要时间。   但也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我再说一次,放弃夺舍,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简小楼飞身上前,距离他三丈外停下,增气符的威力尚未过去,灵气贯通穴窍,在她气穴内澎湃激荡,四肢百骸过电一般麻木颤抖……   可能是要进阶了。   卡在练气五层四年,一战之下竟然突破了瓶颈。   莫非她以后每回突破都得去打一架不成?   “夺舍?麻烦你搞清楚,这原本就是我的身体,我欲夺回,怎会是夺舍!”   “少跟我废话!”   目光错过他,简小楼冷不丁看向他身后,惊诧道,“呀,你们两个怎么又回来了?!”   引的“战天翔”稍一分心,她施展合体术一个疾步冲了上去,再次附体在他身上。这一次施展的不是蕴养对方的午合体术,而是消耗他灵气、攻击他神魂灵脉的子合体术:“大长腿,对不住了,要救你只能如此。”   “战天翔”惊诧之下立刻闭目运气,打算将她给逼出来。   简小楼急速念咒,以精神力攻击他的意识海,念完一套咒语的间隙就开始喊:“大长腿,快醒过来!”   “被我抓到你死定了!”他双眼赤红,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快醒!”   “你死定了!”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接着战天翔的身体犹如一滩烂泥倒在了地上。   简小楼解除附体状态,也是精力虚耗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先前猛增灵气,已经导致经脉有些受损,施展子合体术更是遭到反噬。   她稍稍调息了下,探身拍拍战天翔的脸:“喂,你怎么样了?”   却在此时,远处的密林中不断传出“嗷嗷嗷”的兽吼声,放出神识一瞧,竟是一群豪猪精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在林间横冲直撞,狂奔不止。   低等级的豪猪精不足一阶,但背上尖刺可不是闹着玩的,更别说领头跑在最前头的,竟是几只二阶妖兽!   真是无语凝噎,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她约战天翔练功的乱丛林异常隐秘,采了近一年的铁矿才摸索出来的,先是战家双生子……好吧,尾随他们而来,找了一两个时辰也算正常,接着是这莫名其妙的灵体,现在不知是谁闲着无聊追赶豪猪……   简小楼死撑着一口气爬起来,将战天翔背在背上,准备先离开这里,去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然而对于身材娇小的简小楼来说,战天翔一望无际全是腿,背着实在难受,只能在他脑门贴了张轻盈符,拦腰扛在肩膀上。   夜风和煦,溶溶月色透过树木间隙撒了下来,斑驳的树影随着微风起伏,如鬼似魅。   走了约莫一刻钟,一道黑影子从她眼前窜了过去。   少时,又窜回来,阴瘆瘆打招呼:“小道友?”   黑斗篷连帽都快将他的下巴给遮住了,简小楼试探道:“无名氏前辈?”   “你这是做什么?”   无名氏看着小小一个人儿,深更半夜荒山野岭如此彪悍的扛着一个昏迷的男人……   神识在战天翔脸上扫了又扫,他在心中自言自语:“瞧这丫头乖巧可人的,不曾想还是个色胚……恩,也难怪,这小哥的确俊俏……不过比起我,啧,还是相差甚远……恩?他这般姿容都有人劫色,为何从无人劫色我?”   简小楼不答反问:“前辈不是同越师兄相约斗器么,怎会来了囚龙山?”   “哦,我正是来此间寻找铸器材料。”   “囚龙山应该没有能够铸造地级法器的材料。”   无名氏将双手拢进黑袍袖筒里,淡淡说道:“软绵绵的材料,不正是来自囚龙山么?”   简小楼微微一愣:“您要将软绵绵铸造完成么?”   随后有些心动,自己那件半成品在一位铸器天才手中,将会变成什么模样?   无名氏愉悦的勾起嘴角:“我不仅要完成软绵绵,还要拿它来同越泽斗器。”   简小楼噗嗤笑道:“前辈说笑了。”   材料限制,软绵绵的承受上限最多只是人级初品质。   无名氏探身上前,认真问:“作为最初的构想者,你也觉得此事不可能?”   简小楼摇头:“绝无可能。”   “噢哈哈哈哈,不可能就对了,噢哈哈哈哈咦哈哈哈……”   蓦地一阵尖锐且诡异的笑声从无名氏口中溜了出来,如同粉笔划过黑板,指甲抓过桌面,十八级台风轰炸,刺激的简小楼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浮了一身。   无名氏恍惚一愣,一瞬间绷住,笑声戛然而止……   “咳咳。”他清清嗓子深沉道,“小道友,能人所不能方为本事,你且看着吧。”   说完一阵风似的飘走了。   简小楼直到这会也没从那魔性炸裂的笑声中回过味来。   “天才和疯子果真只在一线之间。”   ……   不知道将战天翔带去哪里,她在半山腰找了处隐秘的山洞,顺便进阶六层。   一连过去三天,战天翔终于脸色苍白的从噩梦中惊坐而起。   “小楼?!”   神思稳定下来以后,望见简小楼正在防护罩内打坐,而且修为又提升了一个层次,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是安定下来。   不过脸色依旧很难看。   五年了,整整五年没有放他出来过,战天翔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赢了……   简小楼呼出一口浊气,感受着经脉内充盈的灵力,心中甚为满意。大和尚出手的确不凡,地藏经果然是个好东西,她的根基扎的极稳,丹田内储存的灵气,竟已有些呈液化的趋势。   一回头瞧见战天翔坐了起来,她的第一反应是加固防护罩:“你是谁?”   “是我……”   听她有此一问,战天翔便已知悉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你见过他了?”   “那个灵体是谁?”简小楼收回护体灵气,走去他身边坐下,说不好奇是假的,“很奇怪,他的灵体极为虚弱,却可以在你肉身内发挥出超过你的力量。若非他刚夺舍行动不便,而你的意识尚有残余,我还真没办法……”   “他不是夺舍。”   “恩?”简小楼不明所以,“那是你夺了他的舍?”   “不清楚。”战天翔苦笑了一声,微垂着眼睫,嗓子干干的,“人有三魂,其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住其身。而我生来只有命、地二魂,天魂丢了……”   简小楼锁着眉头打量战天翔一眼:命魂住胎,衍化七魄,地魂主力量,天魂主意识。一个人没有天魂,那该是个傻子……   战天翔仍在继续说:“我母亲怀着我的时候,险些被一只四阶凶兽夺舍,虽然那凶兽最终殒命,可他的煞气,还是留在了我母亲体内。当年我父亲并不想让我出世,对外宣称我母亲重伤,胎儿已经不保,但私下里终究还是舍不得,只待我生下来再做论断。而我刚出世时身上并无妖气,只是不知天魂去了哪里,灵根也有些淤积堵塞。我战家不缺我一个吃闲饭的,日子过得也还安稳,可惜缺失天魂导致我命、地两魂日渐不稳,无法融合,地魂逐渐生出了自己的意识,总是嫌弃我没用,想要取而代之……”   听着有些晦涩难懂,不过简小楼还是明白了,妥妥的精神分裂症。   不过她回想起那四颗尖长的獠牙……   看来战天翔的地魂不仅拥有了自我意识,还吸收了元婴凶兽的煞气,有些难缠。   **   回到火炼宗已是七日以后。   金荷见到简小楼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只说她这个节骨眼上竟还四处乱跑,害的越师兄等她三天,等不着才闭关冲击筑基圆满境界去了。   “越师兄得先提升修为,再开始铸器。”金荷黑着脸将一套玉盒交在简小楼手中,“这是越师兄吩咐你做的事情,需得保密,且在他出关之前完成。你拿回去洞府炼制吧,事关越师兄之后斗器成败,你需慎重,万不可假手于人。”   “好的金师姐。”简小楼自知有错,连忙接下。   金荷望着她的背影神色郁郁。   她心中有气。   却不是气简小楼失踪几日才回,甚至巴不得她不要回来了。   金荷身为掌炉,跟在越泽身边已有多年,而简小楼不过护炉,来到天兵阁才有多久?越师兄却只点她来炼制稍后斗器所需要的材料。接下来的斗器对于越师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这样做,将自己置于何地?   金荷暗暗捏了捏拳,心头有个邪念浮了出来:不如在她炼制的材料上动些手脚?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被她压了下来。   简小楼抱着玉盒回到洞府,尚不及打开,一眼瞄见小黑四仰八叉的躺在桌面上。   她疾步上前将它给揪起来:“死了?”   小黑有气无力的颤了颤眼皮子。   饿啊……   简小楼终于想起来,她七天未归,小黑得吃东西。   赶紧摸出些灵果塞进它嘴里:“正好新得了一个兽囊,我看以后出门还是得带着你。”   掏出扁梳帮它顺了顺羽毛,简小楼这才有功夫打开玉盒。盒子里装着一根擀面杖粗细的黑褐色石质棍子,棍子上隐隐有些气旋闪烁,她抬起手臂以灵气试探了下,一股阴深深的凉意透过手掌直沁天灵!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拿出玉简查看越泽的要求,原来是命她将这根石棍给熔炼成二十七颗钉子。每颗钉子都必须同样分寸、同样重量,分毫不差。   有些难度,但也难不倒她。   “二十七个钉子……越师兄究竟要造什么灵器?”   她向炉子里抛了一颗火魂晶,搓了搓手,等到炉子暖好,就可以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更新,保住了日更~~~~(*^﹏^*) 小天使们求撒花~一直裸奔还差一丢丢分数就上月榜了~~ ~~~~~~~ 等下我要把前文的错别字集中改下,所以看到更新请不要点来,今天木有双更~   ☆、六星骨片的秘密      一颗蚕豆大小的火魂晶价值三块中品灵石,目望炉子内那一簇羸弱的火光,简小楼总是难免心痛。   器道一脉除了悟性、阵图、手法、材料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火种。   平时烧饭煮菜使用的凡火为最差火种,修士们鲜少使用,除非穷困潦倒,不过穷成这样一般也和铸器师无缘了。再高一级,便是地脉自生的岩浆之火,被修士们称为地火,外门冶炼阁公共炉子统一使用的正是这种火。   火魂晶则比地火的等级高上一个层次,蚕豆大小可燃烧七日不灭,越泽洞府使用的都是这种火,托他的福,简小楼如今也有些瞧不上地火了。   之后才是金丹以上大能的丹田火。火系灵脉越是纯净,丹田火的力量越强,现世几位八星、九星炼器师,无一例外的单一火灵根。   当然,若是没有超纯净的火系灵脉,有钱也可以。听说妖国火海出产一种离火精,火种的珍贵程度,能抵得上火系元婴修士的丹田火。   除此之外,还有拿钱也买不到的天火异火。   譬如太息神木、朱雀血、凤凰血等等传说中的火种。   简小楼不禁想起自己体内的红莲佛宝。   “八寒地狱红莲业火可焚烧一切罪业,能拿来炼器么?”她看着小黑问。   “……”小黑努力啄果子。   “一般拿来炼器的火种都是炽热之火,业火并非这一类,应该无法拿来炼器吧……”   “……”继续撅着屁股啄果子。   “可惜了。”简小楼颇有些惋惜。   思绪发散了许久,器炉仍然没有暖好。   她盘膝坐在炉子前有些百无聊赖,想了想战天翔的地魂,又想了想无名氏会将她的软绵绵炼制成什么模样,实在没什么可想的时候,她想起了白龙留下来的传承。   说传承真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从储物袋里摸出那两枚玉盒,一一打开瞧瞧,白龙写给“夜游”的信笺被她扔了回去,手中把玩着那枚六角形骨片。这骨片只有半个手掌大小,极薄,对着烛火绕一绕几乎呈透明色。   无论怎样探究都只是一样死物,毫无灵气。   她正捏着玩,小黑吃饱后飞落在她肩头,目光也落在了骨片上。迷茫着看了一会,嘎一声飞起来猛地扇阖翅膀,直接将简小楼夹在双指间的骨片给拍进对面器炉里去了。   “抽什么风?!”   简小楼气急败坏的探手去抓,才刚碰到炉壁就被烫的跳起。赶紧施法召回却慢了一步,抽出一缕神识一窥,哪里还有骨片的影子,估计一进炉就被火魂晶烧成了灰飞。   小黑重新落回她肩膀上,绿豆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器炉。   “不就是忘记喂你了么?平时买给你吃的都是一块灵石三颗的灵果,比我吃的还好,哪怕一个月不吃东西你也饿不死,有什么不满的?”简小楼自知理亏,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两句,心疼起骨片来,“我还没有参悟出来门道,万一真有什么传承,岂不是得哭死?”   小黑仍是盯着器炉,不过目光似乎有些动摇了。   “哎,还浪费了一颗火魂晶。”养了一只不省心的鸟,简小楼只觉得头疼,器炉被扔进了异物,得熄灭火种清洗过后重新暖炉了。   她起身正准备施法熄灭火魂晶,乍然间,有个古怪的声音在屋内突兀响了起来。   ——“我的洞主啊,敖青大人的寿宴,您好歹也去露个脸,咱立马回来也成?”   “谁在说话?”   简小楼心神俱颤,立刻催发护体灵气,神色冷厉的冲着虚空问道。   ——“洞主啊,小的求您了,就这一次成不成?”   ——“洞主啊,您究竟听着没,您再怎么懒,也得有个分寸啊。”   “究竟是何方神圣?藏头露尾的做什么,何不现身一见?!”   这凭空冒出的诡异声音令简小楼心头直发毛,房间内是有隔音禁制的,声音究竟是从哪里传进来的?   ——“洞主?洞主?洞主?洞主啊!!”   就在简小楼即将被“洞主”两个字洗脑之时,终于又响起了另外一道不同的声音。   ——“你说什么?”   像是没睡醒,音色极为低沉,还夹杂一丝沙哑。   简小楼微微一怔。   ——“小的说,敖青大人下了帖子……”又絮叨了一遍。   ——“敖青是谁?”顿了顿,“不必告诉我了,不想去。”   ——“洞主啊,”声音的主人已经无奈到了极点,“咱从海主贬为江主、湖主、河主、潭主、岛主,如今都已经贬成洞主啦,咱已经到头了啊……”   ——“既是如此,还有何惧?”似乎打了个哈欠,“唔……”   ——“哎……”心如死灰。   房间内逐渐静了下来,简小楼惊讶着合不拢嘴,她看向小黑,悄声道:“你听见了没?”   小黑木讷着脸,点点鸟头:“嘎……”   “是不是闹鬼?”神识完全捕捉不到对方的一点痕迹,简小楼小心翼翼的继续窥探,最后不得已放弃了。   心有余悸的熄灭了火魂石,正准备清洗炉子,待看到炉角内的六角星骨片时,简小楼怔愣了下,这枚骨片非但没有被火魂晶焚毁,反而愈发晶莹剔透起来。   掐了个法诀,将炉子内的骨片取了出来,重新捏在两指之间细细打量。   依旧没有什么灵力,却明显与先前不同了,有些细碎的星星点点围绕在骨片周围。   “小黑,你是不是知道这枚骨片的来历?”简小楼捏着骨片戳在小黑眼前,表情愈发严肃,“你肯定知道它的来历,所以才会将它扇进炉子里去?方才的声音,是不是从骨片里传出来的?”   小黑睁大迷茫的小眼睛,无辜极了,鸟嘴动了动,说不出来。   “你该不会是在扮猪吃老虎吧?”简小楼露出审视的目光,她从来都知道小黑不同寻常,当年自己的魂魄将它挤出母体,它竟还能投胎在一只公八哥肚子里。但通过这十六年相处,她不得不承认,无论上辈子小黑是个多么不起的人物,投胎转世以后,真就只是一只毫无神通的八哥。   ——“好吵。”   “洞主”低沉的声音突兀又出现了。   这回简小楼终于确定,声音的确是从骨片内透出来的。因为当声音响起之时,环绕在骨片周围的星点会出现轻微震动。   ——“是谁在说话?”   他也能听见自己说话?   简小楼颇感意外,但她不敢轻易吭声,之前骨片内主仆两人对话时,她大吼大叫对方都没反应,如今悄声同小黑说了两句,却被听到了。   是因为拿着骨片的缘故么?   这主仆两人莫非是住在骨片里,或者是被骨片封印住的灵体?   简小楼心里打个突,手心冒汗,紧张的道:“前辈,晚辈并无意打扰……”   骨片内半响没有丝毫回应,她心中越发不安。却又隐隐有些按捺不住的欣喜激动,难不成传说中的金手指老爷爷被她给发掘了?   ——“你是何人?如何传音入我耳中?”   声音仍旧平淡,并没有丝毫异常。   她忙道:“晚辈简小楼,东仙云洲浮光城火炼宗弟子,是在囚龙山巨龙埋骨之地无意中得到了这枚六角星骨片。”   ——“东仙?不曾听过。六角星骨片?那又是什么?”   简小楼恭恭敬敬地道:“正是您魂魄寄居的这样器物。”   ——“我怎不知,我何时死了?”   一句话噎的简小楼傻眼儿:“那……您如今身在何处?”   ——“自然是在我的洞府内。”稍稍停顿了下,又说道,“六角星骨片么,我瞧着我似乎也有一个……哦,是我族的传讯铃。”   简小楼懵了好一会,才迟疑着问:“晚辈斗胆一问,前辈是不是出身龙族?”   ——“恩,这个我有印象,西宿妖域,白龙一族。”   果真如此,简小楼的嘴角不禁有些抽搐,她居然透过这枚骨片,同一位外界域白龙族取得了联系,只是她联系上的这尾龙,似乎有些不靠谱啊……   此时,骨片上的星光有些黯淡的趋势。简小楼无暇多想,连忙又问:“前辈,请问您认不认识一位唤作夜游的人,或许他同您一样,也是一尾龙。”   ——“西宿妖域数万条龙,我只认识一条,那就是我自己。”   果然不靠谱……   稍后,却又听他狐疑着咦了一声:“夜游?好耳熟的名字……”   简小楼就听见他的声音微微拔高了些:“小泥鳅,我是否认识一个唤作夜游的家伙?”   ——“都说了八百回了,小的叫做宵猊,不是小泥鳅……”尔后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洞主,夜游不就是您自己吗?”   ——“原来如此,不太记得了。”   ——“这个真可以记得一下……”   简小楼默默听着主仆两人对话,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濒临崩溃,如此轻易就让她找到了夜游,还想着敲他一笔竹杠,结果这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的家伙是个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章了~ 日更十九天了,哦哈哈哈~~~   ☆、抽魂铸器   不过也能理解他的健忘,毕竟上了岁数,倘若囚龙山底埋葬的龙骸正是十万年前赤霄天变时的那尾白龙,那么夜游至少也有十万岁,绝对称得上一尾老年龙了。   十万岁,那是什么概念?一整个赤霄界的历史也不过区区十万年。   简小楼酝酿完情绪,正准备同夜游提一提龙骸和信笺的事情,骨片上的星点光辉赫然消失,主仆两人的声音也随之散去。   骨片又变的同之前一样毫无生气。   看来这白龙族的传讯铃,得用火魂晶烧一烧方能激发出能量,可她实在舍不得再浪费一颗火魂晶,尤其是帮人传递消息还得不到任何好处。   若不是曾在幻境中见到白龙苍凉的身影,心中生了一丝同情,简小楼还真不想管这趟子闲事儿。   既然已经摸到了窍门也就不急于一时,原本想要将骨片丢回储物袋里,又怕它再次发亮自己不知,简小楼找了条红绳挂在脖子上。   随后,她开始着手清洗器炉熔炼石棍。   尽管希望有些渺茫,她从心底仍是祈祷越泽能够在斗器中获胜。这位越师兄虽然极为清高,让人难以接近,但对身边的人还是很不错的,经常指点她和金荷的修行。   在器道一门上,可以称得上是简小楼半个启蒙恩师。   因此她服下两粒辟谷丹,整整半个多月不曾迈出房门一步,不遗余力的完成他的嘱咐。   在连续燃了三颗火魂晶之后,终于在第十九天,一整根石棍被她等份炼制成二十七颗石钉,颗颗分毫不差,无可挑剔。   简小楼将这二十七颗钉子整齐的放入玉盒,回头瞧着炉子里仍有残火,心念一动,遂将骨片取下扔了进去,烧了一会再取出来,骨片周围果然又有星光闪烁,只是没有声音传出。   简小楼试探着问道:“夜前辈,您还在不在?”   ——“何人?”   低沉沙哑又迷茫。   简小楼松了口气:“前几日晚辈曾同您说过话的,不过您大抵已经记不得了……”   骨片好一阵没有回应,她猜这老龙估计正在回忆自己是谁。   他那话痨子仆人不在,看样子一时半会是想不起来了,简小楼本打算从头再说一次,窗下挂着的风铃叮叮咚咚一阵响,这意味有人触发了她的洞府禁制。   “夜前辈,晚辈回头再向您细说。”简小楼将骨片重新挂在脖子上,解开禁制,“谁啊?”   “简师姐,是我。”门外传来杂役弟子恭敬的声音,“越师兄派我前来询问,交代您做的事情,可做好了。”   她惊讶:“越师兄出关了?”   杂役弟子道:“越师兄已经成功晋级筑基圆满境界,昨日出关的。”   简小楼赶紧端着玉盒出门:“有劳这位师弟了,我这就去。”   而正打盹的小黑瞧见她出门,赶紧拍着翅膀跟了上去,生怕这不靠谱的女人一走又是好几天不回来,将自己忘到九霄云外饿肚子:“嘎……”   简小楼将它装进无名氏的兽囊里。   *   “不错。”   越泽长身立于窗下,慢条斯理的打开玉盒,一一抚过那些淬着含光的石钉,愉悦道,“小楼,你如今在熔炼的造诣上,已经远超二星炼器师的水准,欠缺的只是对二星阵图的领悟。”   看到他满意,简小楼也就放心了。   越泽蓦地空出一只手,在她额头轻轻抚了抚,惋惜道:“可惜了……”   简小楼浑身一绷,有种越泽今日吃错药的感觉,矮了矮身子问道:“越师兄,您打算用这些石钉锻造什么法器?”   她只是没话找话,根本不指望越泽会告诉他。   越泽微微抿了抿唇,顺手将玉盒收进袖筒内:“你且随我进来吧。”   越泽要进的是一处地下密室,其实也称不上密室,简小楼一直都知道这间密室的存在,只是平时除了越泽本人和掌炉金荷以外,其余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越泽锻造一些特殊灵器以及闭关进阶时才会入内的密地。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跟在越泽身后踏着石阶进入密室以后,简小楼还是忍不住惊叹。   密室极为宽阔,应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山体深洞,奇形异状的钟乳高悬,光怪陆离的石笋遍地,头顶上方依稀有泉水流淌的声响。深深呼吸一口,灵气馥郁充盈,绝对是山体灵脉所在。   传闻在灵脉内闭关一日,抵得过在外修行十日,难怪越泽的进阶速度这般神速。   但最抓她眼球的,还要数洞内摆放着的各种极品炼器铸材,譬如简小楼只在图谱上见过的星辰钢、细海砂、灵晶魄、极天绸等。   两人拾级而下,走在前头的越泽漫不经心问道:“小楼,你觉得我能赢过无名氏么?”   这让她如何回答,斟酌片刻说道:“无名氏前辈瞧着挺穷的。”   越泽闻言一怔,有些忍俊不禁:“你的意思是,他没我这般好的资源?”   简小楼点点头,思忖道:“无名氏前辈还同我说,他要改造我的软绵绵来斗器,大半夜独自在囚龙山追赶豪猪,也不知想做什么……”   尽管她觉着无名氏不过是在逗她,明知她是越泽洞府内的人,又岂会轻易告诉她斗器所用的灵器,一旦向对手提起泄了底,等于输了一半。不过她心里总是有个奇怪的念头,无名氏说不定真有可能锻造软绵绵,因此还是提前知会越泽一声为好。   越泽顿了顿脚步,略显惊诧:“他要改造你的软绵绵?”   “他确实是这样说的。”简小楼道,“他还说什么能人所不能才叫本事,让我等着瞧。”   尔后又想起那魔性炸裂的笑声,她打了个寒颤。   越泽不屑的嘲讽道:“我当他同我一样有着自己的骄傲,不曾想竟抬举了他,偷窃一个晚辈的创意,实在折辱天才之名。”   偷窃?   简小楼不太理解,她的软绵绵区区一星半成品,是被无名氏正大光明给换走的。如若无名氏真拿软绵绵来斗器,必定是加以改良过的,从一星提升到四星,她不认为软绵绵同她还有什么关系。   越泽冷冷哼道:“不过他如何做,于我并无影响,我只需做好我自己即可。”   简小楼默默点赞,越泽对于炼器的认真态度,一贯是她最钦佩的。   “你看这是什么。”   终于走完漫长的台阶,进入洞底开阔的腹地,越泽拂袖一挥,有座石台凭空从天而降。   台子是圆形的,如个大磨盘一样缓慢在运转,磨盘中间有孔,孔内有淡淡红色微光向上直射。而磨盘上方一尺左右,有一块头颅那般大、类似妖兽心脏形状的红色矿石在微光中悬空漂浮。   “越师兄,这矿石的形状好生奇特。”简小楼啧啧称奇,放出神识窥了又窥,并无法窥探矿石的内部结构,“这是什么矿质?”   “我亦不知,是我早些年出去历练时,在一处秘境中偶然所得。”越泽一瞬不瞬的望着矿石,露出痴迷的神色,宛如那是他的爱人,“我原想将它铸造成一柄无品级、拥有自我进化能力的神兵,试了千百种方法,哪怕耗损了数十颗离火精,始终也无法将它炼化……”   简小楼惊讶:“连媲美元婴老祖丹田火的离火精都不行?”   “是的,不过这愈加证明此石的不同寻常之处,恐怕得用异火才有希望将其炼化。”   “可惜了,异火可遇而不可求。”   “恩,可遇而不可求……”越泽的唇角渐渐扯出一抹弧度,偏了偏头,望向简小楼。   在他毫不遮掩的目光下,简小楼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恍惚间一抹危险信号爬上心头。   越泽笑着说道:“所以这些年,我一直都在留意异火的下落,不曾想,这异火竟然自己送上了门,你可知,你带给我何其大的惊喜。”   简小楼稍稍一愣,待回过味来,惊惶着向后连退几步。   他口中异火,指的是她体内红莲业火?   这怎么可能?   她铸器以来,从未使用过红莲业火的力量,禅灵子之前也说,如今的她根本无法催动红莲神通,越泽是如何知道的?   “其实我……”   “你不必解释,你也跟了我许久,知我素来只信自己的判断,从不说没把握的话,不做没把握之事。”   “我……”   简小楼知晓自己在越泽面前瞒不住了,硬着头皮说道,“越师兄若是想让我来炼化这块神石,恐怕是要失望了,我体内的奇怪异火,我根本无法操控。”   越泽恩了一声:“我知道。所以我只能将那异火取出来。”   取出来?   连禅灵子都取不出来,他怎么取?   除非……   简小楼心中骇然,第一反应就是撑起防护罩逃走!   然而面对筑基圆满境界、半步金丹的力量,区区炼气六层根本毫无反抗能力。   越泽一个弹指间,便碎掉了她的护体灵气,再是凌空一指,她浑身气穴已然被封,像木头一样硬邦邦的摔在地上。   越泽缓步上前,微微叹气,颇不忍心:“所以我才说可惜,身怀异火,天资聪颖,好生栽培,原本是株器道的好苗子,日后的成就并不亚于我……”   比起之前的俞心蓉元飞宇,如今面对越泽,简小楼受到的冲击难以言说:“越师兄,我素来敬重你,为了铸器杀人夺取火种,便是你的骄傲你的器道?!”   越泽淡淡道:“能够为神兵出世奉献出你的生命,以此证道,也是你的荣幸。”   心有多黑,才能一脸圣洁的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要以命证道,你自己怎么不去死?   简小楼愤然道:“说的冠冕堂皇,根本就是你在害怕!”   “我怕什么?”   “你怕输给无名氏,怕你第一天骄之位不保!”   “胡说八道!我若是怕,大可以采用我师父的器谱,量他无名氏也破解不了!”   越泽被触痛了某根敏感神经,瞬间变了脸色,虚空扼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但我不愿意作弊!我一定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的赢了他!以此向世人证明,东仙第一器道天骄只能是我越泽!任何人都无法将我取而代之!”   堂堂正正,这也算堂堂正正?   他怎么有脸说出堂堂正正四个字来?   简小楼被他掐的喘不上来气,却愤怒多过于恐惧。   其中还添杂着失望与心酸!   一位她敬重、一直引以为奋斗目标的器道天骄,竟是这样虚伪阴险的小人!   越泽阖了阖眼眸,抚平了被激怒的情绪,将玉盒从袖筒内取出,缓缓打开,徐徐说道:“这离魂石打造的钉子,一日一颗,二十七日后,你的天地命三魂便会完整脱离肉身。只是这些日子,小楼需得受些苦楚了……”   说着双指捻起一颗,毫不留情的刺入她天柱穴内。   一股剖心噬骨的痛楚排山倒海般袭来,经脉骤缩,骨骼易位,分筋错骨,简小楼痛的蜷缩在地,抽搐着再也爬不起来。   原来钉子的用途,竟是如此……   一瞬间觉得极为讽刺,自己竭尽心力炼制出的钉子,竟是为了钉住自己。   是她太愚蠢了么?   若她拿着石棍前去询问一下,或许都会有所防范,但她早已习惯为越泽打下手,而且斗器一事兹事体大,怎敢泄露出去。   还是她太低估了人心险恶?   日后是不是应该谁都不信,多长它十个八个心眼儿,步步为营,谁都防范着?   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自己还有没有日后。   若是有,她一定会将越泽给扎成刺猬!   *   越泽离开密室,前往天兵阁拜见他师父。命令金荷守住洞门,不许他人进出,包括金荷在内。他对金荷拥有足够的信任,跟在自己身边多年,金荷一贯安分。   金荷应了一声之后守在门外,迟迟不见简小楼出来,她心中的不忿越来越重。   越泽果然选了简小楼参与,彻底放弃了她。   她这个掌炉已经名存实亡,成了给他们看家护院的狗!   那股邪念蹭蹭又冒了出来,金荷眼眸一沉,她知道如何打开密室禁制,这一点连越泽都不清楚。于是趁着越泽不在晃身潜入了密室,想先窥探越泽究竟命简小楼在做些什么,也好有个准备。   结果却被浑身是血的简小楼吓了一跳。   更注意到她天柱穴内的钉子。   她不清楚具体缘故,但好歹修行器道多年,回忆起越泽从前曾提过,他想要铸造一柄成长型宝剑,她心中怀疑,越泽是不是准备拿简小楼来焚魂祭剑?   这个揣测令她震惊恐惧。   她逃似的离开密室,一时无措。   越泽师兄竟拿活人来祭剑,而且还是一直对她爱护有加的简小楼。   在器道,这种事情不足为奇,但怎么会发生在越泽师兄身上?   金荷心口砰砰直跳,她讨厌简小楼也是因为越泽喜欢她,怕她威胁自己的地位,可如今发现事实并非她所想象,她又觉得简小楼可怜。毕竟相处这么久,小楼乖巧懂事,对她言听计从,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怎么办?   金荷六神无主,她不敢违背越泽出手救人,可既然知道了却什么都不做,心里这关如何过的去?   正着急,神识窥探到有两抹气息正从上空飞过,这气息她是熟悉的……   金荷一咬牙,连忙跑了出去:“厉公子请留步!”   厉剑昭才从天兵阁下来,玄真长老如今每隔几日就得召他上去,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凡事小心,他的心情糟糕透了,站在飞天兽背上向下望:“干什么?!”   金荷御风飞至两人面前:“厉公子,小楼出事了。”   “谁?”厉剑昭顿了片刻才意识到“小楼”是谁,蹙起剑眉问,“出什么事情了?不对,她出事了你去找越泽,找小爷做什么?”   “她……”金荷掐了个隔音诀,“越师兄准备以小楼来焚魂祭剑。”   “焚魂祭剑?”厉剑昭不明所以,看向身后的南邻。   南邻明显略怔,一副出乎意料的神情:“回公子,焚魂祭剑就是以生魂……”   听她解释完,厉剑昭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呀,看不出来,越泽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手段竟比小爷还毒!”   说着就要驱使飞天兽下落,却被南邻拦住:“公子,您要做什么?”   “救人!”厉剑昭极不耐烦:“越泽拿生魂祭剑小爷不管,杀多少人都无所谓,姓简的教导过小爷熔炼术,小爷还不想她死。”   “万万不可!”南邻抱拳劝道,“公子,这祭剑人选并非随意一个即可,越公子既然选择了简姑娘,必有他的用意……”   “小爷管他什么用意?”厉剑昭冷笑道,“他需要什么样的人祭剑,小爷赔他一个就是了!”   “还望公子三思!”南邻垂头抱拳继续劝,“如今距离斗器之日不远,不只东仙,甚至连北、西仙洲也有修士前来观战。事关火炼宗的荣誉,玄真长老的名声,越公子他都输不起。而火炼宗背靠我厉家,其中利害无需属下赘言,族老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厉剑昭摩挲着腰间灵玉,觉得南邻说的有理,之前被人下套陷害,已经惹的族老们对他不满,如今多事之秋,为了一个简小楼犯了众怒,的确有些不值得。   他稍稍犹豫了下:“知道了,咱们走。”   南邻松了口气,同时将警告冷冽的目光投向金荷:“你重姐妹情义,这一处不错,但今日之事,我们权当你从未说过,好生协助越公子,你可明白了?”   金荷大气也不敢出:“金荷明白。”   飞天兽掠空而过。   金荷冷汗淋漓,方才南邻对厉剑昭所说的那番劝言,也一字一字落在她的心头上。   倘若越泽师兄输了,玄真长老颜面尽失,德行问题必定被拿来品论。   火炼宗被人打脸嘲笑,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金荷渐渐平复心绪,又开始后悔方才冲动所为。   *   脖子僵硬的似乎一扭就要断掉。   意识海里冰凉一片,简小楼的五识开始陷入模糊。   灵力被封,她无法施展地藏经,也就不能尝试催动莲灯佛宝,不知它是否能够抵抗离魂石。她深呼吸,妄图压制住那股寒气,最终还是以失败收场。   小黑在兽囊里不断冲撞,她感觉得到,但她连打开兽囊的力气都已经失去了。   完了……   早知如此,她先前还不如随着禅灵子一起离开,前往迦叶寺当尼姑总好过被人抽魂铸器。不过越泽那小人也得意不了太久,抽了她的魂,提炼出红莲佛宝,等待他的唯有死路一条。   意识逐渐闭合的过程中,有个遥远的声音传来……   ——“你可还好?”   谁?   简小楼迷迷糊糊中,倏地想起脖子上的骨片,骨片上的星光竟然仍在,莫非对面那尾老龙全都听见了?   ——“你已经死了么?”   简小楼嗓子眼咕哝一声:“还没死。”   ——“我方才想起你是谁了,我们之前聊过天。”   痛苦的要死,简小楼眼下哪有闲情同他扯这个。   ——“那个坏人要抽你的三魂提取火种,你三魂内莫非真有异火?”   她蜷缩成一团省着气力不想说话。   ——“如果有的话,异火的力量必定可以压制离魂石。”   她撑了撑眼皮儿,有气无力:“问题是晚辈如今被封了周身灵穴……无法运气……”   ——“这样么,我似乎有套法诀,或许能够助你冲开封印。”   她心里豁然一亮堂。   ——“唔,那法诀……究竟是什么呢?”   内心逐步崩溃着,简小楼有种无语凝噎的感受:“老龙,你够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拖家带狗出去浪,没码字~~~ 今天二合一,也算把节操捡回来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      六星骨片另一端的夜游沉寂下来,估计是在回忆那套法诀。   简小楼对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离魂钉带来的痛楚正在渐渐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彻骨阴寒。   她瑟缩着抱膝蜷缩在地上,发丝眉梢挂了一层白霜,脑海里不断回忆家人的脸,上一世的,这一世的,这会令她觉得暖和一些。   ——“抱歉,我委实是想不起了。”   简小楼自动忽略,完全不想再理会此龙。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我是记得的,只是太过痛苦,你未必承受的住。”   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简小楼拧起眉头,明知这老龙不靠谱,听说还有一线生机,还是得问:“什么法子?”   ——“你说你体内异火,你无法掌握对么?“   她和这老龙相隔不知多少星域,说实话也无妨,况且如今因为红莲都要被抽魂了,说不说又能怎样,简小楼存了几口气,高一句低一句的解释给他听:“我体内有一盏十八瓣红莲佛宝,据说是八寒地狱业火凝结而成,可惜我只有练气六层……”   ——“红莲业火?”   夜游的声音一直都是徐徐慢慢、懒懒哑哑的,直到听见十八瓣红莲终于浮现一丝曲折,“咦,这不是……”   简小楼努力凝神去听:“您说什么?”   ——“哦,没什么,若真是我所知道的那一类红莲,那你生存下去的希望更大了一些。福祸相依,只要你有足够的心志熬过去,兴许能助你修行出极为强悍的神魂力,而你体内的红莲,或许也会认你为主……”   红莲认不认她为主,她根本不在乎。   她甚至有些痛恨体内的红莲,若不是它,自己哪里会遭这份罪!   ——“不过我必须提醒你,我说的法子有些冒险,而且所遭受的痛苦会令你生不如死,倒不如眼下被抽了魂痛快。”   “还请前辈赐教,只要可以活下来,无论怎样的痛苦晚辈都愿意承受。”   ——“活着,真有那么重要么?”夜游的声音透出迷惑,“为何我总觉得,我活着同死了,似乎没什么区别?”   那是因为你已经活的太久了。   简小楼心里这样想,可她实在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活着重要不重要她不知道。   但绝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像她大哥一样。   因为那些欠了她的,她还没有讨回来!   *   简小楼的失踪,在火炼宗这片汪洋大海中没有激起一朵浪花。   越泽每日下来密室一次,在简小楼穴位内刺入一颗离魂钉。   先前几天简小楼还会痛苦的闷哼几声,尔后就像一条死狗动也不动一下。   直到第二十七天,最后一颗离魂钉钉入她的膻中穴。半个时辰之后,好似回光返照,简小楼从重度昏迷中清醒过来,她虚弱的撑着身子抬了抬头,无神的双眼看向越泽。   越泽屈膝蹲下,勾着食指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眼角眉梢一片温柔:“小楼,一切都结束了,莫要害怕,其实你并没有死,你的灵魂将在神兵中得到永生。”   瞧这黑心烂肠子的死变态!   简小楼真想翻个白眼晕过去,但她眨眼挤泪水,一副死心任命的模样,凄苦道:“越、越师兄,我能不能求你几件事。”   越泽颔首:“你说。”   她哽咽道:“我求你……给我爹娘送个信,随便什么理由都好……再给他们送去两件地级灵器,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就、就当是我的买命钱……最后希望,你能给我留一个全尸,将我葬在囚龙山、或咱们天宝峰哪里都行,我大姐说,肉身被毁掉的鬼,是会下地狱的……”   “可以。”   并非什么难事,越泽做人自有他自己的一套原则,原本也有考虑过做些赔偿给她的家人,因此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丫头,安心去吧。”   言罢,手掌开阖,光晕在越泽掌心凝结成球状结晶体,笼罩在简小楼灵台上方。渐渐地,一团雾状的光团一丝丝从她灵台抽离,被越泽手中的球状结晶体吸收。   越泽长长舒了口气,眼眸中再次露出痴迷。   “金荷,你进来。”   一直守在洞外的金荷猛然一颤。   “是。”   她硬着头皮入内,拾级而下,心中酝酿着稍后她该露出何种表情,却听越泽冷冷道:“不必装模作样,我知你早已进来过,还告诉了厉剑昭。”   金荷停下脚步慌乱解释:“越师兄,我……”   “无妨。”越泽面色淡然,浑不在意,“我本也不准备瞒你,稍后我铸造神兵,你需得助我。”   “是。”金荷懊丧垂头,她对于先前的冲动行为后悔到极点,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中了邪。她和简小楼才多少交情,她的死活,同自己又有多大关系,“越师兄,金荷从未想过背叛您,只是那天……不知为何就……”   “你自幼在火炼宗长大,未曾经过波折,会有那种反应我并不意外。你若什么感觉都没有,我恐怕真得提防一二了。”越泽托着三魂结晶,小心翼翼的走去一旁的炉子坐下,微微顿了顿,又说:“别的不忙,你先去将小楼的肉身葬了。”   “恩?”   “我记得她挺喜欢后山天香谷那一片花丛,就葬在那里吧。”   金荷探一眼简小楼的尸身,微微蹙着黛眉道:“越师兄,直接毁了不行么,为何还要带出去葬了……”   “我才夸你良善,你眨眼便让我失望。”越泽不满的打断她,“小楼与我们有着同门之谊,更是我悉心栽培过的小师妹,如今逼不得已才抽她三魂锻器,不将她好生安葬了,你心中过意的去?如何安稳你的道心?”   这些大道理,金荷自从跟了越泽的第一天起就在听,且一直奉为道义。   如今听着只觉心底发寒毛骨悚然。   人就血淋淋的死在眼前,他竟还能一本正经的训斥自己不够良善?   金荷定了定神:“万一被人发现……”   “死了一个小弟子而已,火炼宗每天都有失踪死亡的弟子,有谁会管?”越泽勾了勾唇角,眼底一片冰凉,“若真有闲着无聊的,发现我洞府之人被抽了魂,怀疑到我头上来,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在乎。最好透露给无名氏知道,让他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我的挑战,我可不希望我的对手太弱。”   金荷默默垂着头:“我只是担心,一旦传出去,师兄的名声……”   “无凭无据,他们耐我何?”   越泽不屑一顾,“百年前师父做出那般恶事坑害魏赢,魏赢找上门来,可见有谁为他主持公道?也无非是斗器定胜负。他赢了,就证明师父不如他,当年的确干了些恶心事儿。他输了,则说明他不如我师父,他的冤屈便不是冤屈,只是刻意抹黑。在如今这个世道上,世人早已看不清对错,他们眼睛里只有输赢,他们的嘴巴永远只朝向强者说话。”   “金荷明白了。”   她向简小楼的尸身走去,掐了个轻身诀,“金荷去去就来。”   正准备弯腰将她抱起时,简小楼腰部兽囊突然上冲下撞,吓了金荷一跳。   简小楼三魂离身,兽囊禁制减弱,小黑一头撞了出来!   忽闪翅膀就要去啄金荷的眼睛!   “滚开!”金荷心神不定,一时不察,竟真被它啄了一口,娇嫩的脸颊顿时被尖喙戳了个口子,鲜血涌了出来。她大怒,凌空一道气刀斩了过去,气急败坏大骂道,“该死的畜生!”   小黑一个俯冲躲过气刀,却难以同气旋抗衡,被拍在钟乳石上。   钟乳石上的棱刺刮断了它半截翅膀,愤怒的小黑全然不顾,又冲着越泽飞扑过去。   越泽抬了抬空闲的右手,本想一招击杀,却意外发现简小楼的三魂在结晶球内激烈冲撞,原本乳白色的雾状光团,有些星星点点的红光蔓延。   越泽眼眸骤亮:“三魂离体,竟还有如此强烈的感知能力,这三魂内的异火,究竟是何等宝物?”   一面说着,一面反掌一吸,将小黑牢牢抓在手中。   “嘎……”   小黑小小的眼睛瞪着他,弥漫着一股恨不得将其吃拆入腹的情绪。   “看样子,你真的很在乎这只鸟。”越泽仔细观察三魂此时的状态,抿了抿唇,慢条斯理的向前探着手臂,将挣扎中的小黑丢进了炉子。   只听撕拉一声,一股呛鼻的焦糊味从炉内飘了出来。   结晶球内的三魂,彻彻底底变为血红色!   *   此刻天宝峰上,战天翔披着一件隐身斗篷隐匿在巨石背后,他拿出传讯符吹了口气,传讯符化为一只青色纸鹤,晃晃悠悠的朝向简小楼的洞府飞去。   随后他悄然离开,前往两人平时练功的囚龙山密林。   距离上次地魂跑出来,战天翔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简小楼了,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空落落,担忧是不是因为地魂的事情吓到了她。   果然只要见过他那丧心病狂的地魂,人人都会畏惧,将他视为怪物。   战天翔蹲在一棵树下,挑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   从新月初升等到月上中天,要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白头翁却凭空冒了出来,笑眯眯地鞠起长袖:“二公子,想什么呢?”   被突然冒出来的大白脸吓的一个激灵,战天翔险些一屁股摔坐在地。   抚着胸口站起身,拱手垂眸:“大人!”   “二公子真是教老夫一番好找啊。”白头翁确实费了一番功夫才寻到此处,作势抹了把汗道,“大公子请您去一趟,请随老夫走吧。”   “大哥这会找我做什么?”   “去了就知道。”   白头翁依旧是笑眯眯的,笑的见牙不见眼,可在瞧见战天翔先前蹲着的地方,前后左右满地“小楼”两个字时,他的笑容不由僵了一僵。   战天翔跟在白头翁身后,前往浮光城内的一家客栈。   闷不吭声立在门口,等待战天鸣宣见。在家中他们是亲兄弟,在外面他们是上下级。该有的礼节,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进来吧。”房内传出战天鸣和煦的声音。   白头翁错开半身,只请战天翔一人入内,自己则在外守门。   战天翔有些害怕同战天鸣单独相处,他垂着头进去,还不等屈膝行礼,战天鸣先开了口:“二弟,此间唯有你我兄弟两人,无需拘礼,只当你我在家就好。”   “是,大哥。”   战天翔依然极为拘谨,远远站着。心想在家咱俩也不熟,同我套什么近乎。   “在火炼宗近一年,可准备好了。”战天鸣捻着本玉简,闲适的坐在圈椅上。   “恩。”他点头,“囚龙山的内部环境,我已摸索一个大概,共一千二百多只一阶妖兽,一百四十多只二阶,十六只三阶,一切正常,可以实施计划。”   “那些瘴毒……”   “我在山内布好了法阵,法阵会影响天晷运转,只等无名氏同越泽斗器之时驱动法阵,天晷便会处于停滞状态,待那时,我再以我的血引动山内妖兽陷入狂躁,瘴气不足为惧。”   战天鸣微微颔首:“将陷龙坑底内那只四阶妖兽也引出来。”   战天翔稍作怔愣,立刻否决:“不行!”   “为何?”   “咱们的本意只是借由妖兽引发混乱,牵制住金丹修士,趁机废了厉剑昭。十六只三阶妖兽足够了,倘若放出那只四阶,局势控制不住!”   战天鸣蹙眉:“我和霍迎各自带了六七名金丹修者,一旦发生不可预料的危机,他们自会破城前来,你不必担心。”   “我并不担心你。”战天翔坚持己见,“斗器那日聚集太多修士,其中绝大部分是些练气修士,即便局势最终得以掌控,他们的生命也得不到保障。”   战天鸣轻轻抚着额,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对这一根筋的弟弟颇为头疼。   “不过蝼蚁……”   “什么蝼蚁?”战天翔打断他,“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为了废掉一个厉剑昭,此次必定会累及一些无辜,战天翔自从被逼着接下任务的第一天起,就无时无刻不在自责。幸好当日在场的金丹修士颇多,火炼宗护山大阵尚在,稳住状况不难,并不会伤害太多人。战天鸣也应允了他,战家带来的修士一定会负责救场。   “我若是命令你呢?”   “那就将我踢出战家,我即刻返回妖国。”   战天翔寸步不让,唯有他不怕瘴毒,唯有他的血气可令妖兽陷入丧失理智的狂暴状态,战家任何一个人都不行,这是他谈判的资本。   战天鸣绷紧了唇线,不再同他争执,抬头漫看他一眼:“二弟,你心中所忧,究竟是那些人命,还是简小楼的命?”   战天翔心头一个咯噔,强自镇定道:“她关我何事。”   战天鸣笑道:“是么?”   那笑容饱含深意,战天翔愈发不安,底气也有些不足,坑坑巴巴地道:“我和她毫无关系,为何要担心她?”   真心话,连他的地魂都敢拍回去,简小楼的能力他是相信的。   战天鸣促狭道:“毫无关系,你脸红什么?”   战天翔下意识的抬手摸脸。   完了,上当了。   望着他双手捧着脸傻兮兮的模样,战天鸣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弟弟,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好骗啊。”   “此事不要牵扯小楼,大哥,她对我的事情一无所知,我的决定同她并不相干。”战天翔自知是瞒不住了,放低身段恳求道,“我同她只是朋友,此事过去,他日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还请大哥放过她吧。”   战天鸣的笑容顿在脸上:“你何以认为我会伤害她?”   战天翔默默抿唇不语。   小时候那些惨痛的经历告诉他,但凡他喜欢些什么,爱重些什么,父亲和战天鸣这两个侩子手都会毫不留情的摧毁掉。   战天鸣不免有些神色郁郁。   虚空中有人传音给他:“阿鸣,阿翔年纪还小,不懂你的心思,你切莫同他一般见识。”   战天鸣苦笑:“我就这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搁在手心上疼爱还来不及,又岂会同他置气。”   那声音叹了口气:“阿翔自小丢了天魂,直到现在也未寻回,若非你父亲和你一直刻意打压着,不让他产生依赖感,恐怕早就成了一个没用的痴儿。”   不提还好,一提此事战天鸣更头疼:“若无我们打压,恐怕他的地魂也不会分裂出意识,执着的想要杀了我和父亲。由此可知,他对我们积怨尤深啊……”   兄弟俩正相顾无语,房外传来白头翁的声音:“大公子……”   “进来吧。”   白头翁面色沉着的走近屋内,视线在战天翔身上绕了绕,“大公子,咱们派去天宝峰外监视的暗人,发现了一具尸体。”   “既然大哥有事,我先回去了。”   战天翔也没等战天鸣答应,抱了抱拳直接转身离开,才刚迈出门槛,看到一名黑衣修士怀中抱着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一条纤细的胳膊荡在半空。战天鸣莫名有股熟悉感,房间内外各种禁制,他的神识窥不出是谁,心中正乱,也没在意。   错过身继续走,走了几步,他的脚步停顿住。   渐渐地,心口砰砰剧烈跳动着,手指有些微微发麻。   “不会的。”他低声说,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战天翔好一会儿才敢转过身,走到那名黑衣修士面前,其实不用去看脸,他已经认出了是谁,但还是伸手轻轻扳过她的脸。   “二公子?”   黑衣修士奉召正要入内,却被双眼无焦的战天翔堵在门口。表面上看,这位二公子在战家毫无地位,但他们作为战天鸣的亲信,都很清楚家主和大公子有多偏疼他。   起初送他前往妖国时,大公子违抗族老的命令,在暗处整整守护了他两年。   因此不敢冲撞,试探着呼唤一声。   猝不及防!   战天翔一挥手祭出长弩,转身冲进去就瞄准他大哥射出一箭!   “战天鸣,我要你的命!”   虽然吃了一惊,距离金丹半步之遥的战天鸣又岂会被他所伤,淬着灵力的箭矢挡下了,他心中却是骇然,好端端的,地魂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直到战天翔祭出银枪,一身煞气的刺向他,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地魂,不由更吃惊。   白头翁出手制住他:“二公子,此事同大公子并无关联……”   “不是他还能是谁?!”战天翔被白头翁钳制住,在金丹之力下动弹不得,原本明亮的双眼在怒意的冲击下趋于浑浊,“战天鸣,是不是我喜欢的你都要抢走?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你是有多恨我!”   “简小友是被越泽抽了三魂,想必用以铸器。”白头翁向一头雾水的战天鸣禀告,“小六暗中检视过后,原本不予理会,不过想起此女与二公子似乎有些渊源,自作主张带回来了。”   那名叫小六的黑衣修士抱着尸体入内:“是离魂钉,整整二十七颗,足以将她的三魂完整的剥离肉身。”   战天鸣颇感意外,前一刻还在拿此女调侃自家弟弟,眨眼间人就死了。   “看来越泽也是急了。”他说。   “需不需要告知无名氏一声?”白头翁问。   “无所谓,无论越泽搞什么鬼,在无名氏手底下翻不出什么浪来。”   两人随意聊着天,似乎将战天翔忘记了,神识却一直他身上绕着。见他逐渐冷静,白头翁松了手,再看他从小六手中将人抱过来,放在地面上,失魂落魄的坐在一旁,深深埋着头,也不知是否在哭。   战天鸣本想安慰他两句,出口却成了一声冷哼:“一个女人而已,瞧你那点出息,身为战家的男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帮我看好她。”战天翔置若罔闻,提起银枪起身便走,“我去杀了越泽!”   “你给我回来!”   战天鸣拂袖间,一条捆仙索飞了出去,将夺门而出的战天翔捆了个结结实实,“越泽修为远在你之上,你凭什么杀?这里是火炼宗,厉家的地方,你是来杀厉剑昭的,不是来送命的!”   “放开我!”战天翔怒视着他,双眸布满红丝,声音带着一些哽咽,“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请缨要杀厉剑昭,抹黑火炼宗,想出这什么馊主意,小楼就不会被越泽抽魂,全都是你害的!”   战天鸣无语:“你讲不讲道理?”   “等等……”   一直隐匿在虚空中的修士突然现了形,一袭青衫,带着一副铜面具,他蹲在简小楼的尸体旁,伸手在她灵台一绕:“她的三魂并没有完全离体,她还没死。”   一句话惊住屋内几人,白头翁蹙眉:“怎么可能,二十七颗离魂钉,饶是金丹境界也承受不住,而且她的状态明明三魂已经离体。”   面具修士微微摇头:“她将三魂揉碎了分为两半,一半被抽走了,另一半则尽数散开附着在肉身上,可保她肉身不腐,神魂不灭。好生奇妙、也好生残忍的功法。”   被绑成粽子的战天翔僵尸一样跳过去问:“那她还能醒过来吗?我是不是得去将她另一半魂魄抢回来?”   “没必要,忍受得了碎魂之苦,此女心性之坚毅匪夷所思,是魂入器还是器入魂,尚是一个未知数,兴许还是一场大造化。”面具修士迟疑着道,“且就这么守着即可。”   说完看向战天鸣。   战天鸣领悟了他的意思,低头窥一眼手中玉简,这玉简里记载了简小楼的出身,似乎,没有他们调查的这么简单……   **   漂浮在一片黑暗的混沌虚空。   不知过了多久。   一抹暗红色的微光透在眼膜上,简小楼努力睁开眼睛,竟是一望无际的水域。   水面上接天莲叶无穷碧,开满各色娇艳的莲花,而在水域中央,有一朵丈高丈宽的火红巨莲艳压群芳。红莲内外两层,一共十八瓣,莲瓣时而舒展,时而合拢,一缕缕令人迷醉的红雾在莲瓣内徐徐穿梭。   “这就是令魔族恐慌忌惮的红莲佛宝?”   简小楼飞身上前,落在距离红莲不远处的莲叶上,用夜游的话说,她如今正置身于自己的神魂天境。灵魂世界奥妙无穷,所谓的神魂天境她完全不明白,不过既然见到了红莲佛宝,说明她的确仍在自己的世界中。   脚尖点了下水,水面荡漾起圈圈涟漪,却不会下沉。   简小楼安然自水面走过,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红莲,嘶嘶,一团烈火将她的手指给烧没了。她连忙向后退了几步,看着手指诡异的重新生长出来。   十八瓣莲片尽数舒展,无风摇曳,似乎在向简小楼示威。   “你拽什么拽!”简小楼指着红莲痛骂,“我知你瞧不起我,为何还要融入我的神魂?一面依靠我生存着,一面又鄙视我,你也算有骨气!”   轰!   火山喷发一样,红莲竟然喷出一团团火焰,在半空炸响后纷纷砸落。   “说你两句还生气?”   火种劈头盖脸砸了下来,简小楼不管不顾,横竖烧坏了会长出来,她仰着脸冷笑道,“我死了你无所谓,你原本的主人也死了,小黑它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想起小黑被越泽烧死的画面,简小楼心痛的恨不得一头撞死,但她如今只是一抹魂体,饶是想哭都流不出一滴眼泪。   红莲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   简小楼也懒得再理会它,她对这人人趋之若鹜的红莲佛宝没有半分好感。   倏地,她看到头顶的虚空压下来一团狰狞黑气。   简小楼心神一凛,要开始了。   按照那尾老龙的说法,红莲存在于神魂天境,越泽是无法从她灵魂内提取出业火的。所以他只有一个办法,将她的神魂同那块形似心脏的红矿石一同焚烧炼化。   如今那块诡异的矿石正在冲击她的神魂天境,一旦被它入侵,简小楼将会丧失自主意识成为剑灵。相反的,若她可以收服这块红矿石,待越泽铸剑成功,这柄神兵将自动融入她的神魂内,成为她的魂器,为她所用。   一线之隔,天差地别。   简小楼盘膝坐在水面上,阖上双眼手捏莲花,开始做最后的抗争。   黑气在混沌上空越聚越多,旋转成台风眼的模样,隐隐有雷鸣之声,却又畏惧下方的红莲,有些不敢轻易靠近。   ——“喂喂,你不要太紧张,千万放轻松,虽然感觉上那块心脏石很厉害,但神魂天境毕竟是你的地盘,还有红莲压阵,它的赢面并不大。”宵猊又在连珠炮似的说话,听上去比简小楼还要紧张。   简小楼始终不太明白,为何她都已经三魂离体,进入神魂天境,还能听见他们说话。   不过先前那些难熬的日子,因为有了这只话痨泥鳅,让她无数次撑了下来。   实在是太能叨叨了,就像有只苍蝇不断在耳畔嗡嗡嗡,让人恨不得脱了鞋子将他拍在墙上,也不知那老龙如何受得了。   ——“喂喂,你究竟有没有听见,好歹回句话啊。”   简小楼无奈:“我得凝神抵抗冲击了,稍后再说。”   ——“这样啊,那你加油。”宵猊答应了,转头又说,“洞主,你说她能成功吗,小的怎么觉得有点悬呢,虽说神魂天境是她的地盘,还有红莲压阵,但那块心脏石头似乎很厉害啊……”   简小楼快要吐血,能变的再快点吗?   ——“洞主?洞主?洞主?洞主啊!”   ——“恩?”   ——“关键时刻,精彩时分,您怎么又打盹了?”   ——“哦,对。” 作者有话要说:  节操有日渐不保的趋势,于是今天又是二合一~ 不要问我小黑死了没,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叮~~ 下一章开启虐渣模式了~ …… PS,鞠躬谢谢小天使们的打赏~ 草木虫鱼扔了一个地雷 一一扔了一个地雷 tingting1298扔了一个地雷 看书看到俩眼黑扔了一个地雷 文卿言扔了一个手榴弹 野生菌扔了一个地雷 神君扔了一个地雷 草木虫鱼扔了一个地雷 兰扔了一个地雷 朱月扔了一个地雷 草木虫鱼扔了一个地雷 夏啦啦扔了一个地雷 草木虫鱼扔了一个地雷   ☆、斗器(一)   每每听他主仆二人对话,简小楼总是无语望天。   她心里十分清楚,夜游之所以出手相助,完全是因为龙生太过无聊。然而夜游告知她碎魂之法,一步步引导她走到现在,简小楼心中是满怀感激的。   她不免想起龙骸一事,自身状况百出,一直没有机会告知夜游。   万一待会儿抗争不过失去意识,那么龙骸的秘密,怕是也要随着她一起消失于天地了。   于是简小楼顶住上行黑雾的压力,忙不迭喊道:“夜老前辈……”   ——“你这话我不爱听,前辈就前辈,你为何非得加个‘老’字?”宵猊语带不满,“我家洞主如今不过三千岁,依照龙族的寿元来说,等同你们人族三十一二,正是茁壮成长的青葱嫩苗,哪里老了?”   简小楼怔了怔,诧异道:“怎么可能?”   ——“嘿,你又没见过我家洞主,怎知不可能?”宵猊拔高了声音,“我家洞主不就是记性差了点么,好吧,我承认他的记性真的是奇差无比,但记性同年纪无关吧!”   简小楼下意识道:“莫非伤了脑子?”   ——“呸,你才伤了脑子!”宵猊咋呼道,“我家洞主只是有些懒散!”   简小楼不理解:“懒散?”   ——“凤看翎,龙看爪,白龙族普遍五爪,而我家洞主天生六爪,比旁的龙高出一个等级来。依照龙族习俗,六爪龙成年之后有资格成为一海之主。只可惜我家洞主自幼就不是条教人省心的龙,幼龙通常一年破壳,我家洞主却足足用了十年。因为他懒得耗费气力出壳,任凭身体在龙蛋内不断生长,最后将蛋壳给活活撑炸了……”   ——“饶是如此,白龙王依旧悉心栽培我家洞主,在他成年之时,封了西宿寂空界一处海域给他,可惜洞主在迷乱星海迷了路,被困了一百多年,懒得再走,随意在附近的地界择了条江,把人家江主给打跑了,自己住了下来。”   ——“人家江主向龙王告状,哭诉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龙王夺了洞主的海主之位,封了条江给他,结果走了一半又迷路,被困了一百多年,懒得再走,随意在附近泽了处湖,把人家湖主给打跑了……总之,我们就这么一路贬下来,从海主贬到洞主,再也没得贬了。洞主身边的随从,也死的只剩下我一个……”   ——“所以我家洞主并非脑子有问题,他只是懒散,不喜欢动脑筋,懂?”   “夜前辈真是……”   简小楼寻不着形容词,听着的确是懒得出奇。但仔细一想,诸如夜游这般随意散漫的个性,还真是令她有些羡慕。   不对!   简小楼意识到一个问题:“夜前辈倘若只有三千岁,为何十万年前死在我们赤霄界的白龙前辈,会留下一封信函给他?”   ——“恩?”夜游终于迷迷糊糊开了口,“留给我的信?”   简小楼下意识的去摸储物袋,空空如也:“是,我手中的六星骨片,也是一起得到的……”   她将赤霄天变的来历,以及发现巨龙埋骨之地的事情一一说给夜游听。   ——“一条死了十万年的老龙,留给我一封信函?”   夜游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精神。   头顶上方的黑雾越聚越多,雷鸣几欲震破耳膜,简小楼惶惶然道:“我们赤霄界是没有龙族存在的,唯一出现过的龙,正是十万年前引发赤霄天变那一尾白龙。”   ——“或许他要找的夜游,与我只是恰好同名而已。”   “不可能。”简小楼予以否定,“白龙前辈留下来的骨片,恰好可以联系上您,这说明他要找的夜游绝对是您,否则也太过巧合了。”   她听泥鳅提过六星骨片的来历,每一尾龙出生时都会从龙角上削下一片稚骨,制作成传讯铃。龙与龙之间,唯有血脉至亲,或是将自身一抹法源留在对方的骨片内,彼此间方可建立联系。   ——“但我并不认识他。”   简小楼同样百思不得其解:“那您的父母兄弟呢,您族中有没有先祖失踪?”   ——“我家洞主是一枚被遗弃在龙子潭的龙蛋,并不知父母是谁呀。”   泥鳅又在抢话,不过听他一解释,简小楼知悉了龙族的一条奇葩习俗。   龙性本淫说的一点不错,他们龙族为保血统纯粹,禁止与外族通婚,但龙与龙之间并无禁忌,无论成婚与否,彼此看对眼了便是天雷勾地火,随时随地都可以交尾。许多母龙诞下龙蛋以后,若是不清楚孩儿生父是谁,就将龙蛋扔进官方、也就是龙王设立的统一孵化龙蛋的龙子潭。   夜游便是从龙子潭孵化出来的一尾六爪白龙。   “夜前辈,您的名字是谁为您取的?”简小楼问。   ——“唔……据说是写在蛋壳上的。”   “我的直觉告诉我,葬在囚龙山底的那尾白龙前辈,极可能是您的血脉至亲。至于为何您只有三千岁,我就不太明白了。”   ——“那封信可还在?”夜游沉默了会,问。   “在我肉身的储物袋内。”   ——“你们那里……是叫做赤霄界吧?”   “是的。”   ——“我记住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一定得活下来。”   简小楼张了张嘴,到口的话又给咽下去了。   轰然一阵巨响!   一串串骷髅头凛着吞天食地的气势,自层层黑雾中飞压下来。它们在半途分为两半,一半直冲红莲攻击,被红莲喷发出火种焚化成渣滓,仍然无穷无尽的前赴后继。   另一半则凝成一个巨大的人面骷髅,骷髅双瞳冒着幽幽蓝光,张着血盆大口,风卷残云一般,将简小楼一口吞掉!   原本平静的水面浪翻云滚,神魂天境隐隐有崩塌的趋势。   “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何会有一股邪气?”   神魂遭受冲击的痛苦堪比车裂,不过碎魂之苦简小楼都熬下来了,耐受能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只管阖着双目,手捏莲花,默念地藏心经。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   展眼间,为期八十一日的晋级大会接近尾声。   最后一天正是无名氏同越泽斗器的日子。   火炼宗内外广场人山人海,高台上除了火炼五老之外,自然还有战天鸣、霍迎、岳念兮等人。厉剑昭也在,原本准备凑过去岳念兮身边,却被玄微掌门执意绑在眼前。   厉剑昭满腹怨言,觉得这老头实在多事,众金丹修士眼皮子底下,谁敢对他下手?   战天鸣淡淡扫了他一眼,但笑不语,又将目光移在越泽身上。   越泽今日穿了一身浅蓝道袍,气定神闲的坐在玄真长老身后,端着茶盅在手心中摩挲。在他身侧的玉几上,摆放着一个约有五寸宽、四尺长的金竹木剑匣。   匣口贴着一张隐蔽符,窥探不出内里宝剑的模样。   “越师兄,器之一道,唯剑直来直往只求锋利,毫无技巧可言。”江安担忧着道,“你以剑来同无名氏比斗,有些不太明智啊。”   宋青蔓心头的担忧不比江安少,暗暗揪着手道:“越师弟,你有把握么?”   越泽支手托腮,莞尔一笑:“斗器岂有稳赢的道理,我只求尽心而已。”   一众迷恋越泽的女弟子,包括宋青蔓在内,都被他这一笑扰的微微失神。   相比较越泽的淡然,前排玄真长老的脸色可算是黑如锅底,真是他教出来的徒儿,竟敢阳奉阴违,不服从他的命令!   而火炼宗其他几老的心情就更加复杂了。   凭心而论,他们谁都不喜欢一贯强势、处处压他们一头的玄真。真有些希望越泽输给无名氏,然后狠狠打他的脸。可越泽一旦输了,打的不只是玄真的脸,也是整个火炼宗的脸,无论玄真曾对魏赢做过什么,百年下来,他们火炼五老早已是一荣俱荣……   “玄真老狗,今日汝命休矣!”   远处传来魏赢枯哑而又震耳欲聋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这拄拐的老头子精神矍铄,依然是骑鹰前来。   而比他高出一头的无名氏,黑衣黑袍,耸肩塌腰的站在他背后。   即将抵达广场时,无名氏掠空而起,展袖浮在半空:“越道友,你可准备好了?”   越泽呷了口茶,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盅,双手捧起剑匣,同样掠身离开高台,浮在无名氏对面。无名氏相貌极为平庸,更显得越泽丰神俊朗。   “你铸了一柄剑?”无名氏微微一怔。   “是的,在下铸了一柄剑。”越泽托起手中剑匣,“便以此剑,同道友切磋一二。”   *   与此同时,战天翔正四处找地方藏人。   “二公子,火炼宗斗器已经开始,您是不是应该启程前往囚龙山了……”白头翁已经在旁边催促了几十遍,奈何战天翔理也不理。   稍后火炼宗会变成什么模样谁也不知道。   他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先把简小楼的肉身给藏起来。   浮光城内是不行了,他抱着人一路跑出城,前往距离浮光城几百里外的碎石山。   此山既无高阶妖兽,也没修士往来,藏人再好不过。寻了许久,战天翔在半山腰寻出个极为隐蔽的山洞,藏好肉身之后,又央着白头翁在外面设下一道禁制,才算是松了口气。   “小楼,等我做完事情立刻回来接你。希望你可以撑过去,若是撑不过去……不管你撑不撑的过去,我都会杀了越泽替你报仇!”   “可以走了么?”白头翁无奈的很。   “恩。”   战天翔沉着脸,任由白头翁带着他化为一道红光,穿过浮光城的禁制漏洞,抵达囚龙山。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没睡好,状态比较差,所以就先这样啦~~   ☆、斗器(二)      “二公子万事小心,老夫留在此地候命。”   白头翁拱了拱手,停伫在囚龙山外接应,上行的瘴毒饶是金丹境界也承受不住,只能目送战天翔一人越过重重紫雾,隐入环山顶峰,渐渐消失不见。   战天翔混在火炼宗的日子,趁着采矿的机会早已将囚龙山内部摸了个底朝天。他站在阵眼位置深吸一口气,祭出箭矢来,反手一划,左手腕被锋利的箭矢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汩汩向外涌出。   空闲的右手掐了个诀,将体内灵窍打开,在灵气的催发之下,透过伤口流出的鲜红液体逐渐变成灰黑色,一时间血气肆溢,仿若拥有了实体,以他为中心缭缭绕绕的向八面飘散。   堪堪一息,原本寂静的山内不知从何处传出一声不安的兽吼。   逐渐的,兽吼声此起彼伏。   “血气又黑了不少。”   战天翔习以为常,毫不在意那些妖兽的嚎叫,注意力一直都集中自己的手腕上,眉毛越拧越重。五岁那年,他发现自己的血气可以催动妖兽狂躁时,血气还只是些许暗红。如今十五年过去,竟已灰黑至此。族老断定他九十岁过后,不是被自己的地魂彻底吞噬,就是陷入六亲不认的妖化状态。   如今看来,怕是撑不过七十年了。   除非寻到自己丢失的天魂,天地命三魂融合,才有可能逼出当年那四阶元婴凶兽留在他体内的妖煞之气。   但在赤霄界寻找一缕魂魄的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哪怕势力渗透整个大陆的战家,也是束手无策。   “倘若小楼还活着,待此事了结之后,我还是去寻找一下我的天魂吧。尽管希望渺茫,总是得努力一下……”战天翔默默在心里说。   从前觉着可以活到九十岁,已是挺幸运的一件事儿。如今不知因何缘故,竟有一些不甘心了。人呐,果然在有了某些念想之后,就开始变得贪心了啊……   **   火炼宗广场。   无名氏正诧异的望着越泽手中剑匣:“听闻越道友最擅长灵巧类的杀器,为何铸造了一柄剑?”   越泽飘然而立,抚着剑匣但笑不语。   “行,你小子爱用剑就用剑,待会儿莫要哭鼻子。”无名氏也懒得管他,耸耸肩,伸手进储物袋内摸索,“这是在下铸造的软绵绵……”   然后他摸出一片遍布尖刺的仙人掌,被扎的一哆嗦。   “嘿嘿,不好意思,拿错了。”呲着牙将仙人掌塞回储物袋,无名氏仰脸皱眉又开始继续摸索。   一众人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储物袋内的东西,心念一动不就出来了,怎么还需亲自下手摸的?   然而无名氏仍在一件件的向外掏,什么猪毛刺、大榴莲、鹅卵石、狗尾巴草、鸡冠花,最后终于掏出一块拳头大小黄乎乎的泥巴团子:“啧,就是它了。”   还真是软绵绵。   越泽睨一眼那团湿漉漉的泥巴块儿,有些想翻白眼的冲动。   广场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看台上的战天鸣微微蹙眉,他不懂铸器,但品器还是有些本领的,这团泥巴有何奇异之处,他为何一点也瞧不出来?   “他这里是不是有些问题?”满头雾水的霍迎以折扇叩了叩战天鸣的手臂,尔后指指自己的脑袋。   “嗬,天才总是有他的别具一格。”岳念兮美眸流转,波光潋滟,对无名氏的兴趣颇为浓厚。自她在高台现身,除却火炼五老这些年纪大些的,金丹以下男修,无人不为她的美貌留伫目光,唯有这无名氏……   并不是,无名氏也是看了她的。   但他眼眸中毫无惊艳垂涎,反而还赤果果的透出鄙夷之色,似乎在说:什么东仙双姝,长的窝瓜一样,一般般嘛。   岳念兮并不因此生气,与之相反,她心头隐隐透着兴奋。   厉剑昭坐在玄微掌门身边,瞥见岳念兮的目光一直锁在无名氏身上,有种想要跳下场将其剁成肉酱的冲动。奈何玄微掌门以威压将他牢牢制住,丝毫动弹不得。   玄微掌门同其他几位长老交换过眼神,无不担忧。   他们都是器道一脉的佼佼者,旁人看不出来,他们又岂会不知,那团瞧着毫不起眼的泥巴之内,阵图复杂到令他们眼花缭乱的程度。以他们金丹修为摸清阵图脉络尚且困难,筑基境界的越泽妄图破解谈何容易?   双手在袖笼下攥的青筋爆出,玄真长老愈发想要一掌拍死越泽。   越泽并没有耗费心神去窥探软绵绵的阵图,只是淡淡说道:“软绵绵这名字,在下似乎听过……”   “是你洞府护炉……叫什么简……哦,简小楼的创意,你听过并不奇怪。”无名氏毫不避讳,将那团泥巴举了起来,“我便以此器,同你较量一番……”   言罢,他将泥巴向上一抛。   只见拳头大的泥巴蓦地在半空分裂膨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随着声响越来越大,膨胀速度也越来越快,几乎遮蔽住头顶苍穹。无名氏掐了个诀,软绵绵又缩小为三尺左右,如一团黄色云朵,漂浮在他头顶上。   先前还在笑话他的修士纷纷转为惊呼。   无名氏介绍道:“此器属防御类,地级初品质,可随主人修为逐渐成长。”   “巧了,在下所铸的这柄神兵,亦是地级初品质,且拥有自我进化的能力。”越泽终于撕开剑匣上的封印符箓,剑匣甫一露出条细缝,丝丝荧光便迫不及待的逸散出来。   托着剑匣底部的手掌微微用力,越泽沉声道:“出!”   嘭!   金竹木匣陡然升空,一声爆响过后炸成碎屑。只见一柄靛青色长剑绽放华光,破空旋转一圈,尔后落在越泽面前。剑长三尺五,剑身窄而细,却是两间平钝,并无锋刃,唯有诡异的青色光雾环绕在剑身。   “这是……”玄微掌门大感讶异,询问的目光投向玄真长老,“此剑是以何种矿材所铸,为何窥探不透?”   玄真长老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眉飞色舞道:“想不到泽儿竟藏了此等天地灵材,怪不得……”   “烈焰之心?”   诸多惊叹声中,唯有无名氏怔怔望着那柄宝剑,喃喃自语道,“烈焰之心再度现世,那恐怖的家伙是要出关了么……已有五千年了吧,岂料再见时竟被铸造成了一柄神兵,那死秃驴若是见着,不知该作何感想……”   “不对……”无名氏豁然举目望向越泽,目光阴寒诡谲,“你小子怎有本事熔了烈焰之心?!”   “原来此神石名叫烈焰之心。”越泽还真不清楚,即便知道了名字,也不知是何物,“至于怎样熔了它,那是在下的本事!”   说着指尖一捻,操控长剑攻向无名氏!   无名氏向后一个疾闪,双手在胸前快速掐诀。软绵绵立刻化为一团棉花盾牌,挡在他身前。   长剑破空伴着鸣哨声响,刺进软绵绵以后,竟好似泥牛入海,完全被软绵绵给包裹住。   众人只见软绵绵上凸下凹,下凸上凹,如个弹力十足的皮球一般被剑气冲撞着滚来滚去,滚去滚来,上滚下滚,左滚右滚。刷刷刷,嗖嗖嗖,长剑终于寻到一个契机将软绵绵刺了个洞,剑尖穿出不过三寸,软绵绵倏地膨胀,又将它整个包裹。   继续上滚下滚左滚右滚滚滚滚……   玄微掌门抚掌大叹:“无名氏真乃器道之旷世奇才也!区区一团泥巴,在他手中,竟能锻造成如此包容万象的防御灵器!反观阿泽所铸之宝剑,倒是占了铸材之巧,终究是落了下乘啊……”   玄真长老冷笑道:“掌门师兄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玄微掌门哑了哑,轻咳两声,讪讪抚了抚须。   越泽心中亦是万分惊讶,小楼在他洞府内制造软绵绵之时,他是参研过的,不可否认确有几分意思,但无论如何他也想象不到,软绵绵经过无名氏改造之后,竟会有这般骇人的包容力。”   不过……   “你以为神兵之威就只是如此?”   唇角勾出一抹极轻蔑的冷笑,越泽再度掐诀,厉喝一声,“剑影重光,起!”   嗡嗡嗡……   嗡嗡嗡……   嗡嗡嗡……   音浪滚滚,震慑心神。不知软绵绵内部正在发生着什么,众人敛声屏息拭目以待,只见软绵绵如同被吹了气,涨成一个大圆球,轰的一声巨响,竟被数百道剑光戳的千疮百孔!   原本三尺五寸长的宝剑,如今足足暴增了数十倍。在剑身四周,环绕着数百柄三尺左右的小剑,这些小剑隐隐结成一个法阵,将破损的软绵绵束在其中。   此天赋神通一出,场中但凡剑修目光无不狂热。   纷纷拿来同第一剑宗楚封尘的“无我剑”相比较,得出的结论竟是不相上下。   心道谁若是得了此剑,怕是这辈子都要被那楚疯子给缠上了!   宋青蔓和江安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彼此相视一笑。   “好!”   玄真长老起身狂笑,指着巨鹰背上的魏赢骂道,“叛徒,你徒儿比不过我徒儿,你还有何话好说!当年做出那等恶事,如今竟还来诋毁老夫名声,老夫势必杀你!”   魏赢一时间也有些回不过来神,他……他怎可能会输?   战天鸣亦是始料不及,他侧了侧目,看向囚龙山的方向,心道依照时间来说,阿翔应该已经开始了……   “输?”无名氏突然微微眯眼,哈哈大笑起来,“输的不知是谁,瞧这铺天盖地的神魂怨怒,越泽,我如今十分好奇,你究竟是怎样铸出这柄剑的?”   越泽大败无名氏,心情正好,毫不理会他的讥讽。   正欲合掌收回宝剑,岂料变相陡生!   那悬于百剑正中的巨剑倏地剧烈震动起来,嘶嘶,汹涌的灵气自剑内释放,砰一声,巨剑竟崩碎成数以万计的残片!   在越泽以及众人的震惊之中,剑之碎片赫然凝结成了一道虚影。   仔细分辨,应是名妙龄女子的模样。   “越泽,你这道貌岸然黑心烂肠子的伪君子!”虚影浮空立在半空,双臂一展,周身数百道剑光潋滟,纷纷顺着她的手势攻向越泽!   越泽惊怔之下掐诀念咒,妄图夺回宝剑的控制权。   然而完全无用!   “剑灵?!”有剑修道。   “不,不是剑灵,是剑主!”   战天鸣心知这抹虚影的身份,唇角浮出一丝颇为满意的笑容,看来阿翔的眼光的确不错,此女心性之坚毅果然非同寻常。   宋青蔓起身大喊:“越师弟小心!”   剑主的力量并不强,可此剑方才受了越泽操纵,有他的精神力在,威力不容小觑。玄真长老正准备出手营救,却听魏赢骂道:“如今斗器尚未结束,你徒儿竟连自己所铸的灵器都收拾不了,这也算赢?!如何当得起东仙器道第一天骄之名?!”   众人纷纷附和。   玄真长老只有咬牙的份。   “让你拿我神魂铸剑,让你杀了我的小黑,去死吧你!”简小楼倒立于空,控剑压顶。   “你既心甘情愿以身殉道,如今又怎来怪我?!”众人揣测非议的目光扫来,才真如一柄柄利剑,越泽的脸色难看到极点,撑起防护罩抵抗自头顶落下的剑雨。   然而剑雨只是落在他周身一丈范围,再度结成一个剑阵,将他和简小楼裹在其中。   “去你吗的以身殉道!”   简小楼同这变态说话总要气死,拖得太久,怕他狗急跳墙将自己身怀异火一事宣扬出去。而且她如今只是借剑之威,一旦威势弱了下来,她的修为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于是决定速战速决干掉他!   如今分出一半神魂,又被离火精炼化了将近两个月,魂印戒咒的力量大为减弱,正是下手好时机。   至于杀了人之后如何在火炼五老手下脱身,以及再度破杀戒将会遭受何种天罚,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   天宝峰。   越泽洞府外。   今日斗器大比,金荷并没有前去观战,那柄宝剑一出,她不信越泽会输。何况她脸上有伤,有些羞于出去见人。说来也是奇怪,那八哥明明没有丝毫修为,金荷被它啄了那么一下,脸颊伤口一直处于溃烂状态,服用多少丹药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金河站在院中花池边,摘下面纱透过水面观察自己的脸,心中愤恨不已。   原本对于简小楼那一抹同情,也在毁容的折磨中消磨殆尽,恨不得将她的尸体挖出来挫骨扬灰!   一名杂役弟子突然面色惶惶的跑过来:“金师姐,越师兄寝室内似乎有些怪异。”   “何处怪异?”   金荷重新戴上面纱,掉脸向越泽洞府走去。   那杂役弟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颤动。”   金河蹙了蹙眉,独自进入越泽的洞府内,神识感知一圈并无异常。正准备出去训斥那杂役弟子无中生有,果然察觉出脚下有些轻微颤动。   她稍稍怔了怔,下方正是越泽密室所在。   由不得金荷思索太多,她开启密室禁制入内,顺着石阶向下走,那颤动声越来越强烈。金荷心头生出一丝忐忑,总觉得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即将发生。   然而神识一扫一览无余,密室内并无异常。   金荷拢着眉窥探了一遍又一遍,始终不知颤动源于何处。最后,她将目光锁定在一侧的器炉。   砰砰,砰砰,砰砰。   颤动果然源于这樽器炉。   金荷纳闷着上前,正准备凝神窥探器炉内部,陡然一团红彤彤的火焰从炉口中飞了出来!那火焰速度快如闪电,直到与金荷相距不到一尺时,金荷方才看清是只火红的八哥鸟。   怎么可能,竟是简小楼那只被烧死的八哥鸟!   金荷悚然之下爆起护体灵气,嘶一声就被浑身是火的小黑穿透,尖喙一开一合,生生抠了她的一只眼珠出来。   “啊……”   在金荷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中,小黑没有理会她,扑棱着翅膀向外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_= 写到大半夜,终于写完了松了一口气。 突然想起来跟编辑约这周六上架,也就是明天上午十点,要更新一万字。。 人生简直崩溃。。 …… 最后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斗器(三)   “小楼, 你仔细想想, 即便你收服了神兵成为剑主又如何?三魂离体,你的肉身早已毁去,今后只能寄居于剑体, 同剑灵有差别么?”   “此剑为我所铸,我将不断加以完善, 绝不会亏待于你。”   “师兄向你保证, 一旦有合适人选, 必助你夺舍……”   被简小楼困在剑阵中,隔绝同外界一切联系,越泽心下一片慌乱, 目中透出浓浓惊恐。   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先不提越泽自幼痴迷铸器,并不谙斗法。方才为了使出“剑影重光”一举毁掉软绵绵,他违规将自身绝大部分的灵气注入剑中。如今他丹田亏损,还不断被剑阵抽取灵气,即使简小楼什么都不做, 耗也能耗死他。   “死到临头,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简小楼心随意动,双手结出法印, 法印之光如涟漪般散了出去,化为强势无匹的剑影一道道斩向越泽!   裂山碎石, 硝烟滚滚,爆的越泽比烟花更灿烂。   虽然这剑中灵力全是越泽的,简小楼还是觉着好爽!原来强者睥睨天下翻手云覆手雨的感觉这么爽!越泽不过一个筑基圆满, 那些金丹大能、元婴老怪又该强到何种程度?   怪不得修真界人人渴求造化,渴求力量啊!   剑阵虽将越泽同外界隔绝,但外界人人都能看清剑阵内正发生着什么。   发髻凌乱,道袍褴褛,越泽被自己亲手铸造出的名剑,围追堵截痛殴的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先前的绝代风华?   无名氏揉捏着一团泥巴在一旁看笑话。   火炼广场上那些千里迢迢跑来观战的修士,此时此刻都觉得不虚此行。先是一坨惊世骇俗的泥巴团子,再是名剑出世,眼瞅着胜负已定,岂料半路却杀出一个剑主来。   其实说白了,以生魂祭剑并不有损越泽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毕竟此事在赤霄界多如牛毛,若是可以铸出名器,他们谁都不介意牺牲几个无关紧要的人。   但未能将生魂炼化为剑灵,反而使之成为剑主,自遭其害,这就是能力问题了。   越泽同无名氏之间孰胜孰负,一目了然。   而越泽在无能之下的不折手段,将会被世人无限放大。连带玄真长老也被评头论足。徒弟无能且狠毒,做师父的又能好去哪里?百年前以卑劣手段陷害同门一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于是众人纷纷将同情的目光投向魏赢。   形势急转直下,火炼五老在高台上逐渐坐不住了。   越泽性命堪忧,玄真长老哪里还管他规矩不规矩,他一手带大的宝贝徒弟,岂由得旁人欺负?   振臂一挥,金丹气势暴涨,玄真长老飞身直下,欲要劈碎剑阵诛杀剑主!   无名氏勾了勾唇角:“哟,这是狗急跳墙了嘛?”   他微微偏头,递给巨鹰背上的魏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还愣着作甚,此时不出手报你当年之仇,更待何时?”   “哈哈,堂堂金丹插手小辈儿斗法,你这老狗好不知羞耻!”魏赢得了无名氏的令,精神愈发矍铄,原本佝偻的背部也好似挺直了一些,拐杖在鹰头重重一敲,“上!”   巨鹰嘶鸣一声,双翅扇阖间,一道疾风光刃朝向玄真怒劈过去!   玄真长老被拦截在半路,脱身不得,气的哇哇大叫:“老夫就先解决你这叛徒!”   魏赢驱着巨鹰升上万丈高空,同玄真长老正面对决。   “我们是否出手?”   玄净三位长老头疼欲裂,纷纷询问玄微掌门。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横竖火炼宗的脸已经丢光了,他们还顾忌些什么鬼?   霍迎以扇掩口,压低声音对战天鸣笑道:“不愧是厉家养活的……”   “我厉家养活的怎么了?!”趁着玄真长老心烦意乱威压减轻,厉剑昭起身指着霍迎骂道,“我厉家再不堪,也比你霍家干净,养出你这么个喜欢睡妖兽的变态玩意儿!”   神色陡然一变,啪一声合拢折扇,霍迎拍案而起:“厉剑昭,你找死!”   “对啊,我是找死,你倒是来杀我啊。”厉剑昭冷笑着将脖子伸过去,嘲讽道,“你不喜欢睡女人,只喜欢睡妖兽,你以为这在天意盟是个什么秘密不成?”   霍迎的相貌原本就有几分阴柔,如今更是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磨着后牙槽道:“好好好!我且看你这东洲小霸王,究竟嚣张到几时!”   玄微掌门的头快要炸了:“霍……”   一声“小友”未曾出口,玄微掌门的眼皮儿重重一跳,掐指一算,不由心神震颤。   他拂袖疾速掠入半空,放出神识窥探囚龙山方向,半响过后大惊失色:“不好!囚龙山内的妖兽倾巢而动,竟向着我宗来了!”   “什么?”   玄净三长老收回看向越泽的目光,纷纷飞去玄微身畔。   窥探过罢三长老皆是脸色陡变。   “起阵!”   “天机阁执事何在,速速起动护宗大阵!   几乎同一时刻有两名筑基修士狂飞而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向厉剑昭禀告:“公子,大事不妙!天晷不知因何缘故倏然静止下来,囚龙山封山禁制陷入崩溃!”   “与我何干?”厉剑昭瞥他二人一眼。   “公子,您忘记咱们被盟主贬来做什么了?天晷可是由您负责看守的啊!”南邻惊的娇颜惨白,上前一步,询问那筑基修士,“是否通知过族老?”   “族老早已赶去,却在半途被三只三阶妖兽缠住,脱身不得!”那筑基修士急慌慌道,“族老交代,公子须得留在火炼五老身边寸步不离……”   “嗷……!”   广场众人正不明所以,突听一声妖兽狂吼。   不过微微怔忪片刻,吼叫声便此起彼伏、高亢嘹亮的几欲震穿耳膜。   前行的矿砂兽、青光犀牛、六耳焱虎尽是三阶妖兽,各个丧失理智、赤红着双目直奔火炼宗冲来。被它们远远甩在身后的,还有数之不尽的二阶、一阶妖兽。   “老天!”   原本看闹热不嫌事大的修士们哗然大惊,纷纷防护罩加身,贴上神行符欲要逃离此地。奈何火炼宗护宗大阵已经开启,数千修士皆被困在阵内,推推攘攘的乱成一锅粥。   火炼宗众弟子在长老严令下,手持灵器,硬着头皮严阵以待。   三阶妖兽不断逼近,足足十几只,疯了似的撞击火炼宗护山大阵。   再往后是二阶、一阶……   “霍迎。”战天鸣传音给霍迎,“护山大阵撑不住的,通知你的人破城前来吧。”   “我为何要救他们?”被厉剑昭气疯了的霍迎连声冷笑,他自保绝对没问题,谁要管他们死活!   “救他们?”战天鸣沉了沉眼眸,唇角渐渐漾出一抹诡谲的笑容,“嗬,谁说要救他们了?我说过,此番邀你前来是为了看好戏,占便宜。”   霍迎微微一怔。   好戏他看了,还摊上囚龙山兽潮爆发,不够倒霉的,有什么便宜可占?   出身东仙第二世家嫡系,霍迎虽不是家主之位的继承人,也是小辈中的佼佼者,在天意盟的规则下自小接触权谋,心思一动即明白战天鸣的意思……   趁火打劫!   火炼宗是厉家一项极为重要的资源,几乎操控着东仙三洲整个灵器道。   火炼宗在厉家的授意下,对于其他三家永远都是狮子大开口。而厉家的客卿、供奉、门客们,甚至可以使用对厉家的贡献点来兑换灵器、修理灵器。   灵器和丹药,是修士们最日常最稀缺的物品。   拥有火炼宗这么个大宝库,厉家客卿、供奉、门客的数量,是他们三家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试问三家谁不眼红?   虽说趁火打劫也劫不了多少东西,可抢一些,毁一些,再杀一些,火炼宗此番必定元气大伤!   “此局甚妙!”霍迎眼眸骤亮,“战天鸣,你是用什么办法引动这些妖兽的?”   “你无需知晓。”战天鸣起身,“知道该怎么做就好。”   “岳念兮在此,不怕她向盟主禀告?”   “此间形势大乱,咱们说咱们是来救场的,谁敢说一个不字?有她在,更显得咱们磊落。”战天鸣眯了眯眼眸,“何况……给厉家一点儿教训什么的,你当咱们盟主没有这个心思么?”   霍迎同他一拍即合,哈哈大笑。   *   危局之下,越泽完全被人忽视掉了。   简小楼同样不知阵外发生了何事,一门心思操控剑阵诛杀越泽。   毕竟是筑基圆满境界的炼器天骄,即便丹田灵气亏损,储物袋内的灵器足够他撑上许久。   “简小楼!今日你对我所做之事,我越泽穷尽此生都不会原谅你!”越泽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惊恐,再到如今的极度愤怒,竟激发出了他的斗志。   不,他不能死!他一定要将简小楼的神魂彻底摧毁!   她怎么敢……   她算个什么东西,怎敢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可是堂堂东仙器道第一天骄!   她死了无人问津,可他若是死了,乃是天下人之大不幸!   “越师兄!”   在众弟子忙着抵抗妖兽进攻时,江安同宋青蔓终于得空跑来解救越泽,却被无名氏晃身拦下。两人一个筑基后期,一个筑基中期,联手都占不了无名氏的便宜。   简小楼心下有些不安,这越泽怎么越打越强了?   反观自身剑气流失速度正在加快。   不管了!   简小楼决定破釜沉舟,将剑气集于一身给他致命一击!   正以魂化剑的过程中,突听“嘎”的一声。   简小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看见小黑扑闪着翅膀、毫无阻碍的冲进剑阵,一翅膀拍在越泽后脑勺上,她才惊喜交加的喊道:“小黑!”   夜游推测小黑烧不死时,简小楼还以为夜游是在安慰他。   ——“看吧看吧,我家洞主既然说了那只八哥烧不死,肯定烧不死。”尽管已被自家洞主下了封口令,不许打扰简小楼,泥鳅还是忍不住嚷嚷起来,“十八瓣红莲的主人呀,哪怕转世后成了一个傻缺,也不可能会被区区凡火烧死哒!”   “非但没被烧死,似乎还脱离凡胎成功进阶了。”   简小楼目不转睛的盯着小黑,见它扇动翅膀左右俯冲,上蹿下跳,灵活的避开越泽进攻,还能趁机给他两耳刮子,纠缠的越泽烦躁不堪无暇顾忌其它。   作为一只寿命不过十年左右的八哥鸟,小黑之所以活了这么久,是因为每日都在服用灵果。   可惜小黑始终无法聚集灵气,难以脱离凡胎。   如今在器炉内烧了一烧,竟凝结出了灵府。   简小楼有些心痛这些年付出的灵果钱,略略一算,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你的推测不错。”夜游突然说道。   “我的推测?”   ——“你先前不是怀疑,被你抢去肉身的原主人,有可能是小黑么。”   “恩。”   关于穿越投胎抢人肉身一事,简小楼没有瞒着夜游。   或许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夜游又只能与她一人取得联系,令她内心感到十分踏实。   ——“你的推断不错,小黑正是你体内红莲之主。”   简小楼密切注视着小黑同越泽斗法,一面继续积蓄灵力,一面以神魂同夜游沟通:“因为凡火烧不死它么?”   ——“唔,其实你体内那朵红莲,我曾是听谁提过的……”惯常停顿了下,夜游微微叹气,“不过你也知道,我从前不太在意这些无聊琐事,久而久之,记性就有些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   简小楼讪讪笑了笑:“无妨,前辈无需勉强自己,横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您何时想起来了,何时告知我也是一样的。”   ——“恩。”   夜游简单恩了一声就继续神游去了。   “小黑,让开!”   简小楼神魂化剑,将越泽残留在剑中的所有力量集中,再汇聚自己的神魂之力,泰山压顶一般劈向越泽,哐一声击碎了他的护体灵气。   重压之下,他周身穴道逐一崩溃。   愤恨、不甘、屈辱,各种神色在越泽脸上滚了一遍。   轰!肉身如沙盘一般整个溃散炸开。   与此同时剑阵也一起崩溃,只见一团白色的雾状物迅速飘了出去,简小楼怔了怔,连声吩咐小黑:“快快快,快去吞了他的元神!”   小黑愣了下,立刻扑闪翅膀去追。   倏然凭空倒扣下来一枚蓝色瓷瓶,将那团白色的雾状物给吸了进去。   简小楼吃了一惊,只见那蓝色瓷瓶忽闪一下,瞬移至上空,轻松穿透火炼宗护山大阵,被一朵黑云席卷入内,飘走不见了。   小黑迷茫的飞了回来,拍拍翅膀,似乎在说自己追不上。   那团黑云是什么?   简小楼心中讶异,虽然从理论上来说她已经诛杀了越泽,可没有诛灭他的元神,总觉得有些斩草不除根。   “越师弟!”“越师兄!”   宋青蔓和江安谁也不曾瞧见越泽的元神被收走,只看到他崩溃的肉身,顿时惊呼大叫!尤其是宋青蔓,红着双眼歇斯底里的朝简小楼扑了过去!   再被无名氏拦下。   剑阵一破简小楼出来也是被火炼宗眼下的情形吓了一跳,心道囚龙山内的妖兽为何全跑出来了?   没有剑气护体,她只是一抹脆弱的残魂,哪里经得起冲撞。   心念一转,她冲着无名氏的背影大喊一声:“无名氏前辈,晚辈知您是个大好人,借您的身体让晚辈躲一躲啊,晚辈是绝对不会损伤到您的……”   “借我的身体躲一躲?”无名氏怔愣住,“怎么借?”   随即感觉有一股外力自他背后入侵躯体。   无名氏又是一怔,稍后,他平静的表情开始皲裂,咬牙切齿的咆哮道:“臭丫头,谁教你的子午合体术!”   躲藏进无名氏躯体内的简小楼心下一悚。   他竟知道子午合体术? 作者有话要说:  先一更,第二更我得改改~~~   ☆、天下第一美   她的合体术是禅灵子教的。   禅灵子的合体术是一位名叫怀幽的鬼修所授。   禅灵子千叮咛万嘱咐这套功法不可传给旁人, 更不要在鬼修面前使用, 以免传入怀幽的耳朵里。连禅灵子都忌惮三分的鬼,一定不是什么善茬。   无名氏如此清楚这门合体术,莫非他同怀幽有什么关联?   简小楼满腹狐疑, 甚至怀疑是不是怀幽本尊附身在了无名氏体内。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鬼修属阴, 最惧怕阳火, 再厉害的鬼修也不可能修习器道, 还修成一个天才吧?   “究竟是谁教你的?”无名氏抵抗着宋青蔓同江安的联手进攻,仍在愤怒的质问简小楼,“是不是一个丑八怪臭秃驴?!”   神魂状态下可以说谎, 简小楼张口就来:“恩?什么子午合体术,晚辈从未听过呀。晚辈如今一缕残魂,可以附身在剑体,自然也可以附身在人体啊。”   “你他妈骗鬼呢?!”听罢简小楼的辩解,无名氏好似被点燃了的炮竹, 跺着脚嗷嗷直叫唤, “我不管,你给我出来!”   “前辈, 做人不要那么小气嘛。”   “你究竟出来不出来?!”   简小楼当然不肯轻易出去,虽然此举有些卑鄙无耻, 但这个节骨眼上出去等同送死,她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总不能轻易又领盒饭啊。   “好……好……”无名氏哆嗦着连说了几个好字, “你有种,你给我等着。”   简小楼隐隐觉着自己似乎闯祸了。   然而眼下并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只能继续龟缩在无名氏肉身内,还不忘提醒小黑一句:“傻鸟,记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自己先躲起来!”   一直在无名氏头顶盘旋的小黑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兽潮已经攻破火炼宗大阵,天上地下到处都是激荡四射的灵剑妖刀。趁着混乱,正与魏赢斗法的玄真长老竟然再度使出阴招。   眼看魏赢落败将要殒命,无名氏暂且没有功夫同简小楼计较,摆脱两人纠缠之后一飞冲天。   “简小楼!”宋青蔓被无名氏重创一掌,咳着血,指天誓日的道:“我宋青蔓在此立下心魔誓,一定要将你挫骨扬灰,为我越师弟报仇!”   场面实在太过混乱,简小楼并没有听清宋青蔓说了些什么。听见她也不在乎,杀了一个她认为该死的人,心中坦荡磊落没有丝毫愧疚。   “走!”   无名氏跃上巨鹰,一手扣住魏赢的肩膀,驱使巨鹰调头离开。   “哪里逃!”   玄真长老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他已重创了魏赢,岂能错过诛杀他的良机。收回变化万千的尺子,他转动储物戒,扔出一座石头小山,这小山看似只有拳头大小,却是由一座真山提炼而成的,威力可想而知。   本想震死那老匹夫,但小山甫一出手,他又改了主意。   他的宝贝徒儿已经死了,这老匹夫也休想有徒弟送终!   于是这一记重击直奔无名氏的后心撞去!   然而小山未至,连人带鹰竟一起在虚空中消失无踪,小山在外转了一圈,又飞回玄真长老手中。   玄真长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无论火炼宗乱成什么模样,无名氏还是轻轻松松带着魏赢离开。   落在浮光城外一座荒芜的山头。   魏赢人未站稳便躬身下跪,伏地重重叩首:“前辈,您的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可惜晚辈大限将至,此生无法再报答您了,来世必当结草衔环……”   前辈?   魏赢一把年纪堂堂金丹,竟称呼无名氏为前辈?   简小楼的心口狠狠揪了揪。   无名氏拢着手道:“行了,省口气力吧。我不过闲着无聊才陪你走这一遭。”   魏赢垂着头老泪纵横。   无名氏难得发出一声喟叹:“此番未能取了玄真狗命,你心中总是留有遗憾的吧。可惜我得顾着沧海之滨,无法随意出手……”   沧海之滨?   简小楼听着这地名有些耳熟,回想好一阵才想起来大长腿曾经科普过,沧海之滨乃是西海之外一处岛屿,传说中的神秘禁地。   据说那岛上住着几位隐世不出的高阶修士,人、魔、妖、鬼皆有。   无论周围各洲各岛为了争夺资源厮杀成什么模样,谁也不敢入侵沧海之滨半分地界。   一些在各界都混不下去的亡命之徒,走投无路时便会前往此岛寻求庇护。   看来魏赢这百年来正是躲藏在沧海之滨。   魏赢的金丹早已碎裂,气息溃散不稳,轻轻摇头:“晚辈已经心满意足,可以安心去了。这些年晚辈恨透了火炼宗,然而今日见到宗门遭逢劫难,竟又于心不忍……”   自嘲一笑过罢,他抬头望向无名氏,“晚辈最后有句话,希望说与前辈听。”   “你说。”   “晚辈只希望前辈今后莫再如此任性,只为完成晚辈一个夙愿,您强固晚辈金丹,强留晚辈神魂,耗损将近百年修为……您乃鬼修纯阴之体,操纵火种炼器对您魂体损伤极大,怕是又去了百年修为……”   鬼修……   简小楼浑身一哆嗦。   “怕什么,横竖我修为高深。”无名氏浑不在意,“挥霍了几千年,无非是从化神挥霍到元婴中境,足够我继续挥霍。”   “前辈啊……”   “行了!”无名氏的耐性似乎耗光了,摆摆手道,“你不是希望死在那什么山上,同你小师妹葬在一起吗,趁着还能动弹赶紧滚,啰嗦什么,老秃驴念经一样,烦死了。”   魏赢被他轰走了。   于是周遭安静了下来。   无名氏反而陷入沉默,他闭上双眼站在树下,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消时,此鬼翻脸比翻书还快,尖细着嗓子,怒不可遏地道:“臭丫头!如今已经远离火炼宗,速速从我体内滚出来!”   简小楼躲在他肉身里一声也不敢吭。   完蛋了完蛋了,这只鬼修必定就是大和尚口中的故友怀幽。   天呐,要不要这么倒霉啊?除却大长腿以外,自己头一次施展合体术就被怀幽逮了个正着,这是什么冲天气运啊?   “少同我装哑巴!”怀幽的声音冻过一样,“哼哼,我最后问你一句,出来不出来?”   简小楼纠结出去还是不出去。   禅灵子虽然违背了誓言传授她功法,但他二人不是故友吗?总不能因为一部子午合体术,便下狠手将故友的徒弟给一刀切了吧?   正犹豫着,倏地就被一股力量扼住脖子,提小鸡子一样提了出来。   怀幽扼住她的魂魄,阴恻恻的呲了呲牙:“小丫头片子,在你鬼爷爷面前装神弄鬼,你还嫩了点!”   “前、前辈……”简小楼扯出一抹笑容。   “你同那老秃驴是何关系?”   “哪个老秃驴?”   “还装蒜!”   “您指的是迦叶寺禅灵子么?”见糊弄不过去了,简小楼无奈摊手,“他老人家一心想收晚辈为徒,晚辈没有答应,却又学了他两套功法。您说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吧。”   “禅灵子真的回来了?”怀幽微微一怔,“他想收你为徒,让你去做姑子?”   简小楼点头:“是的。”   指腹轻轻摩挲着嘴唇纹路,怀幽凝眉思索,神识在简小楼身上接连打量。   他在打量简小楼的同时,简小楼也在打量他,越打量越疑惑:“前辈,您真是禅灵子前辈口中……那位创出子午合体术的故友怀幽么?”   怀幽微微抬起下巴,高傲道:“不然还有谁能创出如此惊世骇俗、精妙绝伦的功法?”   “不太对。”   “哪里不对?”   “禅灵子前辈说,他那位故友附身箜篌,美貌天下第一。”   “美貌天下第一?”怀幽突然兴奋起来,“他真是如此说的?”   “是吧。”   简小楼早忘记禅灵子原话如何说的了。   “噢哈哈哈哈咦哈哈哈哈……”   一连串魔性洗脑的笑声再次从他口中蹦了出来,这回毫无遮掩,笑的极为放肆,“不是要同越泽一个小辈斗器么,于是我就挑了一具资质一般般、刚刚死去的肉身,从头学起,对他才公平。”   果然是附身术。   “何况如我这般天人之姿,又岂会随意给人看了去?”怀幽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啧啧,你既然诚心诚意的请求了,今日便让你开开眼。”   简小楼心口憋气,她何时请求了?   怀幽自说自话,掐诀在眉心一点,一道光芒自灵台抽出,无名氏的躯体缓缓倒下。   那光芒如烟花升入半空,在落日的余晖下,一名男子缓缓从天飘落。   简小楼仰起头怔怔望着他……   心道还好自己如今只是一缕魂魄,否则必定要一口鲜血喷出来啊!   大和尚又坑人,说好的美貌天下第一呢?   眼前这鬼畜杀马特是个什么玩意儿?   瞧那一头五颜六色的长发,被一把筷子绾成各种诡异的造型,还倒插三根花里胡哨的长翎毛,衣袍也是不伦不类、布条与羽毛乱飞,乍看过去,简直就是一只在夕阳下奔跑的火鸡!   至于脸……   简小楼觉得自己快要瞎了。   依稀可辨五官极为精致,可这脂粉涂的连他亲娘都认不出来是谁了吧?   怀幽悠然自得的落了地,纤细的食指卷起一缕长发,疏懒的睨她一眼:“怎样,有没有被我的美貌所折服?”   “哎呀,前辈倾城之姿风华绝代美艳无双!”   “噢哈哈哈哈……小丫头识趣识趣……咦哈哈哈……”   简小楼在一旁陪着笑,笑的有些抽筋。   “行了,你这魂魄无法离体太久,且回肉身去吧。”怀幽眯着双眼,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小可怜儿,碎魂之苦都能受得住,也难怪那秃驴想要收你为徒。”   简小楼的笑容渐渐淡在脸上。   “对了,软绵绵原本就是你的东西,还给你。”怀幽将软绵绵祭出,屈指一弹封印进她魂体之内,“虽然已遭损坏,但此器拥有自我修复的能力,你且以神识好生蕴养着。”   “多谢前辈。”   “我得去一趟南灵佛国,那个老秃驴……”   脸色再度阴沉,怀幽祭出一架一人多高的箜篌,撩开衣摆侧身坐了上去。   心念一动,箜篌腾空而起,载着他向南飞走。   来的潇洒,去的恣意。   空留一地鸡毛。   ***   “呼……”   依照夜游先前所授之法诀,简小楼魂魄归位,自沉眠中豁然睁开双眼。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在土里,不曾想竟身处一方山洞。   不过瞧见身下垫着的白狐狸毛毯子,她心中已然透亮,看来自己的肉身落在了战家人手中,还被大长腿给藏起来了,真是干的漂亮。   简小楼打算坐起身,忽然发现手脚僵硬的宛如石块。   不对,是真的变成了石块!   禅灵子之前曾说再破杀戒,身体便会陷入石化七日,她这是要石化了么?   而石化的意思,竟是整个人变成一堆硬邦邦的石头?   简小楼生出一丝恐慌,赶紧以神魂念力同夜游沟通,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看来魂魄一旦回归肉身内,就只能凭借六星骨片同他联系了。   “嘎……”   小黑一早寻到了她藏身的山洞,在洞外飞来飞去,却始终无法穿透金丹修士设下的禁制。   简小楼尝试着动了动唇,一个音节也无法发出。   无奈……   好在大长腿办事仔细,知道设下禁制,不过七日而已,睡一觉就过去了。   *   “呀,红色的八哥鸟!”   半空中,飞过一架由数十只彩羽仙鸟前行引路的仙车。   一名紫冠少年自仙车内探出头来,指着下方的小黑说道,“二叔,我还是头一次见着红色的八哥。”   被他称呼为二叔的白衣男子款款摇着羽毛扇,微微笑道:“少见多怪。”   “不行,我得抓回来瞧瞧。”   言罢,紫冠少年风风火火的跳下仙车,脚踏一只彩羽仙鸟俯身就向小黑飞扑。   “鸟儿鸟儿,快来我这里!”紫冠少年手掌不断开阖,一股吸力锁定在小黑身上,奈何吸了半响,连根鸟毛也没吸到手。咦了一声之后,他有些不甘心的轻拍储物袋,祭出一张细丝网抛了过去。   小黑正想办法进入山洞,冷不丁被网子给套住了。   挣扎了许久也挣扎不开,它心情有些不愉快,顶着丝网直冲那紫冠少年飞了过去,忽闪翅膀给他个大耳刮子——让你狂!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一夜木有睡,下午睡着了~ 咳咳,再写一下也能到五千,不过我好困,继续去睡觉咯,明天补回来~~ 火炼宗的剧情已经差不多接近尾声了,火炼宗只是一个引子而已,连第一卷都算不上~ 下面主攻天意盟~~~   ☆、扬名   瓷白娇嫩的小脸上添了几条红彤彤的羽毛印记, 火辣辣的疼, 紫冠少年顿时就被小黑给拍懵了。   “天啊!”   “三小姐!”   “好个大胆畜生!”   半空下饺子似的落下一众筑基修士,原来在那仙车之后还随行一艘生有双翼的法舟,舟身一侧纂刻着“百里”二字。紫冠少年正是百里世家三小姐百里慈, 练气四层修为,东仙双姝中的另外一个。   小黑不识字, 瞧这些随从气势汹汹也知道人家真有狂的资本。看样子跑不掉, 于是脑袋一撞将百里慈头上的紫冠给撞飞出去, 哗,三尺乌丝倾泻下来。   小黑鸠占鹊巢,代替紫冠站在她头顶上, 双爪一勾扣住她的头发。一身火红的羽毛炸起,嘶嘶,隐隐有火花迸射。小黑仰着脖子,绿豆小眼滴溜溜望着那些修士们。   意思再清楚不过:打我,我就把她烧成秃子。   一众修士的气焰顿时灭了个干净, 迭声惊呼:“万万不可!”   小黑保持不动, 他们也不敢动,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脸上的痛感才下去, 头皮疼的更厉害,呲牙咧嘴一阵过后百里慈却笑了:“红色的八哥好生厉害, 二叔,帮我抓回去嘛。”   一众修士的神识早就有意无意的向上飘,心道一贯爱宠三小姐的家主, 为何迟迟没有动作?   “二叔?”百里慈一连喊了两声,始终没有回应。   “嘭!”   山体突然一声炸响,一股属于金丹修士的气浪在山涧起伏,小黑扣住百里慈秀发的爪子一紧。只见一名白衣修士从碎石中飞了出来,防护罩将他牢牢护住,没有惹到半点尘埃。   那金丹修士指了指碎石后的山洞,淡淡道:“将里面那块石头搬上法舟。”   尔后望向小黑,虽是在微微笑着,却透着一股子凉意:“你放人,我不伤她。”   ***   相比较碎石山的安谧,几百里外的火炼宗杀气冲天。   战天翔易了容,混在外门弟子中抵抗一阶妖兽,厮杀之中,他的双眼有些模糊,隐隐有泛红的趋势。   之前他披着隐身斗篷专走荒无人烟的路线,将一众陷入狂躁的妖兽引向火炼宗。   天晷的运转一旦出现问题,厉剑昭作为看守人责无旁贷。但他那点儿微末修为去了也是于事无补,厉氏派来照看他的族老势必亲往。   根据战天鸣的计划,将会有三只三阶妖兽守在天晷处招呼他。   战家此次也是下了血本,放出暗养多年的四只三阶妖兽。除了对付厉氏族老的那三只,还有一只玄隐冰蟒,目标锁定在岳念兮身上。唯有抓了岳念兮,才有可能将厉剑昭引离火炼五老的视线。   至于岳念兮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火炼宗,自然也是战天鸣一手策划的。   战天翔被家族从妖国召回来时,头一次坐在家族议事厅内,听战天鸣讲述这一整套计划,等人走光了之后,足用了半个多时辰才将其中的弯弯绕绕理顺。   这便是战天翔除了讨厌之外,还有些害怕战天鸣的原因,他觉着这个心思缜密的大哥他根本惹不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挖个坑给他跳。   就比如现在。   当初说服他参与的时候,当着父亲和族老的面,战天鸣再三保证一定会稳定局势,将伤亡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上有族老们施压,下有母亲动之以情,战天翔才应了下来。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战家和霍家在趁火打劫!   战天翔知道他冷漠无情,却不知他还如此的卑鄙无耻不讲信用!   “二弟,厉剑昭已经被蟒女引走了,你还等什么?”身上带着传音对符,战天鸣的声音飘入他的识海,略略有些焦急。   “还用得着我?”   “玄隐冰蟒善隐身突袭,斗法能力不足,南邻那女修深不可测,再加上岳念兮,蟒女一时间未必能杀了厉剑昭,万一拖到厉家族老回来……”   “战天鸣,你又要耍什么花样?”战天翔一枪戳进一头矿砂兽的心脏,怒不可遏,“蟒女缠住南邻和岳念兮,厉剑昭区区一个炼气九层,多大的本事?你身边高手如云,随便过去一个捏不死他?”   “我的人走不开……”   “忙着和霍家一起暗杀炼器师,抢劫火炼宗资源?!做这些比诛杀厉剑昭还要重要?或许从一开始,你的目的就不是厉剑昭,而是火炼宗!”   双眸愈发透红,战天翔急忙收敛心绪。   他不能在此时失去理智,他还要去找简小楼。   火炼宗法阵破除,他进来时恰好瞧见简小楼附身进了无名氏体内。见到她还活着,心里是开心的,然而看到她附身在别人身上,很奇怪的又有些不舒服。明明他已经向她飞过去了,她却没有看到。   战天鸣无奈道:“二弟,你要记住你是战家人,并非普通人,即使你对我不满,也必须明白什么叫做顾全大局……”   “我不觉得我姓战就有什么高人一等。相反,与你一个姓简直是一种耻辱!”   “战天翔!”战天鸣隐隐动了怒,“我命令你……”   啪!   战天翔捏爆了传音对符,准备杀出一条血路离开浮光城。   啪!战天鸣也捏爆了传音符,委实是动了怒,飞身一剑斩断一只妖兽的头颅,再是一连数十剑,将那妖兽的肉身砍的稀巴烂!   当然可以随便派个人去杀厉剑昭,但整个计划的重点不是火炼宗,也不是厉剑昭,是他想要将战天翔从妖国接回来,结束他被放逐的状态,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好生看顾着!   如今一切顺利,只等他过去一枪干掉厉剑昭,便可再立下一份功劳!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简直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二愣子!”   ……   战天翔可不知他大哥的心思,于僻静处披上隐身斗篷,他飞出火炼宗来到碎石山。   心里估摸着简小楼没有死,一定有办法回到肉身里来。   结果抵达藏人的山洞以后发现禁止被人从外面毁掉,简小楼的肉身也不见了,战天翔心慌了好一会,不断安慰自己,有可能是小楼带着无名氏前来自救。   但瞧这山石崩碎的力道,对方至少也得是金丹中境以上修为。   “金丹中境,金丹中境,会是谁?”   战天翔头痛欲裂,接二连三的冲击之下,地魂又开始在他意识海里闹腾。   他祭出银枪,攥住枪头抵住自己脖子:“我眼下心情极差没空同你纠缠,若再来阻我,我就一枪|刺死自己,咱们同归于尽!”   地魂果然静了下来。   ***   一个月后,东仙长洲,天意城。   百里世家府内。   嘎嘣……   一阵炒豆子的声响惊醒了正打盹的小黑,它从木杆上飞到床前,看着床榻上的石头一丝丝产生裂痕,石色褪尽,露出柔软白皙的女子娇躯。   “哎……”   简小楼仍然有些僵硬的坐起身,咔咔扭动脖子,哭死的心都有了。   石化的时候,她的意识是非常清醒的,连想睡过去都不行,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体修搬上法舟,一路搬来长洲百里世家的府邸。   “大和尚不是说石化七日么,我怎么石化了三十日呢?”简小楼催动灵气,内窥灵脉,“而且修为还连跳三层,从六层进阶到九层了。”   “嘎……”小黑配合的叫了一声,落在她膝盖上。   简小楼摸着它的脑袋自言自语:“进阶和石化应该没关系,而是神魂的力量。神魂经过越泽炼化之后,至少也有筑基修士的威力了,总算没白遭这份罪。”   她下床打了一套拳活动筋骨,又修炼了一会儿地藏经,身体一切正常。   还是有些担心碎魂之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原本房间已经上了禁制锁,简小楼不放心,又锁上一道。随后将脖子上的六星骨片取下,祭出器炉燃了一颗火魂晶。   等到骨片星光闪烁,她取出骨片捏在指尖:“夜前辈?”   没有得到夜游的回应,连宵猊也不在。   那尾懒龙该不会睡着了吧,简小楼拔高声音又道:“夜前辈,醒醒啊!”   仍然没有回应。   当简小楼准备扯开嗓子大喊时,夜游终于不紧不慢的出了声。   ——“嘘……我这里有事,等一下。”   简小楼微微怔了怔,除了睡觉他还能有什么事情?   夜游那边似乎将骨片给结印了,在结印之前,她隐约听见一个女人在哭。   看来是真有事,简小楼只能先收回骨片,骨片上星辉仍在,这可是一颗火魂石的能量,浪费掉太可惜,于是她也结了印封存住。   简小楼招呼小黑一声:“走,咱们去给百里前辈道声谢。”   那日将简小楼搬回来的金丹修士,正是百里世家现任家主百里溪。   石化之时简小楼忐忑不安,不知这百里溪搬走自己是想做什么,不过回到百里府上,他给自己安排了房间,还送了一整瓶灵兽丹给小黑充饥,便不再过问,似乎对她为何会石化并没有什么兴趣。   倒是百里慈有事没事过来撩拨小黑,被小黑啄的一身窟窿。   简小楼原本只是客气的一说,百里溪是什么人,岂是她想见就见的,没想到通传过后真有人将她领进了百里溪的洞府。   简小楼又开始忐忑不安。   “家主,人到了。”仆从躬身退出。   “晚辈见过百里前辈。”简小楼连忙行礼。   “你叫什么名字?”   “简小楼。”   百里溪半躺在卧榻上,身侧围着四名侍女捶肩捏腿好不惬意,他捏着一颗灵果在指尖把玩,俊美柔和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果然是你。”   简小楼纳闷:“前辈知道我?”   “噗……”一侧侍奉的红衫女子掩唇笑道,“火炼宗斗器一战,你收服一把宝剑,且杀了铸造者。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惜总有人夸大其词,将此剑同第一剑宗大弟子楚封尘的无我剑相提并论,那疯子如今正上天下海找你,要同你一战,你也算是出名了……”   “什、什么?”简小楼错愕万分,尔后哭丧着脸,“可我只有练气修为啊。”   “呵呵……”   或许是简小楼的表情太好笑,百里溪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侍女们屏住呼吸,家主笑起来真是绝代风华……   百里溪的相貌的确俊俏,简小楼石化时第一眼看到他还以为是仙人下凡,风姿卓越芝兰玉树什么的都有些不够用。   不过……   简小楼适才使用过地藏经,催动了红莲破妄术术,眼下看到的百里溪,同之前见到的不太一样。   他周身有一团阳气环绕,这是伪装过的迹象,再看看其他人简小楼心里就明白了。原来堂堂百里世家家主,引发东仙女修士狂热崇拜的美男子,竟然是个女人。   而且她腹部还有一团诡异的灵气。   说明她已有身孕,只是不知为何,腹中骨肉竟被封印在丹田内。   不过这些和简小楼都没有什么关系,她现在满心都在想,自己竟然惹上了连天意盟主都头疼的第一剑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可以写到大和尚和自恋鬼呢,突然想起来从东仙到南灵佛国他得飞三个月…… 所以还在路上╮(╯▽╰)╭ …… 明天上夹子也是一更,后天开始要努力日更六千,是的! 所以问下大家的意见,是早晚分开两章呢,还是二合一晚上更呢~   ☆、凤凰内丹      收回纷乱的思绪, 简小楼又对上首的百里溪行了一个大礼:“这些日子承蒙百里前辈照顾, 晚辈感激不尽,特来辞行。”   百里溪问道:“你准备去哪里?”   去哪里?   简小楼醒来以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她的原意是在火炼宗取得资格, 参与两年后的天意盟考核。岂料出了越泽这档子事,毁了她所谋想的一切, 如今是不是只能回白云城去了?   倏忽想起爹娘和大姐, 她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   杀了越泽, 玄真长老和宋青蔓他们抓不住自己,会不会拿她家人开刀?   越想越心惊,简小楼恨不得拔腿就要走人了, 却听百里溪淡淡道:“无需忧心,你家人无碍。”   简小楼哑了哑,她是会读心术不成?   缓缓坐直起身子,百里溪抬了抬手,示意身畔服侍的侍女们退出洞府, 只留下先前说话的红衫女子:“天晷损坏, 浮光城伤亡惨重,盟主责怪下来, 火炼宗如今自顾不暇。而我在第一时间,将我手下的势力渗透进了白云城……”   “前辈您……”   “简小友。”百里溪蓦地将话题一转, “我以百里世家家主的身份诚心相邀,不知小友愿否留下,做我家族客卿?”   “客、客卿?”简小楼惊讶抬头。   家族门下修士依照地位分为三等, 第一等供奉,第二等客卿,第三等门客。她区区一个练气九层,竟被百里世家家主亲自邀请,而且直接是第二等的客卿,她没有听错吧?   百里溪身侧的红衫女子笑道:“小友只需点头,家主将会保证你族人的安全,并且提供充足的资源供你研修器道。百里世家虽只在四大世家中排行最末,但你总该听过‘仙国莫不百里财’,我百里商会的生意可不只在东仙三洲……”   再怎样孤陋寡闻,简小楼也知道百里世家有钱。   这个家族人丁单薄,战斗力不强,靠着商会稳居在一等世家行列。   “可是为什么呢?”她紧紧蹙着黛眉,忧愁且迷茫的看向百里溪,“晚辈修为不济,而且只是一星炼器师,实在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修士……”   倘若搁在从前,她怕是要兴奋坏了。经历过越泽一番变故,这些前辈高人莫名其妙的提携与照顾,实在令人胆战心惊不得不防。莫不是石化之时,被她瞧出了些许端倪?   都变成一堆石头了还能看出什么?   “奇货可居。”   百里溪直视她的眼睛,坦然道,“小友莫要介意,我详查你的底细,身家清白这一点我很喜欢。越泽堂堂东仙器道天骄,抽你魂来铸剑,必定有你的特殊之处。神魂在铸剑过程中成为剑主,竟还能回到肉身,石化三十日以后完好无损的站在我面前,你觉着你普通么?”   这么一说,确实不普通。   若只是成为剑主也就罢了,百里溪还见过她石化。   简小楼心口砰砰直跳,绞尽脑汁在筹谋对策,想要扯出几个谎话出来。   可她又不能说谎,简直悲剧啊。   瞧她涨红着脸,满头大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百里溪又是一声轻笑:“简小友不必紧张,你的秘密我不会过问半个字。你若不愿只管离开便是,无人拦你。我也只是与你分析利害,你若是应下,日后修炼资源我来提供,若是有人欺负到你头上,哪怕惹不起,我也会护你周全。然而,若是你无法达到我的预期,我亦会毫不留情的解除你的身份。”   简小楼沉默,好听话谁不会说,别人可不像她一样不能说谎。   “不知你还想不想进入天意盟。”百里溪循循善诱,“我知你在查你哥哥简清羽的死因,我查不出来,不代表你也查不出来。成为我家族客卿,两年后,是可以参与天意盟考核的……”   简小楼又是一怔。   听百里溪的意思,也查了她大哥的死因,却和战天翔一样一无所获。   百里溪道:“你不必立刻答复我,回去仔细考虑一下。”   “是。”简小楼松了口气,躬身退出她的洞府。   待她离开,红衫侍女皱起眉:“家主,您当真打算栽培简小友,日后让她参研二葫的秘密?”   百里溪微微颔首。   “二葫是老家主舍命夺回来的至宝,这简小友有些不太靠谱……”   “寻不着开启的窍门,那就只是个闷嘴儿葫芦。”百里溪默默道,“祖父有言,二葫的秘密非异于常人者不可解,几百年来,我百里家栽培了不知多少‘异于常人者’,也不差这一个。”   ……   简小楼回到房间以后一直在思考。   修行器道需要大量资源,百里溪认为她奇货可居想要栽培她,这无疑是一场大机缘。   “你说,我若是成为百里世家的客卿,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简小楼又开始和小黑“商量”,“背靠大树好乘凉,我有资源修炼,家人的安全得到保障,还能参加天意盟考核。”   “嘎……”小黑出声回应,其实它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如果她和越泽一样不安好心,对我有所企图我又该如何?百里溪可是百里世家家主,一万个越泽也比不上的顶尖人物。”   “嘎……”小黑继续回应。   它不回应,岂不是显得她像个自言自语的神经病?   “哎,百里溪当真对我有所企图,咱们现在还跑得掉吗?”   简小楼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得选,百里溪如果没有恶意,她当然选择答应。若她不安好心,自己的性命,家人的性命就全在她手心里攥着了。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简小楼呈个大字型躺在床上,怔怔望着天花板。   “嗡……”   六星骨片发出一阵颤动,冲击着她的结印。   简小楼连忙将骨片取下来,挥手揭开封印:“夜前辈?”   ——“哎呀!小简简你真的醒了啊,真是太好了!”泥鳅的声音如开闸之水飚了出来,“回到肉身之后就失去了联系,我还以为你回魂不成功死掉了呢。幸好我家洞主英明神武,感受到你神魂仍在,否则我就得隔空给你烧纸了……”   ——“阿猊,你让我先说……”   ——“你回魂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会联系不上呀?”泥鳅还在继续撂豆子,“你不知道,最近我们天海洞也发生了许多事情,太阳简直从西边出来了哟,我家洞主竟然从海牙子洞府里抢回一摞书简回来,开始修习文字了你知道吗?!”   ——“阿猊,我有事……”   ——“为了你手里的那封信笺,我家洞主还真起了前往你们赤霄界的心思,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就我家洞主那破记性,等穿越星域寻到你们赤霄界,你坟头的草都得比天高……啊啊啊啊!”   听见他一声痛呼,而且惨叫声由近及远。   看样子是被夜游甩飞出去了。   简小楼哈哈大笑,她早想这么干了好吗?   ——“近来他的话有些多。”   简小楼捂着嘴偷笑:“从来也没少过吧,只是夜前辈如今的忍受力不如从前了。”   ——“是么?”   对方明明看不到,她仍是点头:“不过这样才正常,要是我早就把它给炖了。”   ——“唔……阿猊很照顾我,炖了之后,无人照管我的起居……”   “我只是说说而已。”简小楼见他当真思考此事,吓了一跳。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简小楼稍稍一怔,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夜游居然都会开玩笑了,这是知识的力量吗?   ——“说正事,省的我一会又忘记了。”夜游不疾不徐地道,“昨日,我洞外掉下来一只涅槃失败的凤凰……”   简小楼蹙眉:“凤凰?”   ——“准确来说是只小凰。被阿猊捕获之后,准备炖来吃。”   “把凤凰炖来吃?”简小楼吃惊的合不拢嘴。卧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赤霄界为了一滴凤凰血能打翻天,西宿一只话痨泥鳅都能吃上凤凰了!   看来之前骨片内传出女子的哭泣声,正是夜游口中的小凰。   也不知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了一盘红烧凤凰。   ——“我们龙族同凤凰族为世仇,一只都是彼此互食的,有何稀奇?”   “呵呵,不稀奇。”   ——“不,重点不在于此,你莫要打断我的话,省的我忘记。”六星骨片内传来玉简轻轻翻动的声响,“说到哪里了……容我看一下……”   简小楼嘴角直抽抽,怪不得这次说话比较利索,原来还背了书。   果然是知识的力量。   ——“哦对,我从那只小凰口中,打听到了你体内红莲的事情。”   她脊背一僵。   ——“你知我龙族分为诸多支脉,凤凰族亦是如此。在凤凰族内有一脉被除名的火凤,名叫不灭。之所以被除名,是因为他们毫无骨气,为了吸取八寒地狱的业火涅槃,他们脱离妖籍投靠南宿佛域,成为佛修们的战宠,因此也被称为佛族凤凰。”   “这和莲灯有关系么?”   ——“是这样的。”又传来玉简轻轻翻动的声音,夜游的声音就像是个老学者在念书,“凤凰同我们龙族一样,修行上限一共二十二层。不灭这一脉每次在八寒地狱涅槃一次,修为便会精进一层,而你体内的红莲,并非什么业火凝成,而是佛族凤凰的内丹。”   简小楼简直懵了:“凤、凤凰内丹?”   ——“唯有佛族凤凰的内丹是红莲状,他们每涅槃一次,红莲将多出一瓣,你体内红莲若真是十八瓣,那么小黑应该是一只十九阶的不灭火凤。”   她惊悚的望向往木杆上正啄果子的小黑。   小黑停下啄果子,滴溜溜的小眼睛回看她。   ——“如今南宿佛域修为最高的凤凰,是异人佛尊座下二十阶战将金羽,而且二十万年内,南宿只有他一个。当然其他界域也有凤凰,据那小凰说,十万年内,整个星域大世界十九阶以上的凤凰不会超过二十位,查一查有哪位十万年不曾出现过,应是不难的。”   ——“你又说赤霄天变时,我族那条白龙能和小黑打成平手,在我龙族也是不多见的,至少也得是十八阶以上……有多厉害?唔,我如今只有八阶,已经可以在我们族内排进前一百了吧……”   简小楼的脑袋已然乱成一团浆糊。   小黑是当年赤霄天变时诛杀白龙前辈的那只凤凰?   自己占了红莲,等于夺了它的内丹?   她神色复杂的看向小黑,小黑似乎听不太懂,歪着鸟头眨眨眼。   ——“它的肉身损毁,若非内丹化莲护它一缕残魂,早已魂飞魄散。即使没有你抢了它的肉身,它也和你一样只是个普通人,失去了涅槃的大神通……”   “所以说它今后只能是只八哥鸟了?”   ——“总是和普通的八哥鸟有些不太一样的吧?”稍作停顿,夜游的声音有些罕见的阴沉,“不过,若留信给我的那条白龙当真是我的血脉至亲,亦或是我的父亲……那小黑,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敌,等我去到赤霄……”   简小楼打了寒颤:“夜前辈……”   ——“拉倒吧洞主,别闹了洞主,醒醒吧洞主。”泥鳅的声音又呼哧呼哧冒了出来,“等洞主您去到赤霄界,小黑坟头的草都有天那么高了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上午10点一更,晚上9点一更,就酱紫~~ 今天夹子第一名好惊喜呀~ 小天使们给力,今天在这章打卡留言同样有惊喜哈~~   ☆、拍卖会      ——“啊啊啊啊……”   毋庸置疑, 泥鳅又惨叫着被打飞了出去。   ——“尾巴甩脸很痛的啦, 洞主你无情你残酷你不可理喻啊……”   ——“当然我也只是揣测。”夜游无视泥鳅的哭诉,声音又趋于正常的沙哑、低沉,慢条斯理, “这件事情让我觉得有些意思,所以我会调查清楚, 不会冤枉任何一只鸟。”   简小楼试探着问:“若是真如你所想, 的确是小黑干的, 你会打死他么?它现在只是一只可怜的小八哥鸟……”   夜游沉默了一阵,说道:“我询问了号称无所不知的海牙子,他从未听过赤霄界, 这样我就无法确定你在第几层星域。我得先确定你所在的星域,若是近些还好,太远的话,恐怕还得去修习几百年空间挪移法术。”   简小楼一直不太理解星域的知识,大抵就像宇宙理论一样。   她问道:“夜前辈, 你是妖仙么?”   ——“妖仙?我是妖, 仙是什么?”   她眨眨眼:“就比如我之前曾是一个毫无灵气的凡人,尔后经过修炼进阶练气期, 成为一名修士。等我继续修炼,筑基、结丹、结婴、化神, 之后就可以白日飞升,离开凡人界,前往仙界……”   ——“修炼到可以破除界域禁制, 在你们那里就叫做飞升?”   “破除界域禁制?”什么鬼?   ——“就是……就是……就是……恩……”   “就是”了半天也没下文。   ——“你等等,我查查看……”   书简翻动的声音刷刷刷……   刷刷刷……   刷刷刷……   刷刷刷……   半个时辰过去了……   简小楼的眼皮儿跳了又跳。   虽然看不到,但她想象的出来,夜游面前的书简估计都能把他埋了。   不过短短一个月没有联系,这是要从学渣变成学霸的节奏吗?   ——“唔,我找到了。”夜游研究了片刻,悠悠说道,“每个界域之外都有一层禁制,当你修为足够突破这层禁制之时,就可以离开所在的界域,进入星域大世界了,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白日飞升。”   简小楼愣:“那仙界?”   ——“我查不到你说的仙界在哪里。”   “那你们修炼到顶峰会去往何处?”   ——“还在西宿。”夜游想了想道,“不过随着修为提高,我们可以破除更高深的禁制,穿越更多星域,获取更多资源。”   所以仙界根本就不存在?   简小楼听他念书念了大半个时辰,只明白了这一点,或者说那些高等星域的修士,已经无限接近仙和神?   不过她放心了,直觉上她和夜游之间应该相隔了好几个银河系那么远,用泥鳅的话说,等夜游找来赤霄,都不知猴年马月去了……   **   简小楼硬着头皮答应了百里溪的邀请,正式成为百里世家客卿。   当即拿到客卿玉牌,凭借这枚令牌,可以在任何一家百里商会兑换所需要的资源。当然,兑换资源是需要贡献值的,这些规则放在任何一个世家都一样。   只是客卿的待遇比门客好上许多,什么贡献不做每个月还有一百点积分入账。这些积分在百里商会可以兑换五颗人级高品质丹药,或是一件人级初品质灵器。   简小楼原本还想了解一下怎样获取贡献值。   等进入百里溪给她安排的洞府,她就完全傻眼了。   只见各式各样的铸器材料几乎堆满了整间屋子,全都是突破二星炼器师所需要的。还有各种不同种类的人级中品质灵器,用以研究内部阵图。   百里溪说要栽培她,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她又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你瞧,独独没有为你准备器炉。”红衣侍女名叫鸢尾,笑着说道,“器炉对一名炼器师而言是最重要的,总得你自己来挑。恰好今日家主出门参加一场拍卖会,你且一起陪着去吧,顺便挑一个喜欢的。”   她拒绝:“我有器炉,用着也还顺手。”   鸢尾又笑:“你还是头一次来天意城吧,不想出去瞧瞧天意盟所在的仙城,是个什么模样?”   这句话还真将简小楼给说动心了。   然而跟着百里溪出门时,她又开始后悔,在她印象中这些大人物要出门,一般都是收敛气息伪装成普通修士便于行事,百里溪却恰恰反其道而行。   十几骑点金狐前行拉车,左右仆从成群。   百里溪银冠白衣像个面瘫一样端坐在仙车内,高冷的气质她给一百个赞。   天意城作为东仙一级城,规格和人口是浮光城的数十倍,白云城的数百倍,从城南到城北,用飞的恐怕都得两三个时辰。   是以仙车行了将近半个时辰仍在继续,简小楼隐隐有些受不了,太招摇。   修士们的神识几乎全都压了过来,纷纷围着仙车打转。瞧见一些女修士如狼似虎的眼神,简小楼一直忧心她们会突然扑过来。真是难以想象,倘若知道她们魂牵梦萦的高冷男神其实是个女人,该有多少女修士肝肠寸断。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仙车终于在一家三层高的小楼前停伫。   简小楼抬头一瞧,悬门牌匾上偌大一个“有缘居”,正是天意城最大的拍卖行。   她跟在鸢尾身后随着百里溪进入有缘居,原本有些吵闹的大堂立刻安静下来,同在城中一模一样,所有修士的目光齐聚在百里溪身上。   大掌柜连忙躬身上前,将百里溪引上三楼的雅座。   上楼时简小楼还听见有些修士的窃窃私语。   “连百里世家的家主都到了,今日有缘居究竟要拍卖什么?”   “谁知道,四大世家来了三家。”   “总之没咱们的份儿。”   三楼雅座共十个房间,每间都有禁制,并不知两边是谁。   百里溪气度闲雅的围桌而坐,一众如花似玉的侍女们立刻围了上来,端茶递水忙活了一圈。唯有简小楼在角落里站着有些无所适从,只能扭头看向窗外。   突然,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看到了厉剑昭和南邻。   这恶霸竟然没有死?   雅间禁制极强,她的神识可以透出去,旁人却窥探不进来,所以她肆无忌惮的将神识投向他二人。   “小爷让你滚,你究竟听见没有?!”厉剑昭指着南邻在骂。   “公子……”一身黑衣的南邻半分也不让,挡在他身前,“无凭无据,去找六公子理论吃亏的只能是您。”   “让不让?!”   南邻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厉剑昭冷笑道:“小爷如今灵脉被毁,遭家族放弃,人人都可以踩到小爷头上来,所以连你也可以随意忤逆我了是不是?   原来被废了灵脉……   简小楼摸着下巴,大长腿还是成功了,这同杀了他并无区别。   南邻脸上终于透出一抹苦涩,传音道:“公子,属下自小跟随您左右,无论您是怎样的境遇,永远都是属下的主子,是属下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人。因此属下必须拦住您,咱们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六公子同战家勾结来陷害您……公子,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先随属下回去……”   两人改为传音,简小楼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   正准备收回神识,突又出现了几名修士,为首一人筑基中境修为,相貌同厉剑昭三分相似:“快瞧瞧这是谁,厉剑昭,我找了你许久,原来躲在这里。”   “我躲什么了?”眼眸一瞬凌厉,厉剑昭拳头攥的发白,“厉元青,我还正要去找你!”   “哦,找我做什么?”   厉元青上前几步,南邻忙不迭挡在厉剑昭的身前。他停住步子,微微笑着直视南邻,伸手去摸她的脸:“南妹妹,一直让你跟着这个草包,实在是委屈你了。”   南邻一瞬撑起防护罩,将他隔绝在外:“六公子自重。”   “自重?哈哈……”厉元青一拍储物袋,祭出一枚玉简,在她面前扬了扬,“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父亲已经将你调来我身边了……”   南邻身子一僵,她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她咬牙:“我不去。”   “你敢抗命?”厉元青微微眯起眼眸。   “抗命又如何?”厉剑昭拉着南邻转身就走,“我厉剑昭的人到死都只能是我的!你想带走南邻,除非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如今就算杀了你,又有谁在乎?”厉元青恶狠狠地道,“不过是个旁支庶子,仗着天生灵脉一直爬在我们头上,没有灵脉,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着一招手,从角落冒出来十几名黑衣修士,“将南邻给我绑回去!”   简小楼吸了口气,看着这些修士将厉剑昭给揍了一顿。他们都是老手,每一招都极有分寸,不致命,却令人痛不欲生。南邻兴许是不想厉剑昭再吃苦,最终是放弃了抵抗,被厉元青手下的修士为押走了。   最后望向厉剑昭那一眼,心酸苦楚尽在不言中。   厉剑昭却是没有看到的,他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牙关紧咬,脸色惨白,嘴角勾出一抹渗人的冷笑,猛地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简小楼就这么默默看着,心道厉氏家族的弟子果然嚣张。   丝毫不顾有没有外人围观,赤果果的打架斗殴抢女人。   收回视线,因为那一眼有些心疼南邻,但她丝毫也不同情厉剑昭。   在她看来这都是报应。   “现在开始拍卖今日第三件宝物。”   简小楼看戏的时候,拍卖会已经进行了好一阵,前两样拍卖品她都没有注意。   只见一名稚龄小女修被送上了展览台,负责拍卖的中年男修士道:“此女的父亲,遭天行山脉二阶狼妖所害,谁愿意为她报仇,此女便归谁所有。”   堂上竞价声顿时此起彼伏。   简小楼惊讶:“这算什么拍卖?”   百里溪侧目看她一眼,好奇道:“为何不能拍卖?”   “不是……”简小楼也不知该怎么表达。   “过来坐。”   百里溪招呼她来喝茶,简小楼只能遵命。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女童就被一名女修士给拍走了。   主持修士又道:“接下来是第四件拍卖品……”   迟疑了下,又犹豫了会儿,却迟迟不说拍卖品是什么,原本淡定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苦逼为难。   众修士不断催促:“拍什么快说啊!”   “这第四件拍卖品……”   “拍我。”   话音一落,一抹黑影瞬移至拍卖台,是一名黑衣男修士。   一柄四尺长剑重重戳在地上,此人相貌俊朗,一身冷冽的肃杀之气,双手交叠覆在剑柄上,垂着眼帘道:“谁告诉我简小楼在哪里,我就卖身给他十年。”   “噗……”   简小楼一口茶喷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   ☆、剑X剑   卖身十年只为买自己的消息?   究竟是谁这么有才?   简小楼简直崩溃掉, 神识在他身上绕过一圈, 虽然修为已经完全收敛,但这一身怎么遮也遮不住的剑气……   猜出此人身份,简小楼唬的一个激灵。   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求救的目光投向百里溪。   百里溪却阖着眼眸,两指轻轻揉捏鼻翼两侧的晴明穴, 显得有些无奈。   那黑衣剑修说完之后, 如个雕塑一般站在拍卖台上, 动也不动似乎在等人出价。   “谁啊他?”   “怎么瞧着有些像楚封尘?”   “那柄剑……是不是无我剑?”   “不是听说楚封尘最近一直在找那个火炼宗剑主一较高下?”   “卧槽!果然是那疯子!!!”   堂上像是捅了马蜂窝,一众竞价的修士们轰的散开。距离楼梯近的准备窜上二楼,距离门口近的打算夺门而出, 距离窗子近的已经开始跳窗了……   主持拍卖的中年修士扶额,一早猜到会是如此。   楚封尘金丹气势全开,手腕一转扬剑一挥,数十道剑气自无我剑中飞了出来,砰砰砰几声响, 封住了门窗:“你们跑什么, 全都给我回来!”   金丹威压之下,一众修士们如同霜打的茄子又乖乖坐了回来。   楚封尘恢复他的雕塑状, 侧目看向主持拍卖官,神情冷峻:“该你了。”   拍卖官快要心肌梗塞, 颤巍巍地道:“此乃今日的四号拍卖品,第一剑宗大弟子楚封尘,师承第一剑宗宗主规元道君, 十三岁筑基,八十岁结丹,如今金丹中境修为,你们瞧他凶神恶煞,买回去镇宅再好不过……”   一众修士纷纷吐血。   苦逼脸路人甲:“楚前辈,不要闹了。”   苦逼脸路人乙:“楚前辈,饶了我们吧。”   莫说不知那简小楼是方的还是扁的,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他啊,这个东仙第一疯买回去一天都特么得哭死啊。   楚封尘半点自觉也没有,竖起两个手指:“若是十年不够,二十年也行。”   “大长腿说的一点不错,果真是个疯子。”   简小楼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百闻不如一见,怪不得敢单枪匹马冲去天意盟挑战天意盟主,所以说剑痴武痴什么的真心很可怕。   百里溪突然道:“你还等什么?”   简小楼一愣:“什么?”   百里溪朝楼下指了指:“将他买回去。”   简小楼惊:“我买?”   然而惊讶过后,不等百里溪解释,简小楼已经清楚她的意思了。将楚封尘买回去,至少可以安稳十年不被他强行比剑,况且她的下落,有谁比她自己更清楚?   看来百里溪今日带她出门,是一早得到了楚封尘的消息,有意为之。   或许趁机想要拉拢楚封尘也说不定。   揣摩到金主心意的简小楼立刻传音出去:“楚前辈,谁告诉你简小楼的下落,你就卖身十年,此言是否当真?”   话音一起,堂中顿时鸦雀无声,似乎无人相信竟真有人敢买楚封尘。   楚封尘寻着声音望来,微微蹙眉:“是。”   简小楼又问:“那不知将您买回去,您能做些什么,会不会对雇主言听计从?”   “自然,看家护院,随身扈从,挑水砍柴什么都可以,只不做打家劫舍等违背道义之事。”话音落罢,楚封尘又郑重的补充一句,“还有,我不陪|睡。”   简小楼囧,谁要你这冰块脸陪|睡,不怕冻死了?   百里溪揉捏晴明穴的手指始终也没放下来过。   简小楼忍了忍,又道:“晚辈若是告诉了您,您事后反悔不认账怎么办?”   “呵呵,这一点仙子大可放心。”知道那房内乃是百里世家家主,拍卖官拱手躬身异常客气,“虽然我们是被楚前辈拿剑架在脖子上不得不接下这桩生意,但既然接下了,在有缘居达成的协议,我们将全程追踪。我有缘居屹立天意城数千年,绝非浪得虚名。”   简小楼探一眼百里溪,百里溪微微颔首。   她拔高声音道:“那行,这件拍卖品我要了。”   深吸一口气,推门出去,站在廊上向下望着楚封尘:“你要找的简小楼就是我。”   堂中又是一阵哗然。   楚封尘皱眉看她:“你身上毫无剑气。”   “晚辈是一名炼器师,并非剑修啊!”简小楼指着自己腰间的星晶,颇为无语,“晚辈收服的那柄剑,根本不是杀剑,只是一柄法剑,您同我比试毫无意义。”   “那你将剑取出给我一观。”楚封尘掠空上去三楼,同她对面而站。   这个倒是不难,简小楼心念一动,那柄窄剑凭空在她面前出现。   楚封尘讷讷道:“剑刃无锋,内有阵图,果然是一柄法剑……”   简小楼忙不迭道:“是啊是啊,只是一柄道修使用的防御类法剑。”   看到楚封尘满眼大失所望,她暗暗呼了一口气,恭维道,“前辈,此剑您也看过了,根本不配与您名震东仙的无我剑相提并论……不不,提鞋都不配,所以您不必卖身了……”   眼看一切尘埃落定,岂料在她说“提鞋都不配”这五个字时,身前宝剑突然光芒暴涨,“锵”一声劈在无我剑上!   尔后倏地钻回她灵台。   动作实在太快,莫说简小楼,连楚封尘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无我剑被敲击之后,发出一阵阵颤动,且伴随低沉的声响,细细听上去似乎在呜咽。   楚封尘将剑端起来,墨瞳骤然紧缩:“无我竟在害怕?!”   简小楼见他冰块脸上再度涌现出狂热,心头一个咯噔。   “如此名剑,竟遭你这般侮辱,难怪会气恼!快快祭出剑来,同我比个高下!”疯子说疯就疯,一声招呼都不打,持剑就劈了下来。虽然他刻意压制住修为,但紧凭一身开阖的剑气,足够将简小楼给击飞出去。   刷!   一道绿色荧光飞来,锁在简小楼身上,如一条光鞭将她扯回房,落在百里溪怀里。   百里溪揽着她足下一点,穿墙而过,飞上半空。   面对同样金丹境界的对手,楚封尘气势一震,追着两人升入半空。   二话不说剑随心动,手中无我剑闪着夺目火光,在半空一分二、二分四,四道剑光旋转交织再度攻向简小楼:“百里溪你滚开,我不同废物交手。你,祭出你的剑!”   剑气光波击在弧形防护罩上,爆发出簇簇星火。   百里溪白衣飘飘,半屈右膝浮在空中,一手将简小楼揽在怀里,一手持着一柄羽毛扇撑起防护罩,依旧一副面瘫脸:“楚道友,堂堂金丹欺负一个炼气,是不是有些可笑?”   被护在防护罩内,脸颊贴在她的胸口上,挑着眼角瞧见百里溪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小鸟依人的简小楼突然觉得这若真是个男人,自己没准真会爱上她。   “她的剑欺负了我的剑。”   楚封尘仍在持剑进攻,面色冷峻,再一发力,灵气暴涨。   四剑转而合一,剑光倏忽化为一道火凤的虚影,妄图刺穿百里溪的防护罩。   “去。”   百里溪轻轻一喝,手中羽毛扇的扇骨化为羽刺飞出。   足足十二道,直冲楚封尘的双眼戳去。   简小楼认出了她手里的羽毛扇,她曾在器谱上见过。此器名叫紫陌天羽扇,天级初品质,是以被雷劈过的千年树妖的枝干、五级木系妖兽的妖丹、五级木系妖兽紫瞳木樨鸟的羽毛、融入木晶魄石铸造而成。   据说这扇子可以解除瘴气,同时也能扇出大量瘴气和迷雾,使人产生幻觉。   楚封尘想是吃过紫陌扇的亏,立刻召剑回来护住自身,有些不耐道:“百里溪,总靠灵器的力量算什么?”   百里溪淡淡道:“此言甚为有趣,我本为道修,不靠灵器靠什么?”   楚封尘摆摆手道:“我不同你打,也不会伤她,只是单纯比剑而已。”   简小楼缩在百里溪怀里,伸长脖子朝他喊:“楚前辈莫要忘记了,我之前已经将你买了下来,你如今是我的奴仆!”   楚封尘微微一怔,随即又是一摆手:“那是你诓我,不作数。”   百里溪反问:“如何诓你了,倒是说一说?”   楚封尘动了动唇,哑巴了一会,扬剑指向简小楼:“行,只要你同我比剑,莫说十年奴仆,百年也做得。”   简小楼摇头:“比剑一事等十年再说。”   “不行……”   “堂堂第一剑宗大弟子说话不算话!”   “我……”   “堂堂第一剑宗大弟子卖身不认账!”   “……”   最终约定等简小楼筑基之后,他将修为压到炼气,在剑气不损伤到简小楼的情况下,两人在进行比剑切磋。   百里世家的仙车扬长而去。   ……   简小楼躲过了一劫。   但她的噩梦就此开始了。   往后的两个月,她一直都在研究二星炼器师的阵图,她明白自己身为客卿的价值,自然尽心尽力。然而只要一离开房间,必定看到楚封尘抱着剑,听见他冷冷的声音:“快去筑基。”   她去吃饭,他坐在对面:“快去筑基。”   她出去采购材料,他跟在身后:“快去筑基。”   她入茅厕,他站在外面:“快去筑基。”   她睡觉,每晚窗外都要飘着一个黑影子,不断冲击房间禁制,在那碎碎念:“快去筑基筑基筑基……”   简小楼终于忍无可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好几个妹子说是不是要NP什么的,我表示很震惊啊…… 虽然男性角色很多,但追着我前两篇的都知道,许多男性配角和女主木有半毛钱的感情线啊,或师或友或仇人~~~ 好啦,明早继续,还是一天两更~   ☆、“色”戒   就在第无数次被逼着去筑基时, 简小楼沉着脸说道:“前辈, 我三个月前才被人抽魂铸剑,如今需要养魂固魄,无法闭关筑基。”   楚封尘抱着剑:“你魂魄无损, 丹田灵气也足,可以筑基。”   简小楼指着自己:“我将将连升三级, 得稳固境界。”   楚封尘依旧抱着剑:“我曾在一夜之间从练气五层直接筑基。”   简小楼投降:“前辈您天资聪颖, 晚辈区区一个三灵根怎能同您相比。”   楚封尘换个姿势抱着剑:“我小师弟易阳四灵根之体, 年仅十二岁已然筑基。正所谓天道酬勤,少罗嗦,少抱怨, 快去筑基。”   “筑基筑基筑基,你脑袋里除了剑究竟还有什么?除了筑基会不会说句别的了?!”简小楼心情烦躁,将手里正捣鼓的铸器材料朝地上一摔,“死剑疯子,你当筑基是去拉屎吗?不管自身条件如何, 说筑基就能筑基的啊?!”   楚封尘蹙了蹙眉:“挺好看的小姑娘, 为何说话如此粗俗?”   “嫌我粗俗你走人啊!”简小楼处于暴走边缘,哪里还管什么形象, “我告诉你,我特么真是受够了!你知不知道你很烦很讨厌?早知如此还不如被你一剑捅死, 买你回来受这罪!”   楚封尘郁闷道:“我有这么烦这么讨厌?”   “真的非常烦非常讨厌!”简小楼拼命点头,“整个东仙三洲无人不知,唯独你自己没有半分自觉!要不然在有缘居内, 为何一听说你要卖身,众人吓的跳窗而逃?!”   楚封尘微微垂下眼帘,似乎遭受了重大打击。   简小楼骂爽了又开始惊悚,她居然骂金丹真人跟骂孙子似的……   楚封尘却突然抬起头,正经脸:“嫌我烦嫌我讨厌你就去闭关筑基,见不到我,不就不烦了?”   天啦!   来个雷劈死她吧!   简小楼彻底放弃了同这疯子理论,分分钟把自己逼成神经病的节奏。   她耷拉着脸捡起地上的兽角,两眼无神如游魂一般坐在院中打磨。   两星阵图已经吃透,达到了二星炼器师的水准,如今主攻三星熔炼术。   “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需要!”   “我既应允为奴十年,这些是我该做的,你不必客气。”   “不需要!”   于是楚封尘抱着剑蹲在她脚边就像一只狗,继续碎碎念:“嫌我烦嫌我讨厌你快去筑基快去筑基快去筑基快去筑基……”   这院子里原本还有其他几位客卿,起初瞧见区区练气期的简小楼竟然同他们一般地位,心中极为不爽,时不时出来挑个刺,找个茬什么的。   然而楚封尘就像自带屏蔽系统一样,那几位客卿已经消失两个月了。问了鸢尾才知道,全都领了最艰难的家族任务落荒而逃。   留下简小楼一人独霸整个客卿府邸,就连小黑也天天躲在屋里,死活不肯出门晒太阳。   “快去筑基筑基筑基……”   “快去筑基筑基筑基……”   “快去筑……何人挑衅?!”   楚封尘蹲在夕阳下碎碎念了三万多遍之后,突地察觉一道金丹境威压朝他袭来。楚封尘站起身,整个人气场大改,凌厉的好似一柄利剑,如一道寒芒追了去。   简小楼也惊的起身,百里府上禁制重重,谁有本事闯进来?   正慌张中,肩胛骨被一道力量锁住。来者修为高出自己太多,至少也是金丹后期境界,护体灵气毫无作用。   简小楼正准备大叫,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战家人,二公子派来的。”   简小楼讷了讷,知道战天翔的人不多,看来是真的。   于是任由他将自己带出了百里府邸。   一阵风呼啸而过,眼前景物更迭,就像快进的镜头。哐当一声房门开启,她被那金丹修士隔空丢了进去,若不是战天翔一把捞住她,必定摔晕过去。   “没事吧?”。   “没事。”劫后余生,简小楼再次见到战天翔真的很开心,笑着道,“谢谢你把我的肉身藏了起来,要不然从土里爬起来,搞不好一身虫。”   “还好意思说,知不知道我找你都快找疯了?”战天翔绷着脸,“我寻不着你,你就不能托人带个口信来战家么,百里家和战家只隔了一条街而已。”   “你说的容易,我巴巴跑去你家,你家里人理我吗?”简小楼两手一摊,“何况你身份特殊,知道的人不多吧?”   “所以你也是想过通知我的?”   “那当然,我的肉身平白失踪了,你肯定会着急。”   战天翔遂就释然,眼底噙着一丝暖暖的笑意:“原来如此。”   简小楼问:“你是因为楚疯子的事情,知道我在百里家的?”   战天翔摇头:“你肉身失踪以后,我束手无策,又怕宋青蔓他们去找你父母寻仇,所以先带着白头翁赶去白云城。之后百里世家的势力开始渗透,因此才知道的。”   简小楼怔了怔。   战天翔补充:“还有你父亲之前被梁家老祖打伤,留下的伤疾其实是可以治愈的,白头翁会想办法安排。另外,如果你想报仇的话……”   “你可真够意思。”简小楼心里一热,攥起拳头在他胸口敲了一锤,“虽然火炼宗对我而言就像一场噩梦,但能结交你这么一个好朋友,我家祖坟一定是冒青烟了。不过不需要,总有一天这笔账我会自己讨……”   鬼使神差的,战天翔突然握住她的拳头,略失望道:“就只是好朋友?”   “恩?”简小楼癔症了会,心口倏地砰砰直跳。   这什么意思,向她表白么?   战天翔喜欢她?   一时有些无措,简小楼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一直把战天翔当成最可以信任的朋友。喜欢,似乎谈不上,并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不过如果他真的表白,简小楼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给他个机会。   战天翔僵硬的手心直冒汗。   他是被地魂上身了么,为何不受控制了,究竟在干什么?   忙不迭松开她的手,讪讪笑起来:“我还以为我们是好兄弟。”   一盆冷水泼了下来,简小楼觉得自己真是有病。   然而她越想越不对,狐疑的看着他,眯起眼睛质问道:“你老实说,你其实是不是想要向我表白?”   ****   与此同时,南灵佛国,迦叶寺。   根据佛修的规矩,弟子们在日出和日落时分,都要聚集在宝相殿外诵经。   某一个角落,涤荡心灵的梵音之中,有几个弟子一直在交头接耳。   “法嗔,咱们新主持真是个女人?”   “比真金还真。”方头大脸的法嗔得瑟道,“在东仙国时,咱们太师叔祖曾附身在我身上,我都瞧着呢。真是个女人,还是顶漂亮的小美人……”   “什么小美人,那是咱们的师叔祖!”   法贪骂了一声,尔后凑过去嘿嘿道,“当真美?”   法嗔竖起大拇指:“美。”   法贪嘲笑:“你是公的见多了,见着一个母的就挪不开眼吧。”   “真粗俗。”法嗔拍拍前面□□经的法海,“师弟你也见过的,你说是不是?”   “南无阿弥陀佛……”法海端正身姿,静静宣了声佛号:“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在贫僧眼中,世间女子不过一具红粉骷髅。”   法嗔又在他背上狠狠一拍:“读经读傻了?”   法海一下子被他拍趴在地,双眼无神的望着天空喃喃自语:“红粉骷髅……红烧骷髅……好饿……好想吃……”   “他最近在辟谷。”法贪啧啧嘴,“你说咱们原本吃斋就够可怜的,想不开啊。”   “红烧骷髅……红烧火鸡……”法海仍在念经似的自言自语,“红烧火鸡……火鸡?”猛然坐起身,睁大双眼,“师兄们!一只火鸡精朝着咱们飞过来了!”   “你是饿疯了吧?”   好几个蹭亮的光头挤在一起,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纷纷一惊:“哇,好大一只火鸡精!”   “噢哈哈哈咦哈哈哈哈~~~~”   尖锐诡异的大笑声如毒蛇吐着芯子嘶嘶钻入耳膜,众弟子纷纷堵住双耳,嗷嗷大叫着,痛苦的在地上打滚。那诡异的笑声越来越近,威力越来越强,修为弱些的,眼耳口鼻已经流出了血水。   “谁?!”   迦叶寺三首座大惊失色,分别从三处齐齐掠空而出,心中惊惶不定,毫无声息的穿过迦叶寺护山禁制,莫非是疯魔岛魔圣出关了?   窥见怀幽之后俱是一怔。   怎么是个鬼修?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迦叶寺同鬼修从来没有任何交集。何况此修只有元婴中境界修为,如何穿透的护山禁制?   “大胆妖邪,竟擅闯我佛宗圣地!”   三首座联手结印,击出一个“卐”字符。   字符激变着向对方压去。   “禅灵子,故友到访,何故躲着不肯现身?”广场上各种鬼哭狼嚎,怀幽已经停伫在宝相殿外,手中执着一张比他还要高出许多的碧绿箜篌,指甲轻轻一拨,轰的一声,那“卐”字符便碎掉了。   碎掉了……   三首座惊怔,此鬼当真是个元婴中境界修士?   怀幽无视三人,直直看向宝相殿内,挑着眉头道:“真不出来?”   殿中仍是没有任何回应。   “行行行,你就躲着吧。我今日总算领悟了一句俗语,什么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怀幽微微一笑,音色陡然一提,“噢哈哈哈哈咦哈哈哈哈~~~~”   下面一众弟子们再度鬼哭狼嚎满地打滚。   饶是三首座的心神都在惧颤,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浑身无力,头痛欲裂。   挣扎着奔回殿中:“师叔祖!”   禅灵子依然手捏莲花,稳稳坐在庄严的佛像下,莹白如玉的脸上不见丝毫波澜。   “师叔祖,外面那些弟子……”   连他们都承受不住,那些弟子……   “他的修为大不如前了。”禅灵子悲悯的叹了口气,淡淡道,“无妨的,他这笑声蕴含了摄魂之术,心中杂念越多,越是痛苦,然而五识之痛皆是幻觉,并无任何损伤。”   “既是您的故友……”   三首座心道您就出去啊。   “缘来缘去,缘散缘灭,我既已遁入空门,又何来故友?再见不过徒惹他伤感,徒增他执念。”如饮一杯清甜的茶水,禅灵子徐徐说着,微微闭上眼,宣了声佛号,“他不敢伤人,尔等只需记着心不妄动,万法皆空。一切皆有因果,万般自是定数,岂不知此番劫难,亦是我佛对你们的一番考验,只需接受便是,南无阿弥陀佛……”   面对散发着圣洁莲光的禅灵子,三首座自惭形秽:师叔祖境界高深啊!   遂在他身畔坐下,阖上双眼,祛除杂念,接受洗礼。   却谁也不曾看到,禅灵子的眼皮儿狠狠跳了一跳。   *****   尴尬之中,简小楼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怎么了?”   “没事。兴许是有人骂我。”简小楼揉揉鼻子,“不要岔开话题,快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战天翔闭口不言。   他有些被简小楼吓到了,不过在她逼问之下,真的很想一冲动承认了。   是的,他喜欢她。   根本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原因,甚至有一些突兀。   从一开始只是想要对她好,只要看到她就会觉得开心。想到离开火炼宗以后再也不见她,他会有些心酸。然而在她被抽魂之后,守着她的尸体,他的心脏像是破了一个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那些寻找她的日子更让他深刻明白,这份感情已经不只是一颗埋在心底的种子……   但这终究只是奢念。   地魂的威胁,终将妖化的预言,根本看不到未来的命运。   所以他笑着摇摇头:“你何时变的如此自恋?”   听了这话,简小楼就有些不太开心了。   从来不曾被人表白过,这对一个女人来讲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想到这里。   简小楼突然意识到一个从前她没有在意过的事情,她灵魂内的魂印戒咒,对于“色”也是有戒的,而在所有戒律中,经验丰富的禅灵子说“色”和“杀”的惩罚最强。   第一次破杀戒,她只是浑身僵硬,但杀完人之后立刻恢复正常。   第二次破杀戒,她石化了整整三十日。   按照大和尚的说法,待第三次破杀戒,将会引来雷劫天罚,劈的她外焦里嫩求死不得。   那么“色”戒又是怎么一回事?   只需动心就会受到惩罚么?   可动心和杀人不同,心一旦动了,那或许就是一生的事情。   还是和男人有过肌肤之亲才算破戒?   破了“色”戒以后又会遭遇什么奇葩惩罚?   若是男人中了魂印戒咒,譬如禅灵子大抵会是硬|不起来什么的。   那么女人呢,该不会是滚床单的时候流大姨妈流到死吧?   简小楼被自己的想法给震惊住了。   禅灵子讲诉魂印戒咒时绕过“色”戒不提,想来也是不堪回首,她也没问。而今越想越觉得恐怖,这不是逼着她当一辈子老处女吗!   虽说情情爱爱并不重要,一世单身也无妨,可“不愿”和“不能”那是两码事啊?   不行,心里像扎进了一根刺,她一定得实验一下……   战天翔房内的禁制陡然一阵波动,一个声音透了进来:“阿翔。”   战天翔大喘一口气:“焦叔。”   焦二道:“阿鸣过阵子将要闭关结丹,你母亲设了家宴,你父亲也会出席,随我过去吧。”   战天翔递给简小楼一个眼神:“我稍后到。”   焦二却说:“你母亲特意嘱咐,将你房内那位简小友一起带去。”   简小楼惊怔的指着自己,用口型道:“你娘为什么要见我?”   战天翔哪里会知道,苦着脸摆摆手,连忙解开禁制:“焦叔……”   焦二打断他:“我只是来传话的。”   禁制解开之后,简小楼终于看到了焦二本尊,此人一袭青衫,带着一副面具,修为她窥探不出,有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淡气质。   焦二看向简小楼:“请。”   简小楼从他身畔走过时,身体突然抖了一抖,整个灵魂都在颤栗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忙的要死没写够六千,每天一定补回来,相信我的节操君~~   ☆、穆氏女   简小楼在焦二身侧停下, 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迈哪一条腿。奇怪, 为何面对这个面具修士,她会有一种极为强烈的熟悉感?   简小楼怔忪着问:“前辈,我们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   焦二顿了一下, 颔首:“是。”   “之前我们挖回你的尸体,都以为你死了, 正是焦叔说你分了魂。”战天翔知道焦二惜字如金, 解释道, “他曾探过你的魂,你才会觉着熟悉吧。”   简小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但她心里清楚绝不是这个原因,如果自己不认识他, 那就是红莲认识他。   焦二默了默,一手负于身后,前行引路去了。   战天翔边走边传音,根本不管焦二会不会探听:“焦叔是我父亲少年时的结拜兄弟,一直跟在我父亲左右, 无数次救过他的命。我父亲常常说, 倘若没有焦叔,他是活不到今日的。”   简小楼恩了一声:“他是什么修为?”   “大概是金丹圆满吧。”战天翔蹙了蹙眉, “事实上我们谁都不清楚,也不知他的来历, 不过他是我父亲最信任之人。”   “哦。”   简小楼不再多问,她犹豫了一下,催动地藏经施展红莲破妄术, 看向前方的焦二。   灵气团环绕正常,并没有什么……   猝不及防,焦二周身灵气激荡,滚滚威压向她袭来!   威压化煞剑,空气似乎都被划破了一道口子,目标直指她的灵台!   “焦叔?!”战天翔连出招的时间都没有,闪身挡在她身前,那些煞剑刷刷逼近他周身之后自动溶解,“您这是在做什么?”   “随便窥探旁人,这习惯不好。”焦二没有回头,撂下一句话继续走。   “简直莫名其妙!”战天翔动了气,“神识窥探您一下又能怎样?犯得着出手伤人?”   焦二不作解释,继续走。   简小楼心头骇震,她的红莲破妄术连怀幽那老鬼都察觉不到,焦二竟然转瞬就能发现,此人若非修为高的吓人,便是身怀重宝……   ……   进入战天翔母亲的洞府以后,据说战天鸣已经来了,于是她先在外间等候。   战天翔独自一人进去的。   简小楼想想这些大家族真没什么值得羡慕,一家人聚一聚还得当个事儿来办。   不过她对战天翔的母亲颇为好奇。   他母亲名叫穆晚烟,据说出自一个比较神秘的隐世家族,这个家族世世代代的族女都是战家的当家主母,也不知两家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   外界总有传言,说穆氏女是因为体质特殊,对战家剑的修炼大有裨益,才会入主战家。想来也应有几分道理,若不然那只四阶凶兽也不会来夺她的舍,将战天翔给害的半人半妖。   不一会儿,穆晚烟的侍女前来请她入内。   简小楼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头也不抬的躬身行礼:“晚辈简小楼见过战夫人,大公子。”   “简小友不必拘礼。”穆晚烟笑着抬了抬手,“过来坐。”   屋内没有什么威压存在,简小楼松了松绷紧的心弦,抬起头一看就有些怔住了。   慕晚烟坐在上首,战天翔站在他母亲身边,下首第一个坐着正喝茶的,应该就是战天鸣了。   简小楼在火炼宗并没有见过战天鸣,因此没有什么印象,不过他的相貌同战天翔颇为相似,却比战天翔多出几分久居上位者的气度。   两人应该都比较像他们的父亲……   因为慕晚烟的相貌同她的儿子们相比,实在是太普通了,而且非常显老,外貌至少得有五十岁以上。这对于一位金丹女修士而言非常奇怪。   但凡女修没有不爱美的,通常修习驻颜术和使用驻颜丹之类的维持容貌。   尤其是堂堂战家当家主母,竟然老态毕现。   “简小友生的确实水灵,阿翔眼光不错。”穆晚烟上下打量着她,一副婆婆相看儿媳妇的表情,只是看到她眉上红斑时,神色微微一凝,旋即又笑,“阿鸣,是吧?”   “母亲说的是。”战天鸣轻轻应了一声,继续旁若无人的喝茶。   简小楼眼皮儿直跳,斜着眼睛瞥了瞥战天翔。   战天翔涨红着脸:“母亲,孩儿和小楼只是好友,不是您以为的……”   奈何他娘直接忽视他,又开始拉着简小楼闲话家常,问长问短,足足说了半个多时辰,才肯放简小楼离开。   她一个头两个大,前脚才将迈出门,迎面又有一名筑基境界的黄衫女修士挡了路:“你就是战二傻子的心上人?长的很一般嘛,给我瞧瞧,额头还有一块红斑,他眼睛怎么长的?”   这又是谁?   简小楼心烦:“我又不是他娘,他眼睛怎么长的我如何知道?”   黄衫女修士愣了愣,噗嗤一笑:“小嘴还挺溜。”   简小楼皱着眉。   黄衫女修挡在她面前,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大拇指反撇着指向自己,得意洋洋的道:“你这么不耐烦做什么,我是战天鸣的未婚妻,日后你若是嫁给战二傻子,我就是你大嫂!”   简小楼哑然,战天鸣作为下一任的战家主,他要娶的自然是穆氏女。   再仔细瞧这黄衫女子,五官确实和穆晚烟有三分相似,相貌普通了点,不过胜在朝气蓬勃。   黄衫女不依不饶:“快,叫声大嫂!”   简小楼无语,“我和战天翔没有那层关系。”   黄衫女一跺脚:“我不管,叫我大嫂!”   简小楼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介绍楚封尘给她认识。   “穆如意,你又闹什么?”战天翔将简小楼向后一拽,“有病去吃药。”   穆如意掐腰道:“战二傻子,去妖国几年长能耐了?竟敢直呼我的全名?不知道我马上就要和你大哥一起前往修罗天狱了吗,等我俩双双结丹出来将会举办双修大典,待那时你还不叫我大嫂?”   战天翔拉着简小楼就走,传音道:“无需理会她,自小脑筋不清楚,非要嫁给我大哥。”   简小楼笑了:“嫁给你大哥就是脑筋不清楚,嫁给你脑筋就清楚了?”   “不是那个意思,你莫要误会……”战天翔犹豫片刻,说道,“你也见过我母亲了,是不是与你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简小楼默不作声,那是他的家事。   战天翔继续说:“你估计听过传闻,战家主只能娶穆氏女,这是真的。我战家修行的剑法流传于赤霄天变,名为《修罗血意》,统分为地、人两卷。旁系弟子只能修习人卷,唯有家主一脉方可修行地卷。地卷功法极为玄妙,却存在致命缺陷,结丹和结婴时非常容易走火入魔。”   简小楼眨眨眼:“莫非穆氏女有什么奇特之处?”   战天翔点头:“穆氏女身怀异血,战家人同穆氏女一起前往修罗天狱双修,两人同时进阶的成功率极高。悲剧的是,穆氏女的境界将永远停留,且天人五衰不可逆……”   简小楼回头探一眼那穆如意:“她知道么?”   “知道,却抢着要嫁。”战天翔眉间闪过一抹无奈,“自我懂事起,她就极为迷恋我大哥,总强迫我叫她大嫂,所以我说她脑筋不清楚。”   简小楼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大抵就是问世间情为何物,反正她是无法理解的。   她突又想起色戒那茬。   思忖片刻,问道:“你今晚有没有空?”   战天翔恩了一声:“有事?”   简小楼咬咬牙:“我想同你合体。”   “不是已经学会了么,不怕我的地魂再跑出来?”   “不是那个合体,是那个合体。”   简小楼觉得自己真是没羞没躁,可心里这根刺当真刺的难受,就像小时候第一次发现自己无法说谎,她把舌头咬烂了上千次才肯承认这个事实。第一次发现自己不能杀生,她又举起菜刀追了几十天的鸡。   明知结局早已注定,但总得抗争到彻底失望才肯承认。   这种性格也是奇葩。   战天翔疑惑道:“除了子午合体术,你又新学了什么合体术?”   “怪不得穆如意叫你战二傻子,你还真是二傻子。”简小楼翻了个白眼,“就是你抱着我,我抱着你,在床上滚来滚去的那种合体。”   战天翔愣了下,白皙的脸颊眨眼红透,想说什么却被口水呛的连连咳嗽。   “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哦,我就是逗逗你。”   “咳……你是不是也该吃药了?”   “……”   简小楼原本想说她只是尝试一下破色戒而已,话到嘴边又放弃了。   她从未告诉过战天翔魂印戒咒。   她起初想着这档子事原本就是女方吃亏,而且战天翔还对她有点意思,找他一同破戒再合适不过。   不过自己这个情况有些特殊,万一破戒中途出现什么恐怖的事情,搞不好战天翔下半辈子都得留下心理阴影。   罢了,还是莫要害他了。   **   此刻穆晚烟正拉着战天鸣说话:“进入修罗天域的日子选好了么?”   战天鸣徐徐道:“父亲定的四个月后,帖子已经送去穆氏家族了。”   穆晚烟叹气:“如意是个好孩子,日后好生待她。”   战天鸣的神情有些飘忽:“孩儿会的。”   沉默片刻,穆晚烟问道:“阿鸣,你觉得简小楼此女如何?”   战天鸣微微蹙眉:“有些异于常人之处,不过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我瞧得出来阿翔很喜欢她。”穆晚烟勾起唇角,“你觉着呢。”   “恩,挺好。”这一点战天鸣已经试探过了。   “可我又觉着他二人并不相配。”   战天鸣蹙眉渐深:“母亲,战家的担子有我一肩挑着,阿翔已经够苦了,他喜欢什么随便他就好,只要他开心,我们莫要过多干涉。”   穆晚烟笑道:“我也只是这么一说,好了,回去好好准备吧。结丹是件大事,修罗天狱我是进过的,不是人待的地儿。”   “是,母亲。”   战天鸣离开之后,穆晚烟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却是沁骨的寒。   她向着虚空问道:“焦二,你确定她体内存在异火?”   焦二渐渐现身,一拂袖祭出一个瓷瓶,声音冷淡:“我收了越泽的魂,你说呢?”   “哈哈哈,真是老天助我,我的阿鸣有救了!   穆晚烟浑浊的双目绽放异彩,大笑道,“我穆氏女的血火已是一代不如一代,此番修罗天狱结丹,我一直忧心阿鸣的魔血会复苏,被战承平瞧出端倪。若是如你所说,那女修的异火如此厉害,若与阿鸣双修,必定可以助我阿鸣一臂之力!”   焦二垂了垂眸:“你有没有想过阿翔,他和阿鸣一样,也是你的儿子。”   穆晚烟的笑声戛然而止,沟壑分明的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丝哀伤。却只有一瞬,立刻充斥着戾气:“怪只怪他同样是战承平的儿子!”   *****   简小楼离开战家,先去了百里商会。   百里商会旗下有一个天风阁,有些类似如今的邮局,一些太远传音鹤无法抵达的地方,天风阁收费代|办。简小楼一共写了三封信,一封给父母,一封给大姐,最后一封寄给禅灵子。   询问他色戒的事情。   三封信消耗了她两百九十点贡献值,其中迦叶寺就去了两百二十点。   心中不由感慨,若是禅灵子手中也有一枚六星骨片就好了。   自从被楚疯子缠上,她又有两个月不曾和夜游联系过,也不知他如今在知识的熏陶下,是不是又进步了。   简小楼回去没见着楚封尘,也不知大长腿的人将他引去哪里了。   正好焚了一颗火魂晶,将六星骨片烧出星辉来:“夜前辈?”   对面传出狂风呼啸的声音。   “夜前辈?”   ——“呼……哎呀,小简简你终于又出现了,我好想你么么么……呼……该死的鸟!吹乱了爷飘逸的秀发!等抓住你非把你炖吃了!”   简小楼好奇:“你们在做什么?”   ——“呼呼……我们在八寒地狱……”   八寒地狱??   简小楼心中悚然:“你们去地狱干什么?”   ——“呼……八寒地狱不是什么地狱,就是佛域的一处秘境啦……哎,我的洞主啊!你尾巴干嘛呢,扇他啊!洞主你是猪吗,那么长的尾巴甩来甩去拍苍蝇啊,扇他啊!狠狠扇啊……”   ——“滚!”   这声“滚”中气十足,根本不是夜游的声音。   夜游在同人斗法?”   ——“白龙,我素和与你无冤无仇,你趁我涅槃之际前来杀我,是何道理?”一腔悲愤。   ——“龙吃凤,需要道理?”夜游迷茫。   ——“我不灭一族早已脱离妖凤,入了佛籍,你擅自潜入佛地,不怕佛族责罪于你?!”   ——“所以我是潜进来的,潜,偷偷,你懂么?”   对面那叫素和的凤凰估计快要崩溃了。   ——“堂堂一尾八阶白龙,好不知廉耻,若非我正当涅槃,安能为你所伤?!”   ——“唔,正是趁你涅槃好欺负,才挑了你。”   ——“你……”   对面那叫素和的凤凰估计彻底崩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欠的,一大早就补上了,节操杠杠的~   ☆、筑基   简小楼真为那只凤凰鞠了一捧同情泪。   从夜游赶跑江主湖主什么的鸠占鹊巢即可得知, 这尾懒龙从不知节操为何物。   而且自小听着“龙凤呈祥”、“龙凤配”的简小楼无法理解, 为何海族和羽族会是死敌,龙族和凤族成了世仇,彼此互食听起来就像动物世界, 还甫之煎炸蒸煮什么的,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她问:“阿猊, 夜前辈捕杀凤凰是为了取他的红莲内丹?”   ——“……哇, 小简简好聪明, 快要追上我了啦。我家洞主难得对红莲起了好奇心,所以我们就来八寒地狱啦,正好逮着一只涅槃期的十阶凤凰, 于是就干了一架!吼嘿!看我把他打趴下,吼嘿!吼嘿吼嘿!”   她抹了把汗:“西宿距离南宿很近么,你们竟然两个月就到了,夜前辈没有迷路?”   ——“还好还好,我家英明神武的洞主听了海牙子的建议, 先去抢了隔壁鼠族的镇族之宝挪移镜, 把鼠王打了个半死。挪移境虽然不能穿越星域,但在同个星域之内挪移很方便哒!而且我家洞主自从念了书, 终于懂得怎样弥补他智商的缺陷,随身带了几千个玉简和地图, 各种圈圈叉叉,走一步画一步……”泥鳅蓦地一声欢呼,“啊啊啊啊, 洞主好样的!洞主天下第一!洞主干的漂亮!”   看来那叫素和的凤凰输了。   ——“原来你想取我的红莲内丹。”估摸着听见了简小楼的话,凤凰的声音淡定了不少,“白龙,你既知道‘潜’入,难道不知红莲与我等本命一体,唯有本命不死,红莲方可存在?”   ——“我原本就没打算杀你。”   赤火爆豆子发出“噼啪”声响,夜游似乎带着泥鳅和凤凰正在飞离八寒地狱。   落在一处安静的地方,隐隐有瀑布的响动。   ——“你不杀我,抓我作何?”   ——“研究你的红莲内丹。”   ——“内丹就是内丹,怎样研究?”   ——“若你内丹被剥除,魂体转世,内丹化为莲体一同转世,却与他人神魂相容,除却破障诛魔避邪,然后呢……”夜游思索片刻,询问道,“小楼,你有什么想问的么?”   简小楼讷了讷:“没有。”   ——“你在逗我?本命不死转世,内丹怎么会和他人神魂相容?”   简小楼有了发言权:“可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啊前辈。”   ——“你不行,并不代表其他佛族凤凰不行。你不过十阶,若是换成异人佛尊座下金羽,你怎知他就不行?”   ——“这……”义愤填膺的凤凰果真闭嘴了,转又怒道,“你抓我就因为好奇此事?兽果然是兽,可笑愚蠢无知!”   ——“我的确无知,而今才想知之。”夜游的声音毫无波澜,“不过说起可笑和愚蠢,你们不灭一族背叛妖道,甘受人族奴役驱使,反来鄙视我?”   ——“就是就是!”泥鳅跟着叨叨,“为了涅槃时可以进入八寒地狱,投靠佛族当他们的狗,简直是妖族的耻辱!不知羞耻!”   ——“呵呵,庸者之言。”素和不怒反笑,“我族并非背叛,而是因升华而脱离。即使龙凤乃妖道最顶端的族群,可妖终究是妖,只有兽性而无人性,如你一般。”   ——“我是妖,要人性作何?”   夜游又开始迷茫。   ——“六道之间,芸芸众生,唯有人族修为进展最快。他们初生之时种种天赋并不如我们,如今却在星域占据绝对优势,你当为何?”素和停顿了下,冷冷一笑,“种族并无高低之分,差别只在于心之正邪,道之厚薄。其中伦理与是非,七情与六欲,正邪与善恶,是兽族永远理解无能的业障。”   简小楼默默听着,心道不愧是佛族凤凰,说起佛偈来一套一套的,和禅灵子略像。   岂料素和突然问:“与你传音那位乃是人族吧,我且问你一句,你觉着你个性如何,优在何处?”   她微微一愣,蹙眉道:“优……脸好看算不算。”   ——“噗……”泥鳅哈哈大笑,“小简简你好不害臊,哇哈哈哈。”   简小楼咧嘴笑:“其他的么,比如时常有人夸我心性坚毅,不知算不算?”   ——“算,那劣又在何处?”   “劣……”   简小楼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想着想着,她的神情多出几分黯然,“劣还挺多,心性坚毅都是被逼出来的。平素依赖感过重,总想不劳而获,期盼着自己气运冲天,收服个不世异宝,得到个上古传承,再有个随身老爷爷,我就可以骑龙笑傲六界……哦,夜前辈,我绝对没有想要骑你的意思……”   夜游:“……”   然而异宝有了,险些因它而丧命,还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祸患。   传承之地找到了,只有空空一副巨龙骸骨。   至于随身老爷爷……   呵呵。   “我性格过于执拗,急功近利,任性冲动,好逸恶劳,贪慕虚荣,偶尔不辨是非……”   简小楼一桩桩一件件的道,“比如今日我得知一位友人对我心存爱慕,我虽对他无心,却非常喜悦。被堂堂战家的二公子记挂着,顿觉得自己在这等级森严的东仙有了一丝骄傲的资本,有种只要我一点头,就能拥有倚仗,比进入天意盟更能为我家族带来荣耀,就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哦,素和前辈,我也绝没有黑你的意思……”   素和:“……”   ——“你继续说。”   简小楼有些说不下去,神色越来越晦暗:“不想不觉得,我平时自诩自强,内心中阴暗的念头可真不少,时不时就会被影响,忘了他在我危难之际时常施以援手,我不知感恩,不懂珍惜,竟还……”   竟还想要拉着他一起破色戒,以为他是占了便宜的。   人性当真不能深究。   简小楼抱着双膝缩在床上,眼前好似蒙了一层雾,有些乱了心神。   ——“白龙,你听见没有。贪嗔痴、爱欲恨,这就是人性。”素和却突然教育起夜游来,“你可曾有过这样复杂的情绪?”   ——“怎么没有?我家洞主贪睡、路痴,这不算吗?”泥鳅嗷嗷道。   ——“这些听上去并非什么好东西……”夜游迟疑着问,“要来又有何用?”   ——“没错,这些尽是蒙人心志的业障,然而无业障,便谈不上堪破业障,是以我说你蒙蠢愚昧。”素和徐徐道,“道家斩三尸,佛族净六根。修行,本就是一个不断堪破业障,超脱自我,同归天地之道的过程。她如今拥有这些业障是正常的,才有的修行……而妖唯有先修成人……”   ——“我是龙,”简小楼听见甩尾巴的声音,“为何要修成人?”   ——“所以说白龙你饶是再修行千载万载,也只是一尾实力强悍却蠢钝无知的兽。”   ——“瓦擦,你这臭鸟嘴巴可真臭!不搭理你,骂龙还骂上瘾了呀?一只妖族叛徒满口的大道理,你这么厉害不还是被我家洞主给抓了!待会儿老子就把你炖了,莫怪老子不道义,红烧还是清蒸,你自己选一个吧!”   ——“真是夏虫不可语冰!”   对面素和同阿猊对骂起来。   最近专注于学习新事物的学霸夜游默不作声,似乎在思考何为人性。   简小楼也默不作声,适才心境所有动摇,却又被素和几句话给拗了回来。虽然脑子有些乱,并不太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她丹田隐隐生出一丝灵气旋。   在灵气旋的搅动之下,丹田灵气激增,涌进灵脉,奔向她的四肢百骸。   这是……要筑基了?   简小楼心中先骇后喜,在被楚疯子逼迫筑基的日子里,她不是没有试过筑基,可惜做出诸多尝试,身体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原来大境界的突破是由心而起。   “前辈们你们慢慢聊,我先筑基。”   简小楼不等他们回话,掐了个诀将六星骨片给封住,以免遭受打扰。又在周身设下一层防护罩,随后盘膝坐定,开始引导灵气洗涤经脉杂质。   小黑始终站在木杆上,鸟头微微偏着在听他们说话。   等到六星骨片发不出声音,它绿豆小眼睛眨了又眨,伸长脖子张开鸟嘴:“素……和……,素和……”   ***   迦叶寺。   “你究竟出来不出来?”十日以后,怀幽的嗓子已经快要笑哑了,禅灵子仍是半点动静也没有。他无数次冲击宝相殿禁制,皆以失败告终。随后耐性尽失,冷笑一声,侧身坐上箜篌掐诀离开,“你不出来拉倒,我就去抓你徒弟,每天逼着她吃肉说谎杀生,再挑十几个男人给她……”   “我也不想,是你逼我的,你很清楚我怀幽做不做的出来。”   “给我等着。”   “南无阿弥陀佛……”   禅灵子的声音终于响起,一抹白莲虚影浮过,缓缓凝现在怀幽面前,无奈道,“你既已知道她中了魂印戒咒,又何必去为难一个可怜的孩子?”   “呦,舍得出来了?”怀幽眯着眼冷笑道,“禅剑佛尊还真是慈悲为怀,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姑娘都去怜悯,却不知怜悯怜悯我们这些曾与你生死与共的同袍?”   禅灵子微微摇头,双手合十:“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   “说人话!”   “作为残影,我同你们缘起。作为禅灵子,我与你们缘灭。缘起缘灭,容不得人执着。”   “哦?”怀幽气的发笑,“‘天残地缺,幽冥二使。’我四个当年说好要一统赤霄界,一锅端了整个人族,实现圣主心中的宏愿,可你好端端突然跑去做和尚,如今一句缘灭就算了?”   “那你想要如何?”禅灵子定定看着他,“打我么?”   “你当我不敢?!”   怀幽随手在箜篌上一拨,再是漫天音波震荡。   禅灵子双手合十,微微闭目,白莲虚影骤然在周身旋转,所释放的压力,不但散去了箜篌的音波,竟让怀幽心头一震,一连被逼退了数十丈。   嗓子眼里腻着一口鲜血,怀幽吃惊道:“你的修为……”   远远超出化神,且赤霄大陆并无这等精纯灵气,他有些不敢相信,“你失踪这些年,竟是塑成金身飞升成佛了?赤霄大陆从无人飞升,你竟飞升了?正是因为修佛能够助你飞升,你才背叛我们的?”   “我从未背叛。”   禅灵子轻轻摇头:“怀幽,好生修炼去吧,忘记什么一统赤霄。待去到一个更广阔的星域大世界,你才会发现自身渺小,我们赤霄不过是位于食物链最底端的一处界域。是以我如今回来,并不敢施展太多神通,一直留在宝相殿内,只能凭借你的合体术天魂出窍一次。否则,赤霄世界的禁制将会产生波动,一旦波动强烈……”   “滚!”怀幽赫然一拂长袖,五颜六色的羽毛纷飞飘扬,根本不听他说,“你没背叛?当年圣主带领我们攻入中央天域,是谁临阵倒戈,害的我们功败垂成!”   “我只是阻止你们再造杀孽。”   “杀孽?”   怀幽好笑的看向禅灵子,“残影,咱们之中杀孽最重的是谁啊?昔年南灵八千寺,你杀僧取业一人便灭了五千。你瞧瞧,佛国如今没有一座姑子庙,一个女佛修也见不着,还不是因缺调侃你的一句戏言,你一怒之下屠个干净?如今你肉身成圣人人尊你一句禅剑佛尊,可在我面前你装个什么劲儿?呵呵,成了佛又如何,也摆脱不了你生而为魔族,瞧瞧你那满手的杀孽,洗的干净?”   禅灵子丝毫不为所动:“一念魔,一念佛,佛魔本不在于出身。我这双手洗不干净,心却已经趟过尘世污河……”   “够了!”怀幽原本散漫的眸色陡然锋利起来,“圣主殒命,缺为了一个女人疯疯癫癫,阿溟至今仍被封印在北仙天道宗!当年我走投无路前来求你,你闭门不见,我唯有带着那些被你抛弃的同袍狗一样躲进沧海之滨,一躲便是五千年。如今我不强求你什么,残影,同我联手将阿溟救出来,才算真正断了与我们的尘缘!”   “他是罪有应得。”禅灵子默了片刻,淡然道,“怀幽,我言尽于此。”   怀幽冷笑:“好一个一念成佛,好一个冷酷无情的禅剑佛尊!有种你就抛下一切快些离开赤霄,否则你给我等着,看我如何破了你道行,让你重归魔道!”   禅灵子微微拢眉:“怀幽……”   “哼,走着瞧!”   怀幽半分留恋也无,挥手施法,箜篌如一抹流星划过夜空,消失不见。   禅灵子双手合十浮空立在原地,金身佛光熠熠,素色僧袍无风自动,静默无语。   “师叔祖,那位可是前魔圣座下的的鬼主怀幽?”三首座见怀幽飞远了才敢上前,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恩,是他。”禅灵子微微颔首。   三人又一次面面相觑,难怪如此恐怖。十万年来,鬼族式微,一惯依附魔族。在佛国镇守之下,疯魔岛从未攻入过中央天域,唯有数千年前,魔、鬼两族一下子出了四位惊世妖邪,其中禅灵子最恐怖,竟连红莲业火也耐不得他,中央天域险些倾覆,先祖才会耗尽心血感化他……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师叔祖已经修成金身,而鬼主怀幽不过元婴。   禅灵子心中可不是这样想的。   两弯远山眉微微皱起,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与怀幽在先魔圣手下共事两千多载,当年的怀幽便是喜怒无常,惜一朵娇花时可以为它撑伞伫立,一念起又百般恶事做尽,听闻他这些年一直隐居在沧海之滨,还当他有所悟。   今日一见,这性子却是愈发偏激了。   “我此番回来应了却一缘一劫。”禅灵子抚着佛珠,默默望着天际,“一缘是与徒儿的一场佛缘,这一劫,又是什么?   ****   半个月后,简小楼筑基大成。   待从入定状态中结束,立刻被臭的哇呜一声干呕。   不过排出这一身杂质之后,极其神清气爽。听说筑基修士能够窥视自己的识海,她连忙试探着进入自己的意识海。   果然在一片混沌灵气之中,软绵绵和那柄怪剑都在。软绵绵身上原本布满剑洞,如今瞧上去已经修复的差不多了,看来很快就可以派上用场。   而那柄怪剑则像在街头卖艺一样,在她识海内嗖嗖嗖的飞来飞去,还时不时翻几个跟头。   简小楼退出意识海,掐了个清洁咒,下地伸了一个拦腰。   小黑从打盹中惊醒,扑闪翅膀飞去她肩头上:“素和,素和……”   “什么素和?”简小楼稍怔,想起是那只被夜游抓住的凤凰。她将骨片取出,骨片上的星辉已经消失了,伸手去摸乾坤袋,火魂晶也已经一颗不剩。   “每次同夜游联系的成本可真不低。”简小楼有些心疼火魂晶,不过若非此番联系,她筑基的机缘还不知落在哪里。   解开房间禁制,房门一开,突然就顺势倒进来一个人。原来是楚封尘抱剑倚门睡着了,不防门开摔了进来。   楚封尘单手一撑从地上起身,看着简小楼瞳孔一缩:“你筑基了?”   简小楼环顾左右,惊讶:“前辈你这些日子就一直在门槛上坐着呀?”   楚封尘双眼发亮:“你筑基了!”   简小楼绕开他向前走,准备去找百里溪讨要一些火魂晶,冲击三星炼器师。   楚封尘风一样闪身挡在她身前:“既然筑基了快快与我比剑!”   “前辈你瞧我才筑基,气息尚未稳固,你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啊。”不知是心境开阔许多,还是筑基带来的愉悦尚未消散,简小楼竟不觉得这疯子烦了,笑着道,“等晚辈将境界稳定下来之后,一定会和你好好比试一场的。”   “不行,我等不及。”无我剑在他手中发出嗡鸣。   “这么久你都等了。”简小楼再次绕开他走,“还是你怕我气息稳定之后,你的无我剑斗不过我的斩业剑?”   楚封尘稍稍一怔:“你给你的剑取名‘斩业’?”   简小楼点头:“对,想好了就叫斩业剑。”   “‘斩业剑’,好名字,同我的‘无我剑’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神采奕奕,“废话少说,快些出招!”   “说了过一阵子。”简小楼只管大步朝前走,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剑疯子,自己不出招他也不可能真的砍他。   于是楚封尘又开始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碎碎念,只不过“快去筑基”四个字换成了“快些出招”。   简小楼木着脸权当没有听见。   ……   “你筑基了?”   百里溪的洞府内,她盘膝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一个巴掌大的葫芦,普普通通,并非什么灵器。身旁只有鸢尾一人,其他侍女都在洞外候着。   “是的前辈。”简小楼行过礼以后,老实站在那里。   “不错。”百里溪一贯话少,没了下文。   简小楼在来的路上,听侍女们说百里溪近来心情不悦,因为百里慈又病倒了。那没事喜欢去撩拨小黑的小丫头,简小楼也是熟悉的,个性温和挺讨人喜欢的,只可惜自小体弱多病,似乎患有什么隐疾,故而修为一直没有长进。   百里世家人丁单薄真不是说说而已,嫡系一脉就只剩下这姑侄二人,也难怪百里溪得女扮男装。   她心中正思虑着,眼神倏地一滞。   因为她看到百里溪手中那个小葫芦,上半部分竟生出一对儿大眼睛,瞳孔绽出一抹诡异的绿光,长睫毛忽闪忽闪,似乎有些好奇的打量她。   而下半部分的葫芦则出现一条缝隙,那缝隙逐渐扩展,描成一张小嘴的模样。   再说葫芦腰两侧的位置,长出两条细短的小藤,只有手指长,小藤尾部结出两片叶子,应该是它的手掌。   “咕噜咕噜。”小葫芦用一片叶子遮住一只眼睛,吐着绿油油的舌头冲她扮鬼脸,“咕噜咕噜咕噜。”   简小楼张着嘴,露出吃惊的表情。   百里溪不解的看向她:“怎么了?”   “这、这葫芦成精了?”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基本完成,下面开始推剧情~~~ 昨天病了休息的比较早,这章算是昨天的,晚上如无意外还有一更~ …… PS:大家元旦快乐O(∩_∩)O~~   ☆、二葫   百里溪和鸢尾两人同时将视线转向小葫芦, 目中透出显而易见的迷惑。   简小楼这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 她们眼中看到的葫芦,似乎同自己瞧见的不太一样?   神色微不可察的一变,百里溪招招手:“小楼你过来。”   简小楼忐忑上前:“家主。”   “你为何说它成精了?”   她们果真是看不到的, 咦,这怎么可能?   简小楼完全无法理解, 因为她并没有施展红莲破妄术, 莫非筑基之后改为被动加成啦?嗓子里一阵咕哝, 说不出谎话,稍作犹豫决定实话实说:“家主,它长出了眼睛、嘴巴和手, 冲我扮鬼脸,不停咕噜咕噜,还不是成精了?”   百里溪的面瘫脸终于出现裂纹:“你说二葫在冲你扮鬼脸?”   这小葫芦叫做二葫?   简小楼恩了一声,指着还在噗噗吐舌头的小葫芦,在它脑门一戳:“现在还在扮呢。”   “家主……”鸢尾望向百里溪, 目色震惊。   “拿着。”   百里溪将二葫递过去, 简小楼犹豫着接过来,听她说, “你来窥探一番,除却成精了之外, 它还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莫非是个高等灵器?”简小楼放下心来,将二葫高高举起,以神识窥探内部, “咦,没有阵图不是灵器,不过内里有个灵气漩涡,其余并无异常。”   以指尖挠了挠小藤下侧,类似咯吱窝的地方。   “咕噜咕噜咕噜噜噜。”二葫果然咧开嘴笑个不停,尖尖长长的舌头撸直了来,才看清嘴巴里还有一小排绿色的牙齿,“咕噜咕噜咕噜噜。”   “哈哈,确实是个小葫芦精。”简小楼窥探过后,笑着下了结论,对于从小看着葫芦娃长大的她来说,在修真界葫芦成精好像也没啥值得大惊小怪。   百里溪与鸢尾对视一眼,双双沉默。   这就有些问题了。   简小楼又提心吊胆起来。   “小楼。”百里溪的神色有些郑重,“关于二葫,你莫要告诉他人。”   “家主请放心。”简小楼连忙应下来。   不等百里溪使眼色,鸢尾已经退出洞府,守在洞外。气氛愈发紧张了起来,简小楼拿着二葫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不知是焦虑,还是被二葫用舌头给舔的。   绿油油的长舌头在她手背舔来舔去,有些微微的刺痛感。   百里溪的脸色渐渐和缓,还隐隐透出一丝喜悦:“你可曾听过太息林地?”   简小楼搜寻识海:“是不是赤霄边陲之地的一处混沌林地?传说赤霄地界在十几万年前灵气稀薄,有一位仙人自大世界而来,在太息林地栽种了一棵聚灵树,才渐渐滋生灵脉,不知是真是假。”   “那棵聚灵树一直由先知族和木族守护,是真的。”   百里溪指了指二葫,“而伴随聚灵树而生的,还有一株滕蔓,名叫荒羽神木藤。这株木藤每万年一枯荣,每次结成三个葫芦。大葫吸浊气,化浊为清;小葫吸灵气,化清为浊。代表人世间清气上浮,浊气下沉。自然的,大葫为正道,小葫为邪门,亦是代表着邪不胜正……”   简小楼倏地一悚,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二葫,心道这葫芦娃来头这么大?   百里溪仍在继续说:“因此每隔一万年,赤霄就会因为抢夺大葫和小葫而在太息林地大动干戈。最近一次争夺是在八千年前,大葫被北仙第一宗门天道宗夺走,乃天道宗镇宗之宝。而小葫则落在前魔圣御琴心手里。之后御琴心率他座下四大战将攻进中央天域,一直攻入北地,除了那四位战将骁勇善战以外,魔小葫功不可没。尔后因为残影阵前倒戈,以魔剑入禅道,导致御琴心功败垂成,小葫也就此失踪,再也不曾现于世间。而四战将中的鬼修念溟,则被天道宗以大葫收服,五千年了,如今也不知被炼死了没有。”   简小楼听见“以魔剑入禅道”六个字,心尖微微一颤,这说的是禅灵子吧?   “咕噜咕噜咕噜。”两片叶子箍住她的手腕,二葫还在舔她的手背,眯缝着眼,啃猪蹄一样,砸吧砸吧小嘴儿,似乎很美味。   “家主,您说正邪两道忙着争夺仙大葫和魔小葫,那这二葫是怎么回事?”简小楼听了半天也没听见二葫的名字,问道。   “二葫居于中,代表人间气。除了源源不断、等同于中品灵石的灵气可供吸收之外,没有丝毫用处。”百里溪淡淡说,“因此在争夺时,顶尖势力往往将其忽视。”   等同源源不断的中品灵石,这还叫没用处?   简小楼此刻都恨不得将二葫给供起来了。   不过同它另外两个兄弟或者姐妹相比,确实有些太不起眼。   中品灵石的灵气,也就对金丹以下修士有所裨益,金丹以上修士们得吸取上品灵石的灵气。而元婴修士们,基本只能吸取天地灵气了。   百里溪微微垂眸,说道:“然而太息林地先知族的长老告诉我祖父,我百里世家绝后的命运,唯有二葫可以解决。可惜我们谁也参悟不出,这二葫究竟还有何神通。”   简小楼愣住:“家主?”   百里世家虽然人丁单薄,但也不至于绝后吧?   百里溪莞尔,眼眸中有一簇微微的光亮:“其实你知道我是女人。”   她用的肯定句,简小楼的心又是一慌:“晚辈……”   “第一次来洞府拜见我时,你的目光先后变了三次。起初是女子对男子美貌的惊艳,尔后有些疑惑,随后再看向我时,你目光淡然。”百里溪站起身,走到简小楼面前,稍稍躬身盯着她的眼睛,“而我单木系灵根,亦是极品的炉鼎体质,天生媚骨。男装时施展,女子皆会目眩神迷,但你却毫无反应,无不证明你知道我是女人。”   简小楼无语了,这坑实在太深,再怎么防范也跳不出来。   而且褪去伪装之后,百里溪明媚的笑容真是让人连骨头给酥了去:“你看,我最大的秘密都让你知道了。”   这真是甜美的威胁。   简小楼缴械投降:“家主,我既领了客卿的差,您让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而且我嘴巴牢固的很,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我信你。”百里溪又恢复面瘫,“所以二葫未解的神通,交由你来完成。”   简小楼想说她何德何能,可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只有她才能窥见二葫的脸,让二葫当成猪蹄抱着啃,再推辞的话搞不好惹怒了百里溪。,   “那晚辈姑且一试。不过,您说的断后……?”   “我百里家的功法有缺陷。”   又有缺陷?   简小楼才听大长腿说他们家的功法有缺陷,一转头百里家的功法也有缺陷。不知厉家和霍家的功法如何,难不成当年赤霄天变流传下来的功法全都存在问题?   百里溪重新回去榻上:“先祖们修炼的这套《水月镜花》,经年累月,我百里家男子在传宗接代那方面趋近无能,难得一些阳气重些的,留下的后代多数为女儿,而且羸弱不堪。”   “那您?”   “我算是个例外,因此生下来便被祖父当做男儿来养。”百里溪目露无奈,“可惜在我结丹之后,也开始难逃天人五衰……”   简小楼心头一惊。   百里溪微微笑,眉目间有些凄苦:“我父亲死去之后,继任家主的大哥比我早衰的更快,且膝下无子。所以我需要一个孩子,否则我们这一脉,将会彻退出天意盟的权利中心。同时,我希望我怀的这个孩子阳气鼎盛,必须得挑选一个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男修士借种。”   简小楼探一眼她的小腹。   “我费了许多心思,终于寻到了这么一个人。彼时他只有筑基圆满修为,我已然结丹。我换回女装以采药女的身份混进他宗门内,时常给他下毒,最终导致他结丹失败,被天雷劈了个半死。我出手相救,就这么成功混去了他身边。”   好毒……   简小楼默默给那男修士点了根蜡烛,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把他给睡了。”   简小楼如今对百里溪也是心服口服。   “那个人你也认识。”   “谁?”   “第一剑宗大弟子,楚封尘。”   “剑疯子?”   简小楼整个人都懵在那里,好一会才抖着手道,“家主,您口味可真重啊!”   百里溪捏着晴明穴,无奈道:“我也如此觉得,然而他是最好的选择,若是有别人可以替换,我也不想睡他。不过睡都睡了,总是得负点责,因此这些年他在外面捅娄子,我没少在暗处替他收拾。”   简小楼感慨万千:“那楚前辈知道么?”   百里溪摇头:“我不知,我睡他的时候施展了幻术,他兴许以为是在心魔幻境。但他元阳已失,他应该知道。不过你也清楚他这个人,凭谁也无法用常理来推断。”   简小楼突然好想笑:“没想到那嗜剑成痴的疯子也有这么一天,家主您真是太强悍了。”   百里溪抚着小腹,表情渐渐沉了下去:“所以你得尽快破解二葫的神通。我还好,可怜小慈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简小楼深深吸了口气,百里溪将这些隐秘告知给她的用心,她岂会不知。   方才硬着头皮不得不答应,如今她是真心想要帮上点忙。   只是,这二葫究竟还有什么神通?   ***   百里溪似乎对简小楼极为信任,任由二葫被她揣走了。   简小楼迈出百里洞府,先将兽囊里的小黑放了出来,小黑刚在她肩头站稳,后脚楚封尘就持着剑跳了出来:“快些出招!”   简小楼低头不语。   “嗡嗡嗡。”无我剑的响动越来越大,楚封尘又道:“快些出招!”   “噗哈哈哈……”   简小楼再也憋不住了,捂住肚子大笑出声,笑的面部肌肉直抽抽:“哈哈,行了,晚辈知道了。哈哈,走,咱们去天行山……”   楚封尘反而愣了愣,一张俊脸绷紧:“为何一转眼,你态度相差如此之大?”   简小楼拼命忍住笑,如今她越看楚封尘越可爱,丝毫不觉着讨厌,轻咳两声道:“没,方才家主教育了我一番,说我要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你筑基比剑,就得筑基比剑。”   “那小白脸转性了么?”楚封尘对百里溪没有一点好印象,觉着有些怪怪的,不过简小楼既然答应了比剑,他才不管原因。   天意城主街是禁止飞行的,两人步行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天行山脚下。   楚封尘的无我剑已经蓄势待发。   简小楼还是忍不住,瞧见楚封尘这张冰块脸就想笑。   楚封尘怒道:“为剑修,需待剑以诚,你笑什么?!”   “我又不是剑修。”简小楼心念一动,祭出斩业剑,“前辈你千万压制好你的修为,若不然一百个我也不够你来砍。”   “这是自然。”楚封尘将剑横在身前,“你先来攻。”   除了上次诛杀越泽时使用过一次,这是她第二次使用斩业剑。当时她处于神魂状态,操控斩业剑如同操控自身,如今回归肉体,发觉有些无所适从。   “剑影重光,去!”   不磨蹭,直接使出绝技来。斩业剑光芒大盛,愈发炽热,然而动也不动。   简小楼皱了皱眉:“让你去,你为何停着不动?”   于是斩业剑晃晃悠悠的向前飞了几步,又卡住了。   哎呀!这是摆明了消极怠工?!   “你身为剑主,竟然驱使不动自己的剑?”楚封尘也是无语。   “你去不去?”当初在神魂天境同它抗争时,简小楼只是险胜,然而险胜也是胜,她是剑主这一点毋庸置疑,“你不听话,我就以神魂之力惩罚你了。”   斩业剑嗡嗡两声,似乎在宣泄不满。   不过还是慢慢腾空,却倏地朝向两人的另外一侧猛刺了过去!   刺在一株大树上,那大树豁然流出了血水!   一道光雾迅速从大树中抽离,闷头向北面逃窜。   “何人躲躲藏藏?!”   楚封尘毕竟比简小楼阅历深,立刻明白有人跟踪。金丹气势开阖,急追了上去,“魔气?!魔族竟然闯入了天意城?”   “前辈回来!”简小楼想起上次楚封尘被调虎离山一事,总觉得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并且来者不善,召回斩业剑立刻去追楚封尘。   然而这疯子果真一点谱也不靠,无论简小楼怎么喊,只管死命追,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寒意上脑,四周有一股迫人的重压。   她攥紧剑柄,第一反应是将肩头上的小黑扔进兽囊中。   “嘎……”小黑死活不愿意进入兽囊,上次简小楼被越泽抽魂,它却在兽囊中苦苦挣扎,给它鸟生留下了太大的心里阴影。   “听话!”   “嘎……”   小黑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才刚升入半空,陡然一张黑色大网从天而降,四角一个翻转,将小黑包个结结实实,嗖一声向天行山外飞去。   “究竟何人藏头露尾?!”   简小楼心下一骇,掠空而起,明知是诈也得追上去。   小黑扇动翅膀在网子里拼命挣扎,这张黑网同之前百里慈套住它的那张完全不同,网上嘶嘶过着电流,越挣扎收的越紧,无论任何力量触碰到网壁都会被其融化。   黑网的飞行速度不徐不疾,恰好是简小楼能够追到的速度。   这样一路飞出天意城,飞过郊外,向着一片渺无人烟的砂石山地继续行进。   简小楼疑惑不解,以对方的修为,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出手,她这筑基根本毫无抵抗能力,用这种方法引着她,究竟是去往何处?   不过由此可知对方并无杀意。   噗噗。   经过一个陡峭的峡谷时,她感觉似乎穿透了一层薄薄的结界。   黑网终于停了下来,悬在她前方头顶。   “究竟是何方神圣?”简小楼对着虚空抱了抱拳。   话音一落,只见黑网徐徐张开,冒着热气的小黑从网子里掉了出来。   黑网自行溶解了。   简小楼越发觉得诡异,她先上前将小黑从石头缝里捡起来。   只是被电晕了,没有其他损伤。   她环顾四周,此刻正位于一个有些诡谲的峡谷内,周围并无特殊,只是遍布阴森森的藤蔓,而且那股骇人的压迫感已经消失无踪。   奇怪了。   将小黑塞进兽囊,简小楼取出一块灵石补充流逝的灵气,然后原路返回。   “咣!”   即将离开峡谷时,她撞在一道透明结界上,被她撞击之处,气流如蛛网般层层散去。   整座峡谷竟然都是被封印的?   她怔了怔,进来的时候也有感觉到结界存在,但明明不是特别强烈啊。   她绕着结界飞了一圈,偌大峡谷竟连一丝缝隙也没有。   向上飞,头顶也有结界。   峡谷下方有一条甬道,看样子只能顺着甬道向下走,不过那甬道后又是什么?   简小楼站在甬道口处试探着喊了一声:“下面有人吗?”   无人回应。   但回声告诉她,甬道下方的空间绝对不小。   简小楼仍是不敢轻举妄动,她坐在甬道口处,思量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眸光一瞥,她发现被藤蔓遮住的山壁上似乎有字。   出剑崩了那些藤蔓,四个遒劲的黑字冒了出来——“修罗天狱”。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的~~   ☆、修罗天狱(一)   “修罗天狱?”   这四个字听起来颇为耳熟, 简小楼仔细回想片刻, 有些瞠目结舌。修罗天狱不是战天鸣和穆如意准备双修结丹的战家密地么?”   谁吃饱了撑的引她来此?   而且那两位还得三个多月才会出现吧?   简小楼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诡异,她经过再三思量,最终决定不下甬道, 谁知道里面是些什么鬼。如今已经筑基了,也不怕会饿死, 大不了就在这里等上三个月, 正好巩固一下境界。   等战天鸣他们来的时候, 这结界总会开启吧?   于是她席地而坐,等。   ***   简小楼又失踪了。   “她不会带着二葫跑了吧?”鸢尾胆战心惊的推测。   “不会。”百里溪给予否定,“楚疯子不是说了么, 有修士故意引开他,且修为在他之上。这已经是第二次,第一次是战家人做的,这回八成也是。”   鸢尾更心惊:“战家要抢二葫?”   百里溪摩挲着储物戒:“上次她是自己回来的,说明对方并无恶意, 应该只是叙旧。”   鸢尾叹气:“一早知道她与战家的关系, 您还将二葫给她。”   “她和战家无甚关联,顶多同战家那位隐世不出的二公子有些交情。”百里溪起身走到窗前, 望一眼还在外头站着的楚封尘,身为奴仆搞丢了主人, 来向她负荆请罪,也是有意思。   以百里溪的识人之慧,她都无法理解楚封尘的脑回路。   又疯又蠢, 永远不按理出牌。   百里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第无数次担忧这孩子万一体质安好,却像他父亲一样是个脑残该怎么办,那还真不如羸弱点活个几年就死掉算了。   一想起来头就霍霍疼的厉害。   百里溪揉捏着太阳穴道:“此次抓走小楼的,有可能是战天鸣。探听来的消息,不是兄弟两人关系势成水火么。”   鸢尾询问:“那咱们该如何?”   “找战天鸣要人。”   “我们无凭无据……”   “告诉楚疯子,此事必定同战家有关,撺掇着他上战家找战天鸣要人去。”百里溪冷冷笑了一声,“敢动我的人,就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交不交人暂且不提,至少教那个二公子知悉此事。”   鸢尾瞬间亮了双眸:“好主意!”   楚封尘听了之后,抱着剑二话不说当真跑去战家找战天鸣要人去了。   战天鸣当然没人给他。   于是楚封尘开始从早到晚寸步不离的跟着战天鸣。念咒一样不断碎碎念着让他放人,谁敢和他说话就劈谁,闹的整个战家鸡犬不宁。   原本有些顾忌着楚封尘,不想和他撕破脸,然而战天鸣即将闭关结丹,几乎被他缠的心肌梗死,于是战家出动了几名金丹后期修士把他打出府去。   平时只有他欺负人的份,谁敢欺负他?   觉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楚封尘盘膝坐在战家大门口,一甩袖子放出门派信号。   这下真是彻底捅了马蜂窝。   不到十日,距离天意城不远的第一剑宗几乎倾巢出动。   以护犊子且蛮不讲理闻名天下的规元道君,元婴后期境界的第一剑宗宗主,亲自带队来给他的心肝宝贝儿大徒儿撑腰。随行来了三十几名剑修,其中十六个金丹,一个个背着剑雄赳赳气昂昂的围堵住战家府邸,没日没夜骂个不停。   此事闹的连天意盟主都给惊出关了。   盟主就给了战家一句话,不管抓了谁,还是放了吧。   千万不要指望他们闹个三五天就会散去。   战天鸣这个黑锅背的凄楚无比,也是郁闷且暴躁的到处派人寻找简小楼。不只楚封尘跟他缠,第一剑宗跟他闹,最苦逼的还是战天翔跟他拼命,当着母亲的面好几次都差点掀桌子打起来。   这像个即将要去闭关结丹的人吗?   战天鸣头一遭觉得生不如死,决定将结丹的日子提前,一早带着穆如意从密道离开,偷偷摸摸的前往修罗天狱,做贼一样。   说起天意盟的修罗天狱,最开始只是战家关押恶兽和犯人的场所。其实整个天行山地界,在天意盟尚未兴起时,都是战家的势力范围。   在赤霄天变过后的两三万年内,是没有东仙三洲这个概念的,一整片土地上门派分立,家族盘踞,彼此为了抢占灵脉充盈的山头地界冲突不断。   而天行山靠近北地,妖兽横行,灵气稀薄,在东仙最为荒芜,并没有门派和家族瞧得上。   战家的第一任家主名叫战经纬。   彼年战经纬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散修,无意中得了大造化,抢来一本《修罗血意》剑诀,根据功法属性,一直在北地苦修。   他在结丹时大抵就发现了功法缺陷问题,结婴之前一直在寻找解决的办法。不知是受人指点还是自己的想法,他在一处罕有的积凶之地建造了一处地牢,捕捉大量凶兽、魔族、邪修关押在地牢内。经年累月,凶气煞气积聚冲天。   而战经纬就在此地成功结婴,并给地牢取名为修罗天狱,且将天行山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直到第一任天意盟主白不平横空出世,统一了整个东仙,划分三洲。   白不平其实修为一般,斗法能力远不如四大世家的家主们,但他传承了一项诡异神通,懂得缚地灵之术。   何为缚地灵?   赤霄大陆的灵气来源于聚灵树,滋生了许多地灵。某些灵气充裕之地,正是因为聚集较多地灵。可惜地灵并非静止不动的,它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四处游移。   白不平在占领天行山之后,东仙三洲地灵几乎被他召走了一半,全部汇聚在天行山。现如今已经缚了几万年,天行山灵气充裕,灵矿遍地,取之不竭,盟主富的流油。   这才是天意盟长久不衰,世家们纷纷附庸的最终原因。   毕竟各家元婴修士们的修炼,都需要充裕的灵气。   不过这也影响到了距离天行山不远的修罗天狱,在浓郁灵气的冲击下,凶气便有些不足,进阶时需要穆氏女的帮助。   “战二傻子,你怎么来了?”   穆如意和战天鸣才到修罗天狱的门口,就瞧见战天翔提着银枪站在那里。   战天鸣眼皮一跳:“我再说一次,人不是我抓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   先前战天鸣一直躲躲藏藏,战天翔翻遍了战家四处找不到人,于是跑来守住修罗天狱的大门,就不信他不出现,“你赶紧把小楼还给我,否则你休想结丹。”   战天鸣头疼:“我还是那句话,你告诉我,我好端端的抓她做什么?”   “就是啊,你是不是吃错药了?”穆如意走到战天翔面前,掐着腰瞪他,“快让开,要不然我揍你!”   “我不知你抓她的原因,但肯定与你有关。我在母亲洞府内向你出手,母亲回头只劝我,说我作为弟弟,须得让着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穆如意翻了个白眼:“真是个二傻子,骂你不要对你大哥动手啊!”   战天翔攥紧了银枪,错开穆如意,凌厉的指向战天鸣:“对,我没有天魂,可我也不真是个傻子。你修为比我高,母亲却教我让着你。我有什么可以让给你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小楼了!”   战天鸣微微一怔:“母亲真是如此说的?”   “我还能诓你不成?”绷着脸,战天翔周身灵气已经开始汇聚,银枪发出声声龙吟,“你和小楼之间并无交集,你也不会喜欢她,你抓走她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人还给我,我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否则,莫要怪我日后不拿你当大哥!”   “人……真不是我抓的。”战天鸣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若不信,我站在这里让你杀。”   “你敢!”穆如意跑回去,展臂挡在战天鸣身前,“莫说不是你大哥抓的,真他抓了人也必定是为你好!你大哥那么疼你,当年为了替你找天魂跑去鬼地,险些死在那……”   “如意!”战天鸣厉声打断她,“胡说八道什么!”   战天翔怔了怔,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突然陷入僵硬中动弹不得了,喉咙里似乎滑进了条蛇,堵得严严实实,说不出话来。   “阿鸣,进去吧。”焦二的声音传来。   “恩。”   战天鸣清者自清,解释不通也就不解释了,带着穆如意走进修罗天狱的洞门。看守天狱的卫士迎了上来,象征性的检视一下两人身份。   如今的修罗天狱归属于天意盟,是关押重刑犯和恶兽的地方,没有戒律殿首座的令,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战家作为原主人拥有特权,不过也只许战天鸣和穆如意两个人进去,任何随从都不能入内。   两人走过还真石,通过挪移法阵进入地底,扑面而来的便是凶兽的恶臭气味,以及此起彼伏暴戾的兽吼声。   黑暗中无数泛着绿光的眼睛看向他们。   在凶气的冲击之下,穆如意灵气波动剧烈。   天狱一共三层,这才只是第一层,下面该有多恐怖?   “别怕。”战天鸣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先将你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那里有我们送进来的妖修,你留在它身边等我结丹回来。”   穆如意立刻不干了:“我们是来凶地双修的,你留下我一个人做什么?”   战天鸣道:“带你进来是迫不得已,但我从未想过同你双修。”   穆如意心里一个咯噔:“战天鸣,你还是瞧不上我?”   “如意,你愿意日后像我母亲那样么?”战天鸣微微叹气,“这对你不公平,正常结丹只是有可能走火入魔,并非一定走火入魔。因为一个几率,却要牺牲掉你,这是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和阿翔一样都是我的亲人,我希望你好好的。”   “可我是心甘情愿的啊!”   “正因你心甘情愿,我更不能如此。“战天鸣笑着摸摸她的头,温柔道,“你放心,战家主只娶穆氏女,待出去之后,我还是会娶你。”   穆如意正要说什么,战天鸣已经封了她的灵穴。   穆如意气的眼泪直流。   战天鸣早些时候就开始准备,于火海取得了一枚火魄。当年他父亲结丹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直到结婴失败一次,才娶了他的母亲。   战天鸣很爱他的亲人,却独独对他父亲有些怨恨,也是源于他心疼他的母亲。   论心性,战天鸣极有自信,自己绝对不会输给父亲。   这是一次挑战自己的机会,尽管有些风险,他也不想错过。   归根结底,他不愿意一辈子贴上一个靠女人的标签。   ***   “焦叔,您究竟在说什么?”   修罗天域外,战天翔已经可以说话,只是身体僵硬还无法动弹。他已经完全被焦二的一席话给说懵了,“你说我大哥不是我父亲的儿子?”   焦二声音冷淡:“不是。你父亲如今只你一个儿子。”   “你开什么玩笑,大哥和父亲明明长得那么像。”战天翔心里七上八下,因为他清楚焦二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   “那是因为肉身是你二哥的。”焦二淡淡说。   “什么啊?”战天翔脑子一团浆糊,“我自己就是老二,何时又蹦出来一个二哥?”   “你母亲原本有一个恋人,是尾半妖半魔的蛟。”焦二说道,“你父亲结婴失败之后,要娶穆氏女双修,当时穆氏女未嫁且修为合适的唯有你母亲。那时蛟魔闭关,她腹中已经有了阿鸣,穆氏族老们震怒,毁了阿鸣,而且不知用什么办法,遮盖你母亲元阴已失……”   战天翔愣住:“蛟?当年夺舍我母亲的凶兽,不就是蛟?”   焦二颔首:“是,阿鸣的父亲就是夺舍你母亲的那尾蛟。准确来说他并非夺舍你母亲,而是夺舍即将出世的你。”   战天翔打了个寒颤。   焦二继续道:“蛟魔出关之后,不知用什么法子,一命换一命,修补好阿鸣的三魂。而你母亲怀你二哥时,她抽了你二哥三魂,使你大哥占据肉身得以重生。尔后轮到你,她想复活那尾蛟……”   战天翔一颗心已经跌进寒潭里去了:“没有成功,只抽走了我的天魂……”   “不,你天生没有天魂,与你母亲无关。”焦二摇头,“而且仅存的命地二魂极为强悍,反将蛟魔残魂给吞噬的渣都不留,且摒除魔气,只吸收妖力。”   战天翔面无表情,半响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儿,他突然轻轻笑了一声:“我母亲当时一定恨不得杀了我吧?”   焦二没有回答,只是解开战天翔的禁制。   “阿鸣由魂滋生出的魔气,已经渐渐沁入了血脉,只是并不明显。此番结丹极有可能会爆发,穆氏女的血火是压不住的,所以需要业火……”   战天翔正沉浸在打击中醒不过来,焦二说些什么,他其实有些恍惚。   然而一个念头渐渐在心里形成,他倏地抬头望向修罗天狱,怔怔道:“小楼被抽魂,是因为她体内有业火?”   不等焦二回答,他脸上的悲伤已然破碎,完全被愤恨取而代之,“她是不是被你们送进凶地去了?你们这是要逼死她!”   攥着枪就要冲进修罗天狱。   “那你是要逼死你大哥?”焦二在背后语气冷凝,“一旦此事揭出来,战家还要不要脸了?阿鸣今后何去何从,你想过没?”   “但这关小楼什么事情?她何其无辜?!”战天翔难得露出凶厉狠辣的表情,指着他怒道,“你们这些人,永远都只管自己,就好像其他人全是为了你们而生一样,简直可恶至极!”   焦二不拦他:“那你进去吧。”   战天翔却被天狱外的禁制给拦了下来。   焦二冷道:“没有戒律殿首座的令牌,你连门都进不去,还能做什么?”   “你看我能做什么?!”战天翔红着双眼连连冷笑,“是你们逼我的,这个后果你们自己承受!”   他没有继续和禁制纠缠,掠空而起向天行山天意盟的方向飞去。   焦二面具下的那张脸,却渐渐浮出一抹笑容。   战天翔一路飞进天意盟,路上有人拦,他便亮出战家的令牌。那令牌不是谁都有的,守卫们并不敢拦,只是在心头好奇此人是谁。   战天翔落在天意盟正殿外的大广场上。   那里竖着一块三丈高的玉碑,纂刻着“天意盟”三个大字。   开阖气穴,释放出狂暴的灵气,战天翔飞身而起,整个人如同液化了一样,融入进银枪之中,龙吟呼啸,冲天而起,最后狠狠砸在玉碑顶端!   “轰——!”   玉石爆裂的声音激荡开来!   耸立在天意盟数万年的玉碑顷刻间碎成齑粉!   “天啊!”   “有人把天碑砸了啊!”   “竟有人敢砸天碑!”   天意盟众弟子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战天麒和战天麟两兄弟也在其中,更是震惊的说不出来话,这怂货今天是疯了吗?   守卫蜂拥而上:“此乃死罪,何人如此大胆!”   “死罪?哈哈哈哈,我就怕你们不敢杀我!”战天翔站在一堆碎粉之中,生怕旁人听不清,声音尤为洪亮,目中溢满铮铮傲气,“战英雄是我祖父!战承平是我父亲!战天鸣是我大哥!我就是你们一直要找的战家二公子战天翔!”   哗然声四起。   守卫也全愣住了。   战天翔一扬手臂扔了银枪,震声道:“戒律殿的人都死哪里去了,还不快抓本公子进修罗天狱!” 作者有话要说:  小楼V:作为女主,我为何大半章都不在线? 我V:着急什么,副本正在凑人呢~ ………… PS,谢谢小天使们的打赏~~ 本来想一一列表,但好长一排好激动,群么个~~   ☆、修罗天狱(二)   “家主, 出大事了!”   鸢尾收了传音鹤, 神色慌张的来向百里溪禀告,“战家那位二公子好气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竟然冲进天意盟砸了天碑……”   听鸢尾讲完之后,百里溪微微一讷:“如今形势如何?”   “战家家主亲自去向盟主请罪, 性命必定是无碍的, 不过修罗天狱关上几年怕是免不了。”鸢尾有些不太明白, “这是战家要将他推入台前的计划么,也太吓人了吧,嚣张如厉剑昭都不敢如此, 这战天翔灵根似乎非常一般,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百里溪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战天翔身上,她微微垂下眼睫,笃定道:“小楼在修罗天狱。”   不等鸢尾说话,百里溪轻叹一声, “一怒为红颜, 这战二公子也是年轻气盛,和他那心思狡诈的大哥半分不像。火炼宗和厉剑昭的事情, 让厉家吃了那么大一个亏,这回他进修罗天狱, 厉家和霍家一定会想办法弄死他,稍后修罗天狱内怕是极为热闹。”   “那咱们……”   “通知无常,咱们也送人进去, 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尽量帮衬战家,另外……”纤细柔白的手指拢了拢两鬓,百里溪淡淡说道,“你再去告诉楚疯子,说小楼在修罗天域。”   鸢尾一头汗:“家主,您就不担心么。修罗天域可不比战家,有危险的……”   “他脑残身不残,担心什么?”   “好吧……”   ***   盘腿儿打坐,简小楼心里乱糟糟的。   事实上从战天翔出现在修罗天狱门外时,她一眼看到了他,就站在她头顶上方。简小楼激动的飞了上去,然而结界将她挡住,无论怎样呼喊他都是听不见的。   在战天翔看来,他脚下踩的是地面。   可对于简小楼来说,他正踩在一层结界上。   简小楼无法理解这是什么状况,在结界下方看着他一动不动石雕一样站了十几天。尔后战天鸣和穆如意出现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里,包括焦二所说的一切。   她的震惊一点也不比战天翔要少。   在心里捋了好半天才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战天鸣的亲生父亲是蛟魔,这可怜的娃没出世就被穆氏家族给干掉了,穆晚烟偷偷收了他的三魂。嫁给战家家主之后,穆晚烟怀了第二子。这狠毒的女人为了复活第一个儿子,竟把第二子的三魂给抽了,再将战天鸣的三魂塞进这具肉身里去。   这情况其实和自己差不多,她抢了小黑的肉身,而战天鸣则占用了自己亲弟弟的肉身,小黑还能跳进八哥肚子里,那被抽了魂的孩子就没这么幸运了。   最恐怖的是,那毒妇竟还想抽了第三子的魂给她情夫夺舍。   她这是要把自己情夫生出来的节奏么?   还好大长腿命硬。   “先前还觉得穆晚烟天人五衰挺可怜的,谁知根本就是个毒妇,真为大长腿感到悲哀。”捋清楚这件事,她才摸着小黑的脑袋叹息,“不过我的业火又暴露了,是不是只能去迦叶寺当姑子了?“   “嘎……”小黑竟然点点脑袋。   “滚。”简小楼曲起手指弹了它一下,“我当姑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过这回不像上次,她心里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大概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嗡……嗡……嗡……”   耳畔不断回荡起嗡嗡声,这是结界即将崩溃的预兆,简小楼连忙从地上跳起来,激荡护体灵气,在周身设下防护罩。   最终轰的一声,整个结界彻底崩塌。   周遭场景瞬间变化,哪里还是什么峡谷   黑咕隆咚,腥臭扑鼻,煞气直冲天灵,分明就是一座炼狱。   “嗷——!!”   简小楼还没看清楚眼前是怎么一回事,脑袋上就有一头狮子兽张着血盆大口想吞她的头,连忙一个缩地术滚出去数米远。啵,穿透一层结界,滚入过道内。   刷刷刷……   洞顶一片混沌的黑雾中突然掉落一根根石锥。   简小楼大吃一惊,这些石锥细密如雨,锥尖闪着荧光,瞧上去像是点了破法诀。听闻破法诀可以轻松穿透任何防护罩,防护罩一旦破碎,还不被石锥给扎成刺猬?   她下意识的想要催动地藏经,忽又愣住,地藏经如今她只学会了重力术,施展重力术岂不是让石锥下落速度更快?   傻了真是。   于是一个缩地术又滚回结界内,迎面对上那头二阶狮子兽。   “走你!”简小楼一拍储物袋,祭出一张缚兽符,小黑同样反映迅速,嘎一声飞上前,猛地在它左眼珠子上狠狠一啄。   这头狮子兽至少六尺高,眼珠子凸暴在外,拳头那么大,竟被小黑一嘴给戳爆了。破碎的如同水球一样,噗一声鲜血直飚。   小黑扑闪翅膀向左一偏,一滴血也没沾上。   有些嫌恶的用翅膀拨了拨鸟喙,擦干净血渍。   “嗷嗷嗷……”叫声从霸气威武变成凄惨兮兮。   狮子兽蹬着四爪在地上来回打滚。   简小楼有些惊悚的看向小黑,之前小黑啄瞎金荷她没看到,相比较啄瞎金荷,这次的凶残程度又嗖嗖攀升了几个等级。   血腥气引来妖兽们此起彼伏的叫声。   简小楼直到此刻才看清楚,黑乎乎的地穴满满当当全是妖兽,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妖兽都有一个十尺见方的地盘,被四面肉眼可见的结界困在里面,真就像是在坐牢一样的。   然而经过亲身体验,结界的威力并不强,这些妖兽基本都是二阶,想要穿透结界并不困难,难的一旦离开结界,外面走道就会开始掉落石锥,留在结界之内反而安全有保障。   “嗷嗷嗷……”狮子兽还在打滚哀嚎。   它四面的邻居全都贴着结界,露出獠牙瞪着简小楼。也不知被关了多久,想来全都饿坏了,一个个流着哈喇子。可也只能是干干瞪眼,谁也不敢离开自己的牢房。   简小楼已经确定自己的揣测是正确的,心头一定,一脚将狮子兽踢去角落里。   小黑重新落在她肩头。   “你这门啄眼的功夫不错。”简小楼沉吟道,“只是不知这狮子兽万一流血流死了,算不算我的杀戒,会不会报应在我身上。”   “嘎……”小黑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简小楼贴着结界向外看,整个地牢宛如一座迷宫,结界牢房的摆设并不规则,走道上方黑雾翻涌,应该有什么特殊的法宝或者阵法存在,能够感应活物的气息释放石锥。   该怎样离开这里?   正发愁,一个略有些熟悉声音传来识海:“简师妹?”   简小楼心里咯噔一声,头一反应是不是战天鸣,不过战天鸣不会喊她师妹。稍稍愣了愣,她放出神识,顺着声音的来源,在极远的一处结界牢房内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爆炸头。   辨认了好一会才认出,竟是火炼宗时曾教她熔炼术的儒修梅若愚。   “梅师兄?”她和梅若愚也只是有过一次促膝夜谈的交情,尔后去往越泽洞府以后,并没有再见过面,“你怎么会在这里?”   “之前囚龙山兽潮爆发围攻火炼宗你知道吧?”梅若愚连声叹气,“我被一头巨兽一口吞了,幸好有家传之宝护住肉身不被腐蚀,还在他肚子里成功筑基,等我干掉它出来的时候,就在这结界里困着了。”   简小楼叹服:“梅师兄实在福大命大。”   梅若愚笑了笑:“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是凭空出现的。”   简小楼回道:“我是被一个神秘修士引来的,起初身在一个空荡荡的峡谷,岂料结界破碎之后就身在牢里了。”   梅若愚一讷:“虚空挪移阵?”   简小楼耸耸肩:“不清楚,不过眼下我是没辙了,这牢房外面的石锥实在是太过厉害。”   “是啊,我被困在这里都有半年了。”梅若愚托腮望天。   半年了……   简小楼原本还想同他商量商量有什么办法出去,眼下看来是急不得了。   于是歇了口气坐下来。   掏出二葫看了看,又摸出地藏经瞧一瞧,想一想该怎么对付战天鸣……   “梅师兄啊,你身上有没有火魂晶呢?”地下不分白昼和黑夜,估摸着已经过了好几天,郁闷坐牢中简小楼抱着希望问过去,许久不曾同夜游联系,也不知那学霸龙成绩如何,素和是被阿猊清蒸还是油炸了。   最要紧的,她想向夜游打听一下二葫的事情。被困在结界内的日子里,她每天都在研究二葫。可这小葫芦精除却抱着自己啊呜啊呜啃,抱着小黑啊呜啊呜啃,啃的哈喇子直流以外,分明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既是来自大世家的宝物,说不定夜游会知道呢。   “火魂晶?”梅若愚掏了掏储物袋,“有两颗。”   简小楼眼眸一亮:“先给我一颗吧,等出去了我还你两颗。”   梅若愚望了望头顶:“给你没问题,问题是怎么给你?”   简小楼语塞,这的确是个问题,火魂晶只要一飞出结界牢房恐怕就被石锥给毁掉了。她正想办法,小黑嘎嘎叫了两声,扇动双翅飞了出去。   “小黑你做什么?!”简小楼唬了一跳,伸手想去捞它。   一飞出结界,头顶黑雾轰隆隆作响,点着破法诀的石锥扑簌簌掉落,然而小黑的速度却远远快于石锥,快成一道闪电的模样,冲进梅若愚所在的结界牢房。   简小楼和梅若愚的表情出奇一致,愣兮兮。   “嘎……”绿豆小眼盯着梅若愚,意思是火魂晶拿来。   “哦。”梅若愚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小黑直接给吞下腹中,又直直看向他。梅若愚愣了愣,将剩下那一颗也摸出来。   小黑吞了两颗火魂晶后原路返回,又听一阵轰隆隆下刀子的声音。   脖子耸动了片刻,小黑将火魂晶吐在简小楼手心里。   梅若愚惊叹:“简师妹,你这八哥鸟不一般啊,速度得超过羽妖族最快的隼了吧?”   简小楼半响没有回话,小黑平时一直都在房里打盹,她也鲜少与人斗法什么的,竟不知这傻鸟还有这份能耐。不愧曾是一只十九阶佛族凤凰,瘦死的骆驼果然比马大。   她隐约又有所察觉,似乎自己筑基以后,小黑的实力也有所提升?    “梅师兄,我待会在同你说。”既然拿到了火魂晶,简小楼忙不迭在周身设下隔音禁制,祭出器炉将六星骨片给扔了进去。   烧出星辉之后,她轻轻喊了一声:“夜前辈在么?”   如开闸之水,极为喧闹的声音涌入耳膜,震的简小楼一个激灵。稳住心神仔细一听,尽是丝竹音律、莺歌燕语,觥筹交错……   未曾亲眼所见,简小楼凭这些声音,也能感受到对面一派歌舞升平。   ——“小简简?小简简是你吗,这里好吵好吵,你大点儿声我听不见呀!”   简小楼一头汗:“你们是在出席宴席么,我先不打扰了。”   ——“什么宴会嘛,我们在逛青楼……”   “啊?”简小楼惊讶道,“逛青楼?”   ——“都是那臭鸟啦,不是一直挖苦我家洞主冥顽不灵吗,叨叨着非要度化我家洞主。其实也不是,他被我家洞主下了神魂锁,成了我们的奴仆,就同我家洞主打赌,要在一百年内渡我家洞主成佛……哇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这蠢鸟……”   简小楼无语:“然而这和你们逛青楼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一直叨叨,说妖若是想要升华需得先修成人吗?可我家洞主从来也没见过人长什么样子,于是我们来了东宿人族。哇,人族世界比妖族世界有滋味多了,小简简你生而为人,实在是幸福啊!”   简小楼环顾这黑漆漆的牢房,以及角落还在飙血的狮子兽,心道自己可真够幸福的。   ——“阿猊,给我。”夜游低沉的音色伴着一丝笑意,“小楼,许久不曾与我联系了,近来可还安好?”   “您不是正忙着逛青楼么?”简小楼挑眉笑道,“我怕打扰前辈雅兴。”   ——“你似乎有些不太开心。”果然有长进,仅凭语气都能听出对方开不开心了,“理解七情六欲,不就得……”   简小楼打断他:“逛青楼的男人在我看来都是渣男,夜游前辈你是学做人呢,还是学做人渣呢?”   ——“你这话我不爱听。”素和在一旁不满道,“七情六欲无非声色犬马,自然要来体会一番,才能让这条蠢龙有所悟……”   “你拉倒吧。”   简小楼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先前因为凤凰一席佛偈,她心中有所悟得以筑基,还是颇有些感激他的,觉着这是一只拥有大智慧的鸟,被泥鳅吃掉实在可惜。   今日才发觉,这凤凰根本就是个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半吊子,“夜前辈,你千万莫听他的,他不安好心,是在把你往龙渣的路上带。”   ——“喂!”素和怒了,一拍桌子道,“我一番好心岂容你如此污蔑!”   相隔几个星域,简小楼岂会怕他:“呵呵,你若别有居心还好,越是一番好心越恐怖。自己都糊糊涂涂拎不清楚,就不要来害我们夜游了成不成?回头你没把他渡成佛,我看你俩一起堕落一起毁了……”   ——“你……!”素和气的半响说不出话来,跺着脚哐哐哐锤着桌子,轰一声,桌子似乎炸了,“臭丫头你给我等着!别以为你躲的远我就奈何不得你,待我学会追魂锁心术,看我不去吃了你!”   简小楼怔住:“什么追魂锁心术?”   ——“我正要告知你,我留他性命,正是因为他这一脉有个神通之术,名叫追魂锁心。”夜游徐徐说道,“修炼成功以后,你与我通过骨片神魂相通时,素和可以确定你所在的星域位置,以他们凤族的速度,即使相隔九重星域,也不过几年的功夫。”   这么快?   简小楼吐了吐舌头,正准备询问二葫的事情,外间飘进来一阵石锥砸地的声音。   似乎有人来了,她掐诀封住骨片:“先不说了。”   从地上爬起来,神识递出去,看到战天鸣一个人走进了这片区域。他身上不知带着什么宝物,那些石锥砸了下来,并不能穿透他的防护罩。   简小楼紧紧绷起脊背,焦二说的十分清楚,战天鸣三魂为蛟魔,由魂滋生出的魔气,已经侵染入他的骨血,平时瞧不出,结丹时极有可能压制不住而蛟化。   所以需要她的业火镇压。   这红莲业火还真是万能,什么破事儿都能沾上一笔。   简小楼不确定战天鸣是否知悉此事,心下做足了防备,尤其没见着穆如意出现,更是加深了她对战天鸣的怀疑。对付筑基圆满的战天鸣,她一个筑基初期胜算不大,但也并非全无赢面。   毕竟他尚未结丹,同一个大境界内,差距并非不可逾越。   只是……   简小楼又为难起来,战天鸣怎么说都是大长腿的大哥,万一不小心把战天鸣搞死了,尽管是逼不得已,她和大长腿也没得朋友做了吧?   “简小楼?!”   战天鸣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人窥探自己,顺着神识望过来,墨瞳便是一缩,疾步上前停伫在她的牢房外,“你竟在此!”   简小楼沉默以对,只盯着他的眼睛看。   自从见识过百里溪的能力之后,她现在也在学习什么叫做察言观色。辨别战天鸣究竟是在演戏,还是当真毫不知情。不过他神情变化着实太快,完全摸不着头绪。   战天鸣此刻的心情可谓是又激动又痛苦又恨不得一剑劈死她!   战天鸣满共也就见过她两次,然而在楚封尘每日接近百万遍的念叨下,“简小楼”这三个字简直成为一场噩梦,一个咒语,每每听见就有一股想死的冲动。   稳了稳心绪,他又深知此事有些怪异,沉声问道:“你为何在此?”   “你真不知?”简小楼试探着问。   “我真希望我知。”战天鸣话说半茬,手腕上绑着的传音对符忽地一亮。   “何事?”   符箓另一端不知说了什么,战天鸣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彻底黑如锅底。   简小楼只瞧着他微微垂下脑袋,两指抵住额头,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   *******   东宿,百花城。   “我说你们两个妖修,占了咱们这里最好的位置,一整晚一个女修不点也就算了,如今竟还把这寒玉沁髓桌给毁了……”一名风姿绰约的美艳女修,倚着廊柱笑望里间三人,“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什么妖修,你眼睛瞎了么瞎了么?我们是人!”一名十二三岁的小童,头顶扎着一根冲天辫,穿着不合身的黑色长袍,甩着长袖精神抖擞的跳了出来。   “人?”   女修士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东宿妖修多的是,她一点都不稀奇,这两位妖气遮掩的极好,只是这发色与瞳色……一个三尺银丝垂散着,灿金双瞳。一个红发高高束起,赤眸似火。哎,出来混都不知道遮掩一下的,真是可爱。   换做旁的妖,她必定是要命人给叉出去。   不过这两位的容貌气度……自从进了门,不见被美色吸引,倒是美色们被他们所吸引。   她笑道:“闲话不多说,这损失谁来赔偿?”   素和摊开空空两手,看向夜游:“我的星晶都被你拿走了。”   “洞洞洞洞主啊……”阿猊吞了口唾沫,拉住夜游的长衫下摆,“咱们这几日吃吃喝喝,星晶也差不多用完啦!”   “这样么。”眼前一片狼藉,夜游倚着栏杆坐着,一袭银白长袍衬着他肤色有种不健康的白,疏懒的目光透过鲛纱,看向堂内一众男色女色们,沉吟道,“你这里的色相,似乎都有一些一般。不如,我将我这奴仆压在此地一个月为你驱使,不知够不够偿还?”   素和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你敢!”   女修士眸光一亮:“我看可以。”   “此乃他的魂锁。”   夜游随手一丢,起身揽住阿猊掠空飞去,“一个月后我会回来接他。”   素和冲着他的背影吼道:“夜游你他妈不是人!”   “我原本就不是人。”   “夜游你这龙……龙什么来着……”顿了顿,“你这龙渣!” 作者有话要说:  ~   ☆、修罗天狱(三)   石锥的掉落速度在逐渐加快, 破法诀攻击在战天鸣的防护罩上, 嘶嘶泛着霹雳电弧,他的护体灵气已然有些不稳了。   “大公子?”简小楼提醒他一声。   “我真想杀了你。”战天鸣穿透结界进入牢房,阴着脸对她说了一句。   简小楼向后退了两步, 心念已同斩业剑相连,随时准备出手劈他。战天鸣却只是躲在她的牢房里稍作休息, 拿着传音对符不知在嘱咐些什么。   等到传音对符法力消失, 化为一团灰烬, 他沉声说道:“随我一起前往第三层。”   简小楼又向后退了几步,戒备道:“什么第三层?”   “你很怕我?”战天鸣心情极差,原本不想同她废话, 直接抓走就是。瞧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又有些奇怪,“凭你和我二弟的关系,你怕我做什么?”   无法说谎索性什么也不说,简小楼一声不吭。   战天鸣蹙起眉:“这天狱分为三层, 你我如今身在第二层。第三层是在地心凶地, 地势复杂便于躲藏,而且有我战家令牌才能打开的一处密地。”   “那你去第三层结丹。”简小楼指了指角落里的狮子兽, “我留在二层安全的很,大公子结丹成功以后, 还请您顺手将我带……”   “你以为我想带着你?我二弟砸了天碑!”   战天鸣堵住简小楼的话茬,有些心灰意冷地道,“不带着你弟弟愿听我安排随我走?这个蠢货为了进来, 彻底将自己给暴露了。旁人指不定怎样高估他,真是有趣极了。”   简小楼心知战天翔会想法子进来,但无论如何也猜测不到竟是这种方法。   一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又气又感动:“真是个傻子!”   战天鸣叹气:“弟弟如今被羁押在天意盟,戒律殿今日给了处罚,将他送来修罗天狱禁闭五年,过几日就该到了,我已经派人通知他来第三层与咱们会和。天狱内有各方培养的势力,正是为了对付各家被罚来的子弟。这还远远不够,相信要不了多久,天意城就会窜出各路妖魔鬼怪作乱,纷纷被抓进天狱里来。所图的,自然是弟弟的命。”   简小楼心头一紧:“做的这么明显,盟主都不管么?”   “管?呵,盟主不会暗中推波助澜已算不错。”   战天鸣勾了勾唇角,笑容泛着冷意,“我来此地结丹是个秘密,但也绝非密不透风,各大世家都是知道的,可他们不敢来害我,毕竟我是下一任的战家主。盟主和四大家族之间拥有共识,无论彼此怎样争斗,不可伤害继承人。否则,天意盟和四大家族之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好复杂……   难怪北、西仙洲瞧不起东仙,不愿与东仙往来。   好端端一个修真界到处充斥着权谋,天意盟主是把自己当成仙界帝王了吧?   简小楼脑仁疼,这些平衡她不懂,她只从战天鸣的话里得出一个结论,大长腿这回麻烦大了。尤其是厉家,火炼宗和厉剑昭的账八成要算在他头上了。   “行,我随你走。”简小楼考虑了下,做出决定。   没有怀疑战天鸣是在说谎,因为她相信战天翔干的出来这种事情。不过并没有因此卸掉对战天鸣的戒心,想了想说道,“大公子,你可以再捎带上一个人么?”   她指的是梅若愚,多一个人多一分保障。   战天鸣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这让简小楼越来越相信战天鸣对他自身的情况一无所知。   “跟紧我,莫要离开我的护体灵气范围。”   于是简小楼和梅若愚就像跟班一样,亦步亦趋的跟在战天鸣身后。石锥掉落在防护罩上,不断发出嘶嘶声响,全被周围的兽吼声给遮盖住了。   走出结界牢房之后,进入一个丈宽丈长的凹状石头内。凹石正中有一枚八卦盘,似乎是可以转动的。战天鸣估计也是头一遭来,祭出玉简研究了好一会,才伸手咔咔扭动八卦盘。   咚咚咚,响起一阵巨石摩擦的声音。   这凹状的石头豁地一动,竟然开始下沉。   简小楼讷了讷,还以为有多玄妙的法门,不就是个原始升降机么?   咚咚咚,升降机伴着震耳欲聋的噪音一路下沉,速度越来越快。这也不知这第三层究竟有多深,大抵沉了小半个时辰,才总算是停下来了。   简小楼被震的脑子都有一些麻木:“到了?”   “做好准备。”战天鸣提醒一声。   “恩?”   她和梅若愚不太明白,战天鸣已经从凹槽内飞了出去。两人跟着一起飞出去,同战天鸣并肩站在凹石的凸出上,顿时惊了一大跳!   只见凹石四周站着一些半人半兽面目狰狞的怪物,足有五六十只,一个个仰着丑陋恐怖的脸,看着他们三人目放精光,就好像他们是三根会动的鸡腿。   “哇,居然是人!”   “好香好香!”   “我要我要我要!”   “是我的都是我的谁都不准抢!”   简小楼深深吸了口气:“这些妖兽明明只有二阶,竟然半化为人形,还能说话?”   战天鸣摇头:“他们乃是魔族,并非妖物。”   简小楼疑惑:“我听说疯魔岛的魔族人,外貌不是同咱们差不多?”   梅若愚解释给她听:“简师妹,就像妖族有兽、羽、海三大族,其中又细分各种,魔族也是一样的。有巨魔、冰魔、兽魔种种,疯魔岛的魔人属于类人魔,是魔族中智慧最高、数量最多的一种。”   “原来如此。”简小楼向梅若愚竖起大拇指,“儒修果然学识渊博。”   战天鸣在一旁无语:“分明是你太无知。”   自家宝贝弟弟已经够蠢了,又偏偏喜欢一个蠢女人,这两个蠢货蠢在一起该怎么过日子?   战天鸣真是操碎了心。   啪……!   下方有兽魔拿脑袋撞凹石。   “你们三只人类快下来啊!”   “我们不会吃你们真的不会快看我们纯洁的眼神!”   “我们根本没有流口水啊根本不会把你们开膛破肚啊我们都是善良的!”   看着他们挤眉弄眼佯装纯真,简小楼满头黑线:“他们飞不上来?”   战天鸣恩了一声:“飞不上来,不过我们一旦离开脚下的天盘,同样飞不起来。”   说着,他转动储物戒,一柄飞剑飞了出去。   堪堪飞了半丈,啪一声掉落在地。   简小楼再次深吸一口气,这地心凶地等同于将地心重力给无限加重了。听禅灵子说,等她将重力术修习到第九重,周身十丈内连只鸟都飞不起来。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今日一瞧确实极为厉害。   就比如她在重力术封印下同楚封尘比剑,楚封尘怕是连剑都举不起来。   当然这只是相对的,如果楚封尘一直比她境界高,重力术对他只是稍有影响而已,砍她还是如切菜。   如今简小楼的重力术已经修到了第二重,算是入了门。筑基以后,她准备着手修炼地藏经的第二套功法导地术,以及第三套功法石傀儡术。   重力术属于封印技,导地术属于防御技,石傀儡术才是地藏经的第一项斗法技。   “大公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简小楼放出神识一窥,这第三层天狱不比第二层,一望无际且没有结界牢房。地面是深红色,犹如岩浆凝固而成,呈现不规则的凹凹凸凸,地表下方,隐约可以看到蜿蜒流淌的岩浆。   远远望过去似乎还有山势起伏。   “兽魔的体型重于我们。”梅若愚咬着拇指道,“也就是说……”   “在重力之下,他们跑不过我们。”简小楼明白了,看向战天鸣,“所以我们要和他们赛跑拼体能?”   战天鸣微微颔首,解下腰间一枚玉令递给简小楼,又指着极远处一道矮坡:“你们跑去哪里,矮坡后有道岩浆瀑布。你举着这令牌然后跳过去,后面别有洞天。”   简小楼拿着令牌疑惑道:“大公子你呢?”   “你们先过去,我得去接如意下来,那里已经不安全了。”正说着,战天鸣冷不丁一手提一个,将她和梅若愚给抛了出去。   身体一离开凹石,果然双腿就像灌了铅。不,是被一股力量拽住了腿直往地上摔。   两人直接摔趴。   “哇哇!”   “哇哇哇!”   一众兽魔们流着口水哒哒哒向他们慢奔而来。   “跑啊!”   简小楼掏出两张轻盈符,在自己和梅若愚身上各拍了一张,两人爬起来开始跑。尽管符箓的力量减轻不少压力,双腿依然是沉的不行,简小楼才跑了几步,听见小黑嘎一声,又嘎嘎两声。   咦,声音怎么是从背后飘过来的?   简小楼这才发现肩膀上的小黑不见了,一转头,只见它展开双翅滑翔一样在地上蹦着,飞不起来只能不断向前蹦,双爪和岩浆地面摩擦中还有火花迸射。   眼看要被兽魔一脚踩扁,简小楼惊惶之下立刻运转灵气在地面狠狠一拍:“重力术!”   重力加重力,兽魔们的速度变得更慢了。   简小楼所施展的重力术对她自己并无影响,吃力奔上前抓起小黑一只爪子,抓鸡一样倒提小黑继续向前跑。   “嘎……”   “嘎……”   “嘎……”   为了减轻阻力简小楼猫着腰。   这就导致小黑的脑袋时不时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哐哐哐。   看山跑死马,从下落的位置跑到岩浆瀑布,至少跑了三个时辰,等简小楼举着战家令牌解开瀑布封印时,已经精疲力竭。   跳进瀑布后之后,两人齐齐倒地大喘气。   “天啊,跑去我半条命……”梅若愚的声音都有了一丝颤抖。   “……”简小楼已经只剩下出的气儿。   “嘎……”小黑晃晃鸟头,两眼冒金星。   ******   “战二公子,还请您将储物袋储物戒以及随身兵器暂时交出来。”天狱看守人客客气气的躬身道,“此乃天狱的规矩,不因身份而例外。”   白头翁冷笑道:“我们战家人进来这里,就从未听过要卸甲的。”   看守人依旧恭敬:“战大公子来此地,与二公子来此,原因不同,待遇自然有所不同。还请二公子不要为难属下。”   白头翁又冷笑:“也不知是谁在为难谁。”   两人争执的功夫,一言不发的战天翔已经把能交出去的全都给交了。包括藏在神魂之内,连还真石也探知不出的银枪都取了出来。   白头翁在一旁眼皮儿直抽抽,这缺心眼的老实孩子!   木着脸走过还真石,战天翔正准备入内,背后灵气一阵波动,听见他母亲的声音:“阿翔……”   战天翔脚步一滞,没有回头继续走。   穆晚烟又喊他一声:“你过来。”   战天翔攥了攥拳头,还是转身回去,随着他母亲来到洞外:“母亲何事?”   拢着一层面纱,穆晚烟只余下两只不太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我清楚你已经知道了一些旧事。你心中愤怒我可以理解,但你如此冲动可有考虑过后果?你进去之后,你大哥护你还来不及,要他如何结丹?我所有的计划全被你给搞砸了……”   战天翔绷直了脊背,抿了抿唇道:“所以您只是担心我会拖累大哥,丝毫不担心我会死在里面对么?”   穆晚烟怔了下:“我自然也担心……所以你在怪我……”   “母亲,我并不怪您。”战天翔苦笑一声打断她,“我一直觉得战家和穆家的协议,根本就是错误的。您很可怜,大哥也很可怜,这是战家的错。包括那尾夺舍我的魔蛟,我也感到抱歉,统统都是战家的错。对您而言,我是您和仇人生下的孩子,我是一个耻辱,我心里都知道,所以我不怪您,这是我自己命不好,投错了胎。”   穆晚烟哑了哑,一肚子为自己辩解的话,被堵的一个字也说不出。   战天翔默默又道:“然而,您怎样报复战家人都是理所应当,却不该去伤害别人。您对小楼如此,和当年穆世族对您做的事情,岂不是一样的?”   穆晚烟沉默以对。   战天翔缓缓转身,背对着她,两片薄唇动了动,说:“何况那还是我喜欢的姑娘,若真出了什么事情,您这样在我心里戳刀子,真的连一点都不会心疼么?”   语毕,他阖了阖眼,大步走进天狱。   “心疼……”   穆晚烟捂了捂心口,眼泪流了出来。   当然会疼,只是一疼另一处伤疤就会更疼,她又有什么办法。   ******   一直休息了好几个时辰,战天鸣一直没回来。   简小楼挣扎着从地上起身,开始四下环顾。这岩浆瀑布后的山洞极大,除了开阔的主洞以外,两侧各有一条甬道,弯弯绕绕中应该还有一些小小的山洞。看来是战家在这天狱内的密地,专供历任战家主们结丹和结婴。   梅若愚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简小楼存了个心思,趁着战天鸣不在,她进入甬道窥探地形。万一再出什么变故跑也跑的容易一些。然而内里真是九曲十八弯,绕来绕去始终回到主洞内。   看来又是什么玄妙法阵,她只懂灵器的阵图,对这种奇门遁甲一窍不通。   ——“小楼?”   忽然听见夜游的声音。   简小楼怔了怔,发现她给六星骨片设下的禁制竟然消失了。   在周身设下隔音结界:“前辈何事?”   ——“你在哪里?”   “天意盟的天牢内。”   ——“同谁在一起?”   简小楼越发迷茫了,从来都是她问夜游问题,在哪里,在干什么,为何今日反是他打破沙锅问到底?“和一位认识的师兄。”   ——“唔……师兄么?”夜游慢慢地道,“那还好,不过他在搜魂,你小心一些。”   简小楼瞪大双眼:“搜魂?”   ——“是的,搜魂术波及到你手中那枚骨片,导致封印自然脱落。”学霸龙那边又响起一阵刷刷刷翻动书简的声音,“你这位师兄使用的是一门邪术,可以穿透绝大多数禁制,感知周遭灵感来源。”   “梅师兄他……”简小楼自然选择相信夜游,“不是吧,他在搜我的魂?”   ——“他的修为高出你许多,若只针对你,直接攻击你的识海便是。但你只是被波及,说明他搜索的范围极大,应该是在寻找什么宝物,亦或是在寻人。”   “多谢前辈提醒。”   简小楼紧紧揪起眉头,看来这位梅师兄不简单。原本拉他一起是为了防着战天鸣,闹了半天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还好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简师妹?”   正说着梅若愚,就瞧见梅若愚手中端着一个罗盘出现在拐角处,“你在同谁说话?   简小楼连忙指着肩头上的八哥:“和它!”   舌头被咬破,疼的吸溜一声。   小黑眨眨眼:“嘎……”   梅若愚不再多问,端着罗盘四处走动:“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   简小楼呲牙咧嘴,和他保持一个身的距离:“怎么奇怪?”   “简师妹,我说出来你不要害怕。”梅若愚指了指罗盘,又指了指四周,“我一进这山洞内,就觉得有些怪异,这山洞的底下藏着灵体,而且是大量。”   “灵体?”   “是。”梅若愚抱着他的罗盘继续走,“我搜魂搜了许久,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头绪,简师妹要不要随我一起过去瞧瞧?”   她不想去:“梅师兄,这是战家的地方。战天鸣不在,咱们乱闯合适么?”   梅若愚笑了笑:“你不是一直都在乱闯么?”   简小楼哑口无言,看来他是想拉着自己一起下水。战天鸣从门口走到二层用了两天,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趁机研究一下也好。何况战天鸣既肯让他们单独前来,还给了自己令牌,这洞中也不会存在什么宝物。   于是小心跟在梅若愚身后,看他究竟搞什么鬼。   而梅若愚通晓奇门遁甲,一路走下去极为顺畅,没有简小楼之前原地打转的情况发生。有些通道上还有一些关卡出现,他也轻松解决。   许久之后,在一个空荡荡的石壁前,他停滞不动。   饶是他不说话,简小楼也发现了问题。梅若愚手中那方罗盘,指针失灵似的颤动。   “这是……”   “终于找到了。”   梅若愚微微笑,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把银闪闪的钥匙,向半空一抛,口中默默念咒。   在简小楼的讶异声中,那面光秃秃的石壁开始缓缓发亮,石壁出现波纹状的起伏,就像攀附了数之不尽的萤火虫,一下子鲜活起来。   呼……   萤火虫一哄而散。   面前的石壁瞬间消失,暴露出一层肉眼可见的结界。   “这石壁竟是萤火虫凝结而成的?”   “这不是萤火虫。”梅若愚伸出手,那些光点立刻围绕着他的手臂打转,“这是地灵。”   “地灵?”   “你不知何为地灵?”   地灵她当然知道,历代天意盟主正是因为懂得缚地灵之术,才稳坐盟主位置。不过地灵一般深埋地底,还四处游移,平时很难见到。   她跟着梅若愚越过结界,然后……呆住了。   入眼的是一个坑地,相比较白龙的埋骨之地还要大上数倍,漫天尽是萤火虫模样的地灵在飞舞,仿佛置身灵境,美丽的令人窒息。站在她这个位置,恰好可以看清楚坑底全貌,是一个太极八卦图形,而这诡异的八卦阵,是由上千个类似蝉蛹的椭圆状物所组成。   瞧那蚕蛹的大小形状,似乎是人?   简小楼瞠目结舌:“这是以人布成的阵法?”   “是啊。”梅若愚半分意外的表情都没有,他的目光直直定在八卦正中心,所有灵蛹都是站着的,唯独中心那个灵蛹盘膝而坐,“我们如今身在天行山地底,瞧见了么,这就是天意盟主的缚地灵神通,以活人定山脉,聚阳气,养地灵。”   “活人?你是说他们还没死?”   “没死,而且非常清醒,日复一日的感受自身生命流逝……”   简小楼嗓子眼发颤,震惊的手心直冒冷汗:“这里不是战家的地方么,战家也参与了?”   “战家不知道,战家老祖只是误打误撞将密洞建立在了地心灵门之上。”梅若愚摩挲着手里的钥匙,“这灵门一共有两个,一个在此地,一个在天意盟。修罗天狱这道灵门,莫说战家,就连天意盟主都不知道。”   简小楼想问那你怎么知道,竟还能打得开?   话到嘴边又咽下。   知道缚地灵的秘密,给她带来的冲击已经太大,这秘密根本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她心口砰砰直跳,双眼无神的望着下方八卦阵,恍惚间,发现在靠近正中的位置上,似乎缺了一角,“梅师兄,那里原本是不是该有一个灵蛹?”   “哦,那人油尽灯枯,寿元耗尽了。”梅若愚探了一眼,“中正气,两天灵,四象五行。天灵位是定山脉的重要位置,随便找不到人来填的。如今厉剑昭落到这步田地,渐渐快要淡出众人视线,想必天意盟主就快要对他下手了。”   “厉剑昭?”简小楼意外,“天灵位是留给厉剑昭的?”   想来也是,他似乎天生灵体,虽然经脉废了,灵体应该还在。   简小楼虽然讨厌厉剑昭,觉得他这种人渣死不足惜,但想起他被拿来定山脉……   等等……   简小楼心脏一阵猛缩,豁然望向那些灵蛹,她大哥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失踪的,难不成……?   犹如五雷轰顶,她拔腿就要向下跳!   “你做什么?”梅若愚掌心开阖,将她抓了回来,“地灵聚集之地,以你的修为靠近之后肉身必会崩溃。”   “我大哥会不会在里面?”简小楼不知在问谁。   “你大哥怎么了?”   “我大哥死在天意盟,但战家和百里全都查不出死因……”简小楼简要一说。   “不会,”梅若愚摇头否定,“这里的灵蛹最新的也有十几年了。”   简小楼听了这话,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庆幸的是大哥没有在此遭受这份罪,不幸的是,若真成了灵蛹还有活命的机会,死了,就真的什么指望都没了。   “实在是太残忍。”简小楼绷着脸,嘴唇咬的发白,“我得告诉战天鸣他们。”   或者告诉百里溪。   “简师妹,你告诉他们一点儿用处都没有。”梅若愚叹息道,“四大世家同天意盟同气连枝,或者说,在东仙大多修士的眼睛里,牺牲千把人将山脉定在东仙,保证地灵不向其他仙洲流逝,这牺牲是绝对值得的,你明白么?”   “……”   她怎会不明白,就像自己被抽魂铸器,根本不会有人在乎。   梅若愚恐吓她:“你信不信一旦捅出去,你和你的族人一夜之间便会在东仙彻底消失,干净的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而这里的一切,半分也不会改变。”   简小楼微一瑟缩,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爬上心头。   的确,她有什么力量和天意盟抗衡?   然而……   简小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我既然知道了,岂能当做不知道?!即便我人小言微没什么本事,暗中给他抖出去也是要做的!”   “我很抱歉,让你看到如此丑恶的东西。”梅若愚伸出手,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也是因为知道你一直……”他截住话茬,转而道,“简师妹你且放心,此事你不必管,等我想出破解的法子,救出我师叔,我灭魔书院一定会追究到底的。你若冲动,我反而不便行事。”   “你师叔?”   “压阵之人你看到了么。”梅若愚指着正中盘膝而坐的人蛹,“那是我失踪多年的师叔……”   梅若愚没有解释的太清楚,不过俨然给简小楼吃了一颗定心丸。   灭魔书院乃西仙二洲儒修圣地,门生遍布天下,自家长老竟然被抓来定山脉,灭魔书院岂能坐视不理,搞不好东仙和西仙还要因此而开战。   简小楼也是醉,自己身为东仙人,竟然隐隐希望天意盟垮台。   皆因为东仙三洲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而且简小楼心里还生了一个念头,若是灭魔书院惹不起,她就告知禅灵子,让禅灵子给他捅出去,旁人怕他天意盟主,在禅灵子面前他算个渣!   反正业火的事情快要瞒不住了,从修罗天狱出去之后,她就请求百里溪帮忙把她家人转移,她帮忙破解二葫的秘密,百里溪理应会帮忙的。   自己则前往迦叶寺拜师禅灵子,当主持去。   她渺小?   可也是有后台的人!   堂堂南灵佛国第一寺的主持,等同一宗之主,上有禅剑佛尊撑腰,下统上万佛修,待那时她还怕谁?!   既然强权为重,实力为尊,那就逼着天意盟给她一个交代,她大哥究竟怎样死的又有何难?!   简小楼忽然觉得自己从前的坚持看起来幼稚可笑。   在一个残酷黑暗的地方,仅仅心存希望是根本看不到曙光的,拳头和后台一个都不能少。   “梅师兄,若是你搞不定,一定记得告诉我。”   “恩。”   梅若愚只是随意嗯了一嗯,他当然不知简小楼确实有个足以震惊整个赤霄的后台和退路,只当她是一腔热血。   同时他心中微微有些暖,如今这样正直热血的小辈修士,已是凤毛麟角了啊。   梅若愚又向那些人蛹探了一眼,这次他的目光定在四象位那个最新的人蛹上。他为了调查此事整整耗费了三百五十年,为了铸造打开灵门的钥匙四处奔波,阵法、铸器、紫薇术数学了个遍。   若他估算无误,那位应该就是简家大儿子简清羽,简小楼的大哥。   是以梅若愚才会带着简小楼一起来。   万一他的营救计划失败,人蛹怕都难逃一死,如今,也算是让他们兄妹最后见上一面。   至于为何不告诉简小楼,还是那句话,单凭一腔热血是远远不够的。   在他看来,简小楼实在是太弱小了,知道了对她并无好处。反正心里都已经认定大哥死了,日后救的出来她固然开心,若是失败,也不至于再伤心一次。   ……   两人回去主洞后,战天鸣一直没有出现,不知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和梅若愚一人在甬道里挑了一个小洞,先这么住下了。   “小黑,你说二葫究竟还能做什么?”简小楼将二葫取出来,小葫芦精探出叶子,又开始抱着她手背哇呜哇呜啃,“咕噜咕噜咕噜……”   “嘎……”小黑惯例回话。   “得尽快将二葫的神通解开,这样才有资格和家主谈条件,请她帮忙转移我的家人。恩,问一问夜游。”   简小楼取出骨片,可惜星辉已经消失了。   身心俱疲,她决定先休息一下再问。   打坐入定中,突然听见泥鳅的声音。   ——“我的洞主大人呀,您真是说风就是雨,还好咱们如今身在东宿人族,什么都有得卖,若是换在天海洞,阿猊可真偷不来这玩意,喏,给您!”   咦,因为是在地心岩浆上热量足够么,这骨片没有星辉竟还能传音?   ——“恩。”   话音一落,一阵粗嘎、涩耳的弦音乍然响起,就像老公鸭被攥住脖子发出的叫声。   小黑被惊醒吓的一闪翅膀。   简小楼也是浑身一哆嗦:“夜前辈,您在干嘛?”   ——“嘿,小简简,我家洞主在学拉二胡。”   “好端端的,拉什么二胡?”   ——“谁知他又抽什么风呢。”阿猊有些无奈,“我家洞主从前是睡傻了,如今是学傻啦,遇着什么没见过的就得弄来了解一下,可惜穷的叮当响,买不起,只能靠我去偷啦,我命真苦呦!”   ——“二胡除却拿来奏乐之外,哪里来的神通?”那涩耳难听的弦声终于停下,夜游迷茫着说了一句,继而响起刷刷刷翻动书简的声音,“典籍记载其音色优美、柔和、圆润,分明是胡诌。”   简小楼蓦地领悟了什么,她的嘴角隐隐有一些抽搐。   “夜前辈,我说的二葫和您以为的二胡不一样。而且,二胡是用弓子拉的,不是爪子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晚上喝高了……【其实就两小杯朋友自酿的红酒 闷头睡了几个小时才缓过来,然后小红花就没有了,熬夜补上,我的黑眼圈~~~ …… …… …… …… 下面播送一条新闻,估计妹子们昨天都已经在其他作者那瞧见了,还被刷屏了~~ 目前某些地区存在移动恶意屏蔽晋江的情况,如果流量怎么也打不开晋江的的情况的发生,现也呼吁大家打电话去工信部对此事进行投诉(投诉电话:12300转人工服务)。 您好,我要投诉中国移动。 我特别喜欢在晋江文学城看文,但是现在发现用手机流量死活打不开网页了,我在**(被屏蔽地区),我们这好多人都不能打开网页,我朋友在其他城市就可以打开,所以肯定是中国移动在我们这个地方把晋江网站给屏蔽了!你说我们就是想看看文,追追自己喜欢的文,也不犯法,为什么他中国移动不让我看?! 我强烈要求中国移动不要再屏蔽晋江文学城的手机版了!麻烦你们赶紧处理一下吧! 可提供问题信息如下:1.wap.jjwxc.com/m.jjwxc.com这两个网址在使用手机移动流量的时候不能打开网页; 2.bbs.jjwxc.net在使用手机移动流量的时候不能打开网页。。   ☆、修罗天狱(四)      ——“弦类乐器, 人族不都是用爪子挠的么, 譬如筝、琵琶、箜篌之类。”夜游微微有些诧异,“弓子又是什么?”   简小楼耐着性子解释道:“并非所有都是的……”   ——“阿猊,你为何不将弓子一起带回来?”他责备道。   ——“阿猊冤枉啊洞主!阿猊委屈啊洞主!您只说要二胡, 阿猊又没见过二胡长什么样子,我说我要二胡, 那乐器铺掌柜拿给我瞧, 我打晕他抢了就跑, 哪里知道还有什么弓子嘛!”阿猊扁扁嘴,“好啦好啦,您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再去一趟把弓子拿回来就是了嘛!”   阿猊一跺脚走了,夜游转头又开始挠二胡。   简小楼连忙捂住耳朵,迫不及待的道:“前辈,我说的二葫是一个葫芦,来自荒羽神木藤……”   天, 都说音乐和儒雅俊秀的男子是标配。   然而听了这二胡声, 简小楼只能将夜游同抠脚大汉联系在一起。   ——“聚灵树,荒羽神木藤, 三个葫芦。”   夜游听简小楼炒豆子一样讲诉完二葫的来历,终于停下制造噪音的爪子, 又开始刷刷翻动书简,“听着像是木族的东西,为何木族的典籍中并无记载……哦, 有了……”   简小楼精神一震。   ——“为何又和凤族有关。”夜游的语气里添了一丝不耐,“等等……”   接着骨片对面一片沉寂。   不一会,素和的骂声透了过来:“我还以为你这龙渣良心发现,果然又是有事求我!”   ——“知道就说。”   ——“无耻!”素和呸了一口,“首先聚灵树并不是一个树种,它可以是任何一种树。这棵树被高阶凤凰当做栖息树超过一定年份之后,就会变成你口中的聚灵树。”顿了一顿,又说道,“而且那都是很久远、很原始的事情了,如今妖族被人族同化的厉害,我凤凰一族大都依照人族制式修建了洞府,已经鲜少有同族在树上栖息了。但也并非全然没有,一些老不死……咳,一些年岁大些的凤凰,他们比较拧巴,住不惯洞府,仍是栖息在树上,比如你时常挂在嘴边打击我的二十阶凤凰金羽,据我所知他就是放着洞府不住,只喜欢栖在树上的。”   简小楼默默听着,问:“那荒羽神木藤是否和这位金羽前辈有关?”   ——“臭丫头,果然又是你的问题。”素和似乎想起之前和简小楼吵架的事情,声音有些冷冰冰的,但还是回答,“荒羽藤是聚灵树的伴生植物,有聚灵树的地方自然会有荒羽藤,这和金羽没有关系,不过金羽那里肯定是有的。”   ——“也结了三个葫芦?”   ——“是,我曾经见过。那三个葫芦都属于灵物,对他修炼有所裨益,是不能摘下来的。而不将其摘下的话,荒羽藤并不会存在万年枯荣一次的情形……”   ——“我们去摘个回来吧。”夜游突然道。   ——“你有病吧?!”素和吼了起来,“你当葫芦是你家种的说摘就摘?那株藤的主人是金羽,一只涅槃过十九次、活了二十几万年的佛族凤凰,整个凤族中修为最高的一只!来,掰着爪子算算,我十阶,你八阶,你我加起来也不过才区区十八阶,金羽一翅膀都能拍死我们!”   ——“如今南宿正在召开法会,你不是说你父亲同金羽认识的么,你去引开他,我来偷。”   ——“夜游,你看着我的眼睛,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对不对?”   “夜前辈!”   简小楼也是吓了一跳,夜游说的稀松平常,听起来的确像是在开玩笑。但她非常清楚,他绝对是认真的。这学霸龙如今一旦起了什么念想,实在执着的吓人。她是不知聚灵树同金羽有关,否则必不会询问夜游,“素和前辈说了,这聚灵树不只金羽那里有,你若真想取个回来研究,还有其他机会,没必要急在一时……”   虽然这只是他的好奇心作祟,可若真出了什么事情,简小楼觉得自己是始作俑者,难辞其咎。   因此竭尽所能、循循善诱打消他的念头。   ——“唔……既然连你也如此说,那我不去便是。”声音中透出一丝委屈。   简小楼松了一口气。   又询问素和几句,两人说着说着,夜游倏然插嘴。   ——“小楼,我的骨片似乎没有能量了……   “没有能量?”   ——“咦,你说什么,听不清了……”   尔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消失不见。   “夜前辈?夜前辈?!夜游!!”   简小楼拿着六星骨片喊了一会,又愣了一会,这是在逗她么,他那枚骨片只要在他身边怎么会没有能量?而且骨片失去能量立刻就会中断联系,声音还会越来越小?   这不是没有能量,是没信号了吧?   分明被他故意给封住了。   装的还挺像。   肯定是贼心不死,想去偷葫芦。   简小楼又急又气,真是无语至极,从来就没见过如此油盐不进的家伙。   “走。”   夜游一展广袖,一架无顶的仙车出现在他和素和面前,他飞上去坐下。   素和半响反应不过来,走去仙车下扒着扶手,仰头怔怔看着他:“你真不是开玩笑?”   夜游微微垂头回望他,月色下灿金的眼瞳熠熠生辉,只是表情过于冷清了些:“你不敢?”   “这分明不是敢与不敢的问题,‘量力而行’这四个字你懂不懂?”素和不服不行,“而且我怕什么,我和金羽同族,我家与他又是世交,被逮着顶多骂我一顿,将我交给我父亲处罚。”   “那你究竟怕什么?”   “我哪里有怕?”素和望天,摆摆手道,“行了,走走走,你既一心寻死,我拦你做什么。”   长靴一蹬也飞上仙车,在夜游身侧坐下。   这仙车只可容下两人并排,再多一个都挤不下。   仙车半响不动。素和翘着二郎腿,高高抬起下巴,两根手指哒哒敲击着扶手,冷冷嘲讽道,“不是我要说你,混了几千年竟只混个洞主的位置,瞧这行头寒酸的,真丢我的脸。”   夜游漫看他一眼:“你上来做什么?”   素和哼一声:“凤落平阳,凑合着坐了。”   “我的意思是,你不去前面拉车上来做什么?”   “什、什么?”素和迷瞪着眨眨眼,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我拉车?!”   夜游微微蹙眉:“不拉车怎么走?平日里我出行皆是阿猊来拉车的,如今阿猊不在,作为我的奴仆自然是你来拉车。”   素和噌的起身,红眸几欲滴血,愤怒道:“渣龙!你究竟知不知我是谁?我乃十阶火凤,堂堂一界之主,你让我给你拉车?区区一条八阶白龙,区区一个不入品级的天海洞洞主,你究竟多大脸面?!”   夜游闭口不言,心念一动,素和的神魂锁已经落在他指尖把玩。   “威胁我也没用!人族有句话,士可杀不可辱!”   “哦,看来你还是比较中意那声色犬马之地。”   “我拉!”   “士可杀不可辱?”   “无知的蠢龙记好了,人族还有句话,大丈夫能屈能伸!”   ****   修罗天狱内。   简小楼连着好几日闲了就对着骨片喊夜游,对面始终毫无动静,看来夜游真将她给屏蔽了。   简小楼心里着急,可离开骨片她再着急也没辙。   而且战天鸣一直没有回来,算算日子战天翔也该进来了,不知兄弟俩遇着没有,还是一起遇到了什么意外。   简小楼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决定出去瞧瞧。   她去敲梅若愚的门,得不到回应,也不知在修炼还是去了地心灵门。   知晓他重担在身,简小楼不敢打扰他,做好准备正打算离开洞天,岩浆瀑布的禁制忽然出现波动。情况不明,她激荡护体灵气退后几丈,心念开始融合斩业剑。   就瞧见穆如意被人扔了进来。   发髻凌乱,脸色苍白,执着一柄地级高品质灵器天舞如意,衣衫上沾满深深浅浅的血迹。   第二个是战天翔,比穆如意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手里攥着一柄银枪,却不是他惯用的那柄,   战天鸣最后一个进来,魂晶战甲披身,手中一柄血红色的长剑,剑身内隐隐泛着一些经脉纹路,想来应是战家家传天兵“修罗血意”。   “你有没有受伤?”穆如意跑去他身边。   “无碍。”战天鸣的视线错开她,看向战天翔,“二弟,你怎么样?”   奈何战天翔从进来开始,目光就定在简小楼身上。   战天鸣不由也探了简小楼一眼。   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简小楼打了个激灵,佯作不知:“你们怎么搞的这么狼狈?”   战天翔微垂着头抿唇不语。   简小楼倒是能够揣摩出他的想法,穆晚烟坑害自己,这二傻子心里肯定有些负罪感。不过在这件事情上简小楼拎的非常清楚,当然不会怪到他身上去。   即使换做战天鸣,倘若他真对此事一无所知,她也不会随意迁怒。   而且她心里极是感激大长腿,他这一砸天碑,整个修罗天狱情势大变,无论穆晚烟还有什么后招,也是无能为力了。   她的危机暂时解除。   唯一担心的只是从修罗天狱离开以后,穆晚烟会不会以她身怀异火的事情威胁她。然而她已经决定离开东仙投靠佛国了,还怕她作甚?   战天鸣一声冷笑:“二层的石锥禁制破了。”   简小楼惊讶:“所以二层牢房里那些凶兽全都跑出来的?”   穆如意抚着胸口,有些惊魂未定:“是啊,恰好还是我们走一半的时候,那些石锥突然就停了下来!我们被那些凶兽给堵在正中间,吓死人了。”   简小楼是在二层蹲过的,自然明白那些凶兽的凶残程度:“那你们怎么逃脱的?”   “我们命大。”穆如意得意的一拍胸脯,“原本那些凶兽全都堵住我们,后来不知为何窝里反了,彼此间打的血头血脑,我三人便趁乱而逃。”   “这么奇怪……”   简小楼瞄一眼战天翔,直觉与他有关。   “形势比我估算中的还要恶劣。”战天鸣面沉如水,“耽误不得,我得尽快结丹,若不然丝毫胜算也没有。”   战天翔脱口而出:“不行!”   战天鸣微微一怔:“为何不行?”   “因为……”战天翔支吾了下,说道,“结丹不是一件小事情,需得摒除一切杂念,如今这般情况下,我担心你……”   “没事的。”战天鸣翘翘了唇角,眼眸里满是欣慰,“我闭关时,这里便交托于你了……”   他收了修罗血意剑和身上的魂晶战甲丢给战天翔。   “拿着防身。”   然后向洞内走去,走了几步战天鸣停下脚步,转身又将储物戒也给摘了下来,扔给他,“这里是符箓和丹药,还有一些灵器……”   事无巨细一遍遍嘱咐。   说着耽误不得尽快结丹,然而几乎说到太阳下山也不嫌烦。   穆如意一句话也插不上,撇撇嘴在一旁打坐。   简小楼则是大跌眼镜,她心目中的战天鸣,一直都是一副久居高位的雍容气度,如今似个管家婆一样喋喋不休,场面好生玄幻。   交代完最后一种丹药有何效用,战天鸣终于闭关结丹。   穆如意追过去,又被赶出来,气鼓鼓的坐在他门外。   战天翔将修罗血意剑和魂晶战甲丢进储物戒,走去石壁边打坐:“你这些日子过的好不好?”   “还好。”   “那就好。”   气氛就静了下来。   简小楼走过去他身边坐下,背贴石壁,抱着双膝:“你……”   其实她想安慰战天翔两句,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搁在谁身上一时间都接受不了。但战天翔并不知自己也知道了,她要不要说出来?   但这关系到战家的丑闻,说出来真的好?   正纠结,战天翔传音给她:“小楼,你身怀异火?”   简小楼怔了怔,认了:“是,我体内有异火火种,当初被越泽抽魂铸器,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战天翔同她一样背贴石壁,抱着双膝,好一会才道:“其实你是被焦二抓来天狱的,准确来说,是我母亲做的……”   他将简小楼所了解的那些内容,一五一十又说了一遍。   简小楼默默听着,表情微微有些僵硬。   “整件事情的始末便是如此。小楼,真的很抱歉,若非因我之故,在火炼宗时焦二不会注意到你……”   “这也同你有关系?你这人还真是奇怪,怎么什么都喜欢揽在自己身上?”简小楼打断他的话茬,“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体内存在异火火种,不论怎样隐藏,总是会被发现的……”   战天翔默了默,偏头看向战天鸣闭关之地,忧心忡忡:“我大哥该怎么办?他什么都不知道,回头骗他说这是功法影响倒还好说。可万一压不住魔血蛟化,被厉家和霍家的人瞧见……”   这几日简小楼已经想好对策:“制住他,不让他离开洞天。”   战天翔摇头:“结丹境界我们谁制的住?”   简小楼道:“将你的地魂放出来。”   战天翔错愕:“你是嫌还不够乱?”   “我如今已经筑基了,子午合体术足够对付你的地魂,他在我手心里绝对翻不出什么浪来。”简小楼拍拍他的肩头,“而且我觉着你不该一直压制住他,毕竟他是你的力量体,越压制分离的越彻底。”   “可他……”   “其实他不是他,他就是你啊。”简小楼看着他的双眼说道,“三魂无论怎么分,始终都是你,你的意识、本体、力量。与其压制住他,不如尝试和他共通,只要你的意志力比他强,作为本体命魂何必怕他一个分|身呢。”   战天翔再次沉默,她说的他知道,但他没有信心。   就这样过去将近一个月。   梅若愚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战天鸣不在,战天翔和穆如意甚至不知有这么个人,因此只有简小楼一个人在心里默默揣测他在做什么。   尽管一直留在洞天内,她也能感受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改变。原本岩浆瀑布外一直很安静,最近却常常听见兽吼声和一叠叠脚步声,应该是在寻找他们。   这几日甚至还有几道力量试图冲击瀑布结界。   “好重的魔气。”   一直坐在战天鸣门外的穆如意起身,蹙着眉看向不远处的两人:“你们感觉到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要长途跋涉回娘家…… 就先这样吧。 晚上还有一更~   ☆、修罗天狱(五)      不知战天翔有没有感觉的到, 简小楼是一点儿感觉也没有。风雨欲来的压力之下, 她一直在自己的识海内领悟地藏经的第二套法门——导地术。   这导地术是一套防御性功法,同她一直修炼的锻体术差不多,也是用以加固肉身, 增强肉身抵御能力的。不过作为成长型功法,它拥有另外一项奇特的神通, 当身体遭受灵力攻击时,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将自己物体化, 肉身变为导体,将对方的力量传导入地面,自己只承受一点点伤害而已。   她大抵参悟出了一些门径, 法诀什么的也都熟稔在心,只差亲自实践一番了。   听见穆如意的声音,她忙不迭退出自己的意识海。   此时魔气已经差不多散去,洞天内灵气滚滚,如烟波海浪, 上下跌宕。而这些灵气的来源正是战天鸣结丹的山洞。   嗡嗡, 嗡嗡,气浪颤动的频率逐步加快。   山洞外侧的石壁开始出现细碎的裂纹, 是内部灵压过强导致墙体开始崩溃的征兆。   这些现象无不说明一个事实……   “天鸣成功结丹了!”   眼眸亮如星辰闪烁,穆如意涨红着脸激动道, “他成功了!真的成功了!没有依靠我的血火他依然成功了!”   这些日子天知道她有多担忧!   如今终于为战天鸣松了一口气,也为自己松了一口气。与他双修虽是自愿的,可谁又真的甘愿天人五衰?   战天翔也是微微有些怔楞。   是的, 他一贯很厌恶战天鸣的为人处世,非常厌恶。但又不得不承认战天鸣的确很优秀。就算自己的天魂没有缺失,一直是一个正常人,大概也不能像他一样优秀。   如果战家在自己手中,铁定是要完蛋的。   也难怪父亲母亲眼里心里都只有他。   莫说他们俩,连简小楼都有些佩服起战天鸣来了。魔血侵扰心脉,战家的功法还拥有致命缺陷,战天鸣都能抗住重重压力克服心魔成功结成金丹,足见此人心性之坚毅。   不过……   成功归成功,该来的始终躲不掉。这股金丹气息之下隐藏的魔气,好似隐匿在深海里的海兽,蛰伏已久,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简小楼拽了拽战天翔的袖筒,指了指石壁。   那些因灵压而产生的裂纹不仅越来越深,还渐渐变成黑褐色。   “如意,莫要傻笑了快些过来。”看到那些黑色纹路,战天翔眉间皱成深深的沟壑,召唤出银枪攥入手中,挡在简小楼身前的同时招呼穆如意。   “怎么了,你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穆如意正在激动着,根本没有在意这些,正纳闷之际,突听轰隆一阵爆炸声,她身后的山洞猛然炸开,气浪伴着碎石一瞬将她击飞出去,摔在石壁上又滚落在地。嗓子眼一咕哝,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发生的太快,战天翔和简小楼想出手都来不及。   幸好穆如意修为不弱,否则必定重伤。   “怎么回事?”她撑着防护罩从碎石里爬起来,有些怔忪。   战天鸣长身玉立缓缓从洞内走了出来,原本柔和的面部线条绷的极为冷硬,双眼毫无焦距,周身灵气和魔气纷乱交织,一副走火入魔的标准状态。   穆如意惊讶道:“不是都已经克服了功法缺陷成功结丹,怎么还会走火入魔?!”   战天鸣机械一抬手,虚空扼住她的脖子,轻松便将她抓离地面。   手指一用力准备捏碎她的骨头!   “快放开她!”   锵……!   战天翔气与神和,一股强劲的护体灵气激发出来,枪走如龙,朝向战天鸣刺去。   战天鸣如今一切仅凭本能反应,立刻放弃杀死穆如意,改向战天翔进攻。   简小楼赶紧顶着防护罩冲过去将昏厥的穆如意拖了回来。   “大哥!”战天翔一面与他周旋,一面镇声说道,“大哥,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你不是时常训斥我做事情总爱半途而废吗,如今你也要半途而废不成!”   战天鸣毫无反应,双方力量悬殊过大,两三下便将战天翔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被他一掌击飞出去,战天翔只觉得自己一身骨头碎了一半,气穴损伤,血气逆行,直冲天灵。   意识恍惚中,又被战天鸣虚空锁喉,提离地面。   “喂,快看这里!”   简小楼见势不妙,以心念催动斩业剑劈向战天鸣。   三人中她的修为最低,然而斩业剑这一剑斩下,剑气与他周身环绕的魔气相互冲撞,竟然嘶嘶烧出簇簇黑火,将战天鸣给逼退了数步!   战天鸣周身的黑魔气似乎感受到了恐惧,继而化为暴怒,黑魔气一瞬压过灵气,气凝成剑,以迅雷不及掩耳刺向简小楼!   完蛋!   简小楼在心中狂呼,他们没把战天鸣唤醒,反而使得他更癫狂了。   而且这速度太快力量太强根本挡不住!   小黑要飞上去被她一把捞回来。   “软绵绵,对,软绵绵快出来,你主人快要玩儿完了!”   在此之前简小楼从未使用过软绵绵,一直将它蕴养在识海内,说熟悉也熟悉,说陌生却又陌生,彼此神魂连接需要时间,软绵绵慢吞吞苏醒的时候,气剑已经戳到眼前了!   猝不及防,一个身影挡在身前。   只见战天翔张开双臂,连层防护罩都不曾结下,硬生生以肉身将那些气剑全部接下。   简小楼惊慌失措:“你疯了?!”   然而战天翔瞧着完全没事的模样。   非但如此,还连施几诀,扔下道道阵旗将战天鸣定在原地。   徐徐的,“战天翔”偏过头来,冲着她贱兮兮的一笑,露出四颗尖长獠牙:“贱人,巧的很,咱们又见面了……”   简小楼愣了愣,深深吸气:“贱人,怎么是你。”   “我早说过要亲手杀了你,又岂能让你死在别人手中,尤其死在战天鸣手里?”他得意一笑。   其实心里已经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蠢货迷迷糊糊中真就这么扑过来挡,若不是他及时接管身体,现在早就被扎成刺猬了!   简小楼心念一动,撺掇道:“你不是要杀战天鸣么,眼下是个好机会,还不快动手?”   “哈哈哈。”地魂大笑出声,“我虽然无法掌控身体,但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全都了如指掌!我原本是想杀了战天鸣,可他如今根本不配我来动手,就让整个东仙看清楚他的真面目,让众人知道我才是真正的战家继承人!”   怎么回事?   简小楼直接懵了。   大长腿明明说地魂只能稍微感知一些他的情绪,如今看来发生在本体上的一切,地魂完全感同身受,所以说地魂又进化了?   说着地魂几个瞬移向洞口走去。   “外面全是要杀你的修士,你想去哪里啊?!”   “杀我?杀我?!哈哈哈哈,就凭那些弱小无知的喽啰?!”听到笑话似的,他又在那张狂大笑,“这蠢货从没干过一件像样的事情,砸天碑到是教我刮目相看,所以说这就是女色的力量?啧啧……说实话,我都不想你死了……”   他回头眯眼,悠悠看着简小楼,“他们不是揣测战家二公子是深是浅吗,我这就出去大杀四方,杀的那些喽啰全都跪在我脚下苦苦哀求我,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这个战家二公子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我是谁?哈哈,我是未来的战家家主,也将会是空前绝后的一任战家主!什么厉家霍家百里家天意盟都给我去死!统统去死!今后我要统一东仙,不,今后我要统一整个中央大陆!”   简小楼好想吐血,这一股子“愚蠢的凡人们啊快些匍匐在我脚下颤抖”的神情,中二的她不忍直视,只想拿鞋底子抽他!   “行了,天还没黑,做什么白日梦?我警告你,你给我老实点儿,不要出去给大长腿惹祸!”   捻诀施展子午合体术,简小楼肉身化虚飞身上前。地魂早有准备,不与她纠缠逃的飞快。   心道绝不能让他跑出去,简小楼灵气爆体也是逼近了自身极限,眼看就要附身成功突然背后一凉,竟是战天鸣挣脱了法阵束缚杀气腾腾的扑了上来!   简小楼刹不住一头撞进战天鸣身体里。   地魂哈哈大笑着跑了。   简小楼欲哭无泪,被这兄弟俩折磨的有些想骂娘,真想把穆晚烟绑过来瞧一瞧,让她亲眼看看自己的杰作,将两个亲生儿子折腾成这样,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嘎……”   脱离了简小楼的束缚,小黑疾飞上前,双翅一个合拢,羽毛炸起,噼里啪啦的火电蛇在羽毛游走。它再猛的张开双翅,一枚拳头大的火电球出现在眼前,翅膀一拍,将火电球拍在他脑袋上。   哗!   火光瞬间将战天鸣包围,虽然力量弱小,但简小楼在他肉身内感知到了恐惧。   对啊!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体内的红莲可是降魔大杀器,如今修为不够,应该不会将战天鸣烧死,说不定可以压住他的魔气。时间紧迫,还得收拾那个中二地魂,没时间多想,简小楼姑且放手一试。   她默念地藏经先前导言,使自己完全静下心,摒除一切杂念,试图再次窥探自己的神魂天境,那盏不灭莲灯正在那里……   *****   洞天内如火如荼的时候,第三层天狱早就乱成一锅粥。   从二层跑下来的凶兽和原本就存在于三层的兽魔,为了争地盘厮杀的血头血脑。而霍家和厉家混进来的修士根本连战天翔的影子还没看到,就已经折在战家手里不少人,隐藏在修罗天狱内多年的暗桩也被拔了个干净。   这是百里家的隐士干的。   这会子他们正躲在无常的棺材里,默默看着外面人和人、人和兽、兽和兽火拼。   岩浆瀑布附近一块地方,重力影响是最轻的,因此大伙全都聚在此处。   ——“家主,还是没有寻到简客卿。”无常正通过传音对符向百里溪回报。   ——“楚封尘人呢?”   ——“他……他还在二层劈凶兽。”无常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家主吩咐楚封尘是自己人,他心中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事实证明果然是他太天真了,好心好意邀请楚封尘入他棺材内,隐身带他进来,竟然被他鄙视了好半天,说什么大丈夫堂堂正正……   于是所有人都进来了,只有他一个还在上面牛气哄哄劈凶兽。   等他浴血奋战杀出一条血路下来三层,估计这里也该散场了。   百里溪那头果然沉默了下来。   “哈哈哈……”   突然一阵张狂的笑声吸引了无常,他眼眸骤亮:“家主,战家二公子独自一人出现了。”   ——“保护他。”   无常应诺:“属下遵命。”   然而大家却一个个抽着嘴角:“无常大人,您确定他用得着我们保护……吗?”   无常稍稍一看,也是凉凉吸了口气。   此子明明只有筑基中期境界,为何会给人如此强大的压迫感,只在人群中一个来回,就卸了十几人的灵器。   “愚蠢的喽啰们,想来杀我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束在脑后的马尾被灵力崩裂开,墨黑长发飞散着,地魂嚣张且傲慢的扔掉手中一沓宝剑和灵器,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我战天翔站在这里不动让你们杀,你们也没这个本事!”   “口出狂言!”   一名金丹修士大喝一声,手中拂尘一甩,直冲他面门攻去。   天意盟主还是得顾着点儿战家的,不敢放任厉霍两家吃相太难看,因此并没有太多金丹修士被准入修罗天狱。这手拿拂尘的乃是厉家供奉韩通天,金丹中境界修为,是厉霍两家此次出动的人马中修为最高者。   见他现身且出手,众修士立刻呼应着蜂拥而上,却纷纷被战家人拦下。   地魂果真站着动也不动,在韩通天的丹力快要逼近时,修罗血意剑凭空出现,无视重力“嗖”的飞上前去。    修罗血意剑乃战家家传至宝,韩通天心中自然畏惧,但在一个无知小儿手中能发挥什么作用,故而他冷冷一笑:“雕虫小技!”   拂尘一甩,丝丝光线击出,蚕丝将血意剑缠个结结实实。   他心中大为得意,将此剑夺走,又是大功一件。   地魂唇角浮出一抹蔑笑,双掌开阖向前一推,只听嘭的一声,血意剑剑身突然崩溃,化为一团微有凝固的血液,反缠上韩通天手中拂尘,且顺着拂尘攀上他的手腕。   韩通天错愕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凄厉悲惨的狂吼:“我的手臂!”   众修士都被这一声惨叫惊住,眼睁睁看着韩通天以手作刀砍了自己那条被血液包裹住的手臂,连连向后狂退,口中仍在悲呼:“手臂,我的手臂!”   “哼……”   地魂五指一抓,血液再度凝结成血意剑,回到他的手中。   一截残肢白骨啪一声掉落在地。   原本混乱的场面瞬间就定格了,无常几只蹲在棺材里纷纷瞠目:“家主,怪不得战家会把这位二公子藏起来,他竟能使出血意剑的大神通‘万法俱灭’,这可是十几代前就已经失传了的神通……”   无常向百里溪汇报时,厉家和霍家的人自然也在汇报。   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扬出去。   “这是什么神通!”   楚封尘的声音突然压了下来,他凌厉的看向地魂,“我曾与你父亲比过剑,他为何从来没有使用过这招?”   地魂尚未回话,楚封尘已经持着无我剑飞上前,重力似乎对他影响并不大,“来,再使一次,我看我能不能接得住!”   然而大神通岂是如此容易的,地魂方才为了亮瞎众人双眼使出来已经耗尽灵气:“你滚开,我还有事,没空同你这疯子浪费气力!”   “你比不比?”   “不比!”   “真不比?”   “不比!你这喽啰能奈我何?!”   “我打你!”   无我剑红光大作,楚封尘追着地魂劈了过去,“快给我使出神通,我要试试能否接住!”   地魂立即横剑去挡,无我和血意在半空咣一声相撞,爆发出剧烈的光波气团,两个人都向后退了几步。地魂虎口剧痛,震的意识海颤动不已。   糟糕,那蠢货竟被震醒了!   楚封尘甫一站定,立刻端着剑又上去劈他:“快使出来!”   地魂恨的牙痒痒,上次是简小楼,这回是这杀千刀的疯子!命魂再没用他也是本体,只要命魂保持清醒,他永远也掌控不了身体,只能愤恨抽身离开意识海。   于是剑倒地人倒地。   “二公子?!”   战家的人惊惶奔上前,这情景凭谁看了,都是楚封尘将他给劈晕了。原本已经占据的优势瞬间失去,战天翔性命堪忧。   无常无奈的从棺材里跳出去,忍不住问道:“家主,楚封尘真是我们这边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说一件事…… 本文任何男男关系都是正常的,木有BL情节啊。。。。   ☆、修罗天狱(完)      战家。   “应该是阿翔的地魂。”焦二推测, “真是料想不到, 地魂如今已经强悍如斯,若是阿翔能将地魂融合,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只可惜你我寻他天魂这么些年,始终毫无头绪。”   天狱内的情况, 通过传音对符一直在向外间传递。   知道战天翔竟可使出修罗血意剑的大神通, 厉家霍家纷纷坐不住了, 立刻对战天翔下了必杀令,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修罗天狱。   “确实有些出乎我的预料。”此刻战家家主战承平坐在廊下,气定神闲的捏着几枚灵果投喂鹦鹉, 他的容貌保持在三十几岁,是个儒雅的美男子,“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若是让地魂占了阿翔的身体,是不是更好一些。”   焦二并不认同;“那地魂太过桀骜跋扈, 心狠手辣, 不合适。而阿翔善良温和,待人以诚, 又很会为他人着想,同你曾经很像。”   “曾经……”战承平的神情有些恍惚。   曾经他也是个骄傲的人, 觉得双修之法对穆氏女不公平,一个人苦苦撑过结丹,直到第一次结婴失败走火入魔……   他怕了……   投喂完鹦鹉, 战承平抚了抚袖子站起身,“曾经年少无知,不提也罢。我这小儿子可怜,一直是我一块心病,因此一直竭尽所能在暗处护着他,使他远离伤害。他可倒好,不知听谁教唆,说他喜欢的姑娘可能身在修罗天狱,就不管不顾的跑去砸天碑。”   焦二沉默不语。   “我为何会生出这么个儿子?”说起此事,战承平就忍不住动怒。   “阿翔毕竟年轻,只是一时冲动。”   “所以他就得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既不愿过安稳日子,从今往后我就好生栽培他。”   两人正说着话,战承平腰间的传音对符震了震。   他凝神听后面色微微一变。   焦二问:“何事?”   “原来修罗天狱内真有异火。”战承平蹙了蹙眉,“还让那小姑娘得了。”   ****   简小楼身怀异火的事情彻底暴露了。   起初她的打算,只是借用红莲伏魔的力量压制住战天鸣的魔气而已。岂料进入神魂天境之后,红莲还是拽的二五八万一样,不听话也就罢了,还催动漫天火雨来喷她。   简小楼好说歹说拿它没辙,退出后另外想办法,先以子合体术拖住战天鸣。   随之就听见夜游的声音。   ——“你为何时时都能遇到危难?”   简小楼没好气:“因为我不像前辈法力高深,可以在九天之上恣意遨游。”   ——“我教你一个收服红莲的好法子。”   简小楼皱眉:“什么法子?”   ——“你问素和。”   “……”这特么真是一个好法子!   ——“呵呵,问我我就说?我凭什么说?她是谁?算老几?”素和的冷笑声传来,听起来心情非常糟糕。   ——“小楼,你知道素和现在在做什么么?”   简小楼正在战天鸣体内抵抗魔气,哪有功夫管一只鸟做什么。   ——“不过我身为长辈,晚辈心有疑问解答一下也是应该的。”素和的态度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和蔼可亲地道,“要收服红莲非常简单,你手中那只八哥鸟不是红莲原本的主人么,我之前就曾说过,本体在,红莲才会存在,本体寂灭,红莲也将消失。”   “所以呢?”   ——“你威胁它,若它再不肯从你,你就宰了那只八哥鸟,活剥清蒸油炸什么的。它就一定会乖乖听话,任你予取予求。”   简小楼无语:“你当它有这么傻?”   ——“一颗内丹而已,你当是有多聪明?”   听他说的煞有其事,简小楼还是不敢相信:“可它知道我和小黑感情深厚,并不会宰了小黑。”   ——“它知道个屁,我怎么跟你这笨蛋就说不通呢,不管红莲在你们那里有多厉害,它就只是一颗内丹而已,连这条蠢龙都不懂人间情爱,它一颗内丹怎么会了解你们人类那般复杂的感情?”   咦,似乎有些道理啊。   简小楼决定试一试,正准备再次进入神魂天境的时候,想起之前摘葫芦那茬,神色一肃,尊称也不用了:“夜游,你是不是和素和一起去金羽那里偷葫芦了?”   ——“是他要去,我是被逼的,你搞清楚。”   ——“哦,我们还在路上飞。”   “那你们小心一些,量力而行。”简小楼知道怎么劝他都不会听了,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又疑惑道,“不过你手里不是有一面空间挪移镜么,怎么还用得着飞呢?”   对面突然没了声响。   简小楼喊了两声得不到回应,于是再次进入神魂天境,按照素和教的威胁红莲。   没想到那朵十八瓣红莲当真有些畏惧的缩成一团。   简小楼亮着双眼挺直腰板继续威胁。   最终结果就是她真以这种奇葩方式收服了红莲,红莲耷拉着十八瓣叶子,化为一盏巴掌大的莲灯融入进她的识海内。   她成功以业火压制住战天鸣的魔气,事情似乎皆大欢喜圆满解决了。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当她退出战天鸣的肉身,才将小黑装进兽囊,不知为何,身体突然爆炸了一样,红雾如核弹爆发,透过她的每个毛孔喷薄而出。   整个岩浆瀑布剧烈震动。   外间正在拼杀的修士全都愣住了。   “这是重宝现世?”   “是火种!”   “有人取得异火火种了?”   地心之上存在异火是有可能的,这些年各家派人进来修罗天狱,一个是为了处理秘密任务,另一个原因就是寻找异火,只可惜从不曾有人寻见过。   “是哪一家得到的?!”   洞天炸开来,岩浆狂喷。   战天鸣和穆如意都被红雾给炸飞出去。   魔气被压制过后,战天鸣原本的意识有些模糊,爆炸反而将他给炸清醒过来,惊诧之下连忙施法稳住自身,同时定住穆如意。   走火入魔战天鸣是有感觉的,不过他只以为是受功法缺陷影响,慌着去找战天翔几人,却只在已经崩溃的山洞里看到简小楼愣愣站着,身上隐隐有些红雾钻进钻出。   战天鸣微微一怔,异火?   是在洞天里得的?   不对,应该一早就有,所以越泽才会抽她魂铸剑。   无常也是一惊,连忙向百里溪汇报:“家主,简客卿出现了,而且还收服了异火。”   “异火?”   百里溪在府中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晃了下神。   鸢尾倒是双眼发亮:“一直传闻天狱内有异火,不曾想竟是真的。”   百里溪摇头:“她应该原本就有,只是不知因何缘故突然暴露,这下麻烦大了。”捏了捏太阳穴,沉吟许久,她嘱咐无常,“我记得你那里应该还有一颗阴阳转轮丹?”   无常:“是。”   “让她吃了。”   “属下遵命。”   鸢尾问:“家主,阴阳转轮丹是什么?”   百里溪并未回答,简小楼是解开二葫秘密的希望,绝对不能出事。想了想,她站起身微微伸展双臂,鸢尾立刻招呼外间侍女入内,一众侍女娴熟的为她整理衣冠。   ——“无常,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她,带她出来,我这就前去接应你们。记住,是不惜一切代价。”   “属下遵命。”   无常神色凝重,有多少年不曾听到家主那句“不惜一切代价”了,看来这位简客卿对家主而言非常重要。   那么他豁出命也要完成任务。   ——“不过你也得好好的,不许出事。”百里溪又补充一句。   “……遵命。”   唇角不自觉微微弯起,无常收了传音对符,定了定心,在众修士踟蹰不敢妄动之际,留下一个副棺让手下们潜伏在内,自己则背着主棺隐身潜进简小楼所在的方位。   而这厢战家在后方守着战天翔的人,看到战天鸣成功结丹,欣喜大喊:“大公子!”   如此一来,他们的胜算就更大了。   战天鸣探见人堆里被护住、已经昏过去的战天翔,眉梢一蹙,抱着慕如意飞了过去:“二弟怎么回事?”   “楚封尘打的!”   “对!是他是他就是他!”   一众人齐齐指向楚封尘,恨恨地道。   “我已经道过歉了。”楚封尘正准备去找简小楼,听见这话,他止步回头,诚恳道,“非常抱歉,我不该朝三暮四,见异思迁,我的错。”   这都什么和什么?   战天鸣检视过战天翔,知他是因地魂附身导致的精力虚脱,也不知这疯子在说什么。   却不知楚封尘当真在反省。   他来天狱原本是为了寻找简小楼,在二层打完凶兽刚下来三层,又恰好看到战天翔施展剑意神通,体内鲜血一瞬就燃了,一时兴奋过了头。   然而他还没有和简小楼的斩业剑比出一个高低,居然又被血意剑给吸引了,如此三心两意乃是剑道之大忌。正确的步骤是,他得先和斩业剑有个了断,再来和血意剑一较高下。   这样才对。   “不过我会再来找他的。”   楚封尘撂下句话,再向简小楼奔了过去。   简小楼压了许久才压下这股暴走的火种灵息,她表情很镇定,只默默在心里流下两行宽面条泪,果然这红莲从头至尾就是一个坑爹货,出世就出世,还要搞这么大动静。   行了,这回除了去迦叶寺当主持之外,真的再没有别的路走,   而现在能不能活着去迦叶寺都成问题了。   正想办法如何脱身,眼前虚空中突然伸出一只惨白惨白的手,指尖捏着一颗丹药,传音给她:“简客卿,吃了它。”   鬼?!简小楼惊了一跳,撑起防护罩就向后跑。   “莫要害怕,我同你一样也是百里家的人。”那只惨白惨白的手又凭空出现在眼前,挡住她的去路,根本不给她抵抗的机会,硬将丹药塞进她嘴巴里。接着从手蔓延全身,显露出一个一身白衣、金丹中境界的修士,此人五官生的秀美,薄唇血红,面色有些诡异的白,眼眸却是异常有神,背上背着一口烟灰大棺材。   “无……无常前辈?”   简小楼从没见过无常,不过却知百里世家有这么一位一等供奉存在,看来是百里溪派来搭救自己的,吊着的心总算是稍稍落下。   “前辈给我吃的什么?   “阴阳转轮丹,家主吩咐的。”无常没有解释太多,“咱们走。”   说着,无常抓住简小楼的肩膀飞离废墟,飞上矮丘。   而楚封尘也正好赶来:“找你可真是不容易。”   “你还有脸说,若非你这仆人不靠谱,我能遭这罪?”简小楼想起此事就有些生气,若不是他轻易就被人调虎离山,自己也不会轻易被抓。   楚封尘自知有错无话可说:“走了。”   于是无常和楚封尘一左一右,将简小楼夹在中间朝着升降凹石走去。   他两人都是金丹中期,厉霍两家的人不敢乱动,更何况禀告回各自家族后,得到的命令都是先不理异火火种,除去战天翔才是当务之急。   简小楼倏地想起地魂,顿住脚步:“战天翔在哪里?”   无常看一眼楚封尘:“楚道友逼着他比剑,他不从,被楚道友打昏了。”   楚封尘的脸色有些难看,为何一个个都来数落他,好不容易才将这事儿给忘记了。   “打晕了?!”简小楼放出神识探过去,果然在战家的阵营里看到战天翔,此时他已经醒过来了,应该是刚刚醒来的,抱着头坐在地上,似乎头很痛的样子。   可能是感受到什么,他抬眸看向简小楼。   单看这有些呆呆的眼神就知道是本人,简小楼终于舒了口气,心道这疯子总算干了一件好事,她传音过去:“大长腿,我异火暴露先离开了,你千万小心一些,我们外面见。”   “异火暴露了?”战天翔迷瞪了下,才醒过来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恩,你保重啊。”简小楼觉得挺对不住他的,一直以来总待她那么好,如今还因为自己被抓来天狱受刑五年,惹上一群仇家追杀上门。   这也是她拼了老命压制战天鸣魔气的原因。   当然导致异火暴露这纯属意外。   “你不要担心,我这里有无常前辈和楚封尘前辈,而且百里溪已经赶来修罗天狱外接我了,我没事的。”   “那疯子靠谱?无常又是谁?”   “百里世家一等供奉,很厉害的。”   战天翔挣扎着站起身,脚下一个趔趄,被身侧人扶住。看一眼她身边的无常,一身阴煞之气丝毫不逊于楚封尘的剑气,也就稍稍放了心。   两个筑基境界传音,金丹境能够探知,于是两人谁都没有太多话。   战天翔默默目送她离去,尔后才将视线移去正同一名金丹修士斗法的战天鸣身上,看他也平安无事心中一松。   战天翔没有上前帮忙,而是走到一旁打坐恢复。   其实只要简小楼和战天鸣的事情全都解决,这些来杀他的修士他并不在意。   修罗天狱内可不止一些二阶妖兽和兽魔,真将他给惹急了,就以血气召唤出岩浆下的四阶炎妖和精火兽来。   或许因为自己活着太不容易,战天翔对于生命总是怀有一份敬畏之心。   他鲜少出手杀人,但对于想杀自己的人,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这边简小楼三人已经快要接近升降凹石,重力感越来越强,速度越来越慢,遇上挡路的兽魔楚封尘一剑就给劈了。   简小楼的修为同他们相差太远,稍有不慎就在后面。   无常为了保护她一直刻意放慢脚步。   楚封尘在前开路,回头质问无常:“你为何不将她装进你的棺材里?”   简小楼心里一咯噔,不,她拒绝。   岂料无常尴尬了下,清清嗓子,略有些赧然的道:“抱歉,我曾答应过一名女子,我的棺材除她之外,任何女子都不许进来。”   简小楼吞了口唾沫,也不知是哪位女子如此重口味。   终于走到凹石处,却并没有进入凹石,无常抓住她的肩膀,三人就这么直直飞了上去。简小楼才知道原来并非凹石可以摆脱重力,而是这处位置。   进入二层,血腥味扑鼻而来,犄角旮旯内堆满凶兽尸体,有的已经开始发臭。   随后进入一层,无常对楚封尘道:“楚兄,我是隐身进来的,还得隐身出去,简客卿就麻烦你带去外面了,我就随在你们身后。”   楚封尘应了一声。   出门时被看守官给拦住:“楚前辈,上头有令不准我等为难您,您一个人进去咱们容忍了,可这狱中犯人岂能随意带出去?”   “但我并非犯人啊。”简小楼抢先开口,“你们压人下狱得有名册吧,大人不妨瞧瞧有没有我的气息留册。”   看守官怔了下,抽她一缕灵息,摸出玉简核对了下,确实没有。   “那你是如何进去的?”   简小楼早已想好说辞,她将灵气全都汇聚在舌头上:“我之前被厉家一位客卿抓了,将我装进兽囊内,此人被你们抓了入狱,又死在下面,我就出来了。我还想问呢,罪人下狱不都要卸甲的吗,为何厉家的人不必卸,战家的人就得卸呢,咦,你们是不是收了厉家好处?”   “一派胡言。”看守官恼怒的一拂袖,本想出手教训她,但瞧一眼楚封尘,他又不敢。   “好吧,那你来解释一下我是怎样进去的。”简小楼两手一摊,“若无人抓我,我区区一个筑基初期,竟然混进了天狱,倘若上面追究下来,究竟是谁之过?”   好利索的一张嘴!   看守官瞠目了好一会,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和楚封尘在一起,说不准也是第一剑宗的人,还是不要招惹了。   “走。”   楚封尘抱着剑,两人扬长而去。   简小楼一转脸,就开始咕哝咕哝咽下去一口口的鲜血,舌头疼的她脑壳有些发麻。她筑基以后终于可以说谎话了,只是付出的代价有些惨痛。   甫一出洞门,楚封尘突然一掌拍在简小楼后背,将她拍飞出去。   简小楼摔在地上,正想骂他发什么疯,却听嘭嘭两声,一道刺目的金钟罩从天而降,正砸在自己先前站立的地方。   楚封尘被罩了个结实。   “南无阿弥陀佛。”一名蓝袍和尚从天而降,落在两人正中,“楚施主,贫僧得罪了。”   “XXXX……”   楚封尘寒着脸在罩子内骂了句什么。   简小楼在罩子外是听不出的,只见他扬剑开始劈,无我劈在金钟罩上,金光耀目。   简小楼盯着和尚上下打量:“禅师是?”   “小施主,随贫僧走吧。”   蓝袍和尚并未报上姓名,袖中甩出一道光芒锁链,却在半空被无常拦下:“南武禅师,许久不见,真没想到你如今竟成了厉家的座上宾,”   原来是来抓她的坏和尚,简小楼赶紧躲在无常的棺材后面,只露出一个头,   南武禅师微微一笑,尽显慈悲:“渡苍生,哪里不是渡?”   无常脸上浮出一抹厌恶:“然而我百里家的人,就不劳禅师费心了。”   南武禅师又是微微一笑,背后刷刷刷下饺子似的落下来七名金丹修士,五男两女,其中一个冷笑道:“不给,那就唯有抢了。”   “来的还挺快。”无常红唇一勾,从简小楼这个角度看,颇有些传说中“邪魅”的意味,“八个打我一个,真是给足我面子,”   不只八个,连简小楼都可以感觉到,周围灵息涌动,还有不少高阶修士藏在暗处。   是不是厉家的人就不清楚了。   一名妖娆女邪修掩唇笑道:“鬼面无常,西仙洲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我们谁敢轻视你,可惜呀,厉家招揽你多年,你却偏偏入了百里家。”   “轰……!”   几人正在说话,背后楚封尘竟将金钟罩给破开了,举着剑杀气腾腾的指向南武禅师:“秃驴,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南武禅师笑容一僵,知道金钟罩迟早会碎,可这才多久?   “莫再废话,抢人!”   战况一触即发,突有一道银铃般的声音从半空压下:“诸位前辈,还请稍安勿躁。”   这声音简小楼辨识的出,是那位排场极大的岳念兮。   果然,这念兮仙子又如当日出现在火炼宗一般特拉风的从天而降,微微笑道,“晚辈奉盟主之命,将简小楼带回天意盟接受调查。”   此话一出,下方众修士果然都顿住了。   简小楼心口一震,莫非闯入地心灵门的事情被发现了?   或者连天意盟主也看中了她的异火?   无常问道:“不知我家客卿犯了何事?”   岳念兮淡淡道:“莫名出现在修罗天狱内,不值得调查么?”   “你们盟主未免太闲,莫名出现的人可不只她一个。”楚封尘才不管三七二十,上前招呼简小楼一声,“走了。”   “大胆。”岳念兮身后的小婢厉声喝道,“竟敢在背后讥讽盟主!你可知罪!”   此话真将楚封尘给问住了,他纳闷道:“莫非只能当着他的面讥讽?”   那小婢脸一黑,又要说什么,被岳念兮一眼瞥回去:“楚前辈,兹事体大,还望您配合。”   “我不配合。”   “您这是让晚辈难做。”   “我不认识你,你难做不难做与我何干?”   岳念兮美艳的小脸终于渐渐垮了,身为盟主关门弟子,人人巴结奉承不及,还从未有人如此顶撞过她。即使此人是令所有人头疼的疯子,在她面前也不该放肆。   简小楼默默给楚封尘点赞。   有时候觉得他讨厌的要死,有时候又特别佩服他。   僵持之中,百里溪姗姗来迟。   简小楼原本以为百里溪说来接她,会是心急火燎急匆匆而来,结果这排场竟比岳念兮还要大。二十几只丈长彩羽鸟开路,仙车伴着清风徐徐而来,仙车两侧八名侍女长袖舒展,各个美艳不可方物。   仙车停在众人上空,侍女从两侧挑开帘子。   百里溪衣带纷飞,轻轻摇着羽毛扇,宛如神邸一样从天而降。瞬间一个“男人”就将念兮仙子的风头抢的渣的不剩。   一众见过没见过百里溪的人,都不免动容。   岳念兮瞧着无所谓的模样,落落大方的上前行礼:“百里叔叔。”   百里溪顶着一张面瘫脸,微微点头示意:“听闻盟主要抓我府上客卿?”   岳念兮忙道:“只是带回去调查,还望百里叔叔给侄女个方便。”   “不是很方便。”   “百里叔叔……”   岳念兮呆住了。   百里溪对简小楼招招手,简小楼立刻弓着腰跑上前,打算抱紧家主的金大腿。   岂料百里溪突然将她打横抱起,依旧面瘫脸:“她除了是我府上客卿,还是我百里溪的女人,如今腹中更是怀着我的骨血,我怕有人对她不利,才一直施法遮掩着。”说着吹了口气,一道白光从简小楼身上抽离,一派封印被解除的模样,“盟主也知我百里氏人丁单薄,偏在此时抓我内子,莫非是想让我百里家绝后不成?”   此言一出,除了无常之外,在场和隐身的众人全都有些摸不着北。   一时间无数道金丹灵识向简小楼扫去,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的确有孕在身,此言非虚。   这下轮到简小楼懵了,恍惚间看到无常给她使了一个眼色,才想起来之前吃下的那枚丹药。   百里溪看向岳念兮:“当然,盟主的令百里不敢不从,人给你也行,可你能保障我百里家未来家主的平安么?”   岳念兮吸了口气,蹲身行礼:“百里叔叔慢走。”   百里溪的目光向四周一扫,唇角微微一翘:“觊觎异火的人还真不少,不过先得过我百里溪这一关,且自行掂量着。”   言罢,抱着人掠空而起。侍女撩帘,她躬身入内。   彩羽鸟在上空盘旋一圈,调转方向,拉着仙车折返天意城。无常已经消失不见人,楚封尘在原地愣了下,御空追了上去。   ****   天狱第三层。   战天翔的人打坐调息,可心根本就静不下来。无时无刻不在忧心简小楼是否已经离开了天狱,会不会遭到堵截,百里溪来了没有……   又担心百里溪对小楼这么好,是不是也觊觎她的异火?   该怎样保护她?   胡思乱想,好想出去。   此时战天鸣已经完全掌控形势,对方散的散,逃的逃,本想斩草除根,家臣却拿着传音对符向他低语几声。   “你说什么?”战天鸣半响回不了神,“确定?”   “千真万确。“   战天鸣沉眸片刻,脸色忽然阴的吓人。   他飞到战天翔身边:“二弟,我有事对你说。”   “大哥。”战天翔从地上起来,先道,“关于小楼身怀异火一事,是不是只要我娶他,咱们战家就会保护她?”   “你娶她?”战天鸣的脸快要阴出水了。   “是。”   战天鸣冷笑:“你愿娶,人家可未必瞧的上你,她可真本事,短短时日竟就爬上了百里溪的床,还有了她的种。”   战天翔一时不明白,战天鸣就讲给他听。   于是战天翔就遭雷劈了一样,愣在那里不动了。   ******   简小楼此刻的心情,比遭雷劈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到旁的法子。”百里溪坐在仙车内,神色无奈,“东仙资源实在匮乏,异火这种东西贪慕者众多。”   “晚辈明白。”虽然百里溪是因为二葫,但简小楼依然很感激她,不但忙着来救自己,还在第一时间转移了她的家人。不过她不可能一直待在百里溪身边寸步不离,“家主,晚辈求您件事儿。”   “你说。”   “能不能派个速度快些、靠得住的前辈,去一趟南灵佛国迦叶寺给禅灵子递个消息,就说我异火暴露,在东仙待不下去了,请他派几个靠谱点的过来接我。”   百里溪头一次露出吃惊的神色:“你认识禅剑佛尊?”   简小楼一声叹息:“我倒希望我不认识,不知该感激他们还是憎恨他们,总之,眼下只有那些和尚可以救我了。”   百里溪睫毛微颤:“我曾听闻迦叶寺的御魔之宝不灭莲灯似乎丢了……”   都到这个份上,简小楼索性认了:“恩,我体内的异火,就是那盏该死的不灭莲。也是我倒霉,这莲灯转世在我体内,我成了它的主人。”   说着,她从灵台抽出一抹莲影,展示给百里溪看,“于是禅灵子一直想要收我为徒,说服我去做姑子,去迦叶寺当主持……”   百里溪愣了愣,蓦地笑出了声:“我早知你不简单,却不曾还有如此荒诞奇妙的经历……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我且派无常亲自走一趟,一定不会泄露风声。”   “可是家主……”简小楼有些羞愧,“我尚未破解二葫的神通。”   百里溪的笑容逐渐淡在脸上,随后道:“还有一些时间,你只需尽力,我费心助你确是因为二葫,但真若解不开也不会因此而怪罪你,不必忧心。”   简小楼点点头。   沉默中,百里溪轻轻抚了抚肚子,脑海里酝酿出一个念头。   回到百里府之后,简小楼从客卿住处搬到了百里溪的洞府,身为奴仆,楚封尘也得一起跟过去。   他站在院中榕树下,瞧见百里溪走出来,冷冷看着她。   百里溪对他视而不见,岂料从他身边经过时,听见他道:“无耻的禽兽!”   百里溪脚步一滞:“我怎就禽兽了?”   “她才多大点的孩子你都不放过。”楚封尘抱着剑,蔑她一眼道,“你说你是不是禽兽。”   百里溪微微蹙眉,不理他,继续走。   楚封尘抱剑跟在她身后:“人都说你百里溪脸白心黑,居然还是个禽兽。”   百里溪依旧不理他,继续走。   楚封尘却在后面禽兽禽兽禽兽禽兽个没完。   “楚封尘。”忍无可忍的百里溪顿住脚步,偏过半个头,“睡个十七八的姑娘算什么禽兽,我还干过更禽兽的事情,你想不想知道?”      ☆、第一剑宗   月白风清, 夜色撩人。   百里溪问这话时笑的有些放肆。   她生了一对儿稍稍上挑的丹凤眼, 美则美矣,可笑起来眼漾桃花,总有些狐媚子的妖冶。因此在外从来都是一副面瘫脸, 以保她身为家主的端庄。即使是笑,也是压抑冷淡的。   如今这毫无遮掩的一笑, 饶是男装也掩不住那股令人骨软筋酥的娇媚。   是以楚封尘微微晃了下神。   百里溪始终保持着笑容, 徐徐转身慢步走到他面前, 目光撩进他眼底。抬起手来,长袖滑落,露出一截粉白的手臂, 趁他失神之际,柔软滑腻的食指指腹轻轻在他唇瓣一描……   不知为何,楚封尘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道一样动弹不得。   喉结微微滚动了几下,干干说不出话。   百里溪踮起脚来,唇瓣擦着他的耳际低语:“更禽兽的是, 比起睡十七八的小姑娘, 我其实更喜欢睡男人,尤其是像你这样血气鼎盛的男人……”   楚封尘蓦地瞪大双眼。   “啪”, 无我剑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他惊醒过来, 一掌劈向百里溪。   百里溪早有防备,瞬移向后退了两三丈,白衣翻飞。   依旧笑靥如花的撩看他。   耳根鲜红欲滴, 楚封尘慌着弯腰去捡剑,手一抖又掉了,捡了两次才捡起来,狼狈不堪的落荒而逃。   跑出月门之后他又跳了回来,扬起剑,恼羞成怒的指向百里溪痛骂:“无耻禽兽荒唐龌龊死断袖臭不要脸……!”   语速极快的骂了一长串,实在想不到骂什么了,才又抱着剑恼羞成怒的跑了。   百里溪眯着双眼看着他消失不见,才以拳头掩口低低笑出了声。   这个脑残……   也就她有法子治住。   “家主。”   无常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您找我。”   百里溪微微怔了怔,一瞬敛了笑容,恢复面瘫的表情。一挥手设下隔音结界,传音给他:“我有事情交给你去做,去一趟南灵佛国迦叶寺。”   百里溪将简小楼的事情说了一遍。   无常惊讶:“原来佛宝丢失的传闻竟是真的。”   百里溪颔首:“你速去速回。”   “家主,如今多事之秋,我离开之后您身边无人……”   “无妨,我已经召了镜使二老回来。而小楼这件事我只放心你来办。”   无常敛目:“遵命。”   百里溪嘱咐道:“你先去见一见小楼,听她还有什么交代。”   无常应了一声转身离开,脚步一顿又回头问道,“家主,您……”   “怎么?”   “您准备告诉楚封尘孩子的事情么?”   “我不过向他借种,孩儿同他还有什么关系?”   “是,属下僭越了。”   无常拱了拱手,原本有些阴郁的神色微微放缓,前往后院去找简小楼。   *   此刻简小楼正在小黑的帮助下修炼导地术。   “啪啪。”   小黑左右开弓,两翅膀扇的简小楼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妈蛋,我需要的是灵力攻击,不是扇我脸啊!”一连被扇了二十几下,两侧脸颊高高肿起,简小楼胖着脸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其实你是故意的吧?”   “嘎……”小黑眼睛里写满无辜。   “来,我再解释最后一次,这地藏经导地术只能将对方的灵力攻击透过身体导入地面,是抵抗不了蛮力攻击的。”简小楼同这傻鸟解释不通,直接演示给它看,掌心蕴起一团灵气攻向石桌。   轰,石桌炸开。   “你瞧,类似此类有光效、有灵纹波动的攻击就属于灵力攻击。”   接着她走去另一个石桌,双手扶住石桌两侧,深吸一口气,一弯腰将脑袋砸在桌面。顷刻间,石桌四分五裂,“而这种毫无技巧,以肉身直接冲撞就属于蛮力攻击,懂了吗?”   “嘎……”小黑点点鸟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催动灵府以灵气攻击,不要再扇我脸了知道吗?”   “嘎……”小黑紧张着又点头。   于是简小楼再次扎稳马步,催动地藏经,傲气道:“来吧!”   小黑扑闪翅膀,接连不断的扑闪,渐渐双翅有微微红光浮动。   简小楼眼眸大亮:“对对,就是这种。”   “嘎……!”小黑扑上去,闪着红光的翅膀又是左右各一下,啪啪两声脆响,打的简小楼在原地左摇右晃。   这是什么意思,带着特效继续打脸?   “我宰了你!”   简小楼气疯了,跳起来就要去抓小黑,小黑嘎嘎叫着开始满院子乱飞。   “简客卿你这是在做什么?”   无常走近看到这诡异的一幕,眼皮儿霍霍一跳。   简小楼赶紧停下,抱拳行礼,讪讪道:“前辈,我在练功。生存越来越不容易,一定得加快成长速度才行。”   无常有些好笑:“练功为何练的头破血流?”   “谁叫我养了一只笨鸟。”简小楼捂着火辣辣的脸,无语极了。   “呵呵,那不如我来陪你过几招。”无常接下背后的烟灰大棺材,得知简小楼体内拥有红莲佛宝,身为鬼修,他有些心痒想要见识一下。   这克制魔修和鬼修的宝物,究竟有何神通。   简小楼哪里敢:“前辈说笑了。”   无常将棺材向前一丢:“我不出手,你同他过招。”   言罢,烟灰大棺材已经咯吱开启,一道飘忽的黑影飞了出现,稳稳落在无常身前。那黑影是个紧阖双目的人形傀儡,冷冽黑衣裹身,煞气逼人,身形相貌同一身白衣的无常一模一样。   一黑一白,看上去真是像极了黑白无常。   简小楼啧啧称奇:“前辈这傀儡和您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原本便是我的肉身,不像才奇怪吧。”   “您的肉身?”简小楼惊讶道,“您把自己的肉身炼制成了傀儡?”   无常笑了笑:“所以我是人族,并非鬼族,只是在功法上修了鬼道而已。”   简小楼无法理解:“放着好好的人不做,为何要做鬼?”   “鬼道强悍。”   “人死成鬼,鬼还能强过人?”   “人死成魂,并非真的成鬼,只是人魂失去肉身无奈之下,转修了鬼道而已。”无常解释,“真正的鬼族是一个种族,他们天生只有魂体没有肉身,惯用于神魂攻击。而人族修士炼精化气、练气化神,神魂是最为弱势的,即便元婴境界的修士,也根本挡不住金丹境鬼修的神魂攻击。”   这些简小楼头一次听说,拢着眉道:“那鬼族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怪不得厉家为了对付无常,竟然出动八位金丹修士。   无常摇摇头:“鬼族数量稀少,魂体脆弱,能修到金丹者不足一成,金丹天劫下不死者又一成……而且鬼修克星也多。”   “克星?”   “鬼修畏惧异火,比如你。畏惧天生聚阳体,比如楚封尘楚道友,寻常阴煞气很难伤的到他。还畏惧一些道行高深的佛修,所以厉家才会出动南武禅师。”   “您打不过那坏和尚?”   “我并非真正的鬼族,克制对我的影响不足四成,他不是我的对手,顶多对我有所牵制而已。”   无常说完,眯了眯凤眸,探手在傀儡肩部一拍。黑无常豁然睁开双眼,僵尸一般高高蹦起,双手蕴起两团黑雾击向简小楼,“来吧,我只让他出一分力。”   简小楼连忙催动导地术。   傀儡带来的压迫感比起小黑强上千百倍,重压之下简小楼神经紧绷,不断以地藏经调整内息,未曾召唤红莲,周身竟现出淡淡的红色光晕。   黑无常双掌压下,黑雾攻在简小楼头顶的护体灵气罩上。   一股阴煞之气直逼天灵,简小楼浑身一个哆嗦,牙齿打着颤,感受这股阴煞之气顺着她的四肢百骸一直传导入地下。   咔咔,咔咔,脚下所踩的地面渐渐结出冰来。   以她双脚为中心冰面不断向四周延展。   “无、无常前辈,我撑、撑不住了……”睫毛挂了一层霜,简小楼抱膝蹲下,浑身剧烈颤抖。   无常稍稍一指,黑无常飞回棺材里。   他又掐了个诀,吸走简小楼体内残存的阴煞之气,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好生玄妙的功法,竟可将大地作为载体。”   “再、再玄妙也没用,前辈这阴煞实在厉害……”尽管煞气全被吸走,简小楼仍旧冷的不停哆嗦,鬼修真是可怕,太可怕了。   红莲不是克制魔和鬼的大杀器么,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无常没有告诉她,他这傀儡已是元婴修为,换成金丹境修士,吸了他的阴煞之气不及时取出来立刻就会冻成冰人。   而她一个筑基,却只是打几个哆嗦而已。   无常心中不由感概,不愧是禅剑佛尊的关门弟子,这套功法甫之以红莲佛宝,堪称绝配:“我这就启程前往南灵佛国,顺利的话得四个月才能到,你还有什么需要嘱咐的么?”   “没有,就是家主说的那些。”   简小楼好一会才缓过来,从地上站起,“麻烦无常前辈了。”   心里却在悲呼陪练什么的果然还是大长腿好。   想起他来,简小楼挣扎了下,说道,“前辈,天狱内是不是还有咱们百里家的人?”   无常点头:“我的手下还在。”   “他们手中有没有与您相通的传音对符?”   “有。”   “那、可不可以让他们把对符拿去给战天翔,我想同他解释一下。”传音对符这种消耗品简小楼买不起,一对动辄上百上品灵石,不但有相隔距离限制,还使用不了几次,完全比不上她的六星骨片。   唯一的优点就是保密性强,唯有执符双方才可以通过传音交流。   而六星骨片更像一个对讲机,若不设置隔音结界,整条街都能听见。   无常蹙眉:“家主此举是为了保住你,你不怕他泄露出去。”   “他不会的。”简小楼非常有信心。   “战天翔身边有金丹修士保护,我的人恐怕靠近不了。”无常琢磨了下,从戒子里摸出两张叠成三角包的符箓,取出一张递给简小楼,“我亲自去一趟吧。”   简小楼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背着棺材离开了。   简小楼咂咂嘴,不得不说,无常真的刷新了她对鬼修的认知,这性格真是好的没话说。   ****   天狱内。   战天鸣收了传音对符,沉着脸不说话。   他父亲一直在催他回去,可瞧一眼弟弟眼下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岂能放心离开?   其实战天翔并没有他以为的半死不活,完全是战天鸣自己脑补过多。他只是有些沉默的背对着他坐在地上不动而已。   一开始难以接受,如遭雷劈。   尔后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从小楼说起百里溪的态度来看,百里溪应该没有强迫她,两人或许是情投意合的。百里溪虽素有脸白心黑的名声,可在男女之事上倒是没得诟病。和小楼在一起,必定是因为喜欢她。   她找到一个好归宿,他替她开心。   只是暂时没心情。   “战二公子。”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是无常,嘘……”   战天翔一个激灵本想起身,听见无常自报家门愣了愣,尔后看着一个传音对符凭空出现他手中。“简客卿有话同你说。”   接着无常的声音便消失了。   战天翔捏着那张对符,犹豫了下,以神念催动灵符的力量:“小楼?”   ——“无常前辈的速度可真快!”   战天翔一听真是她,动了动唇,却不知说什么。   ——“不浪费灵符能量,我就是和你解释一下,整件事情是这样的……”   战天翔听着听着一对儿眼睛越来越亮,整个人又活泛起来:“那阴阳转轮丹是个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总之很神奇。不过此事你千万别再告诉旁人,百里溪这回可是忤逆了盟主,不能连累她。”   “我明白。”   ——“先不说了,百里溪找我。”   战天翔将对符收好,静默了会,眉眼笑弯了来,精神抖擞的站起身活动筋骨,后来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完了完了,这二傻子已经疯了。”穆如意扯扯战天鸣的衣袖。   “白头翁。”战天鸣冷漠的取过另一张对符箓,“派人去杀了简小楼。”   ——“大公子,咱们要夺异火?”   “不夺,直接杀了她。”   ——“大公子请三思,如今她人在百里溪身边,还有无常和楚封尘跟进跟出,我们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楚封尘还不简单,派人引开他。至于无常,他真的有这么可怕?”   ——“属下百年前曾在西仙洲待过几十年,可以确定的告诉您,无常不是可怕,是极度危险。”   “那就去请焦叔他老人家出手,我就不信制不住他!”   对于此事战天鸣极为愤怒。   简小楼这三个字在楚封尘的功劳下,虽令他痛苦不堪过一段日子,但他心里同样惦记着她的安危,四处派人去寻找她。   在战天鸣心里,俨然已将简小楼视为自己的弟媳妇,视为他战家之人,故而百般照拂着。   她异火暴露后,立刻派人前来天狱外暗中相助。   结果得到了什么?   任何背叛战家、伤害他弟弟的人都要死。   没得商量!   ****   百里府。   简小楼在给百里溪梳头,因为怀着身孕,她夜间通常是得睡觉休息的。   百里溪抚着小腹道:“所以你喜欢那位战家二公子?”   “喜欢,不过不是那种喜欢。”简小楼梳着头发,却隐隐看到百里溪墨发下层有些细碎的白发,眉头不由微微一蹙,“我明白家主的意思,若是不喜欢何不趁机令他死心。但我不喜欢这种误会的方式,我最讨厌误会,太伤人。”   百里溪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简小楼越梳越心惊,内层的白发越冒越多,她执着木梳的手不由一抖。   “怎么了?   “家主您的头发……”   “哦,你说头发。”百里溪并不意外,她微微闭了闭眼,只见光芒一闪,原本一头如墨染成的黑发从发根开始变白,“不是告诉过你么,我自结丹之后,已经步入天人五衰。”   简小楼望着她这满头霜发,怔了好一会:“家主的天人五衰已经如此严重了么?”   百里溪恩了一声:“本不该如此迅速,可腹中孩儿一直在吸收我的生命力。”   “楚前辈快有一百岁了吧,他尚未结丹时,岂不是二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百里溪时,简小楼就很纳闷她为何一直将孩子封印在丹田内。   百里溪微微颔首:“足足蕴养二十二年了。”   简小楼不明白:“那为何不生出来呢?”   “因为我一直很忧心。”百里溪的眼眸黯了下去,“二葫的秘密一直没能解开,万一生出来之后也难逃早夭的命运,那我百里家真就绝在我手上了。”   “可是……”   再这样下去百里溪的早衰将会越来越严重,即使二葫可以停止,但已衰退的一切皆是不可逆的。容颜也就罢了,不过只是皮相而已,可怜缩减的寿元也回不来,倘若无法在寿元内结婴突破,同样难逃油尽灯枯而死的命运。   简小楼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做了,研究二葫去!   “家主!”鸢尾匆匆而来,神色惊惶,“家主,小姐似乎撑不住……”   百里溪容色陡变,起身出门时已经收敛好一切,匆匆向百里慈的洞府走去。简小楼跟在她身后一起过去,瞧见一名金丹修士正在给百里溪渡气。   一个花朵般的小姑娘,奄奄一息的盘膝坐着,周身灵息溃散。   “家主。”那金丹修士向百里溪点头示意。   百里溪抬手接替了他,继续为百里慈渡气。足足半个时辰,百里慈崩溃掉的灵息才渐渐稳住。   简小楼有些明白百里溪的忧心来自何处了。   自己早衰,还有个病怏怏的侄女,若是连孩子也是这幅模样,这人生得有多绝望。   百里溪收回真气对鸢尾道:“准备一下,我要前往第一剑宗。”   又看向简小楼,“第一剑宗内有个焰心池,池水淬体固气,可以延缓小慈的寒症。只是第一剑宗宗主规元道君蛮不讲理,又极为厌恶天意盟和四大世家,必定不肯让我们入内。”   简小楼脑筋转的也是快:“所以我去命令楚封尘,让他去说服他师父。”   百里溪点头。   简小楼忽然觉得当时百里溪带她前往有缘居买下楚封尘估计也是为了这茬。   不过这些不重要,她即刻跑了出去。   可惜在院子里喊了半天也没见着楚封尘人。   奇怪了真是,平时狗皮膏药一样,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楚前辈?!”她飞上半空各个地方找了一遍,最终在后山小瀑布下寻到了人,他正盘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无我剑插在面前。   见他没有使用护体灵气,简小楼直接飞到他身后:“楚前辈!”   “喊什么?我又不是聋子。”楚封尘烦躁道。   “你坐在这里干嘛?”   “我不坐着难道站着?”   “……”搞什么,吃火药了么?“我有事情找你帮忙。”   “说。”   于是简小楼将百里慈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楚封尘几乎是跳起来的:“不可能!莫说我师父最讨厌这些世家,我说了不一定管用,就算管用,我凭何去帮那死断袖?”   死断袖?   简小楼有些迷瞪:“就凭你是我的人,我是百里的人,等于你也是百里的人……”   “我不是他的人!”   “好吧你不是,但我是啊,家主命令我了就是我的事情。”简小楼没打算以主人的身份压迫他,好言相劝道,“楚前辈,这好歹也是救人性命的一桩功德,小慈你也见过,多可爱的小姑娘,你真忍心看着她死么,你们剑修一辈的侠义精神呢?”   瞄见楚封尘有些动摇,她心知有戏,合着双手拜托,“帮帮忙,我都听说了规元道君最疼你,你去求情肯定管用。”   “我且试试,不保证成功。”   “恩!”   ***   于是百里府的仙车向第一剑宗飞去。   第一剑宗建在剑影山,位于天行山西北处,两座山相距并不算远,以仙车的速度需要五日。   一路平安无事,直到远离天行山进入和剑影山相交界的位置时,忽有一道红光急速从仙车一侧掠过。   “谁?!”   一直飞在仙车后的楚封尘立刻加速,直直就要追上去。百里溪伸手一条缚仙绳捆住他的脚:“你究竟准备上几次当才会学乖?”   楚封尘讷了讷,想起之前被引走两次的事情,乖乖回来了。   简小楼真是不服不行,她估摸着再有下次,他肯定还会冲上去。   然而此次估算错误,那红光还真不是来调虎离山的,因为刷刷刷又从天而落四道彩光,将那道红光团团围住。   红光被逼停下来,一眨眼化为一只红毛团子,看不出修为,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兽形,却能口吐人言:“我说你们这些臭道士有完没完,从北仙追到西仙,又从西仙追到东仙,累不累?”   “速速跟我们回去!”四道彩光也化为四名修士,三男一女,皆是金丹,身着统一制式的宽袖道袍,“不然追到天边你也躲不掉!”   “哈,可惜追到天边你们也抓不到我。”   红毛团子嗖的飞起,明明可以逃脱,偏捣蛋似的冲向百里溪的仙车。   简小楼睁大双眼,这红毛团子兽的速度快的就像一团流火,虽快不过小黑,这速度已是极为恐怖了。   百里溪羽毛扇一挥,根根骨刺飞了出去。   却听那围堵红毛团子的一名修士喝道:“休得伤它!”   同时祭出灵器攻向百里溪。   百里溪一手抓着百里慈,一手抓着简小楼飞身而起,仙车被数道灵气轰成齑粉。   “岂有此理!”连一直在旁看热闹的楚封尘都忍不住了,拔剑冲那出手的修士劈去。那修士金丹后期修为,浑不在意,只拂袖一甩。岂料楚封尘这一剑袭来,剑气排山倒海,将那修士轰出去数十丈,虎口发麻,险些吐血。   “陆师兄!”   另外三人也是惊诧。   于是红毛团子趁机溜了。   溜走的时候似乎还回头看了简小楼一眼。   “走!”四人见状立刻不管不顾又要追上去。   “打了人毁了车不道歉不赔钱就想走?”楚封尘将无我向上一抛,双手掐诀,无我震荡着嗡的散开,化为滚滚剑气。剑气凝结成一个巨大的罩子,宛如金钟罩一样,将四人罩在中间,“道歉!赔钱!不道歉不赔钱谁也别想走!”   简小楼看的呆住:“名剑各有神通,这就是无我的神通?”   百里溪摇头:“此乃第一剑宗的绝学。”   “好凌厉的剑气!”罩子内的四人纷纷惊叹,其实他们也是急了,毕竟那东西太重要,可让他们道歉那是不可能的。   四人突然围成一个圈,手拉着手,默念口诀,八只手向上一举。   “他们在干什么?”简小楼暗自好笑,“跳大神么?”   “他们是北仙天道宗的人。”百里溪冷笑一声,“就这德行也成日里鄙视我们东仙。”   只听一声龙吟呼啸而出,四人正中忽有一道虚影升空,瞬间穿透了剑气罩。   剑气溃散,再度凝结成剑飞回楚封尘手中。   四人脱困之后一句话也顾不上说,又冲那红毛团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岂料才将将飞了几步,一个更大更强的剑罩子盖了下来。   四人快要哭了,有完没完。   回头一瞧剑还在楚封尘手中,又齐齐愣住了。   便在此时,一名幼童的声音自虚空中压了下来:“伤人毁车,你们的师父金霖道君就是如此教导你们的?”   四人一听对方连自家师尊的名讳都报了出来,心里一个咯噔。   简小楼抬头,只见一名十岁左右的男童徐徐落下,头顶发髻上配着一枚小半尺长的玉圭,套着一身灰扑扑的小版道袍,手中握着一柄一尺长的短剑,最终落在罩子上。   楚封尘立刻拱手行礼:“师父!”   百里溪几乎是同时屈膝:“晚辈百里溪拜见规元道君。”   简小楼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眼前这小屁孩正是大名鼎鼎的第一剑宗宗主,连忙跟着行礼。   罩子内的四人神色一变:“前辈,晚辈们多有冒犯!然而晚辈们确有要事在身,还望前辈暂且放我们一马,待任务完成,必定前去第一剑宗负荆请罪!”   “你们没有冒犯我,也不必来负荆请罪。”规元道君低头看着他们,瓮声瓮气地道,“道歉,赔钱,你们就可以走了。”   “……”   四人抽着嘴角,只能乖乖道歉赔钱然后走人。   这四人一离开,规元道君的目光在百里溪身上扫了扫。   百里溪始终垂首静立,此行的目的楚封尘已经递了消息回去,否则规元道君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成或败,就看他的态度了。   然而规元道君什么都话没说,化为一道剑影又飞走了。   “走吧。”楚封尘抱着剑追了上去,“我师父答应了。”   百里溪终于松了口气。   ***   径直进入剑影山,来到第一剑宗。   说是宗门真心有点儿磕碜,山外连个山门都没有,据说弟子们就是满山挖洞,爱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所以一路飞进去,连一个剑宗弟子也没瞧见。   他们先将百里慈送进焰心池。   简小楼陪着百里溪坐在池边照看她,楚封尘则抱着剑站在一旁,一派尽忠职守好奴仆的形象。   不知为何,自从在界山和天道宗弟子闹了这么一出,简小楼总觉得有双眼睛一直在暗处盯着自己,令她有些毛骨悚然的。   可楚封尘和百里溪半点反应也没有,以他们的修为,不该窥探不到吧。   正琢磨着,远处来了三名筑基圆满的剑宗弟子,隔老远向楚封尘招手:“大师兄,过来一下。”   楚封尘抱剑走过去。   “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一名弟子郁闷道,“我前阵子结丹失败,向师父请教,师父说我尚未参透何为剑心通明。”   “我也失败了,师父说我不知何为人剑合一。”   “我同样失败……”   “大师兄当年也是失败一次才成功的,我们想听听你的经验。”   看来这三人是来求教的,简小楼竖起耳朵听。虽然她不修剑,结丹的经验多听一些总有好处。   楚封尘身为剑宗大弟子,自然要为师弟们答疑解惑,一本正经的道:“剑心通明也好,人剑合一也好,最根本的是你要爱你的剑,爱到睡了你的剑。”   简小楼哆嗦一下。   她偷偷看了百里溪一眼,闭目养神极淡定。   三名弟子疑惑:“睡了剑?”   楚封尘提了提无我:“我结丹时心魔缠身,后来在剑境之中同无我融为一体,体会到了何为人剑合一,尔后方能轻松结丹。”   三名弟子更加疑惑:“那何为一体?”   楚封尘指尖蕴起一道灵气,在灵台稍稍一抹,极为骄傲的道:“你们瞧见没有,我元阳已失,师父他老人家说我已经达到了人剑合一的最高境界,乃旷世罕见。”   三名弟子惊叹惊奇惊讶,纷纷竖起大拇指。   “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真厉害!”   “我们要以大师兄为榜样,为楷模!”   “走,回去睡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病歪歪的,从南方突然回来北方直接给我冻的哮喘病发,苦逼的在床上躺了一天了,幸好还有本本可以码字~ …… 然后大致说一下关于小楼大哥的事儿。 那个定山脉大阵最后解除的担子,就落在第一剑宗身上。 ……   ☆、心塞的规元道君      修罗天狱。   战天鸣带着穆如意已经离开, 只剩下战天翔和一些暗中保护他的人。   战天鸣离开前狠狠训斥了他一顿, 内容无非就是冲动莽撞而今后不后悔之类的。战天翔虽然一句也不反驳,揪着衣服低头看脚孙子似的,可他心里半分悔意也没有。   他不否认当时的确有些冲动, 可若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只是小楼已经离开了,他得一个人在这破地方待上五年, 想想都觉得郁闷。   “二公子。”有人来报, “出了一点小事情。”   “恩?”   “之前咱们战家的洞天不是炸了么, 我们这几日奉了大公子的命在重建,方才突然有一个人从洞后甬道内跑了出来。”   “是何人?”   “不知,衣衫褴褛的, 乞丐一样。灵气虚耗极为严重,意识也有些混沌不清,似乎遭受到了神魂攻击,一直在念叨什么‘中正两天灵,乾天坤地震雷巽风, 遇火当退三, 遇木则进六,分明是乱的, 不对不对’,我等询问他也浑然听不进, 又狂躁着奔回甬道里去了,我等拦不住,也不敢擅入甬道……”   此事有些匪夷所思。   战天翔眨了眨眼, 站起身向洞天走去。   洞天后方的甬道四通八达,是战家先祖战经纬请了当世一位阵法大能根据五行术数所设置的迷魂阵,入阵和出阵的法子都只有战家嫡系知道。   那个时代储物袋数量稀少,储藏资源全靠密地。天狱内的洞天就是其中一个资源储备地。后来随着大容量储物袋、乃至储物戒的批量出现,这些储备地也就用不上了。   然而如何出入迷魂阵的法子,战天翔还是知道的。   之前在洞天内等待战天鸣出关,他还跑去后面转了一圈,空空荡荡的,连只耗子也没见着,哪里来的人?   战天翔飞上洞天:“我进去瞧瞧。”   “二公子。”负责保护他的修士不同意,“我们不能入内,您一个人进去……”   “无妨。”   战天翔独自在妖国野惯了,早已不习惯这样一天到晚被人跟进跟出,不理会他们的阻拦信步走入迷魂阵中去。   走了大半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就更奇怪,那个人在甬道内凭空消失了?   正纳闷之际,突然感受到一阵灵气剧烈波动,他寻着灵源追了过去,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一处光秃秃的石壁上。   这石壁另有乾坤?   战天翔横看竖看完全看不出问题,神识窥探也是正常。他思忖片刻咬破手指,挤出几滴鲜血来,轻轻在石壁上一点。   哗……   整个石壁剧烈抖动,铺满亮闪闪的萤火虫。   战天翔讶异着向后稍退几步,目望那些萤火虫轰然散去,露出一层透明结界。犹豫了下,他一伸手祭出银枪来,魂晶战甲披身,从结界跳了进去,看到了那以数千人蛹为载体布下的定山大阵。   战天翔吃惊震撼的表情,绝不亚于当日简小楼第一次通过地心灵门。   他是懂得一些阵法,但此阵完全窥探不出法门,也不知这些飞舞的萤火虫就是地灵。   因此他联想不到天意盟主的缚地灵神通,满脑子都是战家又在搞什么,真是疯了,竟拿活人来布阵?!   恍惚间看到阵底有位蓬头垢面的修士抱着头蹲在地上。   战天翔觉得他有些眼熟,仔细一想原来是火炼宗弟子梅若愚。   战天翔记得梅若愚,还是因为梅若愚当年同简小楼曾经促膝长谈一整夜,当晚他去冶炼阁寻人,因为没有入内不曾见到他长什么样子。可是后来他忍不住打听了下,还特意跑去瞧了一眼,故而印象深刻。   “乾天坤地震雷巽风,遇火当退三,遇木则进六,究竟错在哪里,究竟错在哪里?!”   梅若愚突然疯了一样,掌心蕴起一团雾气就要拍在自己灵台。   战天翔看他像极了走火入魔,连忙凝气镇声喝道:“梅师兄,你在做什么?!”   梅若愚准备拍死自己的那只手顿在半空,他抬起头看向战天翔,浑浊的双眼好一会才微露清明:“你是战天翔?”   “恩。”   “咦,你是如何进来的?!”   梅若愚赫然起身,神情异常惊讶,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战天翔掠空向地底飞了下去:“我跟着你进来的。”   他没说自己是用血解开禁制的,事实上他也只是试试看,他的血的确用处颇多,可也并非百试百灵。   “我正想问梅师兄是如何进来的,你同我战家是何关系,这法阵又是什么阵?”   “莫要下来!”梅若愚被大阵攻击的神智受损,一时不察看到战天翔飞下来吓了一跳。   然而战天翔稳稳落在地灵堆儿里,丝毫没有因为灵压过重导致肉身崩溃。   反而那些挤成一团的地灵一哄而散。   ****   这厢楚封尘仍在讲述自己的结丹心里历程。   简小楼听到最后已经有些痴呆。   她木着脸看向百里溪,自家家主仍旧是在闭目养神,然而脸色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淡然了,只见她额角青筋微微突起,也不知内心在想些什么。   三名剑宗弟子似有所悟风风火火的就要走人。   “回来!”楚封尘厉声喝住他们,“你们现在睡什么剑?”   “不是你说要睡剑?”三名弟子搔着后脑勺。   “无知!”楚封尘板起脸呵斥他们,“剑是你们想睡就睡的?莫说神魂剑境极为难入,即便让你们进去了,没有一副铁打的身子骨、充足的精气神根本熬不住。我当年同无我合二为一,可是险些去了半条命,一连好几天都下不了床。师父他老人家说我若非底子好,精气耗尽、力竭而亡都有可能……”   三名弟子先是满脸恐慌,尔后看向他家大师兄的目光更加崇拜。   “大师兄真是旷世人才!”   “那我们先去天顶固体锻魄!”   “大师兄可还有其它经验传授?!”   简小楼满头冷汗,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了,再看百里溪……   她总觉得自己应该立刻制止楚封尘。   否则百里溪不是憋到得内伤,就是吐出一口血然后暗中下毒毒哑他。   “至于其它经验……”   “楚前辈……啊!”   简小楼拉着长腔,双腿打着颤从地上爬起来,快步上前,笑嘻嘻地道,“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你们剑宗心得最好还是不要在我们这些外人……”   那三名弟子一脸正色的打断她:“师父有言,我剑宗弟子坦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   简小楼抽着嘴角道:“可你们瞧我还是一个小姑娘呢,你们在我面前谈论这些有伤风化的事……”   “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次!!什么叫做有伤风化?!!”   师兄弟三人几乎是同时炸毛,虽不曾出剑,可六只眼睛里射出的剑刀快要将简小楼戳成刺猬。   “我们是在讨论至高无上的剑道精神!”   “我们至高无上的剑道精神竟被你说成有伤风化!”   “你若不是我们大师兄的客人我立马动手揍你了!”   “师父说的对,心有尘埃之人,无论听什么皆是虚妄!”   “……”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简小楼快要哭了。   这尼玛究竟是个什么奇葩宗门?   规元道君也是人才,教出来一群什么奇葩徒弟啊?   “行行,我错了,我心思肮脏我卑鄙小人你们都是纯洁高尚的。”简小楼攥起袖子擦了擦脸,悻悻然地再回去焰心池边。   这一转身,她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缕神识自西北方的竹林递来。   正是那道一直窥探自己的神识。   可她将神识递过去,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到。   楚封尘虽然也对她心生不满,可终究没忘记自己身为奴仆的责任,戒备的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你看什么?”   简小楼蹙眉:“奇怪了,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   “打你异火主意的人?”楚封尘的神识在林间前后扫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你是杞人忧天,凭我师父的修为不可能有人混进来而不知,除非化神以上,而整个东仙一位化神修士也没有。”   “哦。”   她点点头回去坐下。   她这一打岔,那三名剑宗弟子终于走了,也不知最终领悟了什么,来时一脸苦逼,走时豁然开朗,只可惜在简小楼看来,他们只可能在歧途上越走越远了。   楚封尘又抱着剑走了回来,继续雕塑一样站在一侧。   简小楼默默看一眼百里溪,神色竟然又淡然了下来。   她在心里佩服的五体投地,不愧是一家之主,百里溪的内心世界强大到无可匹敌。这若是换了她,把楚封尘换成大长腿,她绝壁分分钟跳起来抄刀子捅死他。   差距,这就是差距,她还有的学习。   不过话又说回来,缺了天魂的大长腿再怎么傻,也绝不会傻到楚封尘这种程度的。   可怜的家主。   简小楼向百里溪投去同情的一瞥,目光定在她的肚子上,不自觉道:“其实应该再等等的,说不定还有其他人选,哪怕资质差一些也行。”   百里溪竟然睁开眼睛回了她一句:“我当年也是太年轻,沉不住气,这就是冲动妄为的报应。”   两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唯独楚封尘满脸迷茫:“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说让你滚。”百里溪重新闭上眼睛,淡淡道。   “你这死断……”   “楚前辈!”简小楼连忙截住话茬,“那个,我饿了,你去给我找一些吃的来吧。”   楚封尘教训她:“筑基之后再吃五谷易生秽气,嘴巴还是这么馋,这是最后一次。”转身走人。   如今他们身在第一剑宗,他并不担心再像之前一样弄丢了主人。   简小楼听见百里溪微微轻叹。   正准备安慰她两句,岂料一声稚嫩的冷笑传来:“百里家主今日如此嫌弃我家尘儿,也不知当年是谁恬不知耻取他元阳。”   简小楼和百里溪双双起身,对着来人一拜:“前辈。”   规元道君背着手从另一侧竹林走了出来,这周围已经被他布下结界,那双紫葡萄般的大眼睛只盯在百里溪肚子上:“我私底下找了那个女人二十二年,一干邪宗邪门被我翻了个底朝天,却不想竟是百里家主。”   简小楼心头一个咯噔,糟糕,竟被规元道君给看穿了。   百里溪却只是淡淡道:“前辈依然还是找到了。”   规元道君的神色很持重,可那张娃娃脸怎么看都不气派:“在山外时若非你透漏气息给我,我又岂会知道。百里家主心思深重,我早有耳闻,此番来我第一剑宗,必定不只为了焰心池,不妨说出你的目的。”   “晚辈族中只余一位闭关化神三百年,至今不知死活的老祖,其余再没有高阶修士存在,因此斗胆请前辈为晚辈瞧一瞧我腹中孩儿的情况。”百里溪敛袖一拜,诚恳道,“晚辈自知当年手段卑劣,但请前辈看在这孩儿与您也有一丝关联的份上……”   “求我?百里家主可有半分求人的样子?”规元道君冷哼一声打断她,漫步上前,“你这分明是在逼我。哼,睡了我徒弟,如今连我都来算计……”   语气虽然冷漠,仍是伸出小手来,极是小心翼翼的覆在百里溪腹部。   他合上双眼,手心隐隐有一团光雾闪烁。   简小楼在一旁看着比百里溪还紧张。   许久,规元道君睁开眼睛,他的手还在百里溪肚子上搁着,却半响没有说话。简小楼仔细观察他的脸,见他一会蹙眉,一会又很愉悦,可一会又蹙眉。   忍不住问:“前辈,不知我家家主如何?”   “天人五衰,寿元不足两百年,若无法在两百年内结婴,必死无疑。”规元道君顿了顿,抬眸看向她,“是不是你们族传功法的问题?”   不等百里溪回答,他又看一眼池子里的百里慈,心里明白了个大概,叹气道,“你找尘儿借种,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他天生聚阳体,确实可以弥补你们血脉里的缺憾。”   百里溪紧绷的神色悄然一松。   然而规元道君又愤怒道:“可你也没必要这么狠,如那些合欢宗弟子一样将他精气榨了个半干,你穿上衣服走人了,可知为此我耗费了多少心神?既要稳固他的精气,又得稳住他的心神,编造一堆谎话出来!结果你们也看到了,这个蠢货以此为骄傲到处去说!整整二十年,隔三岔五总有徒弟来向我请教如何睡剑,如何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一把年纪了我容易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去走亲戚咯,回来的有点晚,就先这么多,明天补回来~   ☆、选择题   “规元前辈……”   “男弟子也就罢了, 敷衍几句也就过去了!有一日竟连女弟子也哭哭啼啼的跑来问我, 她们是要睡剑还是被剑睡?或者女子修剑是不是永远无法达到人剑合一,要不要改修其他?百里家主倒是说说看,我这做师父的应该如何作答?!”   规元道君这口闷气憋在心里二十二年, 若不是百里溪肚子里有他爱徒的种,当场宰了她都有可能。   现如今也只能是发发脾气骂几句了。   简小楼在一旁默默听着, 真心为规元道君鞠了一捧同情泪。   百里溪也太生猛了, 瞧着冷冷淡淡的, 竟把楚封尘折腾的只剩下半条命。不过造成这样的后果,真的不是因为第一剑宗这些弟子们都太蠢了么?   简小楼一直觉得智商并不是自己的优势,努力才是, 如今同这些剑宗弟子一比较,优越感立马就上来了。   睡剑,人剑合一,只要脑子稍微正常点儿的人类也不会轻易相信吧?   且说百里溪,饶是她的心理素质再怎样好, 被规元道君如此指着鼻子痛骂, 一贯淡然的脸上也不免生出几分窘迫尴尬,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她开始在心里回想当年自己有这么狠?   没有吧?   她又不懂吸取精气的合欢宗邪术, 和楚封尘之间不过正常的男欢女爱。只是为了确保在那一天内一定怀上孩子,给他下药多来了那么几十次而已。如果真像规元道君说的如此惨烈, 那也是楚封尘外强中干太差劲了。   当然这话她可不敢当着规元道君的面说。   规元道君皱着两弯细小的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然而我最心痛的还是我家尘儿,原本脑子就有些不太好使, 只凭一身天赋,岂料修的至阳剑气全被你一手毁了,日后成就起码短了四成!”   “晚辈深感抱歉。”对于此百里溪并不否认,这也是她觉着对不住楚封尘,一直暗中照拂着他的缘故。   “罢了罢了,哎,这都是他的命。”规元道君摆摆手,他的目光又在百里溪肚子上扫了一眼,“百里家主也挺不容易,一直以自己的生命力去供养他们,只是须得尽快做个决断了。”   百里溪愣:“他们?”   规元道君两指一捻,从百里溪腹部抽出两缕灵气:“一个丫头,一个小子,百里家主好福气。”   不等百里溪露出喜悦的表情,他突又一盆冷水泼下来:“可惜两个孩子只能留一个,你自己选择。”   简小楼吸了口气:“为什么呢?”   百里溪也是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眸中充满疑惑。   “其中一道灵气为阴,却极耀目,说明这丫头灵体强悍,随了我徒弟,日后在武道的成就必定不俗。”两缕灵气在他掌心跳跃着,规元道君解释道,“而另一道灵气为阳,却极虚……”   百里溪稳了稳情绪才问道:“前辈的意思是,我腹中男胎即使出世也难逃早夭的命运?”   “早夭倒是不会,你瞧这道灵气虽虚却很柔韧,神魂力罕见的坚毅。”规元道君手指一绕,那缕淡淡的灵气围着他的指尖轻轻旋转,“出世后我渡他百年修为,为他强健体魄,洗髓伐筋就是。不过日后在修行上,倘若没有合适的功法会有一些麻烦,可也不是难以解决,且交给我,你不必有后顾之忧。”   百里溪敛目问:“那不知您让晚辈作何选择?”   规元道君道:“仙胎不易成,待你解开封印开始放任他们在你腹中成长时,这两只小鬼为了从你体内获取更多灵气,是会彼此争斗的。一胞双胎,正常情况下争一争有益无害,可百里家主情况特殊,两个孩子强弱相差太大,小子压不过丫头,你懂我的意思么。如果百里家主要留丫头,那什么都不必做,小子是注定无法成型的。可若是百里家主想要小子,那……”   叹了口气才又道,“我就得做回歹人,待你解开封印那刻,出手将丫头的灵气团散掉。”   “散掉……”   双颊血色一瞬被抽干,百里溪惨白着脸紧紧咬住下唇。   简小楼同样皱起眉,规元道君还不如不告诉百里溪,顺其自然生个女儿出来。教一个做母亲的选择其中一个孩子是生是死,这实在太残忍了。   但她也明白规元道君是为了百里考虑。   百里需要的不只是一个孩子,更是一个家业继承人。   在规元道君看来,他肯定更喜欢灵体强悍的丫头,像他的宝贝徒弟楚封尘。可他也不敢确定这丫头会不会连头脑也遗传了他父亲,那简直了真是……   “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我是没辙。”   规元道君摇摇头,再度背着手转身离开,“你自己好生想想吧,已经拖了太久,拖不得了。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还有,此事你最好告知尘儿,询问一下他的意见,尽管他给不了什么意见还有可能会给你添乱,可终究也是他的骨肉,无论百里家主你承不承认。”   咔,随着他离开,周遭结界应声破碎。   百里溪默默站了一会,尔后缓缓坐下,望着头顶一轮弯月双眸有些失神。   夜风徐徐,吹的林间沙沙作响,简小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鬼使神差的,她蹲了下去,圈起手臂抱了抱百里溪。   百里溪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又很快趋于和缓,并没有排斥,反将额头微微抵靠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许久,楚封尘提着一只烤好的兔子回来了,看到两人相拥缠绵的模样,他冷笑一声:“这才叫做有伤风化。”   百里溪轻轻说:“我想静一静。”   “好。”   简小楼心领神会,松开她之后起身快步拽着楚封尘离开。   距离百里溪很远才停下来:“楚前辈你吃吧,我没胃口。”   楚封尘寒着一张俊脸:“女人怎么反复无常的,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想起简小楼如今怀着身孕,也就不跟她计较了,连比剑的一事都能被他往后放一放,这点小脾气他又有什么不能容忍。   简小楼席地坐下,从储物袋里摸出二葫,她不怕楚封尘或是其他人看出什么端倪,因为在他们眼睛里,二葫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葫芦。   如今是夜间,简小楼眼里的二葫同样是一个普通葫芦,眼睛和嘴巴全都消失了,只有在白日里才会偶尔显露出来。   她将神识不断窥探进去,葫芦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类似星云的灵气漩涡。   那灵气漩涡无论她怎样窥探都探不出究竟。   烦躁啊……   简小楼一手抱着葫芦,一手抓了抓头皮,心里只觉得一阵阵的难受。   她真是一点儿用也没有,大哥的事情没着落,家人也被她连累,大长腿身陷牢狱,二葫的秘密解不开。自己的事情一团糟,别人的忙也帮不上。   她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烦烦烦烦!”她跳起来对着树桩使劲儿踹了两脚。   “心不静就去爬静心梯。”楚封尘单手执剑,看了看天,“下雪时最适合爬静心梯。”   “静心梯是什么?”简小楼伸出手来接住一团团绒毛状的雪花,也不知何时开始下的,地面上竟已有些积雪了。   楚封尘二话不说,抓住她的肩膀掠空而起。   落在半山腰一个破破旧旧的门楼牌坊前。   简小楼这才发现第一剑宗也是有山门的,只是这山门有还不如没有,实在是磕碜的令人无话可说。   “这上面就是静心梯。”楚封尘以剑尖指给她看。   简小楼放出神识一瞧,什么静心梯,不过就是一道三尺宽的石阶:“这石阶从山门一直通到山顶?”   楚封尘颔首:“一直通到我师父的洞府外,石阶内嵌有焰火石,就是修罗天狱第三层内那种增加重力的岩石,山腰还好,越向上走镶嵌的焰火石越多,重力也越强。想来我们第一剑宗拜师的弟子,或是有求于我师父的修士,都必须卸甲卸气通过静心梯。”   简小楼若有所思,怪不得楚封尘在天狱内行走自如,看来自小没少爬天梯。   这倒真是个锻炼体能的好地方。   “但只是爬一爬石梯就会静下心?”   “除了火焰石,还有祛尘砂。若是心中沟壑欲望太多,祛尘砂会令人痛苦不堪,根本熬不下去的。你若只是心不静,却有凝神的效果。”   “我来挑战一下。”   简小楼迫不及待的迈上石阶。   楚封尘忽地拉住她:“不行!我忘记你如今身怀六甲,或许会有损伤。”   简小楼甩开他:“哎呀没关系。”   楚封尘板着脸揪住她的领子揪回来:“说不行就不行,别闹。”   他话音一落,蓦地一个嘹亮女声在山间回荡:“大师兄啊!!”   楚封尘整个人抖了一抖。   简小楼就瞧见一个背剑美人风风火火的从天而降,筑基圆满修为,五官精致,素面朝天,杏眼光芒绽放:“大师兄,你这次回来有打算娶我吗?”   楚封尘摇头:“不打算。”   背剑美人上前一步:“那你究竟何时与我双修?”   楚封尘向后退了一步,提了提自己的剑:“四师妹,我已经有双修对象了。”   背剑美人又上前一步,涎着脸道:“总睡剑多无趣,来睡我嘛!”   简小楼捂住耳朵,不断给自己洗脑,这是第一剑宗第一剑宗第一剑宗,无论听到什么言论都不稀奇不稀奇不稀奇……   楚封尘陡然丢出一个灵气罩将简小楼罩住。   轰!   随之一道剑光劈下,只见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举着一柄重剑就朝楚封尘劈:“大师兄,快来同我比剑!”   楚封尘似乎有些不想同他打,掠空跑了。   小少年踩剑追了上去。   “易阳你这混蛋,又坏我的事,看不砍死你!”背剑少女一跺脚也追了上去。   这世界终于安静了。   简小楼长长舒了一口气,看一眼将自己包裹在内的灵气罩,心道楚封尘如今真是越来越有长进了,跑路前不忘先给自己丢个保护,若是遇到危险他那边立刻就会感知。   踏上静心梯,简小楼开始一步步向上走。   脑海里不断分析二葫内部那团灵气漩涡的构成。   也不知爬了多久,隐约看到上头似乎有个模糊的身影。   因为卸了气,还被楚封尘的灵气给罩住,她的神识窥探不到。   走近之后发现确实还有人在爬天梯,是一名消瘦的青衫男子,他一手撑着一柄素纸伞挡雪,一手掩拳遮唇咳嗽了几声。   此人速度缓慢,简小楼很快追上了他。   青衫男子偏过头看她一眼,相貌算不上特别出众,但也是极为英俊的:“姑娘是来第一剑宗拜师的么?”   简小楼顿了顿脚步:“不是。”   “哦。”他侧过半个身子让她先行。   “多谢。”简小楼错过他继续上前,又听见他的咳嗽声,不由回头问道,“那道友是来拜师的么?”   这奇葩剑宗有什么好拜的?   赶紧回去吧!   青衫男子咳了两声,摇头:“我是有求于规元道君。”   既然如此简小楼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她向上探了一眼,距离山顶还有长长一段路要走,瞧他羸弱的纸片人模样,大概是爬不上去的。   “道友加油。”简小楼拱了拱手,继续向上走。   然而无论她何时回头,那青衫男子始终都在她身后撑着伞不紧不慢徐徐跟着,完全没有因为重力增加而感到疲惫。   天明时分,两人一前一后抵达山顶。   一名白衣女子早在山顶等候,上前来给青衫男子披上一件白狐斗篷:“师父,您感觉如何?”   “咳,无妨。”青衫男子轻声笑道,“走这静心梯也是一种历练。”   “……”   简小楼原本打算回头恭喜他一句,然而听见那女子的声音,大雪纷飞中她浑身直冒冷汗。那悦耳动听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岳念兮。   青衫男子被岳念兮称呼为师父……   卧槽,竟是天意盟主白是非!   简小楼没出息的双腿打颤,天意盟主,她居然和天意盟主一起爬了一夜的石梯。   这在从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然而简小楼脑海中立刻又浮现出地心灵门内的地灵法阵,不由紧紧攥起拳头来,瞧着一派儒雅,却是个人面兽心的人渣!   呼了口气赶紧走人。   “这小丫头有些意思。”白是非探一眼简小楼的背影,徐徐道,“小小年纪,竟比我的速度还要快。”   “剑宗弟子?”其实岳念兮在天狱外见过简小楼一面,然而她有些脸盲,只见过一次根本认不出。   “应该不是,此女身上灵息祥和并无丝毫剑气。”白是非抿了抿唇,打趣道,“而且她的脑袋瞧上去也比较正常。”   岳念兮噗嗤一笑。   倏忽,白是非神色一肃,朝向山顶某处拱了拱手:“规元,不是说谁从静心梯爬上来,你便答应他一个请求么?”   规元道君稚嫩的娃娃音飘了出来:“我只说给他一个表达自己要求的机会。”   白是非道:“我想借昊天眼一用。”   规元道君直接拒绝:“不借。”   白是非蹙眉:“那原本就是白家的东西。”   规元道君冷笑:“如今是我的东西。”   白是非:“你如何才肯借?”   规元道君:“滚回你的天意盟去。”   “看来你今日心情不好,那我下次再来。”   白是非摇了摇头,带着岳念兮凌空而起折返天意盟。   师徒二人乘着一朵祥云徐徐而归,岳念兮气的不轻:“师父,您说您这究竟是何苦呢,凭您的修为又不是打不过他,咱们天意盟还灭不掉一个第一剑宗吗,何必每每看他们的脸色?”   想起之前楚封尘顶撞她的事情,不由更气了。   “念兮,不得对规元道君无礼。”白是非端坐云中,回头睨她一眼。   岳念兮不再多言,樱桃小口却撅了起来。   白是非平素最宠他膝下这个小徒弟,见状有些无奈:“我处处让着他并非惧怕于他,皆因规元他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大哥。身为白家长子,天意盟主这个位置,原本该是他的。”   岳念兮吃了一惊。   白是非淡淡道:“可惜他生来同我白家理念相悖,少年时就经常忤逆父亲。在他眼里天意盟根本就不该存在,东仙修士争名逐利、全无道心皆是因我天意盟而起。”   “……”   “念兮,你觉得天意盟该不该存在?”   岳念兮眨眨眼:“倘若没有天意盟,东仙修士哪里会有安稳日子过。瞧瞧西仙和北仙,以及南灵佛国,哪一个不是水深火热。”   “你瞧,连你一个小丫头都懂得的道理,他却一直不明白。”   白是非眉眼染上一层郁色,“他号规元,却从不懂何为无规矩不成方圆。他那双眼睛里只看到种种不公,种种不对,却独独看不到我白家为了守护东仙所作出的奉献和努力。是,制度存在的确会有压迫,但做人不可太贪心,乱世中他们想要安稳,我们给他们安稳,可安稳了他们又想要公平,凭什么?”   “师父说的是。不过……”岳念兮好奇道,“规元道君他为何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   “他自找的。”   提起此事,白是非更是抑郁,“其实楚疯子并不是他的大弟子,他在金丹初期时就曾经收过一个女徒弟,名叫御天娇。”   御天娇?   岳念兮默念了两遍,瞠目结舌道:“疯魔岛魔圣天尊御天娇?!”   白是非道:“御天娇是前魔圣御琴心的玄孙女,当年御琴心攻入中央天域失败,据说在北仙重伤躲藏时,曾留下一线血脉。天道宗一直在北仙寻找他的后人,终于被他们给找着了,杀了三十二个,跑了一个,正是七岁的御天娇。此事正好被规元给撞见,他不是道心中正么,认为正邪在心而不在种族,就将其收入膝下悉心教养,传承他的道统……”   “后来呢?”   “后来御天娇学了他一身本事,青出于蓝,背叛他回了疯魔岛。临行之前,还以逆五衰之术将规元退化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至于其中缘故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规元因此深受打击,大抵对自己坚信的道统失去信心,整整七百年没再收过一名弟子,修为也一直停滞不前。直到楚封尘的出现,给了他一个新的启发,规元才总算重新活了过来……”   “启发?”   “天才,武痴,脑筋不太灵光,完全坚信他所认为的卫道心。”   白是非捏了捏太阳穴,有些忍俊不禁,“于是他一发不可收拾,只收这种徒弟,还创立了第一剑宗。同这群脑残们混久了,我瞧他的脑筋也快有些不正常了,整日里神神叨叨……呵呵,御天娇如今闭关化神一百年,据说快要出关了,回头瞧见自己多出这么多‘可爱’的师弟师妹们,我想,她一定很开心……”   *******   简小楼一路跑回焰心池,百里溪和百里慈已经回了住处。   她也回到楚封尘给她安排的住处,一个连门都没有的山洞。   进去之后设下门禁,继续抱着二葫研究。   天已大亮,二葫开始慢慢苏醒,伸展着两片小叶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咕噜咕噜咕噜……”   睁开眼睛就看到“猪蹄”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二葫咧开嘴,眯着眼睛又开始抱着她的手臂舔舔舔。   简小楼扯了扯它的舌头:“就知道咕噜噜,怎么就不会说话呢,直接告诉我你有什么神通不就完了。”   实在是想不出办法来,她无奈之下只能取出器炉燃上火魂晶,将六星骨片扔进去烧:“夜前辈?”   ——“又干嘛?”素和回复的速度特别快。   “夜前辈呢?”   ——“去金羽的住处偷葫芦去了。”   看来他说话很方便,简小楼又问:“你怎么没有一起去?”   ——“我正在参加佛缘法会,”他打了一个哈欠,悻悻道,“顺便盯住金羽。”   简小楼蹙眉:“夜前辈不会有危险吧?”   ——“那可说不定,我们不灭这一族虽不与龙族为敌,但被龙偷到家里来了,打死他也是活该……”   “素和,你不聆听教诲,又在那里窃窃私语什么?”   身畔有个胳膊肘捣他一下。   素和不耐烦地瞥他一眼,翘着二郎腿道:“就你知道的多,我和家里人通个信儿都不行了?”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不眠不休拉了这么多天的车,拽着一条死沉死沉的龙从东宿跑来南宿,已经精疲力竭,还要在这里听老和尚念经……   他的脸色忽然一顿。   因为有个身着铠甲的凤族护卫悄然走进殿来,向金羽禀告了什么,金羽的眉梢微微一蹙,起身离开。   素和心里打了个突,就听见什么“被二葫给收了”,糟糕,那条渣龙被二葫给收了?   早说了来偷葫芦根本就是找死,偏不听,死了拉倒!   素和端了一杯素酒一饮而尽,嘭一声摔在桌上,渣龙死了神魂锁的力量就会消弱,自己无非几百年修为减弱而已,就让他去死吧!   不管他,绝对不会管他!   骨片那边没了音。   简小楼知道他在开法会,也不敢再打扰他。   才将骨片收好,储物袋内的传音对符灵气突然发出震动。   简小楼连忙掏出来,这对符顶多对话个五六次,大长腿找他八成是有要紧事:“嘿,怎么了?”   对面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大长腿?是你吗?”   还是没有声音。   她心中起了嘀咕,正不解手中的对符倏地燃了起来,她惊了一跳挥手甩开。望着烧成灰烬的符箓,立刻意识到战天翔那边肯定是出事了,而且还不是小事。   心里七上八下,她得去一趟战家。   简小楼解开门禁正准备出去,突然一道流火冲了进来,一下子将简小楼给撞回洞里去。   简小楼一眼认出正是天道宗追捕的那只红毛团子兽。   小黑立刻飞了上去,它的速度明显更快,瞬间也将红毛团子给撞到墙上。红光一闪,红毛团子兽化形成为一个红发男人。   他一手施法定住小黑,另一手一个开阖,简小楼储物袋内的二葫就飞了出去,落在他的手中。   简小楼吃惊,竟然能够破开她的储物袋:“你是何人?把葫芦还给我!”   红发男人摇了摇手里的二葫:“收!”   简小楼眼前一黑。   一缕缕白光自她眉间抽离,身躯缓缓倒地。   红发男人又摇摇葫芦,咂咂嘴,吧唧在葫芦上亲了一口:“二妹,大哥终于找到你了……”   *****   简小楼的神魂被收进了葫芦,但肉身还在洞府里躺着。   楚封尘隔着禁制来看她一眼,以为她在休息也就没有管她,加固一层结界之后前往规元道君的洞府。   “师父您有事找我?”   “师父无事就不能找你来了?”   规元道君盘腿坐在一个小蒲团上,笑眯眯的看着楚封尘,“来,过来坐。”   楚封尘走去他对面的蒲团坐下,无我剑平放在双膝上,身姿端正,面容冷峻:“可以是可以,不过徒儿现在不是一个人,很忙。”   规元道君大眼睛一睁:“你不是一个人?”   莫非百里溪已经说了?   如此淡定不像他啊……   楚封尘颔首:“徒儿现在为人奴仆。”   规元道君耷拉下脑袋:“哦。”   楚封尘想了想:“师父,其实徒儿有一个疑问。”   都有疑问了?规元道君活泛起来:“你说。”   “徒儿此次外出,发现有些人很讨厌我。”这其实不是楚封尘发现的,而是简小楼告诉他的,之后他经过细心观察,发现自己似乎真有些不遭人待见。   规元道君伸出小手拍拍他的肩膀:“那些讨厌你的人都是因为嫉妒!”   “而且还有一些人说我蠢。”   “慧极必伤,”规元道君低声道,“还是蠢些好。”   “什么?”   “哦,嫉妒!”   “他们还说我无理取闹。”   “嫉妒,统统都是嫉妒!”   楚封尘心里舒服多了,果然都是因为嫉妒他天纵之资。   规元道君摩挲着下巴,试探着问:“尘儿,为师问你一件事情。打个比方,为师只是打个比方。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即将会有一个孩子,你会有什么想法?”   楚封尘想也不想:“肯定不是我的孩子。”   “可千真万确就是你的孩子。”   “哪里来的?”   “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你来问我?”   “我从来没做过。”   “你没做过你元阳如何失去的?”   “是因为……”   楚封尘讷了讷,猛然一副如遭雷劈的神情。   他赫然起身,看一眼手里的无我,满目震惊之色,继而指着规元道君颤颤道:“师父的意思是……我那时……无我……”   规元道君不知告诉他是对是错,但总觉得是时候让他知道真相了:“恩,师父也是昨日才发现的……”   话未说完,就听见楚封尘惊道:“天啊,剑也会怀孕的吗?!”   X!规元道君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昏过去。   “什么什么?”   “大师兄你说什么?”   “谁的剑怀孕了?”   洞口易阳几个弟子正好进来,全都听见楚封尘喊着一句。   规元道君囧到天际,扶着额道:“不是,你们听我说……”   楚封尘已经先他一步提着无我肃容道:“师父说我的剑怀孕了。”   易阳惊讶到合不拢嘴:“那会生个什么出来啊?!”   几个弟子开始七嘴八舌询问规元道君。   “师父,是会生个剑出来么?”   “还是生个人出来呢?”   “莫非是半人半剑?”   “诶,师父你去哪里啊……”   “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不能立这种必死的flag,本来准备来个万更呢,结果今天姨妈就来了! 那些说生了孩子姨妈就不痛的根本奏是骗纸啊骗纸!   ☆、葫内乾坤   满目诡谲星云。   简小楼被二葫收了之后, 就一直漂浮在一片汪洋星海中。   按照她之前研究所得, 应该就是二葫肚子里的那一小团灵气漩涡。从外面来看,这团灵气漩涡只有瓶盖那么大,而今来瞧, 说是一整个漫无边际的宇宙也不过分。   简小楼趴在一团物质体上缓慢飘动,这里没有日升月落, 但依稀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不过她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说明二葫不会将人给炼化掉,无非拘禁神魂而已。   拘禁神魂就是二葫的神通?   可这和终止百里溪的天人五衰又有何关联?   而且她究竟怎样才能出去啊,简小楼心里实在担心大长腿, 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苦恼着继续飘。飘着飘着,斜对面倏忽有一团白色发光体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简小楼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星海中时不时就会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出现。   然而那团白色发光体的速度极快,越靠近变的越大,随着轮廓渐渐清晰, 简小楼震惊着瞪圆了双眼, 那团白色发光体并非一团星光,竟是一尾百丈长的白龙!   生平头一次见到了还喘气的龙!   白龙从简小楼头顶的星云蜿蜒飞过, 她只觉得一个庞然大物遮天蔽日,压的她透不过气。   这股重压一直没有结束, 因为白龙在半途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半截身子,龙头向下探来。   简小楼从一对灿金色的眼瞳里瞧见了自己的倒影。   紧张中听那龙问:“小楼?”   这懒惰沙哑的声音……   简小楼张了张嘴, 好一会才吃惊道:“夜前辈?”   夜游一张龙脸不辨情绪:“你为何会在此?”   简小楼回道:“有个红毛团子兽偷袭我,抢了二葫,还用二葫将我的神魂收了。”   “二葫?”夜游沉吟道,“听你说二葫并无神通,我偷葫芦时封住了大葫和小葫,只摘了二葫离开,却在半途被二葫给收了。”   “前辈也被二葫收了?可你怎么是本体被收了?”   “人魂脆弱,龙的神魂断不容易离体。”   “原来二葫不只收魂。”   “但收走你我的并不是同一个二葫,你我为何会在此相遇?”   你问我我问谁去?   简小楼脑容量不够比他还要懵,不过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她请求道:“夜前辈,你可以稍微将身体变小一点么,我一直仰着头脖子都快断啦。”   其实不是,她整个人还没有他一颗牙齿大,可想而知面对一张狰狞龙脸是有多恐怖。哪怕是她所熟悉的夜游,种族不同,面地面时也有一种邪恶怪兽的即视感。   “哦。”   夜游轻轻应了一声,身躯微卷着散出数道白光,化了人形落在简小楼身旁,“这样可不可以。”   压力骤减,简小楼正想笑着说可以,却在瞧见夜游的人形时怔在那里。银发金瞳,肤白赛雪,她是个声控并非颜控,可这造型也未免太惊艳了吧?   简小楼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她从前眉上有块红斑,自在修罗天狱收服红莲以后,那块红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眉心多出一小朵三瓣莲,像是贴了一朵花钿,平添了几分颜色。   如今的她在赤霄绝对称得上美人儿,而今站在夜游身边却觉得有些丢人现眼。不过她也是奇怪,一个人和一尾龙比较个什么劲儿呢?   而且画风相差太多,她像是跑错了片场,心中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前辈和我想象中差距有些大。”   “哦?”   简小楼绝对不会把她将夜游脑补成抠脚大汉的事情说出去,转了话题:“前辈在这待了许久可有门路了,咱们应该怎么出去?我还有事情要做,不能一直耗在这里。”   夜游平静的道:“原本并无发现,不过见到你之后,我似乎明白这里面或许是个静止界域。”   简小楼不理解:“什么意思?”   “唔,就是……我也不太懂。”   “……”   “稍后,容我查一下。”   简小楼表示理解,学霸龙要开始翻书了。   只见夜游微微闭了闭目,灵台突有一道光芒射出,哗啦啦一摞缩小成拇指盖大的书简凭空出现,足足得有几万册,微微旋转着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指尖一动,他在虚空中写出“静止界域”四个小字。   仿若将军一声令下,所有书简开始刷刷刷自行翻动,扇出的气流将夜游的长发扰的四散飘动。兴许是搜索到了关键词,一行行诡异的字符从不同书简中飞了出来,变成金灿灿的大字竖在半空,排列整齐,一目了然。   简小楼被这一幕惊的瞠目结舌。   平素透过六星骨片同夜游聊天时没少听见翻书声,她竟真愚蠢的脑补夜游抠着脚趴在桌子上一页页的翻看查找,愚蠢的认为夜游前往海牙子那里抢来的真是一摞书简。   果然是她太无知了。   这一整套书简根本就是一套极品法宝啊。   大世界当真玄妙,简小楼忽就生出日后一定要前往大世界瞧一瞧的心。   夜游指着那些明晃晃地字说:“你看。”   简小楼早将那些字符看了好几遍,内心也咆哮了好几遍。大多是星域和三千世界的科普,什么时空乱流、恒定世界、空间禁锢,这些玄幻中还带有科幻的东西,完全看不懂好吗。   她一摊手,睁着大眼睛看向夜游:“我看不懂。”   “我也是一知半解。”两弯眉微微一蹙,夜游一副很头疼的模样,挥手抹去那些字,又开始在书简中查找怎样离开静止界域的法子,“有了……”   简小楼赶紧凑上去看。   破解的法子倒是清晰明了,瞄一眼就懂了,这静止界域既然是界域就一定会有边界,只需认准一个方向飞就必定能飞出去。   瞧着似乎十分简单,可谁知这界域的面积究竟有多大?   夜游看完只默默说了一句:“该带着素和来的。”继而心念一动化为一尾丈长的小白龙,“走,既然暂无其他法子且先试一试。”   简小楼恩了一声准备随着他飞。   “你做什么?”   “飞啊。”   “坐上来吧。”   简小楼不明所以。   夜游徐徐说道:“你不是梦想骑龙征服世界么,何为征服世界我不太理解,骑龙这个愿望还是可以满足一下你的。”   “前辈此言当真?”简小楼双眼亮堂堂,骑龙啊骑龙,说不兴奋是假的。其实心里明白夜游的意思,她的速度太慢必定会拖后腿。   所以不等夜游确认,立刻飞身而起骑了上去。   “坐稳了,若是遇到乱流抓住我的角。”夜游交代她一声,择了一个方向开始飞。   “前辈之前是怎么认出我的?”简小楼一手握住龙角,一手在身侧捞了一把星光,觉得自己简直做梦一样,半点儿真实感也没有。   夜游淡淡道:“魂体内不仅有凤的气息,还有些许龙的味道,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族,不是我们小楼还会有谁呢?”   简小楼皱眉不解。   凤的气息是因为红莲佛宝原本就是凤凰内丹,可龙的气息是从哪里来的?   “因为带久了六星骨片?”   “应是逆鳞之故。”   “逆鳞?”   简小楼恍惚间想起之前在囚龙山埋骨之地时,第三个玉盒内的那一片龙鳞。鳞片上有白龙留下来的残念,记载了他临死前那一刻的影像,后来残念消失,鳞片也就消失了。   “有些奇怪……”夜游自言自语,“一条龙只有一片逆鳞,最是坚硬无比,贴近心脏负责守护龙珠,取下必死。留个残念在人世而已,有这个必要么……”   “恩?”   “无事。”   夜游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沉默半响,轻轻一叹,“你若是连肉身一起吸进来,我能看到他留给我的那封信函,或许一切疑问都将迎刃而解……”   嘭!   夜游话音未落,前方星云突被一道火光击中,爆炸声轰然响起。   简小楼吓了一跳,险些从龙背上摔下去。   就听见一个淡淡的、却极威严的声音从头顶压了下来:“本座以为是谁如此胆大妄为,原来是条小白龙。小东西,你不在西宿待着修炼,跑来偷摘本座的葫芦作何?”   本座的葫芦?   简小楼心头悚然,是那只二十阶凤凰金羽!   金羽从天而落,移形换影瞬间挡在他们面前。他化了人形,三十出头的模样,面相虽俊美却异常冷峻严肃,看他一眼都冻的直哆嗦。   “你先躲远一些。”夜游嘱咐简小楼,又对金羽说,“此事与她无关。”   金羽微蹙起剑眉,目光四下一略,最后定在夜游身上:“你在同谁说话?”   夜游和简小楼同时沉默。   简小楼好一会才意识到金羽的眼睛只能看到夜游。   她在讶异中细思极恐,金羽的修为明明高出夜游两倍还不止,竟然看不到她?难道她是鬼不成?可夜游明明就能看到,不但看到,还可以驮着她飞啊……   简小楼一面胡思乱想,一面从龙背上飞了下来,躲去一侧的星云内。   至始至终金羽的目光没在她身上停留过,是真的看不到她。   “我允许你为自己辩解几句。”金羽掌心凝结出一抹红光,听上去像是给夜游一个说出临终遗言的机会,“倘若理由充分,本座或许可以考虑饶你这小白龙一命。”   简小楼在这茬紧张的要死,金羽话虽说的好听,模样分明是要杀人。   她可以做些什么?   她如今是魂体状态,红莲和斩业剑都与她神魂相融,应该可以召唤出来。只是金羽看不到她,红莲和斩业剑是否对他产生影响?   而且是不是她一出手,金羽就能看见她了?   哎,不管怎样都得试试,尽管此事在简小楼看来完全是夜游自己作死。   “辩解的话……”夜游抿了抿唇微微笑,“我不是一条小白龙,我是一条大白龙。”   白光爆闪过后,出现一尾比简小楼最初见到时还要大上一倍的巨龙。   金羽明显怔了一下。   龙凤在这一点是相通的,等级越高体形越大。对于妖族而言,通常是修为不够体形来凑,肉身强悍的妖族天生占据绝对优势,十阶的蚂蚁打不过三阶的大象,这是妖区别于其他种族的地方。   而夜游这龙身,普通白龙至少得修到十五六阶才有可能达到。   他冷笑一声:“怪不得区区一条八阶小龙如此猖狂,原来仗着自己乃六爪天龙有恃无恐,凭借变异血统压制一般凤族还好,可在本座面前,你如今尚且没有这个资格。”   言罢一缕红光升空,金羽也化了妖形,是一只通身燃火的巨型火凤。   若非处于神魂状态,简小楼的眼睛保不准就闪瞎了,原本晦暗的静止界域顷刻间亮如白昼。金羽双翅一展乱流席卷,一瞬将她给扇飞出去几百丈远,在虚空中伴着碎星物质上下翻转。   紧接着,龙吟凤唳震耳欲聋。   简小楼下意识的就要跑,再不跑自己的神魂都有崩碎的可能。不是她不仗义不帮忙,在金羽面前她大概就是只蚊子吧!   夜游也是夸张,老年痴呆了三千年他有修炼过吗?   完全是靠身躯在和金羽硬碰硬。   好吃懒做果然养膘!   膘肥了胆儿也跟着一起肥了!   简小楼在心里狂吐槽夜游熊孩子的同时,不断召唤斩业剑,夜游肯定是撑不住的,她能贡献一点力量是一点,杯水车薪也比没有好。   召唤了好一会,那柄不听话靛青色长剑才缓缓现身。   “融!”她轻喝一声。   斩业在被越泽铸造的过程中,她的神魂一直都在被熔炼,因此可以同斩业融合为一体。   “融!”听她又喝一声,斩业剑才渐渐虚化。   简小楼的神魂也开始虚化,两道虚影逐渐重叠。   滋滋,荧光闪动中融合成功,除却剑身原本的青色光晕,又多出几道流苏似的红色光华。   其实简小楼挺想拉来楚封尘瞧瞧,这特么才叫做人剑合一!   她控剑直冲金羽杀了过去。   嗖!如一点寒芒,剑速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金羽周身并没有防护罩,那一身业火就是最佳防护,等闲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所以简小楼才融进剑中去。之前在神魂天境和那块心型怪石争夺主人地位时,简小楼就发现那心型怪石并不畏惧业火。   它能分一半力量对付自己,又分一半力量对付红莲。   仅仅一半力量,便将她体内十八瓣红莲攻击的招架不住。   简小楼回头想想自己神魂力也真不弱,简直比红莲还能抗,愣是熬到心型怪石邪气消散将它反攻。   “戳他眼睛!”   一只庞然巨物在眼前,她这柄小剑捅过去指不定跟挠痒痒一样,戳眼睛是最好的选择。   嗖!   靠近金羽,不知为何斩业剑竟然兴奋起来,根本不等简小楼控制它,自发加速度向前冲,目标根本不是金羽的眼睛,而是在他扇翅那一瞬,直直从他腋下刺了过去。   果然如简小楼所料,业火并没有对斩业剑造成任何妨碍。   金羽只感觉似乎有一根针扎了进去。   从左腋下刺入,自右腋下刺出,速度快到简小楼什么都没看清。   金羽瞧着也丝毫没有异状。   “都说了戳眼睛。”简小楼抢回主动权,准备再刺一次。   突就听见一声撕裂的凤唳!   金羽周身业火出现一道道状似骷髅的黑气,如一条条骷髅锁链将他紧紧捆绑住,他眉目间显露出一丝恐意:“黑焰魔?!”   而此刻简小楼措手不及,已经快要刺进他眼睛里,自然被他给发现气息。   金羽张口喷出一道火焰,那火焰化为弧形焰刀,旋转着攻向斩业剑。   却被夜游一爪子给挡下。   弧形焰刀同龙爪相撞的瞬间,夜游身体一阵剧颤。   “走!”   夜游哧溜又化成一尾小白龙,尾巴一扫将斩业剑卷起来,带着她快速逃离。   一路飞到边界,金羽始终没有追上来。   简小楼已从剑中退出,继续坐在龙背上,神色仍是一阵阵的惊惶。虽说是偷袭,她的斩业剑居然可以伤到一只二十阶凤凰,卧槽,简直不敢想象。   “前面那层结界,应该就是出口。”   夜游在结界前停住,等简小楼从他身上飞下去之后化为人形,“你我出去,应该会回到各自的地方。”   “金羽前辈他没事吧?”   “只是暂时被缚住,以他的修为,挣开只是时间问题。”   简小楼宽了心,尔后她板起脸看向夜游:“夜前辈,你知道错了么?”   夜游微微一怔:“错什么?”   “我和素和前辈的观点一样,你被金羽追杀完全你自己咎由自取。我义无反顾站在你这边,皆是看在你多次助我的恩义上,可我心里非常不舒服。”   这话憋在简小楼心里很久了,不吐不快,“你一定得想一出是一出么?一时兴起,说去八寒地狱就去八寒地狱。又一时兴起,说摘葫芦就摘葫芦?”   夜游不明白她气什么,灿金的眼眸流露出茫然:“我摘葫芦错在何处?”   “错在何处?你明知不敌金羽,或许因此丢掉性命,为何还要一意孤行?你自己的性命,真就完全不在乎?”   简小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如我这般小人物,还有我身边的伙伴们,尽管举步维艰仍在思考如何活下去,如何活的更好。实在无法理解前辈这般恣意的龙生,反正也是浪费生命,还不如回你的天海洞继续醉生梦死。”   “小楼很讨厌我?”   “不讨厌,只是这一点实在喜欢不起来。”   夜游若是出了事,简小楼心里会有负罪感。   若不是她以六星骨片唤醒了他,他现在还在天海洞内老年痴呆,或许就这么老年痴呆一辈子,浑浑噩噩不知经年几何。   但至少不会如现在这样到处作死。   简小楼礼貌性的向他点头告别,一转身飞出结界:“前辈,咱们赤霄见,但愿你能活到那一天。”   夜游默默在原地站着。   无论是闯八寒地狱,还是如今摘葫芦,他当真是一时兴起么?   他的确不怎么爱惜生命,三千年,毫无波澜,他都不太明白活着和死了究竟有什么区别。   直到得知有条死了十万年的龙给他留了一封信。   活着似乎才有了一些意义。   而且最初和简小楼相识,正是她被抽魂铸器时,看到她那么努力的想要活着,这让他有些难以理解的同时,只想尽些力气使她继续安稳的活下去。   不只是因为她手里的信。   他微微笑了笑:“说到底,终究还是我一时兴起,被骂了也不冤枉。”   等夜游从结界出去的时候,已经不是他被二葫收走的地方了,素和正抱着葫芦奔的飞快,一晃眼瞧见夜游出来他愣停在原地。   “把葫芦丢了。”夜游嘱咐他一声,“金羽也在里面。”   “什么?!”素和从护卫手里抢回二葫,还担心金羽会不会追上来,居然就在葫芦里,赶紧一松手扔了。下面是一片汪洋大海。“你竟从他手里逃出来了?”   素和难以置信。   这渣龙果然不是一般龙。   他被这条渣龙欺负并非他窝囊,恩,不是他的问题。   夜游一扬手祭出仙车坐了上去:“黑焰魔是什么?”   素和习惯成自然的化形拉车,听见黑焰魔浑身抖了一抖:“魔的一种,我们在佛国八寒地狱吸收业火化丹,他们在魔国九苦炼狱吸收魔火炼心,是魔族中唯一反克制我们的一脉。”   夜游嗯了一声,明白了:“金羽被黑焰魔气穿了内丹,会怎样?”   “你说什么?!”素和惊叫一声,“葫芦里有黑焰魔气,而且还能伤到金羽?”   “我只问你他会如何。”   “除了受伤还能怎样。”素和琢磨道,“不过有聚灵树在,养个几年应该就恢复了。毕竟他那棵树早已不是一般的聚灵树。”   “若是没有聚灵树又会如何?”   “那估计红莲缺一瓣,他的修为得退回去十九阶了。”     夜游若有所思:“趁他还没出来,咱们回去,我要毁了他的树。”   “嘭!”   素和撂挑子不干了,转头怒瞪他:“夜游你过分了啊,你偷一个葫芦就算了,没全摘了还会长出来,对金羽无甚妨碍。可你和他多大仇?对,你们上一任白龙王是死在他手里,可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同你又有什么……”   他渐渐顿住不说。   因为夜游缓缓抬起右手,凝白的手掌渐渐化为龙爪。原本独特的六爪只余下五爪,一个狰狞缺口正在汩汩流着金黄色的血液。   素和深深吸了一口气。   龙角龙爪,就如他们凤族的双翅,断了角爪等同于折了他们的翅膀。   不仅是切肤之痛,更是骨血里的耻辱,比杀了他们后果还要严重。   这渣龙看着懒散无意,实际上睚眦必报心眼小的不行。   完蛋,和金羽这梁子算是结大了。   “这事儿我不能帮你。”   “你在此处等我。”   夜游也没打算难为他,独自折返。   三个时辰后才回来。   素和无奈:“毁了?”   夜游飞上仙车:“灌了五百瓶腐烂之水。”   “真狠。”素和本身也有些不喜欢金羽,虽说都是同族,他并没有这么高的觉悟,暗自惋惜了下也就过去了。   而且素和现在觉得跟在夜游身边过的可真刺激,比在南宿听那些老和尚念经有意思多了。这渣龙真是什么都敢干,不动声色能把天给捅个窟窿,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素和去拉车。   夜游一抽袖子飞出几条吐泡泡的长尾金鱼:“你不必拉车了,我方才从海里抓了几条飞鱼。”   素和一呆,一定是因为他这次舍身抢葫芦。   他眉梢上挑,化为人形回去坐下,翘起二郎腿斜了身畔的夜游一眼:“哼,还算你有点良心。”   夜游淡淡道:“我们先回东宿接阿猊,然后去魔国,我要去抓一只黑焰魔研究一下。”   “抓黑焰魔?!”素和屁股还没坐热,旋即又惊的跳起,“你其实真是有病吧?!才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不够?!还是你想让我死在那里,我克制魔,可却被黑焰魔死克啊!”   “所以我特意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夜游掐了个诀,车上出现一个蓝底花盆,上面栽了一株小树苗,“看,喜欢么。”   “这什么?”素和愣住。   “我从金羽那株聚灵树上拗下来一株幼苗。”   “你拗它做什么?”素和无语,“它虽还有些灵息,可再长出来已经不是聚灵树了。”   “不是有你么?”夜游看他一眼,“你以后什么都不必做,安心睡在树杈上,将它养成一株聚灵树,给我结出几个葫芦出来。”   素和瞠目结舌的指了指夜游,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树苗:“你知道养一株聚灵树得多少年、耗损多少精力吗?!”   “我不着急,你慢慢孵。”   “孵你祖宗!你当老子是孵蛋的母鸡啊?!”   ****   这厢简小楼从葫芦内出来,同样已经不在第一剑宗,而是天行山郊外的丛林内。   红发男子惊了一跳:“这么快就出来了?!”   言罢再将二葫举起拍了一拍,“收!”   简小楼立刻召唤斩业剑布下剑阵,一个瞬移跑开,上次是不防,这次再被他给收了就是自己蠢。   因为红毛团子兽只是飞得快,修为非常一般。   一个转身剑已经架在红发男子脖子上:“你究竟是个什么妖物?”   “我不是妖物,我是二葫的大哥。”   仙大葫?   简小楼一怔:“何以证明?”   “懂得使用二葫还不是证明吗?”大葫举手投降,无奈,“我本体还在北仙天道宗,你让我变葫芦证明我是变不出来了。我此番千辛万苦才逃离天道宗,是想要寻找我二妹和三弟。”   “那你为何要收了我的天魂?”   “不是我想收啊!”提起这茬大葫简直一脸崩溃,“因为我只要一看到你就管不住自己的身体,只想抱住你舔啊!”   简小楼瞪了瞪眼睛:“你这登徒子!”   “不啊……”   大葫已经忍的极是辛苦,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也不管脖子上还扛着剑,转身就要抱住简小楼:“咕噜噜噜噜……”   一长条鲜红湿漉漉的舌头已经快要杵到简小楼下巴上。   “啪!”   简小楼一巴掌把他扇飞出去:“我砍死你!”   “哎,所以你赶紧进葫芦里来吧,等我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自会将你放出来的啊。”大葫挨了一巴掌也不生气,定了定神管住自己不去看简小楼,再是一拍二葫,“瘴!”   葫芦口冒出一团白气出来。   这白气不知是什么,简小楼收了气势赶紧跑。   “我说了我没有恶意,你跑什么?”大葫遮住眼睛追她。   不行啊,真的好想舔!   谁来告诉他,这究竟是什么鬼设定啊!   简小楼哪里有他的速度快,眼看要被追上了,一展眼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练气修士,立刻施展午合体术从背后进入他的肉身。   厉剑昭只觉得背后一凉。   他仍是练气境界,简小楼又使用的午合体术,因此他感知不出来。   咦,厉剑昭莫名其妙的转过身去。   就看到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朝他飞来,瞬间将他扑到,抱着他的脸一阵狂啃乱舔:“咕噜噜噜噜……” 作者有话要说:  某个人要被抓走定山脉了。。。。 ***** 谢谢大家的打赏~   ☆、神通      被大葫扑到在地的厉剑昭整个人都懵了, 只感觉一条滑腻腻的舌头不断在他脸上游走, 好几次还伸进了他嘴巴里,晴天霹雳一样,突然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嘭!   周身灵气爆发激荡, 瞬间将攀在他身上的大葫给弹飞出去。   厉剑昭怒不可遏的从地上跳起来,粘稠的口水不断从他尖削的下颚滴落, 下雨似的。用手一抹, 恶心的他险些吐出来, 祭出铁画银钩怒朝大葫砸去:“你这猖狂淫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侮辱小爷,小爷宰了你!”   “呸!不!呸!这位道友, 不是你想的这样!”   珍贵的初吻就这么给糟蹋了,还落了个淫贼的名号,大葫内心的崩溃程度丝毫不亚于厉剑昭。一面“呸呸呸”一面拔腿跑的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跑出厉剑昭的神识范围。才刚停下来,就好像有一股吸力一直将他往厉剑昭那里拽, 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腿。   想抱抱想舔舔好温暖好美味啊啊啊……   大葫为了强行管住自己, 像只考拉一样熊抱住一棵树。   望天泪流满面,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厉剑昭凶神恶煞的满山林乱窜, 一副要将那无耻狂徒碎尸万段的模样。   简小楼在他身体内也是悚的厉害,原本以为大葫只是在调戏她, 如今看来他并没有撒谎。再联想一下二葫也总爱抱着她舔舔啃啃,心中逐渐释然。   只不过二葫是葫芦状还是个妹子,被抱着舔舔没什么感觉。   换成大老爷们也太恐怖了。   更恐怖是她怎么就撞进厉剑昭身体里来了, 想起这茬简小楼也是一阵烦躁,从在火炼宗起她就极其厌恶厉剑昭,还埋怨过大长腿为何没把他给杀了。   现在该怎么办?   二葫落在大葫手中,她得把二葫给要回来,既然大葫对自己并没有恶意,不如去找他好好谈一谈?简小楼琢磨了一会,准备悄悄脱离厉剑昭的身体去和大葫谈判。   然而却动不了了?   咦,子午和体术她使用不只一次两次,从未出过问题,怎么回事?   她默默念了几句法诀,依旧是无法离开,处在肉身内黑咕隆咚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外界似乎也安静了下来,听不见厉剑昭的叫骂声。   简小楼心里打了个突,看来厉剑昭是被什么给控制住了。   是大葫干的?   揣测半响揣测不出个所以然来,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一问,但心中疑惑甚重不敢轻举妄动。   大概小半个时辰左右,终于听到有个嘶哑的声音说道:“盟主,人带来了。”   紧接着,听见白是非轻轻嗯了一声。   简小楼的脑袋快要炸裂,厉剑昭被白是非给抓来天意盟了,恍惚间终于想起之前梅若愚说的话,厉剑昭是定山脉大阵天灵位最合适的人选。   那自己被困在他肉身里会怎么样?   简小楼不敢想下去,现在出声等于找死,可不出声似乎也是个死。   人在倒霉的时候,还真是喝口凉水都会塞牙。   天行山神子峰,落日水熔金,天淡暮烟凝碧。白是非依旧一袭青衫独立在一株仙梅树下,目色不知眺往何处:“没有被厉家的人察觉吧?”   黑衣修士将昏过去的厉剑昭扛在肩上:“此子灵脉以毁,厉家如今彻底放弃了他,并无人在意。”   白是非微微颔首:“最近我感应到那些地灵有些不安稳,看来天灵位的缺失对大阵影响颇重,哪怕厉家仍在意这个孩子,咱们也顾不得了。”   黑衣修士道:“盟主为东仙劳心劳力,即使开口问他们要人,他们又岂有拒绝的道理。”   “可惜人总是只想得到利益,而不愿有所付出。”   白是非负手转身,“走吧,去地心灵门。”   ****   此刻地心灵门内。   “怎么样?”梅若愚看向从阵法中回神的战天翔。   “我还是无法靠近阵眼。”战天翔苍白着脸,眼神有些迷乱,他的脑袋霍霍的疼,周身灵气散乱不堪,“阵眼在一片海中央,上方尽是风刀,水上万物不浮,还有海兽将我向深海拖……”   “那是弱水。”梅若愚赞叹道,“你已是厉害,我连阵眼都还没瞧见,就险些在迷心宫内走火入魔。”   战天翔心道那是因为自己没有天魂,迷心迷魂这些东西对他根本无用。   “若是没有梅师兄指点,我连第一关都闯不过去。”战天翔也是打心底里佩服梅若愚,这缚地灵的定山大阵极是玄妙,让他研究一千年恐怕也想不出法子破解。   他盘膝打坐,轻轻呼出胸腔一口郁气:“待我休息一下再继续吧。”   梅若愚探手在他灵台,源源不断的输送灵力给他,尽管十分好奇为何战天翔丝毫不受地灵影响,也没有想要趁机一探究竟的念头:“我还是忍不住得说一句,战师弟不仅是东仙人士,还是战家……”   战天翔截住他的话:“无论我是谁,这种丧心病狂的法阵都不应该存在。”   梅若愚也就不说什么了。   “好了。”   战天翔再度起身伸手向眉心一指,身体虚化融入阵中。   再次站在弱水前,他不停思忖该怎样抵达水中央的小岛。弱水万物不浮,经过前几次的试验,走水路根本是行不通的。那就唯有从空中飞过去,可空中密密麻麻的风刀纵横交错……   其实也并非全然不可以,这些风刀交错是有规律的,每次交错都有一个时间空隙。   可这需要速度。   金丹境修士都不一定达到的速度。   战天翔仰着头不断观察那些风刀的规律,心中逐渐有谱。   不管怎样先试一试吧,倘若不行立刻沉海,再脱阵退出去就是了。   为了减轻重量战天翔卸去魂晶战甲,瞄准时机足下一点跃入海面上空。   一连穿过十几个风刀空隙,这为他增添了不少信心,然而越靠近海中央风刀的速度越快。   战天翔已被逼到了一个极限,灵识都有些迷糊起来,可阵眼近在眼前不想放弃,于是不管不顾仅凭本能。到最后风刀已经贯穿着他的身体,他却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   似乎哪里不对。   战天翔怔忪着停下来。   风刀从他身体穿进穿出,同他完全割裂开了。   正疑惑不解,忽地下雪似的落下来一片片麟甲和羽毛,他伸出手却又触摸不到。惊讶着抬起头,只见天际上方竟有一龙一凤相斗正酣。明明是一场鏖战,周遭却万籁俱寂,犹如一出哑剧半点声音也没有。   闯阵闯了好些日子的战天翔明白过来。   又是幻象。   这些幻想他已经历经无数次,大多是他幼年时被羞辱的记忆。   此次倒是换了一个新鲜的。   可惜对他毫无影响。   战天翔正准备凝神从幻象中出去,不知为何头却越来越沉。他抱着头蹲下来,整个人迷迷蒙蒙。便在此时,有一股力量在他灵台重重一拍,瞬间击溃了他的意识。   焦二将他从阵法中拽了出来,收进袖口内,淡淡看了梅若愚一眼:“白是非来了,先走。”   尔后兀自飞了上去,毫无阻碍的穿越地心灵门。   一路将人带回战府送进他房间里去,战承平和战天鸣父子俩早已等候在那里。   战天鸣疑惑道:“洞天甬道我也曾进过去,明明什么都没有,阿翔为何会在里面消失了?”   战承平看向焦二,目光中也透着不解。   焦二道:“我原先也不知,原来地心灵门还有一个入口,竟在战家的洞天内。”   战承平蹙眉:“地心灵门是什么?”   焦二迟疑了下,解释道:“白家的缚地灵定山脉大阵……”   听他说完,莫说战天鸣惊住,连战承平都隐隐有些难以接受:“算上去那法阵至少已经存在七万年,七万年,也不知活活熬死了多少人。”   焦二默不作声。   战天鸣其实更想知道如此隐秘的事情,连他父亲都毫不知情,为何焦二会知。不过焦二一贯神通广大,知道也不足为奇。而且他性格孤僻,寡言少语,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你怎么问他都不会说。   战承平探一眼战天翔的情况:“就这么将阿翔带出来了,天狱那边会不会知道?”   焦二:“我放了只傀儡进去。”   战承平面色稍霁。   战天鸣却冷笑一声:“焦叔既然可以随意出入天狱,还有本事瞒天过海,为何不早一些使出来,白白害阿翔吃了这么多苦。”   “他自己冲动妄为闯下的祸,本就该他自己来承受,吃些苦又有何不妥?”战承平训斥道,“我正要说你,你照顾归照顾可也莫要插手太多,一片好心反倒是害了他。阿鸣,你做事从来认真仔细沉得住气,独独在阿翔的事情上已经不只一次犯蠢,这也是不可取的。”   战天鸣微微垂首,恭敬道:“父亲教训的是。”   心中丝毫不以为意。   正说着战天翔忽然惊叫一声坐了起来,瞳孔紧缩,大口大口喘着气。   满脑子都是一尾龙和一只凤在厮杀的画面。   战天鸣立刻转身走过去:“醒了?”   战天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瞧见他父亲和大哥都在,以为又是幻境,直到焦二又在他灵台一拍,他才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随后立刻跳下床,怒道:“怎么将我带出来了?!”   他距离阵眼只差了一步!   战承平淡淡指着他道:“臭小子我警告你,地心灵门一事你不许插手。”   “您果然知道!”战天翔绷着脸怒视战承平。   “激动什么,我也是前一刻钟才知道的。”因砸天碑一事,战承平心中仍在气恼,故而语气极是冷淡,“还有,你对父亲说话就是如此傲慢无礼的态度?果然在妖国学会了那些野蛮习性。”   战天翔被他父亲一压整个人气势矮了一大截,逼着自己挺直脊背问道:“那父亲知道以后呢,是否装作不知道?”   “不然呢?”能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战承平更是觉着今后得好生教导一下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了,见他平安无事,起身拂袖走人,“阿鸣,派人看好他,从即日起不准他离开一步。”   “孩儿明白。”   战天翔转望向战天鸣:“不知大哥作何感想?”   战天鸣早知他会问:“从家族利益出发,定山脉缚地灵对我们有利无害,从大局来讲,整个东仙都是受益无穷。”   “可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然而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牺牲一些人总是在所难免。”   其实战天鸣并非冷血之人,杀人他很利索,但这种活活将人熬死的做法他也不敢苟同,不过出于利益考虑,战家作为受益者并没有反对的立场。   只要不将他宝贝弟弟抓去定山脉,别人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   战天翔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这样的结果他一早就知道,丝毫不觉得意外,是以他在知悉此事之后,并没有出来向战家报信,而是独自留下来帮助梅若愚破阵。   不过揣测和证实终究是两码事。   此时战天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说他不孝顺也好,肤浅幼稚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战家他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   楚封尘背着剑守在简小楼洞外。   身为一名奴仆他是非常有觉悟的,剑影山大雪纷飞,他成了一个雪人仍是一动不动。   心情低落的百里溪十几日不曾见到简小楼,直觉上有些奇怪,于是特意前来她的山洞。第一剑宗的山洞也是画风清奇,东一锄头西一铲子,根本没有两个挨在一起的,她绕来绕去足足飞了一刻钟才飞到。   还不曾落地一眼瞧见了楚封尘,心知简小楼应是无碍轻轻松了口气。   她将目光定在楚封尘身上。   这些天来她一直在思考规元道君的建议,若真要选择舍弃一个孩子,是不是应该告知楚封尘。   百里溪直到现在也拿不定主意,或许将这个难题丢给他也好。   无论楚封尘再怎样没用,也是她腹中孩儿的父亲,是这世间唯一同她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可她心中又不确定楚封尘知道以后作何反应。关于睡了他这件事情,如若男女颠倒一下,她的行为无异于一个残暴无耻辣手摧花的强|奸犯。   然而以楚封尘的脑回路谁也摸不准他会怎样想。   百里溪将心一横,展袖落下地去:“楚兄。”   楚封尘稍稍转头,脑袋上的积雪扑簌簌落下:“何事?”   百里溪敛了敛目:“你有空没有,我有些事情想要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想起上次同百里溪说话被戏弄的事情,楚封尘直接拒绝:“不,我没空。”   百里溪瞥他一眼:“但我看你似乎很闲。”   楚封尘闭口不搭理她,同这小白脸死断袖说话让他觉着恶心。习惯性的一个抱剑动作,可惜发现剑没了,唯有双手环胸。   “你从来剑不离手,为何今日套上剑鞘还背起来了?”   “我的剑怀孕了,需要养胎。”   “什、什么?”百里溪愣在那里,“是你师父告诉你的?”   楚封尘点点头。   天,这个蠢货蠢成这样还有救没?   百里溪头疼:“楚兄,你在思考问题的时候,真的不能试着思考一下可能性?”   “幼年起我师父就时常教导我,世间万物诸般玄妙,万般可能。”楚封尘一本正经张口就来,“你不解,世人不解,不代它不存在,不正确,莫要人云亦云。”   一贯镇定的百里溪突然有些按捺不住情绪,极想去揍规元道君一顿。   虐待脑残儿童他如何忍心?   算了,她也是病急乱投医,和楚封尘根本没有共同语言。   正准备离开,目光略略扫过简小楼的洞内,她神色一僵,“小楼怎么了?”   “修炼。”   “她有问题。”   “我看你才有问题。”   “速速将禁制解开。”百里溪试图解开禁制没有成功,呵斥道,“你在洞外守了十几天就没有发现情况不对?”   楚封尘微怔:“哪里不对?”   百里溪:“你见过双爪朝天躺在地上睡觉的八哥吗?”   “你说小黑?”楚封尘蹙了蹙眉,“它爱怎么睡觉你管它干嘛?”   心中也是生了点疑惑,解开自己设下的禁制,再以手作刀去劈山洞门禁。   哗……   禁制被破开。   “小楼?”神识一探发现确有问题,小黑竟是被法术给定住了。楚封尘赶紧上前去,抬手在她灵台绕了绕,诧异的看向百里溪,“她如今这般修为,可以自行离魂?”   “是被抽走的。”百里溪凝眉,“去找你师父。”   楚封尘连忙抱起人前往他师父洞府。   百里溪跟着一道去了。   洞内只余下仍旧两爪朝天心塞塞的小黑。   此刻规元道君正托着腮坐在蒲团上,被他心爱的徒弟们缠磨的想死又没空去死。楚封尘的出现解救了他,然而探过简小楼的情况,他眼眸陡然一厉:“是谁向天借的胆子,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抽人元神!”   他取出简小楼一缕灵息,小手一拢,口中念念有词,指尖逐渐凝结出一团气旋。   气旋升空,轰的炸裂,幻为无数拇指大的飞剑。   规元道君额头正中渐渐多出一条红线印记。那印记蓦地撑开,竟是一只火红的眼睛。   “搜!”   随他一声令下,那些小剑瞬间向四面八方散去。他始终保持着拢手姿态,紧紧阖着眼眸,只余额心那只红眼睛不断闪烁。   渐渐地,额头有汗珠浸出。   原本吵闹的弟子们全都一言不发、神色严肃的立在一旁。   估摸着一个时辰过去,规元道君额心那只红眼睛再度合拢为一条红线,消失不见,他睁开双眼森冷道:“果然身在天意盟,看来上次白是非那小人不只想借昊天眼,还顺手想取异火,是我大意了,不知他如今已经贪婪到此等程度。”   楚封尘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规元道君在背后叫住他:“我亲自去一趟。”   ******   白是非一进入地心灵门就察觉出了问题。   法阵内气息紊乱似有被动过的痕迹。但若是有人穿越地心灵门他不会不知,白是非估摸着是那些人蛹中有些不死心的仍在抵抗。   他摇了摇头,飞落在地心法阵正中,那盘膝坐着的人蛹面前。   敛袖垂首对此人恭恭敬敬长鞠一礼之后,转身掐了个诀。   厉剑昭周身渐渐出现一层透明结界,将他牢牢包裹住。此刻他是清醒的,只是不能说话无法动弹而已,身体在下沉的过程中,看到下方密密麻麻的人蛹,他心中的惊骇程度可想而知。   简小楼也是心乱如麻,可又想不出办法。   “乾坤有极,日月无法,山定水,天定地,地定万象……”   白是非开始念起灵诀,抬起一条手臂割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流了出来,被他虚空一指化为一个血八卦幻影。   厉剑昭被定在其中一个天灵位上。   血八卦在他头顶盘旋。   简小楼在厉剑昭身体内清晰感知,咔咔咔,他周身气穴被一股巨力强行撑开,气海奔涌,大量灵气在他经脉间流转,速度极快,而厉剑昭的意识海在逐渐暗淡,应该快要失去支配身体的主动权了。   这些灵气冲击的她极不舒服,也开始有一些昏昏沉沉。   “厉剑昭!”她忍不住攻击他的意识海,“醒醒,只要一被攻占你就玩完了!”   “谁在说话?”意识海内有个细弱的声音回应她。   “你管我是谁,都说祸害遗千年,你这贱人瘪犊子千万撑住了!”   “你他妈竟敢骂我!”   意识海的光芒倏忽暴涨,简小楼愣了下,继续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各种污言秽语连绵不绝,连家乡话都给捎带上了,这才发现骂人也是一门技术活。   “你给爷等着!”厉剑昭失势之后也曾被人羞辱过,但所有羞辱加起来也没有简小楼今日骂的难听,“小爷一定要扒了你的皮!”   “不扒你就是我孙子!”   简小楼搜肠刮肚酝酿完毕正准备继续,眼前倏忽一亮堂。   她竟从厉剑昭身体内出来了。   只是眼前的景象又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明白过来,自己是进入了阵法世界。   脚下是一块闪动灵光方方正正的棋盘,数千人的灵魂按照固定顺序浮在半空,一个个面无表情微睁双眼,别提有多吓人。   简小楼只探一眼就不敢看了。   “贱人!”身后厉剑昭的声音爆了出来,“我当是谁,原来是你!”   简小楼一个激灵,转头瞧见厉剑昭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冷笑道:“你骂谁贱人?若不是我你现在还能动?早变成他们这样的活死人了!”   厉剑昭暴怒之下顾不得这些,出掌攻向她。   简小楼如今修为比他高,神魂力也比他强大,当然不会畏惧。然而等力量直逼眼前,她才发现不对劲,这股力量明显超出他的境界,看来肉身被定山脉之后,他的神魂竟可以驱动地灵的力量。   打不过怎么办?   跑啊!   简小楼掉脸开跑,在这些人偶之间穿梭,隐约中总觉得人群中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看。心口噗噗跳了几下,直觉想要停下来搜寻那道视线,却被厉剑昭逼迫的根本停不下来。   实在烦的不行,招呼出斩业剑:“厉贱人!再不住手我不客气了!”   “谁要同你客气!”   厉剑昭飞身而起,气势汹汹,简小楼正准备融剑合一揍他丫的,骤然有一团黑墨升空,在半途分为两道,一边一道,将两人牢牢缚住。   两人同时一悚:“谁?”   “熔神之境,再闹下去亦只是虚耗你们的神魂力。”   一个虚弱的声音来自两人正中的人堆内,简小楼望过去,说话之人是一名眉清目秀的中年修士,高冠束发,长袍广袖,一派大家风范。   应该就是梅若愚口中的师叔,灭魔书院长老任卿。   也唯有任卿是元婴修为,在这阵中与别不同,可以说话和使用法力。   “晚辈无心冒犯。”简小楼赶紧道歉。   “天根纯澈,是一株修我浩然正气的好苗子。”任卿探了简小楼一眼,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只可惜是个女人。”   “你是哪根葱,速速放开小爷!”厉剑昭挣脱不开破口大骂,“否则小爷扒了你的皮!”   “心邪不正,戾气缠身……”任卿又探了厉剑昭一眼,更是摇头,“想我一生未曾做过一件违心之事,妄想一人一笔荡尽天下不平,却因错信小人落得如此下场。苦苦等候两千载,寿元已尽,机缘竟是落在如此一人身上,也不知是我的劫难,还是你的劫难……”   厉剑昭还在骂:“你这半人半鬼的东西嘀嘀咕咕说什么,速速放了我!”   简小楼也是不明所以。   任卿又开口说了句什么,她还不曾听清,忽然一股吸力一瞬间将她扯飞了出去……   一晃眼四周又是诡谲的星云。   简小楼无语至极,还有完没完,竟又被大葫给收了!   大葫伴着地灵飞在半空,拍了拍葫芦,嘻嘻一笑:“老实待着吧,你瞧外头的世界多危险啊。”   他将二葫别在腰间,打量着定山阵,砸吧砸吧嘴,“原来天意盟主的缚地灵神通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大葫背着手四下窥探,啧啧称奇,心中没有丝毫情绪。   作为一个永远被高等势力抢夺的仙葫,他什么肮脏手段不曾见过,在他看来这些家伙最无耻的还是让他们兄妹三个分离。   一藤三葫芦,一旦葫芦被摘下,仙藤每隔万年枯荣一次,他们三个就得分开一万年。   待仙藤再次抽芽,三个葫芦将会同时死去,稍后从仙藤复生团聚,只要聚灵树不死,它们永远不会消亡。然而才刚长成型立刻又要被抢,这是葫芦该过的日子吗?   随着慢慢开启灵智,大葫心中怨恨与日俱增。   二葫傻傻的也就算了,小葫在魔族手中沾染了一身魔气,性格已经愈发暴戾,失踪以后也不知落在了谁的手里。这也是大葫必须抓走简小楼的一个原因。   二葫喜欢抱着她啃,自己也忍不住跪舔,说不定可以借此引出小葫。   大葫美滋滋的做着梦,不知想起了什么,扶着墙啊呜一声吐了……   简小楼提着斩业剑在二葫肚子里气的跳脚。   不过心中又觉得此时被收了也好,恰恰逃离了定山阵,可想起那双在人群中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她又莫名有些不安。   “融!”她再次同斩业剑融合。   先前夜游化龙带着她飞,足足飞了得有六七个时辰。按照她的速度估计需要六七十天,剑的速度要比她快的多,但也追不上夜游的速度。   该朝哪个方向飞呢?   斩业剑不耐烦的在原地翻筋头,也不知她在纠结什么。   “朝上飞!”   简小楼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葫芦肚子比较大,朝上飞应该更近一些,于是控剑向上直飞。   不知过去多久,穿透层层星云,飞的精疲力竭之后终于看到曙光。   只是头顶的结界似乎和之前夜游抵达的地方不太一样。   简小楼从剑里抽身,飞上去戳了戳结界……   ******   南宿,金羽洞府。   短短七日,数十丈高的聚灵树从根部开始腐烂,原本枝繁叶茂,如今已是凋敝不堪。   暮色收拢最后一丝霞光,天地肃静,金羽伫立在树下,神色比这夜色还要沉寂几分。他抚了抚胸口,直到现在还有丝丝黑气在他周身缭绕,失去了聚灵树,饶是他再怎样闭关补救,修为也要降去十九阶了。   从十九阶到二十阶,他整整修炼了三万年,却在一夕之间尽数失去。   “尊主。”身后一名护卫报,“我们已经查到了那龙贼身份,名叫夜游,龙子潭孤儿出身,任玄心界不归山天海洞洞主。”   “只是区区洞主?”金羽有些错愕的转头。   “千真万确,据说五百岁初成年就被封为海主,尔后一路被贬至洞主。”护卫拱手垂眸道,“而且根据我们的情报,此贼子深居简出鲜少露面。一露面……基本就有龙族前往白龙王那里状告。”   金羽看一眼自己的聚灵树:“所以这一次是被本座赶上了?”   护卫道:“据说白龙王十分偏袒于他,即使被贬为洞主,一切资源规格皆是按照海主来的。因此白龙族有传言,夜游其实是白龙王所出……”   “不可能,他那一身软骨头生不出这么彪的儿子。”金羽一言否定,又沉吟道,“龙子潭出世的孤儿,六爪天龙变异血统,必定不会如此简单,去查。”   “遵命。”   “继续追踪他现如今的动向,及时回禀本座。”想起以黑焰魔气伤了自己的家伙,金羽阴沉的脸色愈发黑的吓人,“他身边应该还有一只十五阶以上的黑焰魔,追踪之时切莫掉以轻心。”   “遵命。”   身侧逐渐安静下来,金羽又望向自己逐渐枯萎的聚灵树,逐渐腐烂的荒羽神木藤,和那两个已经破碎的大小葫芦……   他的心在滴血。   不将那一龙一魔扒皮抽筋,他金羽誓不罢休!   可将他们扒皮抽筋又能如何,他的聚灵树和葫芦们再也回不来了。   金羽伸出手,掌心浮出一个拳头大的小葫芦。如今他身边只余下一个二葫,可惜神木藤已死,不出五十年,唯一的二葫也会慢慢死去。   想起来金羽淌血的心又是一阵抽搐。   虽然二葫是三兄妹中最没用的一个,几万年过去连人形都化不出。可终究是他以自身精气蕴养出来的,他每一个都一样疼爱。   然而……   金羽有些想不通,打他葫芦主意的妖魔鬼怪不在少数,但皆是奔着大葫和小葫。夜游明明已经得手,为何放弃大葫小葫,只摘了没有用的二葫?   金羽不由将二葫举高了一些,心中起了疑。   他养的葫芦他再清楚不过,二葫腹中有一处静止界域,在静止界域内时间与外界不同步,但却无法在内修炼。星域内其实有不少这样的静止界域,夜游并不需要冒险偷葫芦,何况这葫芦的秘密只有金羽自己知道。   所以那小白龙其实是吃饱了撑的,专程跑来捣蛋的?   金羽正揣测中,他手中的葫芦突地颤动起来。   金羽眨了眨眼睛,只瞧见葫芦口的小塞子噗的被一股力道崩开,紧接着从里面冒出一个小小的人儿,两手撑在葫芦口上,探出大半个小脑袋……   X!简小楼被雷劈了一样愣在那里,她看到了什么,是不是在做梦啊?   那只大凤凰金羽?!   夜游不是说离开界域就会回到各自的世界,为何她从自己的二葫入内,再由底部飞上来,竟是从别人的二葫里冒出来了?   天啊,还好金羽看不到她,否则真是小命休矣。   颤巍巍的正准备缩回葫芦里去,却听见金羽笑着道:“乖宝贝,经此一劫,你终于得以化形。”   简小楼抖了抖腿,什么情况,金羽为何又能看到她了?   而且“乖宝贝”是个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  回娘家的日子时不时要和许久不见的闺蜜们出去浪,所以这几天节操不保两朵小红花没了。。 看在一章这么肥的份上就原谅我吧╮(╯▽╰)╭ 鞠躬谢打赏~   ☆、兵解      太恐怖了。   简小楼颤抖着往葫里缩, 却发现结界已经实体化无法穿透。她整个身体卡在葫芦口, 只露出小半个头,一时之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莫怕。”金羽微笑着伸出另一只手, 半摊开摆在葫芦口,鼓励着她跳出来, “本座接着你, 出来吧。”   坚决不出去!   简小楼手足无措吓都快要吓死了, 根本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牟足了劲儿将自己朝葫芦里塞。   金羽也不勉强,默默注视着她抱着头老鼠一样在葫芦口东躲西藏。   “师父……”左侧身一丈处两道霞光落地, 现出两名英姿勃发的青年,是他座下最小的两名弟子凤起与凤落,一为大鹏一为孔雀。   他两个原本正在主持佛缘法会,得到金羽受伤的消息立刻赶回,饶是谁也想不到事情竟然如此严重, 纷纷吃了一惊的样子。   凤起:“您伤势如何?”   凤落:“聚灵树可还有救?”   金羽的目光始终凝在葫芦上:“本座并无大碍, 只是失去聚灵树,修为需得退去一阶。”   两人僵硬着脸, 这还叫做无碍?   金羽叹息道:“枉本座横纵星域十数万载,到头来竟连一棵树和几个葫芦都保不住, 幸好还有二葫在,本座这心里才稍稍有些安慰。乖宝贝放心,此债本座一定会找那小白龙讨回来。”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聚灵树死掉, 金羽重伤修为倒退?   简小楼恍恍惚惚,而且金羽是不是将自己当成二葫了?   她探出头趴在葫芦口上看向聚灵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她在葫芦同夜游见面时,他还只是偷偷摘了一个葫芦,结果从葫芦死里逃生以后,趁着金羽被困竟然跑来把人家的神树和仙藤全给毁了?!   心火蹭蹭蹭的烧了起来,简小楼怒不可遏。   在她看来,夜游之前的行为还属于一个四处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如今根本就是一个黑了心肝的凶徒,大写的反派!   整件事情金羽最无辜,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而自己却在无意中成为帮凶。   简小楼情绪的起伏变化,金羽有所察觉,他原本是想陪着自己的聚灵树送它最后一程,不过这样对于初初开启灵智的二葫来说太过残忍。   于是他托着葫芦转了身:“乖宝贝,没有聚灵树本座还有一座行宫,日后住在行宫也是一样。那你是想要住在葫芦内,还是本座单独为你准备一座行宫。不,不安全,往后还是留在本座身边吧……”   简小楼默不作声,她现在对金羽满心愧疚,连带着都没有那么怕他了。   “你是不是听不懂本座说话?”   “还是你尚无法言语?”   “无妨,本座慢慢教你。”   凤起和凤落就看着金羽左手托着一个葫芦向行宫走去,不停微笑着对那葫芦自言自语,两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都觉得有些奇怪。   紧接着奇怪变为惊悚,再由惊悚转为担忧。   完蛋,他们的师父一定是遭受的刺激太大,精神有些错乱了。   简小楼始终不敢从葫芦里出去,不明白为何金羽会认定自己就是二葫。是因为自己也有一个二葫,所以沾染了二葫的气味么。   从二葫出去以后变回原本的大小,会不会露陷?   等吧,等金羽何时不盯着她了再偷偷跑掉。   然而整整一夜,金羽即使是回到自己的行宫,坐在圈椅上,旁边明明有桌子,却还是一直用手拖着葫芦,完全没有打算放下的意思。   简小楼泪目,这是打算成为“托葫天王”了吗?   “你是不是饿了?”金羽见她哭丧着脸,心中略有一动,托着葫芦的手掌蕴起红光,原本拳头大的葫芦猛增两倍。   简小楼随着葫芦也变大了一圈。   金羽伸了右手食指过去,杵在简小楼脸前。   简小楼不解的看向他,纳闷他要干什么。   金羽笑道:“舔啊。”   舔……什、什么?   简小楼错愕的瞪大双眼,回过神简直吐血,饿了不给吃饭给舔手指?   不对,谁尼玛要舔你手指啊?!   *****   距离金羽行宫三万里外的苍梧山。   夜游和素和一直没有离开南宿佛域,想要躲开金羽的追踪不是一件易事,毕竟羽族的速度和数量摆在那里,若非素和对羽族的追踪术了如指掌,他们一早就被发现了。   硬闯离开也无妨,毕竟等金羽追来也需要时间,但问题出在夜游身上。他断掉的那一爪血流不止,导致他血气不足有些虚弱,需要休养疗伤。   “金羽二十阶修为不是拿来摆设的。”素和化为一只鹌鹑大的小凤蹲在树苗杈子上,尖嘴不断发出冷笑,“被他的真元焰刀所伤,伤口复原速度极慢,你也是血多,换了旁的龙早就流血流死了……\"   夜游根本就没听他在喋喋不休什么,默默坐着气定神闲的翻看法宝图谱。   经过同金羽这一战,夜游领悟过来面对强敌之际,单靠肉身蛮横有些不足。还是得有件趁手的法宝,再学点斗法的技巧,因此逼着素和带他前来苍梧山拜访一位靠得住的人族宝师。   “你看,这一件就很不错,适合近战。”宝师在一旁指指点点,“那件也行,进可攻退可守……”   “唔……”   “行了吧,哪一件都行,哪一件都好,问题这渣龙是个穷鬼,穷的连老婆都会跟人跑了的那种,什么材料都提供不了!”素和伸长脖子,翅膀尖部指着夜游,“你小心他连付你铸造费的星晶都没有,回头抢了就跑,还顺手砸你的器炉,这种事情他绝对干的出来!”   夜游继续翻看图谱,无视他。   宝师木着脸也当做没听见。   南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岂会不知,连金羽尊主都在这贼龙手里栽了跟头,他嫌命长还敢提钱的事情?   只能道:“铸造费倒是无所谓,可有些法宝的材料稀缺,我这里也是没有的。”   “我也没有。”夜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金瞳淡淡看向宝师,“而且这些法宝所需要的材料委实不少,凑齐并不容易。”   “废话,谁凑齐一套法宝材料不需要几百年的时间?”素和讥讽他无知,“就算你马不停蹄去偷,也得偷个几十年!”   夜游垂了垂眸:“我来瞧瞧制造一柄凤翎刺都需要什么材料。”   素和浑身哆嗦了下,立刻闭上他的鸟嘴,又不屑的冷哼一声。   夜游慢慢翻看图谱,眉头不由微微蹙起,最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确实是……有一点点穷啊。   他做洞主每年多少星晶来着,根本不知道,全是阿猊一手包办的。   早知不该如此懒惰,如若一直身为海主,三千年恐怕也有不少积蓄。若再勤奋一些,似现在这般四处游历一下,戒子里也不会连一点儿存货都没有。   要不然先回西宿将玄心界的界主给洗劫了?   不妥,夜游微微摇了摇头,某个人知道了恐怕又要凶他。   “我想好了,烦劳你为我铸一柄三叉戟吧,我瞧我龙族似乎很偏爱用戟。”   夜游从戒子里取出一个被龙血染成金黄色的小布包,“至于材料,这什么寒山铁碎玉髓之类的我没有,眼下也买不起,便用我断掉的爪子来铸。”   ****   金羽还在一番好意的投喂。   简小楼无视那根手指,抽着嘴角将脸转去一边。   金羽用指尖将她的脸戳过来:“素日本座一靠近你,你不是总爱抱着本座舔舔啃啃的么,化形之后害羞了?你是本座的孩儿,一贯以我的精气为食,有什么可害羞的?”   眼睛是不是瞎了?   她这是害羞的表情?   简小楼内心十八级崩溃,恨不得冲着金羽大喊一声:“我就是伤了你的恶人,快来一掌打死我吧!别特么折磨我了啊!”   最后只能无奈道:“谢谢,我不饿。”   金羽露出一丝欣喜的表情:“你会说话?”   简小楼怕他看出什么,学习百里溪维持一副面瘫脸:“会一点。”   “往后慢慢学就是。”金羽满眼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动作十分轻柔,“那你现在可以出来了么?”   简小楼继续在葫芦口里蹲着,摇摇头:“不出去。”   金羽也就没辙了,仍旧宛如一个托葫天王一样同她大眼对小眼。   心里不太清楚平时黏黏腻腻的小家伙,怎地化形之后性子反差这么大,待他冷冷淡淡,瞧着似乎还有一些畏惧他。   一直对眼儿快到黎明时分,简小楼发现脚下的结界开始松动了,踩一踩,犹如松软的泥土。她心中一个激灵,想起二葫夜间休眠白日醒来的习惯,明白了什么。   看来这个真二葫即将醒来,她可以通过结界回去了。   不过她从二葫来到这个界域的时候,似乎已是夜间,也就是说从内部出来是没有限制的,而从外部回到葫芦内部却只能是白天。   “我累了。”她道。   “也该累了,你平素夜间都在睡。”金羽点头,“休息去吧。”   “哦。”   她使劲儿一踩结界,发现确实松动之后,面瘫着脸缩了进去。   不一会儿,金羽手中的二葫醒来了,长出小手来,两片叶子伸了一个懒腰,一眼瞧见金羽,立刻歪倒抱着金羽的手腕开始舔:“咕噜噜噜噜……”   金羽稍稍怔了怔,旋即一笑:“还说不是害羞了,这傻孩子。”   *   简小楼重新回到了二葫内部的静止界域。   融剑合一之后又在原地停了一会,她不知从金羽的葫芦里出来是纯属巧合还是怎样,但她不敢再向上飞了,老老实实的在平面内择了一个方向。   飞到快要累死时终于抵达结界处,从剑中退出,战战兢兢的冲了出去。   一展眼瞧见一团红毛团子,她总算长长喘了一口气。   果然如此,若是飞向东西南北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从上方葫口出去才会跑去金羽的葫芦。看来夜游说的也没错,大概没人试过从葫芦里向上飞。   “你怎么又出来了!”大葫原本隐藏在树杈上,吓的险些掉下去,“行了我不收你了,快走快走,”毛团子里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西面方向,“你的肉身就在那边,快回你肉身里去。”   说完之后流火一样飞奔而走,就好像简小楼是一团病原体。   经历过金羽让她舔手指的事情,此刻简小楼非常理解大葫苦逼的内心,顺着他方才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瞧见了自己的肉身,还有在一旁站立着面色有些不愉的百里溪。   嘭!   简小楼正准备飞过去,头顶轰然一声猛烈炸响,宛如九天惊雷,顷刻间地动山摇,气波所过之处,一排排参天大树宛如衰草一般倒地。   简小楼的神魂整个被气波击飞出去。   好不容易才稳住,顺势哧溜钻回自己的肉身。   身体一阵颤栗,她直挺挺坐起身:“发生什么事情了?!”   百里溪回头看着她:“醒了?”   “是啊。”简小楼原本想解释大葫的事情,可眼下的处境似乎很糟糕,她放出神识觑过去,才看到半空中有两股强大的灵气团在斗法。   一个是元后修为的规元道君,一个是元婴圆满修为的白是非。   一柄剑对一杆笔。   天意盟主竟然是个儒修。   简小楼讶异道:“你们该不会怀疑我是被盟主抽了魂吧?”   “起初是如此。”百里溪拢眉道,“规元前辈同他闹了很久,坚持说你在天意盟,后来又使用了昊天眼,发现你已经离开了天意盟。原本已经准备走人,天行山后山地底忽然炸开,规元道君察觉不对再次使用昊天眼,发现一个惊天秘密……”   “缚地灵定山脉大阵?”简小楼问。   “你知道?”百里溪一愣。   “恩。”简小楼蹙了蹙眉,也不知厉剑昭现在如何,“所以规元道君因法阵一事同白是非打起来了?”   百里溪点头:“战家二公子也在阵法中,”   简小楼大眼一瞪:“什么?!”   大长腿难道也被抓去定山脉了?   所以她之前在法阵世界中一直觉得有人在注视着她?   百里溪解释:“如今他在内破阵,第一剑宗金丹境界的弟子们正以剑阵护住整个地心灵门不许白是非的人马靠近,已经僵持五日了。”   简小楼吸了口气:“世家坐视不理?”   百里溪道:“战家估计最先知道,但因为战天翔的缘故他们一直按兵不动。厉家也装作不知。剩下一个霍家,大概瞧着我们都不动,也一直保持沉默。”   简小楼纳闷:“战家不出手我理解,厉家没必要为了一个已经废了的厉剑昭也不出手吧?这定山脉的法阵,不是对四大世家有益无害的么,凭世家无利不起早的德行,应该齐心协力保住地灵才对吧?”   说完她呲了呲牙,小心翼翼的看一眼百里溪。   百里溪全然不在意:“缚地灵对东仙的确有益,但如今东仙气候已成,安稳日子过得太久了,总有人想要得到更多。比如厉家一直想取天意盟而代之,原本他们就曾是东仙霸主,一直屈居第二受天意盟辖制自然不满。只是这个平衡存在太久,很难找到一个突破口,此事恰是一个契机。”   简小楼如今在这些世家圈子里混久了,脑筋转的极快:“所以他们坐等看戏,若是白是非败了,平衡打破以后就是世家之间的战争。倘若规元道君败了,他们就会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如此。”   百里溪颔首:“未尝没有借此机会,一探白是非实力的心思。”   简小楼明白了。   “小楼。”百里溪犹豫片刻,说道,“战天翔让我告诉你一声,你一直寻找的大哥,就在定山脉大阵之中。”   “我……我大哥被拿来定山脉了?”心脏猛地一抓,简小楼微张着嘴,满脸不可置信,“可梅若愚告诉我大哥他不在啊……”   “以我的身份不便出面,因此具体详情并不清楚,不过战天翔的确是如此让我转述,他说他认为不该瞒着你,即使结果很坏令你再伤心一次。”   简小楼的脑袋瞬间就懵了。   “我过去看看。”   “你过去也帮不上忙,整个地心灵门已经被楚封尘他们封死了。”   “那我也得过去啊。”   简小楼足下一点掠空而起,飞了没多远上空又是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只见山峰崩碎,落石滚滚而落,下方沟壑纵横,连空气似乎都被扭曲成刀削骨而过。   规元道君周身气剑环绕,好整以暇看向白是非:“啧啧,你这圆满境界可真是够水的,我才只出了七分剑气,你已然撑不住了。”   白是非被规元道君气的不轻:“大哥,你平日里怎样浑都好,我白家先祖传承下来的东西,你忍心亲手毁掉?”   “不要叫我大哥!我早已不是白家的人了!”规元道君双臂一展,周身气剑逐渐合拢成一柄巨剑,脸色铁青着道,“可我又后悔当年不该离家,早接下天意盟的担子,早一天知道定山脉居然是这么个害人的东西,早早给毁了!”   “好个一身正气的规元道君。”白是非许是给气笑了,“你教出来的魔圣天尊杀了那么多人,你的正道又在哪里?”   规元道君眯着眼道:“御天娇与我们之间存在种族之争,可饶是她那般心狠手辣的大魔头,也断不会将毒手伸向自己的同族,单论这一点,白家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轰轰轰!   两人争执的时候,下方地心灵门爆出一声声巨响。   简小楼躲在不远处面露喜色,这法阵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看来大长腿快要成功了。   且说灵门之上原本有座山峰,早以炸的不见踪影,如今只余下一个巨深的坑。坑上三十几名金丹修士彼此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再下去了。   第一剑宗来了十七名金丹修士,修为最高也就金丹中境界,但他们的剑阵实在太厉害。   而且这些剑宗弟子全是疯子,完全不管自身承受能力。   尤其是楚封尘,作为剑阵中心如一座山一样根本谁也憾动不了。   他们原本五十几个人,五天功夫死的死伤的伤,留下来的也是精疲力尽,每个人都有一些神情恹恹,半死不活的拖着。   况且那深坑下面究竟是什么,他们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倘若有什么秘宝也是属于盟主的,完全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如此拼命作甚?   于是更加厌战。   规元道君笼着小手,眉梢高高挑起,脆生生的笑声在山间弥漫开来:“瞧见没有,你这盟主权势滔天,可养的都是一群什么窝囊废?再瞧瞧我门下弟子,你哭不哭?”   “呵呵。”   白是非冷淡的蔑他一眼,徐徐的将手中朱笔向上一抛,他渐渐舒展双袖,长发无风自动,一道道灵气自他灵台抽离,渐渐将他包裹住。   规元道君的笑容逐渐僵在脸上:“你、你竟然已经化神了!”   各家藏在附近观战的修士们心神俱骇,一时间竟忘了以传音对符传送消息。   简小楼听到规元道君那一句,也是心惊肉跳。   白是非竟然化神了?   化神和元婴那可是天渊之别啊!   如今整个中央天域化神境界的修士,加上他也就不过区区三个人。   她心中一阵恐慌,胜负几乎一眼可断,规元道君必输无疑。   只差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白是非朱笔在一座山峰一划,轰隆隆,整座山峰平地而起。   山峰逐渐缩小,飞速向规元道君压了下来。   规元道君以剑气罩将自己护住。   白是非再是一划,又一座山峰,一连几座山峰,如个铁桶一样将规元道君困在正中。   “大哥,你自小天赋在我之上,悟性在我之上,但你输在哪里你知道么?我虽没有可用的弟子,但我也从没有浪费修炼的时间,去做一些无谓的事情。”   眼看大阵将毁,白是非不再同规元道君缠磨。   直飞向下。   只听身后天崩地裂一声巨响。   规元道君竟然不消一刻便从石峰阵内跳了出来,数万道金剑随着他手势飞向白是非,金剑形成一条霹雳剑链,反将白是非锁住。   规元道君小小的身躯剑气涤荡,每一根头发丝都嘶嘶泛着霹雳电弧,冷肃道:“你所谓之无谓,乃是我毕生所求,我与你虽一母同胞,却始终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疯了!”   白是非被霹雳剑链锁住手脚,一时间凭他化神境界竟挣脱不开,难以置信的怒视他,“为了你那早已无人在意的道,竟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你说你是不是疯了?!”   简小楼看不懂,其他修士皆是惊愣。   兵解!   规元道君竟然施展了剑道中的兵解之术!   “师父!”所有剑宗弟子齐声哀呼,“师父您在做什么啊!”   楚封尘在剑阵中心神一颤动,剑阵即刻露出破绽。   坑上徘徊的天意盟众修士气势一震,下饺子似的落了下去。   “慌什么?!”规元道君凌厉的向下方呵斥一声,“可还记得为师曾教过你们什么?无论遭逢何种境遇,只需心中有正道,心下无尘埃,做好你们该做的事情,其余一切与你们又有何关系?!”   “师父……”   楚封尘剑眉深锁,紧紧咬了咬牙,“心中有正道,心下无尘埃,师弟师妹们,莫要让旁人瞧不起我们第一剑宗!瞧不起我们的至真剑道!万剑归宗,起!”   “是,大师兄!”   一众剑宗弟子抹了一把眼泪,又齐齐高呼一声,各个神情肃然,眼中仿佛已经没有天地万物,只有他们手中的剑,心中所坚定的正道,“万剑归宗,起!”   “起!”   “起!”   “起!”   “……”   剑阵瞬间爆发出比先前强劲千百倍的力量。   那些最先落下去的修士抵抗不及,立刻便被绞成肉泥!   其余慌忙逃窜。   疯子啊!第一剑宗果然从宗主到弟子都是一群疯子!   “疯子!”   除却这一句,气怒之下的白是非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挣脱不开直接想要元神出窍。   规元道君却比他出窍的更早,元神化剑,疾速贯穿白是非灵气罩。   白是非被灌以神魂力的剑气重创,吐出一口黑血。   规元道君仍在原地的肉身轰然碎裂。   只余下霹雳电弧在空中流传。   神魂以散,却听见他稚气的娃娃音仍在哈哈大笑:“吾辈不绝,吾道不孤!吾辈不绝,吾道不孤啊!哈哈哈哈……”   “疯子!”白是非猩红着双眼又吐出一口血,“你这疯子!!!”   突听一阵隆隆巨响,地心灵门整个崩开,无数道光芒四射的灵气柱冲天而起,扎根天行山七万载的定山脉大阵破了!   简小楼因为靠近其中一道光柱,躲闪不及,直接被击飞晕了过去。   ***   等她惊叫一声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百里世家。   战天翔抓住她的手:“没事了。”   简小楼望向他:“定山阵破了?”   “是。”   “规元前辈死了?”   “是。”   “我大哥还活着么?”   “活着,只是虚耗太过,一直昏迷不醒,不过并无大碍休养一下就好了。”战天翔指了指她身后的床榻,“喏,大哥在那里呢。”   简小楼赤着脚奔过去。   其实她对她大哥的印象已经极为模糊了,不过这张脸和她爹长得很像,和自己的眉眼也有些像,肯定是了。   她伸手在他灵台探了探,情况果然如战天翔所言。   宽了宽心。   战天翔走来她身边:“白是非身受重伤不得不闭关去了,稍后恐怕还要面对灭魔书院的讨伐。定山阵虽破,可他已是化神境界,蠢蠢欲动的厉家又偃旗息鼓了。如今一切平静,楚封尘先回去第一剑宗安顿他的师兄弟,说是安顿好了就回来。答应你的十年,一天都不会少。”   简小楼觉得有点做梦的感觉,她伸手在战天翔耳朵上使劲儿一拧,险些给他扯下来,听见战天翔痛的叫了一声才撒手:“原来是真的。”   战天翔捂住耳朵:“当然是真的。”   简小楼又看向他:“那你呢,破除那个阵法付出不少代价吧?”   战天翔沉默片刻,说道:“身体还好,只是我今后要被家族放逐了。”   “没事,稍后跟着我去南灵佛国剃度出家吧。”简小楼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一脸诚恳,“我以后可是主持,我罩着你。”   “瞎说什么呢你。”战天翔被她逗笑了,“你醒来就好,我精力消耗的有些厉害,先去调息了,你有事再叫我,我就在隔壁。”   “好。”   战天翔离开以后,简小楼在她大哥床前坐了一会。   想起规元道君,她忽然就哭了。   *****   第一剑宗除了楚封尘,已经空无一人。   如今宗中没有元婴修士坐镇,他们将天意盟往死里得罪,保不准白是非出关以后会来灭他们满门。   因此楚封尘将他的师弟师妹们全都散去。   他一个人沉默着在爬静心梯。   百里溪展袖飞在上行,想下去又犹豫着不动,就这么看着他冷着脸上上下下,整整爬了二十几个来回。   最后终于忍不住,似个孩子一样跪在石阶上痛哭起来。   *****   简小楼许久都不曾哭过了。   她大哥的命,是规元道君拿自己的命换来的。   其实她和规元道君并不熟,只是见过两次面而已,甚至心里觉得他是一朵奇葩,才会教出这么多奇葩的徒弟。   然而今日带给她的震撼实在太大,那是一种直击心灵的震撼。   在这东仙,在这赤霄界,并不是人人都争名逐利的。   “心中有正道,心下无尘埃。”   “吾辈不绝,吾道不孤。”   每一个字仿佛都充满力量,令简小楼感受到了温暖和希望,她似乎有一些明白了所谓的“道心”。   她日后一定也要做一个心中有正道的……   突然一阵青烟飘过,简小楼眼前一黑就被一阵怪风给卷走了。   那股怪风席卷着她也不知吹了多久,身子一松,她从风团中掉落下来,惊悚道:“何人掳我?!”   “是我。”熟悉的娃娃音在身前响起,“有关百里溪我有些话交代你。”   “规、规元前辈?”   简小楼低头一瞧,面前站着的小男童可不就是规元道君!   她脸上的眼泪都还没干,这是什么情况?   “您、您不是死了吗?”   “元婴修士哪那么容易死啊!”大葫在不远处熊抱着树,不断拿脑袋撞击树干,“我肚子里那个鬼修都炼化五千年了,还好端端活着呢!”   “那您怎么……”简小楼脑子不够用了。   “哦,那是我的分|身,我许久以前已经开始修炼分|身了,若不然比白是非化神还要早,亏他还在那里炫耀。”规元道君摆摆手,一脸生无可恋,“哎,我是实在受不了我那群蠢徒弟了……”   简小楼微微一怔,怒道:“那也用不着死遁吧!您知不知道他们该有多伤心!”   “伤心也没办法啊!”规元道君两手一摊,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满是无奈,“我还有一个徒弟即将化神出关。天,我所有蠢徒弟加起来也没有那个凶残,不死遁等待我的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不等简小楼问是谁,他咦了一声,“小姑娘,你哭了啊?”   简小楼崩溃:“还不是因为晚辈以为您死了啊……”   她默默擦眼睛,卧槽,这眼泪都白瞎了。   这世界充满了恶意啊有没有?   “哈哈哈。”规元道君背着手,表情极兴奋,挤眉弄眼道,“怎么样,之前有没有被我的大义凛然给震撼到啊?”   简小楼擦眼睛。   “有没有被我感动的一脸血啊?”   简小楼擦眼睛。   “有没有想要跪下拜我为师啊?”   简小楼心中其实极为感激规元道君,但不知为何实在是被气的不轻,整个人都不好了:“是是是,前辈你实在是太厉害了,会兵解有分|身还懂死遁了,可您能不能顾虑点别人的心情,知不知道不只你那些徒弟,连我的眼泪都快流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启程去佛国咯~ 至于葫芦之外那个界域那条线,目前属于支线,往后才是主线。 谢谢大家的打赏~   ☆、浩然正气      规元道君被简小楼吼的微微愣了愣, 尔后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 咱们闲话不多说,关于百里家主腹中孩儿我如今这样子帮不上什么忙,这担子需得落在你身上了。”   说着他伸出小手, 二葫浮现出来,递去给简小楼, “百里家主无论怎样考虑, 最后必定是留小子不留丫头的。待她解开封印之际, 你且将丫头的灵体收进二葫腹中去。”   简小楼垂首双手接过葫芦。   “前辈为何会和大葫在一起?”   “咋滴,还不许我们葫芦有个朋友了?”   大葫仍在以脑门撞树干,撞的咣咣作响, “不然你以为我之前为何会出现在剑影山?他又为何会突然出现罩住那四个天道宗臭道士?我原本就是前来寻他的,遇上你和二妹只是碰巧。不过我抓走你这事他不清楚,你休得冤枉人。”   原来如此。   简小楼将目光投向大葫:“可二葫没有认我为主,我无法使用啊。”   “你只需心里想着,然后拍拍葫芦就可以了。”大葫咣咣撞头, 拼命忍住想抱抱舔舔的冲动, 听过规元说她体内有异火,他就猜到怎么回事了, “你原本就是主人,不必多此一举。”   “我原本就是主人?”她在心中思忖, 莫非赤霄这株聚灵树原本就是小黑的树?   可是不对啊,传说中“仙人”来种树是在十二三万年前,而赤霄天变是十万年前, 这中间还有两三万年的时间。也就是说小黑先跑来赤霄种了一棵树,然后离开了,两三万年之后他又重新回到赤霄,还死在这里。   如此说小黑先后来过两次?   再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仙人”将小黑的聚灵树偷了,栽种在赤霄,小黑千辛万苦找来,之后死在这里。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又问:“把丫头收进葫芦里有什么用,这里面是处静止空间,她又不会成长。”   大葫拖着长腔:“但也不会消散死亡。”   简小楼还是不太明白:“那和死了有区别吗?”   这愚蠢的人类真是主人转世?   大葫脸上一个大写的怀疑,早些年他是不开灵智的,只隐约有些残存的影像,他家主人似乎是个雄性,怎么一转世成了一个女人不说,智商竟还如此感人:“等百里溪将小子生出来,回头再怀孕了,倘若腹中孩儿不再是个灵息薄弱的病秧子,就把这丫头从葫芦里取出来,塞回去一起孕育不就得了?”   简小楼吃惊:“这样也行?”   “理论上是行得通的。”规元道君的神色有些苦逼,“只是两个孩子必须同源。”   同源?   简小楼稍一癔症嘴角狠狠抽了抽,也就是说百里还得找楚封尘借种。   万一再怀一个仍旧压不住现在这丫头,估计还得有第三个……   简小楼默默在心里给楚封尘点了一整排蜡烛。   这特么是要当种猪的节奏啊!   她又问:“对了,那百里家早衰的问题应该如何解决?”   大葫望天:“停止早衰的办法就是进入葫芦里去,永远都不要出来。”   简小楼蹙眉:“这算哪门子的办法,根本一点问题也解决不了。”   “大姐,我们只是葫芦又不是神,怎么可能神通广大到什么都解决啊?”   “……”   简小楼自己也差不多搞懂了二葫的神通,确实是有些强葫芦所难了,所以百里溪的早衰没救了是么……   她因为规元道君还活着的好心情瞬间低落下去。   规元道君又嘱咐了几句,就放她回去了。   简小楼离开之后许久,大葫才敢从树上跳下来,脑门肿的发亮,一面揉着一面看向规元道君:“小桂圆,强行突破百家世家的结界施法带人,你还好吧?”   规元道君站着不动,脸色逐渐惨白下来:“不是很好。”   大葫满脸的无法理解:“哎,我原本告诉你地心灵门一事,是因为知晓御天娇即将出关,让你趁机以分|身兵解死遁。我们明明都已经商量好了,你倒是干的漂亮,将真身兵解只剩下一个分|身,杀我个措手不及,险些被你吓哭了知道不?”   “事出突然,白是非已经化神了,以分|身的力量饶是兵解也困不住他啊。”   “所以若非我及时吸走你的分|身,你是揣了必死的心咯?”   “能不死谁想死,我可舍不得我的宝贝徒儿们。”   “我说小桂圆,为了一些与你毫不相关之人,真的值得么?”   “平生只问应不应该,何来值不值得?”   “你可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大葫抱着手臂转身,又是撇嘴又是摇头,“本体以兵解,你这分|身再也无法进阶,而且犹如无根之萍不知何时就会枯萎,除非去修鬼道……”   “不修。老子一人一生只此一剑。”   “别慌着拒绝,先考虑一下嘛。”   “就不考虑。”   “八百年不见你还是如此固执啊。”   “再过八千年我还是一样固执。”规元道君抄着手跟在他身后,细眉一挑,得意洋洋,“正道沧桑,证道之路从来艰辛,老子百死无悔。”   “你们白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有你这么个后人。”   “得了吧,白家应该庆幸有我终结掉他们的罪孽。”   大葫见他有些步履蹒跚跟不上,逐渐放缓脚步:“横竖无事,没那些蠢徒弟烦你,走吧,再陪我去找小葫。”   规元道君点了点头。   走了几步,他缓缓停了下来。   稍稍侧过身去,最后探一眼剑影山第一剑宗的方向,心道那个傻孩子一定又在静心梯爬上爬下了吧?   怔忪间,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楚封尘的情景。   那时楚封尘还不叫做楚封尘,只是中洲俗世一个吃百家饭、因脑筋不好时常遭人戏耍虐待的小乞丐。   寒冬腊月某一天饿的厉害了,年仅五岁的他蹲在墙角卖身,只为换一文钱买馒头吃。   规元道君那一日骑羊经过,一时兴起给了他两文钱,他坚决退回一文,此后就一直跟在规元身后。说要一文就是一文,说卖身就得卖身,趴在地上拽着羊尾巴赶都赶不走。   规元道君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回答说“小畜生”。   于是规元道君给他姓楚。   “封尘”,将尘世间那些不美好尽数封去。   规元道君又问他:“可愿否随我修剑,传承我的剑道?”   他问:“你的剑道厉害吗?”   规元道君笑着说:“我的剑道无人懂,却也无人可以撼动。”   他眨眨眼睛:“那不就是天下第一?”   从此东仙便有了第一剑宗。   是的,他又想起了他那些愚蠢天真的徒儿们,他很舍不得。   可也只能暂时陪着他们到这儿了。   想起来规元道君又忍不住微笑。   尽管天下人笑自己疯,可自己的至真剑道终究不是孤单的。   只是尘儿……   规元道君心中最放不下的还是他,这个他一手养大与他彼此依靠的大徒弟,同百里溪之间这场纠葛牵绊,不知是他的运数,还是他的一场劫数啊。   算了吧!   规元道君忽然抖了抖,再惨也惨不过自己啊,还是先顾好自己再说吧!   宝贝徒儿们,别怪师父不仗义,再见喽!   *******   得知规元道君还活着,简小楼回去之后虽不哭了,心情仍是低落。   往后就一直龟缩在百里世家哪也不去,整整一个月过去,楚封尘和百里溪不见人,倒是小黑独自从第一剑宗飞了回来。她每日都用二葫给她大哥输送灵气,然后大部分时间用来修炼,有战天翔这个最佳陪练,她的地藏经导地术基本毕业。   简小楼在房间里闲着没事,好几次想要拿出六星骨片同夜游联系,问问他和素和逃出南宿了没有。   然而简小楼内心有些纠结。   当初被越泽抽魂之时,如若没有夜游一步步指引着她,她这条小命早就没了。她将夜游当做恩人也视为朋友,但他干出的事情简小楼完全无法苟同。   很想同他友尽。   思虑再三,她还是焚了一颗火魂晶将六星骨片扔了进去。   “夜游!”凶巴巴的。   许久对面才传出声音来。   ——“小楼?”没睡醒一样。   简小楼恍惚了下,似乎已经许久不曾听到夜游如此迷糊没精神的声音了,难道被自己骂了一顿,真的跑回天海洞继续醉生梦死了么?   “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哦,南宿苍梧山。”   “逃不掉了是吧,你说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就想不明白了,好端端的你为何要去毁了金羽的聚灵树?……你知道人家一棵树耗费多少时间多少心血才能养成,将心比心,你说毁就毁,你怎么这么坏……夜游?你人呢?在没在听?”   ——“哦。”   哦?   简小楼铁青着脸,出于朋友道义同他说了半天就一个“哦”?   摆明了死不悔改?   简小楼掐了个诀封住六星骨片,直接扔进储物袋里去。   她正坐在那里生气,一个虚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楼,你再同谁说话?”   简小楼连忙起身走去床边,欣喜道:“大哥终于醒了呀!”   简清羽脸色苍白仍是很虚弱,支撑着坐起身,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一展眼都长这么大了,在我的记忆里你还只是一个小不点。之前在阵中我起初以为是小钗。”   “我和大姐长的像嘛,时常有人将我们两个认错,不过我的脸会更圆一点。”简小楼金鱼一样鼓着嘴巴,两根食指分别戳着两边腮帮,“大姐更瘦一些,可她眼睛比我小,皮肤也没我白……”   剩下一点简小楼没敢说出来,小钗胸也没有她大。   对于身材简小楼是很满意的,她就是个头有些矮,低于这世界女修士的标准线一小截……好吧,是一大截。   简清羽听她在那里较真,有些忍俊不禁,随后他问:“我的事情,爹娘他们知道了么?”   简小楼将当年梁家退婚伤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简清羽的拳头在不自觉中攥的发白。   简小楼正说着她拜师火炼宗,门禁一阵波动。她解开禁制,听见战天翔在外道:“小楼,咱们有麻烦了。”   简小楼一听“麻烦”两个字就头皮发麻。   “又怎么了?”   “我方才收到……”战天翔说着话迈进门槛,瞧见简清羽已经醒了还很好奇的看向他,话茬立刻止住,“大哥醒了?”   简清羽上下打量他一眼。   “刚醒。”简小楼给简清羽介绍,“大哥,这是我在火炼宗认识的好朋友战天翔。定山脉大阵就是他给破掉的。”   “破阵的法子都是梅师兄教的,我只是出力。”战天翔连忙解释,“还有第一剑宗功不可没……”   “又不是论功行赏你解释什么呀?”   简小楼笑着打断他,“对了,你说什么麻烦?”   战天翔犹豫了下:“咱们要不要出去说,让大哥休息?”   简小楼想想也是,于是就同他一道离开自己的房间,去到隔壁战天翔那里。一进门就瞧见他床上躺了一个人,如同被雷劈过似的衣衫褴褛浑身焦黑。    她盯着看了许久:“厉剑昭?”   战天翔点头:“梅师兄送过来的,托我们暂时照顾一下他。”   “为何?”   “梅师兄说任卿前辈收了厉剑昭为徒,传承了他一些什么什么气,如今他是梅师兄的师弟,灭魔书院二十六代弟子。”   简小楼抽着嘴角:“不是吧,西仙第一儒宗居然要收下这种人渣,就不怕败坏门风?”   战天翔耸耸肩:“可不是么,我也吓的不轻,不过梅师兄既然如此说了必定不假。他原本打算直接将厉剑昭带回西仙洲,临时有事要去处理,所以托我们暂时照顾一下。”   简小楼摇头:“不,这个忙不帮。”   让她照顾这个人渣还不如让她去死。   战天翔为难道:“可我都已经答应了。”   “那你自己照顾。”简小楼心里对梅若愚也是有些不满的,明知道她大哥身在阵中却欺瞒她,虽一片好意,但却是自以为是的好意。   “如若没有梅师兄这阵法根本破不掉的,我们都欠了他人情。”战天翔劝道,“而且你看厉剑昭眼下的模样,不会惹到咱们的。”   简小楼口气,哎,欠人情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好在厉剑昭一直死鱼一样,一连十几天过去动也不动一下,倒也没有给简小楼添什么麻烦。   接着楚封尘就从第一剑宗回来了。   瞧上去和从前没甚区别,背着剑继续跟进跟出。   规元道君提醒过简小楼,不许将他死遁的事情说出去,她虽然很不满但也必须尊重规元道君的意愿,这就导致她有些无法面对楚封尘。   直到百里溪迟迟不归,她才忍不住询问:“家主人呢?”   楚封尘怔了怔:“我怎么会知道?”   “她不是同你回剑宗了么?”   “接走百里慈当天就走人了。”   奇怪,简小楼等着向百里溪说二葫的事情,她一声不吭的跑哪里去了?   疑惑着才从百里溪的洞府出来,上空两道灵气团掠空而过,一道追着另一道,直奔后山而去,被追的那个简小楼再熟悉不过,是大长腿。   谁居然敢在百里世家动手?   简小楼第一反应是不是厉剑昭。   然而厉剑昭一个练气圆满,怎么可能追着筑基中境界的大长腿打?   “咦,你这次怎么没有冲上去?”简小楼狐疑的看向楚封尘。   “两个筑基打架,我一个金丹凑什么热闹?”楚封尘不屑一顾。   简小楼撇撇嘴,飞身而起也追了上去。   离近了一瞧竟真是厉剑昭。   简小楼不由吃了一惊,她先前见到厉剑昭时他还只有练气圆满,一眨眼竟然就筑基圆满了?   任卿究竟给了他什么传承?   简小楼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厉剑昭该不会被任卿给夺舍了吧?   然而厉剑昭一开口,简小楼就知道贱人还是那个贱人。   “小爷有今日全是拜你们这些战家狗所赐!你说我打你做什么?!”厉剑昭被抓去定山脉,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竟然直接进阶到了筑基圆满,且浑身充斥怪力,四肢百骸灵气充盈,真是令他又惊又喜。   更惊喜的是正想找人练手之际,居然见到了战家人。   而战天翔被他追着跑也不是真的打不过他,只是不想伤了院子里的人而已,如今来了空地,立刻祭出银枪杀了过去。   跟这种贱人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打赢了让他乖乖听话就是。   于是两人在湖上斗起法来,只听着一阵嘭嘭嘭,湖水喷泉一样激荡出十数丈高的水幕。   战天翔手中有兵刃,厉剑昭完全御气抵挡。   他周身有一团肉眼可见的气,随着厉剑昭身形变换不断分裂凝结,化为各种形态,对战天翔见招拆招。   厉剑昭对这些气越发得心应手起来,心头亦是狂喜,历这一劫居然得了一场大造化,老天待他可真不薄啊!   简小楼在一旁看的直跺脚:“这世间还有没有天理了?!任卿枉为一代大儒,就算想要传承自己的神通,好歹也挑一挑人啊!”   “儒修?”楚封尘飞在简小楼身后,目光已经盯着厉剑昭看了好一会。   “是啊,定山脉压阵那位大能,正是西仙灭魔书院长老任卿,他临死前收了厉贱人为徒,还给了他什么传承,估计就是他现在使用的这道强气团。”   一提起此事简小楼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   她当时就不该插手,让厉剑昭被白是非搞成活死人,这样他就不会得到任卿的传承。   “我知道了!”楚封尘眸光一亮,“是浩然正气!”   “浩然正气?”简小楼隐约是听任卿提过。   冷峻的脸上终于添了几丝神采,楚封尘抽出背后的无我:“等等,我来试试是不是真的浩然正气。”   简小楼不明所以:“怎么试?”   “你不要动。”楚封尘说完已经掠空飞出数十丈外,他执着剑,周身剑气涤荡,然而随着他默念口诀,那些剑气渐渐变为黑色,化为煞剑。   “受死!”   他出招前震声一喝,举着无我朝简小楼怒劈。   简小楼瞪大双眼,这疯子真疯了不成,本能撒腿就要跑,又想起楚封尘交代的不要动,双腿打颤站在原地。   不动不抵抗,信他一次!   然而就在无我快要劈下来的时候,倏忽一个身影挡在她面前。   简小楼下意识以为是大长腿,结果一看背影竟然是厉剑昭。那团气在他手中凝结成手套的模样,他就这么直愣愣的挡在简小楼面前空手接白刃。   一瞬间除了神采奕奕的楚封尘之外,三个人全懵了。   尤其是厉剑昭。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明明在和战天翔斗法,实验他的大造化,为何听见这边一声厉喝有人行凶就撒丫子跑来救人了啊?!   厉剑昭发傻的时候,楚封尘已经抽回无我,惊讶道:“竟真是浩然正气,儒宗传承了十万年,修出浩然正气的恐怕十个都不到,如今儒道没落……”   “哦对,是浩然正气。”战天翔终于想起来梅若愚说的是什么了。   “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简小楼看向楚封尘。   楚封尘抓起厉剑昭的手臂,指着他手上气团科普:“天地间存在各种不同属性的灵气,因此才会有不同种类的修士。佛修看慧根,道修看灵根,儒修则看才华。儒修以文气入道,越是有才华的人文气越足,而且有机会修出浩然正气来。但这需要此人一生无愧于心,未曾作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常记天地有正气,生死不足惜。与我师父的至真剑道异曲同工。”   简小楼挑了挑眉毛:“所以呢?”   楚封尘松开厉剑昭的胳膊:“这位任前辈了不得,竟将浩然正气修出了灵,传承给了厉剑昭。”   这回是厉剑昭颤声问:“那小爷会怎样?”   “厉害啊!”楚封尘拿剑尖戳了戳他的肩头,赞叹道,“你看你现在不是挺能打,空手接我的无我都没问题!”   “但我为啥要接啊?我明明没想接啊!”   “浩然正气可以感受邪念和煞气,我若是以至真剑气来劈,你是不会插手的,但我化了煞剑,你体内的浩然真气可以感应的到。”   厉剑昭傻了一会,拼命摇头:“不!这不可能是真的!再来试试!”   楚封尘二话不说再是一剑向简小楼脑袋上劈。   厉剑昭几乎同时去挡。   “不!我不相信!再来!”   于是楚封尘各种姿势去劈。   厉剑昭咬着牙各种姿势空手接白刃。   “不!再来!”   一下一下一下,厉剑昭的双手汩汩冒血,手指头都快要削断了。   到最后也不知是不是疼的,他抽噎着哭了。   简小楼在一旁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这什么浩然正气,可比她的魂印戒咒狠多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的小红花虽然没了,但节操可得捡回来~ 而且估计错误,下章才能启程去南洲。 这章提到小楼的身高,设定中大概156的样子(让我羡慕嫉妒恨的身高,一定得写出来过过瘾),战二是186的样子,当年战二男扮女装进火炼宗大概伪装成176的妹子~   ☆、启程佛国   人的幸福感往往都是对比出来的。   和厉剑昭一比较, 简小楼瞬间觉得自己还不是最惨的一个。   她的魂印戒咒只是自控, 而厉剑昭的浩然正气却是自我控制不住,对于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渣来说,这传承简直绝了。   其实任卿的本意是在为民除害吧?   而厉剑昭得了大造化的惊喜尚未过去, 就被残忍的现实一棒子打入地狱,满手血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战天翔抽出一条缚仙绳将他捆住, 他也毫不抵抗。   楚封尘探手在简小楼肩膀一拍:“百里溪回来了。”   “你带他回去可得看好他。”   简小楼对这浩然正气还不是很理解, 不放心厉剑昭,因此嘱咐战天翔一声,才转头去找百里溪。   进到百里溪洞府内, 屏退了左右,简小楼将二葫的神通告知她。只说了静止界域的事情,并没有提从葫芦内向上飞,爬出葫芦口,可以爬到另一个遥远的修真大世界。   所以拥有类似黑洞一样的空间隧道, 才是二葫最大的神通。   空间隧道属于比较科幻的说法, 按照玄幻的解释,其实就是一个空间挪移传送法阵, 这种传送阵在修真界并不少见,两个传送阵之间建立某种联系以后, 就可以彼此传送。   只是传送的距离远远没有二葫这么恐怖。   目前简小楼仍然处于探索阶段,而且从传送阵出去会落在金羽手中实在太恐怖,告诉百里溪也没有什么意义。   百里溪听罢陷入沉默中, 许久方道:“也就是说想要停止早衰,只能永远藏身在葫芦里?”   简小楼有些心酸:“恩。”   “那也不错。”百里溪思忖道,“将小慈送进去中止她的衰竭,日后徐徐图之,总还是有希望的。”   简小楼稍稍一怔,百里溪的心态真好,为何自己就只会看到悲观的一面。   “哦对了,还有孩子的事情。”简小楼想起这茬,将大葫的建议一五一十告知她,询问道,“家主以为如何?”   “第二次怀孕之时再来孕育女儿?”饶是百里溪心态好,听见这话也有些不淡定了,她经过一番挣扎的确已经决定留儿子不留女儿,如今听说女儿还有希望自然欣喜,可这救回女儿的方式她接受不了,“可不可以换个男人,谁都无所谓,就一定得是楚封尘?”   “不行。”   简小楼默默抹了一把汗,这是有多嫌弃楚封尘啊,“且先不说你体质不同寻常,与一般男人孕育出的孩子将会早衰,必定压不住腹中女儿。你见过一个肚子两个孩子两个爹的吗?”   百里溪捏着晴明穴,深深蹙起秀眉:“我知道了,容我考虑一下。”   简小楼原本想问她最近去了哪里,见她似乎很疲惫的模样就打住了,准备回去的时候百里溪喊住她,“等一下。”   她取出一个储物戒丢给简小楼,“送你一个戒子,将袋子换了吧。”   简小楼的眼睛瞬间亮了,储物戒至少也得七星练器师才能炼制出来,价钱极为昂贵:“多谢家主。”   百里溪又道:“戒子里有一样东西,你拿回去给楚封尘。”   简小楼放出神识扫了一扫,戒子内漂浮着一个极朴素的黑色剑鞘。   “莫说是我给的,随意编造个理由。”   “是的家主。”   简小楼离开她的洞府。   出门楚封尘就在外面候着,一直等到回去客卿府她才把剑鞘取出来给他:“楚前辈,这个送给你。”   “好端端的,为何要送我剑鞘?”   楚封尘纳闷的接过手中,指尖甫一碰到剑鞘,他浑身一个激灵,“竟是砚石墨玉打造出来的?”   简小楼好歹也是个铸器师,这材料听都没听过:“哦,是吧。”   “你从何处得来?”楚封尘取下他的无我,扬手就把原先的剑鞘给扔掉,欣喜的换上新剑鞘,“砚石墨玉可是养剑的好物。”   剑入鞘,发出嗡嗡声响。   剑与剑鞘严丝合缝,犹如一体。   楚封尘又惊又喜:“简直就是天生一对。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简小楼的舌头开始疼了:“哦,我想要个储物戒,所以去了家主的宝库之中,瞧见有个剑鞘在角落荒废着,觉得挺适合你的就给取了出来,家主一并送给了我。”   “东仙莫不百里财,百里世家果然财大气粗。”   楚封尘毫不怀疑简小楼的话,毕竟在他认知中简小楼是百里溪的女人,随意出入她的宝库十分正常,原本两人还是住在一处的,因为要照顾简家大哥才分开,“不过剑鞘是你赠予我,同百里家没有关系。这礼物实在贵重我本不该收,可我舍不得还给你了。”   “小意思。”   “这样吧,原先说好为奴十年如今再加四十年当做报酬。”   “什、什么?”简小楼懵了一懵,赶紧摆手,“不不不,区区一个剑鞘而已,我只不过是看着顺眼随手拿的……”   “什么叫做区区一个剑鞘。”楚封尘沉着脸,“且不说砚石墨玉的价值,能将此物熔炼打造为剑鞘,至少也得九星炼器师亲自出手。”   简小楼吃了一惊,百里溪失踪这些日子,就是去请九星炼器师打造剑鞘去了?   而楚封尘那张脸没有阴沉太久,就盯着自己的剑鞘傻笑不止,像极了一个小屁孩儿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眉间阴霾一扫而空,“那就这么说定了,加起来一共五十年。”   简小楼无语了。   好在她现在已经将楚封尘视为朋友,若是搁在从前,想想要被一个时不时发疯的家伙缠磨五十年,搞不好得一头撞死。   *   日子平静的过去七个月。   有百里家各种灵药资源支持,简清羽的身体逐渐恢复过来。梅若愚也不知去了哪里始终没有出现,只祭了一只传信灵鹤回来说还得一阵子忙。   厉剑昭一直被缚仙绳捆着,消沉一段时间以后大抵是忘记了又活泛起来,一句一个战家狗骂的战天翔直接以灵气封住他的嘴。   然后坐在院子里给小黑梳毛。   战天翔是一个根本闲不住的人,看到哪里不规则、不干净必须立刻解决,用简小楼的话说,这就是一个重度强迫症、洁癖症患者。   于是每天给小黑梳理羽毛成为他的日常。   小黑在火炼宗时就已经习惯了,因此木着鸟脸由着他折腾。   一边折腾还要一边念叨:“咦,你左边翎毛为何比右边短了一些?”   于是变出一把剪刀咔咔开始修剪。   小黑:“……”   每天一剪刀,再这样下去它觉着自己早晚得秃。   战天翔修剪着,又道:“你瞧你现在一身红毛,还叫小黑是不是不太合适?”   小黑:“……”   关你鸟事?   战天翔想了想:“不如改叫小红吧?”   小黑:“……”   你才叫小红!   “小红,你瞧你……”   “啪!”   小黑忍无可忍飞起来想要兜脸给他一翅膀,战天翔从前就被它扇过耳刮子早有防备,手一抬抓住它的爪子,一翻转给按了下来;“你瞧你毛变红了,脾气也跟着暴躁起来,这样可不好。”   于是按住它继续剪毛。   “嘎嘎嘎嘎嘎嘎。”小黑一面挣扎一面狂叫,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简清羽站在窗边忍不住笑了笑:“小楼,这个战二公子还挺有意思的。”   简小楼正在屋里捣鼓铸器材料,丝毫不管小黑:“是啊,大长腿人很好的,除了有时候有些傻气。”   简清羽又探一眼坐在对面房顶上的楚封尘:“你能交到这么多好朋友,大哥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这些日子简小楼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挑挑拣拣告诉了简清羽一些。   简清羽为此吃惊了好几天。   他们都是生活在食物链最底层的小家族,从前在天意盟时莫说四大家族旁系,就连那些附庸他们的小家族子弟,简清羽无依无靠都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而今身在百里世家的府邸,外面坐着战家二公子,隔壁捆着一个厉家小霸王,对面房顶上还躺着一个第一剑宗大弟子。   他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同时他也认识到,自己这个小妹是个有大气运之人。   简小楼一听这话蹙了蹙眉:“大哥要去哪里?”   简清羽微微笑道:“自然是去西仙,咱们的族人不是迁去那里了么?许久没见爹娘和小钗,递了消息回去说我没死,他们大概也很想我。”   简小楼垂下眼眸,心中酸涩难忍。   算算日子无常应该快要回来了,迦叶寺派来接她的人也该到了,大哥跟着她去佛国还不如去西仙父母身边。   她也好想一起回去,但自己如今就是个麻烦体,再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是无法随心所欲的。   突然就想起当初禅灵子的话,中了魂印戒咒之人,越是贪恋什么越是失去什么,令她莫名感觉有些心惊。   于是什么挽留的话也没有说。   将百里溪送她的储物戒拿出来,又厚着脸皮去找百里溪赊借了一大堆修炼资源,将整只储物戒塞的满满当当,不管简清羽怎样推辞逼着他收下带回去。   这是她如今唯一能为家里做的了。   百里溪派了一名金丹修士护送简清羽前往西仙,之后简小楼躲在屋里好几天不肯出去,直到无常终于从南灵佛国回来。   迦叶寺来了一位般若堂首座智慧禅师,迂腐的遵守边界约定,只肯在南灵洲与东仙洲的交界处等待,不愿迈进东仙半步。   提起此事,无常一阵无语:“临行前禅剑佛尊嘱咐过他,不要拘泥小节,他满口应是,结果等离开迦叶寺之后,这位智慧禅师告诉我禅剑佛尊久不在凡俗走动,令我见笑了。”   百里溪摇摇头:“那群和尚一直如此,固执的可怕。”   无常恩了一声:“不过禅剑佛尊给属下的感觉,倒是和其他禅师不太一样。”   “活到他那般岁数,阅历又岂是一般人可比的。”百里溪沉思半响,先是嘱咐鸢尾去准备法舟,通知简小楼可以出发了,再对无常道,“我将离开一段时日,百里府就交给你了。”   无常怔住:“家主要去往何处?”   百里溪:“且对外说我闭关了,我得尽快将孩子生下来,否则生命力日渐不足。”   无常看向她的腹部:“家主想通了?”   “恩。”百里溪点头。   “家主,兹事体大,属下得陪在您身边。”无常蹙起眉,“以您如今这个状况,一旦开始孕育孩儿,指不定会修为全失一段时日。”   “我准备换回女装半路去投奔小楼,在迦叶寺还怕什么?”   “无论如何,属下不放心。”无常神色冷肃,态度十分坚决,“府中的事情属下会妥善安排,但也会远远在暗处保护家主,得不到家主召唤不会现身。”   百里溪动了动唇,有无常跟着自然是好的。   但她心中有所担忧。   思前想后点了头:“随你吧。”   *   百里世家的法舟很快备好,简小楼终于要出发了。   直到这一刻,战天翔才认识到简小楼一直说要去当姑子并非玩笑。   他整个人都懵了:“好端端的为何要去当尼姑?”   莫说他,连楚封尘都是一阵惊讶。   简小楼之前一直想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眼下不得不坦白:“禅剑佛尊,那个叫做禅灵子的大和尚你们知道吗,他是我师父。红莲佛宝,那个迦叶寺镇寺之宝你们知道吗,它在我识海内……”   简小楼将红莲佛宝转世的事情一说。   略去凤凰内丹和魂印戒咒。   楚封尘由惊讶改为吃惊,随后平静问道:“那我身为你的奴仆,是不是也要跟着一起剃度?”   简小楼嘴角一抽:“你想剃我是不介意的。”   楚封尘下意识的摸了摸头:“不,我一点都不想。”   简小楼看向战天翔:“你不是被家族放逐了么,怎么样,是随我一起走一趟权当散散心,还是另有其他打算。”   “我……”   战天翔纠结的看向她,“你真要去做尼姑?”   “无非是修行而已,在哪里不一样。”简小楼早就逼着自己看淡了,“迦叶寺目前是我的避风港,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陪你一起。”脑袋乱成一团,战天翔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哪里有些不对,“不过厉剑昭该怎么办?”   “我方才同百里溪商量过,他身份特殊不能单独留在百里家,一并带走。”   于是将捆成粽子的厉剑昭扔进了法舟。   法舟发动,飞出了天意城,逐渐向东仙洲同南灵洲的边界驶去。有百里世家的族徽在,一路行的极为通畅,连通行费都省下了。   两个多月过去,终于离开东仙进入南灵洲地界。   接下来的路才是最难走的。   东仙有天意盟主这个修真界土皇帝在,辖下一切有规有矩极为安稳。   而佛国则不然,说是龙蛇混杂一点都不为过。   再加上靠近乱魔海,妖魔鬼怪数不胜数。   而且迦叶寺处在南灵洲最南部,是镇守魔族的第一道防线,周围会乱成什么鬼样子可想而知。   是以简小楼必须等到禅灵子派人接她,才敢启程出发。   “南无阿弥陀佛……”   离开东仙地界不过小半日,便听见一声佛号。简小楼出了法舱,看到一位年轻僧人落在甲板上,眉目如画,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双手合十向她微微垂首,“智慧见过小师叔。”   如今简小楼尚未拜师,这声师叔担不起,礼貌的回了一礼:“晚辈见过智慧禅师。”   两人话还没有过两句,突听内舱嘭的一声。   简小楼惊了一跳,回头瞧见一道影子砸破法舟如闪电一般冲出。紧接着剑气一掠,楚封尘追着闪电而去。   “厉剑昭突然挣脱缚仙绳跑了。”有金丹境界的楚封尘去追,战天翔走出来先向简小楼解释,才向智慧禅师鞠了一礼。   智慧禅师神色一紧:“有魔气。”   尔后化为一团佛光飞走。   看方向竟是和楚封尘一路。   简小楼和战天翔对视一眼:“去看看。”   于是定下法舟,追着几人飞了过去。   此地是处乱石坡,简小楼两人修为不如他们,等追到时,只看到智慧禅师停伫在半空,目光注视下方。   而下方剑气激荡,楚封尘已经和十几个人打起来了。   准确来说有人有妖有魔,修为都在筑基后期以上。却有两个金丹魔,一个初境界一个中境界,极为霸道强横,牵制的楚封尘动弹不得。   虽不明就里,战天翔扬手祭出银枪跳了下去,拦住那些妄图偷袭楚封尘的筑基邪修。   而另一侧十几只小妖精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旁边还有两具小妖尸体。   这些小妖精兴许是血统的缘故,修为不高却半化了形,从耳朵可以看出有狐有猫。在她们身前,厉剑昭正和一名金丹男修打的热火朝天。   那金丹男修肤白貌美,涂个大红唇,一看就是个邪修。   “你究竟哪里跑出来的,敢管爷的事!”   “我他妈一点都不想管!”   厉剑昭崩溃至极,他明明正在船舱里被绑着,不知怎么就被身上的浩然正气给拖来这鬼地方,这特么都是谁啊!   金丹男修怒道:“那你还不滚!”   厉剑昭也火了:“你怎么不滚?!”   于是两个人打的更是难分难舍。   简小楼不明所以,但既是浩然正气做出的决定,厉贱人肯定属于正义的一方,于是也准备下去帮忙,却被智慧按住肩头:“小师叔,无极门的事情我们迦叶寺不能插手。”   “什么无极门?”简小楼问,“是个门派吗?”   “无极门不是门派,他们是南灵洲最大的一个雇佣组织,汇聚了各种人、魔、妖、鬼,一来拿钱办事,二来彼此之前相互扶持,结成一个利益团体。”   简小楼不懂:“那迦叶寺为何不能插手?”   这一听就是个邪恶组织啊。   智慧禅师道:“不只是迦叶寺,整个南灵洲佛修界都与他们存在协议,彼此互不侵犯。无极门势力强大,门主法力无边,门众之多令人防不胜防。而我们还要抵抗疯魔岛,若是和无极门闹起来,便是腹背受敌。”   简小楼瞪大眼睛:“那就由着他们为非作歹?”   智慧禅师摇头:“虽是个雇佣组织,但他们也不全是什么歹毒之辈,而且和佛修界存在约定,他们明面上还是很守规矩的。”   简小楼指了指下方:“那他们现在是在干什么?”   “抓妖,这些女妖在奴隶市场可以卖个好价钱,很多人族男修喜欢这些貌美妖物。”智慧禅师道,“抓的是妖物,我们更没有出手的立场。”   “……”   简小楼忽然开始担心自己在佛国的生活。   “撤!”   同厉剑昭交手的金丹邪修始终占不得上风,被一个筑基圆满修士压着打,而且此人身上那股气实在令他难受,总觉得心颤。   于是吆喝一声,带着人离开。   厉剑昭终于喘了一口气,身上被那邪修抓出几百道血口子,累的半跪在地。   背后一名娇滴滴的女猫妖伸出爪子戳了戳他,崇拜的眼睛闪啊闪:“侠士,你还好吧?”   “侠士你X!”   厉剑昭红着双眼,转过头恶狠狠的冲她咆哮。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最后一章~ 原本计划是四部分,每部分20万字,然而第一部分已经超出来了。。。 ****** 最后说个题外话。 昨天说到我很羡慕156的身高,大家问我身高…… 本座北方人,净身高176-177之间,稍微穿个鞋子就180以上了。 拥有很多人羡慕的大长腿。 然而内心的苦逼只有自己能够理解。 本座的老公南方人,只有172(老公,咱主要看气质),本座基本告别高跟鞋。 下雨他撑伞,本座的脑袋就是顶着伞骨,根本看不到前面的路。 想当年本座第一次去见他的朋友们,打扮的光鲜亮丽进入包间,正准备艳压群芳的时候。本座那逗比老公来了一句:看我媳妇一进来,像不像羊群里来了一只驴…… 去年预产期之前羊水破了,本座的老公抱着本座出门,上车,一共二十几步…… 然后本座在产科生娃,老公在隔壁骨科理疗他的腰…… 不说了,大半夜的,本座去吃包辣条。   ☆、小妖精们   凶神恶煞的表情外加满脸鲜血, 厉剑昭此刻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嘤嘤嘤。”小妖精们再次缩抱成一团哭泣起来。眼前这家伙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只是来抢夺她们的,“嘤嘤嘤嘤……”   楚封尘收了剑飞上去:“人形魔果然强横。”   简小楼点点头,和在修罗天狱中见到的兽形魔相比, 人形魔厉害了不止一点半点。   战天翔抽出缚仙绳将厉剑昭捆住,想起他之前竟可以挣脱, 于是又抽了一条出来, 五花大绑捆成粽子之后封住他的嘴巴拖走。   嗖嗖嗖嗖嗖!   战天翔才拖着厉剑昭飞到半空, 从那邪修离开的方向倏忽射出数千根银针,针尖处点点寒芒闪烁,竟是点了破法诀。   目标直指那些小妖精们。   意图十分明显, 得不到的就要毁掉。   银针的速度实在太快,而且出自金丹邪修之手,战天翔筑基境界想拦也拦不住。   楚封尘一早飞上了天,唯一能阻止的只有元婴修为的智慧禅师,但他双手合十毫无出手的打算。   倒是简小楼大喊一声:“关门放狗!”   稍稍一愣, 战天翔会意过来立刻解了厉剑昭的缚仙绳。   “你这战家狗再捆小爷试……”厉剑昭一句话都还没骂完, 就嗖的如一阵风似的飘走了。   再次飘到那些小妖精身前,背对着银针射来的方向双臂一展。   周身气流汹涌旋转, 结成一道气幕。   长发在罡风中肆意飞散,长袍猎猎作响, 看的小妖精们全都呆住了。   啪啪啪啪啪。   那些点了破法诀的银针被风旋尽数席卷,一根都不落下的扎在他身后。   智慧禅师惊讶道:“这位小施主年纪轻轻,竟然修炼出了浩然正气, 实在儒门之幸,天下之幸啊!”   隐匿在数百丈之外的金丹邪修扁了扁眼睛,果然是浩然正气,儒修界竟出了这么个人物,不好对付。   楚封尘竖起大拇指:“厉害!”   而一众小妖精感动哭:“嘤嘤嘤,恩公,我们要以身相许。”   妈的……   去他妈的……   厉剑昭浑身痉挛着想骂人骂不出,因为他整个后背、屁股、大腿、小腿一直到脚踝密密麻麻戳满了针,蜷在地上特么就是一只刺猬!   因为浩然正气的缘故,破法诀只是穿透了防护罩,没能戳进他的身体内,只是刺进了肌肉组织。   可是真的好疼啊……   为什么?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为何要如此待他啊?!   额头大滴大滴汗珠滚落,厉剑昭的眼眶有些湿润,动弹不得,好疼。   先前同他说话的小猫妖噙着眼泪,用毛茸茸的手背擦了擦他的眼睛:“恩公,您不要伤心,我们知道您已经尽力了,死去的姐妹们不会怪你的。”   这刀捅的,厉剑昭直接一口血喷出来,趴在那小猫妖身上晕了过去。   “恩公!”   “恩公您怎么了,嘤嘤嘤。”   那群小妖精们瞧不见他屁股上的针,简小楼在上面看的直捂眼睛。这浩然正气也太恐怖了,这样下去厉剑昭还能不能活着等到梅若愚找来啊?   战天翔也着实有些可怜他了,飞下去将他扛在肩头,准备离开时那小猫妖扯住他的衣袍,眼泪汪汪地问:“前辈,恩公他没事吧?”   战天翔恩了一声:“他皮糙肉厚死不掉的。”   “前辈,能不能帮帮我们,我们是望月谷的侍女,随着管家出来采买碰上无极门人,将我们管家给杀死了……”又一只小狐女揪住他的衣袍。   战天翔犹豫了下,扛着厉剑昭飞上半空:“这些小妖精该怎么办?”   简小楼不理解他的意思:“什么怎么办?”   “我们离开以后,那些无极门人指不定还要回来抓走她们,我们要不要先送她们回去?”   “她们是妖。”楚封尘癔症了下,“我们不是应该斩妖除魔?”   方才也不是他主动出手的,追着厉剑昭落地就被人围攻了。东仙地界多妖兽,他从来没见过妖精,不过在他意识里,妖兽和妖精没什么区别。   “她们都是一些低等级小妖精。”战天翔在妖国长大,对妖最为了解,“法力低微,也没有什么成长潜力,很可怜的。”   智慧禅师宣了声佛号:“妖终究是妖,不害人也只是因为没有这个本事而已。”   战天翔肃容道:“但也不是所有有本事的妖都会害人吧,禅师这样说,有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嫌疑。”   智慧禅师无奈:“施主应该去和北仙天道宗探讨这个问题,他们是惯与妖国交锋的。”   楚封尘背着剑离远了些,一脸不关我事。   简小楼听着战天翔和智慧争论,心里醉醉的。   赤霄大陆种族歧视非常严重,总结起来就是魔瞧不起人,妖瞧不起人,鬼瞧不起人,而人瞧不起除了人之外所有一切生物。   简小楼倒是还好,不过也没有好心到什么事情都得管。而且智慧这句话虽然有些以偏概全略显冷酷,却也是有一些道理的。   在修真界内这些小妖精处于弱势,瞧着一个个小可怜儿。倘若放在中部凡人界,那可就是为祸一方。   不过按照夜游的逻辑,妖吃人,远远没有人吃妖吃的多。   战天翔望向简小楼:“小楼,你怎么说?”   简小楼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大长腿眼下是和智慧杠上了,同情心发作倒是其次,种族平等这个信念被抨击了才是根本原因。   大长腿这是被妖气侵染了之后,连种族观念都有些倾向于妖族了么?   简小楼询问智慧:“望月谷在哪里,顺不顺路,顺路的话送她们一程也不妨事吧。”   “回小师叔,望月谷在西南,而我们迦叶寺在南部,并不顺路。”智慧禅师思忖道,“不过可以将她们送去前方的银光城,那里有前往西南的商会飞舟,付了费用之后,商会是会保障她们安全的。”   “那就这么办吧。”   事情敲定了之后,带着十几只小妖精折返法舟。   远远就瞧见甲板上站着一个女人,背着一个药匣,身姿高挑,一袭紫裙,脸上覆着一层紫色的敛容纱,只余下一对儿深静的眼眸。   正是百里溪。   简小楼提前就知道百里溪会出现,因此毫不意外,却装作极为意外的模样:“水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封尘亦是微怔片刻:“水凝霜?”   只余下战天翔一头雾水,不过他也没空管别的,先将厉剑昭给送回舱里去,这一身破法银针再不取出来,厉剑昭一条小命真就保不住了。   楚封尘落在甲板上:“许久不见了,水姑娘。”   简小楼舌头霍霍的疼,还要继续演戏:“楚前辈你们认识啊。”   楚封尘解释道:“我当年结丹失败险些丧命,是水姑娘救了我。”   百里溪扮演的是个哑女,因此只对他微微颔首,立在风中犹如一朵空谷幽兰。简小楼舌头疼的厉害,也不管他们了,先将那些嘤嘤哭泣的小妖精们带进船舱中安顿下来。   然后她回到自己的船舱,抹了一把汗。   这才踏进南灵洲几步远啊,就遭来一堆破事,前往迦叶寺还得五个月,还有多少劫难在等着她?   再给她来一匹白龙马,她都能和唐僧有一拼了。   说起来白龙马,简小楼又难免想起夜游来,自从上次被他气到,将近八个月没有同他联系过了。   简小楼拿出骨片发了会呆。   最后还是设下隔音罩烧了骨片,话还没来得急说,就听见对面素和的声音。   ——“没有其他办法了?”   ——“没有,你自己也是凤凰,你们的真元焰刀唯有你们的血可以解,你不清楚?”   ——“所以渣龙死定了?”   简小楼越听越不对,连忙问:“素和前辈,夜前辈他怎么了?”   ——“哼,怎么了?快死了呗!”素和那边传出一声冷冷的笑,“被金羽剁了只爪子,一直流血不止,我把他扛来玄天寒境以水冰晶封印起来了!”   简小楼惊道:“你们又遇到金羽了?”   ——“又遇?又遇见焉有命在?还是上次偷葫芦被剁的。”   是那时在二葫里和金羽斗法时?   真元焰刀?   简小楼恍惚间想起,当时金羽似乎吐出一口火焰化为旋转的弯刀攻向自己,而夜游用爪子挡了一下?   是因为挡了那一下?   她神情一震:“因为被金羽砍了爪子,所以他才去毁了金羽的聚灵树?”   ——“不然呢?你知道断爪对龙族意味着什么?”   简小楼跳下床:“那现在怎么办,夜前辈还有救没?”   ——“该想的办法我都想了,让我去取金羽的血等同找死。不,是我死了都不可能办得到。”   简小楼蹙了蹙眉:“金羽的血?”   似乎……也不是很难?   ****   看着飞船渐渐远离,无极门一干人面面相觑。   “莫雨,那是东仙百里世家的商船吧?”一身魔气的沈之和看向先前与厉剑昭交手的金丹邪修,“为什么智慧那秃驴也在?”   “你问我我问谁去?”莫雨满脸阴厉,“没抓到人,还是想想怎么回去向玉纱夫人交代吧。”   沈之和露出沉思的神色:“也是奇怪,咱们一贯不与望月谷为敌,玉纱夫人为何一定要抓那叫妙妙的小猫妖?”   莫雨冷笑一声:“玉纱那女人根本就是一个神经病,她的心思谁能揣测的出来?我们是回去复命,还是继续追踪?就算智慧不出手,那个剑修和儒修也不好对付。”   沈之和摇了摇头:“另外一个也不好对付,使枪的筑基修士看着平平无奇,但方才蝎子被他打了一掌,一直哆嗦到现在,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   “那得了,咱们喊了人再来。”   “也未必,想办法抓那个一直没动手的小姑娘。”   “抓她作甚?”   “修为最低,可瞧着似乎很有地位的样子,保不准是百里世家什么位高权重的人物。抓了她,另外三个还不乖乖就范。咱们不就是交换一只小猫妖么,他们还能不给?”   于是沈之和向前一指,“追。”   ****   自从小妖精们上船,这飞舟顿时热闹了不少,妖精可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前一刻还哭哭啼啼,一眨眼就好像没事发生过一样。   唯有那只叫做妙妙的小猫妖,蹲在厉剑昭的舱外,软软的小肉垫托着腮。   毛茸茸的椭圆小耳朵动了动,又动了动,探听里面的情况。   “妙妙。”那只最先求救的小狐妖也走了来,蹲在她身边,与她传音道,“恩公情况如何?”   “不知道呢,战前辈说那些银针因为淬了破法诀,无法用灵气吸取,得一根根取出来。似乎将恩公给脱光了,不许我进去。”妙妙看向她,“灵心,咱们这回可真是死里逃生呢。”   “是呀。”灵心也托着腮,桃花水漾的眼眸稍稍转了一转,“这些前辈们各个都不简单,我们此番大难不死,说不定是上天赠你我的一场机缘造化。”   妙妙歪了歪头:“哪里来的机缘?”   灵心揉揉她的耳朵:“你只需守好恩公就行了。”   至于她的心思,自然是放在了战天翔身上。   灵心在这些小妖精中是修为最高的一个,也是最聪慧的一个。凭着妖精的本能,以及战天翔和蝎子精交手时蝎子的反应,她心内就存了一丝怀疑,战天翔体内应该有高等级的大妖精血。   那是她们这些低等小妖洗涤灵府的希望。   ***   战天翔在舱内完全不知有个小狐狸在打他主意。   他正一手举着一个托盘,一手拔厉剑昭背后的银针。   整个后身从脖子到脚踝足足得有三千多根。   对于一个强迫症来说,他从背上开始拔,而且以脊柱骨为中线两边对称。   拔着拔着厉剑昭醒过来了。   痛感彻骨,再一看自己竟然没穿衣服趴在床上,而战天翔还在他背后摸来摸去。   脑袋一激灵想要跳起来,但痛的根本动弹不得,唯有怒骂:“战家狗,你对小爷做什么?!”   战天翔已对“战家狗”这三个字免疫:“拔你身上的针,还能做什么?”   厉剑昭瞧他手中的托盘,似乎是真的,又怒道:“你拔针就拔针,脱爷的衣服干什么?!”   战天翔奇道:“这些针只露出一点点尾部,不脱了怎么拔?”   厉剑昭知道自己一身的针,方才试着运气都不行:“那就不能换个人?!”   这话也是无脑,这船上还有谁?   换了楚封尘更苦逼。   战天翔不理他继续下手,眉梢微微一蹙:“你看你,一打岔我拔错了,左边比右边少了三根。”   厉剑昭愣了愣:“什么意思?”   莫非这银针拔起来还需要什么特殊手法不成?   “看着不舒服。”   说着,战天翔自托盘内连取三根针,又给他插回去了。      ☆、魔九子      望着法舟渐行渐远的不只无极门人, 还有战天鸣。   战天鸣好几次都想出手将战天翔给抓回来, 却总被焦二拦住。   尽管已经知道简小楼同百里溪并无关系,只是为了保住她的权宜之计,战天鸣仍然不放心战天翔远离自己的视线:“简小楼为何要去迦叶寺?”   “迦叶寺的红莲佛宝在她体内。”   “什么?”   焦二错开话题:“走吧阿鸣, 你父亲说的不错,你不该过分干涉阿翔的事情, 否则对他有害无益。”   战天鸣听见这话就不舒服:“我只是关心自己的弟弟, 怎就成为过分干涉了?阿翔他没有天魂, 不好生看顾万一哪天被地魂吞噬,或是妖化了该怎么办?”   焦二道:“五十年以后我不知,但五十年内是不会的。”   战天鸣凝眉:“你确定?”   焦二微微颔首:“走吧, 南灵洲地界我们不便久待。”   两人化为两道灵气团离开。   焦二却在半路拐了个弯前往浮光城囚龙山,落在一个山洞前。   他在洞口发了一会呆,一只穿山甲戒备的从洞口探出头来,一瞧见是他小眼睛立刻亮闪闪,两只小爪拽住他的衣袍扯了又扯。   焦二弯腰在它脑袋上敲了敲:“一切都可还好?”   小穿山甲点点头。   焦二顺着甬道进入坑洞, 展袖落在坑底。   他微微仰起头, 望着面前的巨龙骸骨,眼眸深邃。   ***   飞舟上。   从目前的位置前往银光城需要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也就是说得带着这些小妖精整整两个月。   简小楼说不后悔是假的。   这些妖精们聚在一起整天闹哄哄。   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精致漂亮的脸蛋, 玲珑有致的身段,最要命的还是毛茸茸的耳朵和小尾巴,怪不得能在奴隶市场卖个好价钱。   连简小楼见了都忍不住想要摸一摸抱一抱。   倒是这飞舟上的男同胞比她淡定的多。   智慧禅师终日在舱内打坐不见人。楚封尘冰块一样对那些妖精视而不见, 。战天翔倒是好脾气,偶尔和她们聊聊天,可就在他看不顺眼把其中一只妖精的耳朵给剪秃了之后,再也没有妖精敢围着他了。   至于她们的恩公厉剑昭,进去一个被骂哭一个。   简小楼觉得这是厉剑昭身上唯一一处优点。   他虽贱,但不好色。   简小楼走去对面百里溪的房间:“家主,你找我。”   百里溪恩了一声:“我准备解开封印,你做好准备,将我女儿的灵体吸走。”   简小楼蹙眉:“不是说等到抵达迦叶寺之后再解开?”   “临行前你将小慈收走,我给她输了太多灵气。”百里溪轻轻叹了口气,“如今散去遮掩性别的聚阳灵气罩,我的身体有些不妥,还是尽早解开吧。”   “那行。”简小楼从储物袋里掏出二葫。   百里溪抚了抚肚子,手心汇聚一道白光。   封印一解,简小楼赶紧拍了拍葫芦,一团微微跳跃的灵气团从她腹中飞了出来,挣扎着被收进了葫芦里。   百里溪抬手摸了摸葫芦,沉静的眼眸中流露出不舍。   简小楼犹豫着将葫芦推给她:“二葫原本就是你的,还是你拿着吧。”   百里溪摇了摇头:“你可以使用二葫,留在你身边更好。”   简小楼也就收下了,她留着二葫确实还有用:“家主感觉有何不舒服么?”   “暂时没有。”   “那就好。”   一连过去十几天百里溪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问题,简小楼才算是放心了。   飞舟上横竖无事,她决定去救夜游。   她先找智慧禅师说自己若有所悟想要闭关,希望智慧禅师看顾好飞舟,又和百里溪几人全都打了招呼,就回到自己舱内联系素和。   ——“以我最快的速度前往金羽行宫需要四日,不过我去他行宫外干什么?”   “总之你就在那里等着。”简小楼对南宿一无所知,玄天寒境是个什么鬼,取到金羽的血,她上哪里找人去?   ——“等谁啊?”   “等我。”   ——“你开什么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你可千万要来啊。”   不待素和问长问短,简小楼已经收了六星骨片,将二葫取了出来。   她检视储物袋,将那封老白龙留给夜游的玉简放在一个显眼的位置。这一次希望可以将肉身一起传送走,带去那封信,夜游就不必心心念念的跑来赤霄了。   她捧着二葫心里有些紧张。   二葫挪移传送的神通她其实还不是特别了解,一切都只是猜测。   试试吧。   简小楼深深吸了口气,心里想着“我要进入葫芦内”,拍了拍葫芦。   识海倏然一阵颤栗,身体过电似的,简小楼翻了个白眼缓缓倒在床上。手里的葫芦摔了出去,又蹦蹦哒哒的跳回来,钻进她的储物袋。   睁开眼睛,已经身处二葫内部的静止界域。   简小楼检视自身,依然是灵体状态。   她有些无奈,看来想送信前往大世界是不可能的了。   “融!”   召唤出斩业剑在二葫肚子里转了许久,也没找到百里慈和家主的小女儿,毕竟这内部空间实在大的惊人,谁知如今正在何处飘着。   不过她之前有做过实验,心念一动拍一拍葫芦人就出来了。   简小楼放弃寻找,开始一路向上飞,抵达葫口处类似黑洞般的结界。   紧张的浑身抽搐,她平复许久,终于大着胆子从结界跳了出去。同上次一模一样,她趴在葫芦口一眼瞧见了金羽。   金羽正在阖目打坐,葫芦放置在对面的桌子上。   看来她的二葫和金羽的二葫,的确是两个已经对接上的挪移传送法阵。   简小楼小心翼翼的从葫芦里跳出来,灵体状态下气息是极浅的,她的灵体被淬炼过,瞧上去和一般实体无异。   她向前走了几步,逐渐靠近金羽:“尊主?”   金羽面容冷峻毫无反应。   “尊主?”她又试探着喊了一声,他仍是不动。   简小楼只能想到一个取他血、还不被他拍死的法子,就是假扮二葫去舔他的手指,然后咬破了吸血。   前提是金羽得醒着。   这只老凤凰似乎极为自负,闭关也不在周身设置防护罩,只有一层淡淡的红光,那是业火的光芒。   而这层光芒对简小楼来说根本不是事儿。   她怕自己一不小心打扰金羽修炼,再对他造成什么损伤。如今知道金羽砍断夜游一根爪子,简小楼也没办法怪在他头上。毕竟是自己先捅了他一剑,而且这一剑捅的他修为倒退一阶。   “尊主尊主尊主?”一连喊了无数声,金羽始终阖目。   简小楼没辙了唯有等。   一连等了好几日始终不见他有反应。   素和应该已经到了,简小楼时间宝贵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嗓子眼咕哝一声,她走过去尝试着抓起金羽的手。   张口咬了下去。   犹如啃了一口生猪骨,莫说咬出血来吸血了,反咯的她险些掉了牙。   简小楼一捋他袖子,改咬手腕,这里的肉应该比手背嫩的多,结果就像咬在铁板上,疼的一阵呲牙咧嘴。   简小楼有些吃惊,金羽这是将肉身给炼成金刚了吗?   难不成只能祭出斩业再给他来一剑?   简小楼将心一横,决定去咬他的嘴唇,她就不信了连嘴唇都能修炼成铁片。妈蛋,这牺牲可是有点大,回头得让夜游赔偿她的损失。   然而她才刚把嘴凑过去,金羽一对凤眼倏地睁开,眸光冷冽似冰冻过:“你在做什么?”   太过突然,简小楼睁着两只大眼睛和金羽对视,好一会才颤巍巍道:“我、我饿了啊……”   金羽紧绷的脸色渐渐松了下去,微微笑道:“这些日子怎么都没有化形呢,乖宝贝不喜欢做人么?”   他探出手揉了揉简小楼的头,“饿了可以舔手臂,其他位置是不可以碰的。你虽是我的孩儿,可你我终究是男女有别。”   简小楼心里恶了一把。   她哦了一声,装傻卖乖道:“可我想要喝血,手臂咬不动啊。”   “喝我的血?”金羽稍稍怔了怔,化形之后需要喝血了么,之前大葫和小葫似乎没有这个念头。也可能是因为聚灵树已经枯死,二葫得不到充足养分了?   想起二葫只能再活五十年,他既心疼又歉疚。   于是抬起手臂,指尖在腕上一划,鲜红的血液涌了出来:“来,喝吧。”   简直是修真界好父亲啊,简小楼快要感动哭了,觉得自己可真够混蛋的,竟然如此欺骗一个老人家的父爱。回头被金羽发现真相,肯定会把自己给剁成肉泥。   “怎么了?”   “没事。”   简小楼探头过去吸他的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口腔融化开,凤凰血果然大补,她觉着自己灵魂力又蹭蹭蹭上了好几个台阶。   金羽冷冷打了个寒颤。   伤口处为何会有黑焰魔的气息涌入?   “师父,您出关了?”外面响起凤起的声音。   “恩。”金羽无暇再想,挥手解开禁制,“进来吧。”   简小楼擦了擦嘴:“我先出去一下。”   顺手拐走桌面上的葫芦。   金羽并没有制止,她松了一口气。   尽管觉得对不起金羽,他们之间对立的立场已定。这葫芦是连接两个世界的传送通道,她必须拿走,若不然每次出来都得面对他,心不安。   再者,她得带去给夜游,让夜游试一试能不能从这个传送阵随她前往赤霄。   简小楼揣着葫芦忐忑出门,迎面碰上凤起和凤落,然而两人却好像没有看到她一样,连眼角都不曾斜一下,径直进入金羽的静室。   简小楼原本还在思考如何同他们两个打招呼,如今愣在原地。   经过之前金羽看不到她的事情,简小楼几乎可以确定,凤起凤落和金羽之前一样,也是看不到她的。   可如今金羽却能看到她了。   是因为她之前在葫芦里捅了他一剑,因此产生了牵绊?   简小楼乐了乐,通过葫芦内的挪移法阵传送到了另一个世界之后,竟然还附赠被动隐身技能?   简直不要太美好。   为了验证这件神奇的事情,她跑出大殿故意在人前走动,结果证明她的揣测是正确的,确实没有人看的到她。   简小楼御空飞出金羽的行宫。   “师父,您的手怎么了?”凤起瞧见地上一滩血,眉梢跳了跳。   “喂二葫喝了点血。”   两人心里纳闷至极,一个葫芦怎么还喝起血来了?   凤落道:“师父,那贼龙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始终查探不到他的踪迹。”   金羽沉了沉眼眸,呵斥道:“一早说此事无需你们插手,放逐领域即将开启,你们好生准备一下,卡在十阶也有许多年了,争取此番在放逐领域进一进阶。”   “是。”两人应诺。   金羽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传讯令一震,他凝眉道:“时光兽竟然现身了……本座有事去一趟天霄宫,你们照顾好二葫。”   起身走人。   只留下凤起凤落两人面面相觑,照顾二葫?   二葫在哪里?   因不熟悉地形,简小楼也不知素和身在何处,绕着行宫外足足飞了两圈。飞第三圈时,终于有个熟悉声音在头顶响起,略带一丝疑惑:“简小楼?”   “是我,素和你人呢?”   她停下来四处张望,树上一只黑漆漆的乌鸦飞落下来,一眨眼变成一个红发红眸的男子,满脸震惊之色:“我的天,真的是你,你是怎么来的啊?!”   简小楼也有一些小吃惊,往日听素和的声音大大咧咧,动不动高声大嚷,总觉得他的相貌应是有些粗犷的。   不曾想却是一个鲜亮如朝露的青葱少年郎。   “你可以看到我?”   “废话,我眼睛又不瞎!”   简小楼问了声也就不奇怪了,夜游也能一眼看到自己,大概通过六星骨片聊过天,彼此之间早就存在牵绊。“走吧,带我去找夜游,我取到金羽的血了。”   素和化了妖体驮着她向玄天寒境飞去。   一路上嘴巴就没闲下来过,不断询问简小楼是怎么从赤霄来到南宿的,如何得到金羽血液的。简小楼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她在葫芦里见过夜游、并且捅伤金羽的事情,夜游没有告诉素和。   可见夜游是不信任素和的。   尽管素和如今做的事情瞧着都很靠谱,但毕竟神魂锁还在夜游手里,又被夜游各种驱使,他究竟存的什么心思谁也摸不准,总归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到了。”   素和在一片大冰川上空停下,落地化为人形,带着简小楼从一个冰口进入冰川内部。冷意直灌天灵,暗处有一堆雪白的狼头窜动,可以听到口水滴落在冰面的声响。素和眉眼一厉,手心燃烧起一簇火焰,那些冰原狼立刻瑟缩着退了回去。   简小楼跟在素和身后,若非灵体内有红莲,还喝下许多凤凰血,早就冻成冰溜子了。   艰难的深入腹地,终于瞧见被封印在粉色冰晶内的一尾小白龙。   简小楼哆嗦着靠近,看见他右前爪一道狰狞缺口,心里一阵不好受,咬了咬牙道:“让你自己作死,我反正是一点儿都不会感激你。”   说着飞身而起,将神魂内吸收的凤凰血逼了出来,啊呜一口吐在粉色冰晶上。   素和在她身后作势要吐:“好恶心!”   简小楼落地以后回头瞪他一眼。   嘶嘶,冰晶冒出一缕缕白烟,渐渐消融。   小白龙还是以浮空的姿态蜷曲着,爪子伤口处汇聚一团破碎的红色星光。随着红色星光渐渐失色,伤口开始慢慢愈合,只是断掉的爪子再也回不来了。   默默等了好大一会,简小楼询问素和:“他是不是伤的太重昏迷了?”   “重什么重,无非是血流多了而已,凭龙族的复原能力,封印的这些日子应该就已经养回来了。”   “那怎么不醒?”   素和撇嘴:“睡着了呗,这渣龙是个睡神你又不是不知道。”   简小楼皱起眉拍了拍龙腹:“喂,真睡着了?”   “阿猊,莫要吵我……”蜿蜒的身躯稍稍动了动,接着又静止了。   简小楼扶额无语,还以为受伤太虚弱,搞了半天居然是在睡觉。扬起手臂扯住他的龙须,使劲扯,“瞌睡龙,醒一醒,你得记住你是一尾龙不是一头猪!”   兴许是给拽疼了,夜游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灿金的眼眸眨了眨:“小楼?”   尔后他又闭上眼睛,“竟连做梦都会梦到了么?”   “梦你个鬼哟!”简小楼失去凤凰血越发冷了,一刻钟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待,“你没事的话咱们赶紧走,我冻的受不了。”   塌腰弓背哆嗦着转身离开。   夜游终于察觉不对,睁开眼睛他又看到了素和,原来真不是在做梦。   通过冰门出了冰川腹地,外间虽然大雪纷飞,却明显暖和多了,简小楼站在雪地里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随后夜游和素和走了出来。   “你身体可还好?”简小楼回头看向夜游。兴许是头发的缘故,夜游原本就苍白的略显病态,因此单从面色瞧不出他的状况。   作为一个医生简小楼认为他应该多晒晒太阳。   夜游颔首表示他无碍,许久又添了一句:“谢谢。”   “你也是为了救我,咱们就算扯平了。”简小楼板起脸,“这次的教训千万要记住,今后再管不住自己就想想你的爪子,先数一数还剩下几根。”   从没见过这么能闯大祸的熊孩子。   夜游并未回答,侧目对素和道,“你先走开下。”   “切。”素和嗤之以鼻的飞走了。   “你是如何从赤霄来到南宿的?”夜游挥手设下隔音罩,嗓音有些好奇,“又是如何从金羽那里取到血的?”   简小楼将二葫扔去给他,将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   夜游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讶色:“这般神奇?”   “兴许是我捅了金羽一剑,所以两个二葫间才建立了联系,我既然可以通过二葫来到南宿,你应该也可以通过二葫去往赤霄。”简小楼又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只是我试过了,作为二葫的主人我能爬进爬出,但我使用不了这个二葫,没办法收了你。”   “即使不通过传送阵,我寻到赤霄亦是早晚之事。”夜游先默默将葫芦收回戒子里,才问,“那你现在是否回去?”   不等她回答,又徐徐说道,“我正要去东宿接阿猊,小楼要不要先去同他见个面,除却我这主人,你可是他唯一的朋友。”   简小楼方才就在犹豫,现在回去飞舟上也是糟心,一窝子小妖精闹腾腾的。至于安全问题她并不担心,元婴佛修压阵,打手战斗力爆表,再加上百里溪的头脑,暗处还有无常那个恐怖的鬼修。如此阵容都会出问题,那她本人在场也没个鸟用。   而且这可是星域大世界。   来都来了,不好好欣赏一下岂不是太亏了。   于是就和夜游启程前往东宿……乘坐着素和。   一路上素和不断冷嘲热讽,夜游淡定的就像他是一缕清风。简小楼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她发现夜游是真拿素和当成奴仆来看待,不,是虐待。   而素和讽的挺响该办的事情一点都不含糊。   受虐狂么这是。   ****   赤霄南灵洲,法舟仍在行驶。   没人知道简小楼已经跑去另一个世界,一切如常。   楚封尘仍旧是动也不动守在她舱外,百里溪同简小楼对面而居,一出舱门第一眼就能看到他,点头示意过后前往甲板,每天在外吸收一会儿阳光也是必修课。   晒完回来又对楚封尘点头示意。   楚封尘忍了好一段日子终于喊住她:“你当年为何不辞而别?”   百里溪转过身,指尖虚空一抹,现出一行字:“有些急事。”   楚封尘又问:“那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百里溪:“四处游历。”   楚封尘道:“我欠了你一个救命之恩,日后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百里溪点了点头。   楚封尘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却不想百里溪推门进去时意识海恍惚了下,脚下便是一个虚浮。   楚封尘伸手扶住她:“怎么了?”   手一碰到她的腰似着火了一样又收了回来。   百里溪站稳以后,内窥丹田她心中一紧,最坏的情况果然出现了。   楚封尘的神识也在她身上一探,微微愣住:“你有身孕了?”   百里溪心情不佳,没搭理他推门进去了。   楚封尘望着一抹紫影消失不见,好一会失神。   当年楚封尘结丹失败之后心魔缠身,这个心魔正是扮成药师接近他的百里溪。为了她,当年楚封尘没少去爬静心梯。只是楚封尘在有些事情上脑筋不太清楚,理不顺是怎么一回事。   最后心魔缠身整个人险些崩溃,幸好在剑境被他的“剑灵”拯救。   尔后百里溪不见了。   楚封尘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她只是心魔。   直到后来二十多年过去,再蠢的他也逐渐明白过来,原来他当年喜欢过这个心地纯良、柔情似水的女人。   如今再见却恍如隔世,她已嫁为人妇,而自己也有了自己的……   忽然就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楚封尘,你对不对得起无我?亏她为你斩心魔,还为你孕育儿女,你居然去想别人的女人,简直就是一个人渣!”   这一巴掌扇过去,整个飞舟陡然一阵剧颤。   楚封尘又愣了愣,自己有这么厉害么?   丝竹管弦的声音飘进了飞舟,就看见智慧禅师化为一团佛光飞上了甲板。   楚封尘心神一凛也追了出去。   飞舟被对面一顶八人抬的软轿逼停了下来。   那软轿隔着青纱,只隐约瞧见里面半卧着一名姿态慵懒的女子。   *******   星域大世界。   躲过羽族的追踪,迈进东宿的界域内,素和就不能堂而皇之的化形了。东宿属于人族,是由一些大大小小的修真界组成。   飞在星域时简小楼看的清清楚楚,所谓的星域和宇宙天体差不多。   然而修真界却并非球状,而是一个个平整的方块,每个方块上下都一层弧形气罩将其笼住,瞧上去很像所谓的天圆地方。   简小楼涨了不少见识。   他们落在靠近边境的一处修真界,属于东宿辖下一个三级界。简小楼在仙城转了一圈,发现并不像她以为的处处高人。恰恰相反,这里大多数是些没有修为的凡人,修士等级参差不齐,练气筑基都有,只偶尔见到几个金丹。   她原先还以为大世界内元婴不如狗,化神满街走呢。   原来人口基数大的同时,低等级修士的数量更多,只是大世界内灵气精纯,存在一些金字塔顶端的高阶修士。   在赤霄界,练气、筑基、金丹、元婴,最顶峰就是化神。   而化神之上,还存在出窍、合虚、渡劫、大乘四个天人大境界。   以赤霄的灵气品质,根本养不起天人大境界的修士,出窍期以上修士进入赤霄这种低等级修真界,受到灵气品质影响,法力将会大打折扣。   按照素和所说,二十阶凤凰差不多相当于大乘初期,整个羽族也就只有一个。而素和十阶,居然只相当于人修的元婴境界,八阶的夜游只是区区一个金丹圆满。   而且龙族天生六阶,六爪天龙则天生八阶。   由此可知三千年来夜游只顾着睡觉根本啥也没干。   当然龙族的金丹圆满和人族的金丹圆满,在力量抗衡上根本不是一码事。   眼下日落月起,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刻。   坐在茶楼上休息,简小楼问:“你们修为这么低,为什么能够穿透禁制在星域内到处乱飞?”   赤霄化神境界的修士都没办法冲开那层禁制。   因此十万年来据说连一个白日飞升的修士都没有。   “什么叫做我们修为这么低?”素和愣了下,有些恼了,“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修为,区区一个筑基也敢来嘲笑我?”   “我修为是低,但我可以两界穿梭你能吗?”简小楼不甘示弱,眯着双眼睨他,“我可以取金羽的血你能吗?”   “其实这道理简单的很。”素和眨眼换了一副面孔,认真解释道,“因为界域禁制本身就是一层超强灵气体,而我们一直在更强的灵气内成长,早就免疫了……”   “原来如此。”   “对了,你稍后要去当主持,是不是得剃度?”   “或许是吧。”   “哈哈哈。”素和拍桌大笑,“很难想象你剃成光头什么样子……”   简小楼的脸立马就黑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已经不断暗示自己不去想头发的事情了。   “不必在意太多。”夜游唇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我们小楼生的好看,有没有头发都是一样好看。”   简小楼挑挑眉,还是夜游会说话。   张嘴正准备夸他两句,外间猛然爆发出一阵喧哗,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简小楼赶紧探头去看,发现众人的目光全都望向天际。   她跟着扬起脑袋,瞳孔便是紧紧一缩。   只见仙城上行凭空浮现一盏巨大的青纱灯笼,有些类似于八角宫灯的形状,灯笼从天际逐渐下沉,橘黄色的光辉撒满整座仙城。   青纱灯笼在头顶三十丈的高度停下。   咔咔咔,内部轮轴转动发出震天撼响,青纱灯犹如走马灯一样开始微微旋转。屏上有影像不断浮现,山川河流,沙漠荒原,岁月枯荣,展眼间好似经历了一场时代变迁。   简小楼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景象,扒着窗双眼发直,惊的合不拢嘴。   夜游也跟着瞄了两眼,望向素和:“这是什么?”   “放逐领域的天门!怪不得最近许多人在四处走动,原来放逐领域即将开启了!”红眸神采奕奕,素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放逐领域每千年开启一次,每次十二道门,随机出现在四宿界内,开启十二个时辰便会关闭。一百二十天后,天门再随机出现一次,方可从内离开。”   “放逐领域又是什么?”   “百万年前四宿用来流放犯人的虚空界域,今时今日早已荒废,但里面的机缘和宝物可不少,听说是四宿先祖们特意给后辈留下来的,唯有十阶以下才可由天门进入放逐领域。”   素和搓了搓手,跃跃欲试,“十阶是道大槛,我已卡了许久。怎样,渣龙咱们进去转转?”   夜游低头喝茶:“没兴趣。”   素和又想拍桌,终日只知闯祸正事半点不干!   忍了忍心火,他笑眯眯的利诱:“领域内据说存有不少星晶,你这穷渣进去一趟,出来可就富的流油了!”   提起星晶,穷哭了的夜游认真思考了片刻。   随后目光向窗边略扫而过,摇头:“我没空。”   “你没空?”素和快要跳起来,“你天天游手好闲你还没空?”   “没空。”   “老实说,你是不是怕金羽的人也在?”素和凑过去说道,“他座下九名弟子,如今只余两个还在十阶卡着。进入放逐领域之后,这两个家伙莫说来抓咱们了,作为妖族的叛徒,魔族的死敌,他们自己都得东躲西藏……”   素和劝说的功夫,已有不少修士奔着此地而来。   简小楼还在盯着青纱灯屏观看岁月变迁。   嗷——!   天门开启在即,西北方传出此起彼伏的兽吼声,数十只狰狞怪兽拖着一架三丈宽长的乌铁重车,远远奔向仙城而来。   车上一群衣着暴露的女人玉体横陈,白花花的肉堆上半躺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身子小头大,肤色绿油油的像极了一棵小白菜。   有人惊呼:“老天!是魔九子!”   素和陡然变了脸色:“糟糕!”   原本凑在青纱灯附近准备入内的修士一哄而散。   “咔……”   青纱灯轮轴转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在一面屏上,开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小门。   魔九子向上行招呼了一声:“七哥八哥,进去吧。”   两名魔族男子凭空现身,纷纷蹙眉:“九弟,人族地界上尽量收敛一些,莫总教父亲难做。”   魔九子勾了勾唇:“我知道了。”   魔七子和魔八子便打头阵飞入青纱灯内。   随后一众魔族鱼贯而入。   魔九子嘴巴里不知嚼着什么东西,伸手在一侧的美姬胸口一捏:“此处天门由我青原魔族包下来了,还请各位去往他处。”   顿时一阵哗然,这怎么可以?!   天门只开十二个时辰,他们一早就择定了一个区域,如今哪里还有时间前往他处?错过了此次,就得再等上整整一千年!   简小楼回头询问夜游:“青原魔族很厉害?”   夜游看向素和:“很厉害?”   素和吸了口气:“青原魔尊是魔族四尊之一,膝下一共九个儿子,九子是最小的一个,修为却已达到十一阶,青原魔君极是宠爱他。这小子性格异常暴戾,曾有过一夜之间血洗东宿人族十六城的彪悍历史,和你这渣龙一样无法无天……”   夜游澄清:“我只血洗过天海洞外好几窝麻雀,从未杀过人。”   “都一样!”素和烦躁的一摆手,“咱们赶紧走人,怕是有□□烦了!”   魔九子就守在青纱灯下,挡住通往放逐领域的通道。   而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修士越来越多,绝大多数都是人族,瞧见魔九子谁都不敢轻易妄动。   这些修士之所以选择最偏僻的区域等待天门开启,也是因为背景实力不足,岂料最偏僻的一道天门竟有这魔贼把守,他们是有多倒霉?   得罪魔九子,等于得罪了整个青原魔族。   因此众修士都在等,看谁先动手打头阵。   他们则坐收渔利,趁乱进入天门。   魔九子霍然起身,震怒道:“你们围在那里作甚,为何还不散去?可是想要谋害我!”   说着一甩双袖,从袖内滚出一个个铁疙瘩,落地成为一只只魔兽,上天下地冲着人群撕咬起来。   一声声尖叫响起,有谁趁乱放了一道冷箭袭向魔九子。   被他身边的美姬给拦下。   这下彻底怒触了魔九子,瞬间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杀!给我杀!既然不想离开那就不要离开!不听话就全去死!”   魔兽疯狂撕咬,他自己则向上抛出一张金丝大网。   金丝大网无限延展,将整座仙城牢牢缚住。   魔九子双臂一挥,祭出一柄比他高出大半截的巨镰,飞身劈下,黑气自镰刀滚滚逸散而出,化为无数道弯刀,嗖嗖在城内旋转飞驰。   局势发展的太快,简小楼只看到一颗颗头颅西瓜一样飞了起来,鲜血四溅,方才还歌舞升平的仙城瞬间成为炼狱。   尤其天灯在上,橘黄色的灯光笼罩下,透出诡异恐怖的气息。   一只蕴了灵息的手捂住她的双眼。   “走了小楼。”夜游将她从窗口拉了回来,眼下城内人头攒动已是大乱,“素和,能否穿透他设下的结界?”   “我的焰刀应该没问题。”素和半点不想惹上这个混世魔星,反正夜游也不想去放逐领域,他的神魂锁在他手中,一个人也去不了,“等我凝练一下真元!”   简小楼心惊肉跳,耳畔尽是凄厉的惨叫声,脑海里全是那飞起的一颗颗头颅,一张张惊骇到极度已经扭曲的脸孔。   她平生从未见过这样残忍的屠杀,魔族凶名在外,但竟凶残到这种程度?!   所以智空和尚不惜给她设下魂印戒咒,也要确保红莲回归迦叶寺?   心神剧荡之下,她眉心三瓣莲印微微闪烁。   想走却迈不开步子,难道她的魂印戒咒也有浩然正气的属性不成,放任魔族屠杀凡人不管,是不是也属于破杀戒的一种?   但她拿什么来管?   魔九子的修为是她多少倍?   就算业火克制魔族,她还不知红莲究竟该如今运用。   这一刻只恨自己无能。   夜游满脑子浆糊毫无是非观念是肯定指望不上的,她盯着素和:“你们佛族凤凰遇到魔人屠杀手无寸铁的凡人,理都不理?”   素和凝练自己的真元,连声冷笑:“你瞧外面八阶、九阶、十阶的人修少吗?他们联起手来绝对能挡住魔九子,可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趁着魔九子发疯,欣喜的钻进宫灯里去了。“你们人族自私自利,自己都不管自己族人的死活,我一只鸟吃饱了撑的为何要管!”   “人族确实多败类,但并非所有人都自私自利!”   简小楼又想起了规元道君,虽然后来知道他是死遁,但规元道君的大义却在她心头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痕迹。   包括楚封尘一干第一剑宗弟子,都带给她极大的震撼。   因为死过一次,她的确很怕再死一次,一直都在努力活着,可今天若是这么走了,这一辈子她都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换做其他修士她犹如蝼蚁般卑微,但面前这是一只魔。   她的业火红莲是拿来干嘛的?   如此没用日后怎么在佛国混日子,怎么同疯魔岛抗衡?   而且魔九子还看不到她,她占据着天时地利人和,一击将红莲火种打进他体内,总能牵制住他!   “夜游你不准露面,惹得麻烦够多了,别再惹上魔族。我横竖不是你们这的人,有种让他们去赤霄找我!”   说完脑袋一热她转头跳窗跑了。   是真的脑袋一热,自己能不能靠近魔九子,能不能穿透他的防护罩,能不能顺利逃脱根本来不及考虑。只知自己多思考一会,就会有无数人头飞溅。   素和正准备嘲讽她伪善,揣着这么厉害的十八瓣红莲自己怎么不去。   结果话还没出口这丫头就真冲上去了。   他真元凝练到一半完全傻掉,逮着一旁的夜游骂:“你杵那干嘛?怎么不拦住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在抵达迦叶寺之前,先学会红莲的正确打开方式。 树立“正确”的人魔价值观。 不至于当了主持碰上对面的疯魔岛一秒懵逼。 而且二葫这个两世界传送阵不是一直存在的,因为夜游毁了聚灵树,金羽这个二葫慢慢会死掉。。 最后鞠躬谢谢打赏~   ☆、夜游的烦心事      “红莲红莲红莲红莲……”   简小楼不断碎碎念, 红莲究竟该怎么使用, 是能喷火还是能干嘛?   重压导致的焦躁之下,眉心三瓣莲印越发红艳,倏地一道红光自莲印飞出, 在她面前凝结成宫灯的模样。   宫灯高约半尺,灯内燃着一簇没有内焰的深红火。   底座莲花状, 莲盘下方正中垂着一缕红丝穗。   简小楼停伫在半空, 望着眼前的莲灯呆住了。   缓缓伸出手, 莲灯立刻悬浮在她手心上方。   简小楼福至心灵,另一手下意识的在莲灯一拨,只见一弯红色焰刀至莲灯飞了出去, 形状和凤族的真元焰刀一模一样。   “这哪里还是内丹?”正准备跳出去拦住简小楼的素和惊呆了,“究竟是我族哪位前辈如此奇特?!”   焰刀明明是由真元凝结而成的。   内丹的焰刀从何而来?   莫非是以真元来炼制内丹,将之凝练成法宝?   这样可行?   真元焰刀在催发时,需要先行在体内凝结真元,这就需要时间。而简小楼这朵十八瓣莲绝对已经超出内丹范畴, 成为一盏天阶法宝, 焰刀竟是可以瞬发的,甚至可以接连不断。   素和默默在心里盘算, 如此对于提升战斗力和生存力是不是更有帮助,他要不要试一试?   杀性大起的魔九子不防, 红莲焰刀擦着他的耳际滑过,划破了一点皮。   “谁偷袭我!”   魔九子循着气息望过来,一眼看到提着莲灯飘在半空的简小楼。   完蛋!   简小楼心里一悚, 果然只要出手打过对方,就会被对方发现行踪。不过这一击也并非全无意义,红莲焰刀可以穿透魔族的防护罩,并不因她修为低而打折扣。   只是焰刀射出的方位不准不知为何。   魔九子挥着他的镰刀斩向简小楼:“哪里来的狂徒!”   简小楼再是一拨莲灯,又是一道焰刀飞出,魔九子这下总算看清,竟是佛族凤凰的真元焰刀!   但为何是从一盏灯笼里飞出来?   饶是他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敢逞能去接业火,沉着脸左躲右闪,避开焰刀的攻击范围。   完全近不得简小楼的身前。   而简小楼一连拨了二十几次之后,发现莲灯内的火光逐渐减弱,心中明白这焰刀并非无穷尽的。经过尝试,她已基本摸清手法,这手法关系到焰刀射出的方位。   “去!”   一刀才出,简小楼立刻反手又一拨,两道焰刀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完全封死了魔九子。   连素和都忍不住赞了一句:“这丫头的领悟力好生惊人,二十几刀就摸清了魔九子的路数。”   夜游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倚着窗默默注视。   三叉龙戟已经握在了手中。   左右夹击,魔九子也有些慌了,大喊一声:“为何还不出手助我!”   简小楼怔了下,头顶凭空出现一长串黑色的骷髅头,浓郁的黑气压了下来,同他斩业剑的气息极为相近,是黑焰魔!   一物降一物,莲灯内焰瞬间熄灭。   整个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夜游抓住肩膀给丢了出去,素和接住她,撑起防护罩一个挪移退出数十丈。   黑骷髅如山崩砸了下来。   夜游攥着三叉龙戟毫无技巧,直接同他硬碰硬。   “又是你们这些死业火凤凰!”魔九子指着素和怒骂。   “怎么,你很怕我们这死业火凤凰啊?”素和掐着腰哈哈大笑,“怕到不雇佣个黑焰魔保护就他妈不敢出门了吗?”   “你……”魔九子气的哇哇大叫。   简小楼瞧向夜游的方向,铺天盖地一堆黑骷髅,将他埋的都看不见了人了:“夜游打的过他吗?”   素和摆摆手道:“小意思,龙族虽不压制黑焰魔。但白龙属水,黑焰魔的魔焰几乎伤不到他们。”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爆响,那堆骷髅轰然炸成齑粉。   夜游抽身退了出来,拂去身上的渣滓:“并不怎样厉害,为何会伤到金羽呢?”   素和蔑他一眼:“你就只会挑软柿子捏,这个黑焰魔只有十阶,你去换个十五阶的试一试?再说我们是被压制的一方好吗?”   夜游指了指前方:“那只绿油油的魔跑了。”   简小楼一早看见魔九子跑了,只要阻止他屠城,跑就跑了吧。   “得啦,梁子又结了一个。”素和无奈的瞥了简小楼一眼,“你是英勇了一回,稍后拍拍屁股走人了,烂摊子还得我们俩收拾。”   “我不是说不让你们出来的么。”简小楼说这话时眼神直闪躲,觉得自己真无耻。他们不出来自己就得死翘翘了。但先前那种情况下,她是真的没办法考虑太多。   所以归根结底强大起来才是硬道理。   愤怒的素和正想骂人,夜游将他的神魂锁丢了过去:“你不是想去放逐领域么,走吧。”   素和愣愣接过神魂锁,眨眨眼:“你就这么把我放了?”   夜游恩了一声:“之前我受伤,多谢你照顾。还有,再见。”   言罢扣住简小楼的肩膀化为一团白光离开。   素和站在原地发傻。   明明是自由了,他为何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不,是有一股危险的气息。   这渣龙绝对不安好心!   夜游将简小楼带飞出去很远,掐了个诀罩住她,又嘱咐一声:“小楼你先在这里待着。”   不等她问话眨眼就不见了。   简小楼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过一会儿他又回来:“走吧,去接阿猊。”   “你干嘛去了?”   “我将那个绿油魔杀了。”   简小楼吃了一惊:“你把他杀了?”   夜游颔首:“杀了,怎么了?”   简小楼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来气:“都已经阻止了他,你还杀他干嘛?”   “我觉着他很讨厌。”   “是很讨厌,但他背后不是……”   “反正都得罪了,一了百了,再说我幻化了其他人的模样,应该不会被发现。”   夜游不是很想再提这个问题,化了龙带着简小楼前往百花城去接阿猊。   在山洞里见到阿猊的时候,阿猊哇一声就哭了,抱住他家洞主的大腿嗷嗷的哭:“我的洞主啊,您要离开也提前和阿猊说一声嘛,害的阿猊以为自己被您抛弃了,不就是因为一个二胡没拿弓子吗,您就抛弃我,枉我跟了洞主您两千年,伺候的您膘肥体壮自己却瘦骨嶙峋……”   夜游将他从地上揪起来:“去做的事情有些危险,才不带上你。”   阿猊哭的更大声:“所以您是嫌弃阿猊没用,嫌弃阿猊拖后腿了,我就知道洞主您早就嫌弃我了,让我去死吧……”   “噗……”   简小楼忍不住笑出了声,实在是扎个冲天辫的阿猊实在太搞笑了,脸蛋红扑扑就像唱丑角的一样。   “你谁啊!”阿猊这会子才看到简小楼,抹了一把眼泪怒道。   “你听不出我的声音来?”   “啊啊啊啊……你是小简简!”阿猊惊喜的破涕为笑,扑上去给她一个熊抱,阿猊的人形虽然只有十二三岁,却和简小楼一般高,“原来洞主失踪就是去接你了啊,我家洞主真是厉害,竟然没等到你坟头长草就找到赤霄了啊!”   夜游有些头疼:“咱们该走了,此地不安全。”   阿猊仰着头问:“去哪里?”   “回天海洞,我有件事情需要问一问海牙子。”   “好啊好啊,出来这么久终于可以回家啦!”   简小楼犹豫道:“我也该回去了。”   夜游看向她:“可我询问的事情与你有些关系,你能否再陪我走一趟?我将挪移镜定在了天海洞,咱们眨眼即可到,并不浪费你的时间。”   “与我有关?”简小楼不是很明白,不过既然不浪费时间也就答应了。   夜游祭出一面梳妆镜般的小镜子,施了个法诀。   简小楼顿觉脚下失重,眼前亦是一黑。   等恢复视觉时,人已经身在一处山水之间。   此地的环境算不上多好,不过也不恶劣就是了:“这挪移镜真是个好东西。”   “可惜只能使用三次。”夜游挥手将镜子扔下水。   “原来如此。”简小楼越发觉得自己的二葫是个宝贝。   夜游又嘱咐一声:“阿猊你和小楼待在一处,我去一趟海牙子的洞府。”   阿猊两眼放光:“这次洞主又要抢什么回来,阿猊觉得他们家那丛血珊瑚不错,咱们洞里恰好缺个摆设……”   “说起此事……”夜游凝眉看向他,金瞳里透出疑惑,“阿猊,我身为洞主的资源俸禄呢,咱们平时也没有花销什么,为何我戒子里连一块星晶都没有?”   “洞洞洞洞主,您不是一贯视钱财为粪土的吗,为何突然想起来过问这个?”阿猊躲躲闪闪,“洞主的俸禄原本就不多,您每天都在睡觉,阿猊得操持整个天海洞……”   “可洞中只有你和我,你究竟操持些什么?”   “但总有一些人情往来应酬的嘛!”阿猊快要躲去简小楼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小心翼翼的道,“洞主是在怀疑阿猊偷了您的钱?”   夜游微微提了提唇线:“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其实夜游心里隐约已经有些明白了。   当年跟在他身边的数百仆从,早就一个个熬干了寿元,阿猊一只泥鳅竟活了整整两千岁,想必自己那份俸禄全都被他偷偷拿去修炼了。   阿猊照顾了他两千年,他这个洞主不成器,那些微薄资源又算得了什么。   夜游遂不再计较,化为一条小白龙沉入水底。   简小楼探头看了看:“那位号称无所不知的海牙子就住在水潭下面?”   “是啊,我们住在天海洞。”阿猊指着上行不远处的山洞,“海牙子大人住在下方的秋水潭,已经同我们做了许多年邻居了。海牙子大人从前乃是海族位高权重的丞相,可惜他嘴巴太毒将整个海族得罪光了,同我家洞主一样遭人嫌弃,被贬来这穷山恶水的破地方。”   “哦。”   简小楼在水潭边飞了一阵,抬头瞧见云端有两尾龙,“咦,那有龙在打架,也是你们的邻居?”   阿猊抬头看了好几眼:“不是我们的邻居,谁知哪里来的野龙,我们这里位置偏僻,经常有野龙跑来偷情。”   “偷情?”   “是啊,你没瞧见他们正在交尾。”   “原来不是打架。”   简小楼赶紧抬头仔细看,确实只是纠缠在一起,只是大白天这么赤果果的人前交尾真的好吗?   她忍不住咂了咂嘴,脑海里倏忽想起动物世界常说的一句话:春天来了,动物们满心欢喜,又到了交|配的季节……   “小简简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简小楼继续仰着头,“观察一下龙族是如何交尾的。”   “那你有的观察了,他们这些龙一交尾至少五六个时辰。”   简小楼睁圆了眼睛:“五六个时辰?!”   “是至少!”   **   夜游沉入潭底,看门的虾兵立刻哇哇大叫:“天天天塌了,天海洞洞主他居然回来啦!”   “海牙子在不在?”   “在,不在,在,不在呢?”虾兵快要哭出来。   夜游有些无语,直接游进宫殿里去。   就瞧见侍女们神色慌张的开始四处藏掖东西。   夜游从前都是单刀杀入,抢了就走,从来不曾在意过其他,今日瞧着委实有些哭笑不得。   他化了人形落在海牙子面前。   银白长发挑去肩后,素手轻理衣袖:“所以我是臭名昭著了么?”   “出去一趟果然长进,小夜游终于有些自知之明了。”若是简小楼见到海牙子一定又要惊讶,竟是一尾美男鱼,眉间一点朱砂,风情万种,“你何止是在我这里臭名昭著,你在整个海族、哦不,听说闯祸已经闯去南宿,我坐等你何时将天给捅个窟窿。”   海牙子尾巴撑在地上,在一排巨大的书柜前游走。一手执笔,一手执简,神色淡漠着写写画画,看也不看夜游一眼。   夜游讨了个没趣:“我今日并非抢你东西,有两件事情问你。”   海牙子将写好的玉简塞进书柜:“我可以不回答么?”   “不可以。”   “你说。”   “第一件事,阿猊修炼了两千年,仍然只是四阶,可还有提升的空间?”   “泥鳅这种最低等生物,修炼至四阶已是骇人听闻。他们灵府堵塞,资质浅薄,没有上升的空间……”   海牙子顿了顿笔,指间在书柜一指,一行行金字飞入他的灵台,“不过在星域的历史中,曾有过泥鳅化蛟的传闻。蛟本身半妖半魔,阿猊若是忍得住,你不妨带他去一趟魔国九苦炼狱,吸收一些魔火淬炼灵府,日后走魔蛟的路子。”   夜游点头表示记下了:“那么第二件事,你可觉得我近来比着从前有些变化。”   海牙子回头看向夜游:“哪一方面?”   “各方面。”   “令你改变的根源是什么?”   “一个突然闯入我生命中的小姑娘,十分突然,于我而言,犹如黑夜中洒下的一抹白月光。”   夜游垂了垂眼眸,慢条斯理的道,“起初只是因为好奇心,便于睡梦中分出一些心思关注她的成长,渐渐地,只是关注已经无法满足,我试图融入进她的生命中。从前我不知生死的意义,但之前被金羽的真元焰刀砍去一爪险些死去,生命力逐渐消逝的过程中,竟会觉得有些不舍……”   “哦。”   “我有查过你的星域全书,似乎是得了一种唤作相思的病。”   “相思病那是人族比较矫情的说法。”海牙子冷冷淡淡,“你如今这种程度尚且不及。”   “我也如此认为,故而前来问你。”   “小夜游你今年三千岁了吧。”   “嗯。”   “那便对了。”   “嗯?”   海牙子以笔尖指了指他:“你是进入发情期了。”   发情……期?   夜游怔在那里半响没有吭声。   “那我应如何?”   “本性使然,发情了就去求偶交|配,还能如何?”   海牙子打量他一眼,淡淡的道,“不过瞧你一脸衰样,求偶一定会失败,还是不要求的好,省的受不了打击一蹶不振又开始浑浑噩噩。发情期么,三千岁以后每百年内也就那么两三年,死不了的,熬一熬也就挺过去了。你只是断了右手一根爪,又不是整只手都没了,再说没了右手你还有左手不是么……”   夜游的脸色渐渐有些沉:“你怎知我一定失败?”   海牙子继续低头写写画画,两片薄唇开开阖阖:“呵呵,龙族那些母龙我再清楚不过,小夜游你要地位没地位,要财富没财富,唯一拿得出手的六爪还被砍了。平日里不求上进虚度光阴身子骨差的要死,瞧你脸色白的鬼一样就知道,交|配能力也是不行的,一条品行不端、贫穷、残疾且无能的龙,你说哪条母龙眼睛瞎了会看上你呢?”   夜游彻底黑了脸:“可我发情的对象是名人族女子。”   “呦呵,那真是恭喜你了,女人这种生物比母龙还要挑剔,不仅要求以上所有外在条件,连什么心灵都得契合,心灵这种东西你有么?所以小夜游你就莫要白费气力了,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和我一样是个孤独终老的命,且安心认命吧莫要瞎折腾了……”   “你说话为何总是如此难听?”   “你又为何三天两头来寻我问东问西?”   “怪不得你会被贬到这秋水潭。”   “若不然我怎么会和你这山海洞主做邻居?”   夜游冷哼一声一拂袖化龙离开。   殿外就是噼里啪啦一阵响。   侍从们各种惊呼。   海牙子咬了咬笔头,淡定的继续整理自己的星域全书。   呵呵,有意思。小东西毛都还没长齐也来和他斗,想当年自己舌战群龙气死一片的时候,保不准他爷爷都还是颗蛋。   夜游这回什么都没有抢,只是甩了几下尾巴把能砸的全给他砸了。   夜游是真的微微有些气恼,从前海牙子没少数落他,更难听的话都有,可那时他从未在意过,如今居然懂得生气了。   发情期果然情绪波动比较大么。   得注意控制一下。   夜游飞出水潭时已经没有什么情绪,阿猊立刻扑上去左看右看:“洞主洞主洞主,您真的什么都没抢啊……”   夜游摸摸他的头:“往后我们得自力更生,不能总想抢旁人的东西。”   尔后看向简小楼,“小楼,你可以回去了。”   简小楼狐疑着走过来:“你问到什么了?”   夜游摩挲戒子,祭出二葫出来:“我需要思考一下,暂时不能告诉你。”   “那我走了。”   简小楼也就不再多问,心念一动飞回葫芦里去。   阿猊吃惊的盯着葫芦:“小简简怎么被您收进葫芦去了?”   夜游没有回答,收好葫芦之后他向山顶飞去。   “洞主洞主你又要去哪里?”   “晒太阳,锻炼身体,大好时光莫轻负。”   ******   简小楼的大世界之行收获颇丰。   救了夜游不说,还掌握了红莲佛宝的使用方法。   莲灯如今每次大概可以击出三十焰刀,需要六个时辰恢复。暂且不确定是否同她的修为有关,理论上来说,当修为逐步提升时,莲灯内焰应该可以支撑更久,击出的焰刀更多。   她在心里琢磨着飞出静止界域。   然后她愣住。   飞舟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她的肉身被一条缚仙绳给捆住,再一看周围,还有一个同她一样被捆住的修士,筑基圆满境界。   作道修打扮,然而简小楼的破妄术一眼看穿,此人是个和尚。   大长腿他们人呢?   简小楼心里一个咯噔,他们这么豪华的阵容还是出事了啊。   撇去杂念,简小楼祭出斩业剑将肉身上的缚仙绳砍断,灵体归入肉身,醒了过来。   那假道士似乎不怎么清醒。   简小楼掐了个清心诀。   假道士才逐渐哼哼唧唧的醒了过来。   顿时惊悚的看向简小楼:“你是怎么解开缚仙绳的啊?”   简小楼松开他身上的绳子:“你认识我?”   那假道士赶紧起身:“我昨日路过幽林之时,看到你挂在树上,便将你救了下来,可惜真对不住,害你也被玉纱夫人给抓了。”   “玉纱夫人?”简小楼蹙了蹙眉。   “添香抱月谷谷主,南灵洲头号女变态。”假道士抱着臂抖了抖身子,“因看中了我的美色,三番四次的纠缠我,哎,人长的太帅就是烦恼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从娘家回婆家,估计晚上到家蛮晚的,大概晚上九点十点更新去了~ 谢谢大家的打赏~   ☆、剃度      “女变态?”简小楼直接忽略他的自恋, “有多变态?”   “玉纱夫人这娘们风流成性, 变态到极点,几百年如一日豢养一大群男宠寻欢作乐,而且特别喜新厌旧,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那些旧男人全部阉了,做成肉粽子挂在山壁上。”假道士呲了呲牙, “稍后四处去抓新的男宠, 再阉了做成肉粽子挂在山壁上……”   果然是个凶残的变态!   简小楼吸了一口凉气:“她是什么修为?”   “金丹初期。”   “一个金丹初期就没人收拾她?”   不是简小楼瞧不起金丹初期, 玉纱夫人这恶劣行径至少也得是个元婴,才能保障她不被仇家砍死吧?   假道士神神秘秘地道:“奇就奇在这里,在南灵洲地界无人敢寻玉纱夫人的麻烦, 就连无极门主都忌惮她几分,也不知她上面究竟谁罩着……”   说话间两人恢复了灵气,商量着怎样离开这里。   他们眼下被丢在一处山洞,洞口并无禁制,想要逃出去不难。难的是不知外界情况, 最后两人决定朝天上飞。   假道士修为稍高一些, 被逼着打头阵。   简小楼紧随其后。   岂料才飞不足百丈,迎头两张大网落了下来, 两人被逮了个正着。   简小楼被网子拍在地上,听见一个娇媚的声音笑道:“呵呵呵, 小东西,你三番两次的想要逃走,究竟是几个意思呢?”   抬起头, 瞧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款款走了来,赤着足,身上环佩叮咚,她的相貌和声音并不十分相配,至少从声音听来应是一位大美人,但浓妆艳抹的根本瞧不出本来面貌,过于艳俗。   假道士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谄媚地笑道:“我哪里是想逃走,恨不得日日黏在夫人身上才是,可惜总黏着您不是怕您烦么……”   玉纱夫人捂住嘴咯咯笑道:“所以你是在同我玩儿以退为进么?”   说着扬手收了他的网子。   假道士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挽住玉纱夫人的纤腰,在她脸颊亲了一口,眼睛里的蜜意浓的化不开:“夫人明白我的心就是了。”   我去,简小楼恶心的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   这和尚哪家庙里的,堪称影帝级演技。   “死相。”玉纱夫人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很受用似的又咯咯笑了起来,目光却凌厉的扫过简小楼,“那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我顺手在树上捡的,并不认识。”   “哦?如此漂亮的小美人,你当真不认识?”   “不认识。”   玉纱夫人眯着眼睛睨向简小楼,脸上笑意满满,目光却冰冷彻骨:“那你去把她睡了吧,彼此认识认识。”   简小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假道士揽住她腰肢的手也是微微僵住:“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玉纱夫人撩了撩他的头发,眉眼柔情似水:“你说你不愿亵渎我,故而一直不肯侍寝,我见你忍的辛苦心疼着呢。”   假道士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不好吧,我心里只有夫人一个。”   玉纱夫人冷厉道:“去不去?不去老娘阉了你!”   不等假道士做出反应,简小楼已经一剑劈开了头顶大网,收剑取莲灯,面向玉纱夫人一拨:“找死呢你!”   红莲焰刀旋转着飞了出去。   “不自量力。”玉纱夫人完全不防她一个筑基竟敢出手攻击自己,冷笑一声拂袖去挡,却被焰刀穿透防护罩在玉臂上划出一道血口子。   伤口嘶嘶作响,烧的她皮开肉绽。   “这是什么?”玉纱夫人吃了一惊。   “你是魔?”简小楼同样吃惊,不对啊,透过破妄术来看这女人身上并无魔气,为何会畏惧业火?   “你才是魔!”   玉纱夫人听见“魔”这个字瞬间红了双眼,仿佛魔咒一般,祭出一条红纱,竟是一件天级高品质的极品灵器。   简小楼心急之下一拍储物袋祭出二葫:“收!”   玉纱夫人便痴呆着化为一团黑气被收进葫芦里去。   假道士在一旁震惊:“你……你是不是遮掩修为了啊?”   虽然假道士方才是在演戏,简小楼仍然对他有些膈应的慌,拱了拱手道:“道友赶紧离开此地吧,咱们后会有期。”   言罢掠空离去。   她现在心里有些急,玉纱夫人被收进二葫自己是能出来的,她必须赶在玉纱夫人跑出来之前找到大长腿他们,将玉纱夫人给干掉,否则自己的小命还是不保。   至于玉纱夫人头顶上有哪一尊大神罩着,她根本不在意。   在南灵洲谁还能比禅灵子这靠山更大。   简小楼飞快的逃出添香抱月谷,摸不准方位,奔着南面飞就是了。   飞了小半日进入一个小城,问了人才知道如今已经位于南灵洲中南部,距离迦叶寺不算特别远了。   简小楼问了一圈,打探不出飞舟的下落。   她决定放弃寻人直奔目的地,有二葫在,也不怕缺少灵气。   飞了十几日之后身体有些熬不住,便落在一个山坳里打坐休息。   储物袋内的二葫倏然震荡起来。   简小楼心神一凛,玉纱夫人要出来了?!   幸好莲灯早已复原,她连忙凝起护体灵气,尚来不及召唤出莲灯,浑身已经僵硬着动不了了。   绝对的实力压制。   玉纱夫人没有这样的能力。   月光下,简小楼先看到眼前的地面斜斜拉出一道修长影子,尔后影子的主人缓缓走到她面前。此人煞气缠身,容颜冷肃,双眼充斥着辣戾,竟是个魔族。   简小楼怔忪着眨眨眼,她收进去的明明是个女人,为何跑出来的是个男人?   “二葫是你从何处得来的?”那魔族人冷冷开口。   “前辈是……”简小楼仍旧动弹不得,这魔人居然知道二葫。   “你欺负了玉纱?”魔人的眸色更加阴冷暴戾,抬手扼住她的脖子,“玉纱的手臂是谁伤的?是不是你?迦叶寺的红莲佛宝为何会在你手中?!”   简小楼双脚离地,被他掐的窒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即将翻白眼昏过去时,一声佛号犹如一缕清风拂过耳际:“南无阿弥陀佛,不知小徒与你有何仇怨,可否看在我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   魔人微眯双眸,手劲儿半分不松。   循着声音望了过去,一道素白的身影由远及近瞬移至他面前一丈处。   周身莲影虚幻,皎洁如月,正是禅灵子。   看清楚禅灵子的容貌之后,魔人的手终于松了松,身上戾气稍退,神情明显略怔:“残影?”   禅灵子长身而立,双手合十,微微点头示意:“缺,多年未见,你看上去并不怎么自在。”   缺冷笑一声:“是没有你自在,一念成魔,又一念成佛。当年苦苦劝我出山为御琴心打天下的是你,甩甩袖子背叛御琴心背叛我们的还是你。残影,你这一世活的可真自在。”   禅灵子默然无语。   尽管早就已经看透世情,但在面对这些曾经生死与共的老朋友时,心中没有波澜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怀幽,还是面前的缺。   “不过我并不怪你,我们杀孽太重被天道收拾是迟早之事,你悬崖勒马及时回头亦是明智之举。”唇角牵出一抹苦笑,缺又探一眼简小楼,“怎么,她是你徒弟?”   “我膝下唯一的徒儿。”   “好,今日且看在你的份上我饶她一命。”缺赫然松了手,指尖却在简小楼脖子上一划,一道浅浅的伤口自她细嫩的皮肤浮了出来,“我被红莲焰刀所伤,你懂得,我需要她一点血。”   禅灵子微微颔首。   简小楼倒在地上眼睛糊糊的,根本不辨声音。   只知道那魔人离开了,临走前还森凉的说了一句:“看好你徒弟,今后不得去招惹玉纱夫人,否则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等缺离开,禅灵子探手在简小楼灵台一抹。   一股清凉气息涌入识海,简小楼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禅灵子微微笑道:“徒儿,这一路辛苦了。”   “不是辛苦了,是差点儿死了。”简小楼将哀怨的目光投向他,脸上表情不变,瞳孔却缩了一缩,她的脑补果然都是深坑……   容貌皆是浮云,重点在于气质。   这种看他一眼就想烧柱高香,跪在他脚下拜一拜求保家宅平安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走吧,随为师回迦叶寺。”   “哦。”   禅灵子一拂袖,从袖中飞出两团白光,落地化为一大一小两骑麒麟马。他扯住缰绳骑上一匹,示意简小楼骑上另外一匹。   简小楼当场就傻眼了,大神出手,难道不该是一个筋头云十万八千里吗?   为啥沦落到要骑马?   这马有神通吧,一定不是普通的麒麟马。   机智的简小楼也扯住缰绳翻身上马,然后小马嘶鸣一声开始前行。   哒哒哒,哒哒哒。   妈蛋,完全就是最普通的那种麒麟马啊!   简小楼的脸有些黑:“前辈,我们为何要骑马?”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唤我一声师父?”   简小楼认命了:“师父,咱们为啥要骑马?”   禅灵子满意的抿了抿唇:“为师在外不敢使用太多法力,智慧说你失踪,为师曾在你红莲内留下过一丝气息,一路施展搜魂术,已是犯了禁忌。”   “为何无法使用法力?”   “此事日后再说,你怎么会落在缺的手里?”禅灵子疑惑的看向她,“玉纱夫人又是谁?”   简小楼抽了抽嘴角:“师父您真的是南灵洲修士么,连南灵洲头号变态夫人都不知道?”   将之前的遭遇讲给禅灵子听,随后好奇道,“我明明将玉纱夫人收进了葫芦里,怎么出来的是这什么缺?他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莫非雌雄同体?”   “他是男人。”   “您和他很熟?”   “曾经很熟。”禅灵子若有所思着点点头,“我们曾经在前魔圣手下共事多年,记忆中,他很爱笑,也很爱开玩笑……”   后来御琴心进攻中央天域失败,缺为了天道宗一名女弟子抛妻弃子,禅灵子再也不曾见过他。今夜相逢,他的变化着实令禅灵子惊讶,也不知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顿了顿,又嘱咐简小楼,“那位玉纱夫人,日后能不招惹就莫要去招惹。”   简小楼哦了一声,心道好端端的谁愿意去招惹一个变态。   “师父,我朋友他们的下落您清楚么?”   “已经抵达寺中。寻不到你,又全都受了不轻的伤,被智慧强行带回来了。”   简小楼楞了楞,“我闭关时究竟发生什么了?”   禅灵子道:“你们被无极门主舒浅浅给堵了,她炸了飞舟……”   “无极门主是个女人?”   “怎么,你以为是个男人?”   “听说疯魔岛魔圣御天娇也是个女人?”   “前魔圣的玄孙女,最近化神失败才出关。”   简小楼望天默默无语,一直听说南灵佛国没有一个女佛修,她脑海里南灵洲就是男人扎堆的地方,自己去迦叶寺绝对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原本还在纠结自己一个小姑娘如何在男人堆里打滚。   结果女佛修没有,全特么是些彪悍凶残女反派。   所以南灵洲的和尚才特别多?   *****   星域大世界,西宿,不归山天海洞。   万里无云,阳光晴好,秋水潭波光粼粼。   夜游从水面飞出来时,依旧是黑着一张脸。   每日被海牙子数落,但夜游每日雷打不动去他洞府讨教,因为海牙子的学识和智慧在海族前后数万年无人可比。   就是嘴巴实在太毒。   “洞主洞主,又有野龙来咱们地界偷情了!”阿猊奔过去拽着他的腰带,指了指上面告状。   夜游淡淡看一眼那两尾纠缠在一起的龙,裹着阿猊飞回自己的洞里去。   阿猊暗暗撇嘴。   从前这些来偷情的野龙他家洞主是从来不管的,此番回来天海洞见一次打一次。而且还不是立刻打,刻意等到人家交尾交到一大半才突然冲上去……   “洞主洞主,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魔国?”自从夜游同他提过魔火成蛟的事情,阿猊就一直惦记着。   夜游坐在案前翻看书简:“不急,魔国我不熟,咱们等一等素和。”   阿猊蹲在他脚边画圈圈:“您不是已经将素和给放了嘛,他还会帮我们吗?”   “唔,这个么……”   夜游一手托腮,一手化为龙爪,在案前的石壁上挠出一道竖线。   石壁上密密麻麻全是他挠出来的竖线,他默默在心里数了数:“嗯,一百三十五,他应该就快到了。”   果然,当夜素和就出现在不归山。   一身铮铮戎装,满头满脸是血,额角青筋凸暴,红眸冷冽酷戾,左手攥着一弯火焰刀杀进天海洞!   “渣龙受死!!”   怒气冲天的素和才飞进洞门,咔咔咔咔,四面落下四扇弧形栅栏,将他困在正中。   素和心中一慌,立刻向上飞,又一扇锅盖状的栅栏罩了下来。咔咔咔咔,栅栏间有轮轴彼此凝结,组合成一个金丝大鸟笼子。   “哇哇哇,抓到了!”阿猊拍着手大笑。   “不枉费我被海牙子数落这些日子,他的宝物果然好用。”夜游从书案中抬头,莞尔道,“素和,送给你的新巢,喜欢么?”   素和挥着火焰刀哐哐哐的砸在笼子上,只砸出些许火星,暴怒道:“总玩阴的算什么,有种光明正大同我打一场!”   “不打。”   “为什么?!”   “自然是打不过你,还能因为什么?”夜游一页一页翻着书简,徐徐道,“之前你十阶,我八阶,打不过。如今你十二阶,我九阶,更是打不过。恭喜你,看来放逐领域之行你收获颇丰。”   “你他妈还有脸说!”   一对儿红眸快要喷出火来,素和双手抓住栅栏咆哮,“我就知道你放我不安好心!竟从我神魂锁内抽我一抹灵息,化成我的模样诛杀魔九子!青原魔尊开出天价买我的命,你可知我在放逐领域被围攻什么样子?!事情闹大之后,金羽那方也知悉我与你相识,我那一直看我不顺眼的大哥趁机撤了我界主之位,父亲也传信来让我短期内不要回去,在外避避风头!放逐领域关闭之时,十二盏天灯外全是围堵我的人,你又可知我是如何杀出一条血路来的!”   怒到极致,“渣龙,英雄救美你来,黑锅全给我背,你他妈是不是人!”   夜游由着他发泄,许久才道:“但你如今不是连晋两阶,活蹦乱跳的,想必还在里头赚了个盆满钵满。”   “那是老子够拼!”素和下巴一扬,脸上浮出一抹骄傲,“横竖都是个死,老子索性向你学习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在放逐领域一路洗劫过去!”说着摸了摸戒子,哗啦啦掉出来上千枚储物戒,“此番放逐领域内的造化被我一人占了七分,就连凤起和凤落都被老子扒了个干净!”   “做的不错。”夜游夸了他一句。   “哼,”素和冷冷笑道,“老子不发威,那些渣渣还真当老子是泥捏的!”   不对,他是来干嘛的?   素和突然觉得这走向有些奇怪。   “你少同我打岔!有种放开我,我今日一定要宰了你!”   “其实素和你极有本事,我从未小看过你。”夜游直视他的双眼,认真道,“你停滞在十阶九百年并不是因为缺少机缘,而是你做事情畏手畏脚,胆子小,怕死。”   夜游的表情太过认真,素和微微怔住。   听他又说:“我若不是冒充你杀了魔九子,你在放逐领域必定躲躲藏藏,我很怀疑你在旁人的齿缝中,究竟可以得到什么机缘。”   素和嘴唇掀阖片刻,竟然没办法反驳。   敢情这渣龙是为自己考虑?   想想也是,此番他彪悍的连自己都吃了一惊,没在八寒地狱吸收业火都连跳两阶,还抢了这么多宝物,搁在从前连想都不敢想。   虽被追的狗一样,却真心爽!   看来,他是被这渣龙给带坏了啊!   夜游默不作声离开洞府。   阿猊灰溜溜的跟了出来,撅着小嘴巴嘀咕道:“洞主对素和真好,阿猊不开心。”   夜游按了按他的肩膀:“我答应过小楼不再乱抢旁人的东西,可咱们总得过日子,总得有人去抢,你说是不是……”   *****   简小楼骑着麒麟马跟着禅灵子走走停停。   等走到迦叶寺时已经过去三个月。   简小楼一路上对南灵佛国又多了几分了解,这里大大小小几百个寺庙,排在前三的有迦叶寺、金刚寺和千音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道修门派、世家等等,只是因为佛修所占比重较大,才被称之为佛国。   “快要到了。”   日暮西沉,禅灵子带着徒弟打马经过婆娑城市集。   他腰间系了一条敛息纱,旁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因此并未吸引多少目光。   耳边已经可以听到洗秽涤尘的木鱼声,简小楼不免有些好奇:“迦叶寺竟是建在城市中?”   佛宗第一古寺,难道不是建在什么灵山之上?   禅灵子在前解释道:“道家一贯主张出世,清静无为。而佛家的信念则是普度众生,自然不会隐居避世……”   师徒两人说着话已经临近寺门。   此时寺门大开,智慧禅师三首座已经齐齐候在门口,合十行礼:“弟子恭迎师叔祖,恭迎小师叔。”   门内一众弟子的声音接连响起:“弟子恭迎太师叔祖,恭迎小师叔祖。”   简小楼尚未下马,只看到铺天盖地一堆光头,蹭亮蹭亮的足足得有上万,当场脚就有些软。   “散了。”禅灵子忍不住蹙眉。   “是。”   简小楼战战兢兢的跟在禅灵子背后,从正门进入迦叶寺,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进入迦叶寺宝相殿外的广场,一眼看到远远在侧边躲着的战天翔。   “师父,我先走开一下。”   “恩。”   简小楼向他走过去:“听师父说你受伤了,怎么样?”   “差不多已经痊愈。”战天翔歉疚道,“我该继续留在那里寻你的。”   “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我师父亲自出马,有什么搞不定的。”简小楼笑了笑,“楚前辈和百……水姑娘怎么样,还有厉剑昭?”   “他们都在厢房,厉剑昭和楚前辈无妨。”战天翔凝了凝眉,道,“不过水姑娘的情况有些不妙。”   简小楼心下倏紧:“带路,我去看看她。”   战天翔应了一声,两人正准备离开,一名弟子跑了来:“小师叔祖,太师叔祖召您入殿。”   “等会不行?”   “这……”   战天翔轻轻推了她一把:“你先去吧,也不急于一时,我在外面等你。”   没办法,简小楼只能先进入宝相殿中。   禅灵子在庄严的佛像下盘膝而坐,手捏莲花,圣洁的令她又想跪下求保佑。   而殿中两侧分站着十几名禅师,她只认识一个智慧。   就有一个戒律堂的和尚站出来:“师叔祖,小师叔既然已经进入迦叶寺,这剃度一事……”   简小楼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着什么急,就不能容我喘口气?”   那和尚绷着脸道:“小师叔身份不同,其实在外时就该剃度之后再回来的。”   简小楼正准备骂人,禅灵子看她一眼:“早和晚并无区别,徒儿你究竟执着些什么?”   “既然早晚一样,那就再等等。”简小楼吞了口唾沫,道,“我一直觉得强行剃度有些自欺欺人的嫌疑。”   禅灵子疑惑道:“怎么说?“   简小楼硬着头皮道:“若说蓄发便是三千烦恼丝,六根不清净,剃了难道不是自欺欺人?若真是心中无尘,四大皆空,烦恼丝自然不会再长出来,何须剃度?”   一众禅师愣住。   禅灵子微微颔首:“你说的有些道理。”   简小楼清清嗓子:“如此……”   她一肚子狡辩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外间一名弟子入内:“太师叔祖,有您的信。”   “有人写信给我?”禅灵子略有些好奇的抬了抬手,一道玉简飞入他手中。   他抽出一道灵识入内,细细一看,原本淡然温润的容色逐渐有些发沉。   庄严的宝殿内陡然升腾起一股肃杀之气。   一众禅师心道不妙,究竟出了何等大事,竟惹得师叔祖动了怒?   简小楼心中也有一些好奇,奇着奇着倏忽想起一件事情。   X!那信不正是她写的吗?!   当时她想拉着战天翔破色戒,最终没有成功,于是写了一封信询问禅灵子。心情不爽外加寄信来南灵洲的价码很贵,于是她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各种询问她师父中了魂印戒咒之后是不是硬|不起来 ,是不是被师娘嘲讽,是不是很苦逼,所以愤而出家……   反正相隔甚远,他的巴掌也伸不过来。   这都过去多久了,她人都来了信居然才送到?   头发还保得住吗?   真是不作就不会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佛国主线正式开启~   ☆、漏洞      “你们先出去。”   禅灵子逐字逐句读完那封既长且污的信, 面无表情的吩咐一声, 一众禅师不敢询问原因,应了声是鱼贯而出。   殿中一空,简小楼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怎么办, 她要不要先跪下求放过?   也太没种了吧?   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师父我错了!”   出乎预料,禅灵子收回信笺并未发怒, 淡淡说道:“关于魂印戒咒中‘色戒’一事, 为师当日没有告知你太多, 是因我从未近过女色,并没有亲身体验过。”   简小楼有些不相信:“师父您快一万岁了吧?”   禅灵子微微蹙眉:“这同年龄有关系么,自出生起为师就不怎么喜欢女人。”   简小楼坐在脚跟上, 挤了挤眼睛:“原来师父您是个断袖。”   小拇指轻轻跳了跳,禅灵子半响不知该回些什么。自从收了这个徒弟他的三观就一直被刷新,当年杀尽南灵洲所有女佛修,如今收个女弟子是来讨债的么?   “好了言归正传。”简小楼也只是开玩笑而已,“所以您也不知色戒的处罚对吧?”   禅灵子不答反问:“既已决定入我佛门, 色戒并无考虑的必要, 莫非你还想着嫁人不成?”   简小楼微敛眼眸,认真道:“师父您心中应该十分清楚, 弟子前来迦叶寺完全是被逼无奈。待到日后修为高了之后拥有自保能力,我将头也不回的离开。”   此话听上去有些过河拆桥, 但她心中就是这么计划的。   提早挑明省的日后麻烦。   她从心底对佛宗没有半点兴趣,红莲虽然厉害又不是她抢来的,她得之用之问心无愧, “我如今没有爱慕的对象,日后指不定会有,聚散随缘可以不在意,但背着一个‘色戒’不清不楚我心中不舒服。”   其实简小楼对男欢女爱看的很淡,可仍是那句老话,“我不愿”和“我不能”那是两码子事儿。   禅灵子的神色略有凝滞。   静默许久,只听他浓浓一声叹息:“徒儿,但愿这个爱慕对象,你此生都不会遇到。”   简小楼嘴角一抽:“师父你咒我?”   “为师虽不曾亲身经历过,但在我之后,你之前,还曾有一个人中过魂印戒咒。从他身上可知,破‘色戒’对你身体而言并无伤害,却亦是伤之至深。”禅灵子摇了摇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色戒’的惩罚就在于爱别离和求不得。”   “什么意思?”简小楼听不懂,“按照其他几戒来说,色戒难道不是和男人有肌肤之亲时会出现什么状况?”   “倘若只是如此,倒真没有什么可怕。”禅灵子再是一声叹息,“也不知这戒咒是如何判定的,我寻思着,或许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时会形成一股气场,这股气场一旦被戒咒感应到,戒咒的力量将会通过你过渡给对方。”   简小楼睁大眼睛:“过渡给对方?”   禅灵子颔首:“戒咒将会开始反噬对方的天运,你与他相处越多,感情越深,你们之间的那股气场越强,给他带来的伤害越大。”   手心逐渐有冷汗冒了出来,简小楼攥了攥拳头:“所以是要我们不得见面?”   “一旦被戒咒缠身,又岂是不相见可以解决。”   禅灵子站起身,走过去简小楼面前,探手抚了抚她的头顶,“只有两个法子可以破除,一是他断了对你的念想,否则天运将一直遭受反噬,就此厄难缠身,受尽困苦。二是你断了对他的念想,就此心如止水,戒咒的力量自然消失。所以为师当日才会告诫你,即使你不想修佛,魂印戒咒也会逼的你不得不斩尘缘……””   “我究竟是怎么惹了你们这些佛修!”   简小楼绷着脸从地上起身,冷冷看着他,明知不该迁怒于他,但实在忍不住,“揣着红莲,本身就无路可退只能前来迦叶寺,又为何非得给我设下这种惨无人道的戒咒?!”   提及此,禅灵子亦是微沉眼眸:“智空正是怕你日后成长起来,会带着红莲离开。”   “亏他一世修佛,就不怕死后下地狱?!”   “他大抵会告诉你,为护苍生,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苍生?哈哈,莫非我就不是苍生中的一个了?我就活该被拿来牺牲?!”简小楼微仰起头,望着面前数丈高的金身佛像,唇角牵出一抹冷笑,“好啊,剃度就剃度,修佛就修佛,但我的本心只能由我自己做主,无论神也好,佛也罢,谁也管不着!”   “为师当年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颇有些往事不堪回首的意味,禅灵子自嘲的笑了笑,将目光移去简小楼脸上,直直看进她眼睛里去,“为师亦是说过不会强求于你,你愿剃度就剃度,不愿则作罢。你想留在寺中就留下,他日离开则离开。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禅灵子的徒弟,劝你随为师修佛,也只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不希望你再遭受为师曾经经历过的痛苦。”   简小楼心中微微一动:“师父,您又不曾破过色戒,区区一个杀戒也能将您折磨的弃魔修禅去了?”   “区区一个杀戒?”   禅灵子提了提唇线,他抬起右手,轻轻翻转,“徒儿可知我这只手杀过多少人?中了魂印戒咒之后,死不悔改,又杀了多少人?你从今日起每日杀一人,恐怕都得杀个几万年方可追上我。”   简小楼吸了口气。   她怎么忘记了她这让人想磕头拜一拜的师父原本是个魔。   “当年我也想着区区一个魂印戒咒,无非被天雷劈一劈罢了,可我与诅咒抗争到最后,诅咒开始影响我的天运,乃至我身边所有珍视之人的天运,尤其是御琴心、怀幽和缺……”   禅灵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五千年了,他早已心境平和,鲜少再去回忆曾经。   怀幽恨他当年临阵倒戈,不顾同袍,冷漠无情。   他若真是无情,当年又何必修禅静心斩尘缘。   *   简小楼从宝相殿出来时满脸郁气。   智慧禅师一干人还在候着,瞧见她并未剃度纷纷蹙眉:“小师叔……”   迁怒之下简小楼理也不理他们,径自向战天翔走了过去。   战天翔见她黑着一张脸,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我们走吧。”想起魂印戒咒简小楼心里烦躁,这色戒说白了就是喜欢谁谁倒霉,简直就是个坑爹大杀器,虽然她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看样子以后也不可能有了。   没有又怎样,她就得四大皆空了?   开玩笑,莫说这里是追求力量的修真界,现代社会单身的妹子也不知有多少。   “嘎……”   小黑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落在她肩膀上,简小楼侧目一瞧,自己失踪这么久,这死鸟居然吃胖了不少,肯定是大长腿的杰作:“哟,看样子你最近过的很开心嘛!”   面对这张怨妇脸,小黑木着脸不嘎了,以免被打。   她又瞪了战天翔一眼:“你把它喂的这么肥,以后还飞的动吗?”   “小楼,是不是你师父同你说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战天翔实在忍不住,又问一句,“为何你进去一趟,出来情绪变化如此严重?”   “要……”简小楼原本想说要你管,话到嘴边又止住了,迁怒那些和尚无所谓,不能迁怒在大长腿身上。不能因为人家喜欢自己,就随意拿来作践人家。   想到“喜欢”这个词,简小楼微微一怔。   因为战天翔从未亲口表白过,她也就没有拒绝过。   在她看来,今天她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感情都是慢慢培养的,万一哪天她就喜欢了呢,彼此男未婚女未嫁,干嘛着急拒绝?   可如今了解过色戒的惩罚,简小楼觉着为了他好是时候拒绝了。   于是她顿住匆匆向前的脚步,转了个身,逼停了战天翔,同他对面而立:“大长腿,你离开迦叶寺,四处去游历一下吧。”   战天翔垂下头看她,满脸的莫名其妙:“为什么?”   “去哪里都好,总之不要继续跟着我了,距离我越远越好。”简小楼看着他道,“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你喜欢谁都好,千万不要喜欢我。”   脊背紧紧绷了绷,战天翔半响才道:“我并没有烦着你的意思,也未曾有过什么非分之想。但你若是觉得我打扰到你,我走就是了。”   言罢便要转身。   “哎,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小楼从身后拽住他的腰带,将心一横说道,“你可知我身体里除了有红莲,还有一个非常变态且可怕的诅咒……”   “诅咒?”战天翔错愕的又转过身,丝毫不怀疑简小楼是在寻找说辞。   她垂头丧气,将魂印戒咒的事情说了一说。   战天翔静静听着,脸色愈发沉了下来,一个忍不住就要祭出银枪来把迦叶寺给拆了,气恼道:“这就是佛修大能的慈悲心?!我今日也算是长见识了!”   “所以对于业火红莲,我始终不知我是得了造化,还是倒了大霉。”简小楼有些心酸的道,“你瞧,我这一生差不多就这样了,你离我远一些,待时间久了慢慢就会忘记。我师父至今搞不清楚戒咒力量过渡的原因,没准儿即使我不动心,你在我身边待久了也会影响你的天运。”   战天翔蹙了蹙眉:“我并不怕。”   简小楼叹气:“我怕。”   “你忘记了我没有天魂。”   “我知道你没有……”   简小楼话说半茬卡住了,她眨了眨眼睛。   对啊,战天翔他生来没有天魂,一个人没有天魂就不存在天运,理论上来说魂印戒咒根本反噬不了他。   咦,这算不算游戏漏洞? 作者有话要说:  冻成狗,感冒发烧中,就这么多。。 大家注意保暖啊~~~   ☆、半边莲      如果是, 这漏洞未免出现的也太轻易了。   前脚简小楼才从禅灵子那里得知诅咒可以过渡一事, 按照禅灵子的意思,一旦中了魂印戒咒这辈子算是完了的节奏。   转个脸战天翔轻轻松松就给规避了。   看来老天待她还是不薄的,原本抑郁到极点的情绪似乎被治愈了一些, 简小楼眯起眼睛打量起面前的人来。   恩,大长腿的硬件设施基本无可挑剔, 五官立体, 身姿挺拔, 这一点战天鸣也一样。只是大长腿的眼睛特别好看,黑亮黑亮的,纯澈干净。   同自己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只看脸的情况下。   何况性格实在没得挑, 仔细勤快又贴心,在火炼宗同寝而居了大半年,她再了解不过。   战天翔正在心中气愤诅咒的事情,又为小楼感到心疼,其余并没有想太多。   稍稍回神, 发现简小楼两颗眼珠子滴溜溜在眼眶里打转, 时不时以一种诡异的目光看向自己。   心弦不由一绷:“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自然是打你的主意啊。”指尖在他胸口一戳,简小楼笑眯眯的道, “你看,只有你不怕我的诅咒, 我以后要么孤独终老,要么只能和你凑一对了。挑选的余地实在太小,得思考要不要先预定下来, 省的回头被别的小妖精给勾搭走了。”   眼神清澈,毫无戏弄的成分在内。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战天翔心跳加快,呼吸微微凝了凝,不知为何竟有一些手足无措的紧张感,脱口而出:“不会的。”   “什么不会?”   “我……我……”   一句“我只喜欢你”始终还是说不出口,因为战天翔的脑子有些停摆了。   “嘎……呵呵呵呵……”小黑蹲在简小楼的左肩上,鸟嘴一开突就迸出几个有些破碎、但又连贯的音节,似乎是在笑,而且是饱含讥讽的嘲笑。   简小楼偏头奇怪的看向它:“你这胖子笑什么?”   小黑立刻闭嘴,恢复一贯的傻呆姿态。   当简小楼的目光自它身上移开,它眨了眨自己的绿豆小眼睛。   咦,这一点也不好笑,为何它竟想笑,还是想要嘲笑?   而且真就笑了出来?   奇怪。   小黑这难得的嘲讽,蓦地将简小楼拉回一个现实中。大长腿什么都好,可惜他没有天魂,智商时不时掉线。如果自己有百里溪那种头脑也就无所谓了,问题她自己的智商也一直在及格线上下挣扎。   她真不是嫌弃战天翔傻,但她确实比较崇拜高智商的人。   简小楼转了身,灰溜溜的继续向厢房走。   战天翔灰溜溜的在背后跟着,一直到迦叶寺给客人居住的西厢房才指了指:“水姑娘就住在那里。”   简小楼点点头走过去了。   战天翔看着她叩门、入内,原地站了一会才回自己的房间。坐在窗前望着渐渐攀升的月亮,他开始思考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缺失天魂的影响正在于此,事情一旦复杂他就得耗费很久的时间才能捋顺来。   自幼年初初拥有自理能力时起,家中一个侍从也不分派给他,凡事都靠他自己摸索。而他只要一出院子,眨眼忘记回房的路,左手放下的东西,右手死活找不到。   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想想”和“找找找”中度过。   焦二手把手的教他,出门该怎样做标记,物品如何归类放好。   渐渐他就养成了习惯。   在外时,细心观察周遭环境,长亭连短亭,短亭连荒漠,山过去是水,水过去是树。   在内时,他所有物品必须雷打不动的搁在同一个位置上,错开一点都不行。   做事时,一切必须有条理、有步骤、有节奏。   只要眼前不乱,手中不乱,他的脑袋就不会乱。   是以长大之后,他并没有成为一个傻子,只是偶尔有些迟钝而已。   尽管战天翔越来越看不惯他父兄的行事作风,可他心里渐渐明白过来,幼时父兄待他狠心,实则是为了他考虑。   关于缺失天魂这件事,战天翔一直都处于自卑状态中,甚至在心中偷偷埋怨过老天为何如此苛待于他,岂料今日忽然就寻到了一个理由。   只是……   战天翔忧心忡忡的抬起手臂,将袖口向上卷了卷,手腕上一条黑线若隐若现起起伏伏。   真是纠结,他这天魂究竟还找不找了?   *   简小楼见到百里溪时只是怔了怔:“战天翔说你情况不妙,我还以为你受了伤。”   “有无常在,我怎可能受伤。”百里溪盘膝坐在榻上,小腹微微隆起,霜白发色同紫衣形成鲜明对比,黑瞳内的倦意遮掩不住,“只是早衰症状显露出来了而已。”   “除此之外呢?”   “和之前预想无二,法力尽失。”   “哎,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简小楼走过去她身边坐下,修士修为越高越不容易受孕,而且受孕后也并非十月怀胎,筑基修士孕育一个子嗣,两三年到七八年都是常见的,更别提金丹修士。   也就是说得有很长一段时间,百里溪都得处于这种状态。   幸好如今身在迦叶寺,有她师父罩着,安全不成问题。   简小楼同她说了会儿话,直到夜深照顾她睡下方才起身出门。   刚离开门禁范围就听见无常的声音:“小楼,我希望你闲时劝劝家主。”   简小楼看不到他,只能从声音判断他的大致方位:“劝什么?”   “劝她放弃这个孩子。”   “为什么?”   “我觉得她已完全忘记她要孩子的初衷。”无常的声音有些黯哑,还夹杂了一丝冷意,“当初她说百里世家需要一个继承人,她需要一个希望,于是我想尽办法,四处为她寻找聚阳之体借种。可如今她生命力流失严重,待这个孩子生下来,她的寿元连三十年都不足,试问一个稚子如何撑起百里家的家业?她的希望又在何处?可是我劝不动她,她已被一种叫做‘母亲’的情绪给冲昏了头。”   简小楼吃惊:“不足三十年?”   之前规元道君不是说二百年,怎会加速的这么快?   无常却走开了一样,没音了。   简小楼在门外踟蹰,见百里溪房内烛火已熄,最终决定过几日再来同她聊一聊。   然后开始奇怪楚封尘人呢,自己回来了,他不是应该继续跟进跟出的么?   “楚前辈?”不知他住在哪一间房,随意喊了一声。   没听见楚封尘回应,倒是听见厉剑昭怒骂:“你们这两只扫把精有完没完了!嫌小爷还不够倒霉是不是?!”   说着一白一红两团毛球被人从窗口扔了出来。   毛球在地上滚了一圈,嘭一声化为两名小美人。   “恩公,您干嘛这么凶?”小猫妖妙妙刚爬起来,立刻又去敲门,嘤嘤嘤的哭泣,“妙妙说了要以身相许,您若不喜欢妙妙如今的模样,妙妙还可以变成其他模样。妙妙天生拥有一项神通,可以随意变化身形,您是嫌弃妙妙胸不够大还是屁股不够大,什么尺寸妙妙都可以变!”   厉剑昭气疯了的声音:“爷不喜欢女人!滚!!!”   小猫妖抹了把泪:“恩公,妙妙还会变男人!”   “……”   小猫妖啪啪拍门:“恩公,男人您喜欢冷酷型还是俊美型?”   “……”   “恩公,您喜欢楚前辈那种还是战前辈那种?”   “或者一个个来?”   “恩公,妙妙都可以变!”   “……”   简小楼眼皮儿跳个不停,觉着厉剑昭此刻一定在吐血。   大抵是一路上吃亏吃够了,厉剑昭如今不被缚仙绳绑着也不逃了,每日躲在房内苦修,似乎是想尽快操纵浩然正气,以意志力碾压它,继续为祸人间。   “简前辈,楚前辈住在那里。”小狐狸灵心走来简小楼身边,指了指最远最偏僻的一间房,梨涡浅笑,“不过晚辈有好几日不曾见过他了。”   “多谢。”其实简小楼心里有些奇怪,师父不是说智慧禅师已把幸存的小妖精送上商会法舟,这两只是怎么回事?   垂着头,灵心乖巧道:“前辈们因为我们才惹上无极门,恩公更是因此重伤,我和妙妙不报此恩心中过意不去,因此从商会法舟逃离追了来……”   还是两只知恩图报的小妖精。   简小楼抿了抿唇,对她和妙妙好感度倍增。   不过因为百里溪的事情,她心头沉沉的,故而点头示意了下,就去拍楚封尘的门。并未设下门禁,她轻轻一推就开了,楚封尘果然不在。   简小楼坐在屋里等他。   为何等他简小楼也不清楚,或许事关百里溪,直觉上就想问问楚封尘的意见。   然而等了小半夜没见着人。   “小黑,你说家主的事情该怎么办?”简小楼没脱鞋坐在榻上,双脚一盘,反正楚封尘不是大长腿,比她还不讲究,“家主人这么好,却命途多舛,什么倒霉事儿都能摊上。”   “嘎……”小黑飞到她腿上。   “她已经放弃了一个女儿,如今让她放弃肚子里另外一个,我觉得是不可能的。”简小楼叹气,揪着小黑脑袋上的毛,“小黑,你说家主如此倒霉,同我有关系么,师父说诅咒随着我破戒次数增多,力量将会越来越强。诅咒竟然还会过渡,是不是但凡我在意之人,同我接触久了以后,或多或少天运都会受到影响呢?“   “嘎……”小小的瞳孔微微缩紧,小黑似乎想到了什么。   简小楼垂头丧气:“其实我才是个扫把精。”   小黑这下没嘎,脖子咕哝了许久,才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天……”   简小楼低头盯着它:“天什么?”   “天……天地……人……”小黑咕哝咕哝,“功法,天……”   “什么乱七八糟的?”简小楼听不懂它说些什么。   小黑扇起翅膀,在她脖颈挂着的红丝绳啄了一口,绳子断裂,六星骨片掉了下来:“天,找天……”   简小楼捡起六星骨片,揣测道:“你的意思是说,百里世家的功法《水月镜花》只有地、人两卷,若是可以寻回天级功法,或许还有救?”   小黑点了点鸟头。   “天级功法在大世界?”   小黑木讷了下,又点了点鸟头。   毫不怀疑小黑的判断,这呆鸟一旦想起什么来向来奇准无比,简小楼赶紧祭出炉子把骨片给烧了:“夜游?”   ——“等等。”   声音嘈杂,夜游回了一声,又给掐断了。   不一会,骨片对面传出夜游低沉略沙哑的声音,周遭安静下来:“小楼最近在忙些什么,许久不同我联系了。”   “我骑着马餐风露宿在路上走了几个月,还有我师父跟着,哪里有时间。”   ——“这样么。那你现在已经抵达迦叶寺?”   “恩。”简小楼想起方才的嘈杂,似乎不像是天海洞,“你在做什么?“   ——“我和素和带着阿猊前来魔国,阿猊日后要化蛟,需要一些魔火为种,否则无法扩充灵府。”   “你和素和不是已经分道扬镳了?”   ——“哦,他舍不得我,觉得同我在一起比较快乐,又回来了。”   “噗……”简小楼忍不住笑,素和绝对是个受虐狂,“那你现在忙不忙?我有件事情想问一下你。”   ——“不忙,你说。”   简小楼连忙将百里溪的情况说了,询问道:“地级功法缺陷问题,修习天级功法可以弥补?”   ——“并不一定,只是有可能。”夜游那边传来刷刷刷翻书的声音,“咦,《水月镜花》竟也是我们四宿的功法。不过我这《小星域全书》内并没有过多介绍,待我从魔国回去问问海牙子再说。”   “那等你问完之后告诉我。”简小楼倏地又想起来,她也是被小黑一刺激,脑袋一热就来问夜游了,这不是逼着夜游去抢吗?   “夜游,我只是让你问一问,如果这功法有主,你可千万不要硬抢啊!”   ——“《水月镜花》只是一套三等功法,在我们四宿并不值什么钱。找到主人之后,拿一套二等功法或者一套天地灵宝同他交换,断没有不换的道理,何必要去抢?”   “问题是……”想起兜里连一块星晶都没有的穷龙,简小楼弱弱问道,“二等功法或者天地灵宝,你有么?”   ——“……”骨片对面半响没有声音,“素和有,他在放逐领域得了不少宝物,我问他借。”   那就好,简小楼放心了:“那你得抱好素和的大腿,不要总是欺负他。你这么穷,好不容易有个富裕的朋友,你得知道珍惜。”   ——“……”某条穷龙将指尖那枚六星骨片捏的咯吱咯吱响,说出口的话却依旧徐徐而温和,“恩,我知道了,我会打断……抱住素和的腿。”   又聊了一些其他,简小楼手里的骨片星辉渐失。   等到完全消失之后,联系也就彻底中断了。   楚封尘还没回来,简小楼却发现自己丹田灵气涌动的厉害。丹田灵气其实一早就满了,只是天天忙活个不停,根本连进阶的时间都没有,如今来到迦叶寺闲了下来,开始有些控制不住。   索性掐了层防护罩,随手将六星骨片放在一边,就在这里进阶。   反正从初期到中期只是小境界提升,耗费不了太多时间。   七日后,她进阶成功醒来,仍旧看不到楚封尘人。   凭借简小楼对他的了解,这不正常。   “小师叔,您出关了?”外间传来智慧禅师的声音。   “是。”简小楼解开禁制,起身出门。   智慧禅师双手合十:“小师叔,西厢是给客人居住的地方,您应该同师叔祖住在一处。”   “那我师父住哪里?”   “回小师叔,师叔祖住在宝相殿。”   简小楼嘴角直抽抽,真有创意,居然住在佛殿里?   正准备前往宝相殿,智慧禅师又道:“金刚寺和千音寺有客到访,小师叔这一身装扮不妥。”   他侧了侧目,身后一名小和尚捧着托盘上前。   简小楼大眼一瞅,是一身灰扑扑的僧袍,还有一顶圆柱形的僧帽,她伸手撩了撩:“我能不穿么?”   智慧禅师摇头:“虽然封禅大典尚未举行,但外界皆以知晓您的身份,您前脚才进寺,后脚金刚寺和千音寺主持就各自带着他们的得意门生来了,显然是想同您一较高下。”   “那群主持是不是闲着蛋疼了?和尚和尼姑有什么好比的?”简小楼呵呵一笑,“怎么,比一比谁的光头更亮一些?”   “小师叔,稍后还请注意您的措辞,您的一言一行皆是代表着师叔祖,代表咱们迦叶寺。”   智慧禅师眉间拧出一个川字来,“金刚寺和千音寺根基不如我们,在共同抵御疯魔岛的战争中一直以我们马首是瞻。三寺看似和睦,彼此间的摩擦并不少。何况我们迦叶寺这一代确实没有几株好苗子,而他们却出了两位佼佼者。一个是金刚寺弟子云梵,修的金刚武道,年仅六十岁已是金丹初境,在乱魔海战场上战功彪炳,威望极高。另一个则是千音寺弟子半边莲,如今不过三十五,已是筑基圆满,距离金丹一步之遥。”   简小楼愣了愣:“半边脸?”   这是什么奇怪的法号?   “回小师叔,是半边莲,莲花的莲。当年千音寺主持从半边莲花地里捡回来的孤儿。” 智慧禅师一头汗,“此子极具慧根,悟性通透,被称为佛子,佛国皆言他日后将成为第二个禅剑佛尊。”   “如此厉害啊?”   “师叔祖见过的,亦是对他赞誉有加。”   连师父都夸赞的和尚,必定差不了,简小楼问:“那他们来迦叶寺做什么,只是为了瞧瞧我是圆是扁,再比对比对?”   智慧禅师道:“乱魔海战场有一处结界松动,一些三阶魔兽登陆上了忘羽森林,需要金丹弟子带领一些筑基弟子前去诛魔。”   “你们这些元婴大能闲着没事去一趟不得了?”   “小师叔……”智慧禅师额角青筋霍霍地跳,“天下不是单靠一人之力就可以平定的,年轻的弟子们总得成长起来,否则何以为继?”   “我也得去?”   “不仅要去,小师叔还得在忘羽深林拿到极高的贡献点数,堵住他们的嘴,日后封禅大典才不至于遭人诟病。”智慧禅师满心忧愁,“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凭借红莲之威,您乃红莲选中的继承人,还是个女人,所以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简小楼听明白了,敢情她在迦叶寺屁股还没坐热,就得提枪上战场了。   而且还肩负着和那两位天之骄子一较高下的重任。   人家一个金丹初期,一个筑基圆满,早已在南灵洲诛魔数十年,她比个屁啊!   简小楼黑着脸换了那套僧袍。   “师父。”她回到宝相殿中。   禅灵子仍旧手捏莲花稳坐在佛像下,动也不动,看到她做姑子打扮,不免有些奇怪:“你为何作这幅打扮?”   “不是有贵客登门吗,智慧堵在门口非得让我换。”简小楼心里不爽到极点。   禅灵子有些无奈:“委屈徒儿了。”   简小楼打量一下空荡的佛殿:“师父,我以后也要住在佛殿?这是人住的地方?”   禅灵子略怔:“为师住了快二十年,怎就不能住了?”   简小楼蹲在地上:“您就一直这么坐着?”   禅灵子颔首:“不然呢?”   简小楼咧咧嘴,心道也不怕坐出痔疮。   “那您坐在这吧,我以后去西厢同我朋友住在一起。”   “那为师如何教导你修行?”禅灵子不许,“徒儿不是想要尽快成长起来么,整天如此东游西逛可是不行,何况为师无法在此地久留,能够陪伴你、教导你的日子并不长。”   简小楼好奇:“您要去哪里?”   禅灵子扬起头,目光穿透殿顶望向苍穹:“赤霄之外,三千世界。”   “您的修为已经达到天人大境界了?” 简小楼微张着嘴儿,“出窍期?”   “两千年前已经突破出窍期,如今是合虚境后期,即将步入渡劫。”   “师父真厉害!”   简小楼肃然起敬,合虚后期境界,相当于十六阶左右,这实力绝度可以碾压夜游和素和,尤其是素和,整日里嫌弃赤霄区区一个小破修真界。   “不知您在星域大世界内的哪一个世界?”   “洞玄真域。”   “那您知道四宿么?”   禅灵子有些惊讶的看向她。   关于星域大世界的存在,赤霄修士并不陌生,但在他们心目中,始终还是三千世界一些模糊的概念,他这小徒弟怎么好像很了解的样子?   但他并未询问,点点头道:“隐约听过,是处极高等级修真界,距离赤霄极为遥远。”   眼眸亮了亮,简小楼本想询问他听没听过夜游,然而想想夜游是有多大脸,闯祸也就仅仅限于四宿内,师父怎么可能会知道。   看一眼肩头上的小黑,又想起储物袋内的信函,她问:“师父,您既然去了大世界,是否了解十万年赤霄天变那一龙一凤的来历?”   “不知。”   “怎么会呢,十万年前来了那么多高阶修士,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相比星域的广袤,那些修士又算得了什么,而且他们全都陨落在赤霄,连一个都不曾逃出去。”   简小楼疑惑:“真的全死了?”   禅灵子娓娓道来:“在星域大世界,彼此争抢最多的便是小修真界,而我们赤霄至今都没有被任何一个高等级修真界占领,依然是独立的,没有界主产生,可见当年那些修士尽已陨落,否则一定会有人去卖消息。”   正说着,听见殿外有人禀告:“师叔祖,金刚寺主持净言禅师携弟子前来拜见。”   听见禅灵子应了一声,便有一位面向瞧着不太和善的僧人迈进殿中,元后修为,正是金刚寺主持净言禅师。   他的神识立刻在简小楼身上转了一圈。   然而简小楼对他半点兴趣也没有,只顾看向他身后。   净言禅师身后跟着一名冷峻肃穆的僧人,想必正是智慧口中战功彪炳的云梵,她接下来的伙伴兼对手,不愧修的金刚武道,瞧着就霸道刚烈。   两人才向禅灵子问过安,殿外又有人禀告:“师叔祖,千音寺主持若善禅师携弟子前来拜见。”   于是一个笑眯眯的僧人迈进了殿中。   在他身后仿佛有一团圣光,简小楼稍稍歪了歪头,终于看清了“佛子”半边莲的真身,一袭雪白僧袍,脸上无悲无喜,果然气质出众,圣洁似雪。   当然同她师父比差的有些远,但以他这个年纪和修为,已是极为逆天了。   怪不得被称为“佛子”。   只是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呢?   简小楼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卧槽,竟是之前在玉纱夫人谷中见过的自恋假道士!   瞧着他双手合十徐徐走来,仿若一步一生莲。   简小楼自愧不如,果真是神一样的演技啊!   ***   西厢灵心在敲战天翔的门。   “何事?”战天翔开了门,并未许她进屋,他的鼻子特别敏感,害怕屋里会留下狐骚味。   “这几日简前辈在楚前辈的房内修炼,楚前辈一直未归,今日简前辈离开,我见门开着于是入内收拾一下,捡着此物。”灵心始终微微垂着头,一副谦卑的婢子模样,将手中的六星骨片双手托了起来,“似乎是简前辈的。”   从她手心将骨片捡了起来,战天翔点点头:“是她的,一直都在脖子上挂着,这个粗心鬼,绳子断了都不知道。   “谢谢。”笑着道了声谢,战天翔关门回屋了。   灵心下一句话都来不及出口。   站在门外,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战天翔瞧着好脾气,却比厉剑昭还难攻略。先前想来伺候他,可他屋里一尘不染,所有物品井井有条,她实在无从下手。费尽心思煮了最拿手的羹汤给他做宵夜,还被他嫌弃一番,说她这放少了那放多了,火候也不对,自己重新煮了一锅,果真比她煮的好太多。   灵心从未曾想过,自己竟被一个男人打击到哭。   慢慢来吧,她安慰自己。   这可是她的大机缘,焉能随意成功?   屋内战天翔变出一枚勾针出来,准备将六星骨片断掉的金蟾丝绳从新勾合起来。   也不知是否眼花,竟然看到手里的骨片逐渐冒出一些细碎的星光。   “什么东西?”   他将骨片捏在两指间举了起来,发现星光在骨片上越聚越多。   突然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小楼?”   战天翔呆了下:“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在发烧中,明天如果还不退烧大概要去医院了,所以先提前请个假%>_<%   ☆、是人还是鬼?   没有声音回应他。   战天翔捏着手里的六星骨片翻看半响, 思考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岂料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哦, 我想起你是谁了,我曾在修罗天狱听过你的声音。小楼的生死之交,东仙战家二公子。”   确定声音是从骨片内发出来的, 战天翔错愕道:“你究竟是谁?”   ——“西宿,玄心界不归山天海洞洞主, 夜游。”   “不曾听过。”   ——“从来不曾听过么?”   什么意思, 他该听过?   搜肠刮肚, 战天翔确信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小楼又一直挂在脖子上,可见对她极为重要。   他举着骨片:“你是人还是鬼?”   ——“鬼, 已死去几万年,灵魂被封印在你手中骨片内。”压低了些声音,一本正经,“也就是你们赤霄常说的随身老爷爷,万能型的。”   什么随身老爷爷?   后半段战天翔听不懂, 但前半段他明白了, 且震惊:“前辈见谅,晚辈并无意冒犯, 您这骨片的绳子断了,小楼粗心大意落在房间里, 待晚辈修补之后立刻还给她。”   ——“那你得尽快,我需要她的灵气蕴养,否则灵魂将会散去。”   “是的前辈!”   三下两下勾连起丝绳, 战天翔收回钩针,揣着六星骨片慌慌出了门。   这厢夜游轻轻笑了一声,掌心在骨片上一抹,将之封住。   “真是从未见过比你还渣还贱的龙!”周遭横七竖八躺了二十几具魔族人的尸体,素和掐着腰站在魔火河畔,这些魔火令他极不舒服,却不得不站岗放哨,因为指望夜游是完全指望不上的,“无缘无故,调戏人家作甚?”   “小楼说他脑袋有些不太灵光。”夜游指了指自己的头,“我试一试,果然有些不太精明。”   “呵呵,好玩么?”素和稍稍偏头,看白痴一样看向他,“回头等着小楼削你吧!”   “好端端,削我做什么,小楼自己说的。”   素和鄙视着蔑他一眼:“你还真是对女人半分了解也没有,自己的男人自己怎么数落都行,换旁人戏弄一个试试?”   “他和小楼只是朋友。”   “现在是,以后可未必。再说朋友也有远近亲疏,人家朝夕相伴情深义重,彼此数落无关紧要,你一个随身老爷爷跟着瞎参合什么?”   夜游灿金漂亮的眼底浮出一抹黯色。   他走到素和身后:“朝夕相伴情深义重,所以无关紧要?”   “那自然,关系好呗!”   “嘭!”   夜游一脚将他踹下魔火河。   魔火灼的素和一激灵,叽哇乱叫着爬了上来:“渣龙你有病啊!好端端的踹我干嘛!”   “瞧你站立的姿势太过英俊,一时忍不住就踹了。”夜游又一脚将他踢下去,淡淡说道,“我同你朝夕相伴情深义重,想必你是不会介意的。”   ***   简小楼一直没有发现脖子上的骨片不见了。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赤霄影帝半边莲所吸引,看着他一脸圣洁的同自家师父对话,满口佛偈,自家师父还连连露出赞许的表情,真想立刻戳穿他的真面目。   请过安,这两对师徒便先离了殿。   一直到半边莲的身影消失,简小楼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禅灵子突然微微眯眼:“徒儿,你对半边莲有些意思?”   简小楼吃了一惊:“怎么可能?”   “为何他一入殿,你的目光就一直锁在他身上?”   “我只是好奇大名鼎鼎的‘佛子’是个什么人物。”   禅灵子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禅心听佛语,佛渡有缘人,此子佛缘深厚,前途不可估量。”   简小楼撇了撇嘴,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戳穿半边莲的真面目,稍稍一想戳穿他对自己没什么好处,没准儿师父还以为她嫉妒羡慕刻意抹黑。   跳过这个话题,禅灵子嘱咐道:“此去忘羽森林诛魔,为师本不想让你前往,但智慧所言也有他的道理,你总得学会适应南灵洲的环境。不过,你且保持平常心即可,无需同他们攀比什么,魔是诛杀不完的,自身平安才是第一位。”   “您这话一点都不像佛尊大能说出口的。”简小楼嘻嘻笑道,“还以为您会告诫徒儿要勇往直前,为降妖除魔的事业抛头颅洒热血呢。”   “婆娑世界,万象皆空,自有因缘定数,不必过于执着。”禅灵子抬起手臂,掌心现出两枚金镯子,“虽有红莲护体,你还是带上此物,为师方可安心。”   他反手轻轻一推,简小楼忙不迭收下。   两眼直放光,这俩金镯子得有一两斤,仔细一瞧,金镯表面密密麻麻刻满梵文,看来应是一件灵器。简小楼好歹也是个铸器师,却窥探不出此器的品质。   “师父,这是什么?”   “小无相环。”   “该如何使用呢?”   “徒儿且将两个飞环分别套在两手腕上,尝试碰撞一下,再将手腕分开。”   简小楼依他所言,对撞一下镯子,只听砰一声脆响,手腕分开时,竟拖拽出一排一模一样的金环。因为对阵图有一定的了解,她心中明白了些什么,再次对撞了下镯子,又是一排飞环。   这些飞环漂浮在她面前,梵文在环身如锁链般涌动,金光耀眼。   并非灵器,而是法宝。   来自星域大世界的法宝。   “以你如今的修为,激发不出小无相环一成的威力。”禅灵子看她耍杂技一样玩着那些飞环,眉梢轻轻颤了颤,“而且对你自身损耗过重,是拿来给你保命用的。”   “这是送给我了吗?”且不说法宝难求,单是这俩金镯子的款式简小楼就喜欢的不行,厚着脸皮开始要东西,反正都是自家师父。   要到手就赚到了,要不来也没什么。   禅灵子默默道:“为师只这一件防身用的法宝,你忍心抢走?”   简小楼不信:“您在星域混了四五千年,手里只有一件法宝骗谁啊?”   难道也像夜游一样,随便找个山洞一睡几千年?   “徒儿大抵忘记了,为师乃是一名剑修。”禅灵子提醒她,“即使入了佛门,修的依然是禅剑,对于剑修来讲,灵器与法宝皆为身外之物。”   简小楼怔了怔,还真忘记了她师父被誉为禅剑佛尊。   这一身祥和之气怎么看都和锐利的剑修不搭边。   简小楼颇有些好奇她师父的禅剑究竟是何模样,不过在赤霄这片界域,估摸着也没有谁能让她师父再出剑了吧?   不管怎样,她放弃索要小无相环。   禅灵子又叮嘱了几句,她转身离开。   要去诛魔了。   或许往后很长一段时间,诛魔将会成为她的日常。   说来好笑,她的魂印戒咒戒“杀”,但魔并不在其中,就好像魔不属于众生一样。   当年创造这戒咒的老和尚心可真黑,这是逼着禅灵子只能杀同族。   提及此事,简小楼实在无法理解禅灵子为何还能喊那老和尚一声师父。   倘若换成智空,冒着被雷劈死的风险她也要砍死他。   如今身在迦叶寺,简小楼的心情一直有些复杂,总觉得自己非常没骨气。换成她大姐,恐怕都得砸了迦叶寺,根本不稀罕他们的保护与培养。   可她确实没骨气,智商不够高度,性格不够刚烈,全都是她的缺点,她都知道。然而形势比人强,对于死过一次的简小楼来说,只要可以好好活下去,什么自尊都得靠边站。   诅咒是智空一人设下的,他已经死了,她又能怪谁去。   再说智空要诅咒的原本是小黑,是她自己误打误撞抢了小黑的肉身。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倒霉。   不喜欢佛国,只能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早日拥有自保能力,才有资格随心所欲。   简小楼默默敛了敛心神,迈出宝相殿。   殿外大广场上,金刚寺和千音寺的主持已经离去,只留下云梵和半边莲。他二人分站两边,似乎在等待简小楼。其实两人三日前便到了,因为简小楼处于进阶状态,故而一直等待,其余弟子已经先行赶往了忘羽森林。   忘羽森林与迦叶寺所在的婆娑城同在一条海岸线上。   两地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远,飞的话需要四五日。   三人徒步离开婆娑城,一出城门云梵便硬邦邦的转了身,并不关注简小楼,而是冷冷睨着半边莲:“此番前去诛魔,希望你拎清楚一些,别再滥用你那点慈悲心。”   半边莲双手合十念了声佛,眉间布满悲悯:“云梵师兄,上天有好生之德,诸法并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   “妖魔始终是妖魔,天生为恶,死不足惜!”云梵拂袖掠入半空,直奔西面飞去,只留下一连串冷冰冰的笑声。   “矫枉过正,着相亦不自知。”半边莲摇头悲叹。   他侧目对简小楼点头示意,正准备掠空时,听简小楼笑道:“呦呵,装的还挺像。”   身形微微一滞,半边莲回头看她:“简师妹何意?”   简小楼缓步上前,压低声音道:“添香抱月谷一别不过三月,师兄就不认识我了?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了师兄。”   “你早说嘛,”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半边莲的肩膀忽就垮了下来,嘿嘿一笑,“真想不到楼妹竟是禅剑佛尊的徒弟,怪不得连玉纱夫人都给收拾了。”   “什么楼妹!”简小楼有种被调戏的感觉,怒道,“我同你很熟吗!”   “区区一面之缘,我还伪装的如此彻底,楼妹一眼就认出来了,还说不熟?”半边莲涎着脸,凑到她耳边吹了口气道,“当然,如我这般英俊帅气的圣僧,上至八十老太太,下至八岁小妹妹,哪个不是一见误终身呀……”   说完逃似的掠空飞走。   简小楼愣了下才发现自己真被调戏了,立刻冲上去:“臭秃驴你给我站住!”   一路追着半边莲加速飞行,竟没有落后金丹初境界的云梵太多。   渐渐抵达忘羽森林境内,远远瞧见有簇簇火光分散在林间,浓郁的黑烟在上行滚动,看来里面已经开战了。   然而寻着气息落地时,却发现没有同魔兽开战,倒是两拨佛修弟子打了起来,各种降魔杵和伏魔棍乱飞,另一波佛修弟子则远远站在一旁看热闹。   这些佛修穿着僧袍,样式五花八门,简小楼完全分不清楚谁是谁。   倒是那波看热闹的佛修弟子中有一人认出了她,急匆匆跑了来:“弟子法嗔见过小师叔祖!”   简小楼拧了拧眉,这和尚方头大脸有些眼熟,想了想似乎在浮光城见过一面,禅灵子曾附过他的身:“哦,是你。”   其余看热闹的迦叶寺弟子也赶紧上前行礼。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问。   “回小师叔祖,事情是这样的。”法嗔清清嗓子解释道,“千音寺弟子在此地布阵,引来一只三阶魔兽,打到一半金刚寺弟子来了,二话不说动手抢,还误伤了一名千音寺弟子。千音寺弟子们不乐意了,一冲动撤回伏魔阵,同他们打了起来,已经打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那只金丹魔兽呢?”   “趁机跑了。”法嗔指了指西面。   简小楼耸了耸眉毛,好整以暇的看向一旁的云梵和半边莲。   半边莲一派淡然,仿佛事不关己。云梵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则彻底黑了下来,取下手腕上的佛珠向前一丢,佛珠顷刻散开,飞速向前,将那些斗殴的弟子们团团围住。   佛珠的压力逼得他们全都住手。   两拨人各自挂了彩,分散开,等云梵收回佛珠之后纷纷跑来告状。   “简直胡闹!”云梵冷硬呵斥金刚寺众弟子,寒着脸大步向西面走去,“一群不成材的蠢货!待回去我自会禀明戒律殿,且看如何惩处你们!”   “三师兄莫恼。”金刚寺首座弟子云珂追上前去,传音道,“我们并非不知轻重,只是看不惯半边莲而已。三师兄你骁勇善战,常年在乱魔海战场拼死拼活,而半边莲什么贡献都没有,单单靠着一副好皮囊,一张巧嘴念念经,竟就被称为‘佛子’,但凡有他在的地方,从来压你一头,你心中当真好受?”   “你们究竟哪里来的歪心思?!”   这些话云梵听过不下千遍,最痛苦的是连他师父都时常在他耳边念叨,实在厌烦,故而顿下步子训斥道,“我等入佛宗是为了什么?修习金刚武道又是为了什么?!我不知你们,但我云梵却是为了降妖除魔,捍卫我人族生存之地!而非终日争名逐利,攀比谁能压谁一头!我只知做好我分内之事,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   “可是半边莲……”   “世间有天有地,有文有武,各司其职,各尽其力!”云梵继续大步前行,声音冷硬似铁,“我以武道护苍生,他以禅道渡世人,我二人殊途同归,你们懂什么!”   云珂被骂的抬不起头,心中暗暗叹气。   金刚寺上至主持下至首座,无不对云梵既欣慰又头疼。   欣慰的是金刚寺几万年终于出了这么一株好苗子。   头疼的是这株苗子上下一通。   因为幼时目睹全村人被妖魔血腥分食,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太深,如今只知降妖除魔,油盐不进,丝毫不谙人情世故。   日后如何继承金刚寺?   云珂不由在想,倘若自己的资质再好一些,或许师尊们会考虑将主持之位传给自己也说不定。   相比较金刚寺弟子被骂成狗,半边莲则温和的多。   然而半边莲是骂人不带脏话,一套套佛偈出口,拐着弯挖苦的那些弟子羞愧难当,灰溜溜的跟在他身后也向西面去了。   只剩下简小楼一众人。   “嘿嘿。”法嗔幸灾乐祸的笑出声。   “怎么,你们觉得你们没错?”简小楼哂笑道,“魔兽跑了你们不去追,站在一旁看热闹看的起劲儿。”   法贪讪讪道:“小师叔祖,我们之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筑基中境,那可是一只三阶魔兽。”   这倒真是个问题,金刚寺有金丹境的云梵。千音寺虽没有金丹修士,但半边莲筑基圆满实力不弱,门下弟子也都在筑基后期以上。唯有迦叶寺人最少,修为还最差。   简小楼不明白智慧作何考虑,即便迦叶寺如今青黄不接,也不至于如此磕碜吧。   是在考验她吗?   “走,咱们跟着他们。”   于是简小楼追着半边莲和云梵而去。   智慧还说此番要同他们比斗一番,然而哪里有她施展的空间?   一路上只看着云梵双手持金锏如个杀神一般冲锋陷阵,杀杀杀杀杀,不只杀魔兽,连路过的一阶小妖兽都不放过。   斩首、爆头,如同蝗虫过境,哐哐哐一窝窝全给端了。   半边莲则在身后不断哀叹。   “上天有好生之德啊云梵师兄……”   “众生平等啊云梵师兄……”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啊云梵师兄……”   “小心杀业报应啊云梵师兄……”   云梵完全不予理会,继续杀杀杀。   就连树上一窝一阶马蜂精都得捅下来啪啪啪踩死。   简小楼震惊之后亦是觉得恐怖,从未见过如此杀伐冷酷的佛修!   “有魔兽的气息!”   在接连捅了二十几窝马蜂精之后,云梵容色冷肃,眼神陡然锋利起来,蚂蚱一样从草丛里高高蹦起,向森林深处跳去。   一众人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一直以慢半拍的状态追着他。   云梵已和一只三阶黑犀牛开打。   这头犀牛魔身形巨大,足有一丈高,皮糙肉厚。云梵手中双锏怒砸上去,只看到它满身皮肉一阵颤动,却丝毫无损。   “嗷……”   它狂吼一声一跺脚,轰轰轰,地面裂出数百道纹路,开始向四周延展。   “上!”见这犀牛魔不同寻常,云珂立刻招呼金刚寺弟子上前,“金刚罗汉阵!”   “帮忙。”   状况委实有些不妙,半边莲也飞身而起,双手叠了一个佛印,掌心现出一册书卷。随着他口中念念有词,书卷金光闪烁,一缕缕金色梵文从书卷飞了出来,环绕在犀牛魔脑袋上方,攻击它的意识海。   这些人出手足够了,简小楼站着不动。   看着他们各出奇招,心中不免惊叹,不愧是佛国最杰出的小辈弟子,自己同他们一比简直渣渣一样。   正赞叹着,倏忽听见战天翔的声音:“小楼……”   简小楼纳闷回头,战天翔从半空匆匆落地,赶路赶的有些急,额头上浸着一层汗珠。手中拽着缚仙绳一端,另一端则绑在厉剑昭双手腕上:“总算是找到你了。”   “你怎么来了?”简小楼狐疑,“遛狗?”   “你骂谁是狗!”厉剑昭怒不可遏,冲上去就想揍人。   被战天翔用缚仙绳拽了回来:“我出门寻你,正好撞见他想偷偷逃跑。”   “什么偷偷逃跑!”厉剑昭有些虚弱的一抬腿,忿忿道,“小爷是实在受够了,想出去安静安静好吗!”   “嘤嘤嘤,恩公您出去安静也要带着妙妙呀!”一只小白猫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死死抱住厉剑昭的大腿,“妙妙找不到您会着急的!”   “你这贱人能不能先从我腿上下来!”   厉剑昭暴躁的直想脱裤子。   好几次打算拍死她,都被体内该死的浩然正气给拦住。   一开始浩然正气的影响只是操控他的身体,去阻止别人做坏事。如今随着他逐渐炼化,浩然正气已经开始操控他的意识、五感,自己若是生出恶念来立刻会被打断,莫说随意杀人了,连自杀都他妈难如登天!   “给你。”战天翔将小楼拉去一边,在两人周围设下一层隔音禁制,六星骨片递了过去,“你也太马虎。”   “咦?”简小楼摸了摸脖子,这才发现骨片丢失,“顺手放在楚前辈床上,智慧一打岔就给忘记了。”   “幸好你走的不远,否则里面那位夜前辈真就危险了……”   简小楼正准备将骨片带回去,听见这话愣了愣:“里面那位夜前辈?”   他和夜游联系上了?   简小楼举了举骨片,星光缭绕,果然是保持联络的状态。可她之前同夜游聊天,骨片的能量不是已经耗尽了么?   正想询问,听战天翔歉意满满的道:“我打扰到他老人家休息了。”   简小楼越听越不对,战天翔解释一通。   “夜游!”简小楼当即黑着脸对着骨片喝了一声,“你是不是吃饱撑得了,戏弄我朋友做什么!”   ——“我并非有意,不知你出门去了。本想告知他实情,但他将骨片封了起来,我联系不到。”   想着大长腿被他忽悠赶了几天路飞来此地,简小楼止不住气愤:“我看你就是闲着无聊!”   对面静了片刻。   ——“你若一早告诉他我的存在,我也戏弄不了他不是么。”夜游的声音微微有些冷,“我却不知,我是如此一个见不得人的存在。”   当然见不得人。   简小楼觉着夜游这话说的真真奇怪,她可以透过一枚骨片同一尾大世界的龙族联系,莫非还要到处去炫耀不成?   大长腿信的过,但也没必要什么都说吧?   ——“战二公子,关于此事的确是我错了,我不该戏弄你。”   战天翔在一旁默默听着,差不多已经明白过来,夜游是个大活人,这骨片应该是个类似于传音对符的灵器。   他倒不生气:“不妨事的。”   ——“我夜游向你道歉。”   战天翔连忙道:“你言重了。”   简小楼惊奇的很,一贯死不认错的倔龙竟然道歉了?   骨片对面一瞬静下来。   简小楼喊了一声:“夜游?”   看来被他封住了。   怎么,道完歉然后冲自己发脾气?   简小楼心里醉的不行,突然觉着还是从前那尾瞌睡龙比较可爱。   “大长腿你别介意,夜游的个性特别熊……哦,就是特别任性,特别闹腾的意思。”简小楼将骨片挂在脖子上,解释道,“此地说话不方便,回去之后我再告诉你详情。”   “哦。”   战天翔表现的并不在意,脑海里全是夜游那一句“我是如此一个见不得人的存在”。小楼并没有否认,反而还有一些欲言又止的尴尬。   不知为何,他心里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   “妖!”   说话间那头魔犀牛已被联手干掉,云梵一得空,视线立刻凝在厉剑昭的腿上,持着双锏就要砸过来,“妖孽受死!”   “恩公救命呀!”妙妙吓的将猫头埋进厉剑昭裤裆里。   厉剑昭伤势未愈,又被战天翔拖着飞了好几日,落地后好不容易得空休息,就瞧见一个僧人冲自己飞了来。   这僧人杀气腾腾却全无煞气,他的浩然正气毫无反应。   简小楼惊了一跳:“妙妙来我怀里!”   却不想厉剑昭凝神化气为剑,哐!挡下他的双锏。紧接着厉剑昭愣了愣,原来浩然正气还能这么玩,立刻操纵气剑斩断手腕上的缚仙绳,抓住妙妙的脖子扔飞出去,择一个方向跑了!   “恩公!”妙妙在半空转了身,四爪着地,掉头去追厉剑昭。   “妖孽哪里逃!”云梵去追妙妙。   战天翔银枪出手挡住他的路:“不过一只小猫崽儿,实力微弱,也值得禅师出手?”   云梵冷冷道:“妖就是妖,不分大小,无论强弱,统统该死!”   “简直荒谬!”战天翔最听不得这等言论,澄亮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厌恶,“有本事去杀大妖,欺负一只小妖崽子算什么!”   云梵懒得同他废话,一锏震开他欲走。   战天翔同他杠上了,汹涌的灵威释放出来,攥着银枪就要和云梵打起来。   “切莫冲动!”简小楼连忙去拦,挡在战天翔身前瞪着云梵道,“我们是来诛魔的,眼下还有三只最厉害的魔兽没有现身,云梵师兄,有必要为了杀不杀一只小妖精同我们翻脸?”   这和尚简直是个屠戮机器,凶残的吓人!   万一和战天翔动起手来,发现他有妖化的倾向,那还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妹子们关心,退烧了~ ……   ☆、是缘是劫      四宿, 魔国。   魔火海浪涛翻涌。   嗖, 一条半丈长的泥鳅从火海里飞了出来,通身燃着黑火:“我滴妈呀,洞主洞主洞主, 阿猊快要烫死了啦!”   夜游手中蕴起一团水汽,屈指一弹。   阿猊身上的魔火熄灭, 落在岸边化为人形, 抱臂蹲在地上连连哆嗦:“真是太疼了太疼了, 阿猊险些就要死在里面,呜呜……”   神识探过阿猊的灵府,夜游在他后背轻轻抚了抚, 安慰道:“阿猊受苦了,魔种已经种入灵府,往后潜心修炼是可以化蛟的。”   阿猊双眼充满希冀:“听说蛟可以化龙,那阿猊有希望化龙吗?”   素和哈哈大笑:“你这条小泥鳅也是逗,能否化蛟都还是个未知数, 竟痴心妄想着化龙, 你怎么不想着成神啊!”   阿猊瞪他:“坏鸟!就不许泥鳅有个梦想啦!”   “走了,回天海洞, 我还有事要问海牙子。”   夜游心情不妙,脸色愈发苍白, 不想多言。   与素和化了妖形正准备离开,头顶倏地压下一堆黑黢黢的骷髅头。   周遭陡然杀气四溢。   骷髅头泛着幽光,一个沉闷破碎的声音从内透了出来:“好大的胆子, 竟敢闯我黑焰圣地,杀我同族!”   “完蛋!”心神俱颤,素和面色倏变,“十六阶的黑焰魔啊渣龙!”   “慌什么,待我去试试深浅。”   一口将阿猊吞入腹中,夜游以身躯直接撞了上去。只在黑骷髅堆里钻了一个来回,他变回人形落在素和背上。   “我打不过,咱们快逃吧。”   “你要不要这么直接?”素和想翻白眼,展翅从侧边隙一飞冲天。黑焰魔虽压制业火凤凰,但他们行动缓慢,而凤凰又以速度闻名,打不过可以跑。   骷髅头原本还想着这小白龙好大的胆子,竟敢同自己硬碰硬,岂料眨眼的功夫竟然逃了。   愣了下,立刻追了上去。   就只见一连串骷髅头追着一只火凤,放风筝似的划过魔国夜空。   翎毛炸起,素和略显紧张:“咱们该往哪个方向逃?”   夜游指着指前方:“南宿。”   魔国距离南宿最近,逃往南宿是最佳选择。而且南宿乃佛修之地,魔的力量将会大打折扣。只是他们两个现如今皆为南宿通缉犯……   不管了,素和扇动双翅闷头向南宿飞。   骷髅锲而不舍的追。   位于南宿和魔国的星域交叉口上,有灵息滚滚而来,冲撞的素和左右摇晃。   夜游放出神识一窥,有些阴瘆瘆的道:“冤家路窄,用在此处真是再合适不过。”   “什么冤家路窄?”素和有种不祥的预感,也放出神识,眼神逐渐变得犀利起来,“毛!这不是冤家路窄,这是倒霉到家!”   前方浮在半空中的人形,正是金羽。   金羽双手结印,气势毕露,法力在周身澎湃激荡,也不知正做些什么。   在他面前不远处,漂浮着数之不尽色彩斑斓的线条,这些线条虚虚实实,不断扭曲、纠缠,有角有尾,似乎是一种极诡异的兽。   夜游起了好奇心:“咦,那是什么妖?”   素和呸一口:“都特么火烧眉毛了,你管他什么妖!”   金羽自然也看到了夜游。   微微眯眼,真想出手杀了这条贼龙。   然而他好不容易才将时光兽定住,正在等待异人佛尊前来,实在无暇□□。   素和忙不迭就要拐弯。   夜游却道:“飞去金羽身边。”   素和难以理解:“你想找死吗?”   夜游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拍:“听我的,速度。”   素和真不想听他的,每次听他的都得掉坑里。然而不听他的,这渣龙总有一百种方法对付自己,只能一咬牙向金羽冲了过去。   “胆大妄为!”   金羽忍不住想要丢开时光兽一掌拍死他,大不了再耗费些功夫去抓,左右已经留下了自己的气息,不怕追踪不到。   忍了忍,还是忍住了。   冲吧,反正也冲不破他设下的禁制。   他真不信这两只小鬼还能翻出什么浪。   夜游偏了偏头向身后说道:“前辈,您瞧咱们遇见谁了,您不是说上次在葫芦内没能杀了他很遗憾么,这不,机会来了。”   金羽赤红的瞳孔骤然缩紧。   那个害自己修为倒退一阶的黑焰魔终于出现了!   骷髅头速度慢,好一会儿才咕嘟咕嘟追上来,根本不知这小白龙在说些什么,也不知他是说给谁听。   夜游认真道:“您是否需要我们帮忙?哦,不碍您事了。”   素和在他示意下掉头开跑。   骷髅头满头雾水自然要去追。   “找死!”金羽一瞬收回自己逸散的灵力,手持火焰刀杀向那堆骷髅,“果然是你!”   “金羽,我们黑焰魔同你们业火凤凰一贯井水不犯河水,你此番出手是想破坏规矩不成?”   “捅了本座一剑,焉敢对本座说出此话?”   “我何时捅了你一剑?”   “魔族何时变的如此孬种,敢做还不敢当了?”   骷髅头比窦娥还冤,然而金羽不再与他废话只管揍他。   骷髅头彻底怒了,虽然级别相差几阶,可魔火克制业火,怕他!   于是一魔一凤在漫天破碎的星光之中斗的昏天暗地。   而素和已经驮着夜游飞出几万里。   夜游还在好奇那些斑斓线条,揣测那是一只什么妖兽。明明瞧着毫无法力的模样,为何连金羽都有些捉襟见肘?   他翻看自己的《小星域全书》,找不到答案。   心道下次再遇见,一定得抓来看看。   ****   这厢忘羽森林内,简小楼正同云梵大眼瞪小眼。   半边莲收了佛牒,一落地也赶紧来劝:“云梵师兄,正事要紧。”   被耽搁这一阵子,云梵饶是想追也追不上了,阴沉着脸转过身继续深入腹地。   简小楼松了口气。   战天翔收回银枪,竖着眉毛嘲讽道:“这禅师修的什么佛,半点慈悲心也没有。”   “施主,云梵师兄绝非没有慈悲之心。”半边莲双手合十淡淡说道,“云梵师兄苦修金刚武道,以杀止恶业,杀生乃为护生,身在无间心怀世人,亦是大慈悲的一种。”   “可是……”   “贫僧并不否认,云梵师兄有些着相。此乃我辈修行尚浅之故,还望施主见谅。”   “但是……”   “乱世之中难得施主怜悯幼小生灵,贫僧深感安慰,然而凡事不可太尽,需得在心中有个尺度。修行之路险阻重重,道家亦生魔,佛家亦生惑,还望你我共勉之。”   言罢,半边莲行了个佛礼,施施然转身离去。   战天翔被他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却不恼怒,反而目望半边莲的背影赞叹道:“这位禅师倒是与我心中佛修无差,庄严圣洁,心怀慈悲,让人生不出亵渎之心。”   简小楼仅以两个字表达内心的感受:“呵呵。”   “怎么了?”   “没事。”她摇头,“厉剑昭跑了,你还是去找找吧,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回头你怎么向梅师兄交代呢。”   一抬手,掌心现出一个罗盘来,战天翔有些得意:“早知他不老实,特意种了一抹灵息在他身上,跑不掉的。”   “那你去吧。”   “既然来了,我先陪你去诛魔兽。”   “不用啦。”   她一点儿也不希望战天翔随行,因为云梵肯定还要一路杀杀杀,什么成了精的小动物都不放过,战天翔八成还要同他打起来。   “哦。”战天翔有些失望的准备走人,踟蹰片刻,又回头,“小楼,你会不会觉得有时候我的心肠太软了?”   “还好吧。”有些不太适合在修真界生存,但简小楼觉得还好,在这资源为天的赤霄,一路见识过太多黑暗,难得大长腿在这个大染缸里始终如一。   或许也是因为没有天魂,脑子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只是不知他日天魂归位,脑子够用的时候,又是一番什么光景。   战天翔走了以后,简小楼在原地发了会呆。   “小师叔祖!”   只听见法嗔死命嚎了一声,颤音中带着恐惧,似乎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简小楼心弦绷起,立刻追了上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大部队已经距离她很远,等她赶到的时候,看到已经倒下了好几名弟子,他们仍有呼吸,只是脸色青黑嘴唇发紫,好似中了毒一样。   云梵和半边莲正施法祛除。   “您瞧那有个坑!”法嗔指给简小楼看。   “坑?”   放眼一望,十丈外有个四尺宽窄的椭圆坑洞,一众弟子们战战兢兢不敢靠近。   坑边横七竖八倒着一些树,树根上附着的泥土还很湿润,看来是刚才那犀牛魔踩了一脚,导致此地塌陷。   “小师叔祖,我们刚才路过此地,坑里突然冒出一团青气,距离较近的弟子就中了毒。”   “咱们的弟子中可有人中毒?”简小楼谁也不认识,她好歹是个带头大哥,总得问一问。   “没有。”法贪摇摇头。   简小楼刚松了一口气,他又说,“但是咱们有一个弟子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她诧异。   “是啊!”法嗔心急如焚,“不知脚滑了,还是有什么东西把他给拖下去了。”   云梵压制住受伤弟子体内的毒气,祭出金锏就朝坑边走:“我下去看看。”   云珂挡住他:“三师兄不可冲动,这毒气甚是厉害,万一你有危险,受伤的弟子该怎么办。”   掉进洞中的是迦叶寺弟子,简小楼总不能继续躲着:“我下去。”   半边莲不许:“简师妹,如今情况不明,不宜妄动。”   “但是……”   话说半茬,听见一阵嗡嗡声响。   一众弟子犹如惊弓之鸟立刻戒备起来。   那坑洞内又涌起一团团青气,缭缭绕绕中,有些刺眼的、小麦粒大的光芒闪动。   “什么东西?”   “是蜜蜂?”   “不像蜜蜂,好像是蝙蝠的眼睛?”   很快他们就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个目瞪口呆。   那些光芒所过之处,草木瞬时枯萎腐败!   就像彩色突然变成黑白,一片死寂。   “背起中毒的弟子,快逃!”半边莲喊了一声,尔后一甩衣袖,一道光箭升空,化为一团流火疾飞了出去,向自家师门报信。   “逃!”云梵亦是眼眸乌沉,这坑洞下面的东西绝对不是他们可以对付的,与半边莲动作无二,祭了一道光箭回去报信。   金刚寺和千音寺弟子立刻照办。   迦叶寺弟子也想照办,可是他们的小师叔祖还没发话,谁也不敢动。   简小楼当小弟许多年,完全没有做大哥的觉悟,她撒腿就跑,却听见法嗔喊了一声:“小师叔祖,我们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回头一瞧那些和尚竟还傻站在那里,“跑啊你们!”   辈分虽高,但大家的修为都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她饶是想站出来大喝一声“你们先行我断后”也没那本事。   迦叶寺的弟子们才拔腿飞跑。   已经晚于其他人。   嗷嗷……   更倒霉的是,黑犀牛魔的尸体引来一只三阶魔兽,是一只六翼双首鸟,扇动六翅追在他们屁股后面,一口烈火一口冰碴,无比酸爽。   “你们先走,回去报信。”   “小师叔祖……”   “赶紧的!”   “是!”   眼看一行人都要被追上,简小楼止步转身暗骂一声娘,当老大真特么不容易!   指尖在眉心一抽,一盏红莲宫灯浮现在她手心上,接连两道焰刀飞出,一刀一只脑袋削过去。   六翼煽动,那双头鸟也是很有想法。   在空中花式转体两周半,成功躲过直愣愣的焰刀。   简小楼的手臂有些僵硬,这是杀戒的反应。   而且这鸟不畏惧业火,说明它是妖,只是染了一些魔气作为伪装。   简小楼一面拨着莲灯阻止它靠近自己,一面盘算该怎么办,被它盯上肯定是跑不掉了,但是自己无法杀妖。   那些从坑洞内冒出来、带有腐蚀性的青气会不会对它造成影响?   然而引它过去,自己岂不是也得中毒?   一连拨了三十六焰刀,莲灯内的火焰逐渐熄灭,比起上次又增加了不少,看来这火焰果然是随着修为提升的。   见到灯笼熄灭,双头鸟六翼拢成一条直线,风一般冲了过来。   兽囊里小黑挣扎个不停,简小楼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放它,她俯身向下,丹田积聚灵气,一掌拍在地面:“重力术!”   那只鸟果然从天上砸了下来。   同时从口中喷出一道气波。   猝不及防,简小楼被气波击中了脸,巨力带着她飞了出去,摔在灌木丛中。嗓子眼一阵甜腻吐出一口血,四肢百骸犹如被巨石碾过一般沉重。   左脸颊从颧骨至嘴角崩了道血口子,霍霍的疼。   破相了。   “日你大爷!你们这些鸟怎么就爱打脸!”简小楼怒了,“石化就石化,我杀了你!”   挣扎起身,祭出斩业剑冲过去要和它拼了!   “小楼你不要冲动!”战天翔的声音突兀响起,简小楼顿住脚步,只见一道银光化刀劈下,一枪拦住那双头鸟的进攻。   简小楼呼了口气,在一旁挥拳头:“杀了它!”   战天翔和人斗法的经验不足,打妖兽如同家常便饭,加上简小楼在一旁放冷箭,那只双头鸟很快败下阵来。战天翔一枪戳进双头鸟右边的脑袋内,再从左边脑袋捅了出来,干净利索。   两人还来不及说上话,那些腐蚀性的青色烟雾已经弥漫进这片树林里来。   “快走,烟雾有毒。”   “那些黑脸的佛修就是中了这种毒?”   “是啊。”   “你用合体术附在我身上。”   简小楼愣了愣,想起大长腿似乎说过他不怕毒,立刻掐了个诀附身。   战天翔抑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地魂,青色雾气已经近身。   他打了个寒颤,浑身发冷。   “怎样?”   “不是一般的毒,我抵抗一时还行。”   “那快走。”   “恩。”   战天翔封住灵窍,掠空飞行。   青雾减缓了他的速度,头也有些昏沉沉的。   也不知飞了多久,飞去哪里了,整个人恍恍惚惚。   简小楼虽然藏在他身体内,但也受到一定的影响,整个人意识不清晰。   等到耗损到极限时,战天翔从半空摔下昏了过去。   ***   半月后。   简小楼先醒了来,是被吵醒的。   周围有人在说话。   “夫人,他今日的状况已经好了许多。”男人苍老的声音。   “那还需多久才会醒来?”女人娇媚的声音。   “这……不一定。”   后面说了什么简小楼没有在意,因为她听出了那女人是谁,添香抱月谷玉纱夫人,那个连师父都告诫自己不要轻易招惹的女人。   完了,居然又落在这变态女人手里了。   简小楼心塞,这可怎么办?   她躲在战天翔身体里不敢出去,心道等玉纱夫人离开再把人给偷走。   岂料玉纱夫人竟然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而且时不时轻轻叹气。   一连七天过去,简小楼整根心弦紧紧绷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这女人一个忍不住把昏迷中的战天翔给强X了,随时做好出来同她拼命的准备。      ☆、黑运      又过七天战天翔终于醒来, 发现床边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直看着自己。   他癔症了下, 催动灵息传音:“小楼?”   “我还在。”   战天翔松了口气,想要起身,奈何浑身酸软。   “你先不要动。”玉纱夫人温煦开口。   “是前辈救了我?”战天翔不认识玉纱, 更不知她被誉为南灵洲第一女变态的光辉事迹。   玉纱夫人笑了笑:“算是吧,不过我只是将你捡了回来, 却拿你这一身魔毒没有办法, 是你自己抵抗过去的。”   战天翔蹙眉:“魔毒?”   玉纱夫人恩了一声, 自言自语道:“南灵洲那些和尚前去诛魔,也不知干了些什么,魔小葫现世了……”   战天翔云山雾罩:“魔小葫?”   关于神木藤和三个葫芦, 战天翔一无所知,简小楼却震惊不已,原来那坑洞内溢出来的腐蚀性青气,竟是来自魔小葫。小葫拥有化清为浊的神通,怪不得如此恐怖。   只是无缘无故, 浊气为何会外泄?   依照简小楼对葫芦的了解, 他们的神通都属于被动性质啊!   “不知便罢,总之接下来有热闹瞧了。”玉纱夫人款款起身, 如蛇姬一般扭动腰肢走到窗边,又回头看向战天翔, 弯着眉眼道,“你是东仙战家的子弟吧?”   战天翔怔了怔,点头。   “不知战英雄是你何人?”   “正是晚辈的祖父。”   “祖父……”玉纱夫人略显恍惚, “直系血亲,怪不得,同他年轻时像极了。”   战天翔双手撑着床铺,艰难坐起身,狐疑道:“前辈认识我祖父?他老人家不知去往何处寻找机缘化神,已经离家近百年,晚辈还不曾见过。”   若他祖父尚在人世,如今已经五千多岁了。玉纱夫人不过金丹初期,想来年纪不会超过五百岁,认识他祖父也就罢了,竟还提起“年轻时”?   “岂止是认识。”微微抬起纤细的藕臂,玉纱夫人掩唇轻笑,“我当年若不逃婚,你如今恐怕得称呼我一声祖母。”   战天翔和他身体内的简小楼同时傻眼。   待回过神,战天翔试探问道:“您莫非是北仙天道宗弟子,秦明莎秦前辈?”   “秦明莎……”玉纱夫人的眼神又有一些飘忽,“这名字,已经许久不曾听人提起过了。”   简小楼好奇:“大长腿你认识她?”   战天翔心情复杂:“不认识,但非常熟悉……”   “秦明莎”三个字在战家一直是个禁忌,因为同战家上一任家主、他祖父战英雄息息相关。   当年疯魔岛攻入中央天域,一贯安稳的东仙一样遭受冲击,天意盟抛下成见同其他三洲结成联盟携手抗敌。   形势险峻,作为嫡系独子战英雄本不必出战。然而少年心性满腔热血,不听劝阻提剑就上了战场,也因此与天道宗长老弟子秦明莎相识相恋。   待魔族败局已定时,他归家言明此生非秦明莎不娶。   战家主只能娶穆氏女,族中当然不答应。   战英雄也是倔到了一定境界,毅然在族会上断剑明志,谁敢反对,他就脱离战家改姓入赘到天道宗去。为此争执了整整十二年,关也好,罚也罢,战英雄的态度始终强硬,不惜以自残的方式逼得家族不得不妥协。   于是天道宗十里红妆嫁弟子,战家宴请天下娶新妇。   结果双修礼成,待战英雄谢完客准备回房时,却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魔人,抱着同样衣衫不整的女人从新房里走了出来。   魔人一句“我的女人我带走了”,女人一句“对不起”,就这么将战英雄给打发了。   “作为一个男人,最大的耻辱莫过于此。那魔人修为奇高,在我战家来去自如。而我祖父当年不过筑基圆满,据说连他的身都没近便被重创,若非秦明莎拦着,没准儿就死在那魔人手里了。”   战天翔极为气愤,“当年在祖父洞府内侍奉的家仆,据说都被我曾祖父给处死了。可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很快在天意盟上层传了个遍,我战家一时沦为笑柄,我祖父好端端一个天之骄子,消沉三百余年,直到寿元将近时才结成金丹。后来娶了我祖母,继承家主之位,总因此事被厉家主和霍家主嘲笑。‘秦明莎’三个字就好像一个洗不掉的污点,伴随了他老人家一生。”   “你们战家的男人怎么……”   简小楼想说战家的男人一个个相貌堂堂,怎么全是带“绿帽子”的命?   从战英雄到战承平,“绿帽子”这种东西还会遗传的?   接下来该是战天鸣了吧?   “我们战家的男人怎么了?”   “没……”简小楼汗了一把,“你们可知那魔人是谁?”   “不知。”战天翔沉沉道,“自此之后秦明莎同那魔人销声匿迹,无论我战家、还是北仙天道宗都曾暗中寻找,始终一无所获。久而久之,这一页便掀过去了。”   简小楼哦了一声。   对于自己这位救命恩人,战天翔实在喜欢不起来,咬咬牙翻身下地:“秦前辈,此番多谢您出手相救,晚辈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玉纱夫人望一眼窗外的月光:“走吧,时候到了,原本你再不醒来,我也打算将你送走了。”   战天翔抱拳行礼,捂住胸口出门走人。   飞出添香抱月谷时,他吓了一跳。只见内谷山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尸体,有的已经风成了干尸,有的则正在腐烂之中。他从半山掠过时,惊起数千只蛰伏的秃鹫。   远远听见一声箜篌之音,神识遍寻不到,也就离开了。   怀幽乘着他的箜篌缓缓从天落下,拂了拂袖,目光望向玉纱夫人的房间,收敛气息,静静等待。   待到月上中天,只听屏门咯吱一声响,缺从内走了出来。   看到怀幽时微微一怔:“你找我有事?”   “魔小葫现世了,就在忘羽森林。”怀幽收回箜篌,抄着手走到他身边,“浊气一直外泄,如今整个忘羽森林都被封山阵给罩住。否则浊气蔓延,整个南灵洲完了。呦呵,恐怕不只南灵洲,饶是魔族也抵抗不住如此精纯的浊气。”   “所以你准备去抢?”缺神色漠然。   “我对小葫没兴趣。”怀幽眯了眯眼眸,“据说小葫是被什么天地灵宝给封印在森林地底,如今封印出现缺口,才导致小葫浊气外泄。试想一下,不知名的灵宝加上魔小葫,你说得引来多少隐居避世的老家伙?至少一枯那臭道士肯定会带着大葫从天道宗赶来。”   缺点头表示他明白了:“哦,你想抢大葫救阿溟。”   不等怀幽说话,他又摇摇头,“我有心无力帮不了你,何况残影不会坐视不理,我们两个不是他的对手。”   “残影早已突破化神去了大世界,回来赤霄他的修为不足三成。”提起禅灵子,怀幽的声音冰冷三分,“该怎样对付他,我心中有数。”   “怀幽,都过去了。”缺按了按他的肩膀,“我们杀孽太重应有此报,如今隐居避世,得以安稳度日,已是上天厚待,你为何总也放不下?”   怀幽拂开他的手,阴恻恻地道:“在我这里,过去的永远过不去。”   忽地一个沉闷之音从头顶压了下来:“既然过不去,不如让我来帮你。”   怀幽和缺俱是一震,明明已经设下隔音结界,竟有人可以探听到他们说话?   果然随着小葫与灵宝现世,各种老怪物纷纷开始露面。   抬头的瞬间,对方已经无声无息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身朴素的青衫,带着一副青铜面具,气质冷冽,窥探不出修为。   “你是何人?”怀幽搜索识海,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样一号人物。   “天门门主,焦二。”   缺木着脸看向怀幽,他避世五千年,对于添香抱月谷外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   怀幽蹙了蹙眉:“我只听过南灵洲有个无极门,从未听过什么天门。”   焦二淡淡道:“没听过正常,一刻钟前天门才刚成立,不知两位可有兴趣入我门下,为我效力?”   真把怀幽给逗笑了:“你是脑子有病吧?”   焦二面具下那张脸也浮出一抹笑容:“当年未能攻下中央天域,不是你心中一个遗憾么,御琴心做不到的,我可以。在不久的将来,甚至能给你们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没兴趣。”   怀幽想也不想的拒绝,当年虽是被残影逼着出山为御琴心效力,多少还有些胜负心,到了今时今日这把年纪,输赢成败不过红颜枯骨,根本不在意。   “我可以帮你救出仙大葫内的念溟。”焦二负手道,“他如今还没死,再继续拖下去,可真说不准了。”   “你凭什么?”怀幽斜斜睨他一眼。   “信不信由你。”焦二转眸看向缺,“至于你……”   “我无所求,只想守着我心爱的女人过此一生。”一柄长约七尺的魔刀入手,死气沉沉的拖在地上,缺转身走人。   步伐沉重,魔刀与地面摩擦出点点火星。   他每次醒来只有一件事情可做,阉了玉纱养的那些男人,裹成粽子挂去山壁上。   然后等待玉纱苏醒,他睡去。   ***   简小楼和战天翔在半途分道扬镳。   魔小葫现世,她得赶紧返回迦叶寺,而战天翔则要去把厉剑昭抓回来。   距离太远的话罗盘将会失效,这已经过去一个月,罗盘仍然还有反应,证明厉剑昭并没有跑太远。战天翔依照罗盘的指示一路飞,沿着海岸线向东面飞了一个月,再向东海面飞了一个月,最后落在一处椭圆形岛屿上。   罗盘停摆,显示厉剑昭就身在此岛。   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战天翔在岛上逛了几个来回,最终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前驻足。洞口没有禁制,但内里有些古怪,神识无法窥探进去。他稍作犹豫,取出隐身斗篷披上,才小心翼翼的进入洞中。   一时寒风刺骨,一时热浪滚滚。   待渐渐深入腹地时,开始听见妙妙接连不断的声音。   “恩公,您饿不饿呀?”   “恩公,您渴不渴呀?”   “恩公,您热不热呀?”   战天翔走近一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竟然看见厉剑昭手中握着一杆朱笔,正在伏案写字?   只是握笔的姿势非常丑陋,又顶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痴呆脸。   妙妙化了人形蹲在他身旁,不停给他擦汗、捏肩、捶腿。随后摸出一条咸鱼可劲儿往他嘴里塞,自己则砸吧砸吧流口水:“恩公,您瞧您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妙妙好心疼!好歹吃一些吧,这些鱼我腌了很久很美味的,妙妙自己都舍不得吃……”   战天翔解开隐身斗篷:“厉剑昭,你可真会躲。”   妙妙欣喜抬头:“战前辈?!”   “战家狗?!”一瞧见来人,像是看到了亲人一样,厉剑昭那双死鱼眼瞬间恢复光彩,一拍石桌兴奋道,“快来救我啊!”   战天翔不明所以:“好端端的,救什么?”   他向前走去,妙妙想起什么大喊:“不……”   厉剑昭劈了她一手刀:“再他妈废话小爷吃了你!”   琉璃石般的大眼睛眨了眨,妙妙直接开始脱衣服:“恩公快来吃啊,你想先吃哪里?快来快来吃!”   “滚!”厉剑昭嫌恶的一脚将她踹飞出去。   “究竟怎么回事?”战天翔不敢向前继续走了。   厉剑昭扔了笔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脑袋立刻撞上一道气墙,他阴着脸指给战天翔看:“小爷原本想回东仙,怕再遇到什么鸡毛破事儿,就沿着远离城市的海岸线飞,无非是绕些路罢了。谁知飞到这附近时遇见一个蒙面匪徒,强行将小爷抓来岛上,关在这古怪的洞中,每天逼着小爷读书练字赋诗作画!”   “是啊是啊,”妙妙连声附和,“那匪徒好坏,一直欺负恩公!”   “匪徒抓了你每天逼你作诗?”   战天翔觉得这匪徒也是挺有意思的。   “傻笑什么?!快想办法救我出去啊!”厉剑昭砰砰砰砸着气墙,波纹一层层漾开,“这气墙是有机关的,就在附近的石壁上!”   “我瞧瞧。”   战天翔正准备去石壁边找找看,倏然一阵罡风刮了过来,他的手脚瞬间石化。   一个微沙的声音问道:“小兄弟,你是如何寻到此地的?”   战天翔想转头转不了,背后一股重压,对方的修为完全碾压自己:“我在他身上种了一抹灵息,以捕灵阵术找来的。”   “原来如此。”   “不知前辈因何缘故囚禁我朋友?”   “他师父任卿与我是旧相识,我见这小子不成材,闲来无事顺手替任卿教导教导。”   身上的威压陡然松懈,战天翔重重喘了口气。   转过身看到一个长身而立的黑衣男修士,斗篷帽檐压的极低,窥探不清长什么模样,瞧着气质温和,可威压却比他父亲还要强上数倍,至少也得是个元婴圆满,化神也是有可能的。   黑衣修士瞧见战天翔的正脸,神情微微凝滞:“东仙战家的人?”   战天翔不知此人底细,不敢轻易交代。   厉剑昭却高声喊道:“对!一点不错!他就是东仙战家的人,还是战家主战承平的亲儿子!”   战天翔脸一黑,这贱人果然就是欠收拾!   “战天鸣?”   猝不及防,黑衣修士扼住战天翔的手腕,另一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恩,根骨不错,的确是战家的种。然而气脉淤积,灵窍堵塞,资质怎会如此差劲?”   “战天鸣是晚辈的大哥,晚辈是战家二子战天翔。”内息被他的灵气搅乱,战天翔挣脱不开,心中不满,“我大哥资质绝佳,如今已经结丹。晚辈又不必继承家业,资质差些又怎样?”   “《修罗血意》地级心法中,有洗髓伐筋的作用,因此战家嫡系就不曾出过资质不良的,你这孩子也是头一个。奇怪……真是奇怪……为何会有妖气……”   黑衣修士自言自语了许久,突然转头怒指厉剑昭,“你这浑小子给老子继续写诗!明日午时之前写不出来或者写出来老子不满意老子丢你下海喂鲨鱼!”   言罢扣住战天翔的肩膀,化为一团光波飞出山洞。   ***   简小楼回到迦叶寺,禅灵子却去了忘羽森林坐镇。   看来魔小葫的事情确实影响很大。   简小楼脚不沾地立刻又飞往忘羽森林,还好有二葫提供灵气,否则身体根本吃不消。   四日后抵达忘羽森林边境,昔日茂密的丛林如今只余下黑黢黢的枯枝,夜色下犹如张牙舞爪的鬼魅,整个森林上空弥漫着一股腐败的气味。   “师父。”她飞到禅灵子身边。   “徒儿这些日子去了哪里?”禅灵子放出神识内外检视着她。真没料到诛个魔兽竟诛出这么个祸害,幸好他早留了一丝气息在红莲内。   “被浊气侵染,修养了一段日子。”也不算说谎。   抬手在她灵台一绕,禅灵子颔首:“还好。”   简小楼放出神识四处窥探,问出心中疑惑:“师父,魔小葫的浊气怎么会外泄呢?它本身并没有太多浊气,需得依靠化清为浊的力量,忘羽森林靠近乱魔海,清气少的可怜。”   “魔小葫是被一件来自大世界的法宝给镇住了。”禅灵子徐徐解释,“此宝灵气充裕,魔小葫在同它抗争之中,源源不断吸收法宝灵气,再化为浊气,因此这浊气非同小可。”   “是有大能故意镇住魔小葫的?”   “不是。”禅灵子摇了摇头,探一眼藏宝地,漆黑的瞳仁透着笃定,“若有大能刻意为之,镇守之地绝对不会选择靠近乱魔海。”   “所以呢?”   “此宝应是一件无主物,并且拥有自我意识,在遇到魔小葫时感应到它的暴戾魔气,与之斗法,战胜,将其镇在此地。”   简小楼头一次听说法宝和法宝之间还会互斗:“那眼下情况如何?”   “如你所见,封山阵起,浊气暂时不会继续外泄。”禅灵子指了指前方结界,皎白温润的脸上堆砌起一抹愁色,“可惜,至多撑个三五年。”   “三五年还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办法极为简单,进入藏宝地彻底破坏镇守封印,将那件法宝同魔小葫分开,浊气自会消散一部分。为师已经通知天道宗一枯道君,他正带着大葫赶来,将余下的浊气吸收掉就是了。”   简小楼舒了口气:“那就好。”   禅灵子无奈:“问题是无人可以抵抗浊气一路走到藏宝地,为师如今修为只剩下三成,行了数百丈就回来了。”   简小楼抽抽嘴角:“不能让大葫先将浊气吸走么?”   禅灵子摇头:“镇守魔小葫的法宝品阶太高,在浊气源源不断、且浓度强烈的情况下,大葫是无法承受的。”   所以那些得到消息,正从各洲赶来抢夺魔小葫和法宝的修士,他毫不在乎。   反而希望来的人越多越好,谁有本事抢走赶紧抢走。   “这样子么……”   简小楼和这些葫芦渊源颇深,心中思考自己可有什么办法。但她已经试过了,这些浊气她是抵抗不了的。躲在大长腿肉身里都被侵蚀的失去意识,昏迷了整整半个月。   至于大长腿,也只是稍稍能抗一些而已。   大葫一直在找小葫的下落,得到消息应该会赶来吧。   “这不是一日两日可以解决的问题,也轮不到徒儿你来操心。”禅灵子说着,掌心向上托起一座小宫殿,垂首露出个笑,“你日夜赶路灵气虚耗过渡,先进来休息。”   “什么东西?”简小楼好奇探头,“也是法宝?”   “掌上行宫,一件天级品质的灵器,出自赤霄炼器师之手。”禅灵子轻轻吹了口气,简小楼的身体逐渐缩小,纸片一样飘进他手中的宫殿内,“在为师身边且安心调息,想出来时自己说声‘离’。”   “好的师父。”   简小楼稀罕的不行,在行宫内外转了好几圈。   发现这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宝相殿,顿时兴趣缺缺。   她打坐调息了半日,恢复之后发了会呆。接着设下隔音结界,祭出器炉。一摸储物袋又只剩下一颗火魂晶,她蛋疼的直皱眉,扔进炉子里烧了。   等到骨片恢复星辉,原本一句“夜游”张口就来,却想起先前和夜游生气的事情,有些不确定他现在气消了没。   明明就是他不对,戏弄人在先,还耍性子发脾气,自己干嘛这么小心翼翼的?   ——“小楼?”   对面传来夜游充满怀疑的声音。   看来气消了,简小楼定了定心:“是我,你从魔国回来没有?”   ——“回来了。”   “那你有没有去问海牙子功法书的事情。”   ——“问过了。”   非得问一句说一句啊   简小楼忍了忍:“那海牙子前辈怎么说?”   ——“太长了,记不住。”   简小楼正准备骂人,又听他说,“不过《水月镜花》的天级卷已经拿到手了,素和以一套二级功法书换来的。”   简小楼有些错愕,这效率真是没谁了。   ——“可是这功法足足三百多页,是我念给你听,由你抄录下来……还是你自己过来背呢?”   三百多页?   一颗火魂晶估计只够十几页。   简小楼思忖道:“还是我过去背吧,你那边现在方便么?”   ——“方便。”   废话不多说,简小楼将骨片封印,能省一点是一点。随后一拍储物袋,祭出二葫来。   熟门熟路的抵达葫芦口传送阵。   只是此次爬出葫芦口时,看到的是夜游而非金羽。   夜游正双手捧着葫芦坐在山峰上,这是一座高高耸立于海中央的独峰,笔直似剑直指苍穹。   “你自己?”简小楼从葫芦里飞出来,落在地面上,这座独峰顶多只能容纳十个人,一目了然,“阿猊和素和呢?”   “我也不是时时都得同他们在一起。”将葫芦收进戒子中,又抽出一册书,夜游递了过去。   接过手中,简小楼席地坐下,同夜游肩并肩:“果然很厚一本,竟没有印刻在玉简中。”   夜游并未接话,只漫漫看着她将双腿伸得笔直,书册摊在膝盖上,食指时不时在舌头略点一下,一页页翻动书册。   他觉着好奇,也尝试着伸出舌头,以指尖点了点。   “天啊,好难懂。”简小楼背的脑仁疼,转头去向夜游抱怨,却看到夜游微微歪着头,吐出半根舌头,手指还轻轻点在舌尖上。   简小楼眨眨眼:“你在做什么?”   夜游收回自己的舌头:“你这样点一点,会背的比较快么?   她汗:“不会快,我是从前看书简养成的坏习惯。”   夜游正欲说话,只听远处传来一声炸响。   犹如惊弓之鸟,简小楼直觉就以为出事了,然而远方天幕上却出现一排海蓝色的星星,烟花一样绚烂裂开,细碎的蓝色星光宛如流沙一样从夜空碾过。   简小楼目不转睛的盯着看,星域世界的美景,在赤霄修为再高也见不到。   紧接着,传来阵阵龙吟声。   简小楼放出神识一瞧,顿时吸了一口凉气。竟有一大群龙在前方深海域钻进钻出,也不知在做些什么。海面上也盘旋着一些龙,有的化了人形,是一个个漂亮的龙女。   “走吧,换个地方。”夜游有些厌烦,“说不定待会还会闹到我们这里。”   “他们在做什么?”简小楼头一次看见这么多龙聚在一处。   夜游已经站起身,眼底的厌烦越来越重:“抢夺海兰冰花,一种可以于海中游走的妖花,只在月最圆时一刻钟内才会开放,一片海域只结一朵……”   他后半句想说:“因此不少虚荣的龙女喜欢,便有不少没长脑子的龙去抢夺。”   衣袖却突然被简小楼扯了扯,月华下,黑黝黝的瞳孔透着诡异的光:“这什么妖花我从未见过,听上去一定很神奇,要不你去抢来给我开开眼界吧。反正你这么爱抢,经验丰富,战斗力十足,他们这些渣渣弱爆了!”   夜游微微张着嘴,两片薄唇阖上也不是,开启也不是,颤了又颤,后半截话生生堵在了嗓子里,颇有些风大闪了舌头的感觉。   虚荣……   没长脑子……   虚荣要不得……   不,我真的不想去……   哎。   “在这里待着。”夜游一转身化龙,俯冲入海,简小楼趴在崖边以神识追逐,只窥见一道若隐若现的水波。她目不转睛,心里生出一丝紧张。   远海处的喧闹仍是喧天。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爆发出更强的喧嚣。   只见潜龙出海,一尾白龙钻入云层。   “妖花呢?”   “谁抢走了?”   “好像是夜游?”   “夜游?!夜游你有病吗,怎么什么都抢!”   海面上的龙女正揣测妖花会落在谁手中,却目瞪口呆看着夜游抢了就跑。   重新落在孤峰上,夜游化为人形,手掌摊开,一朵微蓝更趋近于透明的六瓣水花明明灭灭。   简小楼伸出指尖捅了捅花瓣,嘶嘶有蓝色的水珠溅了出来,融化为破碎的星光。   她啧啧称奇:“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月满则亏,可惜这妖花即将消失。”   “看过一眼,此生无憾了。”简小楼笑的见牙不见眼,好奇心和虚荣心都得到了巨大的满足,“辛苦你了夜游,虽然我知道这种抢东西的事情,你最喜欢干了。”   唇线微微提了提,夜游并未解释什么,只是低低一笑,灿金眼瞳流出一丝璀璨的光芒。   等下会有龙来寻仇,孤峰是待不下去了,只能换了处地方。   简小楼背了整整十天才背完一册天卷功法,从葫芦返回赤霄。   夜游则回到天海洞,先去海牙子洞府取些书看。   “我听说小夜游你去抢了妖花。”海牙子整理自己的星域全书,看也不看他一眼。   “是。”夜游从书架随手抽了本。   海牙子凉薄一笑:“我记得听谁说过,那些龙没脑子?”   “我说的,”夜游淡淡道,“从前确实如此认为,抢过一次才明白,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谁也不比谁聪明。”   “呦。”海牙子忍不住转头,张嘴就要一长串嘲讽出口,却在看到夜游时微微怔了怔,“小夜游,你最近惹上什么了?”   夜游不抬头:“我惹的人太多了。”   海牙子闭了闭目,再睁开:“你的天运……”   真是奇怪,这小白龙一贯紫气缠身,天运强到令自己嫉妒,总是想要挖苦他过过嘴瘾。为何今时今日这满身紫气中却添了一丝黑星,虽然只有那么一丁点,却不是个好兆头啊。   海牙子的表情变的有些古怪。   莫非自己时常数落他一脸衰样,当真灵验了?      ☆、端倪   夜游等了一会, 竟没听到海牙子的嘲讽, 这不正常。   他从书简中抬头:“我的天运怎么了?”   “没怎么。”海牙子心中生了疑惑是否同自己有关,管住嘴不去奚落他。做了上千年邻居,从前不是很喜欢夜游, 但也谈不上讨厌。如今夜游勤奋好学,他当老师也当的挺过瘾。   “大人。”有侍女躬身入了殿中, “阿猊在外求见。”   “阿猊来了?”夜游拢了拢眉, 阿猊最怕海牙子, 想必是有什么急事。   “让他进来吧。”海牙子吩咐了一声。   阿猊垂着头畏畏缩缩的走了进来,不敢去看海牙子,跑去夜游身边, 从怀中摸出一掌烫金的帖子,神色慌张:“洞主洞主,敖青大人送了帖子来!”   “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夜游还以为出了何事,将帖子扔去一边。   苍龙敖青是玄心界的界主,他这个天海洞以及海牙子的秋水潭都在敖青的辖下。这条龙是出了名的骄横, 而且有事没事喜欢摆个宴席, 邀部下前去对他歌功颂德。   尤爱邀请夜游。   大抵是觉得辖下有个六爪天龙任洞主,他脸上特别有光彩。   只是夜游从来也没去过。   “洞主啊, 这次不是邀请函,是战帖呀!”   “战帖?”   夜游眨了眨眼睛, 眸中流出一抹惊奇,重新拿起那张烫金到浮夸的帖子,翻开一瞧, 还真是战帖:“咦,我又不认识他,为何下战帖给我?”   敖青一个十四阶的界主,约战他一个九阶的洞主,是脑子抽了么?   “不知道啊,来人凶狠恶煞的将帖子扔下就走了!”阿猊心有余悸。   主仆俩在那里讨论的功夫,书柜上一个铁匣子咔咔一声响,海牙子拉开小抽屉,从内取出一枚玉简,看完之后挑挑眉梢:“小夜游,我真不知该恭喜你,还是说你倒霉。”   夜游微微侧目看向他:“怎么了?”   海牙子扬了扬手中玉简:“我刚得到消息,海王给白龙王下了令,说是将金龙一族的黎箬许配给你了。”   夜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   “黎箬,与你一样的六爪天龙,而且还是诸龙族中第一等的金龙。如今五千三百岁,修为十四阶,一界之主。你说你是不是撞了大运,往后再也不必穷困潦倒的过日子了。”   海牙子呵呵一笑,“只是黎箬出了名的心气儿高,紫龙王思美人多年而不得,日前趁着醉酒冒犯了黎箬,这姑娘便将紫龙王的宫殿给拆了。紫龙王一状告去海主那里,海主大抵觉得黎箬该成家收一收脾气,让黎箬自己选择一个夫婿,黎箬非但不肯,还言语不敬触怒了海王。海王强行给她择了一个夫婿,正是你夜游。”   “为何是我?”   “为了羞辱黎箬呗,整个海族谁不知你夜游是个游手好闲的废物?而你又是六爪天龙,传出去他是为了龙族的未来着想。”   海牙子忽然觉得海王的消息可真闭塞,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的夜游,与黎箬倒真是极般配的一对儿,回头他一定得骂自己瞎了眼。   “那这战帖又是怎么回事?”   “敖青爱慕黎箬多年,你说呢。你们龙族禁止自相残杀,但约战并不在此列。”   “无聊。”   夜游徐徐将战帖向前一扔,继续看自己的书简。   完全没有赴约的打算。   **   简小楼回到赤霄还在掌上行宫内,周围气息平和,并无异动。   可见跟在师父身边果然靠谱。   翻找储物袋,她掏出一枚空白玉简,抽出神识开始默写已经烂熟于心的功法。   写好后她跑去行宫外喊了声“离”。   行宫内吹出一道罡风将她击飞出去,身形在半空变回原样安稳的落在地上。然后一道神识冷不丁落在她身上,强劲的威压之下她险些跪在地上。   禅灵子屈指一弹,一道气波笼在简小楼周身,挡住那道威压。   简小楼囧:“师父……”   “听闻尊者收下一名女弟子,乃红莲佛宝选中继承者,可是她?”说话之人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穿着朴素的道袍,脚踩一双草鞋,背上背着一个两尺长的葫芦。   应该就是大葫的本体。   果然好大一个葫芦。   禅灵子点头,介绍:“天道宗长老一枯道君。”   简小楼赶紧行礼:“晚辈见过一枯道君。”   再孤陋寡闻她也知道一枯的名号,中央天域内已知的化神修士一共三名,除却天意盟主白是非之外,就是北仙天道宗一枯和一闻两位道君。   一枯道君很给面子的微微颔首:“不错。”   也不知是哪里不错。   接着就一言不发。   简小楼怔了下,看到周围有结界波动,才明白两尊大神是在说悄悄话。   她忙不迭走去禅灵子背后站着,离开他们的隔音结界。   一枯道君这才继续道:“不知贫道说的法子,尊者以为如何?”   禅灵子面朝乱魔海,海风吹皱了他的长袍:“按照你的法子,需要五名化神修士,一闻道君闭关六百年不出,天意盟主一贯明哲保身必定不管,咱们凑的出来么?”   “贫道一个,尊者一个。”一枯道君抚着白花花的长须道,“战英雄算一个。”   “东仙战家之人?”   “恩,上一任的战家主,也是贫道的徒婿……”想起他那曾经视若珍宝的徒弟秦明莎,一枯道君满脸汗颜,“前阵子才去东仙看过贫道,是个难得有情有义之人,我那徒儿没福气……”   对外皆是谎称秦明莎死了,也不知禅灵子知不知道真相,一枯道君点到即止。   希望他不知道,因为实在丢人。   是他教导无方,才教出这么个离经叛道的徒弟。   以至于每每看到战英雄,他都觉得没脸!   想他一枯问道茫茫数千年,俯仰无愧于天地,独独面对战英雄矮了半头。   五千年了,他当真很想忘却此事。   偏偏战英雄总爱时不时前去天道宗探望他,嘘寒问暖的,仿佛替秦明纱尽孝道一般。   有时候他恍恍惚惚,都怀疑战英雄是不是诚心跑来恶心他的。   怀疑过后更觉得自己没脸,竟如此揣测一个后生晚辈的真心。以至于这个心结在他心中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渐成心魔,停留在化神初期五千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   定了定神,一枯道君道:“贫道已经传了讯息给他,他收到之后定会赶来。”   “如此,还少两位。”禅灵子根本不知一枯道君说的徒弟是谁,除却一些大事,他对赤霄的了解还不如简小楼多。   “这就得看尊者的了,赤霄余下的化神修士,除了一些隐世之人,全都在魔族和鬼族了,相信尊者应有熟识且信得过的人选……”   禅灵子能想到的只有怀幽和缺。   怀幽的修为已经跌落至元婴,但鬼族天生强悍,他肯定是没问题的。   只是靠不住。   缺可以,不过去哪里找他?   添香抱月谷么?   禅灵子心中添了几丝愁绪,并不想将缺给牵扯进来。自己一面说着与他们缘分已尽,一面又去求人帮忙是几个意思?   然而南灵洲万千生灵,总不能任由浊气外泄。   他望天,如今一身戾气洗净,应该不会再影响到缺的天运。   根据他对魂印戒咒的了解,正常情况下诅咒不会向亲朋友人过渡,因为这是“色戒”的惩罚,需得是两个互有好感的人才可以,否则气场无法凝结,诅咒感应不到。   而过渡的程度,完全取决于彼此间感情的深浅。   他当年是破“杀戒”破的太狠,杀到自己的天运崩溃,才开始影响身边友人,而且远远没有“色戒”的程度重。   提起来禅灵子也很庆幸自己生来对女人无感。   “我暂时有一个可以试一试的人选。”   “那就成了。”一枯道君松了口气,“还有一个御天娇,说是化神失败,不过卡在了假化神状态,修为足够。”   “道君想让魔族人参与进来?”禅灵子微微怔忪,“就不怕他们趁机抢走魔小葫?”   一枯道君笑道:“就算不让他们参与,魔人也是要抢的,如今他们按兵不动以逸待劳,还不如让他们直接参与进来……”   禅灵子对这些弯弯绕绕没有兴趣:“她怕是不肯。”   “浊气外泄之后疯魔岛同样遭殃,御天娇没有不出手的道理,贫道亲自前去游说她。”一枯道君道,“只是贫道亲往还不行,毕竟是三方合作,尊者需得派个有分量的弟子与贫道同行。”   “我只一个弟子。疯魔岛太危险,我不答应。”   “有贫道随行,尊者还不放心?”   “不放心。”   “贫道已经步入化神期五千年了,尊者哪里不放心?”   “哪里都不放心。”   “……”   没办法好好聊天了!   落日下,一僧一道站在海岸上,比肩面朝大海。   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简小楼站在禅灵子的影子里,海风轻轻拂过她的脸,空气中有股咸湿咸湿的气味。   她抬手将乱发别在耳后,目光眺望海域,思绪逐渐有些恍惚,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夜在孤峰上的情景。   越想越觉着怪。   她一贯不喜欢夜游抢东西,怎么会撺掇着他去抢妖花呢?   自己这么双标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不对,夜游平素抢的都是有主物,搁在她那个时代活脱脱就是一个抢劫犯,当然无法接受。抢夺妖花的性质完全不同,如同比赛设置的彩头一样,原本就是拿来抢的,那些龙都可以抢,夜游一样可以。   因此让他去抢妖花没有问题,问题在于自己的动机。   脑袋一热不由自主就这么要求了。   中邪了一样。   对妖花好奇肯定是有的,但更多还是因为虚荣心吧?看到那些龙女都在等待自己的情郎抢来妖花,她第一反应是那些龙哪有夜游厉害,倘若夜游出手一定会赢,那朵妖花应该是属于她的。   这种感觉就像交了一个很棒的男朋友,必须得趁机显摆一下。   而当夜游将妖花捧到她面前时,那一刻,她忽然生出一种如果不是自己厚脸皮请求,而是夜游主动,那该有多圆满的想法。   简小楼默默思考着,颇有些羞愧的闭了闭眼睛。   哎,真是一把年纪苏心依旧不死啊!   也不知夜游心里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因此瞧不起她。   对于自己的苏心和虚荣心,她也是没辙了。看来回头得多念几本佛经,祛一下这些欲念才行,否则随着修为逐渐提升,恐怕都得自我膨胀的上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该过年了真是忙的昏头,而且今年母上婆婆小姑都来我们家,苦逼的可想而知,矛盾也是想想都醉了…… 只能是尽量保证更新,忙了字数少闲了字数多酱紫。 最近祝大家小年快乐(母上说今天,我婆婆说明天,头好晕……   ☆、论女徒弟的战斗力   “徒儿。”   简小楼正跑神的功夫, 禅灵子拂袖扫开隔音结界。   她应道:“师父。”   一枯道君询问:“稍后单独随贫道去一趟疯魔岛, 你害怕么?”   “去疯魔岛?”简小楼微愣,一句“当然怕啊”险些脱口而出。然而一枯道君面前,不能这么怂蛋给师父丢脸。绷了绷脊背, 她道,“晚辈不怕。”   嘶, 舌头疼。   “怕的话可以直说, 不妨事。”   禅灵子蹙了蹙眉, 他同一枯道君僵持不下,人家仗义相助,他不好太强硬。于是决定询问她的意愿。毕竟他这徒弟向来没脸没皮, 直说害怕不愿意去一枯道君总不好再坚持。   至于丢人什么的,在禅灵子的世界里没有这个概念。   奈何简小楼和他的脑回路完全不搭边。   她脑筋转的飞快,心想这该不会是试探和考验吧?   心领神会,简小楼此刻犹如半边莲附体,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目光朗朗:“为救苍生于水火,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弟子何惧之有?”   “……”禅灵子懵了。   “不错不错, 不愧是红莲佛宝选中的继承者。”一枯道君捋着长须又夸赞一句,看向简小楼的目光明显温和了许多, “那就随贫道走一趟吧。”   言罢不给禅灵子反应的时间,手中浮尘一甩,裹着简小楼掠空而起。   还真去啊?!   简小楼悚了一悚, 一眨眼的功夫,已被带出千里远。   从南灵洲海岸线,沿着乱魔海一路飞到疯魔岛。   不知是一枯道君速度快,还是两地直线距离短,竟不到十天便已抵达。   简小楼坐在葫芦上,远远看到一座座的浮空岛。   这些浮空岛呈圆环状分布,距离海平线约有五十丈高,正中一座巨岛,外围十二座稍小一些的大岛环绕,再外一圈则是数不清浮空小岛。粗略估算一下,恐怕得有五六千个。   最为奇特的是,经过简小楼仔细观察,除却正中那座宛如太阳一般的巨岛,所有浮空岛并非固定不动的,它们全都围着中心巨岛在做缓慢移动。   十二大岛移动的速度极慢,小岛群则相对要稍稍快上一些。   “咱们即将登陆疯魔岛,你可受得住这些魔气?”一枯道君回头问。   “晚辈还好。”   有红莲在,她其实感觉不到魔气存在,但也不能将话说的太满了。   一枯道君点点头,浮尘一甩,葫芦加速前行,冲破疯魔岛的壁垒禁制,落在中央巨岛上,对睁大眼睛惶惶然看着他的魔人守卫道:“北仙天道宗一枯,携南灵迦叶寺禅灵子座下大弟子简小楼,前来拜见魔圣天尊。”   简小楼囧了个囧,站在他背后双腿直哆嗦。   守卫立刻去报。   “圣尊人在何处?”   “海底死牢。”   ——御天娇正盘膝坐在死牢内,在她面前摆放着一副棋盘。   执黑子的是她,执白子的也是她。   “楚封尘,本尊已经一桩桩一件件的讲给你听,你仍是不肯相信本尊是你师姐?”她侧了侧目,看向水笼里的男人。   “世人皆知,我楚封尘才是第一剑宗大师兄。即便师父曾经收你为徒,你也不过是个野徒弟!”被四条锁链捆住手脚,楚封尘沉在充斥着魔气的水笼内,原本古铜色的皮肤被泡的有些发白。   他的心情极度不美妙。   原本好端端待在迦叶寺养伤,却被人引走抓来此地。一天到晚面对这个疯女人,说一些莫名其妙的疯话。   御天娇冷笑道:“你还真以为规元是个什么好东西?”   “你再骂一句试试?!”   “他收弟子只为寻找认同感,只为传承他的道统证明他是对的,从不在乎自己徒弟心中究竟是怎样想的!”   “收徒弟不为传承道统,收来陪吃陪|睡不成?”楚封尘同样冷着脸,周围都是水,一张嘴咕嘟咕嘟冒泡泡,只能通过传音,“作为弟子不传承师父的道统,心中另有其他想法,那还拜师作甚?”   啪一声砸了棋子,御天娇怒道:“你傻子不成,难道没有一丁点自己的想法?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就从不曾怀疑过?难怪他要收你们这群傻子为徒,是想证明本尊还不如一群傻子吗?!”   “师父时常说,人傻不自知,看谁都是傻子,果然如此。”楚封尘有些同情的觑她一眼,这女人既疯又傻,怪不得师父将她逐出师门。   御天娇额角青筋跳的乱七八糟:“还真是人傻不自知!”   楚封尘点点头:“你现在知道也还不晚。”   “你……!”   御天娇快要气出内伤!   自从抓了楚封尘,她先后派来十几名能言会道的魔典教导者,希望在楚封尘心中种下魔种。结果一个个全都被他气的直吐血,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宁肯被自己打死也不愿再来同这东仙第一疯说教。   没办法才亲自上阵。   她真不信,她连区区一个金丹都对付不了。   这颗魔种一定要种进他心里去,她要看着他成魔,彻底摧毁规元的信念!   说规元死了?   她连一个字都不信。   魔风匆匆走来禀告:“圣尊,天道宗一枯道君来了,还有迦叶寺红莲继承人。”   “他们来做什么?”御天娇黛眉微蹙,交代一声,“看好他。”   转身出了海底死牢。   简小楼跟在一枯道君身后进了圣魔殿。   站在殿中等待传说中的魔圣天尊。   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御天娇才从殿外走了进来,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径自走去宝座坐下:“一枯前辈,您果然是艺高人胆大,是仗着您已化神,还是您背后的葫芦,丝毫不将我疯魔岛放在眼里?”   简小楼暗自打量她。   她的脑补终于靠谱了一回。   果然是经典御姐款,苗条细腰大高个,一身黑色兽皮衣袍将曲线勾勒的恰到好处。   一枯道君捋须笑道:“圣尊如今真是越来越有乃曾祖父之风范了。”   御天娇呵呵一笑:“还得多谢当年前辈手下留情,留我这孤女一条小命。”   “贫道当年并未手下留情。”一枯道君错过此事,直切主题,“贫道此番前来,是同圣尊商量忘羽森林浊气外泄一事,魔小葫现世,圣尊想必已经做好抢夺的准备了吧。”   御天娇不说话。   她的目光锁在了简小楼身上,透着一股子森然冷意。   有一枯道君在前面顶着,简小楼挺直了腰板,淡然处之,一副宠辱不惊。   心中却在忧虑:这样下去她会不会变成女版半边莲。   “圣尊想要抢夺,前提条件是得先散去浊气,因此贫道同禅剑佛尊商讨过,决定以七星逆轮阵,在封山阵内劈开一处虚空界域,送五名金丹以下的弟子入内。”   “七星逆轮阵?”口中喃喃自语,御天娇蹙眉道,“此阵非同小可,需要五名化神修士,所以前辈是来邀本尊加入?”   “正是。”   “本尊为何要为你们出力?等送人进去,你们将魔小葫和法宝一并收了,我们还抢什么?”   “这五名弟子中,你魔族可以出两人。不得超过金丹,否则我们的法阵无法负荷。而且神魂力必须够强,虽然大半的浊气将会反噬在我们身上,可藏宝地内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简小楼听的直皱眉。   这等于是把大战争浓缩为小战争,只让这五人去抢。   还是条件非常恶劣的情况下。   对于浊气,魔人的耐受是最强的,因此魔人出两个比较公平。   而且简小楼觉得,剩下三个人选中肯定得算上自己一个,并不是红莲压制浊气,而是红莲压制魔人。   她能想到的,御天娇自然也想到了。   她看向简小楼:“小禅师,听闻红莲佛宝在你手中?”   简小楼点头:“是。”   “本尊欲要一观,可敢?”   “自然。”   有什么不敢的?   莲灯与自己神魂一体,又抢不走。   简小楼自灵台一抽,莲灯入手。   殿中侍女们纷纷倒吸冷气,抱着臂瑟瑟发抖。   御天娇却有些想笑,她与莲灯打了近千年交道,何时见过这般微弱的内焰。   什么红莲选中的继承者,呵,怎么感觉这莲灯到了她手中算是废了?   于是御天娇接受一枯道君的建议。   约定好日子,一枯道君带着简小楼离开疯魔岛。   前脚刚走,后脚魔风冲进魔圣殿:“圣尊!楚封尘被人救走了!”   “海底死牢遍布法阵,机关重重,怎么可能?!”   “法阵全破,机关失灵,无声无息。真难想象来人是个什么境界……”   御天娇微微一怔,旋即冷笑:“是昊天眼。”   “昊天眼?”   “师父,您现身的是不是太早了些,看来,您当真很疼爱他啊……”   ****   东南海域,无名小岛上。   黑衣修士半躺在藤椅上晒太阳,斗篷帽檐遮住大半张脸。   只露出嘴巴,也不知在晒什么。   满脸哀怨的妙妙蹲在他脚边,将剥好的葡萄一颗颗送去他口中,丝毫不敢怠慢,否则他手里那柄一尺长的戒尺就会变长两三丈将厉剑昭拍飞出去。   如今除了裤裆里那块肉,厉剑昭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是肿的。   这黑衣修士终日闲着无聊,花样百出的虐待他。   挨打都是小事,扒光了挂在鱼钩上用他去钓鲨鱼才是最惨无人道。   “开始。”   黑衣修士指了指厉剑昭对面的一个青衫儒修。   是他抓来给厉剑昭当陪练的。   “前、前辈……”那金丹初境的青衫儒修战战兢兢,“晚辈可以出几分力?”   “全力。”黑衣修士吐出几颗葡萄籽。   青衫儒修定了定神,祭出自己的朱笔:“这位师弟,请多指教。”   说着朱笔在胸前一划,抑扬顿挫的念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狂风倏忽而起,如风龙向厉剑昭席卷而去。厉剑昭驱动体内的浩然正气去挡,奈何早就被那黑衣修士给锁上了,一瞬被风龙击飞出去。   “不!这不公平!”   他就指望浩然正气,如今正气被锁,拿什么同一名金丹儒修斗法!   青衫儒修道:“这位师弟,我们儒修以文气入道,文以载道,你体内的浩然正气极为厉害,但你若无文气作为基石,便是无根浮萍,无法在儒道上行走太远。”   “谁他妈要修儒道了!”厉剑昭从地上爬起来,呸呸吐出几口血水,“小爷愿意走多远就走多远,关你这穷酸书生鸟事!”   青衫儒修面色讪讪。   “浑小子,我看你就是欠收拾。”就听黑衣修士冷笑一声,黑影一闪已经瞬移去他身边,没有使用丝毫法力,劈里啪啦将厉剑昭暴揍一顿。   这招“手撕厉剑昭”他已经修炼的炉火纯青。   “恩公!”妙妙嘤嘤嘤哭着就要扑上去,却无法动弹。   “前辈,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青衫修士牙槽骨霍霍的疼。   这特么也太凶残了,打人如打狗,有这么教徒弟的么?   厉剑昭被打趴在地,黑衣修士一脚踩在他的左脸上,极尽羞辱:“走不远的下场,便是如此遭人欺凌,谁都能踩你两脚,明白不明白!”   “明白了明白了!”这段日子以来,厉剑昭恶人自有恶人磨,早就怕了这个比他还狠还毒的人,一直都处于认怂的状态。   只在心中暗暗发了狠誓,不是要栽培他么,那就来吧!   日后待他有能力时,一定连本带利全讨回来!   收了脚,黑衣修士一瞬又回到藤椅上躺着:“继续。”   厉剑昭再次从地上爬起来,一路挨打被虐待,他这一身骨头早就成了钢条:“文气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儒修忙道:“天地间存在诸多灵气,文气因才而凝结……”   “你说的太复杂。”黑衣修士截断他的话,“简单而言就是诗词歌赋,肚子里的墨水越多文气越足,你师父任卿是位饱学之士,浩然正气亦是在文气的基础上形成的。因此你无须凝结文气,只需掌握即可。”   “你说的简单,怎样掌握?”   “初期时,儒修斗法时需要吟诗,类似于道家法诀,佛家经文。形式花哨的令人作呕,但却是儒道基本功。待你修至元婴以上时,便可直接驭气,不必再被招式所累。”   黑衣修士指着儒修道,“你示范一下。”   儒修忙不迭催动文气,舒展长袖,笔尖轻轻在头顶一划,低吟道:“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随他话音落下,只见上空云卷雾起,风猎雪急。   “懂了没。”   “似乎懂了。”   “那好,继续。”   儒修会意,指尖一动,那些风霜雨雪立刻向厉剑昭砸了过去。   厉剑昭也祭出一杆朱笔,脑海中拼命想诗句。   什么诗句?   怎么一片空白?   他之前明明有被逼着背过一篇啊!   攻击近在眼前,厉剑昭脑袋一热大笔一挥:“X你大爷!”   咻咻……!   笔尖竟真凝结出一个一丈宽的“X”飞了出去!   “哇哈哈哈!”厉剑昭大笑,“小爷可真是个天才,无师自通啊!”   “厉害厉害!”妙妙巴掌拍的啪啪作响,“恩公太厉害啦!”   头顶巨“X”,那儒修脸上一个大写的懵逼。   “噗……咳咳咳咳。”   黑衣修士一颗葡萄滚下喉咙,咳了好一会才吐了出来。   捂了捂头,起身进了山洞。   再待下去一定会忍不住撕碎了厉剑昭,不行,他得平息一下。   他从东面洞口入内,西面洞口出去:“小雪。”   一头威风凛凛、通身雪白的豹子从土坑里跃了上来,走到他脚边,伸出前爪捞了他一下,脑袋伏低撅起屁股:“喵呜……”   “前辈,您究竟想做什么?”   土坑里传出战天翔压抑且愤怒的声音,这土坑埋着一个精铁笼子,他已经被关在笼子里许久,不知为何,每日午时三刻都有数道雷电劈下来,尽数被这铁笼子吸收。   虽然劈不到他,但这笼子每一寸都嘶嘶泛着电弧。   雷电之息折磨的他十分痛苦。   “废物,一丁点儿苦楚都忍受不得。”神识在战天翔身上探过,黑衣修士道,“战家怎么出了你这个没种的东西。”   “前辈莫要太过分!”   “怎么,你这孙子窝囊,还不许爷爷我说了?”   战天翔是真恼了,气红了脸:“前辈为何总是随意辱骂于我?!”   “我辱骂你?”   黑衣修士微微笑了笑,缓缓放下他的帽檐,露出庐山真面目。这张脸同战天翔六分相似,只是棱角更加分明,显得凌厉且成熟。再加上发色灰白,随意披散着,平添几分沧桑。   战天翔整个人傻在那里:“祖、祖父?!”   战英雄单膝一屈半蹲在坑边,眼神带着一丝促狭:“小子,我骂你‘孙子’还骂不得了?”   “祖父骂得。”气恼的情绪烟消云散,战天翔惊讶过后,老老实实在坑里行大礼,“孙儿拜见祖父。”   “出来吧。”战英雄站起身,手指一捻,笼门打开,“这聚雷地的雷力对你已经没有影响了,经脉只能打通四成,日后勤快些多多打坐运气,可恢复个八成左右。”   战天翔飞了上去,尝试运气,灵脉果然通畅不少,汗颜道:“原来祖父是为孙儿通顺经脉,孙儿误会了。”   小雪乖巧的蹲在地上,不时拿脑袋去噌战英雄的小腿。   战英雄只背着手,直直望着战天翔的眼睛:“你为何没有天魂,还满身妖气?”   “天魂是出生时就没有的,而妖气则是因为母亲曾被魔蛟夺舍……”   战天翔解释一遍。   犹豫了下,连地魂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当然,瞒过他母亲那一茬。   “我久不回族中,竟出了这等事。”   听上去似乎有些蹊跷,而且这是蛟的血味么,怎么像是比蛟更高等级的存在。可这孩子并无被人夺舍的迹象,身体与魂魄是完整一体的。   战英雄沉眸深思,月光透过树隙落在他的脸上,越发显的深重,“战承平果然是个废物,无论何事落在他手中永远一团糟。”   “父亲他……”   “行了,我生的儿子我比你清楚。”   嗖……!   正说着话,一道光箭面朝战英雄刺了来。   手掌一开一合,将光箭抓在手中,光箭顷刻化为一枚玉简。   战英雄抽出一抹神识入内,乃是一枯道君邀他帮忙的信函。   唇角不由流出一丝玩味儿。   他将玉简收进袖笼:“缺失天魂无甚妨碍,不知人定胜天么。”又摸出一把匕首,递给战天翔,看一眼脚边的小雪,“将它杀了。”   小雪喵呜一声,跑去战天翔脚边蹭了蹭他的腿。   话锋转的太快,战天翔反应不过来:“祖父,它不是您的战宠么?”   “是我的战宠,又不是你的,你下不去手?”战英雄拂了拂袖,小雪翻了个身,露出粉嫩的肚皮,“杀了它。”   “无缘无故为何要杀?”   “这世上哪来这么多为何?旁人杀你还得先给你一个理由不成?”战英雄收回匕首,“果然如此,你之所以地魂分裂,并非缺失天魂的缘故,而是你性子太过软弱,你强他则弱,你弱他则强的道理你不懂?”   “这与软弱坚强无关,滥杀无辜乃是恶……”   “小雪,我得出岛一趟,这俩混小子交给你来照看。”战英雄懒同他争辩太多,低头嘱咐小雪几句,重新戴上斗篷连帽,遮住自己大半张脸。   离开时,又回头指着战天翔沉沉道:“记住了,世间万物之所以存在不是因为善,而是因为强。这个道理,赶在旁人让你明白之前,我会先让你明白。”   ***   如离弦之箭,一枯道君操纵葫芦飞快的离开疯魔岛。   快要进去乱魔海海域时,才渐渐放缓了速度,最后索性停了下来:“规元,你也太慢了。”   简小楼瞪大眼,转过头,就瞧见一道剑光嗖的飞来。   巨剑之上规元道君站在剑尖处,而剑身上躺着已经昏过去的楚封尘。   “前辈您化神,我只不过元后修为而已。”规元道君的娃娃音还是那般清脆,苦着脸向一枯道君抱怨两声,又笑眯眯的看向简小楼,“小道友,许久不见啦。”   “规元前辈……”简小楼见到他很开心,却并不意外,之前他和大葫在一起,如今小葫现世,大葫一定会来,他八成也会跟来。   一枯道君冷哼一声:“贫道为你引开御天娇,还以灵气封住整个圣殿,你才能顺利救出徒弟,你可是欠了贫道一个人情。”   规元道君不甘示弱:“晚辈答应教您七星逆轮阵,还偿还不了这举手之劳了?”   “哼。”一枯道君不再搭理他。   简小楼这才知道楚封尘竟被魔人给抓走了。   葫芦和剑继续南飞。   抵达出发时的南灵洲海岸时,禅灵子还在原地站着。   “师父!”简小楼飞下葫芦,落在他身前。   “此行可还顺利?”禅灵子上上下下将她检视一遍,好像他徒弟才从刀山火海回来似得。看的一枯道君心中不满。   他可是化神修士!   步入化神五千年了好吗?   连一个小姑娘都照顾不好,他还混什么啊!   “谈妥了?”禅灵子问。   “妥了。”一枯道君回,“尊者那边呢。”   禅灵子默了默:“也妥了。”   一枯道君松了口气:“下面选三个小辈出来,集中教导一番。”   规元道君将昏迷的楚封尘丢去一边。   然后来向禅灵子请安:“晚辈见过佛尊。”   禅灵子从未见过规元,却是知道他的,不仅仅因为他破了天意盟定山阵:“你就是御天娇的师父。”   简小楼眉毛一抖,原来令规元道君死遁的徒弟竟是御天娇。   她竖起耳朵继续听。   讨厌的一枯道君一挥手设下隔音结界,又把简小楼给隔外面了。   她撇撇嘴,走去楚封尘身边坐下。   “那可不是么,除了有教无类的规元道君,谁能教出如御天娇这般优秀的徒弟。”一枯道君左右甩着浮尘,赶蚊子一样,当年他们斩草除根,偏偏被规元救走一个,此事儿在他心里一直是个疙瘩。   “是,我教出个御天娇。”小手拢进袖筒里,规元道君笑道,“前辈不也教出一个秦明莎么?”   一枯道君的脸立马乌黑:“贫道那徒弟可比不上你徒弟。”   “总之都一样坑师父就是了。”规元道君叹气。   “女弟子不容易教啊。”一枯道君眨眼像是找到了知音人,“永远也无法从她们脸上猜出她们心里在想些什么。一旦教导不好,害人害己。”   “哎。”规元道君又叹气。   一老一少对视一眼,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呵呵。”禅灵子听着觉得有些意思,轻轻笑了一声。   “尊者笑什么?”一枯道君看向他,“你也有个女徒弟。”   规元道君补充:“而且您那女徒弟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禅灵子云淡风轻:“男女无非色相,无甚不同。”   一枯道君和规元道君谁也不和他辨,一副咱们走着瞧的脸,尔后又相视苦笑一声,这可真是经历过才会懂的痛啊……   “师父!”   楚封尘从地上猛然坐起,瞧见简小楼他眨了眨眼睛,“小楼,我似乎看到我师父的鬼魂了?!”   “什么鬼魂,你师父好端端活着呢。”简小楼指给楚封尘看,“他之前只是诈死,为了躲避疯魔岛你那位大师姐。”   瞳孔剧烈收缩,楚封尘祭出无我剑,死死攥住剑柄:“诈死?”   简小楼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怎样,是不是很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   ☆、太息神鹰   规元道君正和一枯道君说着话, 背后一阵发凉。   “师父, 您竟然没死!”剑影闪过,楚封尘已经飞身而起,持剑向他们三人砍去。禅灵子和一枯道君丝毫不做抵抗。一枯道君还很好心的解开结界。   规元道君拔腿就跑:“听为师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 师父不是常说男子汉大丈夫俯仰无愧天地,当一言九鼎!当言而有信!明明都已经死了岂能不死?您自己说!是您自裁, 还是由我来砍死您!”   “为师是有苦衷的!”   规元道君两条短腿在海滩上跑的飞快, 楚封尘毫无技巧只是举着剑追:“您说我是您的大弟子, 疯魔岛那个疯女人又是怎么回事?您居然背着我在外面养了这么大一个徒弟,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好啊,还为了她诈死, 完全不顾我会不会伤心,可见在您心里,她比我重要的多,我就是个后娘养的是不是!”   简小楼在一旁嘴角直抽抽,这都什么和什么?   “怎么可能!”规元道君连忙澄清, “在为师心里, 最爱的就是你!”   “骗子!”   楚封尘突就停了下来,收剑归鞘。   原本因为泡太久魔水而发白的脸色, 如今乌黑发沉。   在楚封尘的世界里,师父是犹如神祗一样的存在。他对于师父的话从未有过半点怀疑, 岂料他师父以实际行动给了他一耳光。   令他不由想起御天娇的话。   或许,他真的从未了解过自己的师父。   师父没死,他很开心。   开心过后却是被欺骗的愤怒、信念动摇的恐惧。   楚封尘冷冷道:“连生死都能拿来欺骗, 我真不知,您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骗我的。从今往后,我又该相信些什么。”   言罢纵身一跃,掠空而去。   规元道君在原地动了动唇,开不了口。他没办法告诉楚封尘,他的本体已经兵解。而他原本确实存了死遁的心,也早做好了被揭穿的准备。   预想中,楚封尘顶多发一发脾气,闹一闹情绪便揭过去了。看来魔种或多或少还是对他造成了一定影响。这也是规元宁可暴露自己,也要把楚封尘给救走的原因。他不会忘记,当年半人半魔的御天娇就是这样被魔人捋走,种下魔种,回到他身边以后,一步步变的面目全非。   现如今,似乎让他一个人静一静更好。   对于这个徒弟,他还是有信心的。   规元道君没有动作,简小楼却追了上去,她有事情找他。   楚封尘漫无目的,因此速度不快,简小楼加速前行,像条尾巴一样追在他身后,足足飞了半个时辰,还是追不上。   她解开兽囊将小黑放了出来:“去拦住楚封尘。”   小黑在兽囊里睡了太久有些昏头,展翅飞出去,方向却歪了。简小楼在后面吼了两声,才清醒过来矫正方位,似一团流火逼近楚封尘。   此刻在他们头顶上方的云层内,有一艘停摆的飞舟。   船舷站立着一只灰褐色的苍鹰。   灰鹰原本正在懒洋洋的打盹,嗅到小黑的气息之后,赫然睁开一对儿幽深犀利的眼眸。扇动双翅俯冲向下,速度似电,目标正是小黑。   小黑正介于简小楼和楚封尘中间的位置。   上空压下来的气旋逼停了它,怔忪着在气旋中稳住身形,旋即冲上去啄它的眼睛。   鸟类对战鸟类,对彼此的路数极为了解,灰鹰一侧身轻易躲了过去,再回身双爪一抓,硬生生在小黑后背抓出几道血痕。   鲜艳的红毛扑簌簌落了下来。   “嘎……”小黑忍不住叫出声,本能使它明白自己不是对手,掉脸朝简小楼的方向飞。灰鹰自知在速度上不如它,扇动双翅,仿若有一股吸力,小黑举步维艰,嘎嘎乱叫着。   简小楼远远瞧见小黑被鹰给抓伤了,看着飘荡的红翎毛吃了一惊。同时又惊讶那灰鹰不过二阶修为,竟有这般灵智和手段。放出神识觑见云端上的法舟,她心里一沉。   快要临近时,她祭出斩业剑准备断那鹰一翅。   剑还未出,一道气墙挡在她面前。   一名黄袍男修提着柄法剑自法舟落了下来:“两飞禽斗法,你插什么手?”   “是你养的鹰?”简小楼面色不善,这男修士身形颀长,眉清目秀相貌不俗,至少她还没见过谁能把一身屎黄穿的这么好看。   “是我的鹰,这只红毛八哥是你的?”黄袍修士见到这小姑子装扮的姑娘模样俊俏,别是一番风味,语气也不由软了几分。   简小楼:“让你的鹰停住!”   黄袍修士轻轻一笑,唇角勾成他认为最英俊的弧度:“阿烈难得有兴致玩耍,这八哥区区一阶,小师父出个价,我买了,玩儿死算我的,不让你吃亏。”   一副老子穷的只剩下钱了,妹子你随意开价的嘴脸。   简小楼喝道:“你也随意出个价,老娘买你家祖坟,刨了算我的!”   “猖狂!”黄袍修士黑了脸,“我好端端同你商量,怎如此无礼!”   “你这也叫商量?!”眼见小黑又被灰鹰抓出好几道血口子,翅膀尖都露出骨头,简小楼的情绪彻底陷入暴躁,“哪里来的脑残,给我滚远点!”   气穴开阖,激荡的灵气凝聚在斩业剑上,嗡一声劈开眼前的气墙。   “敬酒不吃吃罚酒!”黄袍男修动了怒,法剑脱手而出,化为十几条灵蛇,嘶嘶吐着芯子。   简小楼横剑去挡,锵锵锵,灵蛇与斩业激荡出无数火花,修为差距之下始终挡不住全部,被灵蛇在手腕上重重咬了一口。   整条手臂立刻麻木掉,这剑化成的蛇竟还淬了毒。   一瞬间气海闭合,完全无法催动灵气。   简小楼从半空摔了下去,摔的直吐血,庆幸还好飞的不高。   “不自量力。”黄袍男修轻蔑的睨她一眼。   “瞧着衣冠楚楚,却是个歹毒小人!”简小楼暗骂自己笨,还是斗法经验太少,一临阵就有些手忙脚乱,想起什么用什么,毫无章法。   “嘎……”   小黑一直处于被虐的状态,瞧见简小楼受伤绿豆眼紧紧一缩,翎毛根根炸起,身形暴涨一倍,燃着火一头向灰鹰撞去。   饶是如此,灰鹰比它的体型仍旧大了五倍不只,却被它撞退了数丈,还不曾反应过来,左眼便是一痛,血水喷涌而出。它愣了好一会,才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黄袍男修听见惨叫声转头,惊悚的瞪大双眼。   那只八哥鸟竟在战斗中突破了二阶,还啄爆了阿烈一只眼睛?!   “畜生,我活剥了你!”灵蛇法剑回到手中,黄袍男修震怒之下转而攻击小黑。   “找死!”   楚封尘一剑斩下,黄袍男修被他的剑气震飞回去。   楚封尘方才心里乱,飞了许久想起他还为人奴仆的事情,就回来了,岂料正好瞧见简小楼被他打趴下,撒气似的提起剑又准备斩。   传来一枯道君的声音:“剑下留情!”   几根浮尘银丝飞来,缠住楚封尘的无我剑。   一枯道君看见地上趴着的简小楼,眼皮儿一跳,检视她并无大碍松了口气,一沉掌通顺了简小楼的气海,旋即脸色一沉:“应之真,这是怎么一回事。”   简小楼的手脚终于恢复知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同时心里一咯噔,此人姓应?   天道宗掌门也姓应。   应之真立刻换了一副委屈面孔,状似受伤不浅的模样上前告状:“太师伯,这女修士养的八哥将阿烈的眼睛给啄瞎了!”   一枯道君的眼皮儿又是一跳,这才注意到远处倒地不起苍鹰,连忙飞过去为它止血疗伤。   简小楼寻思着这鹰果非凡品,连一枯都如此重视,急忙招呼小黑回来。   重伤之下,小黑却不肯回来,扇动流血不止的双翅,趔趔趄趄的悬在半空,怒瞪那只灰鹰。   “这可是太息神鹰啊……”   一枯道君看着那噗噗飙血的眼珠子,心头直淌血。   天道宗为寻这枚鸟蛋耗费了整整一千年,孵化出来又耗费了整整一千年,饲之以琼浆玉露、金珠玉丹,头一趟出门就被啄瞎了一只眼睛……   “前辈,是你们这只神鹰不分青红皂白先来攻击我们。”简小楼见状不妙,蹒跚着向前几步,率先占领制高点,“天道宗养此神鹰,便是来胡乱伤人性命的吗!”   一枯道君皱起白眉,神鹰素来高傲,从不曾出现主动挑衅的情况。   “胡说八道什么,阿烈只是同它玩玩而已!”应之真怒道,“否则这小畜生焉有命在!”   “那我家小黑也只是同它玩玩而已,否则岂止瞎它一只眼睛!”简小楼听见“玩”这个字就想爆粗口,他妈的,有这么“玩”的吗?敢情他们的命是命,旁人都是玩物不成!   应之真嘲讽:“区区一只八哥,还能干些什么!”   简小楼冷笑:“区区一只八哥都能啄瞎它的眼,你们这神鹰是个假货吧!”   应之真冷冷绷着脸,拳头捏的死紧。   想他走到哪里不是被人讨好逢迎,还从未见过如她这般嘴贱刻薄的女人,真想“嘎嘣”一声捏碎她的喉骨!   然而此时此刻,他从一枯的态度上猜出此女身份不凡,唯有暂且忍耐下来。   只以眼神传达他的怒意。   简小楼眼睛里同样电光石火。   她不爱惹事,但绝对不怕事。   伤了她能忍则忍,将小黑伤成这样绝对无法原谅!   *   一枯道君为人最是公道,既然他们这一方无端挑衅在先,也就不予追究,赐了简小楼一颗疗伤圣药,带着应之真和那只瞎了眼的太息灰鹰飞上法舟。   灰鹰余下的那只眼睛透出怨毒,死死盯住小黑。   “你说你跑什么跑,都是因为追你才有这飞来横祸!”简小楼将小黑抱在怀里,迁怒于楚封尘,从储物袋里取出默写好的功法玉简,“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你将此物带回给迦叶寺交给家……水凝霜,照顾好她!”   “这是什么?”楚封尘蹙着眉接过手中。   “你不许偷看。”   “谁会偷看!”   “那就快走吧。”简小楼望一眼云层上的法舟,“看来天道宗来了不少人,明面上不敢动我,私底下搞不好会报复。”   “这些天道宗修士就没一个好东西!”楚封尘统共没见过几个天道宗修士,之前在剑影山那四个抓大葫的已经给他留下坏印象,今天应之真加深了他的坏印象。   “良莠不齐,好人坏人哪里都有,没必要一竿子打翻。”   简小楼不许自己产生偏见,但她在心里已经把天道宗骂成了孙子,抱着小黑心疼的直流泪,除了上次被越泽扔进炉子里,小黑从来也没遭过这种罪。   小黑不时发出细微的哑鸣,太息神鹰一爪一层皮肉,至少有六七处见了骨头,眼下翎毛粘附在血肉里,肌肉一抽动疼的它浑身抽搐。   简小楼自己不吃,揉碎了丹药喂小黑服下,施了一道法术包裹起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楚封尘护送她一段路,靠近忘羽森林才返回迦叶寺。   途径一片丛林上空时,自林内突然伸出几条藤蔓,如海怪的触手缠住他的双腿。   刷刷两剑砍开,更多的藤蔓伸了上来。   楚封尘应接不暇,御气想要崩断身上的藤蔓,却越崩越紧。手腕被勒的灵息断绝,破开他的手掌,无我剑脱手,掉进密林之中。   藤蔓收缩,将他朝地面拖。   地面一株巨大的花妖张开花瓣,瞬间吞噬了他。   两抹黑影渐渐现身,一个是从疯魔岛追出来的御天娇,一个则是魔师独孤野。   所谓魔师,乃是一个类似于国师一样的存在。斗法能力一般,却是魔族不可或缺的人物。道有道统,魔有魔种。魔族天性暴戾,自我意识极强,很难凝结成一股绳,这就需要魔典教义,由魔典导师自幼年在他们意识海内种下魔种,再加以引导。   魔种的强弱,同个人资质相关,也同魔典导师的能力有关。   而魔典导师中最高等级的存在,正是魔师。   “麻烦师尊了。”御天娇身为魔圣,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言语颇为恭敬。   “圣尊为何执意要他入魔?”独孤野并非人形魔,他归属于魔精族,身形对比冬瓜大不了多少,佝偻着背,皮肤干瘪皱巴,鼻子和耳朵尖长,双眼突出且没有眼皮。   口中念咒,无我剑飞到他面前。   独孤野指尖绕了绕,一团青绿光芒渐渐凝结,轻轻点在无我剑上。   嗡嗡嗡……   无我惊恐的颤动。   最后归于无息。   御天娇不作解释,看着独孤野完成一连串的动作,有些莫名其妙:“师尊不种魔种,取他的剑做什么?”   “听闻他爱剑成痴,本座便赠个剑灵给他。”   *   简小楼回去忘羽森林,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禅灵子告状。   此刻海岸上不只禅灵子一个,智慧、金刚寺和千音寺主持等佛宗砥柱都在。   云梵和半边莲也在,只是两人距离砥柱们有些远。   云梵寒着脸:“我南灵洲的事情,为何要让天道宗出手?我已结丹便罢,怎么三个人选中不算你一个?南灵洲无人可用了不成?”   “云梵师兄稍安勿躁。”半边莲表面颇为遗憾,心里乐开了花,当谁想去啊,“长辈们如此决定,自有他们一番考量。”   “是不是有我?”简小楼走上前问。   “有你。”半边莲点头,“还有两名天道宗弟子。一闻道君座下徒孙商陆,天道宗掌门幼子应之真。”   “应之真?!”闻名一顿,简小楼怒火中烧,“如此重要的任务,派一个傻逼参与,究竟是谁做的决定,脑袋里装的都是屎吗!”   肯定不是她师父,她那看似清心寡欲实则干啥事都漫不经心的师父,估计连天道宗掌门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这一声骂的远处正商讨事情的几个僧人全都愣住了。   智慧禅师嘴角抽了抽。   半边莲和云梵也有些懵,半边莲问:“师妹认识应之真?”   没有回答,简小楼黑着脸向禅灵子的方向走去:“师父,能不能换个人,徒儿不想与应之真同行。”   “出了何事?”禅灵子远远就瞧见她受了伤,嘴角血渍还在,周身气息不稳,再看她怀里遍体鳞伤直哆嗦的小黑,眉心拢出一道沟壑,“谁打你了?”   “正是那个应之真……”简小楼添油加醋的告状。   “看来此子心性不佳。”关于人选问题禅灵子没有参与任何意见,全是一枯道君的主意,似乎规元道君也有出谋划策。自从布局初始,他徒弟就是必定要参与的,因此其余人选他漠不关心。   眼下听简小楼这么一说,他深觉不妥。   千音寺主持若善禅师连忙道:“尊者,这其中兴许有什么误会,应之真乃是天道宗掌门之子,北仙数一数二的天骄……”   “天骄”名号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简小楼听见“天骄”就会想起越泽那个伪君子。   禅灵子不听他说:“告知一枯道君,让他换人。”   换人只能换半边莲了,若善苦口婆心继续劝:“咱们的弟子善于与魔作战,但对于浊气的耐受力远远不如北仙……”   禅灵子不为所动:“换人。”   智慧也在一旁道:“师叔祖,商陆懂得操纵仙大葫之法,因此他会带着大葫入内以抵抗浊气。至于应之真,他乃是木灵体,对浊气的抵抗力极强,一枯道君挑中的人选,实在无法取代……”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全落在为了简小楼的生命安全着想。   就好像禅灵子再坚持换人就是逼他徒弟去死一样。   禅灵子渐渐动摇。   简小楼也听明白换人是不可能的。   还有两个魔人要提防对付,出于安全考虑,他们三个是最佳人选。如今,只希望那个姓应的懂得什么叫做顾全大局。   “师父,我们何时入内?”她问。   “重阳那日正午。”禅灵子道。   简小楼仍有疑问:“听一枯道君说破虚空法阵需要五位化神修士,除了您和一枯道君,御天娇,余下两位前辈是谁?”   必定不是白是非,东仙的政策永远都是置身事外。   何况白是非被规元道君兵解重创,应还在闭关才是。   中央大陆哪里还有两位化神修士?   智慧几人不动声色的听着,心中同样好奇。   禅灵子答应了缺为他隐瞒身份,战英雄作为东仙战家人也不好宣扬出去,在场人甚多,他又不会说谎话,选择避而不答。   祭出掌上行宫,禅灵子道:“尚有五个月的时间,你且先闭关一段时日。”   “是,师父。”   简小楼知趣的打住话题,缩身进去又出来。   围着这些砥柱打劫了几颗火魂晶,才又回去掌上行宫。   小心翼翼的将小黑放在地上,它摇摇晃晃连站都站不稳了:“嘎嘎嘎……”   那神鹰果真不是吃素的,抓过的伤痕恢复极难。简小楼将唯一的蒲团让给它,自己席地而坐,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些去腐生肌粉,一点点撒在它的伤口上。   “嘎嘎嘎……”小黑迭声叫唤,眼泪都涌了出来。   “乖,忍一忍。这去腐生肌粉品质虽然低了些,应该还是有些用处的,你也不想以后变成一只秃毛八哥是不是?”简小楼轻轻吹着它的伤口,希望减轻它的痛感,又在储物袋摸索了半天,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她突然发现自己穷的和夜游有一拼。   符箓、丹药这些全都用完了,佛宗苦修,不发放任何资源,她手中如今连一块灵石都没有。因为有二葫提供灵气,又一直抱着家主大腿,她许久没有为资源发过愁了。   给小黑上完药,看着它缩在铺团上进入入定状态。   简小楼挥手设下隔音禁制,摸出器炉烧了骨片。   她准备闭关四个月,先同夜游说一声。   ——“哎呦小简简!”阿猊激动的声音,“你什么时候从葫芦里出来啊,你为什么要住在葫芦里呀,快出来陪我玩,我自己真的好无聊好无聊!”   “夜游和素和呢?”   ——“素和出去野了,我家洞主受了伤正在调息呢。”   简小楼一怔:“夜游受伤了?”   ——“是啊,敖青大人约战我家洞主,洞主没有赴约,他就杀上门!我家洞主同他打了一架,受了些伤,不过敖青大人伤的更重。小简简你在葫芦里没有看见,我家洞主实在是太猛了,我都不知道我家洞主这么能打,六爪天龙的血脉果真强悍!”   简小楼宽了宽心,反正一颗火魂晶已经废了,索性听阿猊絮絮叨叨。   听着听着,骨片对面突然压下一个低沉声音。   应是以传音的方式,人还有些距离。   ——“小白龙!速将二葫还给本座,否则本座拆了你的天海洞,将你扒皮抽筋!” 作者有话要说:  好忙好忙好忙,保姆回家过年了,带娃简直崩溃,都准备请假了一周了。 然而上了手机榜,要日更两周…… 日更两周…… 更两周…… 两周…… 年都过去了……   ☆、点破      金羽?!   两手一哆嗦, 简小楼指尖的骨片险些掉了。素和说, 南宿与西宿之前存在停战协议,以金羽的身份地位擅入西宿领域诛杀有职位在身的龙族,乃是大禁忌。   素和又说, 金羽年纪大了,又在佛宗生活太久, 个性古板行事拘泥, 即使憋出内伤来, 犯禁之事绝对不会去做。   可是他做了。   看来二葫对他当真很重要。   “是谁这么大口气啊?”南宿发生的一切阿猊不清楚,他的声音透着惊讶和迷茫。   “你先躲去地心。”听见夜游嘱咐一声,随后罡风响起, 应是强行将阿猊给送走了,“小楼?”   简小楼连忙道:“夜游啊,要不你将二葫还给他吧,你拿着也无法使用。下次我有事去找你,无非是远一些而已, 金羽一直将我当成二葫, 不会伤害我的。”   夜游应了一声“好”。   又丢下一句“稍后再说”,将骨片封住。   答应的未免太过爽快, 是真的才有鬼了。   简小楼如今对夜游的个性也有了一定了解,瞧着人畜无害, 与世无争,实际上骨子里任性到无药可救,不让他干什么, 他就偏偏干什么,你越阻碍他,他反抗的越厉害。   这是从熊孩子过渡到青春期了,就差把“叛逆”两个字写在脸上。   简小楼忐忑不安,还怎样闭关修炼?   左思右想放心不下,瞧一眼小黑睡熟了,流血的伤口也渐渐止住,果断祭出二葫,进入静止界域。   ——金羽负手立在天海山上行五百丈处,撂下句话之后,静静等待。   凤起在他身后道:“师父,咱们来都来了,直接毁了山脉逼他现身不就得了。”   “本座只是来要回二葫。”金羽的神识一直在山脉间搜寻,天海山虽然荒芜偏僻,面积真是不小,大大小小的山洞起码上万个,“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破坏协议。”   “那贼龙毁了您的聚灵树,咱们还杀不得了?”   “杀固然要杀,但不可在西宿地界,不可在天海洞。”   “师父……”凤起拿他这墨守成规、迂腐到没药救的师父也是没辙。他的神识同样在搜寻,目标并非夜游,而是素和。在放逐领域内结下的大仇,他可是一日都不敢忘,除了复仇,当然还惦记着素和口袋里的宝物。   放逐领域内七分造化可全在他一人手中。   查到素和隐匿在此后,他和凤落带着两名十阶的手下偷偷潜来,却恰好瞧见夜游和玄心界主敖青一场决战,当场就傻眼了。   于是凤起谎称二葫在夜游手中,将他师父诓了来。   干掉夜游,才好收拾素和。   凤起继续撺掇:“但那贼龙狡猾多端,不知……”   话音未落,听见夜游散漫中略含蔑视的声音:“你师父没有教过你,背后不说人是非?”   金羽微微蹙眉,有些意外他现身的如此干脆:“本座还以为,你会一直躲到本座将你逮出来。”   夜游平静的看着他:“整座天海山都被你封住了,躲着有什么意思?”   “那好,将二葫还给本座,本座今日不为难你。”   “不还。”   凤起颇感意外,原本只是陷害,不曾想竟还歪打正着,二葫当真在他手中。   “本座再问一次……”   “不必问了,不还。”   金羽紧缩瞳孔,面沉如水:“你真以为本座不敢动手?”   微微抬臂,泛着银色光华的三叉龙戟入手,夜游抿了抿唇:“那还诸多废话作甚?你二十阶时我都不怕,何况如今你修为倒退还重伤在身,看来之前同黑焰魔一战,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金羽通身气血不顺,手掌握成拳,又松开,又攥起,始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师父,二葫只有四十几年好活了,落在这贼龙手中……”凤起再补上最后一刀。   锵!   金羽手中多出一弯火焰刀:“能让本座破例,你这小白龙也是头一份!”   正欲出手,却看到一团光芒从夜游中指戒子内抽离,那道娇俏的身影穿着一套僧人袍,不正是他心爱的二葫。   简小楼先是狠狠瞪了夜游一眼:就知道你在骗我!   灿金眼瞳写满了无辜:我骗你什么了?   “乖宝贝,他有没有欺负你?”   “尊主……”简小楼转头一看见金羽腿就软,硬着头皮道,“尊主,不是夜游偷的葫芦,是我自己跑来的……”   金羽微微一怔:“你跑来找他做什么?”   “我……我……”简小楼“我”了大半天,心一横道,“我私下跟您说。”   她想飞出去,被夜游握住手腕,他摇摇头:危险。   简小楼一瞧金羽要发怒,赶紧挣开夜游,使了个眼色给他:见机行事。   完全没把握能否成功,为了跑路方便,她不敢距离夜游太远,只飞出一小截路。   金羽收回火焰刀沉了下去,落在她面前,随手掐了个禁制结界。简小楼一连讲了半个多时辰,起初有些扭捏,越讲越放得开,连比带划,表情生动,也不知都讲了些什么,金羽的神情轮番出现变化。   凤起看不见简小楼,只觉得他师父病的不轻。   而夜游则是紧紧攥着三叉龙戟。   等简小楼闭口不言,金羽沉默良久,最终轻轻叹口气,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面色温和的说了几句话。   “凤起,咱们走。”禁制解除,金羽掠空离去,在云端顿了顿,回头垂目睨向夜游,起初的杀气已经消散许多,“小白龙,你的命本座五十年之后再来取。照顾好本座的乖宝贝,否则,本座饶不了你!”   “师父!”凤起错愕去追,“就这么放过他啦?!”   到底是唱一出啊!   简小楼望着金羽的背影好一会失神,尔后抚着胸脯大口喘气。   真是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啊!   夜游飞去她身边,满腹狐疑:“你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说了一段话本子。”前世看的那些狗血爱情剧总算派上了用场,一整套环环相扣跌宕起伏的剧情,报仇然后被仇人感动什么的,直把金羽给说懵了。   顺匀了气,她沉脸道:“夜游,你还真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成一回事!”   夜游抬头望天,假装没有听见。唇角却不自觉的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有些难以自抑的喜悦。因为之前他一直都在暗自揣测简小楼会不会出现,怕她出现,也怕她不出现。   简小楼懒得同他心灵鸡汤生命的意义,非常郑重的警告:“你以后能不能对金羽客气点?金羽砍了你的爪子,你毁了他的树,算是扯平了。我不了解金羽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只知道,一个如此疼爱女儿的父亲,即使是个坏人,也坏不到哪里去,少惹他,不要让我总是充满了愧疚感。”   这倒是真的,夜游也很意外金羽真能被简小楼给说动。   他认真考虑一下:“好,以后我会尊重他。”   话音一落,上空一声闷雷炸响!   真正的晴天霹雳,简小楼打了个激灵抬头看,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不知何时竟然阴云密布,层层叠叠的黑云中,雷链嘶嘶如蛇般钻进钻出。   她心中一悚:“金羽又回来了?”   “是十七阶雷龙,敖青的父亲敖枭,想必是来给他儿子报仇的。”微微蹙眉,夜游心中有些烦躁,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近明明闭关不出,麻烦却一件件找上门。   轰!   一道天雷劈了下来,一座山峰霍然崩开!   泛着电弧的巨大龙头从黑云中渐渐探了出来,声音洪亮:“断我儿一角的白龙何在?!老夫特来讨教讨教!”   “走。”   施了个避水诀点在简小楼灵台,夜游转身化龙,龙尾一卷将她裹起来,钻进秋水潭中。   即将落水时,天雷逐尾劈下,小白龙利索的旋了个身……   ****   离开了剑,楚封尘在花苞里快要发狂。   一个剑修丢了剑简直是奇耻大辱!   “又是你们这群魔人!究竟有完没完了?!”花壁犹如铜墙,楚封尘灵气化剑嗖嗖砍在内壁上,连个火星都见不着,四周黑暗寂静,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嘻嘻……”   黑暗中,响起一声有些细碎的笑。   花香化为缕缕红烟,无孔不入,缠绕在楚封尘周身。   “嘻嘻,你可真是悲哀啊,人傻已经很可怜了,却还被规元道君教导成一个疯子……”   “你是谁?”   “我是为惩罚而生的审判者……”   “我楚封尘这半生问心无愧,无需你来审判!”   “自觉问心无愧,实则害人不浅知道么?因为你的存在,给了规元道君关于传承的希望,他创立第一剑宗,专收类似你的徒弟。可世上傻子虽多,如你这般天资出众的又有几人呢?他便开始寻找一些孩子,抽了他们的智慧根……”   “胡扯什么!我师父持正自身,岂是你口中这种人!”手背青筋突暴,楚封尘一掌打在花苞内壁,嗡的颤动震的他浑身发麻,“放我出去,不然就杀了我!你们真的很烦!”   那个低低浅浅撩人心底的声音轻轻叹气:“唉,我只可怜你的那些师弟师妹们,他们都被你给害惨了,楚封尘,你害人不浅呢……”   害人不浅呢……   害人不浅呢……   害人不浅呢……   撩人的清浅声音一遍遍在密闭的空间内回荡。   “滚!!”楚封尘蹲了下去,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血水顺着耳道流了出来,原本心神就乱,眼下更是有一些些慌了神,“我师父不是你说的这种人!不是!!”   不知说给对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咣咣咣!   花苞忽然剧烈颤动起来。   混乱中的楚封尘眼神逐渐清澈,是他的无我剑!   师父说的不错,他的剑果然有剑灵存在,脱手了不但知道回来寻他,还能救他于水火之中!楚封尘定了定神,双手结印掐起剑诀,操控无我从外部攻击花苞:“破!”   轰的一声!   花苞炸开,楚封尘终于重见光明。   不等他召唤,无我剑已经飞去他身边,竖在眼前。楚封尘微微怔住,他的剑他最熟悉不过,为何忽然生出一丝陌生感?   剑里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犹豫着伸手握剑,剑却倏然闪去一边,剑身渐渐浮出一张拇指大小的脸。   是张虚幻的女人脸:“我救了你,你没有表示么?”   楚封尘木然了片刻,尔后瞠目结舌:“你……你……剑灵?”   一抹幽蓝幽蓝的星光从剑身抽离,化为一个巴掌大的女人,蜻蜓一般的翅膀在背后微微颤动,围着他转了一圈,妩媚的眨眨眼:“主人……”   ***   夜游一路沉入潭底,躲进海牙子的洞府。   周身一团透明气泡,将简小楼同潭水隔开:“夜游,你最近可真是倒霉。”   “是有点。”   “我觉得你应该找个庙拜一拜。”简小楼出主意,“回头我画一幅我师父的画像,你早午晚三炷香。”   “好。”   简小楼抬头看一眼海上:“那个敖枭会不会追下来?”   “他不敢的。”夜游化回人形,带着简小楼入内,“海牙子如今二十二万岁,十九阶,整个西宿海族除了海王以外,没有谁是他的对手。”   简小楼吃惊,海牙子在她心中可是一个老教授的形象。   “嗬,什么叫做除了海王以外?”   书架前的海牙子冷冷一笑,“我与他同为十九阶,从未比斗过,你怎知我打不过他?因为他是应龙,而我只是区区一条人鱼?”   简小楼见到海牙子果然惊艳了一脸血。   “你多想了。”夜游从没有龙族高人一等的认知,“只不过海王骁勇善战是出了名的,而你终日和我一样荒废岁月。”   “我可没有荒废岁月,我的星域全……”海牙子搁下笔,转头同夜游争论,却在看到简小楼时顿住,他美丽的脸庞微微凝滞了下,“小夜游,这位人族小姑娘,就是令你发情的那位……”   “发、发情?”   简小楼古怪的看向夜游。   夜游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微微绿了。   他将简小楼带下来果然是个错误,眼下他可如何作答?   然而海牙子使用的并非问句,他指着夜游道:“你若不想英年早逝,听我的,远离她。” 作者有话要说:  忙到九点才有空开电脑,终于赶上了日更的尾巴。。。 另外,果然一有个好榜就有与我脑回路完全不同的糟心评论…… 幸好在JJ混了好几年,稍微有了点免疫能力→_→ 有时候很难理解为什么总有人把“文”的三观和“作者”三观联系在一起。在写某个文的时候,或许是有些带入,但更多时候“文”的三观和“作者”三观并不能混为一谈。 我三个修真文女主是三类人,难道我还是个人格分裂嘛╮(╯▽╰)╭   ☆、暴露   海牙子说话一向难听, 想起之前损他的那些毒句子, 夜游直到现在还有些难以释怀。怕他再说出什么难堪的话,比如他这不行那不行,夜游捉住简小楼手腕转身离开。   他们待在殿外也是一样, 敖枭不敢下水来。   海牙子虚影一晃,挡在两人面前。   早听闻海牙子毒舌, 简小楼并不在意, 她好奇另一件事:“前辈可以看见我?”   “你使用了隐身术?可惜我看人从不以肉眼。”他指了指眉心那一点朱砂, 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究竟从哪里学来的邪术,为何要如此害人?”   “什么邪术?”简小楼挠了挠下巴, 不知所云,“我何时害人了?”   “你心知肚明。”海牙子冷冷睨着她,“小小年纪,学得这些歹毒手段,留你在世上, 委实是个祸害。”   简小楼就有些上火:“晚辈心不知肚不明, 还请前辈将话讲清楚!”   没错,她算不上什么好人, 但说她是个祸害也未免太过了吧?   是因为欺骗了金羽?   她也很愧疚,但不是一步步被赶鸭子上架没办法吗!   就算歹毒了?   “海牙子。”   夜游素来淡漠的脸上难得浮出一抹阴冷, “你在胡闹下去,我们没得邻居做。”   “怎么,你要搬家?”海牙子漫看他一眼, 一副狗咬吕洞宾的神情,“你可知你原本紫气绕身,就在不久前,紫气中现出一丁点黑纹,我以为是我时常咒你的缘故,因此这段时日以来,我管住我的嘴,但你紫气渐衰却并未停止……”   “所以?”   “今日见到她,我总算得出原因。她天运之中有一团黑气,通过一种特殊的流转方式,不断侵袭你的天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运原本就会相互影响,有何奇怪。”   “怪就怪在她的天运呈淡紫色,黑气并没有对她造成损害。所以只有一种解释,她修炼了一种夺人天运的邪术。”视线缓缓移去简小楼身上,海牙子清澈蔚蓝的眼眸陡然现出杀气,“小姑娘,我说的对不对。”   对……不对?   自从听见“天运”两个字,简小楼就好似被雷劈过一样石化在那里。   是她的魂印戒咒,是她的魂印戒咒……   “小楼,你的魂印戒咒也会影响到他人么?”夜游心中已有了一些计较。   “会!诅咒会过渡,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作为一个病毒传染体,简小楼下意识的想要跑去角落站着,距离夜游和海牙子远远的,却忘记手腕仍被夜游给握住,挣脱不开。   夜游不动声色又将她朝自己身边带了带。   “魂印戒咒?”   海牙子闻所未闻,既然夜游一副很了解的模样,看来并非邪术,“是什么东西?”   简小楼先探了夜游一眼,看到他点点头,才将始末和盘托出:“回前辈,是一位佛修大能以毕生修为炼制出的戒咒,为了对付我那曾经‘丧心病狂’的师父……”   一桩桩全说了。   “赤霄、龙骨、信、二葫、魂印戒咒……”   实在是匪夷所思,海牙子露出迷惘的神色,随后双眼涌出罕有的兴奋。   他毕生对于“不知”有着近乎狂热的追求,“你师父应该没有猜错,诅咒确实是通过相合的气场进行流转。哈,这戒咒实在有趣,想不到区区一个低等级界域,区区一个化神境界佛修,竟能创制出如此神奇的东西,果然是高手……”   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吗?   还神奇?   有没有考虑过当事人心里作何感想?   简小楼忍不住黑了脸:“前辈,您神通广大,看看有没有办法将夜游的黑运给祛除掉。”   搞了半天夜游这么倒霉全是因为自己。   她这一身病毒已经脱离潜伏期,开始四处传染了?   “我尚不清楚你这戒咒的成因,不敢妄动。”海牙子询问道,“你可愿赠我一缕胎息灵识,我需得研究一下。”   将胎息灵识交给对方,等于半条命掌握在对方手中,不过以海牙子的修为,何须动用胎息灵识,一根手指都能戳死她。因此简小楼没有太多考虑:“可以的前辈。”   海牙子取了她一抹胎息灵识。   又嘱咐夜游:“在我尚未得出结论前,你最好还是离她远一些。”   “哦。”   夜游点头应了一声,敷衍的有些欠揍。   等去了外殿,简小楼忙道:“快把二葫拿出来,我赶紧回去。”   海牙子没有想出办法之前,她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小楼,你没必要太过紧张。”表情淡淡的,语气比表情还要清淡几分,夜游道,“海牙子也说,只是对我稍有影响,并无大碍。何况天运差些也没什么关系,你那位姓战的朋友,连天运都没有,不也一样好端端的。”   “厄运比无运恐怖多了,你不明白?”   “这世间得以攀上顶峰的强者分为两种,一是大气运加身,一是于孽火中涅槃。譬如我们海族之王,由水虺化蛟,由蛟化三爪龙,再由三爪龙化为真龙。历经坎坷,磨难重重,终于在他六十五万岁那一年,成为西宿史上唯一一只应龙。”   “恩?”   “金羽十几万岁就已修炼至十九阶,纵横星域威名赫赫。而海王十几万岁时,还只是青云洞一只受尽龙族鄙夷的三爪龙。”   简小楼微微仰头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六爪天龙,天生八阶,天运强悍,这些自小印刻在我身上的标签一直令我深感无趣,因此荒废了三千年时光。”牵了牵唇角,眉间染上一丝暖意,夜游慢声絮语,“没准儿因为你,待到若干年后,我夜游会成为继海王之后,西宿史上第二条生出翅膀来的应龙,我们小楼可是功德无量。”   明明是一件坏事,从他口中说出来竟成了一桩好事。   简小楼原本心有歉疚,如今见他踌躇满志的模样,颇有些哭笑不得。   “哦,那你得好生感谢我。”   “不知小楼需要什么谢礼?”夜游眼底浮出一抹促狭,“不如我以身相许可好?”   明明只是调侃的话,简小楼却微微怔了怔,一句“夜游啊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险些脱口而出。   如果师父是对的,夜游天运被影响,是遭受了“色戒”的惩罚。   而“色戒”只在彼此有意的两个人之间流转。   简小楼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中,自己竟对夜游生出一丝异样的念头。   万幸无论是他,还是她,都还处于萌芽阶段,否则海牙子窥探到的,就不会只是那么一丁点黑纹了。   思及此,简小楼心口微微有些酸。   夜游骨子里反叛,看来这株芽苗,只能由她来掐断了。   “你敢许,我可不敢要。”   “为何?”   “你是龙,我是人啊。”   夜游的笑容僵在脸上:“你有种族成见。”   简小楼出奇的冷静:“的确有一些成见,何况我人族天骄多得是,没必要跨物种找个妖,你说是不是?”   夜游呵呵笑了一声,面色如常瞧不出情绪,只是不再说话了。   ****   迦叶寺内。   铛……铛……铛……   黄昏的钟声浑厚有力、绵长悠远,宣告了夜的降临。   百里溪端着一杯暖茶凭窗而坐,万籁俱寂的寺院中,钟声似乎带来了深远的禅意。日复一日,除了在院中晒太阳,她几乎没有出过门。   生性喜静,这段日子倒是过的极为安逸。   眼眸一转,百里溪瞧见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拐进了西厢。她之前修为全失,经过无常的调养,如今恢复了一些,但也仅仅只是一些。相隔太远神识窥探不清容貌,但只需一眼就知其中一个是楚封尘。   心里揣测那矮个子是不是简小楼,可瞧着走姿并不像。   离近一瞧确实不是,有些过于妖娆了。但这女人同楚封尘十分熟悉的模样,双手攀住他未持剑的手臂,嘻嘻笑着说些什么。更难得是,楚封尘虽然有些拘谨,却并不排斥这种亲近,难得露出笑脸同她说话。   百里溪阖上窗,长睫在眼窝扫下一团阴影,低头浅浅缀了一口茶。   稍后,楚封尘敲她的门:“水姑娘,小楼有些东西托我转交。”   百里溪将茶盏放在窗台上,开门,尔后转身回来继续坐下。   楚封尘怔住:“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百里溪偏了偏头,那女人并没有跟进来,她指尖画出一行字:“小楼有东西给我?”   楚封尘将那枚玉简递过去,眼睛还长在她头发上。   百里溪接过玉简,艰难的抽出一抹神识入内。   稍稍一看,沉寂如水的眼眸骤然起了一丝波澜。   竟是家传功法的天级卷?!   “小楼从何处得到的?”百里溪写道。   “不知。”楚封尘摇头,“我之前被御天娇抓去疯魔岛,没在小楼身边。”   百里溪蹙眉:“疯魔岛?”   楚封尘不想提这事,提起来一肚子火无处可发,沉着脸不吭声。   百里溪也就不再问了,反正他如今好端端站在面前,看来有惊无险。她的注意力被手中玉简所占据,实在震惊这天级卷从何而来。   小楼不清楚天级卷的意义么?   如此轻易甩给楚封尘,让他带回来交给自己。   眉眼微微放软,百里溪心头流淌过一丝暖意。   “主人,你该出来了。”屋外传来一声不满的娇斥。   “我先出去了。”楚封尘脸上那股拘谨再次浮出,又稍稍添了几许尴尬,“小楼在她师父身边,安全无虞,说是让我回来照看你。”   “外面那位是?”   “我的剑灵。”   “……”   百里溪重新推开窗子,目望那女人狗皮膏药一样挽住楚封尘的手臂,两人一起拐进角落,那里是楚封尘的房间。   “无常,这女人是剑灵?”   “确实为灵体,是不是剑灵不得而知。”无常背着棺材在窗外现身,也探一眼楚封尘的房间,“根据我收到的消息,规元道君没有死,而御天娇抓了楚封尘,似乎是想……”   无常将忘羽森林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百里溪摩挲着茶盏静静听,她在佛宗养胎养懒了,不是很想理会外间那些糟心事。   只是扮什么不好,非得扮楚封尘的“剑灵”。   在她百里溪眼皮子底下勾搭她的男人,这“剑灵”也是很有想法。   ***   简小楼从二葫回到掌上行宫,终究是没什么心情闭关静修了。   她将小黑留在行宫继续养伤,自己则出去修炼石傀儡术。   横竖禅灵子镇守在此无事可做,手把手的教导她。   “石头本身没有生命,石傀儡术最核心的内容就是注灵。”禅灵子先是一拂袖,面前的礁石轰隆隆响起,碎裂开,再凝结成人的模样,个头足有一丈那么高。   随后他指尖蕴起一点莲光,在石头人眉心一点。   光华绽放,石头人瞬间活了过来,踢腿出拳,活灵活现。   简小楼也赶紧试试,然而掐出法诀之后,地上碎石滚了滚,只凝结出拳头大的石头人。   这差距……   拳头大的石头人能顶什么用?   “慢慢来。”禅灵子安慰道,“地藏经的修炼在短期内是看不出成效的,需得日积月累,待你结婴化神之后,方可领会此功法真正的威力。”   “结丹都还遥遥无期。”   简小楼不敢想的太远,趁着师父有空指导,继续修炼她的石傀儡术。   日子一天天过去,进入八月尾,她凝结出的石傀儡从拳头大变成一尺高,小黑的伤势也慢慢复原。只是秃了好几块,难看极了。   简小楼练功之时,它就蹲在岸边的海椰树顶,望着天道宗法舟停伫方向。   而三百里之外的云端法舟,那只被眼罩蒙住右眼的太息神鹰,也用左眼死死盯住小黑的方向。   “真是想不明白。”   天道宗掌门之女应楚楚喂着神鹰,冷笑一声,“浊气泄露是他们南灵洲的事情,按照规矩,魔小葫和那法宝都是属于南灵洲的,咱们什么便宜也沾不上。如此仗义援手,他们却弄瞎了阿烈一只眼,不指望他们道谢,道歉也不会吗?”   “姐姐此言,正是我心中所想。”应之真至今仍在气恼,“商师兄,咱们全无好处,凭什么要为他们出生入死?”   “我们不是为了南灵洲。”   两男一女站在一处,同那姐弟俩相比,商陆身为一闻道君的宝贝徒孙,相貌非常平庸,气质也是毫不出众,“事关苍生,天道宗弟子难道不是责无旁贷?”   应之真翻了个白眼:“苍生何其多,咱们又不是三头六臂救的完吗?”   似乎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商陆摇摇头就回船舱去了。   应楚楚睨他背影一眼:“难怪白师妹看不上他,浑身冒傻气。”   应之真得意笑道:“就算不冒傻气,有我在,白师姐又岂会看得上他。”   “恶心。”   应楚楚看不惯他那臭美的德行,啐他一口,但也有些自得,他们应家人就是相貌出众。顿了顿,又嘱咐道,“不过阿真你需谨记,气恼那简小楼是一码事,任务是另外一码事,此去藏宝地需与她相互扶持,恩怨待出来再说,咱们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我晓得。”应之真点头,“轻重缓急我还拎的清楚,不会给父亲丢人。”    已经进入船舱内的商陆默默听着,讥诮的勾起唇角。   两姐弟正说着话,倏忽有一道光芒激闪而过。   光影刷的落在甲板上,现出一个身影,黑衣黑袍,斗篷帽檐压的极低:“一枯前辈可在?”   “战前辈!”应楚楚眼眸璀璨,忙道,“太师伯正在舱内同规元道君商讨法阵。”   “烦劳通报。”   “是。”   应楚楚暗暗推了应之真一把,让他去通报。   应之真不知应楚楚口中“战前辈”是谁,但他姐姐金丹初境界修为,被她称为前辈,肯定是元婴,于是先见过礼再去通报。   “楚楚你也来了。”战英雄拉下帽檐,笑意温和。   “攸关中央天域的安稳,苍生性命,天道宗弟子责无旁贷,晚辈企盼着能尽一份心力。”应楚楚款款的答。   战英雄赞许着微微颔首,便不说话了。   不一会应之真出来请他入内。   应楚楚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应之真觉得他姐姐的神情有些恐怖,就像一只饿了很久的荒原狼。   “姐,他是谁?”   “啧,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   临近重阳,忘羽森林周围越来越热闹,只是那些夺宝之辈纷纷躲在暗处。   简小楼却在此时收到百里溪的信。   看完信她眉头深蹙,前去询问禅灵子:“师父,魔族中是否有类似于灵体的种族?”   “灵体?”禅灵子不解其意。   “规元道君那个大徒弟楚封尘,之前您也见过,他的剑生出了剑灵。”   “剑生剑灵不正常么?”   “他的无我剑并非古剑,乃是规元道君打造的,九十年就能生出剑灵逗谁呢?”简小楼摆摆手,“而且可以确定,那个剑灵绝对有问题,可是却能够操纵无我剑,气息也和无我类似。”   禅灵子思忖片刻:“有可能是契约魔灵。”   简小楼闻所未闻;“什么东西?”   “契约魔灵较为罕见,需要豢养,只有魔师手中才有。是由魔种幻生出的灵体,可以被魔师种在任何具有灵性的器物上。除了魔师,其他人极难将之灭杀。”   “会对器物的主人造成什么影响?”   “剑与剑主心意相通,魔灵种在剑上,间接与剑主心意相通。”   “剑主因此种上魔种?”   禅灵子摇了摇头:“契约魔灵属于魔师,久而久之,剑主会成为魔师的傀儡。”   简小楼吸了口气,对于魔人的狠毒又长了一分见识。   禅灵子道:“你去天道宗的飞舟上寻找规元道君,让他速去处理。”   简小楼低头沉吟。   如今楚封尘正在气头上,此事规元道君出面恐怕会适得其反。   “师父,我的红莲能否灭杀魔灵?”   “可以是可以,只是魔灵一旦躲回剑中,除了断剑之外,很难将其逼出来。”   简小楼点头表示明白了:“师父,我想回寺里一趟。”   智慧老早就在一旁听着,赶紧道:“小师叔,如今距离进入藏宝地只有十二天,您一来一回都得十天……”   “回去吧。”禅灵子当智慧不存在。   “是。”   简小楼也当智慧不存在,躬了躬身,招呼小黑一声便飞走了。   **   三更钟起。   楚封尘在房间内盘膝打坐。   魔灵则在一旁托腮看他,迭声抱怨:“我们究竟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待到我为奴期满。”楚封尘始终闭着眼睛。   “为何要为人奴仆?”魔灵嘟着嘴道,“你究竟欠她什么了?”   “我答应过的自然要算数。”楚封尘张口就来,“师父教导……”   魔灵冷笑着打断他:“你师父教导你的,未必都是对的吧。”   这话又戳在楚封尘心口上,鞭挞一样。是,师父未必都是对的,他可以诈死,还骗他说剑灵怀孕了。诈死尚有理由,骗他剑灵怀孕究竟图的什么?   纯粹骗着他玩?   楚封尘觉得他师父越来越陌生。   很好,三个多月的功夫没有白费,心境日渐不稳。   魔灵阴冷的勾出一抹笑,被魔师大人派来完成这项任务,她心不甘情不愿。这姓楚的根本就是个脑残,竟会以为自己和剑有过一腿,剑还怀了他的孩子。   当场就把她给说懵逼了。   这样也好,不必施展媚术进行迷惑,他已然将她当成妻子来对待。   只可惜是那种相敬如宾的老夫老妻。   全然没有一丝欲念。   魔灵眼波流转,绕去楚封尘身后,两手从他腋下穿过,轻轻抱住他。感受到他脊背微微僵直,她一手探进他衣襟里去……   楚封尘抓住她的手腕。   他特别不喜欢剑灵靠近自己,总是下意识的想要排斥。   不应该啊,当初在剑境之内,他和她之间明明有过肌肤之亲,当时他意识不清,但总是有一些模糊的感觉,并不是这种感觉……   魔灵牙一咬,今日一定不能放过他。   正准备下一步动作时,窗外倏忽有一道黑影子飘过。   “何人藏头露尾!”   神情一厉,楚封尘跳起来就追。   魔灵怔了怔,剑被他带走了可不行,连忙跟了出去,岂料一道阴煞之气扑面而来,她慌忙后退,又被一掌打在肩头。   顿时浑身抽搐,佛门内竟有鬼修!   幸好魔灵并不惧怕阴煞之气,她一转身化为蜻蜓状,想要飞逃走。   嘭……嘭……嘭……   八口棺材接连竖着落地,围成一个法阵,将她牢牢困在其中。   无常双手结印,在下施法:“小楼,该你了。”   简小楼从半空落在棺材上,一手提着莲灯,一手捏着一张灵符,伸进灯芯里烧了,扔进法阵中心。   “红莲……简小楼……”魔灵露出惊恐的神色,“我是楚封尘的剑灵,你为何要害我?”   “剑灵岂会害怕莲火?”简小楼沉着脸继续烧符箓,一张张天级高品质的符箓,全都是百里溪提供的。   百里溪依旧懒洋洋的坐在窗前,双手捧着一杯热茶盅,时不时轻轻抿一口。   “小楼,你在做什么?!”   剑气袭来,只劈在简小楼站立的棺材上。   棺材轰的碎成木屑,简小楼被迫落地。无常一拍背后的主棺,立刻又有新的棺材补上。   魔灵蜷缩在火焰中哭诉:“主人,救我……”   百里溪蹙了蹙眉,楚封尘如今确实有长进了,往常被调虎离山无数次,皆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无常,你怎会在此地?”楚封尘剑眉倒竖,百里溪那个贱人来了?“你们为何要杀我的剑灵?”   “楚兄,你冷静一下。”   “是你们派人将我引走的?”   楚封尘怒气攻心,知道砸棺材也没用,出手攻向无常。   魔灵难杀,有孔便能化风离去。   无常掐诀控阵不敢停手,故而挡也不挡。   简小楼一闪身挡在无常身前:“楚前辈你清醒点,她不是什么剑灵,她是魔灵。如果是剑灵,怎么会怕我的业火?!”   “我的剑息你还能比我更了解?更何况,你又怎知剑灵不怕业火?”楚封尘气恼的瞪着简小楼,似乎没想到简小楼也会参与此事,有一种遭受背叛的感觉,“你给我让开!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你听我说……”   “让开!”   “契约魔灵她可以……”   “让开!”   ——“楚封尘。”   楚封尘正准备将简小楼给打晕过去,听见有人喊他一声。   一直默不作声的百里溪从屋里走了出来。   楚封尘正诧异她怎么会说话了,百里溪已经走到他面前,摘下自己的面纱,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以双唇封住他的嘴,舌头熟练且灵巧的探了进去,与他唇齿纠缠。   另一手则抓住他的手腕,迫使他的掌心覆在自己的左胸上。   许久,久的那只魔灵快要被业火烧死。   百里溪终于松开他,两只眼睛黑的透亮,平静的道:“楚封尘,你记不住剑灵的脸,但你总该不会忘记这种感觉。谁才是你的剑灵,现在清楚了没有?”   “啪”,剑掉落在地的声音。   简小楼背着手自叹不如,家主果然是个猛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年三十啦~~~ 大家新年快乐~~~   ☆、藏宝地   百里溪一直都是简小楼的偶像, 无论智商还是个性, 简小楼都想活成她的模样。   不过这辈子大概是不可能了。   嘶……   业火倏然烧了出来,简小楼的后脑勺猛地发热。她惊一跳,以为又出了什么变故, 回头一瞧那魔灵已经散尽精气,只是阵法不稳导致业火外泄。   简小楼看向控阵的无常, 他那张惨白惨白的脸, 即使在火光下依旧毫无血色。   之前被楚封尘一剑劈下, 他控阵都没有丝毫动摇,如今魔灵将死,反而被分了心神。不过很快稳固下来, 结印的双手一翻转,阵内火海滚滚,魔灵凄厉的叫了一声,彻底化为乌有。   无常一拍背后的主棺,阵中八棺齐齐消失。   “死了?”简小楼问。   “恩。”无常点头, 尔后身体虚晃了一下, 隐身消失。   魔灵由生到死,地上的无我剑有光芒闪动了下, 冒出一团白气。楚封尘置若罔闻,整个人如被封印, 脸上堆砌着茫然。   许久,弯腰捡了他的剑,却错开百里溪, 上前几步抓住简小楼的手臂,质问道:“告诉我,她是不是百里溪?!”   手劲儿太大,简小楼疼的直咧嘴:“你搞什么,人在你面前你问她啊,我就是个打酱油的!”   楚封尘心里已经确定:“百里溪究竟是男还是女?!”   简小楼:“……”   事到如今还能问出这种问题来的,大概只有楚封尘了。   百里溪替她解了围:“我是男是女,你应该最清楚。”   楚封尘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不敢回头去看她,捏住简小楼胳膊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真特么是无妄之灾,简小楼以掌作刀劈他的手腕:“松开!你想卸了我的胳膊吗!”   这什么世道,打个酱油都有生命危险。   楚封尘听话的松开她,脊背僵直,唇线绷紧,终于鼓起勇气转身看向百里溪,眼底一片森寒:“为何会是你!”   “为何不能是我。”   “凭你百里家主无利不往的德行,当年是刻意接近我的对不对?!”楚封尘的神经濒临崩溃,心里涌动着愤怒,执剑指着她,寒意渗人。   剑尖距离百里溪的眼睛不过一寸,眨也不眨:“对。”   “目的?”   “自然是睡了你。“   “可是为了我的至阳剑气?!”   楚封尘执剑的手微微颤了颤,拼命抑制住想要砍死她的冲动。这个答案,他其实已经可以确定,只是他不想冤枉人,必须听她亲口说出来。   此刻他的心情愤怒中掺杂着酸楚。   师父又一次骗了他!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人剑合一全是假的!   堂堂七尺男儿,竟被一个女人给采补至空,几乎去了半条命,他究竟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个世上?!   最可悲的是,他竟还曾对这无耻的女人生过爱慕之心!   骗子,全都是骗子!   百里溪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周身灵气飘忽,有丝丝黑气缭绕,这是即将走火入魔的征兆。   被御天娇一番折腾,心境已经不稳到这般地步了?   简小楼也发现情况不太妙,看来魔灵对他的影响不小。   她歪了歪头,以眼神询问家主该怎么办,需不需要以红莲强制祛除他的魔气。   百里溪稍显犹豫,望着楚封尘道:“你的至阳剑气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额前迸起青筋,楚封尘冷笑:“没兴趣?”   百里溪抚了抚肚子:“我百里世家人丁单薄,女扮男装撑起偌大家业,是无法嫁人的。可我又想要一个孩子……挑来挑去,觉着你是最合适的人选。相貌堂堂,天资过人,又难得一身正气……”   楚封尘随着她的手看向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脑袋里“嗡”的一声响。   她在说什么?   孩子……   她腹中怀的孩子是他的?   怎么可能,都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   楚封尘恍惚想起之前师父询问他“孩子”的事情……因此师父是知道的……所以不算是欺骗,只是自己搞错了“剑灵”……   整颗心绞动起来,再一次愣在那里。   百里溪重新带上面纱,转身回房:“小楼,楚封尘交给我,你快些回忘羽森林去吧,还有六日便是重阳了,藏宝地危机重重,万事小心。”   家主打了保票肯定没事,简小楼拍了拍自己的储物袋,餍足的一抹嘴:“会的!”   因为天级功法书和诛杀魔灵,土豪家主给了她不少好处,各种高品质符箓、丹药塞满了整个储物袋,瞬间成为暴发户。   简小楼做这些从未想过酬劳,不过家主既然给了,她绝不会装逼不收。   “我赠你物品,并不是为了表达谢意。”说话间,百里溪已经躺回窗前的藤椅上,望向简小楼的目光柔和而温暖。   “那是?”简小楼不明白。   “唯望你此行平安顺遂。”   微怔了怔,简小楼领略到百里溪话中含义,心中同样涌过一丝暖意。   有种被女神表白的羞涩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简小楼点点头走人。原本想和楚封尘打个招呼,觑一眼他此刻的状态,放弃了这个念头。   掠入半空,向忘羽森林的方向飞去。   神识扫过迦叶寺钟楼,简小楼窥见无常有些寂寥的背影。钟楼位于正中偏西,站在钟楼顶端,整个迦叶寺尽收眼底,而且恰恰朝向百里溪的窗口。看来无常平时就是隐匿在此。   简小楼对于自己的情绪一贯较为迟钝,对于别人的情绪还是比较敏感的,从无常今晚的表现来看,她几乎可以确定无常对家主的感情不一般。   既然如此,还能为家主去寻找聚阳体借种,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停伫在半空,简小楼有些为无常心疼。同时又觉得他是作茧自缚,既然喜欢为何不好好把握,只是守着有什么意义……   正想着,一阵疾风陡然从她耳畔掠过。   被冲撞出去数丈远,简小楼稳了许久才稳住,迦叶寺重重禁制,竟可以悄无声息的自由出入。她正准备大喊一声,喉咙像是被人给攥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疾风卷了她就跑。   无常眼眸一沉,解下背后灰棺代替他守在钟楼,自己则追了上去。一直追出迦叶寺,对方的速度明明可以更快,却一直不温不火。   无常心知有诈,犹豫是否继续。   尚未做出决定,一道黑影突兀的浮现在他眼前,将他逼停在半途:“无常,你不必多想,我的目标既非百里溪,也不是简小楼,她们都不会有事。”   “有魔气,也有妖气,你是蛟。”   “名震西仙洲的鬼面无常果然非同一般。”   无常展袖落地,面无表情:“废话少说,将我引出来想做什么?”   依旧一副青铜面具遮脸,焦二缓缓道:“出身西仙权贵世家,十二岁筑基,二十二岁阖族被弑天宗灭门,只你一人躲过一劫。为了报仇,你忍常人所不能忍,抛弃肉身转修鬼道,为自己取名无常,告诫自己世事无常。两百四十岁,以一人之力屠尽弑天宗满门。三百六十岁……”   “调查的还挺仔细。”无常勾了勾唇角,红唇撩起一股邪气儿,“莫不是看上我了?”   “的确是看上你了。”焦二负手道,“有没有兴趣入我天门。”   “没兴趣。”无常转身回去。   焦二在他背后淡淡道:“我有办法让你重新做回人。”   无常的脚步稍稍顿了顿,随后头也不回掠空飞走。   ****   简小楼被劲风一波带走,毫无抵抗能力,心中惴惴不安时,那风突然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她险些从空中掉落,稳住身形才发现自己已经抵达忘羽森林边境处了。   奇怪。简小楼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这怪风还是好心?神识窥探四周毫无发现,纳闷着继续飞。森林外佛修弟子散的差不多了,临近的仙城也已经空无一人,被云梵和半边莲他们转移到别处安置。   七星逆轮阵一但开启,有可能会崩坏封山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得做好浊气外泄的准备。   萧瑟的场景令简小楼生出一丝紧张感。   楚封尘的事情解决了,心里放下一块石头。只是战天翔去追厉剑昭怎么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也不知是否出了意外。   “师父。”简小楼在海滩上找到禅灵子。   “处理好了?”禅灵子回头询问。   “是的。”简小楼大着胆子走去他身边站着,夜间海风猛烈,得蹭一蹭他的防护罩内才不至于狼狈。她望一眼海面那一轮月影,心想待到月落日出就是重阳了,“师父,我有一些害怕怎么办。”   “何故?”   “觉得自己能力不足,这样的大事交在我手上,万一被我给搞砸了……”   此时一枯道君正带着应之真和商陆前来,远远听见简小楼的话,应之真冷笑一声:“太师伯,您瞧她自己都认怂了,真的可以与我们同行?”   一枯道君训斥道:“这是佛尊教导有方,你父亲就是太过溺爱你,才会似今日这般狂妄自大。”   想起去找应无为要人时,他那推三阻四的模样,一枯道君就想将他掌门那顶帽子给摘了。   应之真讪讪缩了回去:“弟子只是怕她拖后腿。”   一枯道君板起脸:“你若心系天下苍生,凡事一马当先,豁出命去做到最好,谁能拖你后腿?”   而这厢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在简小楼肩头按了按,禅灵子安慰道:“尽力而为,不必太过勉强。何况不是还有天道宗那两位天骄么,天塌下来他们先顶着,你跟着凑数就是了。他们天道宗最喜欢冲在前面逞英雄……”   应之真和商陆瞪大眼睛齐齐看向一枯道君。   一枯道君嘴角抽了抽,不带这么打脸的!   “尊者,你如此教导徒弟可不行。”落地后,待应之真和商路见过礼,一枯道君义正词严地道,“天下动荡,妖魔为乱,我辈既有能力,自当仗剑除魔护佑苍生,此身何足惜?”   禅灵子方才听见他训导弟子的话,只觉得他莫名其妙:“佑护苍生可以不惜自身,但你我为人师,等同为人父,不是该对子女存有爱护之心?”   “是该有爱护之心。”   “那就应当竭尽所能,给予他们荫庇才对,哪有逼着徒弟去送死的?”   一枯道君就很诧异,他发现他和禅灵子总也说不到一起去。   这是佛与道的差别吗?   但他明明同智慧、若善等佛修沟通无障碍啊。   他纳闷着问:“贫道何时逼着徒弟去送死了?”   “你一口一个豁出命去,不是逼他们送死是什么?”视线扫过应之真和商陆,禅灵子恍然想起什么,“哦,对了,他们不是你的徒弟,死了你也不心疼。”   一枯道君目瞪口呆。   应之真和商陆满脸尴尬。   简小楼默默给她师父点赞。   她师父的智商挺高,脑筋转的也快,只是身为魔,又修了佛,脑回路有些与众不同,永远抓不住别人说话的重点。   一枯道君吹胡子瞪眼:“尊者莫要曲解贫道的意思,即便是贫道的弟子,贫道一样逼着他们送死……”   呸!   他被绕进去了,“什么送死,贫道乃是在传承我天道宗道统!”   禅灵子若有所思:“原来你们天道宗的道统就是逼着徒弟去死。”   “你你你……!”   饶是一枯脾气再好也绷不住了,浮尘一甩,真特么好想撸袖子同他打一架!冷着脸将小辈们赶去一边,设下隔音罩,继续同禅灵子深度交流《论道统传承与逼着徒弟去死》之间的区别。   “简师妹,稍后咱们合作愉快。”商陆先伸出自己的友善之手。   “还请商师兄多多照顾。”一看商陆这人就很靠谱,简小楼此言发自肺腑。   商陆点头笑过,端端正正站在一边。   应之真发出一声冷笑,简小楼斜他一眼。自他现身,小黑就一直在兽囊内蠢蠢欲动,可见应之真身上应该带着那只太息神鹰。   应之真的兽囊同样在震动,他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剑眉轻扬:“莫怪我不提醒你,进入藏宝地不要放出你的八哥,否则后果自负。”   简小楼不搭理他。   “小楼。”沉默中,识海内听见一声清脆的娃娃音。   简小楼寻着声音望过去,看到规元道君在暗处向她招手。   她默默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向他走去。   规元道君带着她飞出去数千丈,落在一个小树林里。   “咚咚咚……”大葫不知藏身何处,只听见撞树的声音,“你莫再向前走了!”   简小楼停住脚步:“大葫你没回去本体?”   规元道君仰头问:“我听智慧说,尘儿的剑被魔师种了魔灵?”   简小楼连忙道:“魔灵以死,前辈大可放心。”   百里溪既然出手,规元道君是不担心的,只是有些惋惜地道:“可惜一把好剑,耗费我不少心血。”   “剑还好好的啊。”   “灵剑被种过魔灵,剑骨已失。”大葫解释道,“如今楚封尘拿着用还凑合,待他元婴之后,此剑必成负累。”   规元道君附和一声:“因此我需得去找一些材料,再铸一柄剑。”   大葫“咣咣”撞着树,和规元讨论两句铸材,尔后对简小楼道:“我一旦回到本体,被修士操纵在手中就会失去自我意识,所以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嘱咐你。”   简小楼不解:“你是葫芦的灵,怎么会失去自我意识?”   大葫冷笑:“因为我们没办法认主,他们只能压制住我们的意识,强制使用一些法术催动葫宝的力量。”   立场不同,简小楼并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于是她默不作声。   “你一定要将小葫抢到手。”大葫提起来颇为心酸,商陆带着他去对付小葫,他们兄弟俩又要被迫打一架,“若是有可能,最好把我也给抢了!”   “这可不敢……”简小楼眼皮儿一跳。   “原本就是你的东西,为何不敢!”   规元道君翻了个白眼:“你为难她有意思么,天道宗此番仗义援手,特意将葫宝带来解围。她身为禅灵子的徒弟,却去抢天道宗镇宗之宝,是想北仙同南灵洲开战不成?”   大葫心里都明白,也只是说说而已。   收拾好心情,又嘱咐道:“还有一件事,小心提防商陆此人。”   简小楼一怔:“难道不是提防应之真?”   “应之真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公子哥儿,何需提防?”大葫对此人不屑一顾,随后正色道,“商陆不同,我感觉他有些心术不正,很有可能会抢夺小葫占为己有。”   “你怎知他心术不正,你在他手中时,意识不是被压制的么?”   “我都说了是‘感觉’,并无真凭实据,否则就让规元告诉一枯了。”   简小楼看向规元道君。   规元道君一摊手:“画人画皮难画心,我以昊天眼瞧不出什么问题,不过大葫既然有此一说,你提防一些就是了。”   她默默记在心里。   ***   自简小楼离开迦叶寺,整整四天四夜,楚封尘一直以一个固定的姿态站在院子里。   百里溪眼中似乎没有这个人,夜晚安稳睡觉,白天半躺在窗边,偶尔当成景物看他一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第五天楚封尘像是破壳的鸡崽子一样,突然活了过来,快步走去窗外。   他一言不发的看看她的肚子,又看看她,再看看她的肚子,俊挺的五官纠结成一团。   百里溪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其实摸不准楚封尘的思想会拐去哪里,因此这些天一直都在暗自揣测,做好最坏的打算,且已想好了应对之策。总之稳住他,不让他入魔就是了。   冷不丁,楚封尘伸手将窗子阖上。   百里溪蹙了蹙眉。   一眨眼楚封尘已经推门进屋,抱着剑坐在椅子上。   百里溪以为他要说什么,可他就只是干干坐着,一动也不动。   百里溪也不去理会他,再次推开窗子。岂料楚封尘手掌一阖,窗子自动阖上。   她推不动:“你做什么?”   楚封尘冷着一张脸道:“风这么大,开什么窗!”   明明艳阳高照,哪里来的风?   是在闹脾气?   一百岁的人了,堂堂金丹修士,竟还如此幼稚,百里溪眉心涌起一阵厌烦。在她心里实在非常唾弃楚封尘,秉着责任心,又无法放着他不管。总之就是当年太草率,一失足成千古恨。   相顾无言坐到入夜,一股倦意袭来,百里溪准备休息:“你还不走?”   楚封尘捻指熄灭烛火:“你睡吧。”   “你坐在这里我怎么睡?”   “怎么不能睡?”   “你我男女有别。”   “你当初睡我的时候怎么不说男女有别?”   果然是在闹脾气。   黑暗中,百里溪静了片刻,再没有半句废话。徐徐的,她开始一件件脱衣服,衣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之中尤其刺耳。   当她开始脱肚兜时,听见房门“咯吱”被打开,又重重被阖上的声响。   “百里溪,你他妈活脱脱就是一个女流氓!”   ****   简小楼回去时天已大亮,风和日丽,海滩上又多出两个人。   其中一人黑袍遮脸,同她师父、一枯道君站在同一个禁制内。她不认识,但他身后那人简小楼再熟悉不过,湿漉漉的大眼睛不由一亮:“大长腿!”   “你去哪里了?”   战天翔欣喜上前,被他祖父带来这里之后,就一直在人群中寻觅。   “规元道君找我有些事。”简小楼传音给他,“你寻到厉剑昭没?”   “一早寻到了。”战天翔想起厉剑昭如今的惨样都有些发怵,“他如今正在东海一个岛上修炼,我们一直都在那里,我祖父稍后要入七星逆轮阵,特意带我前来开开眼界。”   五位化神修士凑在一起布阵,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够见着的。   简小楼望向那名黑袍修士,讶异道:“原来剩下两名化神修士中,有一个是你祖父。”   战天翔做出噤声的手势:“你也知晓天意盟的规矩,以我祖父的身份不该参与此事,所以是隐藏身份来的。”   难怪师父不肯说,简小楼懂得了。   战天翔犹豫着道:“稍后你一人进去我不放心。”   简小楼摆摆手:“我哪里是一个人啊,还有天道宗两位师兄。”   战天翔看了看应之真和商陆,忧心忡忡:“他们二人一瞧就没什么用。”   “就你有用。”   “魔圣来了。”不知是谁悄声说了一声。   简小楼下意识的向海面上空望去,岂料御天娇竟是站在一头鲨鱼背上,从海面游过来的。鲨鱼后端还坐着两名魔族修士,修为都是筑基圆满。   五个人,四个圆满,只有自己一个中期。   简小楼觉得这一点儿都不公平,她与他们不只是修为的差距,还有年龄和阅历的差距。然而谁让她师父名气大,她又有红莲在身,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一枯前辈,禅灵子前辈。”御天娇性子狂傲,喊个前辈已是不易。她本身对禅灵子很有意见,一个魔成了佛,在她看来简直就是魔族耻辱。   因此目光落在战英雄身上,“这位是?”   战英雄拱了拱手,唇角微微上翘,不言语。   混到他们这个修为没几个傻子,御天娇当即不再多问:“还少一人。”   “尊者?”一枯道君询问禅灵子。   “应该快到了。”禅灵子相信缺既然应下,必定会来。   话音一落,一道黑影已经出现在众人眼前,同战英雄差不多的黑衣黑斗篷,是修真界内专门遮掩气息与身形的法袍。   看他这幅打扮,一枯道君不多嘴,只是行了个点头礼。   然而对方根本不搭理他。   一枯道君也不生气,修到化神境界的隐身高人,有些孤僻倨傲的个性再正常不过。能无条件来帮忙,在他看来就值得敬重。   而战英雄隐在帽檐下的那双眼睛却微微凝了凝。   此人,有些熟悉……   “可以开始了么?”缺见到这些化神老家伙们眼都不眨,只在无意中扫见战天翔时稍稍怔了怔,觉得他有一些面善,却又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恍惚了一阵,传音给禅灵子,“残影,我说过,我只有五日的时间。”   “恩。”禅灵子不明白他为何一再强调自己只有五日时间,但忘羽森林两三个时辰就能跑个来回,足够了。   一枯道君取出一个罗盘,轻甩浮尘,银丝漫天飞散:“起!”   轰轰轰轰轰!   海滩上瞬时飞起五根不同颜色的光柱,禅灵子打头阵挑了一个光柱站进去,另外四人各自站定。五人释放灵气,那些光柱瞬间激射出绚烂光华。   光华汇聚在正中央之后,凝结出一个三尺宽的彩色光球。   光球璀璨夺目,被灵气托举着徐徐升空,停留在十丈处由左至右缓慢旋转。   此刻南灵洲三寺元婴修士来了一半,都在外围护法。   而海滩内部的小辈修士们一个个叹为观止,这可是失传已久的破虚空法阵。   所谓“破虚空”,简小楼听禅灵子解释一个多时辰,终于摸出一点儿头绪。这个七星逆转大阵,就是在忘羽森林内开辟一个平行空间通道,一直连接到藏宝地。   “进来吧。”一枯道君嘱咐几人。   等待过程中简小楼惴惴不安,真到节骨眼上反而平静的很。第一个走进法阵中去,应之真和商陆随后跟上,两个魔人最后才进去。   每人腰间挂着一个玉牌,玉牌上贴着一张符箓。   符箓贴在玉牌上,即在虚空阵内,一旦揭下符箓,便从虚空阵而出。   简小楼深吸一口气,双眼陡然黑暗下来,整个人如同在滚筒里滚来滚去,抱着膝盖不敢松手,滚了得有一刻钟,才摔在实心的地面上。   五个人好一会儿才从地面上站起身。   他们周围都是青绿色的浊气,却一丝一毫也呼吸不到,可见建立的平行通道非常成功。   应之真看向商陆:“商师兄,下一步如何?”   背着葫芦的商陆看向简小楼:“简师妹是来过的,可还记得藏宝地的位置。”   “我来的时候这里是丛林。”简小楼无奈,如今一片焦土,丛林他妈也认不出来吧?   “哼。”应之真又冷哼。   “走这边。”倒是两个魔人中高个子的说道,“这边的浊气更重一些。”   应之真扫他一眼:“你又嗅不到,如何知道的?”   高个子魔人道:“看出来的。”   应之真笑了:“看能看……”   “还是你有更好的办法?”高个子魔人轻飘飘堵他一句。   “你……!”应之真眼眸一眯。   眼下不是动手的时候,因为藏宝地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如果只有宝物和葫芦,现在就可以干掉对方,但根据禅灵子和一枯道君揣测,应该不会如此简单。   “那就走吧。”商陆看向那位高个子魔人,示意他们两人走在前面。   矮个子魔人不满道:“凭什么我们走前面?”   然而那高个子魔人已经前去带路:“谁先走不一样。”   三人跟在两个魔人身后,一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发现一直汩汩冒青烟的地坑。   简小楼指着那个坑:“对,就是这里了。”   五个人凑在坑口向下方窥探,里面黑咕隆咚什么都窥探不见,商讨片刻,一个接一个跳了下去。反正现在是在虚空领域内,不管里面有什么都看不到他们。   同样的,里面若有宝物,他们看得到摸不到。   坑洞足有几千丈深,下坠了许久才落地,一落地简小楼便惊呆了。   整个地坑内全是碎掉的骨头,堆的足有一座小山那么高。   “这是死了多少人?”应之真惊叹。   高个子魔人解开符箓,抓起一把骨头看了又看:“不是人骨头。”   简小楼也解开符箓,抓了一些骨头过来,扔掉,又抓:“更像是飞禽?”   商陆双眼透出一抹光:“这些骨头从色泽和骨质来看,是属于同一只飞禽。”   应之真露出一抹讽笑:“可笑,哪里会有这么大的鸟?”   “真的有。”高个子魔人道。   “确实有。”简小楼跟着道。   嗡嗡……   她的兽囊不断发出震颤,小黑疯了一样在里面冲撞。   应之真同一时刻摸了摸他的兽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年过的有些糟心,不过还是要振作! 祝大家新年快乐! 来吧,手里的红包已经准备好,绝对不是讨留言呀,你们知道我没这个习惯~ 随便打个卡什么的,我才好发红包啦~~~~   ☆、幽灵鸟      又给兽囊施加了一层封印, 简小楼深深锁着眉, 不准备将小黑放出来。   眼前这堆禽类骨头,极有可能是赤霄天变那只凤凰、也就是小黑的。   联想到囚龙山地底的巨龙骸骨,至少还是一副完整的骨架, 瞧瞧小黑也未免太凄惨了,全身骨头支离破碎, 连拿来铸器都挑不出一块囫囵的。   死前得是遭了多大的罪, 凶手该有多恨他?   是那尾白龙干的吧?   简小楼心情郁郁, 对白龙生出不满。   若不是看在同夜游有关的份上,真想立刻掏出那封信笺给扔了。   简小楼放下骨头,将符箓重新贴在玉牌上, 回到虚空内。   玉牌可以抵抗浊气,但只能维持两三息的时间。   矮个子魔人狐疑道:“莫非是赤霄天变时那只凤凰?”   “魔人都如你一般没见识?”挑了挑他那修理的浓淡相宜的眉,应之真鄙夷道,“当年那只凤凰从天而落,在妖国的西北大陆砸出一个巨坑, 火焰燃烧三千里, 至今还未完全熄灭。”   “你是指火海凤凰宫?”矮个子魔人撇了撇嘴,“这个传闻我自然听过, 然而传闻终究只是传闻,就像巨龙埋骨之地的传闻一样, 十万年内一茬茬冒出来,最后证实全是假的。”   “火海应该是真的。”商陆赞同应之真的说法,北仙同妖国接壤, 天道宗弟子对妖国的事情最有发言权,“火海盛产离火精,开采却极为困难,因为火海内的火焰连元婴修士都难以承受,四万年前妖皇邀请四洲十六名元婴修士同九名妖族大能联手,也没能打开火海底凤凰宫的大门,却有几人几妖因此得到一些机缘,成功化神。”   应之真对此并不知情,好奇道:“什么机缘。”   商陆道:“别的不清楚,但听说凤凰宫外散落着一些三棱角的结晶体,内含极高品质的灵息,可供元婴修士吸取。”   简小楼在一旁默默听他们讨论,三棱角的结晶体,这说的是星晶。   星晶是星域大世界的货币单位,三棱角星晶是最低等级的,只相当于下品灵石,上面还有四棱角、五棱角和六棱角。   想到这里简小楼的心在抽痛,可恨她只能以魂体的状态穿梭两界。   倘若可以携带物品,随便拿些星晶回来就成富婆了。   不过,这说明火海下面的凤凰宫即使不是小黑的埋骨之地,也绝对葬着来自星域大世界的修士。   简小楼心想将小黑放出来,或许就知道眼前这些究竟是不是凤凰骨。   同时她又觉得特别奇怪,不管是凤凰还是人修,他们的埋骨之地无不是各种资源物资和机缘,囚龙山那尾白龙怎可能只留下三个盒子?   他不可能穷的连个储物戒都买不起吧。   莫非将家当和遗骸分开藏匿了?   “请问讨论这些有什么意义?”高个子魔修提醒道,“别忘了咱们是来干嘛的,现在该做什么?”   “这坑洞内一目了然,除却满地碎骨什么都没有。”商陆指尖弹出十几个小火球,在洞内飞来飞去,“魔小葫的浊气究竟是从哪里释放出来的?”   “找一找有没有暗门和密道。”   简小楼提议,她绕开骨山,开始顺着石壁四处寻觅。   其余四人也散开寻找。   两个时辰之后五人在骨山前集合,面面相觑。这地坑内没有其他出路了,如果真的存在密道,只有可能藏在骨山下面。   也就是说,他们得把这座骨山给搬开。   五个人搬开这座骨山不难,难的是他们得揭开符箓从虚空阵中出去,法力才可以作用在骨头上。这个时间不短,有被浊气侵体的可能性。   那也没办法,既然来了早已做好思想准备。   谁也没有相互推脱,几乎是一起揭开玉牌上的符箓,准备施展法术搬开骨山,岂料灵气才接触那些残骨,整座骨山突然剧烈震颤。   刷!   最先接触灵气的那一大片残骨倏地升空,变为一只只拇指长的黑色怪鸟,翅膀似蝙蝠,却长着类似于狐的脸,两颗尖牙森然闪着寒光。   扇动翅膀向他们飞了来。   “这是什么东西?!”应之真一手持着灵蛇法剑,另一手撒出去十几颗种子,抽芽生长为藤蔓,交织成一面网,那些黑色怪鸟毫不费力穿透而过。   商陆眼眸一沉:“简师妹,试试你的红莲。”   简小楼应了一声,忙不迭自灵台抽出红莲,手指灵活一拨,焰刀飞射而出:“不是魔,也不是妖。”   不怕她的红莲,她也没有手脚僵硬破杀戒的征兆。   怪鸟们速度不快,腮帮一鼓一鼓,似乎要喷什么东西出来。   高个子魔人大喊一声:“快入阵!”   纷纷将符箓贴回玉牌。   他们的灵息一消失,怪鸟重新变回碎骨“啪啪”落地。   简小楼抹了一把汗:“看来想要搬开骨山不太容易,咱们若是使用过多灵气,吸入的浊气只会更多。”   无人理会她。   一转头,瞧见其余四人全都拿着传音对符。   简小楼心里醉醉的,之前半边莲和云梵给师门传递信号,她没有。如今别人传递消息出去,她还是没有。她师父的心也是够大……   *   禅灵子不是心大,传音对符这种死贵死贵的奢侈品,他没钱买。   做魔的时候他是很富裕的,成佛之后这些身外之物早已不计较,反正苦修者不需要任何资源。   如今只能从一枯道君口中知悉藏宝地内的情况。   御天娇年纪最小,也没怎么同妖国打过交道,手下传出消息之后,她看向一枯道君:“怎样,是不是凤凰骨?”   “贫道还是更偏向于火海凤凰宫。”一枯道君盘膝坐在蓝色光柱内,望向禅灵子,“不知尊者怎么看?”   “我从未去过火海,不太清楚。”禅灵子思忖道,“不过这飞禽即使不是凤凰,也绝非普通种族,竟能生出骨灵。”   御天娇眯了眯眼眸:“骨灵?”   面色略微怔然,禅灵子并不是特别确定:“我也是略有耳闻,高阶羽族死后若是骨头尚在,可以滋养出骨灵,称为幽灵鸟。”   徐徐捋着长须,一枯道君疑惑道:“贫道从未听过羽族有什么幽灵鸟?”   “那是因为赤霄的羽族种类太过低等。”禅灵子不想解释太多,“可惜我对羽族了解不够,不知蝠翅狐脸的幽灵鸟是属于哪一个种族……”   三人讨论时,战英雄和缺一个字也不参与。   战英雄盯着缺看。   而缺的神识一直锁定在战天翔身上,越看他越觉着眼熟,应该是个有些重要之人,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战天翔坐在他祖父斜背后,眼睛一直盯着半空那个光球,心中担心简小楼的情况。   不知为何忐忑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变故。   他刚才穿过封山阵进去尝试了下,浊气对他的影响很小,比之前浊气初初外露时小的多。看来上次吸入浊气昏迷一个月,已经对这些浊气产生了抵抗力。   不过影响小不代表没影响,眼下一切顺遂,他没有必要进去冒险。   回头简小楼活着出来了,他反而搭条命进去。   *   “幽灵鸟”的传闻传回藏宝地,商陆收回传音对符,将禅灵子的话复述一遍:“我们先等等吧,听长辈们如何指示。”   其余人表示赞同。   简小楼坐到角落里等待,心中想着羽族的事情询问素和是最靠谱的。   可她拿着骨片又有一些犹豫。   许久没有同夜游联系过了,说过要掐断对他的那点念想,自己也真的如此做了。全心修炼时确实心无旁骛,可闲下来时又难免想起来他。   明明只是一点点念头,为何杀灭起来一点点都不简单呢。   越努力越是觉得自己委屈,她不就是有点点喜欢一个人么,究竟错在哪里了?   越委屈越是要想,越想越是放不下,这种逆反心理真是要不得。   轻轻叹了口气,她还是祭出器炉将骨片给烧了。   此事急不来,她又没有和夜游绝交,凭什么就不能联系了。   ——“小楼?”   往常都是她先喊一声“夜游”,不知从何时起,成了夜游先开口喊她。   简小楼有些后知后觉的怔了怔。   “素和呢?”   ——“你找他有事?”   夜游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清冷,自从简小楼言明自己有种族成见之后,他就是这么一副不远不近的态度。不会去辩驳什么,以这种方式表达着他的不满。   简小楼实在不喜欢他的个性。她从认识夜游的第一天起,就觉得这条龙满身缺点比自己还夸张,懒、渣、无赖、心眼小又任性妄为,简直没有半点可取之处。   她从小到大的梦中情人可是智商碾压一切,谈笑间拯救世界的盖世英雄。   而不是这么一尾闲着没事到处惹祸的熊孩子龙。   当梦想照进现实,就是这么血淋淋。   “有事,很重要的事。”她敛下心思,问,“素和还没有回来?”   ——“回来了,不过被人围追堵截受伤不轻,正卧在他的小聚灵树上休息……”   ——“找我干嘛。”隔了一会,听见素和有些困倦的声音。   “素和,我们在藏宝地发现了一具禽类碎骨……”简小楼讲了一遍,然后静静等待他的答复。   ——“禽类骨头生出蝠翅狐脸的幽灵鸟?”素和清醒了一些,喃喃自语,“噢,应该是鹏。”   “鹏鸟?”简小楼微微愣,“‘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金鹏鸟?”   素和应该不会错,看来这具骸骨并非小黑的,小黑真有可能葬在火海凤凰宫。   她摸了摸兽囊,心道日后免不了要去一趟。   ——“不知你说的什么鬼,反正金羽座下那个叫凤起的徒弟就是鹏。”素和不屑的嗤笑,“一个月前才又被我削了一顿,若不是因为他师父不能惹,老子真想散了他神魂,敲碎他那一身贱骨头!”   ——“堆成骨山的鹏,西宿存在?”夜游甚是疑惑。   ——“没有吧,鹏族的王也才十五阶,这只鹏都能生出幽灵鸟了,至少也得十七阶往上数。”   “那幽灵鸟该怎样对付?”   ——“幽灵鸟畏光,无法暴露在阳光下。”   “这就有些难办了。”简小楼抬起头,这地穴过于深,就算飞上去将地表砸穿了阳光也照射不下来。   ——“除却畏光,还惧怕雷。”哗啦啦翻书的声音,夜游询问道,“你们之中有没有雷属性的修士?”   “没有。”   ——“雷属性法宝应也可以。”   简小楼默了默,决定和商陆几人商讨一下,她将脑袋伸出隔音结界外:“这幽灵鸟怕光和雷,我们有什么办法没?”   “光和雷?”   商陆以为简小楼是和禅灵子沟通过,丝毫没有疑心。同简小楼先前一样抬起头,又垂下。“光”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他望向应之真:“应师弟,阿烈是雷属性。”   应之真一副“你在搞笑”的表情:“阿烈只有二阶,怎么可能对付这么多幽灵鸟,单单是浊气都能杀了它。”   简小楼道:“幽灵鸟不会伤害同类,可以让你的鹰打几下,然后你收它回来兽囊,再放出去打几下……”   应之真看白痴一样看着她:“打到哪一年去?”   商陆也道:“尽管如此,阿烈还是有可能吸入太多浊气,将会给它的灵府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影响日后进阶。”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去找一只血气旺盛的鸟在骨山前血祭,你们沾上血祭的气息,幽灵鸟就不会再攻击你们。”   简小楼寻思着这更不好办。   这边四人也得到了来自外面的指示,高个子魔人道:“圣尊说让我们寻一只开了灵府的鸟妖血祭掉。”   矮个子魔人无语:“如今忘羽森林内寸草不生,连只蚂蚁都没有,怎么会有鸟妖存在?”   简小楼问:“咱们派个人离开森林出去外界行不行?”   “不行的。”陷入僵局之中,商陆满脸愁绪,“如此整个七星逆转阵便毁了,太师伯说至少得修养数年才能再开第二次。”   “商师兄,谁说没有鸟?”应之真勾起唇角,幽幽看向简小楼,“简师妹手里不是有只红毛八哥么。”   心头倏然一紧,简小楼瞪着他道:“你手里不是有只鹰!”   应之真拍了拍兽囊:“我这只乃是太息神鹰,天道宗三宝之一,世间罕有,日后可以上万兽山同妖族作战的!你那只是个什么东西?一只八哥而已。”   矮个子魔人看向简小楼:“既然如此,你就牺牲一下吧。”   商陆也看向她,不发一言,眼眸中的意思显而易见。   简小楼气的发抖:“门都没有!”   商陆面无表情的劝道:“简师妹,我心里知道你舍不得。但我们既然来到藏宝地,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却连一只灵兽都不愿意牺牲,还谈什么护佑苍生?”   “可不是么。”矮个子魔人嘲讽道,“亏你还是红莲选中的继承人,轻重缓急都拎不清楚。”   简小楼冷着脸不吭声。   她知道站在大义的立场,牺牲是应该的,只是非常可惜,她境界尚浅还没大义到这种程度。何况明明有两只鸟,凭什么那只鹰血统高贵就必须牺牲她的小黑?   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否则就是她不懂事不顾全大局。   看着就恶心。   再说明明那只雷属性的鹰可以去灭杀幽灵鸟,即使灵府受到影响,命还在。然而有她的小黑垫底,统统都被忽视掉。   血统高贵了不起,小黑还是凤凰转世呢!   ——“哎,拔毛凤凰不如鸡啊……”素和受的伤不轻,蔫蔫地道。   *   僵持不下,碍于她的身份也不能硬抢她的兽囊,几人只能将消息传递出去。   御天娇就笑:“尊者这徒弟收的好,南灵洲多些这样的弟子,实乃我疯魔岛之幸事。”   禅灵子不知发生何事,询问的目光递给一枯道君。   一枯道君将事情说了一遍:“尊者,贫道把符箓给你,还是由你来劝劝她吧。”   禅灵子微微笑,笑容中略有一些冷意:“我不知劝些什么,你们说动且说,说不动我也无能为力。”   一枯道君心生不满:“尊者,大难当前你我皆可牺牲,何况如今不过血祭一只灵兽。令徒小女孩心性可以谅解,尊者作为师父焉能坐视不理,不加以规劝?”   “不劝。”禅灵子手捏莲花,阖上眼眸,“待你了悟为何不血祭你们那只鹰,再来同我说话。”   “自然是两相权衡取其轻。”一枯道君的不满已经写在脸上,“若是令徒手中没有那只八哥鸟,贫道会毫不犹豫的下令以神鹰血祭。”又强调,“我们这只可是罕有的太息神鹰,血统强悍,成长起来了不得……”   同那小女娃豢养的宠物岂能相提并论。   小的拎不清楚,怎么连大的脑筋也一样糊涂。   战天翔坐在隔音禁制外,听不见他们在聊些什么,只是看到一枯道君说完话后,他祖父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微不可察,但饱含讥讽。   不免有些狐疑,他祖父在人前对一枯道君可是毕恭毕敬。   战英雄此时正在心中冷笑。   两相权衡取其轻,呵呵呵呵。   当年他和秦明莎两情相悦,一枯这老不死的却对他诸多刁难,嫌弃他们东仙争名逐利,战氏一族门风不正。他在抵抗魔人入侵的战场上豁出命的表现,只为证明自己没有染上东仙那些钻营习气,是个值得秦明莎托付终生的好男人。   一枯却始终不肯点头。直到他真的险些死掉,被困崖底洞穴三年,回去之后一枯终于同意将秦明莎许配给他。   战英雄当年傻了吧唧的,一直以为是自己努力所得。   许久之后才知道真相,原来被困崖底的那三年,秦明莎移情别恋同一个魔人好上了。一枯隐隐发现苗头,为了断绝她这种歪心思,勉为其难接受了他。并让他速速回去东仙告知家中,前去天道宗提亲迎娶秦明莎……     凄惨往事历历在目,是他一生也挥之不去的阴影。   战英雄双眸中涌起一股深重的戾气。   几千年来时不时跑去天道宗恶心一枯,累他修为停滞不前又算的了什么。   迟早有一日,他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商陆递了传音对符过去:“简师妹,我太师伯想同你聊聊。”   简小楼不肯接:“没什么可聊的。”   影响一只神鹰进阶和小黑的性命之间,后者轻易就被抛弃了,她想不通。   要她的命还可以考虑一下,想要小黑的命谁说都不可能。   不管别人怎么说她自私狭隘,她都吃了秤砣铁了心。   应之真不知多想让小黑死,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理由岂能放过:“简师妹,你若执意如此,我们唯有硬抢了。待从藏宝地出去之后,再向你赔罪。”   矮个子魔人巴不得他们起内讧,在一旁添油加醋。   简小楼寒着脸抽出莲灯托在手心上:“你试试!”   红莲一出,两个魔人立刻躲远。   “手下败将也敢言勇?”应之真之前将简小楼打趴下过,只觉得她幼稚可笑,灵蛇剑出手向她攻去,欲抢她的兽囊。   “应师弟不可!”商陆喊得很大声,手中却并无任何动作。   简小楼已知晓灵蛇剑的路数,一拂袖向后退出几丈,刷刷刷波动莲灯,焰刀飞出一个个削了那些飞蛇的脑袋。   继而集火应之真,趁他手忙脚乱躲避之际,掏出两个拳头大的石头傀儡砸了过去,被他闪过一个,另一个砸中他左肩。这两个石头傀儡是她闲来无事在海滩上以礁石凝练的。   威力比不上山宝,也有几吨重。   被应之真的护体灵气挡下大半,他向后一个趔趄,吐出两口鲜血。   “应师弟!”   商陆立刻上前封住他的穴道,取出一枚丹药给他服下。   简小楼出手极有分寸,并未伤及应之真的脏腑,故而他灵息散乱了下,没多久便恢复元气,提着剑怒气冲冲又要冲上去!   商陆拦住他:“不要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   “可是……”   “太师伯下了令,不许我们内斗。”商陆传音道,“太师伯说,若是简师妹执意不肯,便让阿烈以雷霆之力灭杀幽灵鸟……”   不知小黑是不是也感到愤怒,在兽囊里冲撞的更凶猛了。   “小黑你安静点!”简小楼有些控制不住,兽囊整个快要飞起来,伸手去抓,烫的她手指嘶嘶冒白烟。若不是兽囊品质高,早就被烧穿了。   咔,绑在她腰间的兽囊带子断掉。   兽囊一离开她的束缚,立刻脱离破虚空阵。   “啪啪啪啪……”一连串骨头滚落在地面的声音,骨山每一根碎骨都在颤颤跳动,并没有化为幽灵鸟。颤动中有个声音传出来,“是……是……你!”   这声音残破不堪,粗哑难听,像是被烈火烧坏了嗓子,和小黑有一拼。   虚空阵中三人两魔全都怔住了。   “嘎嘎嘎……”小黑在兽囊内发出带有瓮气的声音。   “哈……你如今……又能比我……好……去哪里……”   “嘎嘎嘎……”兽囊挤成各种怪异的形状。   “破!”简小楼掐了个诀,索性将小黑放了出来。   小黑的翎毛根根炸起,周身燃着一团火焰,一头撞向骨山。尚未触及,轰的一声响,骨山忽然化为齑粉,那些齑粉凝结成一只大鹏鸟的形状,一口将小黑给吞入腹中。   高个子魔人讷讷道:“原来是只鹏鸟。”   简小楼攥了攥手心,瞳孔紧缩。   不过须臾,眼前火光冲天起,齑粉再次轰的散开。   小黑被崩飞到一侧的墙上。   骨粉飘的到处都是,犹如深陷迷雾之中。   只隐隐窥见似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在半空闪动光芒。   矮个子魔人想要去抢,然而珠子速度极快,四处乱飞,连神识都跟不上它的节奏。   商陆吸口气道:“这恐怕是大鹏鸟残余灵力化的精魄!”   “阿烈快去追,吞了那颗珠子!”应之真的声音中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立刻解开兽囊封印,将那只独眼鹰飞了出来,   这是有多不要脸?   简小楼呼喊一声:“小黑,你死了没?!”   小黑没有声音回应,她心里一咯噔。   应之真正沾沾自喜,白捡了一个大机缘,却窥见独眼鹰看也不看那精魄一眼,拐个弯冲向小黑,目光阴鸷要将它碎尸万段。   商陆抚了抚额。   应之真气的大骂:“阿烈你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   独眼鹰不理他,只杀向小黑。   小黑在地上躺尸了半天,感受到危险逼近,刷的睁开眼睛,迎着独眼鹰扑了过去。   一只八哥和一只鹰撕咬的昏天暗地。   齑粉白雾中,几人窥不清楚,却感到阵阵心惊,这特么搞笑呢,哪里是一个八哥……   ——简小楼脖子上的六星骨片闪了闪,星光消失。   “没得热闹看了。”   鹌鹑状的素和从树苗上跳了下来,化为人形,坐在石桌前,“你猜最后谁会拿到那颗大鹏精魄?”   夜游低头看书简:“我没兴趣猜。”   素和微眯凤眸,表情贱兮兮的:“小楼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瞧你脸臭的,比我脚还臭。”   夜游不予理会。   素和还偏偏凑上去道:“渣龙你这德行欺负欺负我还行,追女人有多少都得跟人跑了。”   “啪”的一声,夜游阖上书简,静静看着他。   “你不要否认,你喜欢那丫头,自从上次被你踹一脚之后我就看出来了。”素和洋洋得意,很有成就感,调侃道,“你是厉害,但在追女人这方面还差得远。女人是得哄得追的,她们最不喜欢‘端着’的男人,喜欢就得赶紧下手,晚了只有哭的份。”   “如何下手?”   “表白你的爱慕之心,制造惊喜令她感动,让她感受到你的诚意,然后抱得美人归呗。”   “哦?你似乎挺有经验。”   “那是,我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羽族情圣,想当年……哎,渣龙你去哪里。”见夜游起身就走,素和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想当年我……”   “你有空就去修炼《追魂锁心》。”夜游扬了扬手里的书简,“我一直在研究《空间大挪移术》,并且体会到一定心得,这两个法术搭配在一起,应该可以很快找出赤霄所在的方位。”   素和怔了怔。   夜游顿住脚步,偏过头淡淡睨他一眼,日光倾下,金灿灿的眼眸透露出他的志在必得:“总要先把人找到,才好下手,你说对不对?”   他能想到最大的惊喜,就是于不久的将来,在她的世界出现在她面前。   不想再凭借“听”,去了解她的现状。   就像刚才那样,“听”着她被欺负,却只能静静“听”着。   无论赤霄有多远,前途多少坎坷,都不是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打卡送红包攒人品第二波~~ 不要给我省钱呀哈哈哈哈~~~ ***   ☆、影壁   一只八哥和一只鹰的战争仍在持续, 雾状的骨粉被它们搅动的始终无法沉淀, 三人两魔在虚空阵内视野受阻,神识只能窥见一些模糊的影子。   “应师弟,召唤阿烈回来。”商陆对应之真道, “有一刻钟了,阿烈已经吸入太多浊气, 恐怕会伤及灵府。”   “我若召的回来早就召了!这个蠢货, 放着机缘不要竟只想着报仇, 我看它瞎了一只眼睛连心也跟着一起瞎了!”应之真气的直磨牙,怒视简小楼,“你还不把你的八哥喊回来?等着两只一起完蛋?!”   简小楼大喊:“小黑, 等等再收拾那只瞎眼鹰,先去把精魄给吃了!”   应之真怒不可遏:“现在还是抢精魄的时候?浊气毁了灵府,吃仙丹都救不回来!”   简小楼恶心他恶心透了:“怕死还出来抢什么机缘,赶紧回家睡觉去吧!”   其实心里清楚,小黑少有逞强的时候, 待到撑不住自会回来。   手中灵蛇法剑冒出绿光, 应之真脸色阴沉的骇人,真想不管不顾一剑捅死这个讨厌的贱人!但他明白, 只要简小楼一日是禅灵子的徒弟,再怎样生气也不能真杀了她。   否则碍于禅灵子和南灵佛国的压力, 宗门一定会把他交出来偿命,连他父亲都保不住他。   何况她虽讨厌,也没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身为天道宗掌门之子, 天道宗门规森严,应之真并没有嗜杀的习惯,只是娇惯出一幅公子哥脾气,从未被人气的如此跳脚过。   稳了稳心神,应之真压下升腾起的怒气,他的丹田霍然一痛。   冷不丁,背后浮出一层冷汗。   怎么回事?   应之真眉梢一蹙,觉着身体似乎有一些异常。   简小楼那一击并未伤及经脉和脏腑,不应该啊。   再一次运气自窥,又没事了,他依稀想到什么,传音给商陆:“商师兄,你方才喂我服下了什么丹药?”   方才只顾着同简小楼斗气,都没来得及化丹,此刻感知良久感知不到那枚丹药的气息。   “就是门派固气丹啊。”商陆微微凝眉,“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何不妥?”探一眼简小楼,“她扔出的石头呈人形状,颇为诡异。”   “人形状?”应之真喃喃自语。   鹏鸟的精魄横竖只能两只鸟去抢,同魔人没有什么关系。骨山已毁,两个魔人好一番摸索,终于寻到一条三尺长的缝隙,透过这条缝隙,有一些青绿色的气体不断溢出。   “应该就是这里了。”   “撬开它。”   他们两个自作主张,分站在缝隙两侧,同时揭开玉牌上的符箓,一人一掌击在缝隙周围,嘭的一声炸开一个窟窿。   站立之处陡然颤动起来,脚下似乎有一头即将出笼的困兽。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简小楼吃了一惊。   只见一大团青雾从炸开的窟窿喷了出来,火箭升空一样,将上行正撕咬的小黑和独眼鹰卷入其中一波带走,那颗精魄也被漩涡轰出了洞穴。   “阿烈!”   应之真骇然的想要向上飞,简小楼拦住他:“那两个魔人下去窟窿里了,魔小葫就在下面,咱们也得赶紧下去。”   应之真错愕:“先前让你拿八哥出来血祭你死都不肯,如今就不在意它的命了?!”   简小楼向窟窿走去:“你自己瞧瞧,这么强的浊气团将石壁都给腐蚀了,两只鸟却好端端的,你就没发现它们根本不怕浊气?”   小黑去对付那只独眼鹰她很放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应之真上去添乱。   应之真一怔,看向商陆。   商陆微微颔首,也向窟窿走:“让它们去抢吧,找到魔小葫要紧。”   以一半灵气设下一层坚固的防护罩,简小楼抽出莲灯托在手中,才敢从窟窿里跳下去。不为别的,必须防着应之真和商陆。啪嗒一声,一脚踩进水中。   这是一处类似钟乳洞的甬道,耳边充斥着滴答滴答的水声,脚下积水没过膝盖。   淌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抵达通道的尽头。   前方再也没有路了,两个魔人正目不转睛盯着左侧两人高的光滑石壁。   简小楼走过去一看又吃了一惊,只见青色石壁上有两个极模糊的黑色影子,模糊到无法辨别男女,宛如皮影戏一样是活动的。   依稀可以看出,这两个影子起初并排而站,似乎在交谈些什么。   尔后一人转身,抬起他的左手臂,展开手掌搁在面前。   另一人也徐徐转身,伸出左手拍在他的手掌上,然后两个手掌交错,拇指相勾,捏成一个拳头,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有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影像实在太过迷糊,简小楼不敢眨眼。   从这个男性化的握拳动作来看,应该是两个男人。   猝不及防,就在两个拳头分开一刻,最先伸出手的那个男人手中突然冒出一柄一尺长的短剑,一剑捅向另一人的心窝。   被捅了一剑的男人许是震惊到极点,影子半响都没有动弹一下。   简小楼的眼皮儿狠狠一跳。   矮个子魔人颤颤道:“这石壁里面有人?”   应之真瞠目结舌:“莫非石壁后面有人?”   “都不是。”商陆摇摇头,摸出传音对符给一枯道君传递消息。   “影像是一直重复着的。”高个子魔人指着石壁道,“你们看,又回到之前两人并排站立的场景。”   简小楼托着莲灯,静静看着这两道影子。她联想到了投影仪,石壁上的影子,应该是以某种特殊手段留下来的影像,投射在这石壁上。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从哪里投射来的?   简小楼的视线从石壁离开,转了个身,望向石壁对面。   石壁的对面仍是一面石壁,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她走了过去,伸出手在石壁纹路上摸了摸。   有一处纹路像极了一柄短剑。   她转头,再一次看向被投影的石壁,那刺人一剑的男子所用的短剑,在长度上似乎在同这纹路相近……   正在仔细观察,倏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甬道内突兀响起:“老夫等了十万年,终于得以遇到有缘人,哈哈哈哈……”   “谁!”几人神经一绷,纷纷做好迎战的准备。   简小楼立刻后退,同他们四人背靠背站在一处。   “老夫来自三千大世界,被困此地已有十万年。”苍老的声音悲怆不已,“早已油尽灯枯,留下这一缕残魂,只为等待有缘人传承老夫这一身功法……”   矮个子魔人眼睛一亮,赤霄天变时从大世界来的高阶修士?   “前辈您在哪里?”简小楼四下窥探,这声音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神识无法锁定他的方位。   “我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   商陆神色不变:“您说传承?”   苍老的声音道:“然而我的传承只能传给一人。你们却有五个人,该如何是好?”   简小楼问:“您说该怎么办?”   “狭路相逢勇者胜,老夫的传承不能随意赠人,不如你们比斗一番,活下来那一个,便可成为老夫的传人。”   矮个子魔人和高个子魔人对看一眼。   “哈哈,开个玩笑而已。”那个老迈的声音笑了起来,“相逢即是缘,你们既然来了,便不会教你们空手而归,只是凡事都得付出代价才行……”   “什么代价?”应之真好奇询问。   那声音蓦地狠厉道:“老夫讨厌女人,你们杀了这个女修士。”   简小楼瞳孔紧缩:“前辈,晚辈与您无冤无仇,也不觊觎您的宝物,为何要杀我?”   那声音冷笑:“讨厌一个人何须理由?”   简小楼眯了眯眼眸:“是么?前辈,请问您是什么修为?”   “老夫来自大世界,修为已臻化境。”   “具体是什么修为?”   “你一个筑基,说了你又岂会懂?”   简小楼点头:“那我换一个问题,您知道宝师分为几个等级么?”   “宝师……”   “星晶分几个等级?”   “星晶……”   “十五阶的妖修,相当人修天人大境界中哪一个等级?”   “……”   那位大世界前辈一句也答不上来。   除了高个子魔修以外,其余三人皆以惊讶的眼光看向简小楼,她怎么对三千大世界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   很快又木着脸释然,也不看看人家师父是谁。   终于找到一点见多识广的优越感,简小楼呵呵一笑:“前辈,您口口声声说您来自三千大世界,却连三千大世界最基础的等级划分都不知道。而且您一直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十万年不短,一日一日居然数的如此清楚?”   换成是她,五六千年之后必定会糊涂。   事实摆在眼前,这“老前辈”根本就是赤霄土著,也没多大岁数,却在这里装神弄鬼。   被戳穿之后,那个声音销声匿迹。   简小楼等待了一会,好整以暇地问道:“怎么不说话了,魔小葫?”   四人怔了怔,异口同声:“魔小葫?”   简小楼收回莲灯,祭出斩业剑,她已经确定了这“老前辈”的身份。   就像大葫看到自己会忍不住跪舔一样,被镇压中的魔小葫大概也对自己起了生理反应。但他似乎比他大哥聪明的多,已经猜出自己是他素未谋面的真正主人。   赶在被放出之前,先把她给杀了。   简小楼提着剑,指向虚空:“想撺掇别人杀了我,小葫你胆儿可真够肥的!等我找你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我的习惯,应该是写到七八千然后夜里更去了。 这个习惯的改,所以三千先发。 这个副本很连贯而且比较长,正好闲下来了,会加更争取在两三天内写完~   ☆、共生魔蛊      简小楼话音落了许久, 那个老迈的声音始终没有再响起。应之真四人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 如今基本可以确定的确是魔小葫在捣鬼。   他们明明在虚空阵法内,魔小葫还能发现他们,实在是不简单啊。   矮个子魔人先前被勾搭的险些动心, 怒道:“一件法宝而已,哪来这么多心眼!”   高个子魔人道:“快告诉我们你被镇压在何处, 我们是来救你的。”   商陆握住传音对符说了几句, 尔后卸下背后的仙大葫。默默念咒, 仙大葫缩为一尺来长,被他拿在手中。   简小楼也肃着脸:“快说!”   “不说!”小葫恶狠狠地开口,声音不再苍老, 极为年轻清脆,“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什么是来救我的,说的冠冕堂皇,分明就是来抢夺我的!”   “别闹了成不成,快些交代!”应之真被他给逗笑了, “魔小葫, 你原本就是一件法宝,生出灵, 会说几句人话,就真的把自己当人看了?!”   高个子魔人瞥了应之真一眼, 有些为他的情商捉急:“你再说下去,咱们一辈子也甭想找着他了。”   商陆窥探四周,道:“魔葫, 你宁愿被镇压也不愿意随我们出去?”   “我被镇压在此不能动弹,至少脑袋还保持着清醒,比起落在你们手中失去自我意识强上千倍万倍!”魔小葫看到商陆手中任人拿捏的大葫,更是铁了心。   简小楼压下气恼的情绪,好言相劝:“小葫,你的浊气一直泄露,外面会死很多人……”   魔小葫打断她的话,“全死光了才好!与我何干?”   简小楼不由黑了脸,来之前大葫已经交代的十分明白,小葫在魔人手里待久了,杀戮过重,已是戾气缠身,连他这个大哥都不认了,让她多加担待,抢回手里再慢慢教导。   忍了忍继续劝:“小葫,你应该明白,你在我手中不会失去自我意识……”   魔小葫又一次打断她:“我讨厌你!清醒着被你驱使,更惨!”   简小楼彻底怒了:“行!你最好一辈子躲起来,别被我逮到!”   “哼!”   “哼你妹!再给我哼一个试试!”   “哼哼哼哼哼哼……!”   高个子魔人捏了捏眉心,瞟一眼同小葫吵架的简小楼,有些忍俊不禁的勾起唇角。   应之真悄声问:“商师兄,大葫感知不到气息?”   商陆摇摇头:“感知不到。”   于是几人再一次拿起传音对符。   简小楼收了斩业剑,靠近那面坑洼不平的石壁,揭下玉牌上的符箓,再一次将手覆在石壁上。刚才就是因为描绘这些纹路,小葫才开了口,没有估算错误的话,小葫应该就在这面墙内。   掌心晕起一道灵气,重重拍在墙体上,却好像拍进空气之中。   墙后似乎有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了进去。   人突然消失。   像是被石壁给吃掉了。   应之真大惊失色:“这石壁有蹊跷!”   “我们长了眼睛,用得着你说?”高个子魔人一直注意着简小楼的一举一动,他上前几步靠近那面墙,学着简小楼的模样出手进攻,随后消失。   简小楼站稳之后感受了下,这里面灵气充裕,浊气非常轻微。   但她还是将符箓贴上,回到虚空阵中。   石壁犹如须弥芥子,内里另有乾坤,不是很大,长宽各有十几丈,却遍地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剑。正中一柄巨剑石像斜立在剑池内,剑雕上有四个纂刻大字——“天武剑阁。”   下方一排小字——“剑冢重地,擅入者死。”   简小楼小心翼翼绕去剑雕背面,同样密密麻麻纂满了字:“太真历一百二十六万年……”   主要记载了天武剑宗建立的历史,开山祖师的生平功绩。这天武剑宗是星域太真界内的一个剑修宗门,宗门实力排行第几并没有任何记录。   简小楼读完之后脊背发凉,都以为镇压魔小葫是一件法宝。   岂料竟是一整个剑冢!   只可惜她并非剑修,否则在此地顺手收一柄古剑该有多好。   识海内斩业剑嗡嗡作响,表达着它的不满。   随后进来的四人亦是陷入震惊,应之真揉揉眼睛:“剑冢?!”   真是可惜,五人中没有一个剑修。   商陆和矮个子魔人忙不迭取出传音对符,却没有半点声音。   看来剑冢内有什么特殊禁制,隔绝了他们同外界的联系。   商陆的眼睛里有一丝微光闪过。   “魔小葫呢?”高个子魔人只关心这个。   “应该就在剑冢内,找一找吧。”商陆道。   于是五人散开去找。   一找就是三天。   “这些古剑绝大多数都很一般,又被魔小葫的魔气侵染,一些已经失去灵性。”高个子魔人说道,“一些比较极品的,应该已经被人拿走了。不过名剑得遇剑主才有灵性,许是与我们无缘。”   “这柄剑就不错。”   简小楼停在剑池角落,指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剑。   高个子魔人凑过去看:“你怎知?”   “魔小葫就在这柄剑下。”简小楼已经听见它“咕噜噜”撸舌头的声音了,“是不是啊小葫,忍的很辛苦吧,是不是想要抱着我舔?嘴巴里说讨厌我,身体却很诚实啊!”   “滚滚滚,滚远一点!”魔小葫咆哮的声音,就从此剑下方传来。   另外三人也围过来:“拔剑?”   “谁拔?   “一起拔。”   于是五人围成一个圈,解开符箓,灵气汇聚于手心,再注入剑柄内……   ****   “已经过去三日,还是没有找出小葫藏身之地么?”   缺望向海面那一轮渐圆的明月,同禅灵子传音,“残影,我只余下两日。”   禅灵子顺着他的视线,也望向那一轮明月,终于问出心中疑惑:“月圆对你究竟有何影响?”   “我会失去意识。”   “失去意识?”   “是的。”缺经过一番思虑,坦诚道,“待我失去意识之时,玉纱夫人会醒过来,她的修为只有金丹初境界,撑不住法阵。”   禅灵子略微怔忪,不明白他的意思:“你同那位玉纱夫人是怎么一回事?”   缺探一眼一枯道君:“她本名秦明莎,一枯的弟子。”   此番前来帮忙,既是看在禅灵子的面上,也是看在一枯的面上。   他心里清楚,愧对一枯的养育之恩,一直是秦明莎心里的一个结。   禅灵子眨了眨眼睛:“原来是她。”   “怎么,你知道?”缺颇感意外,因为他同秦明莎相识时,禅灵子已经遁入空门不理世事,“怀幽告诉你的?”   “不是。”禅灵子徐徐摇头,“中央天域战乱结束之后,阿芙前来迦叶寺找过我,逼问你的下落,说你为了一名天道宗女弟子,写了休书给她。”   缺的声音夹杂一丝凉薄:“那个贱人……”   禅灵子蹙眉:“此事你的不对。”   即使魔族人百无禁忌,抛妻弃子也是要被唾弃的。   缺与他的妻子阿芙青梅竹马,感情说好不好,说坏不坏。   从前缺的个性有些风流,也并非真的风流,只是嘴巴贱贱的乐忠于调戏女人,其实心里没有任何淫邪的想法。这一点禅灵子可以作证,因为相貌生的有些女相,禅灵子没少被他调戏。   两人正是因为“调戏”才不打不相识。   而阿芙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魔,但凡被缺调戏过的女人几乎都被她给杀了,有一日甚至拎着长刀闯进禅灵子的洞府,逼问他是不是女扮男装,非要给他来个验明正身,险些给禅灵子气死。   尽管如此,两人打打闹闹依旧相互扶持着走过四千年。   只可惜,四千年相濡以沫,却抵不过与秦明莎的一面之缘。   “我当年确实对她有些愧疚,除却一柄饮血刀之外,四千年攒下的身家全留给她,自己连一块灵石都没有带走。”在缺看来,他已经仁至义尽,“但我对她的那点愧疚,从她出手击碎秦明莎丹田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化为乌有。”   方才禅灵子就觉得哪里不对,秦明莎只有金丹初境界,怎么可能活了五千年而不死。   思忖片刻,他惊诧道:“秦明莎寿元已尽,你使用了共生魔蛊,将她种进你身体里了?”   默了默,缺点头:“我不想她死。”   “可她已经死了,死去五千年了。”禅灵子难以置信,“缺,你是在逆天。”   “你我逆天而行的事情做得还少?”   “应消亡的东西,你将她强留在世间,她就成为一个逆天的存在。”禅灵子悲叹,“共生魔蛊日日噬心,苦不堪言……”   而且每次共生换体时,都宛如扒去一层皮,崩断一身骨。   换体者所承受的痛楚,不亚于身在无间炼狱。   “只要可以留下她,什么苦我都能可以承受。”   “你可以承受,她呢……”   禅灵子想起秦明莎南灵洲头号女变态的头衔。   如今倒是理解了。   死后不得轮回,被种在他人身体内遭受折磨整整五千年,换成谁恐怕都不会比她强。   “她……”   声音透出茫然,缺垂首低低自语,“残影,她为我离经叛道,抛弃她所有的一切,她当年对我说,只要可以同我在一起,死都不怕。如今不必死,还可日日与我相伴,你说,她为何会不开心?”   “执念惑心,深重到这般地步。”   禅灵子悲悯的望着他,情绪有些难以自持。   无法将从前那个洒脱不羁的缺,同眼前此人重合在一起。   这其中是否也有自己的缘故?   算算缺与秦明莎相识,正是天运遭受影响之时。   禅灵子当年放下执念修佛的原因,是为了斩断他们的厄运。   如今他脱凡而去,他们却仍深陷迷障之中。   “我似乎想起他是谁了……”   提起往事,缺脑海里终于渐渐浮出一个有些模糊的脸庞,他看向战天翔,声音穿透禁制:“小兄弟,你是不是东仙战家的人?”   最近问他这个问题的人有点多,战天翔远远站在海边,收回望向森林的目光。   尚来不及回答,战英雄突然起身,放下自己帽檐,一双溢满戾气的黑瞳冷冷盯着缺:“是你!”   这个声音他只听过一次,却永远也无法忘掉!   缺连他的脸都记不清楚,莫要说声音了,还是御天娇笑了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东仙战家老祖。”   她从前跟在规元身边,对东仙还是极为熟悉的。   “你是战英雄?”缺的语气有些淡薄,“当年区区一个筑基,如今已是化神境界,很不错。”   “你们认识?”一枯道君狐疑着询问战英雄。   战英雄没有理会一枯道君,拳头攥的咯吱作响,极力保持镇定的模样:“秦明莎人呢,死了没有!”   一问出口,一枯道君面容凝滞。   那个勾引他徒弟的魔人,害他颜面尽失心魔缠身的魔人,莫非就是此人?!   “她很好,不劳你费心。”   人家既然坦诚相见,缺也将斗篷帽檐缓缓放下,站起身来。战英雄与他有着夺妻之恨,他作为“夺”的一方,从来也没把当年只有筑基的战英雄看进眼里去,“只是我的女人,你竟还一直惦记着,我很不开心。”   “缺?!”   一枯道君当年没少同他打交道,也没少吃他的亏。   御天娇锁着黛眉看向缺,此人她不曾见过,但“天残地缺”在疯魔岛一直都是传奇一样的存在。这些年魔族没少去寻找缺,却一直杳无音信,皆以为他已陨落。   御天娇起了拉拢之心,犹豫下又放弃。   这些恃才傲物的老家伙们,连她曾祖父当年都头疼,自己降服不住。   七星逆转阵动荡不稳,禅灵子有些摸不着北。想起一枯道君说战英雄是他徒婿,秦明莎又是他徒弟,禅灵子微微皱眉,这可真是……   “我找了你们五千年,真是万幸,你们都还没死!”战英雄抬起手,一柄短刃入手,霹雳电弧游走在短刃上,嘶嘶嘶,两端徐徐延展,拉长为一柄三尺六寸的长剑。   “冷静!”一枯道君心里的恼恨绝不比战英雄要少,只是眼下若是闹起来,里面的孩子该怎么办,危机尚未解除,必须忍耐!   “如何冷静!”浊气外泄战英雄漠不关心,他肯来完全是因为一贯在一枯道君前面装孙子。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一步离开光柱,雷霆之力骤出,出剑攻向缺。   缺一弹指,饮血刀入手,横刀一劈,两道撼天之力隔空相撞。   化神境界的威力不容小觑,寂静的夜空倏然风起云涌。   两人离阵,两道光柱骤然熄灭。   一枯道君和御天娇都被光波震飞出去,刷刷又是两道光柱熄灭。   “真是冤孽!”一枯道君气怒交加,猛然喷出一口血,万万想不到筹谋许久,最后竟败在这里!横竖法阵是救不回来了,他浮尘一甩,也攻向缺,“受死!”   “搞什么!”   御天娇铁青着脸,手腕法镯突闪光焰。乌色魔剑迸射而出,她端着剑也跳进了战圈。   缺不是禅灵子,不曾背弃过疯魔岛,于情于理都该出手相帮。   在外围护法的元婴修士看到海滩上空光波似云海翻滚,不知发生何事,想要靠近却被一道道威压崩飞,无不在心中喟叹,这就是化神者的力量啊……   阵中只剩下禅灵子一个人。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切有为法,因果早注定。   是他们命中当有此一劫,也是自己的一场劫难。   双手合十,默念经文,禅灵子周身虚幻的莲影渐渐化实,一朵莲花至他灵台飞出去,幻化出一道分|身,再是一朵莲花飞出去,又是一道分|身。   一连四朵,熄灭的四道光柱再一次恢复光芒。   他以一人之力撑起整个七星逆轮阵。   *   早在战英雄出手之前,已经套了防护罩将战天翔给打飞进海里。   战天翔不明所以,从海里飞起来时,就看到他祖父几个打了起来,阵法上空那颗光球已经濒临破碎。那是阵眼,阵眼一旦碎裂,整个破虚空大阵便完了。   战天翔骇然大惊,立刻绕过海滩飞向忘羽森林,披着隐身斗篷冲进封山阵内。   森林早已成为一片焦土,他闭气飞了许久也没找到藏宝地的入口。   脑袋开始有些昏沉沉。   恍惚之中,听见鹰尖啸的鸣叫声。寻着声音找过去,看到小黑正和一只独眼鹰争抢一颗桂圆大、透明的珠子。   那颗珠子被翅膀拍的跳来飞去。   战天翔二话不说拍了拍储物袋,眼前即刻浮现出一具黑色重弩。   侧了侧身,他端着弩微微眯起一只眼睛,瞄准。嘭的一声,箭矢飞出,将那只独眼鹰当胸贯穿。只听凄厉的一声惨叫,独眼鹰流星一般被箭矢带飞出小黑的视线。   不知是死是活。   “嘎……”秃毛小黑哆嗦了一下。   “还不快吃了它。”战天翔指了指那颗珠子,“发什么呆呢?”   小黑连忙去追精魄,一口吞下。   浊气侵体浑身不舒服,战天翔道:“小楼人呢?”   小黑一面炼化那颗精魄,一面带着他前往地坑。战天翔跳入地坑,满地骨粉纷纷扬扬,没看到简小楼,只瞧见一个大窟窿。   小黑沉进窟窿,战天翔跟着下去,又落在水里。   洁癖症简直不能忍,先是被喷了一身粉末,再是混进水里,揉一揉都能成面团了。   顺着甬道行至尽头,再无路可走。小黑停顿在低空,同他大眼瞪小眼。战天翔一转头,注意到石壁上那两个影子。   同简小楼几人的反应一模一样,吃惊。   尤其看到一个影子持剑刺进另一个影子的心窝时,脊背紧紧绷了一下。   “嘎……”小黑叫了一声。   “怎么了?”战天翔回神。   小黑飞到对面的石壁,战天翔一看,这石壁有一处浮雕正在发光,呈短剑的形状:“这柄短剑,怎么和影子手里拿的一样?”   战天翔伸出手摸了摸,咔咔,镶嵌在石壁上的短剑突然飞了出来。   石质渐渐散去,露出它的本来面貌,是一柄绛色短剑,华光潋滟。在它破墙而出的那一刻,对面石壁上的影子瞬间消失。   战天翔向后稍退几步,那短剑随着他向前,他蹙了蹙眉:“你想做什么?”   绛色短剑绕着他飞了一圈,落在他的手边,战天翔犹豫着伸出手,握住剑柄,识海瞬间受到一股剧烈冲击……   ——“谁写信是用‘你你我我’的,也显得太没水准。”   ——“那该如何写?”   ——“我应是‘吾’,你应是‘汝’,形容心爱之人,就该是‘卿’。”   ——“有什么不同么?”   ——“当然不同,打个比方,‘我最亲爱的人啊’和‘卿卿吾爱’,你觉得哪一个更有水准,更有格调?”   ——“卿卿……吾爱……?”   “……”   战天翔抱着头蹲了下去。   脑子里不断涌现一些纷乱的回音,这些回音时高时低,时远时近,难以捕捉。   小黑飞在低空,惊悚的看着一团团灵气从短剑内抽离,被战天翔无意识的吸纳,灵气暴涨数倍,从筑基中期提升到后期,又特么提升到圆满……   小黑嘎嘎嘎,嫉妒羡慕恨,赶紧炼化灵府内那颗灵魄。   不能落后,落后就要挨打啊!   ***   剑冢内。   五人还在拔剑,此剑重如万钧,一点点抽离剑池极不容易。   “嗡嗡嗡……”   “嗡嗡嗡……”   剑冢内上万柄剑忽然颤动起来,他们不由注入更多的灵气,加快拔剑的速度。   终于听得轰的一声。   剑下炸出爆响,看来镇压小葫的封印已被破开。一团黑气喷了出来,化为一个黑毛球团子就朝石剑雕塑上撞。   嗖一下不见了。   五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原来离开剑冢的出路就在剑雕上。   “追!”   五人贴上符箓冲向剑雕。   脱离剑冢之后简小楼癔症了下,她从石壁进入剑冢,却是从战天翔手中的短剑出来的。周身灵气缭绕,纷乱不稳,战天翔盘膝坐在地上,眉间深锁,表情极是痛苦。   进阶速度太过猛烈,灵脉气穴难以承受,他正在调息。   不只简小楼发呆,其余四人对于突然冒出来的战天翔也是惊诧。   他人不在七星阵中,竟不畏惧浊气走到这里?   并且还在进阶。   几人望着他手里的短剑心生疑窦,剑冢就在这柄短剑之中?   这也是他进阶的原因吧?!   应之真第一眼看到的是小黑,接开符箓质问:“贱鸟!我家阿烈呢?!”   其余人顾不得多想,抓住魔小葫要紧。   “跑去哪里!”商陆顺着甬道追了上去,口中念念有词,手中葫芦口如手电筒一样射出一道强光,笼罩住黑毛球团子。一个红毛球团子从葫芦口噗一声飞了出去,同黑团子撞在一起。   “该动手了!”合作关系到此就算破裂,矮个子魔人祭出兵刃去抢魔小葫,“速战速决,这浊气真他妈厉害!”   商陆可以简单操纵大葫,但以他的修为是收不了人的。   激发大葫收人的神通,至少也得元婴修士才行。   若不然来一百个筑基魔修都不够他收。   高个子魔人攻向商陆:“魔圣吩咐过,除了小葫,咱们还要抢大葫。”   商陆冷笑:“抢走大葫你们魔人也用不来。”   高个子魔人突然咦哈哈哈的大笑几声,忽又绷住:“咳,至少你们也没得用!”   “先问问我的红莲!”简小楼揭开符箓,抽出红莲,再不乐意也得保护商陆。同时因为大葫的提醒,她又分出一缕神识防备着商陆。   应之真忧心他的太息神鹰,恨不得手撕了小黑,但也知道轻重缓急,准备追上去帮忙。商陆却传音给他:“应师弟,这里我和简师妹应付的来,你去把剑冢给抢了。”   应之真愣了愣:“咱们不是来帮忙的么,为何要抢东西?”   “太师伯方才吩咐的,剑冢太过重要,咱们宗门剑修可不少,他们佛国又不需要。那人正在入定状态,你自虚空阵出去,抢走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再回来虚空阵,不会有人发现的。届时咱们全都推在魔人身上就是!”   “好!”   应之真不疑有他,立刻贴上符箓靠近战天翔。 作者有话要说:  楚封尘:放下那个剑冢,那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嫁祸      甬道乱成一团, 战天翔在运气调息的过程中, 对外界仍是有感觉的。至少他听见了简小楼的声音,知道她在同魔人斗法。   只是他正引导灵气洗涤灵脉,即将完成一个小周天。   应之真已经通过虚空阵停在他面前。   周身灵气剧烈波动, 战天翔动也不动。   应之真指尖凝出一枚刀片状的气刃,他的想法很好, 趁你病, 要你命。当然也不是真的要命, 无仇无怨的,杀人夺宝的事情他干不出来,只需划破他的护体灵气抢走剑冢即可。   至于稳固境界时被击破护体灵气, 会给对方造成什么损害,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破!”应之真的动作极快,指刃闪着一道绿光直直向前一戳,然而距离战天翔不过一寸时,只听“啪”的一声, 他的左脸霍霍一疼, 还没反应过来,右边脸也是霍霍一疼。   小黑一套连招过去, 直接将应之真给扇懵了。   早在简小楼去帮商陆的时候,已经嘱咐小黑在这里看着战天翔, 就是怕有谁趁乱打剑冢的主意。小黑躲在上方石壁的窟窿里,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直死死盯着战天翔, 果然看到了这孙子。   精心保养的细嫩皮肤火辣辣的疼,应之真用手一摸,满手的血。   新愁旧怨加在一起,应之真当即急怒攻心,祭出灵蛇剑攻向小黑:“我一定要宰了你!”   小黑扇动翅膀左右忽闪,躲避他释放出来的毒蛇。一连躲过好几条,还抽空在应之真脸上挠了一爪子。应之真最终被它气的暴走,抛了剑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准备施展什么法术。   小黑察觉不妙,遂将双翅一拢。   咕哝咕哝,鸟嘴一张喷出一簇火苗。   火苗一接触空气变成一个火球,火球在空气中越滚越大,砸向应之真。   应之真原本想要释放自己的木元真气,岂料真气催动到一半,只觉得四肢百骸犹如虫蛀,痛的浑身抽搐。究竟怎么回事,这种痛楚又来了,应之真心中骇然,别无他法一瞬松了灵气。   护体罩瞬间消失,小黑的火球正中他心口,将他击飞出去。   嘎嘣一声,应之真丹田内有一股气升腾而起,瞬间冲爆他的经脉。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小黑。   不对……   应之真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转头指着商陆,颤颤道:“你……”   “砰砰砰砰砰”,如放鞭炮一样,周身气穴接二连三的炸开。   他的声音完全淹没在爆炸中。   这厢正抢夺魔小葫的四人惊骇停手,纷纷回头看向应之真。   商陆一副震惊状:“应师弟!”   简小楼看到应之真周身的火灵气正是小黑的,心头突的一跳。小黑怎么变强了这么多,大鹏鸟的精魄被它抢到手了?   吞下的精魄尚在灵府之内,炼化不足千万分之一。小黑绿豆眼里写满迷茫,它的火焰球明明就没有很厉害啊,之前攻击金丹初境界的战天鸣,根本就像挠痒痒一样的。   应之真周身气穴崩散,整个成为一个血人,倒在血泊之中。一双眼睛瞪的极大,瞳孔散乱,也不知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的。轰一声身体自燃,熊熊烈焰烧了起来。   火光之中,似乎一双猩红的眼睛透出来:“是谁杀了吾儿!”   “掌门师叔,是迦叶寺简小楼的灵兽!”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过去,应之真的肉身彻底化为一团灰烬,应无为的声音随之消失。   简小楼愣在那里,脑海里只有这三个字飘来飘去——完蛋了!   她讨厌透了应之真,从他逼着小黑去死就恨不得杀了他。   然而就像应之真不敢杀简小楼,简小楼也不敢杀他,他是北仙天道宗掌门的儿子,她师父是南灵佛国第一人,谁杀了谁都是捅了马蜂窝。   “真是天助我也!”矮个子魔人趁乱已经抓到魔小葫,对同伴道,“快抢了商陆的大葫!”   “不自量力。”商陆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眼眸里迸发出异样的神采,口中冷笑连连,扬手在葫芦上一拍,“收!”   葫芦口又是一道强光射出,笼罩住那矮个子魔人。   仿佛有一股吸力,将他扯了过来,连带着魔小葫一起收进葫芦里。   高个子魔人吃了一惊:“你怎可能操控大葫收人?!”   商陆拂袖后退,贴在石壁上。一侧身,葫芦口朝向高个子魔人:“确实只有元婴以上的修士才能操控大葫收人,然而很抱歉,我商陆是个例外。”   此行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完成,他紧绷的心弦终于得以松懈,在浊气中待久了太过难受,准备速战速决结束这一切。大葫猜错了,简小楼也防备错了。他对简小楼没有半分恶意,对宝物也没有任何觊觎之心。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他要应之真死。   至于他们师兄弟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要一个人死真的需要深仇大恨么?   并不需要。   如果非要寻一个理由出来,嫉妒应之真的出身与相貌,就足够要他的命。   ——生就一个脑袋空空的草包,样样不如你,却凭借一副好出身和好皮囊,似滚滚乌云遮尽你所有光芒。你讨厌他,恶心他,他却总是出现在你面前,并且往后十年、百年、甚至几千年都与你同在……   单是想一想商陆都觉得犹如一场噩梦。   应之真的存在,对他的修行产生很大影响,因此一直无法静心结丹。他从一个外门弟子拥有今天不容易,应之真是他的心魔,他得斩心魔。   趁着商陆有一些恍惚,高个子魔人动作极快,贴上符箓遁入虚空阵中。   商陆并没有追,反而转身将葫芦口朝向小黑:“简师妹,你这只扁毛畜生我要带回师门交差。”   说着一拍葫芦,“收!”   强光射出将小黑笼罩,小黑扇动翅膀飞逃,它速度快,因此不似那矮个子魔人眨眼被收。然而飞两步退十步,被收进去也是迟早的事,嘎嘎嘎叫着向简小楼求救。   “要交代我亲自前往天道宗交代!”简小楼回过神来,莲灯一拨攻向商陆。想要拍拍兽囊收了小黑,腰间空空如许,才想起兽囊被小黑的火焰给烧坏了。   商陆飞身躲过一记火焰刀:“兹事体大,由不得你!”   一手操控大葫,一手突然丢出一座玲珑小塔。   小塔分裂为数个,结成一个罡气罩将简小楼围在正中。   火焰刀咣咣砸在罡气罩上,飞溅起无数火星子,破开这罡气罩不难,难的是需要时间,她只能去喊战天翔:“大长腿,你能不能听到?先醒一醒啊!”   小黑嘎嘎拼命挣扎,被拔毛一样,原本就剩下没几根的翎毛又被吸走一大堆。   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战天翔再也顾不得调息,硬生生将灵气压进丹田里去。先吐出一口血,再收短剑,祭弓|弩,“嗖”,箭矢破空,目标指向商陆手里的葫芦。   箭矢与葫芦擦出火花,射不穿。   但将商陆逼退数步,葫芦脱手掉落。   “小黑你先跑!”战天翔端着弩面沉如水,一副母鸡护犊子的架势。   “嘎……”往常小黑一贯看他不顺眼,此时心中有些小感动,但它不能说走就走,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简小楼。   “跑!”简小楼使了个眼色给它,让它去找百里溪和楚封尘,先想办法躲一躲。   小黑领悟过来,如一团流火冲出甬道。   商陆冷道:“逃去天涯海角也没有用,它的气息已经被掌门师叔锁定!”   “是他先来夺我的东西,小黑是为了我才出手。若真要交代,我去你们天道宗交代!同时你们也得给我东仙战家一个交代,无冤无仇为何出手杀我!”战天翔的脑筋似乎比从前转的快了一些,横竖应之真已经死了,说他出手杀人他也无从反驳不是。   “就是!”简小楼忙不迭附和。   真以为应之真为了抢夺剑冢想要杀了战天翔,愈发觉得这人渣死的好。   商陆不与他们争辩,手掌开合去吸大葫。   不能被他拿到葫芦,战天翔手中黑色重弩三箭连发,箭尖淬了可射穿防护罩的破法诀,杀伤力极大。商陆不敢硬撑,再一次被逼退几步。   心中惊讶这人的身手怎么练出来的。   还能怎么练出来的,从前战天翔在妖国没饭吃,一弓一弩都是拿来打猎用的,除了快准狠没有别的诀窍。   商陆刚站稳,一杆银枪已经直指他的灵台,两人在甬道内打了起来。   简小楼终于松了口气,加把劲摧毁罡气罩,灵气消耗过多,浊气入侵心脉,回阵中休整之前,先去把大葫给捡走,还有一个高个子魔人……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高个子魔人乍然现身,快她一步将大葫抢到手中,塞进自己的储物袋,再回到阵中。   简小楼立刻回去阵内,拨动莲灯:“交出来,否则我要你的命!”   高个子魔人祭出一柄黑色弯刀:“小鬼,不过几年不见,如今能耐见长,气焰也跟着嚣张起来了啊。”   “你认识我?”简小楼诧异。   “呦,这么快就将我忘记了?”高个子魔人冷冷一笑,“学了我的子午合体术,好歹我也算你半个师父。”   简小楼一怔:“怀、怀幽前辈?”   怎么可能,在进入藏宝地之前,她就已经使用破妄术窥探过几人,竟窥不出附身状态?   即便她窥探不出,怀幽在他师父面前也是待了很久的,竟也没有发现?   怀幽看她一脸疑惑,不由揣度起焦二的身份来,为何被他渡给一些魔气,无论禅灵子还是身怀红莲的简小楼都无法识破他的附身?   “前辈您跟着我们进来藏宝地,莫非是为了抢夺小葫?”简小楼绷直了脊背,这个老妖怪即使只是附身状态也不好对付啊。   吸入的浊气开始影响她的意识海,她盘膝坐下,先净化浊气再说。   “我与你做个交易。”怀幽半蹲下来与简小楼平视,“你帮我放出大葫里的阿溟,大葫小葫全都给你。除此之外,你还想要什么,我都尽力为你达成。”   “可以操纵大葫的是商陆。”简小楼微微凝眉,她同葫芦的关系连她师父都不清楚,怀幽如何知道的?   “他不行,你可以。”其实怀幽也是将信将疑,不过焦二既然说契机在她身上,无论如何都得试一试。   简小楼摇头:“得让前辈失望了,我操控不了。”   大葫不像二葫一直都是自由身,他在天道宗待的太久,自我意识被死死压制,不能仅凭她心中所想来操纵,得先抹去天道宗留下来的法源才行。   何况那只鬼修不能放出来。   她曾听师父提过,念溟是怀幽的亲弟弟,行事没有丝毫底线,活脱脱一个地狱恶鬼,因此她师父同念溟共事几千年,两人半点儿交情也没有。   想她师父当年乃是疯魔岛第一杀人狂魔,都不屑与念溟交往,就知此恶鬼的恐怖之处。   “小鬼,你最好考虑清楚。”怀幽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喉管,似笑非笑,“我对你的感官还算不错,莫要逼着我出手对付你,我怀幽若是想要对付一个人,那滋味不好受哦。”   简小楼打了个哆嗦:“前辈,我是真的操控不了!”   怀幽勾了勾唇,转头看向同商陆斗法的战天翔:“那只小鬼我瞧着有些意思。”   **   西宿,天海洞。   素和一只手化为爪子,在一面光幕上抓抓抓。五丈见宽的光幕以四宿界为中心,向八面延展,正是海牙子所绘制的星域世界地图。   当然相比星域世界的广袤,地图所绘制的只是很小一部分。   素和指向西宿北面:“渣龙,目前为止,我就只能锁定这个方位。”   “你当真确定?”夜游面对地图而站,持怀疑态度。   “小看人啊,方位都确定不了我还混什么?”素和不满的斜他一眼,爪子在光幕上点了又点,“不过从这里过去是一整片迷乱星海,容易出错,咱们得借道走。再从这里过去,是一处未知混沌界,咱们还得借道……”   夜游的视线随着他的爪子游走。   素和其实一早就锁定了方位,但他以为夜游说去赤霄只是一时兴起,加上之前作为一个仆人,他管他这么多:“我的追踪到此地就断了,不过咱们可以先抵达这处界域,你和小楼取得联系,我再进行追踪。”   夜游蹙了蹙眉:“中间距离不短,我的《空间大挪移术》尚不及火候。”   “一面走一面学呗,总比一直躲在山海洞强。”素和是只闲不住的鸟,他如今有家归不得,不,在外面野惯了,归得也不想归,“咱们正好一路游历,增长阅历……”   “也可以。”夜游表示赞同。   “那咱们何时出发?”素和快要闲出病,“等阿猊吃饱回来就走吧?”   “这一走可能几十年回不来,我去同海牙子告个别。”   “渣龙,咱们的日子不好过,顺便‘借’点有用的东西回来啊。”   素和扒着洞门殷殷嘱咐,他对海牙子的宝贝早就垂涎三尺,然而实在没胆子去抢,那可是条十九阶的人鱼,“千万不要和他客气啊!”   夜游冷不丁回头睨他一眼,他觉得,这个徒弟已经可以出师了。   沉入秋水潭。   听完夜游的打算,海牙子凝眉道:“你当真要去赤霄?”   “我想知道葬身在赤霄的那尾白龙,同我究竟是何关系。”这确实是夜游一个心结,当初也是因为此事勾起他的兴趣,才促使他从休眠中醒来,“相信那封写给我的信函,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更多是因为那个人族小姑娘吧?”海牙子毫不留情的戳穿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我不想告诉你,你的紫色天运正在加剧弱化。”   “我最近并没有同小楼接触过,可见这天运与她或许无关。”即使有关夜游也没在意过,告别后准备离开。   海牙子喊住他:“小夜游,魂印戒咒我研究出个大概,你应是属于‘色戒’之惩罚,一旦被种入天运中,只要你二人之间彼此有意,见与不见都会遭受影响。”   夜游顿住自己的脚步,转过头静静看着他。   听海牙子继续说下去:“若是你不断了这份念想,我告诉你,你的天运有可能完全崩溃,待那时邪气入侵,你极有可能会疯……”   “多谢你告诉我。”夜游打断他的话,忽然扯开唇角笑了起来,笑意一直沁入眼底,“再见。”   头也不回的走人。   这孩子难道已经被吓傻了?   海牙子半响回不过神,谢他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龙终于要去赤霄了,大概还有几章就到了╮(╯▽╰)╭   ☆、做个小实验      夜游从秋水潭飞出来, 月黑风高, 穷山恶水之地越发显得阴森恐怖。   然而他心情极佳,枯枝败叶都能看出一朵花来。   ——“彼此有意”。   这四个字一直在他脑海里回旋。   从一人之事变成两人之事,这种感觉似乎还挺玄妙。   返回天海洞阿猊已经觅食归来, 小脸儿写满不开心:“洞主洞主,咱们这安稳日子还没过几日, 您又要出门去啊?还是前往赤霄那么远, 您不是见着小简简了, 咱们还去赤霄干嘛呀!”   阿猊嘟着嘴,内心有些复杂。   从前洞主整天睡的像只猪,烧着了尾巴也不会吱一声。他心里时常幻想若是哪一天洞主也能有点六爪天龙的样子, 让他也能狗仗人势耍耍威风该有多好。   可如今他的洞主当真有个龙样了,他又开始怀念曾经的安稳生活。   夜游抬手揉揉他的头:“有些事情需要解决,你且好生留在洞府潜心修炼,有海牙子在,洞府是最安全的。”   “阿猊也想去。”   “不行。”   “素和可以去, 阿猊就不可以去, 洞主偏心!”   “乖乖听话。”   “你们俩有完没完,走了走了!”十根手指戴满了闪闪发光的储物戒, 素和怀里抱着他的聚灵小树苗,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一挥袖, 一艘两丈长的土豪金飞舟出现在洞口。   他跃上金色飞舟,将树苗放置在船头,“咱们摸黑快走, 省的被人堵截,老子如今可是一个移动藏宝库。”   夜游又嘱咐阿猊几句,随后落在甲板上,眉梢微微一拧:“以飞舟的速度,咱们飞到哪一年去?”   “你这穷渣,果然人穷见识短!”素和坐在甲板的长凳上,火红的长发向后一拢,斜着眼睛鄙视道,“此乃一件极品飞行法宝‘穿天金梭’,速度只比老子慢上一点点而已。”   “所以没有你的速度快。”   “但它是个死物不知道累啊,只需耗损一些五棱星晶就可以一直运转。”素和掐了个诀,穿天金梭缓缓升起,打了个响指,金梭如离弦之箭划破夜空,“四宿界内驮着你这头龙猪飞一飞无所谓,这么远的距离,即便换了金羽过来他也虚耗不起。”   夜游想想也是,不再多说,走去船头迎风而立。   素和旧伤未愈打了个坐,醒来夜游仍在船头站着。   “想什么想的出神?”他好奇。   “在想一些从未想过的事情。”夜游思虑了片刻,说道,“素和,我近来的天运有些弱势,往后兴许也不会有所好转,甚至于厄运缠身……”   素和就很不屑的撇撇嘴:“你的天运还能比我更差?”   好端端去八寒地狱涅个槃,却被一条闲着没事干的龙给逮住。受过的羞辱和欺负就不提了,如今还沦为四宿通缉犯,这霉运霉的他都想抱头痛哭。   夜游偏头睨一眼他满手亮闪闪的储物戒。   就差额头写上“土豪”两个字。   如果这天运算差的话,还有没有天理了?   素和连忙背过手,戒备的瞪着他:“这些都是老子努力所得,同运气无关!”   夜游想抢他的东西早就抢了,但他懂得何为长线投资,杀鸡取卵这种愚蠢之事他是不会干的:“我也不瞒你,你知道小楼身中魂印戒咒……”   听他清清淡淡的讲诉一遍,素和癔症好一会,眨眨眼跳起来吼道:“也太他妈恶毒了吧?那和尚是不是打一辈子光棍心理变态了!”   不等夜游说话,又抢着道:“你也是,就算不喜欢龙女,女人这种物种满大街都是,干嘛非得给自己找麻烦?你是有多喜欢她,要死要活非她不可了?”   “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刻意给自己找麻烦,也没有非她不可。在夜游看来,一步步走下来都只是顺其自然,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姑娘产生好感,想要靠近她保护她,仅此而已。   “我做事一切随心,不会去考虑其他。”   “说白了你就是又渣又贱又任性。”   “告知你此事,是希望你心中有数,同我一路有可能会殃及你,若是害怕想走……”   “天运崩坏的是你,你都无所谓,我怕什么鬼?”阴霾一扫而空,素和上前勾住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神情,笑的满面春风,“何况你这渣龙如此为我着想,我心中实在有些感动啊!”   夜游瞧一眼搭在他肩上的手臂。   其实他下一句想说的是:若是害怕想走,先把全部家当给我留下来。   **   下巴还被怀幽牢牢捏在指尖,简小楼连头都转不了。   怀幽既然指望她救那只恶鬼,便不会要她的命,但听他的意思,是打算拿战天翔的性命来要挟她了。   面对这个比她师父年纪还大的鬼修,简小楼胆战心惊,不过他如今附身在魔人身上,实力并不怎么样,和他之前附身在无名氏身上差距颇大。   附身状态解除之后,有两三个时辰的虚弱期,他原本的修为将会大打折扣。   最重要的是怀幽轻易不敢解除附身状态,否则七星法阵承受不住,他将会被送出阵外。鬼修属阴,这浊气对他的影响不可估量,以怀幽的本事从藏宝地跑出森林不成问题,重伤却是免不了的。   简小楼默默在脑海里合计着怎样害他。   这只鬼是她师父的朋友,但已经欺负到自己头上,断没有听之任之的道理。   “我只能说试一试。”简小楼作出妥协状,伸出手,“前辈,将大葫给我吧。”   “你当我傻么,先随我离开。”   怀幽抽出一条缚仙绳,还来不及绑住简小楼,她伸出的手突然抓向他腰间,扯下他的玉牌。   玉牌一旦扯下,怀幽附身的魔人立刻被踢出法阵。   简小楼在阵中净化过浊气,跳出法阵,对战天翔和商陆道:“你们两个不要打了!商陆,葫芦落在这魔人手中,你回师门也没办法交代吧,咱们先联手干掉他!”   商陆眸中闪过杀气:“先杀他!”   “你竟敢骗我!”怀幽早已不记得多少年不曾被人戏耍,铁青着脸,手中黑色弯刀攻向简小楼。   气场一开,足有金丹初境界,这应该是他附身后的极限。   简小楼愈发觉得自己的判断非常正确,后退几步抽出莲灯迎战。莲灯内焰已经越来越弱,幸好商陆同战天翔之间达成默契,同时收了手。   战天翔退回来帮简小楼,吸入太多浊气的商陆则贴上符箓返回阵中调息去了。   待商陆休息好,出来加入战圈。   怀幽一个鬼修附身在魔人身上,受到的限制极大,加上对面三人皆非善茬,他败局已定丢出一张迷障符转身就跑。   “追!”商路破开迷障第一个追上去。   “你待会儿小心一些。”简小楼传音给战天翔,“这魔人死的时候应该很恐怖。”   战天翔不解其意:“恐怖?”   简小楼道:“魔人只是一个傀儡,壳子里面装着元婴境界的鬼修。”   战天翔倒吸一口凉气:“元婴境界咱们打不过啊。”   简小楼冷笑一声:“没关系的,解除附身状态之后他会很虚弱,我问过师父,浊气对魔修影响最小,对鬼修影响最大,他逃跑尚且不及,哪里还会恋战?”   战天翔跟在她身后夸赞道,“你如今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还不都是被逼出来的!”简小楼想想都有些心累。所谓阅历正是这么来的,无论听的再多,也没有一次亲身实践成长的快。混在修真界,为了不领盒饭只能不断突破极限。   “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太过弱小。”   “慢慢来,咱们才多大年纪。”   追出地坑之后,商陆已经拦下了怀幽。莲灯内焰熄灭,简小楼全程打酱油。当怀幽附身的壳子被击溃时,他抽身而出,肉身突然就炸了,储物袋被崩飞。   战天翔早有准备远远躲开,激荡而出的阴煞之气将商陆击出数十丈,眼前恍恍惚惚出现一只火鸡,昏了过去。   “就是现在!”简小楼喝了一声。   “嗖!”战天翔收回银枪祭出弩来,趁着怀幽魂体还没稳固就开始集火攻击。   简小楼掠空而起将储物袋揽入怀中,贴上符箓消失。   “等着!”   怀幽那双微微上撩的凤目斥满戾气,冷冷凝视简小楼消失的位置。无法在浊气中久待,化为一团光芒飞走。   简小楼吞了几口口水压压惊。   债多不愁,大乘境界的金羽她都得罪过了,还怕什么?   战天翔走过去看了看商陆的情况:“伤的不轻啊,你没有提醒他?”   “没有。”简小楼心眼小,恩情记得清楚,仇怨记得更清楚,逼着小黑去死的人,姓商的也算一个,她干嘛要提醒。   简小楼将自己玉牌上的符箓贴在商陆玉牌上,看着他消失,“让商陆回阵中,我与你合体,你带我出去。”   说着掐了个诀,施展合体术融进战天翔的肉身内。   战天翔摸不准方位,随意择了一个方向飞。   简小楼默不作声,在心里寻思大葫和小葫该如何处置。大葫不愿意回到天道宗,如今落在自己手里,出去之后要不要还给一枯道君?   天道宗仗义出手,自己却夺了大葫,是不是太缺德?   天地可鉴,简小楼不敢得罪天道宗,从来没有存过将大葫占为己有的心思,尽管三个葫芦原本就是属于小黑的,作为主人取回来天经地义。只是应之真死了,还不知掀起多大波澜,天道宗会怎么对付她,再将大葫还回去,等于递了一柄剑给要杀自己的人。   何况对于这些“仗义出手”的天道宗修士,她喜欢不起来。   将心一横,简小楼决定做一次坏人:“大长腿,我要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   “等咱们出去以后,一枯道君他们问起葫芦的事情,你就说被附身在魔人身上的鬼修给抢走了。商陆体内的阴煞之气便是最佳证明。”   “这样不好吧。”战天翔愣了愣,“你要吞掉天道宗的镇宗之宝?”   “他们的镇宗之宝也是抢来的。”   战天翔显得有些犹豫,因为此事有些悖于他的行事准则。不过他心底又觉得可以理解,甚至于认同,于是答应下来:“这会儿一枯道君恐怕也没功夫理会大葫……”   简小楼听完一怔:“那些前辈们打起来了?”   “恩。”   “那七星阵为何还在?”   “咦,对啊……”   *   战天翔带着简小楼飞出森林,比上次情况好了许多,只在结界外休息了数日。   等他们回到海滩上时,只余下一片狼藉。   智慧禅师还守在那里:“阿弥陀佛,小师叔您平安无事。”   “我师父呢?”   “师叔祖耗损过重,先回寺中静养……”   简小楼从他口中得知近来发生的事情,那几位化神大能在乱魔海上空混战了一日左右,天都要给戳个窟窿。正胶着之际,一人突然跑了,另一人追着而去。一枯道君轻伤,御天娇伤的比较重,已被魔将带回疯魔岛。   紧接着商陆击碎玉牌,撤离七星阵。   因被阴煞之气侵体,哆哆嗦嗦说出大葫丢失以及应之真的死讯。   大葫丢失倒是没有推在简小楼头上,毕竟那鬼修脱离附身状态时爆发出的力量实在强悍,商陆不认为简小楼能从他手中抢回大葫。而且简小楼将符箓给了自己,如今不知死活,多少给他带来一些震动。   一枯道君可不这样想,他觉着简小楼分明是畏罪潜逃,怒气冲冲的去找禅灵子要人。   禅灵子不予理会。   一枯道君对禅灵子的不满终于达到极限。   这么牛逼一个顶五个,干嘛还要请人帮忙,全送自家弟子进去不就完了吗?必定是居心叵测,一早知道战英雄、缺还有他之间的仇怨,故意让他们斗个几败俱伤。   越脑补越觉得魔人出身的禅灵子心术不正,一定是在筹谋什么邪恶的大计划。   于是和禅灵子打了一架,轻伤变重伤,回天道宗法舟上闭关去了。   简小楼听说禅灵子一人撑下整个七星阵,整颗心狠狠揪起。她师父天人大境界的修为,赤霄的灵气根本难以支撑,平时出门连飞行都不敢,骑着麒麟马来来回回……   二话不说焦急着赶回迦叶寺。   却在婆娑城外被一名金丹女修士拦了下来,正是应之真的姐姐应楚楚。   持着一柄纂满桃花瓣的银色长剑,美眸燃着怒火,应楚楚剑指简小楼:“贱人,还我弟弟命来!”   简小楼和战天翔正准备迎战,刷刷数十道剑光飞来,结成一个剑气罩将应楚楚给困住。   听见楚封尘道:“你们先走。”   两人赶紧冲回婆娑城。   宝相殿外被设下一层结界,简小楼在殿门口喊道:“师父!”   结界裂开一道缝隙,她忐忑不安的走了进去。   禅灵子依旧盘膝坐在庄严的佛像下,面色稍稍有一些苍白,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异常:“师父,您的身体如何?”   “无妨。”禅灵子检视过她,招招手喊她过来坐,“你是如何出阵的?”   “多亏您教我子午合体术,我附身在战天翔身上,他对浊气抵抗力很强。”简小楼心中一直在想,一早知道大长腿如此厉害,根本不必搞什么七星法阵……也不是,单凭他一人,无法拔出剑冢内那柄镇压魔小葫的锈剑。   她走去禅灵子旁边盘膝坐下,讪讪地道,“师父,小黑杀了应之真,徒儿这次给您惹出大|麻烦了……”   禅灵子蹙了蹙眉:“不是他先夺剑冢下杀手的么?”   “商陆说的?”   “他说战天翔如此辩解。”   简小楼突然觉得商陆老实的不像话:“的确如此,然而战天翔没事,他却死了。”   禅灵子道:“只要抓住这一处,就无需怕什么。”   简小楼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我们在里面见到怀幽前辈了……”   她将其中曲折说了一遍,禅灵子显然并不意外。简小楼思虑再三,坦诚如今大小葫芦全在自己手里,“师父以为,大葫要不要还给天道宗,徒儿听您的。”   “你想还就还,不想还就留着,横竖如今还给他们,他们也不会把小葫取出来还给我们。”禅灵子对于一枯道君的胡搅蛮缠也是不满,“浊气外泄的源头已经解决,森林内残存的且让它们自行消散吧。”   “真是没有比您更开明的师父了!”简小楼带着撒娇的神色,挽住他的手臂摇了摇。   师父最好的地方,就是从来不会过多要求她。   不论她想什么做什么,永远站在她这一边,还为她的行为找出各种理由。   简直就是纵容。   禅灵子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松开他的手臂,简小楼沉声道:“师父,您不可能没事!”   禅灵子微微笑道:“有徒儿如此关心,为师甚是欣慰,有事也无事。”   她有些急了:“师父,您的伤势究竟怎样,说出来也让徒儿心中有个数啊。”   “徒儿无需忧心,真的无妨,经脉崩断了几条而已。”   只可惜是心脉,禅灵子此番委实伤的不轻,需要返回星域世界闭关疗伤,“为师将在宝相殿内闭关五年,这五年内无论天道宗怎么闹,且交给智慧三人。你潜心修炼,不许出面,更不许离开迦叶寺半步。”   “徒儿遵命。”   只是闭关五年,应该还好,简小楼稍稍放心。   **   她从宝相殿出去看到楚封尘正在和战天翔聊天。   也不是聊天,战天翔莫名其妙得了一柄短剑,他对剑道一窍不通,故而拿给楚封尘瞧一瞧。   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楚封尘扔回给战天翔,“除却是柄古剑之外,我实在看不出有何奇特之处。”   “小楼说这里面有个剑冢。”在地穴内时此剑尚且有些灵性,等战天翔吸纳完剑中灵气之后,就成了一柄死物。   “她还说猪在天上飞……”   “楚前辈你怎么说话呢,真的有个剑冢,天武剑宗的藏剑阁。”简小楼快步走过去,“剑冢内有一柄万钧重剑,我们五个人抬了小半个时辰才抬起来。”   楚封尘觉得她越吹越离谱:“你说的不是剑,是山吧?”   一脸“你神经病”的表情,转身向西厢走,“走了,百里溪有事情找你。”   战天翔拉了拉简小楼的袖子,使了个眼色给她:“我怎么觉得楚前辈有些变了……”   简小楼也发现了:“好像谁都欠他钱?”   战天翔恩了一声:“而且欠了很多钱。”   两人跟在楚封尘屁股后面走到西厢。战天翔之前没能完成稳固境界,又浊气侵体,回房间闭关去了。   简小楼还没走去百里溪房间,小黑就迫不及待的飞了出来,忽闪着翅膀嘎嘎乱叫。   然而她不懂鸟语:“你啥时候才能学会说人话呢?”   “它在说应之真不是它杀的。”百里溪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简小楼来了也没睁开眼睛,“我们做过实验,它的火焰球杀不死一个筑基圆满修士,即使这个筑基圆满修士不做任何抵抗。”   “真的?”简小楼微微怔,“当时我明明看到……”   楚封尘抱着剑站在门口:“你眼睛瞎了。”   “不只是我……”   “你们眼睛都瞎了。”   简小楼有些无语,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她将狐疑的目光投向百里溪。   百里溪感觉得到,但她始终阖着眼,实在不愿看见楚封尘这个幼稚鬼。   为了给她找不痛快,他也是费尽心思。   百里溪思忖道:“其实有个最直接的法子证明,小楼你身上不是有杀戒诅咒么,倘若小黑故意杀生,你算不算破戒?”   “不清楚。”   这个问题其实一直困扰着简小楼,当初在修罗天狱内小黑啄瞎一只妖兽的眼睛,那只妖兽一直也没死。她还真不清楚自己会不会因为小黑破杀戒而遭受惩罚。   “那你可敢试一试?”   “怎么试?”   百里溪指着窗外月桂树上挂着的几十只老鼠:“让小黑杀了那些,不就清楚了?”   简小楼探出头,心道家主动作真快,试验品都已经准备好了,却仍旧有些担忧:“万一真会报应在我身上,被雷劈了怎么办?”   楚封尘睨她一眼:“怕什么,有我这个忠心的仆人在,还能让天雷劈在你身上?”   “好样的!”   有他这句话,简小楼宽了心,决定试一试。   她跑去院子中撑起防护罩:“小黑,去!”   “嘎……”小黑有些畏缩。   “去!”简小楼一定要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能白白背黑锅。   于是小黑吐出一颗火焰球,连带整棵树都给烧个干干净净。   等了足有一刻钟,简小楼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感,抬头望天,天朗气清。   “看来小黑故意破杀戒不会报应在我身上。”她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走回百里溪房间内,岂料才刚迈进门槛,听见轰隆隆一声响。   简小楼豁然睁大双眼。   嘭!房顶突然就被炸翻,晴天霹雳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十几条闪电凝成一股绳,冲着她的头顶落了下来。   简小楼抱头蹲下:“救命啊!”   “小心!”   楚封尘骇然一惊,抄起百里溪抱在怀里,随脚踩着什么东西飞了出去。   轰轰,简小楼被砸翻在屋里,这天雷的威力并不大,穿透她的防护罩给她烫了个时髦的卷发而已。一连排房间全部倒塌,她从残垣碎瓦里爬出来,两只耳朵嗡嗡作响。   颤颤指着楚封尘。   妈蛋,说好的忠心护主呢!   不救她就算了,还特么踩着她的肩膀把她踩趴下!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 自从有了孩子情人节都是浮云,去年还有巧克力,今年只有炸鸡……   ☆、承诺   内心遭受一万点暴击伤害, 简小楼满脑子只有几个字在飘。   ——单身狗伤不起啊!   闹出的动静太大, 才将防护罩结上还没来得及运气的战天翔祭出银枪就跑了出来。看到楚封尘抱着百里溪一脸木然的站在院子里,对面一整排房舍全部坍塌,灰扑扑的简小楼趴在地上头发还在冒白烟。   吃了一惊, 慌忙上前把人扶起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简小楼愤恨的瞪着楚封尘。   “你救我做什么,我有无常。”百里溪深深锁着眉, 抬眸看他一眼, “放我下来。”   楚封尘懵懵的放她下地。   “都怪我太年轻, 轻易相信人。”双腿还在哆嗦,简小楼心里苦,“无常前辈你不仗义啊, 家主既然有人救了你怎么不救我?”   无常喊冤的声音响了起来:“小楼,我本来快要抓到你的肩膀了,你却被楚兄给一脚踹开,天雷已经落下,你知道我是鬼修, 最忌讳雷火……”   所以说来说去全是楚封尘的错, 简小楼挣脱战天翔的搀扶,老太太一样一瘸一拐走上去, 抬脚踹在楚封尘腿弯儿:“楚大侠,你可真是一言九鼎, 真是忠心!”   楚封尘动也不动挨了这一脚,双眼有些恍惚:“我认错人了,对, 我是认错人了!”   这是什么烂理由?   还不如大方点承认自己重色轻友!   老婆孩子当然比较重要,简小楼又不是不明白,心里不爽又踹一脚:“我让你认错人!”   “我真的是认错人了,不行不行,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简小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嫌她的脸不够黑还是发型不够潮?“你有病快去吃药!”   楚封尘面沉如水,拖着简小楼的领子就走:“再来一次!必须再来一次!”   “放手!”   “我再去抓老鼠,你让小黑再来一次!”   “滚!”   “不行,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无限重复。   简小楼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家主快管管这个神经病!”   百里溪却疑惑着道:“小黑呢?”   “小黑在这里。”战天翔搬开几根断梁,小黑被压在下面,浑身布满电流在嘶嘶作响,它趴着一动不动,“好像被雷火给劈昏过去了。”   刚说它昏过去,它又痉挛一样浑身颤抖着蹬了蹬腿。   简小楼快步上前,检视小黑的状况:“怎么回事,这天雷的威力明明就很一般。”   战天翔伸手在小黑身上一绕,吃惊:“它似乎把雷电给吸纳进灵府里了。”   百里溪蹙了蹙眉:“是要进阶了?”   “它之前才进阶过,不像进阶。”战天翔对妖兽颇有研究,检视了许久,露出古怪的神色,“怎么瞧着像是进化……奇怪,一只八哥鸟能进化成什么物种?莫非是吞了那颗大鹏鸟的精魄,被天雷劈过之后激发了潜能,提纯了血统,要进化为鹏鸟了?”   “被雷劈一劈会进化?”简小楼试探着去摸小黑,被电的缩了回来。   “并非被雷劈会进化,而是雷电之力加速了它的进化过程。妖族有进化的能力,只是每一类妖进化的途径都不一样,除非得到大机缘,进化的速度都是非常缓慢的。”   战天翔也有些拿不准,犹犹豫豫着道,“且看看小黑接下来的情况吧,如果确定是在进化,那倒是因祸得福发现了一条捷径……不过以雷劈的方式也太奇特了,简直闻所未闻。”   “你还别不信,真有这个可能。”   简小楼想起小黑从黑毛变成红毛,正是被人扔进炉子里烧出来的。   或许火凤进化就是需要如此奇特的方式。   进化一事先抛去一边,简小楼摸着下巴思考。她和小黑之间没有任何灵兽契约,为何小黑杀生会对自己造成影响?   其实也不是很难理解,魂印戒咒原本是种在红莲上的,虽然红莲已经融入自己的神魂内,但总归是小黑的内丹,它和内丹之间互有感应,与自己也存在某种相连的关系。   简小楼已经可以确定:“应之真的死和小黑没关系,既然如此,他是怎么死的?”   “当时在甬道里确实没有别人了。”战天翔大抵明白了简小楼在做什么,“莫非应之真早已身受重伤?”   “他身上一点伤也没有。”简小楼摇了摇头,她之前同应之真交过手,那厮上蹿下跳完全没有一点受伤的迹象。   战天翔猜:“那他本身有病?”   简小楼抓了抓头皮:“筑基圆满修士还能病死?”   楚封尘提出自己的观点:“或者是吓死的。”   “你怎么不说他是热死的?”   “也有可能是冻死的。”   “你们两个蠢货是来搞笑的么?”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推测,百里溪远远站着并不参与,她站久了有些累,走去花坛边坐下,传音道:“无常。”   “属下在。”   “派人去查商陆,仔仔细细的查。”   “遵命。”   尔后百里溪抚着肚子,目光若有似无的飘向楚封尘。   自从告知楚封尘真相,他的态度就一直难以捉摸,各种幼稚的小脾气一波接一波,每天变着花样恶心她。   没日没夜的在她面前晃荡,极尽冷嘲热讽不说,知道她爱欣赏花草偏偏关她的窗子。她不理会,将藤椅搬去院中,他就去给坛子里的花花草草浇热水,又捣了几窝老鼠,一个个揪住尾巴挂在树杈上。   总之只要她目所能及之处,一片衰景,就没有能看的东西。   于是百里溪开始盯着他的脸看。   生生把楚封尘给看的逃走。   结果两个时辰之后他又回来了,脸上贴着一张白纸,写着“爱看就看吧女流氓!”。   险些给百里溪气晕过去。   虽然行为非常幼稚,百里溪却可以接收到他传递的信息,他很厌恶自己。   否则没有谁会闲着没事如此费心思去恶心一个人。   百里溪心里一直在想,若非看在她腹中还有他儿子的份上,他恐怕早就一剑劈了自己。   不过方才他眼眸中流露出的紧张和关心,她又有些看不懂了……   “家主。”   无常的声音突兀在她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百里溪回过神:“怎么了?”   静了半响无常才缓缓开口:“家主可还记得属下与您相识多少年了?”   百里溪微微怔:“自我十五那年起,已经一百一十五年了。”   又静默许久,无常娓娓道来:“当年家主在西仙修习毒术,老家主重伤垂危,族中大乱。家主返回东仙的途中被三大世家派来的修士围攻,我进阶金丹后期失败出关,恰好路过,心情不好出手杀了他们。那时家主不过练气圆满,小丫头满身是血,我这个老前辈不好意思下手,于是我放过了家主。可家主却不知死活挡住我的路,要我救你,要我护送你回东仙。”   百里溪默默听着,不言不语。   “属下当时只觉得有意思,就问家主凭什么。家主可还记得,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说,我可以许你任何你想要的一切。”   “那属下又说了什么?”   “你说,你一只鬼活的太过寂寞,要我陪你一生一世。”   无常轻轻笑了一声:“属下只是无聊之下开个玩笑逗逗你而已,可笑的是,你却扬起下巴,以一种极尽施舍的神情对我说,‘既然如此,我许你为我族中供奉,许你做我百里溪身边一条狗。’更可笑的是,属下从此真的成了家主身边一条狗。”   他不提,百里溪的记忆当真有些模糊了:“无常,你心里清楚我从未将你视为……”   “整整半年,属下九死一生背着您杀回东仙,一路看着家主成长起来,您想要的一切,属下都倾尽所有。属下可以容忍您心中只有百里世家的家业,容忍您为了家业去借种……”顿了顿,无常才有些黯然的继续道,“但属下没有办法容忍您心里有……否则,属下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多心了。”   “但愿如此。”   ****   倒塌掉的一整排屋舍没人管,迦叶寺的和尚说按照规矩,房舍是谁损坏的谁来修缮。   身为简小楼的仆人,于是这苦差事就落在了楚封尘头上。   但他们第一剑宗都是随便挖洞去住,修缮房子这事儿他是真不会,根本无从下手。   幸好有生活技能几乎全部点亮的战天翔挺身而出,因为他出出进进实在无法忍耐左右两边房舍不对称。   两个人砍树烧土采石矿,耗费了两年才渐渐收尾。   再不盖好大概百里溪的孩子都要出世了。   至于天道宗方面,一枯道君回了北仙闭关,只有应楚楚一直上门闹腾,简小楼非常听禅灵子的话,躲在西厢哪里都不去。   她从怀幽手里抢来的储物袋,里面除了装着大葫,还有不少的灵石和灵器,也算是发了一笔小财,只是大葫灵体不在,本体像死了一样,在她手中一点动静也没有。   盖好一整排房子之后,楚封尘闲下来立刻来找简小楼:“再来一次!”   简小楼稍稍癔症,才明白他还惦记着上次“认错人”的事情,嘴角不由抽抽:“够了啊,你盖房子盖上瘾了?”   “嘎嘎……”小黑突然抖擞起来,绿豆眼里放着光。   上次被雷劈过之后,它秃掉的羽毛又重新长了出来,比从前更鲜亮。而且灵符内的那颗精魄炼化速度加快,整只鸟都神精气爽。   每逢雷雨天都出去挨劈,效果是有的,但始终不如先前。   小黑去杀老鼠简小楼遭受的惩罚并不重,但她真的不想被雷劈,坚决反对:“我不要!”   于是左边耳朵充斥着:“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右边耳朵充斥着:“嘎嘎嘎嘎嘎……”   简小楼捂住耳朵冲出房间,去找战天翔求救。战天翔却不在房间里,她又堵住耳朵跑出去。   楚封尘追着进来,打算追着出去时一眼瞥见地上有一柄短剑。   他停下脚步将短剑捡了起来,瞧着有些眼熟,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战天翔曾拿给他看过,还说里面有个剑冢。   剑刃上有些血迹在发光,他指尖一摸,瞬间被吸了进去。   简小楼最终被小黑缠的没办法:“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嘎嘎……”小黑连连点头。   简小楼不敢在西厢召雷,跑去后广场的空地上。撑起防护罩盘膝而坐,小黑找不到哪里有老鼠,残忍的杀害了一窝蝙蝠。   这次同样等了一刻钟,凝成一股绳的闪电劈了下来。   没有房顶遮挡,简小楼已经做好硬挨一记的准备,小黑却在上方将雷电给吸走大半,最后只余一些火星落了下来,烧穿她的防护罩,烫的她唧唧歪歪。   ——“小楼?”   脖子上的骨片发出声音,吓了简小楼一跳。低头一看才发现火星子溅在了骨片上,原来这样也可以啊?“我没事找你,这纯属意外。”   ——“我有事找你。”夜游的声音格外沉闷,似乎有些生气,“你为何整整两年都没有与我联系?你可知我和素和被困在太真界,等你联系等了整整半年?”   简小楼默不作声。   ——“素和,怎么样?”   ——“搞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送母上回家颠簸了一天,所以只有短小君,明天再补回来哈~   ☆、七绝   ——“追踪到哪里?”   ——“太真北, 赤霄应该距离太真不远了, 等我确定方位,你再使用大挪移术,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到。”   ——“如此说来, 赤霄距离四宿也不是很远。”   ——“那是有我的穿天金梭和你的大挪移,单纯靠飞, 咱们一百年也未必到得了。”   “等等……”简小楼听的云山雾罩, “能不能先告诉我,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呢?”   ——“小楼,我们距离赤霄不远了。”夜游的声音又变得愉悦起来,“素和本事不到家, 只能确定大概方位,我们从四宿来到太真,需要与你取得联系,他才可以进行二次锁定。”   “什、什么?”   简小楼满脸愕然,他们真的找来了?   说好了斩情愫断念想, 她两年没有碰过六星骨片。   渐渐快要淡忘了, 他却突然找上门,于是心底那簇快要熄灭的小火苗“蹭蹭”又烧了起来怎么办?   ——“你为何一副意外的模样?”夜游轻声笑道, “我不是一早说过要来赤霄,那封信还在你手中, 我被好奇心驱使着实在不能不来。”   对!   已经处于“飘”状态的简小楼终于想起信的事情,她还以为夜游单纯是来找她的,脑海里涌出“千里奔现”之类的词汇。   她怎么忘了, 夜游来赤霄有事要做,得调查十万年前那尾白龙与他之间的渊源。   简小楼也开始有些小激动:“那你们何时到,会落在哪里,我们赤霄灵气稀薄,你们会不会受到影响?”   ——“素和,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赤霄的灵气可以养活化神,我刚刚化神,你只有元婴,有个毛的影响。”素和的声音略显不耐烦,“小楼,你这样可不行,如今只能单方面等你联系,我俩就像等待临幸的小妾一样。这样吧,以后每隔十日联系一次,一直到我准确锁定赤霄的位置为止。”   简小楼心道火魂晶不要钱吗真是:“回头我的损失你得补偿我。”   ——“就你们那穷地儿,老子随便丢块儿六棱星晶够你吃半生。”   简小楼撇撇嘴,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夜游,你们两个来赤霄,千万不要被其他人发现……”   按照师父所说,赤霄如今还是隐秘而独立的。   一旦被周围的修真界发现,便要卷进星域战场中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明白。”   话题到此断掉,简小楼感觉有些尴尬:“对了,你们如今身在太真,太真界怎么样?”   ——“是个挺强的大世界,下属有数百个小界域,算是这片星域内的霸主。”   “镇压小葫的法宝也是来自太真,不知是不是同一个太真界。”   ——“什么法宝?”说起法宝素和口气立马变了,兴致勃勃的。   “天武剑宗的剑冢,怎样,你听说过天武剑宗没有?”   ——“怎么哪里都有天武剑宗!”啪的一声,素和似乎摔了什么东西,“真他妈恶心透了!”   “怎么了?”   ——“天武剑宗是太真十大宗门之一,地位很高,名声却很烂!他们的开山祖师自诩为剑痴,耗费毕生心血收集星域名剑,实则是个心狠手辣的强盗之流!”素和连连冷笑,“天武剑宗内有几个剑冢,内藏宝剑无数,既是宗门藏剑阁,也是几件极品法宝。我和渣龙来到太真之后循规蹈矩,同他们之间并无过节,却连番被他们围捕,说要抓了我和渣龙做门派宠物!”   宠物……   简小楼眼皮儿跳了跳,这天武剑宗胆子也忒大了。   **   等到简小楼那边没了音讯,夜游收回骨片:“出发吧。”   素和催动穿天金梭:“就这么放过他们真是憋屈。”   憋屈也没办法,天武剑宗天人大境界的老祖太多。而且那剑冢法宝实在厉害,一个剑冢还能勉强应付,几个一起,上回险些被扎成刺猬,屁股上中了好几剑。   夜游在他肩上按了按:“往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   穿天金梭划破界域禁制,向素和锁定的方位飞去,飞了约有半日,一股激荡的气流迫使金梭颠簸起来。   停下金梭放出神识一探,星空中剑影飞射,二十几名化神剑修正在围剿一名出窍期的黑衣剑修。   这黑衣剑修外观不过三十,只是头发、眉毛、甚至连睫毛都是白色的,显得气质孤傲清冷。周身灵气溃散,看样子身受重伤,但手中一柄四尺长剑却逼的一干人等近不得他的身。   素和惊叹:“好强悍的剑修,一对一,渡劫之下恐怕罕有敌手。”   夜游难得附和他一声:“确实厉害。”   黑衣剑修快要杀出重围之际,倏然漫天飞剑如流星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这些飞剑不是剑气所化,更非虚幻剑影,乃是实实在在的宝剑。   一名蓝袍修士自剑雨中徐徐落下,眉间一道银色剑痕微光忽闪,飞剑密密麻麻的旋转围绕在他周身。   “剑冢法宝?”   素和捋袖子就想冲上去,“原来是天武剑宗的狗杂碎,似乎上次围捕我们的人中就有他!哈,只有出窍期,渣龙咱们干掉他!”   “先瞧瞧有没有埋伏。”   蓝袍修士看向那黑衣修士:“七绝,将天素剑交出来,我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七绝漠然道:“约我比剑却设下陷阱害我,甄晋,如你这般阴险小人,根本不配修剑。”   甄晋笑了起来:“你这弑师之辈就配修剑了?”   “我杀亲乃是为了断绝俗世之情,以证剑道,你这庸俗之人如何能懂?”七绝横剑在眼前,“废话少说,想夺我的天素,你得拿出真本事!”   “强弩之末,竟还如此嚣张!”甄晋哈哈大笑,眉心剑影光焰骤涨,那些飞剑锵锵锵在他背后幻化出剑翅的模样,“一起上!”   很显然他口中不屑一顾,心里却对七绝颇为忌讳。   原本就重伤的七绝渐渐不支。   一道闪瞎眼的金光破风袭来,横冲直撞闯进了人堆里,一只火凤面朝甄晋飞来,鸟嘴一开吐出一弯火焰刀:“受死吧你!”   甄晋骇然大惊,是那一龙一凤!   这两妖的修为不如自己,但高等血统在那里摆着,之前几次围捕都是渡劫期师兄带队,还每每都被他们逃走了。   何况自己手中的剑冢法宝还是最差的一个。   催动剑冢释放出更多宝剑,相撞着结成一个圆铁球,甄晋把自己包裹起来,准备伺机离开。   火焰刀击在剑球上,嘭,将他击飞出去。   又听嘭的一声,夜游龙尾一甩,皮球似的将他打回去。   素和双翅一扇,打还给夜游。   天武剑宗的修士们浮在空中一个个傻眼。   就看着一个铁球团子飞来飞去。   最后发出爆响,剑球爆裂,甄晋被炸了出来,迎面被那只凤凰张口含住,凤凰是没有牙齿的,噗……挤碎了!   元神被吞入腹中!   众修士惊恐万分,真特么凶残啊!   堂堂出窍境界的修士,竟然在他们手中毫无还手之力!愣了好一会才纷纷举剑怒道:“大胆妖修,竟敢虐杀我天武剑宗长老!”   夜游尾尖一扫,将七绝勾进金梭里:“素和,正事要紧,先走了。”   素和催动金梭加速前行,回头恶狠狠地道:“回去告诉你们那个渡劫师叔,老子迟早回来收拾他!”   七绝坐在甲板上调息,戒备道:“为何要救我?”   素和大方的丢了一颗丹药给他:“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七绝将丹药扔还回去,神色淡然:“很抱歉,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换做旁人这么装逼,素和铁定将他丢出金梭,不过他方才也听到甄晋之言,此人杀师证道,凉薄无情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素和问:“他们为什么要抢你的剑?”   “两位想必知道,天武剑宗的镇宗之宝是几个剑冢,具体有几个谁也不清楚,冢内宝剑皆是天武老祖从星域各界抢来的。如此多的名剑凑在一起,彼此间相互排斥,无法凝练成法宝,因此每个剑冢都需要一个剑皇压阵。”   七绝攥了攥手中的天素剑,眼眸里戾气翻滚:“我猜测,可能有一个剑皇损毁,导致所在的剑冢法宝崩溃,天武剑宗看上了我的剑,欲要夺走作为剑皇。”   素和愈发鄙视天武剑宗:“一群宵小之辈!”   “我们杀了他们的长老,这笔账恐怕也会落在你身上。”一直默不作声的夜游突然开口,提醒七绝,“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若非重伤,必会将他们全部诛杀。”七绝丝毫不以为意,“退一步讲,即使两位不杀人,为了抢我的天素,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夜游点头:“你明白就好,保重。”   这是下了逐客令。   他们的目的地是个秘密存在,不能有一丝一毫差池。   夜游不想因为自己的不谨慎,给小楼带来任何潜在危险。   素和微微蹙眉:“渣龙,他受了重伤……”   七绝半句废话也没有,起身拱了拱手:“在下欠了两位一个恩情,他日若有需要,愿为二位效犬马之劳。”   言罢剑光一闪飞离金梭。   “渣龙你有时候也太冷漠了。”素和摇摇头,“咱们距离赤霄还远着呢,带他一程也没什么。”   夜游不回答,心里却在想要那么热情做什么?   想着想着,他咦了一声:“七绝杀师是要证什么道?”   “强行断绝七情,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出家。只是佛修是为悟禅道,他们是为突破自身,攀上武道巅峰。”   “杀了至亲就可以攀上巅峰?”   “这你就不懂了吧,什么杀妻证道,杀子证道,杀师证道,杀全家证道在道家世界虽不多见,但也不罕见。”素和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通,“这种人通常两个下场,要么崩溃了,要么突破了……”   “人族真是有病。”   “说得对!”   ****   “原来真有剑冢!”   楚封尘被短剑吸入内部空间之后,战天翔也在里面,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   “我拿出短剑来研究,不小心割破了手,就被吸进来了。”战天翔读完剑雕上的简介,喃喃自语,“太真界,天武剑宗,果然是赤霄天变时遗留下来的宝物。   “我从未见过这么多剑!”   楚封尘一个剑痴突然看到剑冢,就像酒鬼见到满屋子陈年佳酿一样,两只眼睛直发光,然而跳进剑池欣赏了半个时辰以后,痛惜道,“这里每一柄剑皆非凡品,只可惜埋没太久灵性已失,如今只能拿来砍柴了!”   战天翔对剑无感,眼睛四处乱瞄:“不知小楼说的那柄万钧重剑在哪里。”   “拔一拔看!”既然剑冢真的存在,就证明简小楼不是在吹牛,楚封尘对那柄万钧重剑起了莫大的兴趣。   两人一个左边,一个右边,开始一柄柄的试探。   战天翔拔到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时,欣喜道:“应该就是这一柄了。”   楚封尘走过去一看,大失所望:“这柄古剑灵性失去的最厉害。”   “但真的很重。”   “我试试。”   战天翔侧身让开,楚封尘伸出手握住剑柄,因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吸了口气,掌心汇聚灵气,力道重重落下,岂料轻轻松松就拔了出来。   用力过猛的缘故,向后一个仰躺险些摔进剑池。   “万钧重剑?五个人拔了半个时辰?”楚封尘觉得自己的智商遭受到莫大羞辱,举着锈剑快要戳去战天翔脸上,“你且告诉我,此剑可有三两?!”   “不对啊,真的很重。”战天翔见他轻而易举就拔了出来,惊讶不已,金丹和筑基的差距哪里会有这么大,“给我。”   楚封尘扔了过去。   战天翔伸手去接,果然轻巧无比,连三两都没有。   见鬼了真是。   他又扔回去给楚封尘,谁曾想锈剑突然化为一道白光,倏地钻进楚封尘的灵台。   两人大吃一惊,楚封尘立刻进入自己意识海。   那柄剑却宛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同时剑池内的一众古剑发出震颤,嗡嗡嗡,仿佛有什么要破禁而出。   空间发生扭曲,两个人被剑冢送了出去,整个剑冢旋转着凝结成一团,化为一枚银色剑印,啪一声印在楚封尘额头中央。   “什么东西!”楚封尘怎么抹都抹不掉。   “剑冢好像认你为主了。”战天翔弯腰把短剑拿起来,割了自己一刀,毫无反应,“看来这柄短剑与剑冢没有关系,剑冢只是被封印在短剑里了。”   “我要一个没用剑冢做什么!”从神识中窥探自己额心那枚银色剑印,楚封尘满心崩溃,夺了战天翔的短剑就要给剜下来。   战天翔赶紧抢了回去:“既与你有缘,何故如此抗拒?你看我这柄短剑什么用都没有,我还小心收藏着。”   但他内心其实在笑,因为他明白楚封尘为何激动。   楚封尘肤色古铜,五官深刻英朗,极有男儿气概。可这剑印银中带粉,印在额心好似女儿家的花钿,整个人瞬间娘气了不少。   两相对比甚是鲜明,以至于有些……变态。   “你笑什么!”   “我没笑……”   “不行,我得将那柄锈剑取出来!”   楚封尘捂住额头回去自己房间,抽神进入意识海中……   于是简小楼一连两三个月没见着他人,听战天翔讲完是什么个情况之后,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跑去百里溪房间里大嘴巴。   “这叫什么来着,恶人自有天收。”百里溪拿着功法书查阅,只淡淡说了一句,腹部痉挛了下,她眉心一蹙,轻轻抚了抚。   “家主您是快生了吧?”简小楼凑过去,百里溪的肚子已有凡人怀胎十月的模样,这都怀了好几年了,是准备生个哪吒出来么,“修士怀孕可真艰辛。”   “修为越高孕育子嗣越是困难,可修为低又无法提供精纯的灵气。”百里溪放下玉简,说道,“因此你若是想要孩子,最佳的时候是筑基圆满。”   简小楼噗一声笑了:“别逗了,我连个对象都没有。”   百里溪也笑了笑:“我不是也没有,孩子是为自己生的,和男人有什么关系?”   简小楼大着胆子在她肚子上摸了摸:“我是达不到家主这种高度,何况无缘无故我也不需要孩子啊。”顿了顿,又问,“对了,这天级卷的功法你修炼的怎么样了?”   “尚在领悟阶段,待过些日子孩子出世,我返回东仙闭关。”百里溪表情柔和,她的修为已经恢复了七分左右,“多亏了你这功法,若不然我真被这孩子给拖死了,余下寿元应该还有七十多年,结婴不难。”   这样简小楼也就放心了。   百里溪从来不说没把握的空话。   “小楼,有句话我一直想说。”   “家主请说。”   “我不问你这天卷功法从何而来,你也切莫告知任何人。”百里溪的神色添了几分凝重,“否则于你必定是一场滔天大祸,那是比你身怀红莲还要恐怖的事情。”   “我明白。”   简小楼点点头,当时默诵完功法回来时,夜游也一连叮嘱了她好几遍。赤霄界内传承下来的高品级功法书,一般只有地、人两册,至少东仙四大家族有两个家族是这样的,由此可知,天级卷功法书的出现将会引发多大震动。   原本她还想帮战天翔找一找《修罗血意》的天卷,后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战天翔并不修炼《修罗血意》,功法缺陷对他没有影响,拿回去给战家人,凭战家人的德行,搞不好会惹出什么事端。   至于简小楼自己,她有地藏经,贪多嚼不烂,专修一门即可。   其实大世界只是资源丰富,高端的东西比较多,但未必小世界就没有瑰宝,比如怀幽自创的子午合体术,放在大世界也是要被争抢的功法绝学——她师父说的。   风平浪静又过了几个月。   禅灵子仍在闭关。   楚封尘依旧和剑痕进行殊死搏斗。   百里溪即将分娩。   简小楼终于收到素和的消息……   ——“很奇怪,距离越近我越是锁定不到你的位置,然而万幸的是,我们在这片星海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隐藏在混沌星域中的小世界。”   ——“难怪赤霄一直没有被发现。”夜游同样微微惊怔,“也难怪你们那里灵气稀薄。”   简小楼听不懂什么叫做混沌星域,她只是异常兴奋:“那你们现在就来?来迦叶寺吗?”   ——“请问你是在搞笑么,那么大的一处地界,我们上哪里去找一个小小的迦叶寺啊?”   “那怎么办?”   ——“如你所言,中央天域是一块中央大陆,我们尽量落在偏南方位。”夜游思忖着问,“你附近可有什么高山?”   “在我们偏北方有一座须珈山,有着南灵洲最高的山峰。”简小楼说道,“我去山峰等你们怎么样?”   ——“可以。”   “那我这就出发。”   准备出门,走到门口又回来,简小楼盯着铜镜看了好一会,突然伸手指着镜中人:“你你你呀!有点儿出息行不行,又不是第一次见他……他们,脸红什么啊,丢人不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  素和:特么的我就是个第三者,不知道一直跟着瞎掺合什么( ﹁ ﹁ ) ~→ Q:那你是想抢小楼还是抢夜游? 素和:……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这里是赤霄?   心绪平静下来以后, 简小楼带着小黑再次出门, 向北方的须珈山飞去,从清晨飞到日落,她忽然想起答应过师父不能离开迦叶寺。   在半空来了个急刹车, 后背微微有些发凉。   眼下路都走了一半,可怎么办呀。   简小楼停在空中左右为难:“小黑, 要不然我们先回去?”   “嘎……”   “你不同意啊?”   “嘎……?”   “你说的对, 若是应楚楚在外围堵我, 不会直到现在还没有现身。”简小楼扯起一缕发丝,在食指绕了一圈又一圈,“至于怀幽, 上次将他硬生生从肉身里逼出来,所受的伤没个几年不会好……”   现在返回迦叶寺和前往须珈山的距离是一样的,而且两边都很安全,十二阶的素和加上九阶的夜游,这战斗力在赤霄也是没谁了, 跑去妖国分分钟能将妖皇轰下台。   于是她小心翼翼继续前行, 又从日落飞到正午。   在须珈山转了一圈没见到人,便落在最高的山峰上。   峰顶白皑皑的积雪过膝, 她站在雪地里仰望天空,足足仰望三个时辰, 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瞧见两人的影子。   简小楼开始觉得有些奇怪。   赤霄只是一处小世界,面积并不大,以素和那恐怖的飞行速度, 无论他们落在何处,一天一夜的时间也该到了吧?   ***   这厢夜游和素和遇上了大|麻烦。   不想引人注目,他们收了穿天飞梭,在赤霄灵气结界打开一道口子。岂料才刚飞入内部世界,灵府遭受灵压冲击,法力瞬间消失,直直向下坠落。   素和在空中吐出一口血,本能的准备化妖形,被夜游出声制止,他们的妖体太过引人注目,难免会引出事端来。因此毫不抵抗的自由落体,一直等到距离地面不过十丈才双双化妖。   落在茂密的丛林之中。   素和落地为人,一个趔趄又吐出口血:“呸!老子险些成了第一只摔死的鸟!”   夜游的灵府也遭受重创,尝试运气,调整内息。   素和则放出神识,神识的力量也只剩下皮毛,放眼一望四面八方全是树:“渣龙,这赤霄的灵气也未免太差了吧?就这点儿稀薄灵气你确定可以养活化神修士?我怎么觉得连筑基都活不下去?”   “或许……因为我们对灵气的感知不同?”夜游也是满脸迷茫,他嗅到了海的气味,循着气息走了好几个时辰才走到一片海滩上。   面向渺无边际的汪洋大海,夜游眉头深锁,“素和,你是不是找错位置了?”   尽管素和不想承认自己无能,现实情况逼着他不得不承认:“有可能……”   神识瞟见了什么,他扬眉,“没有错,这里肯定是赤霄。”   夜游望向他:“何以如此笃定?”   素和向一块巨大的礁石走去,指着礁石道:“你瞧瞧。”   跟在他身后,夜游也走了过去,看到那块儿两丈高的礁石正面,篆刻着“东海之畔,太息林地”八个大字。   “太息林地?”夜游怔了怔,“赤霄聚灵树所在地?”   “这就更奇怪了。”素和揉揉太阳穴,“太息林地是赤霄界灵气的源头,按道理说应是灵气最精纯的地方,为何我丝毫感觉不出来?”   “也不是,林地内的灵气的确比较充裕。”夜游无奈的指了指海,“这东海里非但没有灵气,反而污秽之气甚重,也不知太息林地距离中央大陆有多远,我恐怕是游不过去。”   两人正在纠结中,夜游腰带上的六星骨片发出震颤。   他取下来:“小楼?”   ——“喂!你们两个怎么一回事,闲着无聊逗我玩儿?知不知道我在山峰上快要冻死了!”   素和将嘴巴凑近骨片,气忿道:“骗子!我特么还想问你呢,你们赤霄界真有化神修士?恐怕筑基以上都没有吧!”   ——“你有病吧,说话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我不就是筑基?!”   “对哦。”素和怔忪着眨眨眼睛。   夜游探一眼礁石上那八个字:“小楼,你们的太息林地位于哪个位置。”   ——“在东海最东面,极东尽头。”   夜游和素和对视一眼,看来没错了:“距离中央天域远不远?”   ——“远不远我没去过不清楚,听家主说元婴修士从东仙飞到太息林地需要一两年,还得是东海罡风势弱,高阶海兽蛰伏不出的情况下。总而言之,太息林地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的,元婴以下不组团基本无法活着回来……那什么,你俩不会这么倒霉落在太息林地了吧?”   “被你说中了。”夜游苦笑了一声,“还被困在这里。”   ——“怎么回事?”   “或许因为赤霄身在混沌中,不只灵气稀薄,灵压也存在问题。我们落下来时不注意,气场全开,因此经脉遭受冲击受了些伤,需要一些时间疗伤和恢复法力。”   ——“我一早提醒你们赤霄灵气稀薄,我师父平素连飞都不敢……素和就是心大!”   素和不乐意了:“谁知道稀薄成这幅鬼样子!真不知你们是怎样修炼的,居然还能有人化神,简直是天下奇闻!”   ——“不扯这些,你们伤势如何?”   “我还好,素和修为比我高,所遭受的压力反噬更重,恐怕得几个月方可复原。”   ——“那你们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哦对,你们在太息林地千万要小心,那里生活着很多精怪,还有一些诡异的种族……”   *   简小楼哆嗦着嘱咐完,骨片失去能量。   她冻的嘴唇发紫,催动灵气都舒缓不了身体里的寒意。   奇怪了,越来越冷,有一股阴寒自脚底板窜上天灵盖,骨节都给冻的舒展不开,活动了几下,咔咔作响。   跳出雪坑向南飞,只飞三丈便听“呯”的一声响。   她撞上一道玻璃状的结界,反弹回来。   心中一悚立刻换了一个方向,飞不过三丈又撞上玻璃结界。   明白自己是被困住了。   能够悄无声息的在她周围设下结界,对方的修为远远高于自己,肯定不是应楚楚。   简小楼正揣测中,怀幽那魔性有毒的声音从上空压了下来。她仰头一看,怀幽盘膝坐在他的箜篌上,徐徐从天而降。   无法从他那张涂脂抹粉的脸上窥探出什么,但简小楼很少见他坐的如此端正,声音再怎样中气十足也掩盖不了重伤的事实。   看来师父低估了怀幽想救出恶鬼的决心。   这厮并没有闭关疗伤,一直潜伏在迦叶寺周围。   “小鬼,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箜篌停在离地两丈处,怀幽垂头看她,“你猜的不错,我是受伤了,但你觉着你能打得过我?”   “打不过。”简小楼摇摇头,分析也是白分析,哪怕怀幽伤的更重一些,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也是无力反抗的。   怪谁呢?   纯粹是自己作死啊!   简小楼在心里痛骂自己沉不住气,一激动就头脑发热失去判断能力,得吃多少亏以后才可以成熟稳重一些?   “你这小鬼可以啊。”怀幽勾了勾唇角,分辨不出喜怒,“在藏宝地坑害我,抢了葫芦私藏起来,全都推在我身上,自己拍拍屁股摘的一干二净。”   “怀幽前辈,葫芦并不在……”   “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储物袋还在你身上,你当我感应不出来?”怀幽再一次勾起唇角,声音冰冻过似的,“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可以放出阿溟,过往一切我一概可以不追究,包括继续替你背黑锅。”   “我放了他,这祸闯大了谁替我收拾?”简小楼吸了口气,说道,“为难我一个小孩子没意思,只要您有本事说服我师父点头,我立刻照办。”   “呦,搬出禅灵子来压我了?”怀幽眯了眯眼眸,手指在弦上一拨,叮……,四面结界发出颤音,地面上的积雪纷纷飞了起来,一缕缕阴煞之气在结界内交织缠绕。   简小楼双手抱胸蹲了下去,眼角眉梢挂着霜。   这阴煞之气比无常强了数百倍,可见无常当时没出几分力。   “嘎……”   小黑冷的受不了了,暴涨火焰奔着怀幽冲了过去。   简小楼吓了一跳,僵硬着抽出莲灯一拨,先一步杀向怀幽。将怀幽逼退一步,手掌一抓将小黑吸了回来。   不等他发怒,简小楼哆嗦着一拍储物袋,祭出大葫扔给她:“前辈,我命在您手里攥着,也不怕实话告诉您,我是真的使用不了仙大葫。大葫身上有天道宗化神修士留下的法源,除非你先去找一枯道君或者一闻道君抹去这道法源,否则即使身为主人,我也无力与之抗衡。”   眼眸微沉,法源存在怀幽非常清楚:“你是不是又在诓我,身为主人也操纵不了?”   “我如果可以操纵,一早拿出来对付您了。”   “若我祛除这抹法源,你是否答应放出阿溟?”   “我答应。”   简小楼应允的十分随意,在她看来去找天道宗化神修士祛除法源,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怀幽沉吟片刻:“行,你且随我走一趟。”   简小楼心里一咯噔:“前辈,我被冤枉杀了天道宗掌门之子,前往北仙死路一条啊。”   怀幽将小黑收进兽囊里,抽出一条缚仙绳捆住简小楼扔在箜篌上:“谁告诉你要去天道宗了,你嫌命长我还不想死呢。”   简小楼怔然:“那去哪里?”   怀幽向东面指了指:“东海之畔,太息林地。”   简小楼瞪大眼睛:“太息林地?!”   “宝葫是从荒羽神木藤上结出来的,以神木藤的汁液可以抹去葫芦身上任何法源。”怀幽笑的有些嘚瑟,操控着箜篌一飞冲天,用一种“你这无知蠢货傻眼了吧”的神情看向被捆成粽子的简小楼。   简小楼趴在箜篌上不知该说些什么。   夜游和素和落在太息林地,眨眼她也被绑架着前往那里。也不知等自己抵达时,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走半路会不会碰上。   *   箜篌一路向东驶去。   飞出南灵洲地界,进入东海区域。   三个月过去,一望无际全是海,罡风亦是越来越强。   虽然箜篌周围有防护罩,也难免颠簸的厉害。怀幽稳稳坐着不动,一直在闭目调息,简小楼被缚仙绳锁住法力,在箜篌上滚来滚去,滚去滚来。不小心撞在怀幽的膝盖上,胃里一酸吐出几大口胆汁,全吐在他腿上。   怀幽睁开眼睛瞪着她。   简小楼心里害怕连忙解释:“我真不是故意……呕……”又吐了他一腿。   没有法力保护,晕船真的很难受啊!   再说你人都醒了不会挪个身吗?!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怀幽并非不想躲开,而是躲不开。之前浊气侵染了他的魂体,一直处在自我修复的过程中,四肢时不时麻痹。   停住箜篌,前方罡风猛烈,正好休息一下。怀幽心念一动,解开她的缚仙绳,如今身在海中央,也不怕她逃跑,“过来帮我脱衣服。”   简小楼手一抖:“脱衣服?”   怀幽眯着眼:“吐在我衣服上,不给我洗干净你好意思么?”   “掐个清洁咒不就行了?”   “我这衣服经不起法术折腾。”   自己的衣服简小楼都没洗过,更别提给男人洗衣服了。不过怀幽那阴冷冷的眼神看的她心底发毛,只能战战兢兢探手去他腰间解绳扣。   扒下他那件满是布条花里胡哨的外袍,隐隐有一股臭味,也不知穿了多少年,烂成这样还舍不得扔。   “快下去洗。”   “真的不能掐个清洁咒?”   “再啰嗦我就扒了你的衣服穿!”   简小楼一激灵,穿不合体女装这件事情她直觉认为怀幽肯定干的出来,连忙抱着衣服沉到海面上。   两根指头夹着衣袍,涮牛肉片一样在海水里涮了涮。   脑海里揣测怀幽伤的究竟多重,衣服都没办法自己脱,逃跑的话可有胜算。   小黑还在他手里,抢了兽囊他不死也破解不开封印……   她正思考着,听到前方海域传出爆响,放眼一望,窥见百丈高的水柱。   有一大堆纷乱人影从海里窜了出来,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海水如同海啸向简小楼这边奔涌而来,一个浪把她打翻,撑起防护罩从海中飞出。前方海域灵气波动剧烈,看来是一伙人正在斗法。   简小楼心里想着夜游和素和,于是加固防护罩靠近。   离近了才看清是十名修士在同一群海妖兽搏斗。   十人中七男三女,除却一名黄衫妹子只有筑基后期以外,其他一水的金丹。七个男人中有一个简小楼认识,正是厉剑昭。   厉害啊,几年不见竟然已经结丹了。   手中一杆朱笔似模似样,不说话都瞧不出是个人渣。   那些海妖兽的主体是海马,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海马尾,手中齐刷刷举着钢叉,团团将他们围住。三阶的有十几只,其余都是两阶,却足足有几百只。   除此之外还有两只三阶蟹精。   十个人被密封在中间,一眨眼的功夫,一颗鲜嫩的头颅就被蟹螯给掐断飞起,鲜血溅在一个女修脸上,她神色木然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他们已经死了不少人。   然而下一刻死的就是她。   唯一的筑基女修惊叫一声。   立刻引来注意,两只三阶海马手中的钢叉齐齐戳向她,却被一名男修士拦下。男修士的肩头被钢叉刺穿,汩汩鲜血涌了出来。   海面上漂浮着大量尸体,有人修也有海妖兽,简小楼顶着破杀戒的压力祭出斩业剑冲上去帮忙。   才冲了没几步她又被缚仙绳捆住,绳子另一端拽在怀幽手中。   “我不是想逃跑,先让我……”   “戒咒在身你找死!”怀幽将她拽回箜篌,飞身而出,“老实待着!”   简小楼讷了下,看到怀幽冲进海妖兽的包围圈,阴煞之气四散,顿时死了一大片。   海妖兽的阵型瞬间乱了,纷纷将矛头指向了怀幽。   还侥幸活着的几个金丹修士立刻逃跑,厉剑昭也在此列。筑基女修和被钢叉刺穿肩膀的男修士无法脱身,仍被海马妖追杀。   厉剑昭浩然正气发作,又被扯了回来。   三个人一起被怀幽丢上箜篌,尔后四人看着他大开杀戒。   “简小楼!”厉剑昭好一会才发现旁边的“粽子”是熟人,“你怎么被绑着?”   “你们怎么回事?”简小楼很意外厉剑昭没有嘲讽她,还解开了她的缚仙绳,一声厉贱人硬生生憋了回去。   “小爷本来在一个岛上练功,突然冒出一些三阶海妖兽把我抓走了。”厉剑昭回想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这片海域下面有个元婴境界的鲨鱼妖,正在化形期,抓了很多人,每天都要将一个人扒皮,这几日我们趁着他妖气减弱联手从海宫逃了出来,不过也死的差不多了……”   简小楼看他满身血迹:“瞧得出来很不容易。”   厉剑昭一屁股坐下:“妈的,小爷就是流年不利!”   “厉公子,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那筑基女修缓缓说道,“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但到后来,那些受伤的地方一定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地方。”   “你给我闭嘴!”   “我们已经安全了,你应该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忘记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才能……”   简小楼嘴角直抽抽,这姑娘心灵的一手好鸡汤。   “琉璃,先给我止血吧。”她的情郎估计是听不下去了,出口堵住她继续说。   “好的。”   手已经抬不起来,那男修向简小楼点了点头:“在下聂沧海,这位是在下的道侣琉璃,我夫妇二人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救你们的不是我,是那位鬼修前辈。”   “若非姑娘,那位前辈恐怕也不会出手。”   简小楼默默看了聂沧海一眼,方才如此危乱的情况,此人还能关注到自己的动态,不简单啊。   轰隆隆……   海底传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声响,向下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厉剑昭吞了口唾沫:“是那只鲨鱼妖!”   聂沧海道:“放心,他在化形期不敢上来。”   鲨鱼妖伏在海面下怒骂道:“哪里来的鬼修,我东海妖族与你无冤无仇……”   怀幽冷笑一声打断他:“你是不是瞎了,现在不是有冤又有仇了?”   鲨鱼妖继续喷水:“为了区区几个人类得罪我……”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怀幽干什么还得管你高兴不高兴?”怀幽“咦哈哈哈”的笑了起来,音波如有实质,一圈圈播散出去。   “妈呀,怎么会有这么难听的笑声?”   “妈呀,真的好难听!”   “大王救命啊!”   “我耳朵炸了啊!”   一众妖修耳朵飙血,眼珠子凸爆,蚂蚱似的往水里跳。   海面“嘭嘭嘭”爆起水柱,一个个海马妖被炸飞起来,碎为一摊血肉。   鲨鱼妖不得不下沉:“好!我记住你了!”   “嘁。”   怀幽嗤笑一声,转身回到箜篌上。   聂沧海立刻道:“多谢前辈……”   怀幽打断他的话:“你们的命我不在意,只是生平最看不惯以多欺少。”   这把箜篌很大,但一下子装了好几人也有些拥挤了。   怀幽一言不发操控箜篌疾驰而去,速度是之前的两三倍。   “前辈你还好吧?”简小楼觉得自己问的都是废话,他现在的状况肯定是糟糕透了,否则也不会着急跑路,害怕被那鲨鱼妖发现自己外强中干。   “简小楼。”怀幽沉沉看向她。   简小楼迎着他的目光,似乎没有之前害怕他了。   其实从在火炼宗时,简小楼就不觉得怀幽是个很坏的鬼,为了帮人完成心愿,不惜耗损数百年修为,即使是穷极无聊的游戏之作,搁在一个心肠歹毒的恶鬼身上,也必定是做不到的。   再比如刚才,他大可以抓了自己绕路离开。   但他没有,而是出手救下那些修士……   怀幽冷冷道:“我的衣服呢!”   简小楼怔怔看了看自己的手,脸色倏然大变,卧槽,他的衣服呢?!   “好像……扔海里去了?!”   “你果然是故意的……”怀幽再也支撑不住半跪在地,箜篌一阵剧烈颠簸,他眉梢紧蹙。   “前辈,前方有一艘法船。”聂沧海突然道。   “看方向是驶向太息林地的。”简小楼心知怀幽撑不住了,“前辈您收敛一下气息,我去问问能不能搭个顺风船。”   言罢足下一点,掠空追着法船而去。   这艘法船气派阔绰,雕梁画栋,上下共有四层,看样子船主身份显赫。她贴上一张神行符,极速飞去法船前方,抱了抱拳尚未说话,骤然数百支点了破发诀的箭矢射了出来。   简小楼上蹿下跳着躲过去:“在下并无恶意,有话好说!”   “来者何人!”一名金丹中境界的老者飞上甲板。   “我们在海上遭遇海妖围堵,有人受伤,还望前辈行个方便。”简小楼拱手垂眸,客客气气地道。   “不方便。”那老者拂袖转身。   “前辈……”   简小楼无可奈何的嘟起嘴,人家的船,人家当然有资格拒绝。正准备回去时,一名男子的声音从法船四层飘了出来,“姑娘一行人要去往何处?”   “太息林地。”   “是去求访先知族指点迷津,还是向神木族求取灵丹妙药?”   “都不是,我们只是去瞧瞧传说中的聚灵树,长长见识。”   “呵呵。”那声音笑了笑,“相逢即是有缘,请登船吧。”   金丹老者忙道:“殿……公子三思……”   那个声音没有回应他。   金丹老者冷肃的看向简小楼:“在船上莫要惹麻烦。”   简小楼道了声是,回去招呼几个伤病号登船,怀幽已经消失不见,应该是附身进了箜篌,正被厉剑昭背在背上。   厉剑昭脸上写满不爽,一看就是被逼迫的。   这个从前软硬不吃的家伙,一身“傲骨”早就被战英雄给打散了。   登船之后,两名筑基侍女倨傲的领着他们进入内舱,准备从楼梯拐进地下舱,从二楼徐徐走下来一名白衫修士,一柄素白的纸扇搁在胸前款款的摇:“鲛女抓回来没?”   却先瞧见一个背着箜篌的男人,他惊讶道:“厉剑昭?”   厉剑昭抬头一看,火气蹭蹭上涨:“霍迎!”   东仙霍家的人?   简小楼暗道倒霉,怎么就上了霍家的船?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结丹了?!”霍迎不可置信的张着嘴,自从厉剑昭废了灵根之后就淡出了他们的视线,再没有关注过,这才几年啊,有十年吗?   霍迎今年七十九岁,去年才结丹。   厉剑昭一个断了灵根、失去家族供养的废物,竟然结丹了!   “说起来还真是托你和战天鸣的福!若没你们坑害小爷,小爷断不会有今日的大造化!”关于自己的“机缘”,厉剑昭一把辛酸泪,然而今日见到霍迎这嫉妒羡慕恨的表情,他突然觉得之前所受的苦全他妈值了!   “你……!”霍迎出手就想揍人。   “咳咳……”那金丹老者在几人背后咳嗽了一声,指了指上面,摇摇头。   霍迎立刻噤声,剜了厉剑昭一眼,蹬蹬上楼去了。   两名侍女继续带路,将他们领去地下货仓。   没有单独的房间,全都待在一个空荡荡的大货仓内。   “养好伤赶紧走。”东仙除了百里世家,简小楼对其他三大世家没有一点好印象,“霍家的船不能久待。”   “这不是霍家的船,四大家族的法船法舟都是有族徽的,而且这海船的制式也不像东仙惯用。”厉剑昭解下箜篌扔给简小楼,“不过你说的对,养好伤赶紧走,想起和这喜欢睡妖兽的变态待在一条船上,小爷直犯恶心!”   “厉公子,你这样焦躁可不好,需得用清清静静的态度,去过随遇而安的生活……”   鸡汤妹一开口,聂沧海立刻问:“简姑娘,你们也要去太息林地?”   简小楼不知怎么回答,她原本是被抓来的,如今怀幽重伤,先不说小黑还在他手中,过了罡风带之后,让她一个筑基回去根本不可能。   索性和夜游说一声,在太息林地等着她过去得了。   简小楼正准备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烧骨片呢,厉剑昭一拍兽囊,一只小白猫滚了出来,滚着滚着滚出了人形:“恩公,嘤嘤嘤,您终于逃出来了!”   “妙妙?”   “简前辈!”妙妙走过去用鼻子蹭蹭她的手背,“见到您真开心。”   “哈哈,是啊。”简小楼摸摸她毛茸茸的耳朵,之前就想询问厉剑昭妙妙去哪了,没想到被他装在兽囊内。   厉剑昭颐指气使地道:“小爷要调息,你出去守着门!”   “是的恩公!”   妙妙立正站好,尔后转身跑去门外,瞪大一对儿眼睛守门。   简小楼看不惯厉剑昭总欺负人,但也没说什么,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她什么事情。她将箜篌竖在墙边:“前辈,我出去吹吹风,小黑还在您手中,我不会逃走的。”   茫茫大海,罡风猎猎,想逃也没本事啊。   箜篌响了一声。   简小楼也不知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就当他答应了。   出了门走到一边,设下隔音结界烧了骨片。   这船上不知有没有高阶修士,她害怕有谁可以穿透自己的隔音禁制,所以不等对面说话,连珠炮似的道:“我现在正去往太息林地路上,如果你们还在养伤就继续待在哪里,若是已经离开就再回去吧!”   语毕立刻将骨片封印住,喘了一口气。   “哇!”   才出隔音禁制,突然听见妙妙惊叫了一声,原来一条飞鱼跳上了船,正好还砸在妙妙的头上。   飞鱼吓的一哆嗦,猫!   吓的想回海里去,却被妙妙一巴掌拍了回来。   它哧溜顺着楼梯飞上一层甲板。   妙妙流着口水追上去,在兽囊内待了两个月,肚子都饿瘪了。   扑上去逮那只鱼,却正好撞上霍迎。   霍迎金丹境的修为,一根指头都能戳死她,却在看到妙妙时眼睛一亮。   胳膊一伸勾进怀里:“小妖精,这么不小心呀。”   妙妙惊了惊,人不认识,但在兽囊里听过声音,是恩公的仇人。   她胆子小,使劲儿挣扎不动,反而又被霍迎箍紧了些,快要哭出声来:“前辈,您快松手。”   两只软软的爪子按在霍迎的手上,霍迎半边身子都酥了,打横就要抱走。   他方才在厉剑昭一行人中没有见到妙妙。   以为是这船上的侍女。   “放开她!”简小楼晚一步追上来看到这一幕,直接祭出斩业剑劈了过去,“霍迎,不是谁你都可以碰!”   霍迎被剑气逼的后退几步,手肘又被重重一击,将妙妙抛了出来。   妙妙立刻躲在简小楼背后。   霍迎怒道:“你又是什么人?!”   瞧着有些眼熟,但印象不深刻,想不起来。   而且一个筑基中期,灵气这么强横!厉剑昭究竟得了什么机缘,连身边都聚集着一帮猛人。   “敢对我出手,你可知道后果?!”   简小楼见他不认识自己,心中窃喜,挑挑眉指了指楼上:“不怕上面的人追究,你就来打我啊。”   说完带着妙妙转身下楼,扬长而去。   霍迎攥了攥拳头,双目快要喷出火焰来。   “霍公子你也是奇怪。”从二楼缓缓走下来一名华服修士,容色有些清冷,“放着一个美人不爱,却喜欢一只小猫妖。这种货色在我妖国要多少有多少,此行你们霍家若是帮到我们,任你予取予求。”   华服修士徐徐说着,神识却追着简小楼而去,唇角勾了勾。   霍迎在心里狂鄙视:你特么一个妖,偏偏喜欢人族女子,和我一个人喜欢妖不是一样的吗?   知道他是看上了简小楼,提醒道:“三殿下,底舱一行人都是二殿下邀请上船的。”   “哦?”   华服修士的语调勾出一抹不屑。   ***   这厢听简小楼说完那一串话,夜游拿着骨片愣了片刻。   “这是赶着去投胎么?”素和在那块礁石上打坐,灵气缓慢运转,一个小周天耗费了一个月。   “看样子她遇到了麻烦。”夜游坐在海滩上,神色有些凝重,“从中央大陆来这里需要一两年,我很怀疑我们一两年之内能不能养好伤。”   素和正准备说话,突然眨了眨眼:“渣龙,你瞧。”   夜游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二十几个白发小老头,之所以加个“小”字,因为他们的身高和九岁的孩童差不多,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握着短矛的模样也是颇为好笑。   小老头们畏畏缩缩,推推嚷嚷不敢上前。   素和好笑的看着他们:“喂,那边的侏儒,你们是不是想要刺杀我们?”   “XXXXX。”一个小老头口中冒出一堆奇怪的语言。   “什么东西?”素和一个字都听不懂,看向夜游。   夜游摇摇头:“你们中有没有会说人话的?”   又一个小老头吞了口唾沫:“我、我会。”   终于见到人夜游总算可以询问:“请问这里是不是赤霄界?”   “赤霄?”小老头茫然了下,“我们博古族一直居住在太息林地,不知外面的世界。”   “博古族?”夜游喃喃自语。   “我们林地从未来过外人,你们打哪里来的?”那小老头挥舞着短矛,“我们族中有人看到你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说,你们是不是恶魔?”   素和哈哈大笑:“你这侏儒,见过恶魔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还什么博古族,赶紧改了你们那可笑的族名吧!我们是神仙,神仙你懂吗!”   “神仙?”那小老头是听过神仙传闻的,不可思议的看向夜游,“你也是神仙?”   夜游曾听简小楼提过“神仙”,只是仍旧不太明白神仙的意思是什么,觉着有趣,微微弯了弯唇角:“恩,我也是神仙,自九天之外来,只为赴一人约。” 作者有话要说:  这弱鸡作者真是很忧桑,风一吹就病倒。 尤其是姨妈推迟了半个月了,醉醉的。   ☆、最遥远的距离      海船一路驶向太息林地, 只在罡风强盛时停下休整, 不曾遇到一只海妖兽作乱。   简小楼无伤在身,不用一直待在货仓里,时常在走廊上吹海风。   碧海蓝天, 悠然自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即视感。   寻常海船, 底舱该是沉入水中的封闭舱, 法船则不一样。说是船, 却并不接触水,船底始终距离海面半丈左右。   她在这头扒着栏杆眺望海面,琉璃在另一头静静站着。   两人相处将近半年, 始终都是点头之交。   根据简小楼最初的认知,琉璃理应是个话唠,事实证明她错的挺离谱,除了对厉剑昭心灵几句鸡汤,她平时话少、安静。   气质娴雅, 似一朵空谷幽兰。   不过简小楼觉着她的气息有些不同寻常, 有想过以红莲破妄术窥探一二。但她总会想起焦二从前训斥她的话,随便窥视他人的习惯并不好, 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万一再碰上一个能反窥视的,那就尴尬了。   那时候她刚发现红莲有破妄的能力, 逮谁都得照两下。渐渐的,若非真有必要,一般不会拿出来用了, 毕竟她并没有什么窥私欲。   正发着呆,怀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竟然一直没想着逃走。”   简小楼脊背一凉:“前辈的身体无碍了?”   怀幽走到栏杆前,同她并排站:“我们鬼族没有身体,养好魂就行了。”   “那您的魂无碍了?”风有些大,简小楼被那些五颜六色的头发丝遮了眼,向一旁挪了挪。弄丢怀幽的破布条衣服以后,他换了一身干净素雅的衣袍,脑袋和身体像是两个人。   “你师父是不是嘱咐过你,远离我?”   “并没有。”简小楼淡淡说道,“师父似乎并不担心我落在您手中会有性命之忧,也不知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事实上禅灵子叮嘱了她八百遍,怀幽喜怒无常,千万躲着走。   若是躲不过去,那就顺着他的意思,多说些他喜欢听的话。   果然怀幽愉悦的勾了勾唇。   尔后想起什么,他的笑容渐渐隐去:“他们都不喜欢阿溟,不愿意救他,我不怪他们。因为我自己也不喜欢。他的个性非常讨厌,凉薄、冷漠、恣意妄为、无法无天。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包括我在内。但我有什么办法,阿溟是我的亲弟弟,谁都可以唾弃他,讨厌他,唯我不行。”   简小楼默默听着。   怀幽带着些许怅惘,续道:“五千多年前,御琴心重伤下落不明,我和阿溟被一枯、一闻、一笑追杀,三人将我们困在一个山岭之内,周围以收魂幡布上诛邪法阵。三个化神加上仙大葫,我们两个没有胜算。阿溟说他有办法逃出去,问我敢不敢和他打赌,我问他赌什么,他就将我打扮成你如今看到的这幅鬼样子,若是我输了,要以这鬼样子示人五千年。”   “那前辈是怎么逃脱的?”   “他只说去探探情况,第二日再与我联手杀出去,可他却背着我先下手了。杀了一笑,重伤一枯一闻,破了诛邪法阵,自己也被收进葫芦里……我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但他办到了……”   怀幽苦笑一声,“他的办法就是死一个活一个,用他的命换我一条生路。但他觉着委屈,也不想让我好过,知道我最在意容貌,于是想出这种办法来折腾我。你说,是不是很讨厌?”   简小楼有些明白怀幽这么深的执念从何而来了。   不过她想起一件事情,不自觉问出口:“前辈,你们鬼族连个肉身都没有,怎么娶妻生子?”   不娶妻生子哪里来的亲兄弟?   所谓亲兄弟,当血脉同源,他们连血都没有,兄弟个鬼啊?   怀幽一张脸刷就黑了。   简小楼是真好奇,前世作为一个生殖泌尿专科的实习医生,自从无常口中知道“鬼”是个种族以后,她就开始好奇了。   魂体修炼成实体非常不容易,怀幽如今也只是个半实体,太监一样的存在。   即便突破天人境界,真的修出了实体,外观瞧着再怎样有质感,哪怕八块腹肌器大活好,也不可能会有“种子”,那么鬼族是如何延续下去的?   “莫非你们鬼族夫妻需要附身在人族男女、或者动物身上,然后以他们的身体进行交|配,借腹生子?”简小楼脑洞大开,“或者你们像植物一样,通过魂体分裂进行无性繁殖?”   “你一个小丫头说出这样的话知不知羞耻?”怀幽面皮儿直抽抽,原本感伤的情绪荡然无存   “我可一点都不小了。”   当然比起怀幽五位数的年纪,额,是嫩了点。    *   一年后,法船抵达太息林地。   简小楼早早眺望过去,目光中闪过一抹讶异,说好的林地为何是一座浮空岛?   让她不由联想起疯魔岛来,只是眼前的太息林地比疯魔岛主岛还要大上十几倍,而且只有一个岛,周围并没有群岛环绕。   法船逐渐升空,靠稳,船上的主人家先下了船。   简小楼才知道这艘船竟是妖国的船,从三层下来的全是妖族侍女和护卫,共五十来人,恭敬的立在三名元婴妖修身后。   而作为陪客的霍迎,带来的侍女和家仆比妖族还多。   足足得有一千多人,大都是练气修为,神色木然,不知跟来干嘛的。   随后两名妖修从四层飞了出来,一个锦衣华服,高冠束发。一个则素净的多,一袭简单的蓝袍,没有佩戴任何装饰品。   华服称呼蓝袍为二哥,但两人的相貌并无相似之处。   外形都很英俊就是了。   兽囊里装着妙妙,背上背着箜篌,厉剑昭既不爽又不屑:“瞧见了吧,霍家狗怎么踩着战家狗当上万年老二的,就是依靠这些妖国畜生的扶持!”   简小楼想起之前被厉家供奉围堵的事情,斜他一眼:“你们厉家和西仙邪宗也很熟。”   厉剑昭暴怒:“邪修好歹是人!”   简小楼撇了撇嘴:“一丘之貉。”   琉璃忽然开口:“沧海,那两个妖修什么来头?”   聂沧海温柔道:“他们是妖皇的二儿子明修、三儿子茂典,前者的本体是吞天蟒,后者的本体是只雷豹子。   琉璃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简小楼暗道来头真不小。   托战天翔的福,她对妖国的事情颇有了解。妖皇六七十个儿子里,能排上号的不过五个,最受宠的也就是这两位了。   一起来到太息林地,还带着霍家的人,也不知想干什么。   “你们该下船了。”看船的金丹老者的声音突然飘了进来。   “是。”   四人下了船,整个太息林地有法阵加持,不可飞行。从他们这个位置,进入林地中央有三条路,简小楼和聂沧海对视一眼,选择跟在那一行妖修背后。   简小楼的神识一直窥向四面八方,探查夜游和素和的下落。   以他们的修为,理应先探知到自己才对。   霍迎转了个身挡住他们的路:“厉剑昭,你们还要不要脸,蹭了一路的船,而今还要蹭我们的保护?想进去欣赏聚灵树就自己杀进去,没本事趁早滚!”   “路这么宽我们爱走哪里就走哪里,你管得着?!你能走,小爷就不能走了?写你名字了?”厉剑昭指着他骂了起来,“还蹭你保护,你他娘的算老几!”   霍迎那张嘴是骂不过厉剑昭的,分分钟被气的脸红脖子粗:“那就滚去一边!”   吵闹的声音引得妖国两位殿下驻足。   明修侧了侧身子,礼貌而矜贵的笑道:“既然目的地是一致的,带他们进去又何妨,霍公子,何必咄咄逼人?”   这声音简小楼辨认的出,正是邀请他们上船那位。   太息林地内凶险重重,她原本就打算“蹭”保护,既然主人家开口,她正要答谢,听见茂典道:“二哥,先前你许这些闲杂人等上船,我已经忍住没说什么。如今你还要允他们随行,出门前父亲的交代,你都忘了不成?”   “三弟,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亦是与自己方便……”   “你认识他们?叫得出名字?万一出了什么变故你是否愿意一力承担?”   明修正要回话,一旁的元婴妖修躬身道:“二公子……”   传音不知说了什么,明修的脸色微微一变。   简小楼心知是蹭不上了,也不想太难堪:“多谢公子好意,我们走另一条路就是。”   明修抱歉的笑了笑:“再会。”   茂典望着几人离去,咬了咬牙。   其实茂典原本是想邀请简小楼与他们同行的,偏偏被他二哥先开了口,偏偏他又有在人前和明修唱反调的病。   就是看不惯这个阴险歹毒的蛇精,明明一肚子坏水,总特么装作宅心仁厚。   好像全世界就数他最善良、最纯真、最无辜。   恶心不恶心?   *   简小楼他们从丛林穿过走上另一条路,厉剑昭很不耐烦:“你们究竟来这么做什么?”   这倒是简小楼想问聂沧海的:“我和前辈是来看看聚灵树,不知两位?”   聂沧海直言不讳:“我家在这里。”   简小楼愣:“先知族?”   “先知族如今只剩下七位,而我是神木族的。”聂沧海向另一条道看了一眼,“搭了他们的船,本想带他们一程,有我在,前三重林的木灵们是不会出手的,能省他们不少功夫,可惜他们拒绝了。”   简小楼狐疑:“我瞧你明明是个人啊。”   琉璃笑了:“简姑娘以为神木族都是木妖么?”   简小楼讪讪道:“难道不是么。”   聂沧海摇头:“我们是人类,只因世代守护聚灵树,才被叫做神木族。”   “又长见识了。”   一路穿林而过像在郊游踏青,那些太息林地极度危险的传闻就像假的一样,不过简小楼知道一点都不假。   在丛林里谁最大,自然是这些高达数十丈的古树。   目光随便一扫,树上挂满了骷髅,有人有妖。因为灵气充裕的缘故,尸骨不化,也不知被挂了多少年。   入了夜,如同走在乱坟坡里。   胆大如厉剑昭,都有些头皮发麻:“喂,还有多远?”   聂沧海牵着琉璃在前,时不时咬破手指在树上一点:“太息林地共有九重林,聚灵树位于九重正中,我们如今快要走完第三重林。”   “你刚才说,只能保障前三重林不被攻击?”简小楼问。   “是的。”聂沧海道,“十二万年前,仙人来此种下聚灵树,一万年后由于灵气暴涨,距离太息林地最近的东海域出现第一只金丹境界的海妖。先祖求请仙人再次归来,仙人收服海妖之后,以仙法将整座太息林地升空,并设下九重林。既是保障外人进不去,也保障我们出不来。”   简小楼蹙眉:“不许你们出来?”   聂沧海神色黯淡了下,点头:“是怕我们会背弃聚灵树吧。我们有很多族人,世世代代不曾离开过第九重林。”   琉璃握了握他的手,眸中噙着一丝心疼。   聂沧海另一只手在她手背拍了拍,微微扯开唇角。   一股相濡以沫的淡淡温情弥散开来,简小楼想吃狗粮了,砸吧砸吧嘴:“这仙人的心可真黑,算是哪门子的仙人。”   “也不是仙人的错,是我们的先祖从仙人那里换取了利益,得到了寿元果的种植秘方,即使不修炼,我们的族人通过食用寿元果,也可活千年不死。”   聂沧海又看了看另一条路,“除了每万年争夺仙葫,平素总有很多不知死活的修者想来求取寿元果,给一个不行,还想偷摘,偷摘不得便要硬抢。”   寿元果这宝物简小楼知道,百里溪就曾经吃过。   一枚可以增加五十年寿元,且只能增加一次。   对于练气筑基境的修士用处颇大,金丹以上便是杯水车薪。   怀幽的声音从箜篌里蹦了出来,有些讥诮的意味:“小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聂沧海一怔:“前辈何意?”   “自赤霄天变之后六万年,太息林地一直都是一处秘密所在,无人知道聚灵树和荒羽神木藤的事情。仙人种树和三个葫芦,是你们神木族自己传出去的。”   怀幽呦呵呵呵笑了几声,“目的不就是让大家来争夺么,以杀戮和血腥破坏掉仙人设下的九重林?”   聂沧海似乎真不知情,呆住。   怀幽讥讽道:“三个葫芦万年才抢一次,怎样才能一直引人来呢?于是先知族通晓过去未来,神木族拥有寿元果的秘密先后传出。至此,前来太息林地的修士们络绎不绝,大多数都给你们这片林子施了肥。”   “真是不要脸!”厉剑昭鄙视聂沧海。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简小楼想不通。   “你是猪投胎的吧!”厉剑昭在简小楼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先前不是都说了,仙人困住神木族不准他们出来,你看聂沧海不就出来了?他们神木族拥有最长的寿命,又得仙人机缘,岂会甘心偏居一隅守着一棵破树!”   聂沧海的脸开始有些白了:“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箜篌在宁静的夜里响起几个音符,“你们当妖国那两位殿下为何要带着霍迎,霍迎又为何带着一千多个人修?那些人修全是霍家精心挑选的,灵脉中具有金元素。金克木,是用来喂树的。树灵杀的金元素修士越多,仙人留下的气息越弱。这个血祭的阴毒法子,也是从你们神木族传出来的。”   简小楼深吸一口气,收回她原先对神木族的同情。   脸上的血色一瞬被抽空,聂沧海丢开琉璃的手,祭出一柄木剑向另一条道上跑。   “沧海!”琉璃慌张的追了上去。   “走!”简小楼也祭出斩业剑。   厉剑昭站在那里不动:“要去你去,小爷可没心情管闲事!那些祭品你没看见都被下蛊成了傀儡,根本救不回来好吗!”   话还没说完简小楼已经跑远了。   “臭小子,依我看,你还不如跟上去。”怀幽轻描淡写地道。   “不去!”   “那边明修和茂典已经杀出一条血路,最是安全不过。再看这边,聂沧海那小子一走,没有他的血,木灵很快就会苏醒,你自己扛?”   “喂喂,你们跑那么快干吗,等等小爷啊!”   厉剑昭撒腿就跑。   简小楼追着聂沧海,从三重林进入四重林,再从四重林进入五重林,一路上就像穿越进了恐怖片中,黑黢黢的天,滴答滴答滴血的声音,她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挂在树上的尸体。   最后在第八重林停下。   霍迎带来的人已经死了一半,另一半应该是为了离开所用。   而且这些人比起之前的木然,已经处于痴呆状态,看来灵魂都被妖修给吸走了,成为一具具可以行走的尸体。   简小楼攥了攥手心,简直残忍的令人发指。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聂沧海怒视着明修和茂典,“凭你们的修为,完全可以杀进去!”   “为了避免伤亡,自然得如此。”明修露出一副痛惜的表情,但奈何没有其他办法选择。   “厉剑昭!”霍迎的眼睛就只盯着他,“不是让你滚了吗!不是说不蹭我们的路吗!你这窝囊废!”   这一路过来厉剑昭也是有些惊怔,霍家真是狠毒,可转念一想他们厉家压在霍家头上,比霍家还狠毒。   厉剑昭在厉家可以呼风唤雨的时候,年纪并不大,从未接触过族中核心事物。   只知道以他的身份,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他杀过不少人,侍从们都说杀的好,一直认为这个世道弱肉强食,他高高在上可以随意掌控那些蝼蚁的生死。   时至今日,发现比起这些真正狠毒的人,自己从前根本就是个幼稚的孩子。   人命不该如此轻贱。   这是他一次次死里逃生的感悟。   厉剑昭魔怔着恍然惊醒,天啊,他在胡思乱些什么,立刻冷眼睨着霍迎:“小爷还是那句话,小爷想走那一条道就走哪一条道,关你这霍家狗屁事!”   “少族长!”   前方被藤蔓闭合的九重林开启一道口子,十几名男子跑了出来,将聂沧海团团围住,极为兴奋,“少族长您终于回来了!”   明修几妖惊了一惊,这与他们同路而来的修士竟是神木族的少族长!   三元婴妖修脸上流露出无限遗憾,若一早知道,岂能让他们居于货仓?招待好了此人,可比进献任何异宝都来的有用!   简小楼和厉剑昭也是微微有些吃惊。   知道他出身神木族,不曾想还是族长的儿子。   “琉璃,走了。”聂沧海牵住琉璃的手,面无表情的进入藤蔓门,驻足,招呼简小楼两人入内,同时指着明修一伙妖族修士,冷冷道,“玷污我太息圣地,不许他们进来。”   “这……”一名神木族人为难道,“少族长,依照规矩,能来第八重林外叩门的,咱们应当邀请入内……”   “我说不许便不许。”   聂沧海不容置喙的交代一声,沉着脸大步离去。   简小楼也赶紧拽着厉剑昭跟了上去。   身后的藤蔓再度交织,大门关闭。   第九重林和前八重截然不同,四处飞舞着萤火虫,树木分布并不密集,隔很远才有一株。但一株大树二十个人合抱不及。树盖上坐落着粗糙的小屋,看来神木族人和先知族人都是住在树上的。   行了约有两个时辰,神木族人见到聂沧海纷纷出来请安问好。   可见他在族中威望之高。   最后停在一处空地上,聂沧海道:“简姑娘,琉璃,这就是聚灵树。”   简小楼懵怔了下,和琉璃双双抬头。   只见四条铁链围着的土坑里,埋着一株约有两丈高的小树,搁在外面两丈高的树真的不小了,但在周围数十丈高的大树映衬下,实在是小的可怜。   厉剑昭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这就是当年仙人栽下的神树?整个赤霄界的灵气供给源头?!”   “千真万确。”聂沧海摸了摸琉璃的头发,“只不过如今灵气已经快要殆尽,赤霄早就不再需要它了。”   一旁的族人催促:“少族长,族长还在等着您。”   聂沧海点点头:“三……两位先在此地欣赏,我去去就来。”   等他牵着琉璃离开,聚灵树旁一个人也没有留下,厉剑昭靠近神树想要摸一摸,一碰到铁链瞬间被电的浑身颤抖。   简小楼连忙掐了个诀,将他打飞出去。   “怪不得没人看守!”厉剑昭整条手臂都黑了,冲着聂沧海的背影骂道,“有防护也不提早说一声!”   “让你贱!”   “想摸摸看怎么了,不过一棵树,又不是女人,还拦着!”   厉剑昭哆嗦着走去一边坐下调息。   简小楼立在树下,认真打量这棵聚灵树,比起金羽那棵,这棵树真是小的可怜,看来小黑并没有培养太久,这棵树就种在这里了。   再看树干上缠绕的荒羽神木藤,只有小拇指粗细。   怪不得赤霄有聚灵树滋养,灵气还是如此稀薄。   “小鬼,你这鸟是怎么回事?”怀幽倏然传音给她,“怎么在我兽囊里上蹿下跳的,很焦躁的样子。”   “它是鸟么,喜欢树。”她也传音,“前辈,我没办法靠近神木藤,取不到叶子。”   “你想办法留在神木族,待我伤好之后,我来取。”   “好的。”顿了顿,“前辈,有没有高阶修士暗中窥探我们?”   “刚进来时有,现在已经没了。”   简小楼宽了心,怀幽畏惧红莲,是穿透不了她的隔音禁制的。她在须珈山上时和夜游交谈,他躲在暗处都没听到。   身上的火魂晶已经没有了,她取下六星骨片,靠近锁链划了一道。   嘶嘶。   擦出一连串火星子。   挥手设下隔音禁制,骨片果然逐渐跳跃出星光。   ——“小楼,你到了?”   “是啊,我到了。”   简小楼微微叹息一声,随后不自觉的翘起唇角。一路跋山涉水,为了见一面也是挺不容易的。她和夜游真的很像网友面基,情缘奔现。   只是其他情缘顶多隔着几个省,再甚者隔了几个国。   他们之间却隔着几个银河系。   ——“你在哪里?”   “神木族的领地内,你们呢。”   ——“我们在博古族中。”   “那是什么族,我怎么……”简小楼正想说自己从未听过,眼神一漫,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在聚灵树右侧的锁链旁边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写着“太息林地”四个字。   但在底座上还有一行小字。   她嘴角抽了又抽:“素和啊,你是不是有点缺德了?”   *   素和蹲在地上,猛然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怔了下:“我怎么了?”   ——“注意素质啊,怎么能在人家太息林地的石碑上乱写乱画呢?”   素和一脸心虚的站起身:“谁、谁乱写乱画了?”   ——“你瞧瞧你还不承认,我都看到了,画了一条猪头龙尾的怪物,还写着‘渣龙到此一游’。”   素和满脸惊怔:“你从哪里看到的?!”   ——“你别说是夜游自己干的。”   夜游眉梢微微一挑,好整以暇的看向素和:“怪不得你一直在那里偷笑,原来是在戏弄我。”   素和惊怔过后,望一眼自己的“杰作”,睁大眼睛问:“你是现在看到的?”   ——“是啊,我就站在这块石碑前面。”   素和满头冷汗,手也有些微微发抖,用眼神招呼夜游赶紧过来瞧一瞧。   夜游不搭理他。   素和又招招手,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让我过去干什么,看你的杰作么?”夜游觉得十分无聊,也不会因此而生气,但他还是过去了,走去石碑前垂目一看,果然在石碑底座看到一坨奇怪的东西,还有一行字,“渣龙到……”   “此一游”还没来得及写,甚至连“到”字也只写了一半。   夜游和素和对望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万字刚好到这里,符合我的预期,然后大家不是早就猜出来了~ 女主和夜游素和的时间轴不同,之间相差十二万八千年。 种种原因等等会由海牙子博士统一进行解答哈~ PS,为毛会觉得虐,明明没什么虐点。这其实就是个“网恋有风险,奔现需谨慎”的故事啊,作者本本HE,从来都是大团圆结局~   ☆、天机   骨片里简小楼仍然在孜孜不倦循循善诱的向素和普及人类的文明。   ——“哎, 枉我一直忧心着夜游会不会到处惹是非, 不曾想最先惹是非的居然是你呀,我一直没发现原来你比夜游还要熊孩子……”   素和扫一眼空荡的四周,毛骨悚然:“小楼, 你究竟……”   夜游缓过来之后立刻传音制止他:“先不要说。”   素和张了张嘴,咽下, 传音道:“渣龙,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只在这一处碑上写了字。她说的石碑,想必就是这一块。石碑三丈高没长腿不会跑,说明小楼如今正和我们站在同一个位置上, 为何我们看不到她?”   夜游眼中的困惑不比他少:“小楼通过来二葫来四宿时,别人也是看不到她的。莫非她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看不见?”   素和连连摇头:“不可能,她来四宿是魂体状态,和鬼族有些类似, 看不到正常。如今咱们都是活生生的肉身……”   “难不成太息林地有什么古怪之处?”   “渣龙, 你没抓住重点。”   “恩?”   “重点是我字都没写完……”   素和转身又蹲下,右手化爪, 圆满了“到”,又写好“此一游”。眉头紧锁, 和之前暗自窃喜的心情截然相反:“渣龙,你不要骂我乌鸦嘴,我是真有种不祥的预感……”   夜游稍稍怔了怔, 绕去石碑背面。   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有。   伸出手,轻轻覆在石碑偏左的一处位置。   这是一块儿粗燥不平的天然原石,没有经过任何打磨,突起的石刺有些硌手。   夜游此刻依然可以保持心境平和,手掌化爪,刺啦,挠出五道竖线。   “小楼,你去看看石碑背面。”   ——“怎么了,素和难道在背面也刻字了啊?”片刻后,声音拔高了几度,“夜游,这是你干的吧……我的娘哎,亏我才刚夸你一声好,你倒是比素和更加简单粗暴,直接用爪子挠起来啦……”   金瞳逐渐缩紧,夜游的脊背越僵越直。   爪子还搁在石碑上,人已彻底懵住。   *   简小楼口中虽然训斥着,却伸手去摸石壁上的抓痕。   一根爪子竟然可以塞下她两根手指。   情不自禁就跑了下神。尔后拿这两个闲着无聊四处搞破坏的大妖精也是没辙。   趁着还没被神木族发现,她想要施法抹去,折腾半天也没成功,彻底无语:“你俩也太过分了吧,破坏文物,还施法保护住你们的真迹?”   骨片对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回应他。   好在还能认识到错误,简小楼先撇开这茬,说道:“看来你们已经来过第九重林瞧过聚灵树了,说吧,现在在第几重林?”   仍然没有声音。   咦,简小楼瞄一眼骨片,星辉还在啊。   正狐疑着,远远窥见十几名身穿兽皮的神木族人走了过来,连忙封住六星骨片,解开隔音禁制,走去厉剑昭身边。   “听闻两位是来膜拜神树的?”其中一名身姿高挑的女子排众而出,衣着与旁不同,应是有些身份地位。   “膜拜一棵树……”   厉剑昭盘腿坐在地上,快要笑出声来,被简小楼踢了一脚:“正是。”   那女子道:“膜拜过了吧,可以离开了。”   简小楼露出为难之色:“其实我们……”   那女子眼眸闪过厌恶,向身后瞥了眼,随行的族人立刻捧着一个玉盒上前:“这里是两枚寿元果,拿了东西赶紧走人。”   态度傲慢无礼,脸上写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儿龌龊心思”。   简小楼反感:“不知我们该怎么离开九重林?”   那女子讥诮道:“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厉剑昭从地上起身,压过那女子一个头,竖着眉毛道:“小爷是你们少族长请进来的,想请小爷出去,也得你们少族长亲自来!你这丑八怪算老几,少在小爷跟前找骂,赶紧滚!”    女子脸色倏变:“你说谁丑八怪!”   身后几个神木族人叠声喝道:“大胆,竟敢对我们三小姐无礼!”   “银珠,他们是我请来的贵客,你在胡闹什么?”聂沧海和琉璃匆匆而来,脸色带着愠怒,“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哥……”聂银珠缩了下,很畏惧聂沧海的样子,小声嘟囔,“什么贵客,还不是冲着咱家寿元果来的……”   聂沧海不搭理她,向简小楼和厉剑昭拱了拱手:“家妹娇纵惯了,又不通人情世故,还望两位见谅。”   简小楼连忙道:“无妨。”   聂沧海又道:“不过我这就准备离开,两位是否与我同行?”   简小楼一怔,又走?   聂银珠瞪着眼睛:“哥,你才回来就要走?族里已经设了宴……”   “我没兴趣。”   “我刚才听见哥和爹爹似乎在争吵,是因为没经过允许就娶了嫂嫂吗?咱们神木族不与外族通婚,你又是未来族长,爹生气也没错啊。”   聂银珠展开双臂挡在他面前,“但爹并不迂腐,我帮着你多哄哄他就是了,还总说我胡闹,你不是更胡闹,一生气就离家出走!”   “不该你管的不要多问。”聂沧海将她拨去一边,牵着琉璃准备走。   琉璃却不肯,担忧道:“沧海,你和父亲争吵真的是因为我么?”   聂沧海摇摇头:“不是。”   简小楼心中暗暗的想,估计是怀幽之前说的话影响了聂沧海,他就跑去质问他父亲了。   倒是个正直之人,看来神木族做出的事情他是真不知情。   兄妹争执之际,一名三十来岁的男人瞬移而来,威严且冷厉:“出去几年果然长了不少能耐,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神木族人立刻行礼:“族长大人!”   聂荇冷冷道:“你想走可以,这女人必须留下!”   “想都不要想。”聂沧海神色陡然一变,挡在琉璃身前,同样冷肃着脸,“父亲,不要逼我对您动手。”   “逆子!”聂瀛怒不可遏。   简小楼觉着有些怪异,根据聂银珠所言,他们不与外族通婚,儿子一声不吭娶个女人回来,作为父亲暴跳如雷是正常的,但他从聂荇眼中看不到对琉璃的厌恶……   反而有一簇微光,带着一丝欣喜。   简小楼实在忍不住,施展红莲破妄术看向琉璃。   似乎并无异常,只是作为筑基修士,她的灵气力量极强,强到不输给金丹圆满的聂荇。但琉璃并没有隐瞒修为,的确是筑基修士,说明她本身体质特殊。   简小楼凝眉,不清楚聂沧海知不知道。   “来人,把少族长两人拿下,关树牢里去!”聂荇一声令下。   “族长!”一众跟上来的神木族人为难着没有动作。   聂明珠连忙去劝:“爹,有话好说动什么手啊!”   聂荇怒道:“你们也打算造反不成!”   厉剑昭突然传音给简小楼:“看样子要打起来啊,我们怎么办。”   简小楼思忖道:“我们出手帮聂沧海。”   “胜算不大,他们人多,这老头子又是金丹圆满。”   “你傻,他和聂沧海是父子俩,关起来只是不想儿子负气出走罢了。咱们出手帮他儿子代表是他儿子的朋友,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咱们若是站着不动,反而成了外人,搞不好会被迁怒。”   厉剑昭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   哎呦,这还是那人渣吗?   简小楼正觉得厉剑昭越来越上道了,这厮突然祭出一杆毛笔,在他掌心麻溜的转个圈,大喝一声:“痛打落水狗!”   瞬间风起云涌,灵气凝结成几十根胳膊粗的棍子,迎头敲向那些踟蹰中的神木族人。   简小楼都惊了,人家还没打起来你他妈出什么手啊!   这就不是帮忙是挑衅了好吗?!   果然,包括聂沧海在内一众人全都傻眼。   他们之中大都筑基修为,哪里顶得住厉剑昭的攻击。   “哪里来的狂徒!”   聂荇闪身顶了上去,竟被厉剑昭的浩然正气逼退数步。惊怔了片刻,化解他的灵气之后立刻反攻,掌心一推数百条藤蔓凭空出现,如毒蛇一般飞向厉剑昭。   简小楼和厉剑昭站在一处,想跑都来不及。   “还请父亲息怒!”聂沧海实在是没有反应过来,等回神时已经晚了一步。   厉剑昭忙不迭再划一笔:“瓮中捉鳖!”   修为差距大,以灵气抵抗是没用的,简小楼连忙从眉心抽出莲灯,一连拨了七八下。   前几记火焰刀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藤蔓割断,最后一记打了个空,嗖嗖旋转着,竟撞击在石碑上!   轰!   那刻有“太息林地”的石碑崩碎成数不尽的碎石!   除却碎石啪嗒嗒落地声响,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简小楼提着莲灯傻眼,一刻钟前她还嘲讽夜游和素和在文物上乱写乱画没素质,一眨眼她就把文物给炸了……   “天!”   “仙碑……仙碑碎了!”   一众神木族人纷纷跪了下来,趴在地上埋下头,保持一种磕头不起的姿势,包括聂沧海和聂银珠。琉璃愣了愣,也跟着磕头。   身为族长的聂荇未曾磕头,但也同样跪着。   爆炸声引来越来越多的神木族人,成百上千,将原本空旷的林地挤的水泄不通,人人都是先哀嚎一声,之后跪下痛哭流涕。   “仙人曾让我们守护仙碑,如今仙碑碎裂,仙人会不会降下厄运给我们的啊?”   “如何是好,族长,这可如何是好?”   “究竟是谁损毁了仙碑?!”     简小楼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发现这祸闯的比想象中严重许多。   厉剑昭推了她一把:“你还傻站着干什么,等死吗?跑啊!”   “抓住他们!”聂荇怒道,“损毁仙碑,这个罪过必须他们来承担!”   “族长说的对!”   愤怒的神木族人纷纷起身,将简小楼和厉剑昭团团围住,“将他们献给树灵,让他们以生命作为供奉,方可平息仙人之怒!”   “快去禀告大祭司!”   “对,通知大家准备祭祀!”   聂沧海拦下他们:“父亲,这只是一个意外!”   聂荇指了指聚灵树,神情冷漠:“无论故意还是无心,他们都触怒了仙人,必须付出代价!”   “真是一群愚不可及的傻蛋,什么仙碑,不就一块石碑!”厉剑昭拿着朱笔指指点点,“仙人在哪里,你们把他喊出来,小爷同他理论!”   “厉兄!”聂沧海真是头疼了,又去求情,“父亲……”   聂荇打断他:“不要以为我残忍,带他们去见大祭司,且听大祭司如何说!”   简小楼沉了沉眸,已经做好杀出去的准备,他们还有怀幽。   怀幽却传音:“先束手就擒,稍后在想办法。”   她微微愕然:“为何?”   怀幽道:“神木族一个元婴也没有,但先知族却是他们的供奉。其中先知族长,一个人称乌老的家伙,乃是神木族大祭司,化神大圆满修为。除了你师父,他是这赤霄修为最高的人。”   简小楼吸了口气,化神大圆满,只差一步就能前往星域大世界了。   眼尾一扫瞧见厉剑昭打算出招,立刻按下他握笔的手……   *   两人被缚仙绳五花大绑着,向一处幽静的树林走去。   这片林子大概不是谁都可以入内的,普通族民自觉在林外等候,跟进去的只有几十个人而已。   最后停在一座木屋前。   众人跪下之后,聂荇才缓缓下跪:“乌老……”   木屋内许久才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淡漠的,毫无感□□彩:“什么事?”   聂荇悲叹道:“仙碑不慎损毁……”   “什么?!”聂荇话还没说完,那声音突然就激动起来,“仙碑损毁了?!”   “是……”   “啪”,门被重重推开,一个白发小老头奔了出来,面带喜色,“真的损毁了,是谁损毁的!”   一众小辈见到大祭司竟然赤脚就出来了,纷纷一惊。   而且有些摸不着头脑,仙碑损毁,怎么大祭司很兴奋的样子?   聂荇怔怔指了指简小楼:“正是此女。”   乌老两眼放光的看向简小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仿佛要将她看穿。   简小楼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前辈,晚辈不是故意的。”   “没事,砸的好!”乌老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是你,原来是你,哈哈哈,老夫等那仙缘等了两万年,终于等到了你!”   “仙缘……”聂荇眼睛一亮。   不等众人回神,乌老已经抓着简小楼瞬移回木屋内。   砰,简小楼身上的绳子碎成齑粉。   正莫名其妙,乌老仰着头笑嘻嘻地道:“小姑娘,这里没有外人,你且告诉我,你手中是不是有一个可以同仙界联络的宝物?”   简小楼心口抽紧,传闻先知族知晓过去未来,连这也知道?   “前辈您在说笑么,晚辈怎么会有……”   “你有。”   乌老十分笃定,微微眯起眼睛,和蔼道,“小姑娘尽管放心,老朽并非想要占为己有,只是借来一用,必定归还。事关老朽飞升机缘,还望小姑娘可以成全啊!”   简小楼默了默,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是想向夜游求教如何破界离开赤霄,前往星域大世界?   倒也称得上飞升机缘。   只是这先知族能掐会算到这程度,也未免太恐怖了吧。   乌老并不打算威胁她,双手抱拳搁在胸口,饱含希望的眼睛一直眨啊眨。   简小楼咬着下唇。   怎么办?   眼下这种情况,似乎只能拿出来了。   想和夜游联系就联系吧,反正夜游和素和就在太息林地,还怕骨片被人给抢走么,引来这两个祸害,看看谁倒霉。   简小楼思虑罢,将脖子上六星骨片取下来,挥手解开禁制。   骨片内立刻透出声音:“小楼,你那里出事了?”   “我没事,先知族乌老前辈想同你聊几句。”   简小楼将骨片递给乌老。   乌老深深吸气,毕恭毕敬的伸出双手捧过骨片,在周身设下隔音禁制。   把简小楼隔在外面。   *   听他言罢,夜游的眉头紧紧蹙起:“先知族?”   ——“是的,仙人。我们先知族在遇到仙人之前,曾叫博古族。仙人命我们照看聚灵树,曾说有一日会有一人损坏仙碑,那人手中拥有可以和仙界联络的仙器。而我们先知族的传人,需得向仙人传递一个讯息……”   夜游和素和又对望一眼,原来博古族就是先知族。   冷静下来之后,夜游基本可以确定,他和简小楼之间似乎存在一个时间差,只是差了多久无从得知。   夜游沉沉问:“你且说说看是何讯息?”   ——“仙碑被损坏的那一日,是四宿历三百四十万年。”   素和立刻掰着手指数数,震惊抬头,传音道:“渣龙,如今是四宿历三百二十七万左右,我原本以为咱们和小楼可能差个几年,竟然差了十几万年?!十几万年,这是还没有仙人种树、赤霄天变之前的那个荒古赤霄界啊!”   夜游紧紧绷着唇线,脸上不辨神色,攥着骨片的手却咯吱作响。   素和慌忙将骨片给抢了来:“再捏就给你捏碎了!”   ——“仙人?”   素和震惊虽震惊,还能保持清醒:“除了这一句,还有什么?”   ——“还有三个词。\"   “哦,你说来听听。”   ——“时光兽,空玄界,碧海笙箫。”   素和愣了愣:“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打哑谜吗?”   ——“仙人息怒,晚辈的先祖们并没有留下太多讯息,这应该是仙人的意思,可能怕泄露太多天机,引发什么变故……”   素和烦躁:“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   ——“回仙人,没有什么了。”顿了顿,“余下还说晚辈传递消息之后,将会从仙人您这里得到一个飞升机缘。”   “飞升机缘?你如今是何修为?”   ——“化神圆满。”   素和嘴角直抽抽,比他的修为还高,却来问他讨机缘。   敛目思索,从储物戒中摸出一件薄如蝉翼的羽毛衣,一手将石碑腾空,将羽毛衣放入玉盒埋在石碑下方:“你去炸掉的石碑处,下方埋着一件宝物,你飞升时取出穿上……”   ——“多谢仙人!”   “不得为难简小楼,也不得泄露她可以与仙界联系的秘密。”   ——“谨遵仙人之命!”   素和收了骨片,默默发了会呆,讪讪笑道:“渣龙,还有比这更玄妙的事情么,我们通过你的传讯铃,居然和一个十几万年之后才出生的人联系上了,而且还见过面……   夜游不言不语。   “原来流传在赤霄的‘仙人’竟是我俩啊。莫非赤霄的聚灵树,就是你从金羽聚灵树上拗下来的小树苗?”素和的面部表情从未如此丰富过,啼笑皆非,“那么,两万年后引发赤霄天边的那一龙一凤又是谁?葬在囚龙山的白龙,还给你留了一封信……”   突然就哑了,霍然看向夜游,“那条白龙难道是你?!”   夜游背靠着石碑坐在底座上,阖着眼睛:“素和,你让我静一静……”   素和像是没听见,仍然喋喋不休,不说就要心慌而死:“肯定是了,小楼手中那枚六星骨片,没准儿就是你这枚,所以她只能联系上你!”   “你让我静一静……”   “静什么静啊,两万多年以后你会死啊渣龙!杀你的凤凰是谁,十八瓣红莲,十九阶凤凰,难不成是金羽?对对,肯定是金羽!”   夜游一拂袖,一道灵气扫向素和:“你让我静一静!!”   修为被压制住,素和不留意被他打飞出去,痛的半响站不起来,张口就想骂人,但他骂不出口。   不管境遇如何,他从来也没见过夜游发脾气。   这还是第一次。   毕竟摊上这种事情,换成他估计都要疯了。   “好,你静一静。”   素和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走到石碑背后,也坐了下来。   脑袋靠在石碑上,望着赤霄浑浊的天空。   两人各自靠着一面石碑,从白天坐到黑夜,又从黑夜坐到第二天黑夜。   终于听见夜游一声苦笑:“素和,我突然觉着自己未来的路,似乎很难走。”   “没事,还有我。”   素和没有回头,一条胳膊绕过石碑拍了拍他的胳膊:“当年在放逐领域,我一度以为我死定了,后来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我相信凭我们的能力,哪怕没有路,我们也可以走出一条路。”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看评论被吓到了,一片喊虐好恐怖。 之前一直都在透露,一点点推进,大家不是都猜到了嘛,我写着都没觉得虐。 最后谢谢打赏的小天使们~ 虽然元宵节马上就要过去了,还是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竞拍   乌老将失去星光的六星骨片还给简小楼, 砸吧砸吧嘴:“多谢多谢。”   简小楼试探着问:“前辈您已得到飞升机缘了?”   乌老喜不自禁:“仙人已为老朽指明方向。”   “仙人……”简小楼微微一讷, 忍不住想笑,看来先知族还是不够厉害,真以为赤霄之外是仙界呢。   乌老按照“仙人”指示, 前往炸掉的仙碑,掘地三尺, 果然发现一个玉盒。   他满面红光的宣布自己将要闭关, 吩咐神木族设宴款待简小楼。   神木族人不明所以, 但对于大祭司的命令他们无条件服从,大祭司说她是尊贵的客人,那必然是尊贵的客人。   毕竟要求神木族守护仙碑的也是大祭司。   前脚还是阶下囚, 后脚就成了座上宾,简小楼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   厉剑昭跟着一起沾光,坐在席上满脸莫名:“你究竟给了那侏儒老头什么机缘?”   简小楼摇摇头,心里同样好奇。   可这宴席摆了两天两夜,没办法和夜游联系。   厉剑昭没有刨根究底, 在那些五颜六色的果子中挑挑拣拣, 也挑不出一个想吃的。抬头瞧瞧围着聚灵树跳舞的神木族人,更是嫌弃的撇撇嘴。   聂荇见状, 扭头吩咐了几声。   稍后,有人举着托盘上来, 厉剑昭掀开一看,是寿元果。   知道这玩意儿值钱,但厉剑昭还年轻, 寿元果对他没有什么吸引力:“太息林地久负盛名,就只是靠着一棵聚灵树和一些寿元果啊!”   聂荇眼睛一眯,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玉盒,打开盒子。   周围倒抽冷气。   “不过就是一颗比较大的寿元果。”厉剑昭无语。   “此乃寿元果王。”聂荇斜他一眼。   简小楼询问怀幽:“寿元果王是什么?”   “寿元果这东西,每人只能吃一次,增加五十年寿元。神木族人的体质却不受限制,因为果树是他们的精血培育出来的,一直可以累加到千年。”   对于活了上万年的怀幽来说,寿元果没有一点儿吸引力,声音冷冷淡淡,“这些寿元果树中偶尔会结出一颗变异果子,吃了可以增加五百年寿元,即使你从前吃过普通寿元果,也是没有妨碍的。”   简小楼眼睛一亮堂,立刻想到只剩下七十年寿元的百里溪。   不过以百里世家的财力,若是能够出钱买,不可能拿不到手啊。   但她还是按捺不住问道:“这颗果王多少钱?”   聂荇喜欢她的反应,笑道:“不卖。”   简小楼失望,又问:“真不卖么,多少钱都可以!”   是不是百里世家不知道寿元果王的事情?   聂荇坚决摇头:“不卖。”   且收了回去。   想到百里溪那满头白发,凌乱的气息,简小楼实在不愿放弃,和厉剑昭换了个位置,坐到他身边去,讨好道:“族长,那您需要什么东西交换么?”   “不换。”   “……”   简小楼蔫了。   不想放弃啊,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竟瞟见妖国那两位殿下被人引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位元婴妖修。   明修徐徐上前向聂荇行礼。   聂沧海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摔杯而起:“谁许你们进来的!”   问的是明修,双眼却盯着聂荇。   聂荇呵斥道:“他们在东海对你施以援手,你就是如此对待恩人的?”   聂沧海正要说话,琉璃扯了扯他的袖子,摇头。   聂银珠也狂使眼色:这么多客人在,给爹留点面子啊!   聂沧海忍气坐下。   明修和聂荇客套了两句,从袖笼中摸出一枚储物戒递上去:“聂族长,我们此次前来,乃是奉了家父之命,向您求取一样宝物。”   聂荇司空见惯,毫不客气的接过储物戒。   戒子里面装有大量来自中央天域的修炼资源。   简小楼看着一众神木族人面色如常,心里明白以物换物大概是神木族的规矩,想来也是,他们一直被困在太息林地,不缺灵气,但总需要修炼资源。   嫌弃明修说话太累赘,茂典直接道:“我们需要寿元果王。”   简小楼一怔,他们原来是冲着寿元果王来的。   果然聂荇断然拒绝:“我们手中果王不多,以备不时之需,不会拿来交换。”   他将储物戒退回去。   出乎意料,明修收下了,又从袖筒中掏出一枚玉盒:“若是那些东西族长瞧不上,不知此物如何?”   聂荇动也不动,只摇了摇头:“无论什么宝物我也不会交换,殿下还是请……”   然而当明修将玉盒打开,聂荇双眸睁大,顿住话语。   简小楼正坐在聂荇右手侧,一眼瞧见玉盒内的东西,竟是十枚六棱星晶和二十二枚五棱星晶。   素和手指头缝里漏出一点都比这多的星晶,按照之前商陆所言,可是万金难买的机缘。   她注意观察聂荇的神色,看他会不会动心。   聂荇沉默了片刻,拧起眉梢:“如此多的棱石,莫非妖皇又去闯凤凰宫了?”   明修微微颔首:“北国如今正值冰封期,火海势弱,此番大有收获。只是损失依旧十分惨重,连我父亲也中了些火毒,若不然便亲自前来了。”   聂荇摸了摸那些星晶,思考了许久,凝眉问:“二殿下确定要换?”   “确定。”   “那……”   “刚才不是说什么都不换的么?”简小楼忍不住插了句嘴,变得也太快了。   聂荇好笑的看着她,意思是姑娘你看清楚了没有,这些都是凤凰宫出产的棱石啊!   简小楼道:“既然十枚六棱星晶和二十二枚五棱星晶可以卖一颗,那你给我一颗。”   星晶倒真不难,可以向素和先借一点应应急,好歹朋友一场,这点小星晶他应该会借的吧?   聂荇愕然:“你真有……?”   一名元婴妖修冷笑:“小丫头,说大话也得分一分场合,你知道这是什么宝物么?”   为了得到这些棱石,他们妖族陨落多少大能?   前任妖皇是唯一一个打开凤凰宫第一重门的,可惜一万年过去,至今还困在里面不知死活。   他们妖国历任妖皇若非总醉心于开启凤凰宫,得到凤凰传承,又岂会被天道宗压着打?   简小楼一摊手:“我不知这是什么宝物,但我师父兜里有。”   那元婴又冷笑:“你师父……”   厉剑昭插嘴:“少在那里狗眼看人低,她师父可是禅灵子。”   一众妖修果然惊住,聂荇显然也是听过禅灵子名号的:“简姑娘小小年纪已经筑基中期,要寿元果王做什么?”   简小楼不能把百里的事情说出来:“有个朋友天人五衰寿元折损,我想买回去送她。”   聂荇又要说话,被她打断,“您交换果子还必须知道原因么,我们出钱,你将果子给我们不就行啦。”   聂荇心中突然起了计较,明修肯定不只带了这些星晶来,只是试探一下价钱罢了,他正后悔沉不住气。   而这小姑娘似乎也是急需,正好坐地起价。   于是他露出为难之色:“但这寿元果王只有一颗……”   聂银珠疑惑着眨眨眼,她怎么记得还有三颗?   简小楼一皱眉,怎么正好就剩下一颗。   明修看向简小楼:“简姑娘,我家二叔在凤凰宫受了重伤,需要此物续命,不知可否相让?”   简小楼先撇下明修,询问聂荇:“族长,下一颗寿元果什么时候会有?”   “这可说不定,或者千年,或者百年。”   也就是没谱?简小楼在心里盘算,百里说自己可以在七十年内结婴,这样寿元就会增加,但是她那身体万一再出什么问题?   最重要的是,简小楼有点不信只剩下一颗。   她正想传音和明修商讨一下,明修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就依照赤霄的规矩,价高者得吧。”   明修当然也怀疑,但他不敢冒险,将聂荇之前退回的储物戒子递给简小楼:“不过,简姑娘,你若放弃与我们相争,这些全部归你。”   简小楼张了张口。   他又道:“简姑娘最好仔细考虑一下,凤凰宫在我们北国妖境,我敢说整个赤霄没有谁比我们的棱石更多……”   话语听着温柔,意思是,你小心鸡飞蛋打,还是收着这些宝物吧。   简小楼心里有些不舒服,很多出口怼他几句,但明修先前也算收留了他们一行人,尽管这人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就按照规矩,竞拍吧。”她道。   “好……”明修淡淡看了她一眼,眼底透出杀意。   聂荇心满意足:“规矩大家都清楚,价高者得,他们已经出了价钱,该简姑娘出了。”   简小楼干净利索地道:“我出两倍。”   明修淡淡一笑,掏出一个玉盒:“那我们也出两倍。”   怕被聂荇刁难,自然不只带了这些。   简小楼眉一皱:“我出三倍。”   明修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姑娘,别忘了我帮过你。”   “我感谢您在海上出手相救,但是一码归一码,不是您说要公平竞拍的么?”该报的恩她会报,排队也得先排着家主的恩。   “是我们先求取,你中途拦截不道义。”   “我……”   似乎是她先求取的吧?   聂荇一手背后默不作声,由得他们争吵。   摆出一副谁出的价码高,寿元果王就归谁的架势。   茂典推了明修一下:“怕什么,咱们又不是没有棱石,我们出四倍!”   简小楼立刻跟上:“我出五倍。”   “即便是禅剑佛尊,手中真有这么多棱石?”明修提出了质疑,简小楼给出的价码,已经是他们此次从凤凰宫外得到棱石数目的一半了。   “我既敢出价,自然是有。”简小楼道。   “简姑娘,聂族长。”明修向他们拱了拱手,斟酌道,“可否缓一缓,我们诚心求取果王,只是再高的价码,我需向父亲禀告一声,无法擅自做主。”   聂荇无所谓,看向简小楼。   简小楼也表示无所谓:“那我等你询问,只是不要太久了。”   “一个月即可。”   “行。”   明修离去时轻描淡写的看了她一眼,还微微笑了笑。   明明是在笑,却令简小楼毛骨悚然。   她知道自己把他给得罪了。   这事确实有点不光彩,是不是做错了?   错了?没错?不管怎么样,在她心里,人和人存在等级,亲人是一等,朋友是二等,她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情。   ****   作为上宾,简小楼被安排进一个宽阔的树屋暂居。   刚安顿下来聂沧海就找上了门。   “聂兄有事?”简小楼请他入内,有些意外琉璃没有出现,这夫妻俩明明就是连体婴。   “我……我有些事想要询问怀幽前辈。”聂沧海神色郁郁。   简小楼曲起指节扣了扣箜篌:“前辈,找你的。”   怀幽不耐烦道:“是想问我在林子里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聂沧海摇头:“晚辈相信是真的。”   “那你还问什么?”   “晚辈有一事不明,晚辈此前离家,是奉我父亲之命前去西海寻找灵族传人……”   “你是说琉璃。”   “恩,琉璃正是灵族一脉单传的圣女。因为九重林遭受破坏,聚灵树的灵气也已经耗损殆尽,我父亲希望我能够娶到她,今后留在神木族内……”   简小楼一阵恶寒:“所以你是出于目的才娶她的?”   聂沧海垂了垂眼眸:“起初接近她确实动机不纯,后来我是真心喜欢她,于是向她坦白了我的来意,没有丝毫隐瞒,她是自愿嫁给我的。”   简小楼松了口气,还好。   要不然这个世界真是太可怕了。   箜篌响起几个音符:“所以你想不明白,既然九重林是你们神木族自己破坏的,你父亲为何还要你娶个灵女回来修复?”   聂沧海沉重的点头:“这不合逻辑。”   “那我就不清楚了。”怀幽解释不了,“太息林地内除了聚灵树,或许还隐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秘密?”聂沧海冥思苦想,想不出个所以然。   “我有个疑问。”简小楼在林子里就想问,“前辈,你说神木族破坏仙人设下的九重林,是为了离开太息林地,如今不是已经可以出去了……”   “不能。”聂沧海手掌一摊,现出一颗亮晶晶的明珠,“先祖们世代生活在第九重林,生活在聚灵树周围,呼吸的都是最精纯的灵气。经年累月,体质渐渐发生了变化,对外界浊气几乎没有抵抗能力。唯有带着这颗珠子,才能去往外界,可这珠子只有一颗。”   简小楼有些懂了,所以需要一点点打开九重林,让浊气逐渐渗透进来,先适应了……   聂沧海没能从怀幽处解惑,失望离开。   简小楼出去送他,然后偷跑到聚灵树旁边,拿出六星骨片在锁链上划拉了两下,划出星辉之后,没有听到任何音讯。   “夜游?”   一连喊了好几声。   ——“我在。”   简小楼听着声音有些不对,无精打采才睡醒一样,她心里生出些不满。自从来到太息林地,她就一直想着怎样去寻找他。   神识始终留在外界搜索没有停止过。可这条懒龙倒是好的很,与素和像是来观光旅游似得,明知她人在仙碑,却连着几天不出现。   太息林地统共这么大,用走的两天也能走到了。   简小楼现在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色戒”是不是搞错了,夜游有一丁点儿喜欢她的样子么?   “你在哪里?是你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你呢?”   ——“我……我先来东海底逛一逛。”   “东海底?”   简小楼怔了怔,顿时一种被戏弄的感觉袭上心头,爆发了心底里的委屈,“夜游,你究竟来做什么的,信还要不要了啊?”   *   夜游还在石碑底座坐着,两指捏着骨片,不知如何回答。   素和起身走到他面前,传音:“渣龙,还是说实话吧,根本瞒不住的,早说晚说都得说。”   ——“怎么不说话?以为我很闲,由着你戏耍是不是?”   “戏耍?”眼看夜游招架不住,素和接过话,“我们一路从四宿跑过来就为逗着你玩儿,我们是有多闲,还是你有多好玩,知不知道……”   夜游凉飕飕瞥他一眼。   素和只能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夜游缓了缓,说道:“小楼,其实我们两个伤势未愈,又遇到了一些波折,所以先躲藏了起来。”   ——“你是不是被树灵伤了?”   夜游不清楚树灵是什么:“是。”   ——“都说了九重林危险重重,不让你们乱跑了,”顿了顿,声音关切,“伤的重不重,为何还要躲起来?”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素和被她问的心烦,“多等几天你会死吗?”   ——“好吧,是我急躁了,还不是因为……对了素和,我有件事求你帮忙。”   “说。”   ——“你能不能借我点儿星晶呢……”   听她说完寿元果王的事情,素和拍了拍额头,无可奈何:“姑奶奶,星晶我有,但我给不了你啊。”   ——“一个月你们好不了?”   素和对着夜游一摊手,苦恼:“现在该怎么办?”   夜游看看石碑:“你先前不是埋了件羽衣进去?”   素和指了指石碑旁边:“按照小楼说的,这里是我们栽种聚灵树苗的地方,星晶安置在聚灵树旁边,十几年还行,十几万年一定会被聚灵树给吸收干净。”   夜游蹙起眉:“放入玉盒内保存也不行?”   “不行。”   夜游站起身,神识向四周探了探。   目前只能确定十几万年后这一块儿石碑还在,将星晶埋在其他地方,难保不被后人给挖出来。   该怎样处置,才能确保只有小楼可以拿到手。   ——“素和。”小心翼翼地声音,“我写借条给你,回头飞升去了大世界,我会努力赚钱还给你。再不然让我师父偿还,他已经飞升了。只是他和夜游一样穷,恐怕短时间也还不起。”   素和:“……”   这点钱他会稀罕么?   ——“也是我命不好,小黑明明是我的,凤凰宫却在妖国。好不容易找到了白龙的埋骨之地,穷的我都替他心酸……再看看你和夜游,是不是普遍凤凰要比龙富裕啊……”   素和从前听到这话,八成会得意的炫耀几句。   如今却只是偷偷瞄了夜游几眼。   夜游苦笑,他究竟是有多穷?   如果囚龙山那条龙真是自己的话,除却一把没用的枯骨,传讯铃、书信和一片鳞,他什么都没有。连金羽都留下了一朵十八瓣莲和一整座凤凰宫,他竟然什么都没有。   两万多年后,至少也是十九阶的修为,依然这么穷?   夜游想想确实有些心酸,看来,得把“赚钱”给搬上日程了。   不对。   夜游心中生出一丝疑惑。   他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即便日后真的没有累积财富,他的《小星域全书》去哪里了?   这套法宝是滴血认主过的,除非他自己取出来,否则只能等到死后才可以分离。   也就是说在小楼出现以前,已经有人去过埋骨之地,偷走了他的东西。   看来他得把宝物和尸骨分开埋葬……   夜游想着想着有些迷惘,奇怪,他究竟在想着什么?   已经认定了自己会死,开始筹谋后事了?   他难道不该想着如何改变这一切?   正如素和所说,没有路,也应该走出一条路来。   夜游想通了这一点,整个人精神了许多:“我想想办法,小楼你先等一等。”   ☆、毒   看到夜游收了骨片, 素和才敢正常说话:“你能想到什么办法?”   夜游看向石碑:“这块石碑一直存在的原因是什么?”   素和把聚灵树苗从储物戒里取出来:“旁边种着聚灵树, 又有我们这两位‘仙人’的吩咐。”   “如此,我们再找一处隐秘的位置设为禁地,不就行了?”   “咦, 你说的有道理。”   素和已经动手在石碑旁挖坑,被夜游制止:“这株聚灵树苗还太小, 再等等吧。”   素和微微楞:“等多久, 我们以后还要来?赤霄什么都没有, 来一趟太不容易。”   远是一个问题,却不是主要问题。   路上必须经过许多修真领域,而且大都是道修世界, 他们身为妖族,还是龙凤这类至高血统的妖族,经常被围追堵截。   联手都一身伤,单独一个根本不敢想。   “是不容易,所以……”哗啦啦翻动《小星域全书》, 夜游说, “距离赤霄最近的是太真界,我准备在太真设置一个传送法阵。”   “异想天开, 太真和四宿之间相隔几十个界域,再厉害的传送法阵也传不了这么远。”   “一个传送法阵不行, 就在中途挑选五个界域,设置连环传送阵。阵咒只有我们知道,也不怕被人破解。”   “可行是可行, 不过首先需要在这些界域的一等仙城置办一个洞府,交足了保护费。”素和拧眉思索,“再者为了确保它一直运转,还需要大量星晶……”   粗略估计了下,眼皮儿狠狠一跳,“别做梦了渣龙,把你卖了都供不起。”   夜游按住他的肩膀:“不是还有你?”   素和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天天惦记着我的口袋,要不要脸?”   “是你说的‘还有你’。”   “我那是为了安慰你随便说说,千万别当真!”   “原来如此,是我自作多情了。”夜游有些“受伤”的瞥他一眼,向树林西面走去,寻找合适的地方埋星晶,“就当是我借的吧,等我有钱了还给你。顺便把小楼借的也记我账上。”   素和原本是真肉疼,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自己挺混蛋的。   星晶么,多去几个秘境抢一抢就有了。   素和出身南宿王族,他父亲乃是苍岭之王,可他母亲只是一只低等雀鸟,素和资质虽好,在家族中却没什么地位。母亲从小教着他装傻伏低,因此惯会看他哥哥们的脸色,用他自己的话说,能屈能伸大丈夫。   当年涅槃时被夜游抓住锁了魂,连番被他羞辱,换成其他凤凰早就自绝了,但素和不会。心里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却在被夜游虐待的过程中,发现这条又渣又贱的龙,活出了他心底深处向往的样子。   之前被魔国和金羽通缉,他偷偷跑回去见他母亲,讲了这阵子发生的事情。他母亲忧心忡忡的命令他远离夜游,认为夜游将他给带坏了。   素和听的有些想笑。   想他年纪比夜游大,见识比夜游多,修为比夜游高,还能被夜游给“带坏”?   其实不是他“坏”了,原本他就应该这么“坏”。   他和夜游从骨子里压根儿就是一路货色。   妖海茫茫,遇到一个同路的知己多不容易啊。   素和笑嘻嘻的追上去:“行了行了,别说的这么委屈,好像我有多抠门似的。”   两人在远离聚灵树的林子里寻觅了很久,终于选中了一处矮洞。他们在洞外布了个阵,回头告诉先知族保护住外围整片区域,不作破坏就行。   素和掏出一个玉盒,蹲在地上开始数星晶。   夜游则通知简小楼去拿星晶,告诉她入阵的窍门。   ——“洞里为什么会有星晶?”   “我们之前待过,素和埋进去的。”   ——“他为什么要埋星晶?”   “他钱太多。”   ……   夜游一直等到简小楼看到这个山洞,失去音讯才收回骨片。   他发了会呆,决定先离开赤霄前往太真界,去建立传送法阵。继续在这里待着也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这么一直拖延,万一简小楼气坏了从葫芦里钻出来,一眼就得露陷。   不想让她知道的原因有很多,夜游也理不顺。   总之先找海牙子将事情搞清楚再说。   他的传讯骨铃和海牙子的传讯鳞早已建立了联系,但海牙子那边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一直联络不上。   如今赤霄没有修士,他们也不怕被发现,素和祭出穿天金梭,两人乘着飞梭离开赤霄,前往太真界。   ***   简小楼按照夜游指的路走去,止不住的疑心。   夜游说鸟族有领地意识,就像在石碑刻字一样,还喜欢四处埋东西。   怎么想都觉得不正常。   但她又找不出夜游欺骗自己的理由。   素和掩埋星晶的山洞还在第九重林,而且就位于乌老木屋的后方。作为乌老的贵客,一路上都没有人阻拦。   走着走着六星骨片的星辉消失,幸好她已经远远窥探见夜游口中的山洞。   洞外果然有阵法结界,简小楼犹豫了下,默念法咒成功入内。   好一会都没出来。   一直跟着她的元婴妖修取出传音对符:“二殿下,她先是在聚灵树前待了很久,然后一路摸索着来了乌老的住处,进入山林后方一个山洞。”   ——“无人随行?”   元婴妖修道:“只她自己。”   ——“乌老已经闭关飞升,杀了她。”   元婴妖修为难道:“二殿下,她师父不好惹。而且在神木族的领域内杀人……”   ——“我不想说第二次。”   元婴妖修无奈,施法准备入内却吃了个闭门羹:“二殿下,这结界我破不了。”   ——“你破不了?那她是如何进去的?”   元婴妖修讪讪道:“她就这么进去了。”   又试了试,还是不行。   ——“我亲自去一趟。”   过了一会明修出现在洞口外,化为一条小蛇,穿透结界入内。元婴妖修毫不意外,作为吞天蟒,一般阵法和结界根本无法阻拦他。   明修以蛇的姿态顺着角落游了进去。   他杀简小楼绝非临时起意,所谓的一个月,当然不是用来询问他父亲。   若是这点小事他都办不好,也有些太没用了。   简小楼此刻正在洞中挖来挖去,挖了十几个坑终于挖出一个玉盒。这玉盒雕满了飞禽,一看就是素和的东西。只是从土壤的凝固程度,怎么像是埋了有些年头?   简小楼怔了下,还来不及想什么,手腕豁然一痛,玉盒吧嗒掉在地上。   她被一条尺长的小花蛇咬了一口,整条手臂开始僵硬。   悄无声息的靠近自己,还能穿透她的护体灵气,除却明修这条毒蛇没谁了。   明修化了人形,从地上捡起玉盒来:“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因为和你抢寿元果,你就要杀了我啊?”   “我做人的原则非常简单,你不得罪我,就是我的朋友,得罪我,那就唯有死路一条。”明修淡淡看她一眼,言语依旧温和,“你自己觉得你该不该死?”   “……”   是得罪了他,但真就罪该至死了?   两人换个位置,她肯定也要生气,但也不会气到杀死对方吧?   筑基修士中了明修的毒没有不死的,因此明修没有再给简小楼补一刀,而是好奇的打开手中玉盒,只听“呼”的一声,盒子里竟然喷出一团墨绿色的气体,瞬间穿透他的防护罩,喷了他满脸。   玉盒再次掉落在地,气体释放完了以后,里面空无一物。   “好歹毒的心思!”   明修出手想要杀她,但他同样全身麻痹,支撑不住半跪在地。   简小楼已经懵了,清醒后心中骇然一惊,明修一条毒蛇都被毒成这幅模样,如果刚才打开盒子的是她,岂不是当场毙命?!   夜游想杀她?   不可能,那就是素和想杀她?   为什么啊?!   “这究竟是什么毒?!”   简小楼看着明修一张俊俏的脸蛋越来越绿,伸了伸自己黑成碳的手臂,不是自己干的,必须要向他解释:“你别冤枉我,我是真不知道,这玉盒子我本来是准备自己打开的,根本不曾料到你会突然出现,否则怎么会被你给咬了一口,中了你的蛇毒?”   明修运功逼毒,毒却顺着经脉流淌的更快。   心中虽然慌乱,却明白简小楼并没有说谎:“那你是如何寻到这盒子的?”   “我身怀红莲佛宝,拥有探宝的能力……”简小楼咬了舌头,调侃道,“人与人的际遇真是奇妙,你在海上收留我,我感激。和你抢寿元果,我抱歉。你来杀我,我恨你。但你又替我挡了一刀……”   “你……”   明修吐出一口血,连声咳嗽。   来杀人,却替人挡了刀,还有比这更苦逼更讽刺的吗?!   简小楼的情况不比他好,毒顺着手臂不断蔓延,她倒在地上浑身发冷,不过有红莲护体,应该不会有事。   嘭,明修撑不住化了妖形。   一条十丈长的花斑蟒蛇,痛苦的在洞中翻转打滚。   地面被砸出一个坑,一人一蛇全都摔了下去。掉进一些像水银的液体里,这些液体是流动的,将他们带离了很远,双双失去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简小楼清醒过来。   一身骨头像是被碾碎后重新拼凑,钻心蚀骨的疼。   手臂没有消肿,但已经没有那么黑了。   一转头瞧见明修化了人形躺在她身后,脸依然嫩黄瓜一样绿。她神识用不了,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   简小楼第一反应是先下手为强。   不管他们之间孰是孰非,都已经动手杀自己了,断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现实情况却是莲灯斩业剑统统召唤不出来,灵气无法使用,指甲八成也戳不死他,看来天意都不许她破杀戒。   好在他眼下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简小楼勉强支撑着站起来,举目四望,如今应该身在太息林地土层下方。   除了脚踩的岩石层,四面和上方遍布根须,形成一个宽窄五十丈,高五丈左右的密闭空间,这些根须闪烁着羸弱的绿光,像是一些会发光的青苔,因此空间内并不是完全黑暗的。   绿朦朦的,加上交错的根须,说不出的诡异感。   最令人不解的是在这密闭空间正中央,浮空飘着一颗乳白色的圆球。   圆球的直径得有半丈,球体内部是空心的。   正准备靠近些仔细看,听见背后明修惊讶道:“中了我的毒,你竟没死?”   简小楼戒备着转头,瞧见明修连站都站不起来,安下心:“你不是也没死?”   “我是万毒之体,自小被我父亲拿来养毒,换成其他人早就死了。”明修又尝试运气,还是不行,“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只比你早醒了一刻钟不到。”   明修也开始打量这处密闭空间,尤其盯着圆球看了又看,和简小楼一样看不出什么。   两个人就不说话了,各自打坐。   心里都明白,先恢复的那个才能活下去。   估摸着至少坐了一个多月,约定竞拍的日子已经过去,明修笑道:“简姑娘,寿元果王是我们的了。”   “命都快没了,还想着寿元果,你对你二叔是真爱。”简小楼望天,就算出去她也没钱买,借钱不容易,差点儿把命都给搭进去。   “我二叔的生死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必须完成任务。”声音淡淡的,明修像是说着一件不关己的事儿,“我二叔对凤凰宫颇有研究,我父亲舍不得他死。”   顿了顿,问,“你呢?”   “我?”   “你真有朋友寿元将近?”   “恩。”   “什么样的朋友,值得你花费这么多资源,冒着得罪我们妖国的风险。”   “自然是很重要的朋友。”简小楼看看明修,又看看自己,一绿一黑扮鬼都不用化妆,“如果是她,一定不会把事情搞成这样。我一直都想成为她那样的人,奈何智商情商时常掉线,最后成了花样作死小能手。”   明修半懵半懂:“为什么想要成为别人?”   简小楼沉默片刻,道:“你不是想杀我吗,和我聊什么天?”   明修道:“我杀你只是不让你同我争,现在杀不杀你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说完闭目继续疗伤,简小楼亦然。   又过去半个月,两人休息的间隔又说了会儿话。   简小楼把这种交流当成试探对方的伤势。   就这样也不知过去多久,两人所中的毒都在渐渐消褪,只是灵气还没完全恢复。明修金丹境界,但他中毒更深,如今这样的情况下,谁也不能保证一定杀死对方,因此谁也不动手。   有一日,简小楼突然听见一阵响动。   她微微抬起头,只见顶部的根须正在逐渐发生扭曲,盘结成了一扇门的形状,连忙道:“蛇精,有人进来了……”   明修化了小蛇,隐进根须中:“情况不明,先躲起来。”   简小楼也朝根须里钻,但这些根须之间缝隙很大,无法完全遮挡她的身体。   明修放大了蛇身,蛇皮变得和那些根须一个颜色,在根须上盘了一圈,堵上较大的缝隙:“胸,胸收回去一些。”   简小楼瞪他一眼。   突突几声。   三个人落在地面上。   “父亲,这是什么地方?”聂沧海的声音。   “前辈,幻光灵珠还能支撑多久?”这是聂荇。   “百十来年。”低哑沉闷。   简小楼听着耳熟,又想不起来是谁。她拨开两条根须,挤着眼睛向外望去,在聂荇旁边站着一名身形颀长的青衫男子,带着一副青铜面具。   是……战家的大管家焦二?   聂沧海又问:“父亲,您带孩儿来这里做什么?这位前辈又是谁?”   聂荇眉心深锁:“你不是一直质问我,为何先祖们要引人来破坏九重林?”   聂沧海看向焦二,他父亲既然毫无避讳,他也直言:“是,孩儿一直想不通,咱们虽被困在九重林内,但中央天域您也是知道的,尔虞我诈争名夺利,根本不适合咱们的族民。”   聂荇指了指半空中的圆球:“你可知此为何物?”   聂沧海摇摇头:“您说是幻光灵珠?”   聂荇叹气:“此物,便是仙人将太息林地定在半空的法宝。”   原来浮岛的存在需要法宝支撑,简小楼长了见识。   不过想想也是,一整座岛不可能无缘无故脱离引力。如此说来,魔族居住的疯魔岛,应该也是被法宝给固定住的。   聂沧海望向幻光灵珠:“父亲何故叹息?”   “仙人将林地升空原本是一片好意,避免祖先们遭受海兽侵扰。赤霄天变时世界倾覆,江海倒灌,唯有我太息林地和疯魔岛幸免于难。”聂荇连连苦笑,“只是这法宝需要供养,仙人一去不返,几万年后,幻光灵珠开始现出衰竭之相……”   “那会如何?”聂沧海心弦紧紧绷起。   焦二忽而笑了一声:“幻光灵珠一旦衰竭,整个太息林地将会从空中掉落入海,你说会如何?”   聂沧海如遭雷劈。   简小楼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神木族先祖们才会引人来破坏九重林,使他们的族人渐渐适应外界的浊气。   为的就是赶在沉海之前举族迁徙。   焦二又道:“疯魔岛所用的虽然不是幻光灵珠,但和太息林地的情况基本一样,所以每一代魔圣天尊都将攻入中央天域作为毕生使命。不是他们不愿安稳,心中有着什么雄图霸业,非得攻占中央天域不可。疯魔主岛的那样宝物最多只能再支撑千年,待千年以后,疯魔群岛掉落海中,岛上还有几十万修为低浅的普通魔人,你可以想象一下。”   聂沧海不敢去想。   简小楼同情了疯魔岛一刻钟,但对魔人的凶残行径仍旧深恶痛绝。   他日疯魔岛陷落,几十万魔人性命不保。   但这几万年来,魔族为了攻占中央天域杀了多少人,尤其是五千年前那一次,单是中部凡人洲就死了几百万人,全都是一些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聂沧海问:“和我们被困在九重林不同,魔族何不与人族商议……”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焦二面具下的那张脸滑过讥讽,“商议没有任何用处,而且宝物的存在,是你们神木族的秘密,同样也是魔族的秘密,在魔族只有御家的子孙才知道。”   “既然如此,不知前辈从何得知?”聂沧海审视焦二,“前辈是御家的人?”   焦二淡淡笑了笑:“我是什么人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必须知道你是什么人。”   聂沧海沉沉道:“我是神木族的少族长。”   “你愿意为你的族民奉献你的生命么?”   “自然愿意。”   “那么,奉献你妻子的生命呢?”   聂沧海微怔,旋即一惊,霍然看向他父亲:“这就是您让我找到琉璃的目的?”   聂荇无可奈何:“一族人的性命,和一个人的性命,你如何抉择?”   “除了杀人,就没有别的办法?!”   “聂荇,我记得我说过,即使牺牲一个灵女也顶多补充百年灵气。”焦二徐徐道,“最终还是要打开凤凰宫,拿到新的幻光灵珠才行。”   聂沧海眼睛一亮:“凤凰宫内还有幻光灵珠?”   焦二颔首:“支撑疯魔岛的宝物只有一个,幻光灵珠却还有一颗。”言罢,他微微偏头看向角落,“你们一直躲在那里不累么?”   静了一会儿……   明修化回人形,简小楼也硬着头皮钻了出来。   聂荇和聂沧海惊了一惊,这绿油油和黑乎乎的是什么鬼?   焦二也是微微一怔:“怎么中毒了?”   聂沧海认出是谁,苦大仇深的脸上终于浮出一抹喜色:“简姑娘,我们找了你四个月,你原来在这里!”   聂荇却怒道:“你二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我族禁地!”   “聂族长,我们无心冒犯。”尽管顶着一张奇特的脸,明修仍然彬彬有礼,“关于这幻光灵宝一事,在下可以保证绝不会向外透露半个字。”   “我也可以保证。”简小楼跟着说。   聂荇又岂会相信什么保证,指尖一捻,两人背后的根须倏地疯涨。简小楼和明修背靠着背,被捆的只剩下脚和头。他手掌一抬,两人被吊上半空。   聂沧海求情:“父亲,两人全都中了毒,应该不是故意闯来的!”   聂荇根本不听。   焦二抄着手踱步过去,仰头看着简小楼,静静看了会儿,一句话也不说。   那股来自灵魂的惊颤再一次出现,简小楼在他迫人的视线下,有一种无处藏身的窘迫感。   青铜面具根本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也不知面具下究竟是人是鬼。   焦二看向明修,同样不言不语。   明修一早就觉得他很熟悉,总是和一个影子重合,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他是谁。   四千年来,每当北国冰封期,此人总会出现在火海,独自去闯凤凰宫。以至于他的出现成为一个讯号,告诉妖皇又可以下火海了。   不过此人和妖皇一个下场,从未成功过。   焦二一拂袖,割断根须将两人放了下来。   聂荇瞳孔一缩正准备说话,焦二传音给他:“这两人和你儿子一样,都是我挑来开启凤凰宫的人选,不要伤害他们。尤其是这个女人,能不能拿到你想要的东西,最终还得看她的。”   聂荇当即噤声。   只让两人立了个心魔誓,不将今日听到的说出,然后封住他们五识给带了上去。   简小楼的五识一恢复,就听见神木族人们在大喊:“大祭司飞升了!”   连忙抬头去看,已经窥不见人影,只余下霞光满天。   *   乌老身披羽毛衣快要冲出赤霄界禁制。   倏地一条魔蛟遮天蔽日挡住他的去路,这魔蛟身长五十丈左右,头上有两个短短的、分了叉的角。   乌老惊骇停住,魔蛟他是见过的,但这只蛟,分明已经快有龙的形态。   是只快要化龙的蛟!   乌老一直觉得自己两万岁的年纪,应是这赤霄年纪最长者,不曾想一山还比一山高,拱手道:“蛟龙前辈,为何阻拦我的飞仙之路?”   蛟龙一句废话也没有,张口向他咬去。   在天际之上一蛟一人斗起法来,蛟龙有所畏惧,只将修为压制在化神初期。乌老终年生活在太息林地,并不善斗法,加上蛟龙体型强悍,不费什么功夫就被蛟龙给一口吞了。   蛟龙化了人形,吐出一口轻气,一件羽毛衣落在手中。   他举目望一眼赤霄结界,掠空离去。   **   简小楼出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前往聚灵树。   这些日子她一直控制自己不去想,一想就心底发凉。   她把素和当做很好的朋友,真要排位的话,仅次于战天翔。因此她敢肆无忌惮的骂他,也敢没脸没皮的抱他的大腿向他借钱——哪怕短时间内根本还不起。   同样的,如果素和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她绝对可以去上刀山下火海。   结果素和想杀她?   被明修捅个十刀八刀,也不会比素和想杀她更难受。   简小楼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她取出六星骨片划在锁链上,星辉燃起,却没有一丝声响。   捏着骨片等了很久,始终得不到回应。   回到住处之后厉剑昭对着她的脸笑了整整一晚上。   她心好累实在是懒得和他计较,正准备去闭关时,妖族那元婴修士来叩门,说是奉明修之命送来一颗解蛇毒的丹药。   简小楼可不敢收,谁知道又是什么毒。   那元婴修士硬塞过来:“不吃扔掉。”   简小楼就当着他的面给扔了。   元婴修士又一副“好,你有种”的嘴脸。   简小楼关了门回去打坐,她眼下只是余毒未清,又休养一个月就彻底好了。   她伸手看了看,白白嫩嫩。   怀幽的声音从箜篌里飘出来:“红莲佛宝竟然还能解毒。”   简小楼问:“前辈的伤势如何?”   “再给我两个月的时间。”   “恩。”   “出去一趟,你的情绪似乎很低落,遇到什么事情了?”   简小楼勉强扯出一抹笑,想说“没有”,出口却成了:“前辈,其实我约了个男人在太息林地见面,他明明到了却一直躲着我。一直强调他受了伤,但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断了一爪都瞒着她,流血流的快要死掉也不吭一声。   如今一直强调他受了伤。   这么任性的一条龙,若是想要见她,除了死,没有什么能够拦得住。   简小楼抱着双腿坐在榻上,下巴抵住膝盖,双眼直直望着前方:“我想,他应该已经知道色戒的事情,所以不想再同我有所牵扯。既然如此,速度来把属于他的东西拿走,彻底断掉牵扯不就完了么……可他一直都在推脱……”   怀幽听着她喋喋不休,许久才道:“色戒没有你师父说的那么可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简小楼侧了侧目,看向箜篌。   “你师父口中那个中戒咒之人,曾经在沧海之滨隐居,与我做了多年邻居。”怀幽轻描淡写地道,“他和他妻子受过很多的苦,但从来不曾分开过,死了都是葬在一处的。我想,在他们看来,比起生离之苦,诅咒并不算什么。   “可我师父说……”   “你师父并没有经历过,他的眼睛只看到众生如何痛苦,心里只想着如此规避这些痛苦。我们这些俗人的爱恨情仇,如今在他的世界统统都是执念,都是虚妄,都是放不下。”   简小楼沉默片刻:“前辈,其实我师父当年是为了……”   怀幽冷笑着打断她:“他自己天运崩溃,以至于影响到我们的天运,所以才选择斩尘缘。”   简小楼惊讶:“您都知道?”   “你觉着我活了上万年活在狗身上了?”   “那您为何还对我师父满腹怨言?”   “他若是当真一朝顿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怀幽必须第一个恭喜他!”怀幽的声音越来越冷,“可恨他总爱自以为是,和我那个讨人厌的弟弟一个德行!”   “师父他……”   怀幽提起禅灵子心烦,再次打断:“现在不是说你师父,是说你。”   “我没什么可说的,都是猜测……”   “惑与心魔,皆由猜忌而起。人心啊,就是麻烦。”   怀幽说完打了个哈欠,箜篌响起一串音符,在周围设下一层隔音结界。   简小楼独自坐了会儿,隔着储物袋拍了拍二葫:“收!”   神魂离体被吸入二葫内的静止界域。   她到底要看看夜游正在做什么。   *   夜游刚和天武剑宗的人又打了一架,又杀了一个天武剑宗长老,又把七绝给救了。   如今三人撑着伞立在飞梭甲板上相顾无语。   素和递给七绝一颗丹药:“还是不肯收?”   七绝摇头:“无功不受禄。”   “行,你有种。”素和收回丹药,“想和我交朋友的人从太真排到四宿,我才不稀罕。”   “素和,你还是不要想着和七绝做朋友了。”夜游认真道,“万一哪天他心血来潮杀友证道……”   “说得对!”素和霍然惊醒状,向一旁挪了一步。   七绝的眉梢颤了颤,不语。   飞梭的防护罩无法防风遮雨,低空飞跃海面,海风将三人的长发吹的四散,豆大的雨珠拍在绢伞面上哒哒作响。   七绝重伤在身,有些站立不稳,终于忍不住问道:“暴雨滂沱,又飞行于海面,远近并无风景可观。你二人为何一直站立于甲板?”   莫非是因为看上去有些帅吗?   素和眨眨眼睛看向夜游:“渣龙,你为何在甲板上站着?”   夜游看向七绝:“是你给我们的伞。”   七绝一噎:“那是因为下了雨,你们也不去舱内,所以我才给你们伞。”   夜游轻轻哦了一声,转身进了船舱:“我看你不进去,以为你要淋雨证道,原来不是,下暴雨你还是得躲的,同一般人无二。”   素和跟着转身,在背后指了指夜游的头:“他这里偶尔不正常,你莫要同他计较。”   七绝握着伞柄的手抖了抖,才收伞进入船舱,神色陡然一肃,出剑刺向夜游:“哪里冒出来的小鬼!”   简小楼刚从葫芦里飞出,立马一柄利剑迎头砍来!   素和惊了一跳,“自己人!”   七绝立刻收剑回来,夜游已经裹着人向后退了半丈:“没事吧?”   简小楼吓的直拍胸口,看向出手攻击自己的人,怔了怔:“楚……”   七绝点头示意:“在下七绝,以为姑娘是来寻求附体的鬼修……这在我们太真极为常见,下意识做出反应,冒犯了。”   “哦,没事。”   “怎么了?”夜游见她一直盯着七绝,不善的看了七绝一眼。   “七绝前辈和我那位姓楚的朋友实在是太像了。”简小楼有些惊叹,只是此人白发白眉白睫毛,肤色也是玲珑剔透,整一个白化病版本的楚封尘。   她在感概之际,素和悄悄向夜游竖起大拇指。   果然如他所料,糊弄不住,直接从葫芦里爬过来了。   素和不想惹祸上身,对七绝道:“七绝兄,有没有兴趣与我一道出去观雨?”   七绝一点就通:“在下正有此意。”   于是两个人又撑着伞去了甲板上。   简小楼看着素和的背影,张了张嘴,又咽下。   如果素和真想杀了自己,看见自己出现应该有些意外吧,但瞧他的反应,似乎并无不妥。   简小楼暂且压下这件事情,探头看向窗外:“这是哪里?”   “太真界。”   “所以你的信不要了?”   夜游原本想好了一套说辞,如今又临时起意更换一套,“小楼,七绝是我们新交的朋友,和天武剑宗有些过节,我们先回来救他……”   “怎么,跑来救人你就很有空,在太息林地同我见个面、把你的信拿走就这么难吗?!”简小楼觉得自己的揣测□□不离十了,索性问道,“夜游你和我说实话吧,我心里已经清楚了。”   夜游金瞳微敛,她猜到了时间差的事情了?   听她道:“海牙子是不是对我的魂印有了一定了解,所以你明白你的天运为何遭受影响了,是吧?”   夜游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是此事。   他点点头:“恩。”   果然如此,简小楼忽然有些心灰,冷笑道:“那你也来把你的信拿走啊,一声不吭走人了算是怎么回事?还是你觉得我会缠着你?”   “等一等,你在说什么?”夜游一时还没从时间差上转换过来。   “我说我很喜欢你!”怒气冲冲的吼了出来。   脊背微微一僵,夜游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从海牙子口中得知,和听她亲口说出来,这种感觉真是完全不一样。   简小楼深深吸了口气,回望过去,“因为喜欢,因为知道你固执,不想你被我的诅咒影响,决定斩断我心里的念想。再没有和你联系,我做到了。可是你突然说你来了,我满心欢喜的同时,才知道我的坚持脆弱的不堪一击。一路被怀幽前辈挟持着前往太息林地,但我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觉悟,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觉得前面有你,那是从未曾有过的底气……同时我每天都在挣扎,我想见你,我又怕影响你的天运,但我真的管不住我自己,就好像有两个我不断在脑海里打架,打的头皮血流却分不出胜负,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已经不只是念想那么简单……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一早告诉过你,天运这种东西我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你躲着我?”简小楼自嘲的笑了一声,冷冷瞥了他一眼,“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既然怕,还这么远跑过来做什么?你怎么不把葫芦也给扔了啊?”   夜游在心中轻轻叹气,天运不可怕,可怕是时间啊……   他又微微笑了笑,还好有二葫。   “这些憋在我心里的话,我说完了,舒服了,也可以放下了。”简小楼挺直了腰板,恢复元气,“行了,把二葫拿出来吧,我要回去了。你也不要犹犹豫豫的,做完事情,回来赤霄拿走你的信,今后我们一别两宽,好聚好散。”   夜游无动于衷:“二葫是什么,没见过。”   “你少跟我贫。”   简小楼心中憋着气,同时对夜游也有些失望。   不过总归是自己喜欢的龙,还是乐于见着他好的。   视线一扫看到甲板上的素和,她忍了几忍,忍不住:“不过你先给我解释解释,素和为什么要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无疾而终      听简小楼讲完山洞里发生的事情, 夜游疑惑不解, 他是亲眼看着素和放了一千六棱星晶进去的,怎么一眨眼变成了毒?   不对,不是一眨眼, 这中间相隔了将近十三万年的时间。   直到此时夜游仍旧有些不太习惯,总会忘记时间差的问题。   他传音给素和, 将事情简短说了一遍, 问道:“星晶放置久了会变成毒?”   “你开什么玩笑, 当然不会了!”   “那星晶怎么成了毒?”   “你问我我问谁?”   素和这黑锅背的实在冤枉,收了伞想进船舱和简小楼理论理论。搞什么,自己出了钱不落好不说, 还被怀疑成凶手,天理何在啊。   不过……   盒子里的毒听上去很像是溶了凤凰胆汁的毒,搞不好还真是他放进去的,素和思索道:“渣龙,你换个角度想一想, 倘若盒子里装的不是毒, 那条蛇妖不会中毒,小楼不就死定了?”   夜游渐渐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我们下次再去赤霄, 得把盒子里的星晶给换成毒?”   “好像是。”   “我该如何解释?”   “当然是实话实说。”素和其实挺不理解,平时干脆利索的家伙, 这次怎么拖泥带水,“你说你瞒着她有什么意思,惹出一堆的麻烦。”   “实话实说……说她在囚龙山见到的龙骨是我的, 那封信也是我写给自己的。在她的世界里,我其实已经死去十万年了……”   夜游的眼睛暗了暗,刚知道那会儿,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打击”。   若是小楼对他无意,说也就说了,正是明白她的心意,才更加不敢说。   不过眼下夜游倒是想通了,既然已经提前预知了结局,就一定要想办法改变结局。   他的命,不是谁想拿走就能轻易拿走的。   若是金羽注定会杀了他,那他就先下手为强杀了金羽。   “小楼,毒的事情同素和无关。”夜游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下语言,说道,“是时间上出现了偏差,起初素和放进盒子内的的确是星晶,从你口中知悉明修将会出现,我们才会换成了毒。”   “什么意思?”简小楼听的云山雾罩,不过她终于吃了一颗定心丸,确定素和并不是要杀她,也就放心了。   所以说他们其实一直都在第九重林,而且就在她身边。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有些匪夷所思。”夜游决定和盘托出,“我去往的赤霄,和你所在赤霄其实……”   话说半茬,他腰间的六星骨片飞了起来,在两人中间飘来荡去。   “是海牙子,终于有消息了。”   夜游指尖在骨片上一点,就听见海牙子的声音透了出来,携着一丝疲惫:“小夜游,找我找的如此着急,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眼前光芒忽闪,一道水幕出现在眼前,海牙子的影像浮现在水幕上。   简小楼愣了愣:“传讯铃还能这么玩儿?”   夜游点头:“修为高的确实可以这么玩儿。”   简小楼嗬了一声,修为这东西果然是个硬头货,能把对讲机一秒变视频。   不过这条美男鱼的精神状态瞧着不太好,眼圈发黑,蔫蔫坐在椅子上。   她问:“前辈受伤了?”   “被雷劈了而已。”海牙子有气无力。   “你在水底怎么被雷劈?”夜游的眉梢紧紧蹙起,心道敖枭那雷龙是不是又去天海洞寻他麻烦。若是连海牙子都受了伤,也不知阿猊情况如何。   “我不在秋水潭。”海牙子伸出手,掌心上蕴起一团光,光中浮现出一排排细细密密的字,“看好了,这是魂印戒咒的炼制法门。”   法门不长,简小楼看了几遍就全记住:“您破解了戒咒?”   海牙子摇头:“我只是参悟了炼制法门,破解的法子尚未领会,魂印戒咒果然够毒,尤其是杀戒,修为越高惩罚越重……”   夜游沉默片刻,露出吃惊的神色:“你不会是耗损修为炼制了一枚出来,然后自己给自己下了咒吧?”   海牙子奇怪:“怎么,有什么不可以?赤霄那些高僧毕生修为也不过三五千年,于我而言并不算什么损耗。何况我不中咒,如何破咒?”   简小楼震惊的看向海牙子,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识到。   这戒咒他们避之不及,海牙子竟然自己给自己下咒?   “前辈,那没必要自己亲自来吧,可以拿我做实验啊。”   “还是自我试验最直观。”   简小楼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精神和神农尝百草有一拼。   放在现代社会,绝对是名优秀的科学家。   “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我亲自试过才知道,凭这咒的威力,没个几千几万年,我肯定是破不了的。尤其是色戒,我寻思着更难……”   海牙子感受了下说谎和开荤,惩罚不会随着次数累加,对于他而言只是小意思。杀戒就不同了,他去捕杀了大量羽妖,感受过僵硬、石化、雷劈,惩罚一次比一次严重。   但‘色戒’,他连个实验对象都没有。   相貌虽然年轻,海牙子这岁数在海族仅次于海王应龙,史诗级老太爷。   让他一把年纪再去谈场恋爱,这本身比诅咒还要恐怖。   “难易都无妨,眼下并不重要。”恰好简小楼也在,夜游道,“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想要询问你。”    “你说。”   “我……   夜游这话又只是起了个头,飞梭陡然一阵颠簸,浮在半空的六星骨片掉落下来,水幕影像也随之一起消失。   夜游收回骨片,和简小楼一起走出舱内去到甲板。   原来飞梭撞进了一处岛屿结界。   结界将暴风雨阻隔在外,岛上聚集着上万修士,每一个都是黑斗篷遮掩身形修为,扎堆儿凑在一起。   简小楼的神识探不了那么远:“他们在做什么?”   “似乎在拍卖什么东西。”每个界域都有自己的习惯,素和也摸不准,看向七绝。   “他们是在赌石。”七绝解释。   简小楼所知道的赌石,是赌翡翠。刚被开采出来的时候,翡翠被一层风化皮包裹着,得切割以后才能知道质量。   因此从古至今一直被人竞拍作赌。   在赌石的道路上,有的倾家荡产,有的则一夜暴富。   不过翡翠这种东西,在修真界真心不算个啥,区区一块儿下品灵石可以买来一打极品,根本没有为此开黑市作赌的必要。   素和倒是头一回听说:“赌什么石?”   七绝反问:“赌七棱以上的星晶,你们四宿没有么?”   一听七棱星晶,素和一对儿红眸烧了起来,星晶除了是星域世界的货币单位,也为修炼提供必须的灵气。   三至六棱常见,七至十棱乃是极品。   素和如今十二阶,正好需要七棱星晶。他手中不过两块儿而已,若非重伤都不舍得用。   “不知怎么个赌法?”   “在太真界,七棱以上星晶禁止流通,所有矿脉都集中在几个大宗门手中,但总有黑市可以拿到原石。”七绝说着,又摇摇头,“不过星晶原石从外观上长的都差不多,黑市放出来的原石,五十块中顶多只有一块存在高品质,其余皆是六棱以下,因此购买者完全是凭运气。”   简小楼琢磨道:“你们修为那么高,还感应不到原石内的星晶品质?”   “凭我十二阶的修为,最多只能感受到四棱星晶的灵气。”素和伸出四根手指比划比划,“七棱以上,得十九阶以上的修为才有可能感应到,还未必准。”   “所以黑市赌石,不允许渡劫中期以上修士参与。”七绝补充。   “修为高果然走哪里都饿不死。”简小楼道。   “你真会说实话。”素和笑道,“在四宿,南宿佛修界是最富裕的,佛修不杀不抢却富得流油,就是因为他们修为高,可以勘探高阶矿脉,从而得到高品质星晶。再通过消耗星晶提升修为,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简小楼微微蹙眉:“佛宗苦修,还需要消耗星晶?”   南灵洲山脉众多,但都被保护起来,从来也没开采过,佛宗弟子苦修成才,练气境界的弟子想吃饭还得自己种菜,或者前往婆娑城化缘。   至于丹药、灵石、符箓,一概被佛宗摒弃。   因此简小楼修着地藏经,却是个彻头彻尾的伪佛修。   吃丹药,用符箓,不修佛心,不念佛经,不理会佛宗任何规矩。   太真是道修世界,七绝也有些不解:“佛者四大皆空,淡泊名利,怎么还聚敛财富?”   一直保持安静的夜游淡淡说道:“敛财者不一定爱财。”   就比如他,对财富资源半分也不在意,却也将赚钱这事儿提上了日程。   自己把素和当成口袋没什么,总不能拖家带口全指望素和。   “渣龙你终于上道了一回。”素和眨了下左眼,清清嗓子道,“尽管我不想承认,但金羽在佛缘法会上被东宿修道修刁难时,有句话回的特别漂亮,说佛者必须经过苦修入禅,本身即是着相,道修可以修剑修宝修丹,佛者自然也可以穷修苦修富修,禅心禅心,在于心,而不在于外物。”   简小楼附和着恩了一声,此话她师父也曾说过。   如今,素和距离佛族凤凰的道路越来越远,但毕竟是受着熏陶长大的,讲起佛宗头头是道:“纵观四宿周围各个霸主级的修真界,只有四宿的佛族越来越最强。正是因为异人佛尊和金羽这两个佛宗领头人物抛弃了苦修,在资源的帮助下修为精进速度尤其快。同时因为资源丰富,二十几万年以来,拜入佛宗的弟子人数众多。”   简小楼不赞同:“弟子多,不代表佛道强盛。难保一些心术不正之人,只是为了资源才入佛门。”   七绝听出一些门道:“是会出现良莠不齐的情况,不过因为基数大,总会出现一些好苗子。在佛道的熏陶上,未必不出大能。”   “那和被逼着……”   简小楼想说这和被逼着差不多。   转念一想她师父就是被强迫的,最终一朝顿悟,成为一名苦修佛。   而她的便宜老爹金羽,走上了富修的康庄大道,也没见因此而堕落,同样一身正气。   可见苦修和富修都只是一种手段。   简小楼禁不住思索起来,如今南灵洲在中央天域四洲中,除了比邪修遍地走的西仙洲强一些,在北仙和东仙面前弱势极为明显。   首先是北仙,仅仅一个天道宗,两个化神,十几个元婴。   其次是东仙,如今也是两个化神,元婴无数,四大家族几乎掌握了整个中央大陆的经济命脉。   南灵洲在修士的水平上,除却她师父以外,没一个上得了台面。   在资源上,更是一个大写的“穷逼”。   “素和,我们停在这里做什么?”眼看即将进入一等仙城,夜游还等着去建立传送阵。   “金梭撞击结界时出了点儿故障,正在自我修复。”素和心里生出计较,“闲着也是闲着,咱们下去瞧瞧赌石吧?”   夜游一口回绝:“不去。”     “谁问你意见了,你这天运基本是逢赌必输。”素和重点看向简小楼,目光中带着一丝希冀,“怎样,咱俩一起去看看?”   “行吧。”   从未见过修真界赌石,简小楼想去开开眼,等她和夜游分道扬镳,下次再来星域大世界,说不定就是几千年后了。   七绝从储物戒中摸出两套黑衣:“斗篷借给你们。”   “你除了修剑,是不是还兼职卖杂货?”素和啧啧道,“一个剑修,随便拿出来三把伞,如今又随手两套斗篷,也不知戒子里是不是还装着油盐酱醋茶?”   七绝面无表情:“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简小楼接过斗篷也有些感慨,顶着一张和楚封尘一模一样的脸,头脑和性格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七绝又取出一套自己披上:“算了,我陪你们走一趟吧。”   三人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每隔十几步便竖着一个木桩,木桩上摆放着玉盘,西瓜大的乌黑原石安静的躺在玉盘里。修士们在每一块儿原石前驻足,凝眉思索,反复研究。   靠运气的同时,这其中也是有些诀窍的。   “又一块儿七棱星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喧哗。   “这是什么运气。”   “第五块了吧?”   “花费三千多六棱,拿到四块儿七棱,一块儿八棱。啧啧,赚大了。”   简小楼凑上前看,那位“好运气”的修士自黑商手中接过星晶,收进戒子内准备离开。   有修士劝他:“道友鸿运当头,何不继续?”   那人头也不回:“囊中羞涩,待下次吧。”   素和低声道:“聪明人。”   七绝也道:“聪明人。”   简小楼明白他们的意思。此人赚的这些星晶,算是给黑市开了个好彩头,黑商尚且可以容忍,可若一直赢下去,小命恐怕难保。   有赢就有输,四百块儿六棱采买一块原石,有修士连开二十几次,一块儿七棱星晶也没见着,输的惨不忍睹,当场闹了起来,直接就被几个人暴揍一顿撵走了。   一个浑厚的声音压了下来:“再不守规矩,杀无赦!”   七绝拧起眉头:“有渡劫初期的修士在,看来背后商家逃不开那几个顶级宗门。”   素和一愣:“不会恰好是天武剑宗吧?”   七绝眼眸闪过煞气:“还真有可能,天武剑宗手中也是有矿脉的,道修联盟禁止高等星晶外流,他们背着联盟开黑市,也不是一次两次。”   一名修士见他们一直围着一块儿原石,忙不迭道:“两位看上了这一块?我也觉着这块儿与众不同,肯定能出好货。”   “你觉着好你买。”   素和睨了那“托”一眼,传音给简小楼,“你可感应到了什么?”   简小楼一怔:“我?”   “你的凤凰内丹十九阶,渡劫圆满修为,应该可以感受到七棱星晶的灵气。”素和和她商量,“试试看,赔了全算我的,赢了咱俩平分。”   “能行吗?”   “试试看呗。”   简小楼尝试催动红莲,其实高品质星晶对她而言没什么用处,给她一半她也带不走。   “那行,我试试看。”   她伸手探在一块原石上,掌心氤氲出红光,感受不到什么气息。于是换了一块,仍旧死气沉沉,一连换了十几块,终于有些异样的感受:“这一块吧。”   素和立刻出钱买下,许多修士围了上来。   打开一瞧,是块儿五棱星晶。   四百六棱星晶就这么没了,简小楼讪讪道:“还要继续吗?”   素和豪气干云:“继续!”   简小楼又在原石中挑了一块,素和毫不犹豫的出手买下,打开还是五棱星晶。   “还要继续?”   “继续!”   一连开了九块,统统都是五棱。   已经引来不少修士围观,他们瞧不见简小楼,只在那里嘲笑素和人傻钱多。   简小楼扯扯素和的袖子:“再继续你就破产了!”   素和拍拍她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当是练手,这机会难得,继续继续!”   简小楼压力山大,手心直冒冷汗,素和现在完全是赌徒心态,万一真破产了她岂不是成了帮凶?她集中魂念力将红莲的力量汇聚于掌心,一点点渗透进原石里的纹理之中……   “试试这块。”   素和二话不说买了下来,打开,终于见到第一块儿七棱。   简小楼松了口气,摸着窍门之后,开十块儿能见着五块七棱星晶。   再高的八棱星晶她是窥探不出来的,但素和砸进去的本钱已经悉数捞回,即使分给简小楼一半,仍是大赚特赚了的。   七绝忧心忡忡:“见好就收吧,周围已经杀气腾腾,当心有命赚没命带出去。   天上掉馅饼,素和舍不得:“怕什么,天武剑宗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他既不怕,简小楼继续感应。   “这一块儿。”   “买它。”   “这两块都买了吧。”   “……”   就这么顺着木桩一路走下去,从一开始一半的几率,最后十有七八会中。   素和此番赚了个盆满钵满,三百多块儿七棱星晶收入囊中,本想再接再厉,可一转头瞧见简小楼周身灵气溃散,看来虚耗过渡,立刻收了心。   “七绝,咱们准备跑了。”   *   夜游独自在飞梭上和海牙子聊天。   他倚着船舷站着,讲诉此行的遭遇:“是不是不可思议?”   “这种事情并非第一次发生。”海牙子默默听完,并没有露出惊诧的表情,“时间与时间,空间与空间之间,是存在裂隙的。这裂隙化为时光兽,每隔几万年就会现身一次,出来溜达个二三十年,时常造成一些错乱,或许恰好被你给赶上了。不过等它回归裂隙,一切都将恢复正常。”   夜游金眸微闪,也就是说再等十几年,他将无法通过骨片和小楼取得联系了。   水幕中,海牙子伸出手指了指他:“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夜游拢起眉,思忖道:“寻找我会死去的原因,提前解决。只要我不断修炼,提升修为,活个十几万年并非难事。”   海牙子微微叹气,有些怜悯的意味儿:“小夜游,其实你不必去追查你的死因,只要你不再前往赤霄,这一切可以规避掉。然而有件事情你须得明白,你若不死,世间不会有简小楼此人存在,懂不懂?”   夜游脊背一僵:“为何?”   “你不死,赤霄将不再是你所知道的赤霄。不再有囚龙山,不再有龙骨,不再有人拿着你的骨片唤醒你……”   “但我已经醒了。”   “所以一切可以由你改变,毕竟你是作为最初的‘因’存在,这个‘因’一旦改变,‘果’自然会改变。你还是你,只是未来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你的意思是……我若不死,因果改变,小楼将会消失?”   “她会投胎去往别处,展开另一段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夜游迷惘道:“倘若她不出现,那是何人将我唤醒的?”   海牙子捏捏眉心:“你莫要指望我能解答,这是一个轮回无解之题。由于缘的存在,使‘因’生出不同的‘果’,‘果’又影响新的‘因’,此为“缘起”。倒过来说,缘若灭,又使一个轮回寂灭……”   夜游已经彻底糊涂,懵怔着半响不知该说什么。   “简而言之,你二人分别站在因果两端,要么你继续活着,她存在于你的记忆中。要么你死后她出现,你活在她的记忆中……”   海牙子将语速放缓,以一种易懂的方式又徐徐解释了一遍,“总之你和她是没有结局的,趁早收心放手。今后过好你的日子,彻底中断这个轮回,她自有她的归处。”   夜游逐渐领会他的意思,垂下头,摩挲着储物戒。   所以今后他们的交集只剩下一个葫芦。   偏偏他又手贱将金羽的聚灵树给毁了,如今葫芦只剩下四十年可活。   四十年后,只余下生死不相见……   影像断了很久,夜游仍旧失神的站在那里。   “快走快走!”   素和三人落在甲板上,素和心急火燎的操控金梭,宛如离弦之箭冲出岛屿结界。   金梭背后跟了一长排修士,足有三十几人。   七绝天素长剑在手,已经做好大杀一场的准备。   简小楼不住回头:“快快快!”   “小楼,你随我进来。”   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夜游转身进了船舱。简小楼跟了进去,目视他从戒子中取出二葫,冷冷淡淡地道,“你之前不是说要回去,走吧。”   简小楼扫一眼葫芦:“你还没解释清楚毒的事情。”   “不是解释过了么,当时我们就在附近,看到明修出现所以隔空换成了毒。”夜游不等她询问,“总之我们没有害你的意思,你只需记得这一点即可。”   简小楼不再细问:“好,我记下了。”   她掐了个诀准备自二葫离开,听夜游道:“小楼,白龙那封信我不要了,你回去之后不想留就扔了吧。”   简小楼怔了怔:“白龙前辈是你什么人,你不想知道了?”   夜游平静道:“我孤儿出身,恣意惯了,亲人这个概念太过模糊,我不想被一些无谓的恩怨情仇绑住手脚。”   “那好,我将信埋在赤霄那棵聚灵树下,你何时改变主意,自己去取。”   “恩……等返回四宿,我会把二葫还给金羽。”   “行。”   “你……保重。”   “你也保重。”   简小楼第二次掐起诀,夜游突然抓住她的手。   作为魂体状态,简小楼的手死人一般毫无温度,夜游的手却比她还要冰冷:“小楼,怪我没有本事,也没有勇气……今后,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可以与你携手并肩之人……很遗憾,那个人不是我……”   “承你吉言。”   该说的简小楼早已说过了,再没有别的废话,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第三次掐诀,身形一缩进入葫芦里。   夜游恍惚中又去抓,却只抓到一缕灵息。   夜游其实不是很懂人情世故,不知自己做的对不对,他只是将心比心……就让她以为自己是个畏惧诅咒的懦夫,早一些死心,如此才能心安理得的忘记自己,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   而囚龙山那具龙骨,只是与她毫不相干的一副骨骸……   “总算甩掉他们了!”素和喘着气进来,瞧见夜游抱着葫芦独自站着,“小楼呢?”   夜游沉默不语。   素和走去他面前,从戒子里摸出一个星晶袋,绳子被他打了个结,挂在葫芦嘴上:“这是我们赌石赢来的七棱星晶,我答应分给小楼一半,她说她带不走,让我转交给你,说是谢谢你十年来的提点照顾……你龙生中的第一笔巨额财富,竟是个女人赚来的。你说,她是有多担心你今后会穷到饿死?”   *   简小楼顺着葫芦回到太息林地。   睁着眼睛发了会呆,尔后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人生中第一场情缘就这么断了,她还没有矫情够,眨眼就被甩了。   果然玛丽苏是种病,别人对自己有几分好感,她就自我膨胀的要上天了。   如今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彻底将她给打醒过来。   简小楼抹干净眼泪,不住嘲笑自己。醒醒吧,别再想着去依靠谁了。这个世道,一个在悬崖上走钢丝的人,不嫌弃自己的永远只有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从储物袋内取出一个玉盒,将那封信放置入内。一咬牙,把脖子上的六星骨片也取了下来,一起装了进去,并给盒子设下三重封印。   一个月后。   怀幽穿透锁链结界进去采摘叶子时,顺手将玉盒给埋入聚灵树下。   简小楼远远在一旁看着,脸上已经瞧不出什么情绪。   吸收完大鹏灵魄,比从前长大一倍的三阶八哥鸟在她肩膀站着,两只眼睛直直盯着聚灵树。   简小楼挽了挽袖口:“小黑,我最大的金手指已经没了。”   小黑的脖子咕哝咕哝,吐出几个音节:“没关系……”   “再看一眼你的树吧,等会儿就要离开了。不过你真的不记得你是谁了么?”   小黑扁了扁眼睛:“不记得了。”   简小楼摸摸它的脑袋:“忘就忘了吧,反正我们一直都是相依为命过日子。我发誓,从今后我会努力成长起来保护你,不过你也别闲着,也要努力成长起来保护我。”   “好。”   *   人走了之后,焦二独自出现在聚灵树下,将简小楼埋进去的东西又给挖了出来。   他解除封印打开玉盒,取出信笺。   抽出神识探了进去,还是和从前一样被反弹回来。   焦二面具下那张脸有些郁郁,十万年了,他已经等得非常不耐烦,是时候做点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没有更新,这还是前几天写的一大半,又加了一小半改了改错字先发出来。 往后几天估计更新也不会稳定,蠢作者身体吃不消,需要休养。   ☆、点将台(一)   简小楼和厉剑昭从太息林地返回中央大陆, 耗费了七年时间。原本怀幽带着他们两个, 速度还算快,中途怀幽不知收到什么讯息,丢下两人匆匆走了。   大葫虽被神木藤汁液清洗, 可消除天道宗印记不是一蹴而就的。怀幽警告简小楼,若是二十年内见不到他弟弟, 一定会回来杀了她。   厉剑昭只有区区金丹初境界, 一个人渡东海都有些吃力, 再带着简小楼和妙妙,每隔几天必须停下来休息,不然身体吃不消。   远远地, 终于看到大陆的影子——怎么像是东仙?   简小楼抱着小黑站起身,脚下的毛笔没有箜篌舒服,一个平衡不住快要摔下去:“你怎么跑来东仙了?”   厉剑昭蹙眉:“小爷是东仙人,不回来东仙要去哪里?”   “你要回厉家?”   “小爷是厉家人,当然回厉家。”   简小楼上下打量他, 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厉家将你当条狗, 白是非拿你定山脉,你有病吗还想着回去?”   突然被人揭开疮疤, 厉剑昭一瞬间变得凶神恶煞:“家族之所以放弃小爷,是因为我灵脉被毁, 如今小爷修为能力更甚从前,必定会在族中东山再起!”   简小楼搞不懂他的逻辑:“这样唯利是图、毫无亲情可言的家族,你大起大落一番, 还不大彻大悟?”   “你这种底层出身的小门小户懂什么!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规则?!”厉剑昭虚耗过度,脸色蜡黄,大声吼道,“什么狗屁亲情,你以为像我们这样的顶尖家族,真是以‘家’为核心存在的吗?这是一个实力说话的世界,有实力才能活在规则上层,才能拥有权势,获得享用不尽的资源,没实力被人踩在脚下那也是活该!”   “你看的还真通透啊你,身怀浩然正气,你去灭魔书院还会缺少资源!”   “拿穷酸儒和我厉家相提并论,你真有想法!”   妙妙弱弱插了一句:“有话好好说……”   这段日子总觉得厉剑昭变了不少,简小楼险些都忘记他原本是个人渣了。摆摆手道:“你爱怎样怎样,我才懒得管你。”   厉剑昭不耐烦的指着港口:“你若想回南灵洲,上了岸自己回去,港口有前往南灵洲的商船!”   简小楼将小黑装入兽囊,坐下来不吭声了。   *   厉剑昭方向感满分,位置把握的很准,抵达之地是距离天意城最近的港口。   然而港口被结界封锁,才刚靠岸,数千只点了破法诀的箭矢齐刷刷瞄准他们。   岸上一名身穿战甲的修士大喊:“来者何人!”   “厉家的人!”厉剑昭从储物袋摸出令牌,虚空扔了过去。   “可有天意盟发放的通行凭证?!”对方看过令牌仍不放行,“没有的话,休怪我们不客气!”   “听说东仙规矩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呀。”妙妙低低说了一句,也不知是夸还是贬。   厉剑昭和简小楼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土生土长的东仙人士,东仙规矩是多,还没有严苛到这种程度。   纳闷之际,一名金丹修士从远处飞了来:“厉剑昭?”   尔后像霍迎一样,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你竟然结丹了?!”   “你是?”厉剑昭想了半天想不起此人是谁。   “咳咳,我是你十九叔,厉坤。”   “哦,原来十九叔。”——完全不认识。   厉家人丁兴旺,莫说旁系,直系子孙都有几百个。厉剑昭只认识上层一些重要人物,还有他失势后特意来踩他几脚的杂碎们,“出了何事,为何连海岸线都戒严?”   “你有所不知,灭魔书院和盟主因为任卿被抓去定山脉一事,就赔偿问题谈不拢,西仙已经向咱们宣战了……”   “赔偿?”   “他们狮子大开口,半个东仙的资源都得赔进去。”   厉坤一面讲述东仙如今的局势,一面在箭矢的瞄准之下接引他们进入港口,态度和蔼中带着些许恭维。   厉坤也是金丹,但他已经四百多岁,和厉剑昭年少成名比不起。   厉剑昭当年在厉家呼风唤雨时,厉坤连和他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还曾被他冲撞过。后来他被废掉灵根沦为厉家弃卒,厉坤有一次见着也想踩两脚,又懒得同一个小辈计较,也就揭过去了。   如今真是庆幸自己当年没有多事,不依靠家族供养三十几岁结成金丹,厉剑昭此番回来必定更胜从前,他得趁此良机拉近关系。   厉剑昭听罢不屑一顾:“西仙连个化神都没有,一群穷酸儒,依小爷看也就是打打嘴炮。”   简小楼快走几步,瞥他一眼:“你还真小瞧了西仙。”   说起西仙绝对是一个神奇的国度,四分儒修、三分道修、三分邪修,称得上是中央天域最乱的地方。儒道之争,邪邪之争,正邪之争,无休无止。然而一旦西仙和外界起了冲突,三方立刻团结一致拧成一股绳,枪口一致对外——想来也有获得资源均分的利益缘故。   厉坤不住点头:“西仙疯起来,连实力最强的北仙都敢打。如今天道宗一闻道君前来调停,暂时稳住局面,还不知结果如何。”   怎么哪哪都有天道宗,大白天的简小楼浑身冒冷汗:“一闻道君不是正在闭关么?”   厉坤客客气气地道:“新近才出关,得知咱们与西仙局势紧张,立刻赶来的。”   所以天道宗其实是世界警察?   眼看着即将进入天意城,简小楼迈不动腿了。她身上还背着应之真的命案,实在不宜在天道宗眼皮子底下晃荡,只是现在全城戒严想要离开真不容易。   思来想去,取出一块敛息纱覆在脸上,传音给厉剑昭和妙妙,不要泄露她的身份。   几人进入天意城中,途径一家茶楼,楼上楼下人声鼎沸。   “他们是在下注。”厉坤见厉剑昭多看了两眼,忙不迭解释道,“盟主为了应对与西仙之间的战事,同时也觉得有必要培养一支强有力的、适应战争的队伍,特在天意盟内成立点将堂,摆开点将台选拔成员,已经持续一年了……”   “点将堂堂主是谁?”   “堂主人选未定,要求甚多,出身三等世家以上,百岁以下的金丹修士,统共也没剩下几个了。百里世家弃权,因此人选必定是从咱们厉家和霍家、战家选出来……已经比过几场了,咱们厉家只剩下六公子厉元青,所以你回来的恰是时候……”   厉元青……厉剑昭眯了眯眼睛,那个把南邻从他身边抢走,踩他踩的最重的贱人,居然也结丹了。   厉坤察言观色,又补充一句:“族老们如今很是器重他呢。”   厉剑昭冷冷嗤笑,继续健步如飞。   厉坤笑了笑:“不过比起来点将堂堂主花落谁家,如今众人更感兴趣的,是战家下一任家主是谁。”   “下一任战家主除了战天鸣还能是谁?”尽管厉剑昭非常讨厌战天鸣,但战家这一代中,也就属他是个人物。   “你忘了他还有亲弟弟,之前砸了天碑,被盟主判罚进修罗天域的战天翔。”厉坤提醒道,“那位可是个狠角色,两兄弟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战家家主之位,看来要在点将台上产生了……”   简小楼和厉剑昭听完之后俱是一怔,连妙妙都瞪圆了眼睛。   厉剑昭知道战天翔逃狱的事情,也没有拆穿,惊诧道:“战天翔那个傻子是不是疯了?他结丹了?”   “他比你还小几岁,战家可是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后辈。咱们的族老们为此颇为伤神,幸亏如今你回来了……”厉坤点到即止。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简小楼停住脚步,传音:“厉剑昭,咱们就此别过。”   厉剑昭头也不回:“告诉战天翔,点将台上小爷不会手下留情的。”   没有回应他,简小楼拐弯进了一条胡同。   她一离开厉坤立刻察觉,不动声色。   好一会儿妙妙才发现人不见了,怔忪问道:“咦,姐姐呢?”   厉剑昭偏头骂她:“你的反射弧敢不敢再长一点?”   妙妙吐了吐舌头,猜测简小楼是去找战天翔了。越走越人越少,已经临近天意盟,进入四大家族的居住地范围。她小巧的鼻头耸动耸动,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神识放出去,窥探到另一条道上有两辆麒麟马车。   马车后方拖着两个大铁笼子,每个笼子里关了十几个像她一样的小妖精,都被缚仙绳捆住双手,抱成一团可怜兮兮的。   妙妙打了个寒颤,一迭声道:“恩公恩公!”   厉剑昭修为比她高出两个大层次,早就看到了。这些小妖精全是要送去霍府给霍迎的,他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所以才特别恶心霍迎。   妙妙揪住他的衣服:“恩公,救救她们吧!”   厉剑昭下意识的顿了顿脚步。   厉坤微微拧眉:“这里是禁区。”   四大家族的居住地,禁武区。   “恩公恩公……”   “少啰嗦!”厉剑昭甩开她,烦躁不堪,“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车又一车的妖精送进去,小爷救了这一车,还有下一车,以后什么都不干了,天天坐在霍家后门口吗?”   妙妙抱住他的手臂:“恩公您是个好人啊,遇不到的就算了,既然遇到了怎么能坐视不理呢,好像当初救下妙妙……”   “要小爷说多少遍才能听懂?小爷从来没想过救你!”听见“好人”二字,厉剑昭无端端暴躁,他吃这么多的苦,拼死结丹,就是为了炼化浩然正气为己所用,不再受其牵制,“你有本事自己去救,没本事就给小爷闭嘴!”   厉剑昭再次甩开她,冷着脸继续大步向前。   妙妙没有追上来。   厉剑昭犹豫着想要回头,但一直走到厉家大门口,始终控制住自己没有回头。   他仰脸望向府邸匾额,黝黑的眼眸极为沉静。   他终于回来了。   以胜利者的姿态,那些欺辱过他的,欠了他的,他将会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只是,他怎么一点儿都不觉得开心呢。   *   从小路抄去战家,简小楼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跟踪她。   这种感受是从和厉剑昭分开以后才有的,也不知究竟哪一路人马,希望不是天道宗。不敢停下脚步,一路闷头走,一直到战家后门才算是松了口气。   后门四排十六个守卫,简小楼上前道:“烦劳通报一下你们二公子……”   “果然是你。”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见过大公子。”一众守卫纷纷行礼。   简小楼转过头,果然是许久未见的战天鸣。   看来一路跟踪自己之人正是他,估计是先看到了厉剑昭,才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   “随我进来。”   “多谢。”   简小楼随着战天鸣从后门入了战府,顺着游廊向东面走去。   战天鸣在前一言不发,她跟在后面张了几次嘴,才问道:“战天翔是怎么一回事,我听说他当着天意盟主的面,众目睽睽之下邀你上点将台?究竟是和你抢点将堂堂主的位置,还是战家家主?”   战天鸣倏然顿住脚步,稍稍侧目,目光冷的似冰冻过:“我正想问你,此事背后可有你的功劳?”   “我之前去了太息林地,已有十来年不曾见过他了。”简小楼就怕战天鸣误会,澄清道,“这一点厉剑昭可以作证,霍迎也可以作证。”   “当真同你没有关系?”战天鸣冷凝的眼底出现一丝裂隙,“不是你让他来和我抢的?”   简小楼一摊手:“我有什么目的,当战家的家主夫人吗?抱歉,我对你弟弟真的一丁点儿意思都没有。而且你弟弟的个性你很了解,是那种为了女人说翻脸就翻脸的人?”   “我现在真不了解。”战天鸣微微苦笑了一声,透着一股子无奈,“阿翔此次回来,同从前有些变化。我完全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是不是地魂跑出来了?”   “父亲说不是……你若能问出什么原因,还请你告诉我……他若真想做家主,私下里同我说,我让给他就是了,为何非得邀我上点将台决一生死?”   简小楼不会怀疑战天翔吃错药了,必定有事发生。   战天鸣带着她七拐八拐,穿过一道拱门,进入一个小花园。   走到这里,简小楼已经有些熟悉感。   “进去吧。”战天鸣停在外面,又嘱咐一句,“你小心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只能这么短短的写了,为了不做一个风一吹就倒下的人……   ☆、点将台(二)   被战天鸣搞的有些神经紧张, 站在门口做足了准备, 简小楼去敲门。   门禁波动许久,听见战天翔平平静静地道:“我在闭关,有事以后再说。”   这瞎话说的真是敷衍, 从未见过闭关不设防护罩、中途还能说话的:“我有些事想要和你聊一聊,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战天翔硬邦邦地道:“你师父说闭关五年, 至今尚未出关, 你不回去迦叶寺看看他的情况, 跑来东仙做什么?”   “我师父还没有出关?”简小楼真被这个消息炸住了,说好的五年出关,这都快十五年了。   “所以你快些走吧, 再等等西仙和东仙打起来,想走都走不了。”   “那楚前辈他们人呢?”   “不清楚,你走后不久我就离开了迦叶寺。”   战天翔摆明了谢绝见客,简小楼也不好强硬的非得让人把门打开。   凝眉犹豫了下,转身走人。   回去传音给战天鸣:“依我看, 他没什么问题。”   战天鸣微微颔首:“或许真像我父亲说的那样, 阿翔只是长大了。”   简小楼又看一眼战天翔的房间,回过头道:“大公子, 那我告辞了。”   心里奇怪大长腿究竟在唱哪一出,但在战家的地盘上, 他的安全不成问题。反倒她自己的安全是个大问题,搞不好还会给大长腿添麻烦,加上师父的事情, 必须尽快赶回南灵洲去。   战天鸣拦住她:“没有天意盟的通行证,你想离开恐怕困难。”   “偌大东仙,总有空子钻。”   “你也太小看我们的能力了,凭你区区一个筑基都能随意钻空子的话,我们还设什么防?”   此话说的简小楼讪讪然。   “你先住下吧,我想办法给你弄来一张。”   “那就谢过大公子了。”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战天翔的小院子,走很远了,屋里传出一声淡淡的笑。   战英雄双手环胸,闲闲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这就是你看上的姑娘?我在忘羽森林见过一面,当时没怎么注意。今儿一瞧,倒是个美人儿。”   战天翔盘膝于地面,头顶百会穴上插着一根银针,额头密密麻麻布满汗珠:“祖父……我和她真的只是朋友。”   战英雄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看得出来,她不喜欢你,否则她已经死了。”   战天翔一阵后怕,他跟在战英雄身边十年,对他祖父的雷霆手段和心狠手辣有着深刻认识。   “咱们家不知撞了什么邪,一代代总是出情痴……或者说是白痴。”战英雄啧啧称奇,歪着脑袋眨眨眼,“然而女人这种东西啊,骨子里透着水性杨花,秦明莎是一个,你母亲是一个……”   “我不否认我母亲杀子的行为非常恶毒,但她和蛟魔相识在先,怎么就水性杨花了?”战天翔难以忍受他一直出言侮辱自己的母亲,还用尽各种肮脏下作的词汇,“您是不是心理变态?活到这把岁数,怎么就这么看不开?!”   战英雄虚空扼住他的脖子,冷冷道:“没大没小的东西,教训起你爷爷来了!”   十年来,战天翔早被他折磨习惯了。   直接将两眼一闭,摆出一副“爱杀不杀”的德行。   “不错,我是舍不得杀你。我去杀了你母亲,你大哥,然后灭了穆氏满门!”战英雄松开手,起身又踹了他一脚。   “去吧,赶紧去。杀光他们,一个都不要留下。”战天翔血气翻涌,吐出一口血,声音不急不躁,“如此我也解脱了,不必再受您要挟、受您摆布,自绝去陪他们就是。”   “要挟?摆布?”捋了捋灰白的长发,战英雄连连冷笑,“臭小子,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的摆布天下人求而不得,不然你以为你会进步的如此神速?”   战天翔没有气力同他鬼扯:“祖父,孙儿最后再问一句,是不是我在点将台打赢我大哥,向天下人证明我比他强,您就会放过他们?”   “你小小年纪,为何如此啰嗦?”   “是不是?”   “我还会负了你一个小辈的承诺?”   “如此甚好。”   *   简小楼在战家住了几日,战天鸣给她伪造了一个假身份,办了张通行证。   她谢过战天鸣,临行前又去找了战天翔一趟。   房间内外重重禁制,似乎是真闭关了。   收好通行证,从战家后门悄悄离开,简小楼尚未走出多远,听见厉剑昭在一侧喊她:“你过来。”   “你喊狗呢?”简小楼寻着声音望过去,这厮看来真是东山再起了,玉冠束发,锦衣华服,公子哥的派头更胜从前。   “你他……行,简姑娘,请你过来一趟!”厉剑昭绷了绷双唇,泄了口气招招手道,“来,小爷有事情找你。”   “我带着敛息纱你怎么认出来的?”简小楼大步走过去,好奇道,“厉少爷如今春风得意,不去过你人上人的日子,怎么有空前来寻我?”   厉剑昭剑眉倒竖:“你说你是不是贱,总挖苦我有意思?”   简小楼笑了笑:“说吧,找我做什么,我正准备走呢。”   “妙妙这些日子是否前来寻过你?”   “自从咱们分开,我再没见过她。”   “真没有?”   “没有。”   见他蹙起眉,简小楼狐疑着问,“妙妙出事了?”   “出事也是她活该!”突然暴燥起来的厉剑昭转身就走,左拳打进右掌心,攥的咯吱作响,边走边骂,“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两重,一只低等妖精,连筑基都没本事,管闲事管到霍迎头上去了!霍迎是她惹得起的人吗?!”   “怎么和霍迎扯上了?”简小楼疾步追上去。   厉剑昭一开始不肯说,被缠的没办法了才说起当时的情况。   说着说着忽然顿住,目光直直望向前方。   简小楼顺着他的视线,看到筑基圆满的岳念兮正和一名男修士坐在茶楼说话。窥探不出那男修的修为,只知他五官深邃立体,俊美无俦,简单的宽袖道袍穿出一股子玉树临风,举手投足充满上位者的气度。   简小楼估算下,这颜值在她见过的男人中能排进前五。   听他言笑晏晏,岳念兮时不时掩唇轻笑几声,眼眸中的崇拜遮掩不住。   这位念兮仙子是厉剑昭曾经的梦中情人,厉剑昭当年没少为她遭罪,想必是极难忘怀的。简小楼容他静静缅怀曾经,一声不吭的立在一旁。   那名英俊男修感受到两人视线,侧目悠悠望过来。   他看的是简小楼,琥珀色的瞳仁在阳光下干净清澈。   三伏天里,简小楼却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岳念兮看到厉剑昭之后睫毛稍稍颤动,以她消息之灵通,自然知道他回来了。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感觉变了不少,具体哪里变了说不上来,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厉剑昭看着她的目光,再没有从前的爱慕。   岳念兮心中有些不舒服,但她如今满腹心思都在对面之人身上。   厉剑昭收回目光。   他在外时一心想回来,因为天意盟有他的仇敌,有他梦寐以求的权势和女人。   如今真的回来了,先去找当年踩他的杂碎们复仇,那些人唯唯诺诺的跪了一地,他冷眼瞧着竟连动手的欲望都没有,还不如和简小楼这贱人斗斗嘴来的有兴致。   今日再见岳念兮,横看竖看她也不过如此,当初怎就非她不可了?   厉剑昭眉头深蹙,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这样发展下去他还是他吗?   好不容易才抗争过体内的浩然正气,可以为所欲为了啊!   继续走,继续传音:“你帮小爷个忙。”   “去救妙妙?”简小楼道,“确定妙妙在霍迎手中?”   “不确定,但总得去探探路吧。霍迎这几日外出办事,过两天就回来了。”   厉剑昭才回厉家,不能明目张胆前去抢人,“霍迎是个变态,不住霍家大宅单独住在偏院。想悄悄穿透防护禁制进去,以小爷目前的修为办不到。所以我来硬闯,你伺机潜入。小爷点名要那些小妖精,他们肯定会偷偷转移的,你见机行事。”   “办法行得通,但我这修为……”   “霍迎带走了大半护卫,小爷闹事引出金丹修士,剩下两个筑基你搞不定?”族中给了厉剑昭可以驱使供奉、客卿的资格,但这些人他一个也信不过。想想也是奇怪,整个天意城,他如今想找人帮忙,居然只想起战天翔和简小楼。   简小楼点点头:“试试看吧。”   两人商量好之后,溜到无人之处换好黑衣斗篷,贴上隐身符。   跟着他来到霍家别院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厉剑昭御气化剑,飞身而起,将防护禁制给劈开一个缺口。然后跑去另一侧,又劈开一个缺口,解开隐身符,明目张胆的跳了进去。   简小楼隐身入内。   之后两个人一起愣住。   偌大的院子里没见着霍家的护卫,却有一个身穿道袍的俊朗修士站在院子正中,一柄长剑立在地面,容他两手交叠搁在剑柄上,闭目养神一动不动。   此人他们一刻钟前才刚见过,正是和岳念兮在茶楼聊天那位年轻帅哥。   瞧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应该已经站了很久。   也就是说,此人能够分|身?   修炼出分|身,至少也得是元婴后期以上修为了吧!   心思一动,两人想从禁制缺口逃离,却听见“嘶嘶”几声。 禁制结界爆出光华,瞬间强悍了数百倍,将两人反弹了回来摔在地上。   简小楼的隐身符失效,显露出真身来。   厉剑昭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看向简小楼:小爷这回连累你了。   简小楼修为不如他,在地上滚了两三圈才稳住,起身扶了扶发髻,回以苦笑:救妙妙也是我的意愿,谈不上连累不连累。   “两位是来救她的?”   那名英俊男修缓缓睁开眼睛,一抬手臂,妙妙从他袖口里滚了出来,有些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看到厉剑昭立刻欣喜的跑过去,“恩公!”   厉剑昭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就知道给小爷惹麻烦!”   妙妙满腹委屈:“我什么都没做啊,那日正和恩公说着话,突然浑身动不了了,也说不出话来……您又一直向前走,都没有回头看妙妙一眼,妙妙就被收了……”   听她言罢,厉剑昭绷直了脊背。   看来他一回来就被霍迎给盯上了,那王八犊子摆了个局等他跳!   简小楼面朝对方拱了拱手:“不知前辈是……”   厉剑昭先一步将妙妙给收进兽囊里,嘲讽道:“还能是谁,霍家的走狗呗!”   那英俊修士微微牵了牵唇角,春风化雨般的迷人微笑:“厉小友多心了,我与霍家并无关系,此番只是顺势与霍迎小子合作了一把……”   “少废话,报上名来!”   “我乃天道宗平天阁首座……”   厉剑昭喃喃自语:“天道宗……”   话未说完,倏地瞪大双眼。   卧槽,简小楼小腿肚子直转筋。   天道宗,平天阁首座,是化神中境界、被妖国修士称为“杀神”的一闻道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可能稍稍有一丁点儿虐== 打个预防针先。   ☆、噩梦与恶鬼(一)   天道宗作为北仙第一宗门, 论综合实力, 也是中央天域第一宗门。   掌门应无为元婴中境界修为,正是应之真的父亲。   然而掌门只是一个门面,天道宗的权利真正掌握在四阁四首座手中。管理宗门内部事务的执事阁, 掌管刑罚的戒律阁,研习阵法术法、负责传承道统的问道阁, 以及专门处理战争事务的平天阁。   其中问道阁和平天阁的地位最高, 一枯道君和一闻道君分别为两阁首座, 化神修为,“一”字开头的辈分,如今天道宗也就只剩下这两位了。   天道宗——承天之道。   平天阁——旨在维护中央天域的和平。   不过在不少“老人家”看来, “平天阁”这名字有点儿意思。   究竟是“荡尽天下不平事”,还是“与天平齐吾独尊”,见仁见智。   一闻道君面前,厉剑昭仍旧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天道宗这是和霍家沆瀣一气了?”   “我的目标并不是你。”一闻道君淡淡说道。他的剑仍竖在地上,骄阳透过叶隙洒落在剑刃上, 折射出刺目白光。他人站在光圈中心, 有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   简小楼恍恍惚惚,明明是很紧张的时刻, 注意力却总是被他手里的剑和脸上的光给抢走。   这把剑,其实就是个自带美颜功能的补光神器吧?   同时她心里清楚, 一闻道君的目标是她。   只是有一点想不通,他干嘛拐弯抹角的来抓自己。身上背着应之真的命案,一闻道君何时何地将她抓回天道宗受审都是无可厚非的。   除非一闻道君根本不想抓她回去。   想要绕过天道宗戒律阁的审判, 直接要她的命。   “一闻前辈,应之真的死与晚辈无关。”许是没什么用处,简小楼还是得申辩,“晚辈愿意随您回天道宗……”   她话还没说完,被一闻道君打断:“偷我的东西,是时候还回来了。”   掌心一个开阖,简小楼腰间的储物袋和兽囊刷一下飞了出去。   震惊失色的简小楼一跃而起想要抓回来,距离一闻道君不到半丈,撞在他的护体罡气上,被一股巨力冲了回去。   厉剑昭掠空而起,想在半途接住她,却一并遭受冲击。   简小楼站稳后瞪着一闻道君:“抢劫这种事,也是堂堂化神修士干出来的?!”   一闻道君不予理会,抹去兽囊的封印,先从里面抓出小黑。   小黑被他钳制着动弹不得,鸟嘴都张不开。   一闻道君琥珀色的瞳仁逐渐幽深,眉心射出一道微光来,光芒中有个水晶模样的透明鸟笼子,足有一丈高,装进去十几个人都没问题。   而鸟笼内的横杆上蹲着一只独眼鹰。   简小楼深深吸了口气,这只太息神鹰被战天翔当胸射穿,竟然还没死?!   仇鸟见面分外眼红,原本安安静静的太息神鹰立刻展翅撞击笼子。   一闻道君的指尖在鸟笼上一点,将小黑扔进笼子里去。   光芒消失,鸟笼也随之不见。   “你究竟想做什么?!”汗毛根根竖起,简小楼控制不住再次冲上去。   “疯了你!”厉剑昭抓住她的手臂。   眨眼间一闻道君已经抹去储物袋属于简小楼的法源,摸出大葫轻轻一拍:“收!”   猝不及防,两人一起被吸了进去。   一闻道君又摇了摇葫芦:“小葫。”   静静的,丝毫反应也没有。   他微微拧了拧眉,侧目询问:“你确定小葫被收进去了?”   “回太师父,是弟子亲手收进去的。”一直藏在阁楼上的商陆跳了出来,跪下道,“或许,已经被简小楼放出来了?”   “大葫身上的法源尚在,不可能。”   “弟子无能,才致使葫宝丢失……”   “我放任你们将葫宝随意带离宗门,自有我的目的。”   大葫身上的法源并不是一闻和一枯设置的,而是两人的师父,上一任平天阁首座镜台老祖亲手印刻。法源存在的本意,也并非害怕葫宝丢失为他人所用,而是为了锁住大葫部分神通……   天道宗在六万年前第一次抢到大葫时,参研出大葫有两项神通。   其一是将浊气转化为清气,因此大葫被锁在孤高的通天塔上,可保天道宗地界清气祥和,除却太息林地之外,乃赤霄灵气最充裕的地界。   另一个则是收人入葫,且入之必死。   天道宗五万年前第二次抢回大葫时,又被当时的平天阁首座参研出第三项神通——炼丹。   通过大葫内部的气旋熔炉,可以炼制出无杂质、极高品质的丹药,成丹率百分之百。   原本就强势的天道宗凭借这些丹药,一步一步走上霸主的巅峰地位。   这其实也挑不出什么错。   但又过两轮之后,那一代的平天阁首座动起了歪脑筋。   经过反复实验,他将大葫收人炼化的神通,和熔炉炼丹的神通糅杂在一处,自创一套适用于大葫的炼丹术——以修士为引来炼制肉丹。   最好的肉丹正是妖修、魔修和鬼修。   这三类物种浊气深重,在被大葫炼化的过程中转化出的灵气也最强。   当然,若是本体灵气极强,炼制出的肉丹自然也是强悍的。   不过天道宗作为正道统帅,不可能以人族来炼丹。   他们靠近妖国,北疆广袤的大地就成了他们的狩猎场。一名金丹后期妖修熔炼而成的肉丹,所提供的精纯灵气足可媲美凤凰宫产出的六棱石结晶体。   因此纵观赤霄过往的历史,一百个化神修士之中,有八十个出自天道宗。   杀妖取丹在人修世界其实也是正常的。   坏就坏在当时的天道宗掌舵人越来越不知节制,大肆屠杀妖族,随便找些由头率众攻打妖国,私心想要干翻妖皇,收了化神境界的妖皇炼制肉丹。   结果却被亡命起来的妖族打成落水狗,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痛定思痛,天道宗高层们深觉欲望惑心。   经过商讨之后,秘密将大葫炼制肉丹的法门给锁上了。   一闻道君耗时五千年,也只堪堪解开一部分,想要将念溟那只恶鬼炼化成肉丹的愿望始终不得偿。   演算出大葫解封的机缘就在近些年,因此在闭关之前,特意将大葫留在外面。   大葫在外转了一圈,镜台老祖当年留下的法源,果然已经渐渐松动。   “念溟兄,足足五千多年了,这次你还不死?”一闻道君捧着葫芦啧啧道,“你再不死,我都被折腾老了。”   “太师父,这样收了简小楼和厉剑昭,会不会不太好。”商陆仍在地上跪着,小心翼翼地道,“禅剑佛尊和厉家那边都不好交代。”   “所以我这不是大费周章,尽量将自己给摘干净么。”一闻道君一手托着大葫,一手抚了抚道袍上的褶皱,“百里世家的家主写了一封信给你妄言师伯,信中种种于你不利,你妄言师伯身为戒律阁首座,牛脾气上来连我都敢拿下问罪,莫说是你了。”   商陆肩膀微微一颤,头埋的更低一些。   百里世家真是无孔不入,竟连他于几十年前在某个小山洞里捡了本巫蛊秘籍都能查得到。   “此女是万万不能带回宗门受审的,如今死无对证,妄言他也没辙。”一闻道君挑了挑眉,这两个小家伙修为低了些,一个身怀红莲佛宝,一个身怀浩然正气,拿来练练手正合适。   “简小楼异火之体,听说当年被抽魂铸剑都没死。”商陆犹豫着道,“而且在藏宝地时,我听她说什么葫宝的原主人……”   “原主人?大葫在咱们天道宗数万年,早已被先祖们半炼化了,连大葫自个儿都操控不了,还提什么原主人。至于异火,呵呵,大葫专治各种异火。”   一闻道君心情不错,笑起来百花为之失色,“你这孩子啊,心性尚需磨练。杀害掌门之子都干的出来,既已推在这简小楼身上,却还想着为她脱罪,什么毛病?”   “太师父,弟子有错……”商陆伏地叩首。   “你是有错……”   一闻道君将大葫收进自己的储物戒子中,又去搜索简小楼的储物袋。   那些符箓丹药他是看不上眼的,碰也不碰。   只在窥见二葫时,他神情微微凝滞,愣了一会儿才道,“这人世间的善与恶,皆是人以自身的道德标准制定的,并非天地法则。比如人族和异族之间,彼此看彼此都是面目可憎。为除心魔杀人无错,错只错在你心中有两套善恶标准……”   商陆平淡的五官挤成一团,在心中默默思索自家太师父的点拨。   一闻道君伸手在他头顶轻轻拍了拍,对于自己看好的徒孙,难得语重心长:“我而今六千岁,生于战乱年代,身边那些心系苍生、顶天立地的同袍们一个个死去,尸骨堆积成山。我偶尔回想起来,名字和长相都有些对接不上了,真正记住他们的,只有那一抷抷黄土……”   **   热……   口干舌燥,窒息、压抑。   简小楼迷糊着醒来,眼睛似乎出了些问题,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红色。这是一个半球形的世界,不像二葫腹内无边无际,直径只有十几丈宽。   头顶上方有一团白雾,遮住向上的视线。   下方则是翻滚着的红雾,如海浪一般。   她整副身躯呈“大”字状被黏在葫芦壁上,只剩下脑袋可以转动。   这个境况,令她想起缸炉烧饼的制作过程。   下方的红浪是炭火,她则是被贴在壁上待烘熟的白面团子,再撒些芝麻,等火候一到,就会变成一个香酥可口的烧饼。   体内灵气还可以使用,简小楼开阖气穴想要挣脱,但葫芦壁上一直在分泌一些黏糊糊似胶的透明物质,将她越黏越牢固。   “厉剑昭?”她放出神识四处搜寻。   “小爷在这里!”厉剑昭身在她斜对面下方,也是一个缸炉烧饼。   兽囊禁制崩断,妙妙刚飞出便被葫芦壁给吸住。   黏在厉剑昭左手边,成为第三个缸炉烧饼。   厉剑昭被这些黏糊糊的物质恶心的想吐:“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嗓子眼冒火,简小楼连连吞口水:“仙大葫……我们被一闻收进大葫肚子里来了。”   仙葫厉剑昭自是听过的,挣脱不开暴躁大骂:“去他妈的!天道宗都是一群什么玩意!”   “都是妙妙不好,是妙妙连累了你们……”妙妙嘤嘤哭了起来,眼泪一离开眼眶立刻消失,兹兹化为一小缕白烟。   “对不住了,天道宗要对付的人是我,我连累了你们。”   “我只知道是我拉你来的,而且我也是他要杀的目标……”被妙妙哭的心烦,厉剑昭转头冲她吼,“别哭了!哭有个屁用!”   妙妙急慌慌止住哭声,只剩下抽噎。   厉剑昭拔高声音:“小楼,你对葫芦比较了解,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熬吧。”   简小楼只粗粗了解二葫,大葫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根本不知,被镇压了五千年的恶鬼念溟并不在这里,可见葫芦肚子里是分为几重的。   她尝试以神识去操控大葫,无法与它互通心念。   试过各种办法,无能为力。   保存体力,没人再说话。   嘭!   许久之后,下方红雾海突然爆出一声炸响,又听嘭嘭嘭几声,红雾炸了起来,整个雾海平面不断上升。   高压酷热随之而来。   简小楼曾经被越泽抽魂炼化过,知道在火焰内焚烧是个什么感受。但此时并不是烧,衣服头发毫无损伤,唯有肉身里的水份不断被蒸发——包括血液。   眼见皮肤逐渐干瘪下去,简小楼催动红莲业火。   业火与飘荡上来的红雾对撞,嘶嘶嘶不绝。   简小楼想起下方的厉剑昭和妙妙,承受的压力应该比她更重。   强撑着神识绕过去,厉剑昭周身被一团白气环绕,应该是他的浩然正气,因此状况和简小楼差不多,尚能坚持一二。修为低微的妙妙可就惨了,如一个被榨干水分的橘子,原本细嫩的皮肤变得皱巴巴。   相距甚远,简小楼都能闻到一股肌肉组织烧焦的气味儿。   但妙妙愣是一声也没吭。   “厉剑昭?”距离太远,她的业火过不去,火烧火燎地喊道,“你还好不好?看着点妙妙啊!”   厉剑昭一直集中精神催动浩然正气抵抗红雾,根本没有想起来妙妙。被简小楼一提醒,他偏头去看,瞳孔就是一缩。   不忍看,收回目光。眼下他自身难保,能有什么办法?   但这样下去,不超过一刻钟妙妙将会变成肉干。   妈的自己都快死了,管她干什么?   ——可真要眼睁睁看着她变成肉干?   “真是受够我自己了!”   厉剑昭悲愤着将自己的浩然正气分出去绝大多数,护住妙妙。   红雾的威力瞬间增强,浑身血液在压力下汩汩沸腾,险些冲爆血管。   妙妙原本已经有些昏迷,清凉入体,渐渐又清醒过来,看到厉剑昭这个样子吓了一跳:“恩公啊,您这是做什么?!快将防护罩收回去啊!”   厉剑昭张口骂道:“你平时不总说小爷是个好人,让我去救这个救那个,今日若是连你都救不了,那我算什么好人?!”   “不不……妙妙不要你做好人了……”妙妙泣不成声,“妙妙再也不让您救人、不让您做好人了……”   “给我闭嘴!很有精神是不是?没听过祸害遗千年,小爷死不了的!”   “恩公……”   简小楼默默听着他们说话,一面抵抗红雾,一面继续尝试挣脱这些粘液,同时仍在以心念尝试和大葫沟通。   完全没有用!   这种无力感折磨的她快要疯了。   “恩公……您不是祸害,在妙妙心目中,您就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妙妙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像妙妙这样低微的小妖精,生活在修真界的最底层,我们的命运注定在奴隶市场被人卖来买去,早已习惯、早已麻木了,直到恩公您从天而降,救下妙妙的性命……”   “小爷只是……”   “尽管您是逼不得已,但救了就是救了。”妙妙艰难的笑了笑,抬头看一眼简小楼的方向,“还有简姐姐、战前辈、楚前辈……那么高高在上,却都是善良的人,是你们让妙妙相信这世上还是有好人存在的……”   简小楼攥紧了拳头,羞愧的直想流泪。   当初救下妙妙一行小妖精,出于真心的只有一个战天翔。   厉剑昭打断她的话:“省点气力吧你……”   “恩公,得知您是因为浩然正气,发现您并不是个好人,妙妙其实是有些失望的。”平时将厉剑昭的话奉为圣旨,此时她却自顾自地道,“但妙妙一直坚信,您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厉剑昭饱受热气折磨,周身血管突爆,当真是烦了:“你还有完……”   咔……   话说半茬,只听轻轻一声裂响。   云雾翻腾的蒸笼内,这声响不认真听都听不出来。但这是碎丹的声音,厉剑昭刷一下转过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妙妙。   大片血迹晕红了衣裙,妙妙晶晶亮的眼睛看着他。   妖丹一碎,人形支撑不住缩骨为猫。   葫芦壁上的粘液似乎已经感知不到她的气息,一小团白绒绒的身体直直掉落进下方的红雾海中。云雾底部似乎有个黑漆漆、诡异的怪物,一口将她吞噬。   只余下轻轻一句哀叹:“恩公啊,妙妙如今改主意了,您今后还是继续做个坏人,永远只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做个坏人吧……”   浩然正气重新回到厉剑昭身上。   厉剑昭整个人都傻住了,片刻后,狰狞大吼:“我他妈头一次舍命救人,你这贱人竟然寻死!你怎么敢寻死?!”   死命的想从壁上挣脱,却根本动弹不得。   他发疯了一阵,直到力气耗尽,渐渐安静了。   随后突然戾声道:“北仙天道宗!霍氏一族!我厉剑昭穷尽此生与你们势不两立,至死方休!”   简小楼垂头咬牙,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她当初被越泽扔进器炉时都没有哭过,如今看着朋友在眼前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感受,真的堪比凌迟。   太弱了……   真的太弱了……   这一路走来虽然坎坷,但她一直觉得自己气运不错。   在外有夜游和素和,在赤霄有师父大长腿百里溪他们,每每遇到危难都能逢凶化吉,妥妥的“主角光环”无疑。不知何时起,倚仗着这些,竟开始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恣意妄为。   但自从前往太息林地,她的人生似乎出现了转折。   或者说,自从她和夜游了断之后,“主角光环”就一起消失了……   她还是那个战五渣。   简小楼为自己的无能心灰意冷,但她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即使如今还没有强大的实力,心境总要先磨练起来。   时间一滴一滴过去,雾海越升越高,已经快要没过厉剑昭的脚踝。   嘶嘶……   他的浩然正气被侵染成红色,肌肤兹兹冒着白烟。   “厉剑昭,可还撑得住?”   “撑不住也要撑。”   “加油。”   作为缸炉里即将成型的人肉烧饼,简小楼和厉剑昭谁也想不出办法,也不知这样熬下去结果如何,但必须继续熬。   念溟那只恶鬼被大葫炼化五千年不死,他们一个有业火,一个有浩然正气,撑五年总撑得住。   沉默着熬过几日,红雾已经彻底将厉剑昭淹没。   昏昏沉沉中,简小楼突然听见厉剑昭哭着喊她:“小楼,你还活着吗?”   “恩。”   “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叫做顶天立地,怎样才算是一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会有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物出场~   ☆、噩梦与恶鬼(二)      厉剑昭的问题, 简小楼回答不上来。   “好人”的定义实在太难以捉摸, 是人都有阴暗的一面,尽力不把阴暗暴露出来去伤害别人,在简小楼看来就算是个好人。   至于侠之大者, 舍己为人,她是真的做不到, 她连摔倒的老太太都不敢扶。   当年冲出去阻挡魔九子屠城, 纯属刺激之下脑袋发热。最后虽然成功了, 她也没有觉得自己干得漂亮,反而一直在后怕,一直告诫自己下次千万不要冲动。   所以她没有吭声, 厉剑昭也没有再问。   又不知过了多久,红雾海将简小楼也给淹没了,她身体内的业火不需要催动,自发的在周身燃烧。兹兹兹的对撞声中,时不时“噼啪”爆豆子。   她像个漏气的充气娃娃, 一点点干瘪下去, 眼珠被烧成了深红色,嗓子已经干的说不出话, 挣扎着传音道:“厉剑昭?”   半点反应也没有。   红雾之中神识已经没有用武之地,她窥不见他的情况:“厉剑昭, 你怎么样了?”   “我快撑不住。”厉剑昭的声音细如蚊蝇,“你呢?”   “我的业火应该比你的浩然正气能抗一些。”   简小楼真觉得讽刺,大葫是依靠聚灵树滋生出来的, 聚灵树是凤凰养出来的,然而自己身怀凤凰内丹,却被大葫给虐成狗。   静了一会,厉剑昭道:“如果你能活着出去,记得报仇。”   简小楼哦一声:“我会找天道宗报仇,霍迎的仇跟我没关系,你自己去报。”   厉剑昭的声音明显大了一些:“有意思吗,非得分的这般仔细,你我好歹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   “一起等死就算生死之交,你的交情还真廉价。”   简小楼正思考再说些什么来刺激他,发现红雾海中似乎有道黑影若影若现。眨了眨眼睛,黑影又不见了。正疑惑时,眼前倏然一黑。   是个水母形状的生物,黑黢黢的,自雾海下方游了上来。   感觉到这“水母”似乎在盯着自己,简小楼错愕着问:“人?鬼?妖?”   “鬼。”这声音有些类似机器发出来的,而且还是年久失修的破损机器。   “可是念溟前辈?”   “水母”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另一个声音却从他身体里透了出来:“亏你还是我们原本的主人,瞧瞧你现在的模样,真是丢人。”   “小葫你还在?” 简小楼微微怔,她还以为一闻道君已经把小葫给取走了。   小葫哼笑一声,念溟继续上游。   看上去他只是出来活动筋骨,路过而已。   绝境中好不容易出现一根救命稻草,简小楼张口想喊住他,顿了顿又作罢。这只恶鬼若是有办法,也不会被困在大葫肚子里五千年。   倒是小葫道:“老鬼,你有法子救她不?”   “我为何要救她?”念溟机器般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色彩,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难道没有发现,二重和三重界域之间的结界松动了?”   “我发现了。”   “这证明当年镜台老祖印刻的法源即将消失,一闻那只毒蝎子会将你炼制成肉丹。”   不是小葫好心,他现在完全被念溟控制住了。等大葫身上的法源彻底消失,一闻开始炼化念溟之时,他也顶不住大葫的乾坤真气,不死也得去半条命,“老鬼,能救你出去的只有这个女人。”   念溟在红雾中轻松穿梭:“我倒是愿意将她带去葫底,可你也瞧见了,这人族小姑娘心境一般,被洗天砂黏的动弹不得。以我如今苟延残喘的身体,救不了她。”   两人一番对话简小楼听的恍恍惚惚,葫芦壁分泌的粘液叫做洗天砂?   “前辈,洗天砂是什么?”   “大葫化浊为清,这些洗天砂黏吸一切浊物,越污浊的东西,洗天砂的吸力越强……”   “污浊是什么意思?肉身杂质太多?”简小楼理解不了。   “污浊……我也解释不来,只知对于人修而言,多半是由于心境不足,杂念过多……”声音渐渐小的听不清楚,念溟走远了。   原来粘液的强度同自身心境有关。   得知这一点,简小楼心里点亮了一盏微弱的小灯,她传音给厉剑昭:“摒除杂念,抱元守一……”   厉剑昭直接打断她:“做不到。”   简小楼没辙,心境这东西,确实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锻炼的。   她尝试着在心中默念地藏功法的心经部分,身处蒸笼脑子一片混沌,念着上句忘记下句,想要静下来都难,更别提什么摒除杂念了。   试了无数次,邪火反而加重,红雾焚烧的力量更强。   如此下去可能死的更快,但她不想放弃这唯一的生路,继续一遍遍的低声念经。念了得有几十日,几万次,到最后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声音,嗡嗡嗡,嗡嗡嗡,好像催眠曲一样,逐渐失去意识……   简小楼霍然惊醒。   她在迷糊中似乎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景物,莫非是高压之下出现幻觉了?   蹙了蹙眉,继续念经。   一遍、两遍……三百二十遍……四千六百遍……三万八千遍……   嗡嗡嗡,嗡嗡嗡,那种催眠的感觉又来了,身体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洞,不断向下沉。醒过来,快些醒过来,咣!抖了个激灵,简小楼再一次惊醒!   斗转星移,惊觉自个儿已经不在大葫壁上黏着了,而是身处一座孤峰之上,孤峰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深渊。   抬头看不到天空,黑云压顶。   “莫非我进入心魔幻境中了?”此座孤峰有且只有一座宫殿,高百丈有余,廊柱雕刻着魑魅魍魉,殿门外正中的位置,立着一个白玉石雕,像极了一只大白狗。   简小楼当然不会认为这是一只狗,结合整个环境,揣测这石雕或许是神兽谛听。   “看来真的是心魔幻境。”心魔幻境一般在进阶大境界的时候才会出现,她的心魔是有多重,怎么像是地狱?   ——“这就是地狱。”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谁?”简小楼警惕的看向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乃《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功法之灵。”   “功法还有灵?”简小楼懵怔着眨眨眼。   ——“万物皆有灵。”   简小楼左看右看:“你在哪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第一个问题,因您功法粗浅,我尚未成型,您是看不到我的。第二个问题,这里是佛心狱,在您面前的殿宇名叫婆娑殿,乃是《地藏十轮经》的十重心狱。您修地藏经只修了功,未曾认真修习心经,故而此狱一直处于封闭状态。当然,并不是您认真修了心经就一定会进入佛心狱。首先您得有慧根,与佛有缘,与佛结缘。再者,看禅机。”   “听不懂。”   简小楼蹙着眉,她安安静静念个心经想要涤心除污,竟跑来这样一个鬼地方。   什么十重心狱,师父授她地藏经时,可一个字也没有提过。   ——“您的恩师与地藏菩萨无缘,因此并不主修地藏经,同您一样只修了功……如今,您既得此禅机,是否愿意开启佛心狱呢?”   “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开与不开,对我修炼有何影响?”   ——“修功不修心,不算修佛。地藏经威力减半,且修不出金身法相。开启佛心狱以后,每通过一重佛心狱试炼,您所修习的地藏经功法,力量都将翻倍,待十重心狱走完,便可由婆娑世界进入极乐世界……但我必须警告您,佛心狱一旦开启,与您结成魂契,若想停止修炼,唯有废去一身修为。另外,最后三重佛心狱中是有生命危险的……”   都特么快要被烘成干尸了,简小楼还怕什么生命危险,只是她另有顾虑。   开启佛心狱,等于修了佛心。   修佛心此事真的有些恐怖,佛心狱听上去很是高大上的模样,万一在潜移默化中,她被洗脑了,日后变得像她师父一样,七情六欲越看越淡,最后看破红尘四大皆空真当尼姑了可怎么办?   想想都觉得前途黯淡无光。   ——等等,如今她和厉剑昭的性命危在旦夕,想这些是不是太奇怪了?   简小楼脑海中又浮现出妙妙的脸。   她和妙妙的感情并不十分深厚,但妙妙的死却给她带来极大的痛苦。得知一个朋友死了,和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一个朋友死去,其中的感受天差地别。   在简小楼的朋友圈内,除却妙妙都比她的修为高。她一直处于被保护的弱势地位,也从心里认可这种保护。可如今呢,金丹境界的厉剑昭,筑基境界的自己,却连妙妙一个一阶小妖精都保护不了……   什么靠山大腿,什么金手指老爷爷都只是一时。   没有人永远手把手牵着你走,想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活下去,自身坚不可摧才是硬道理。   简小楼不再迟疑:“我愿意开启佛心狱。”   ——“决定了么?”   她郑重点头:“决定了。”   “咔咔咔”,轮轴转动,面前的殿门缓缓打开。   ——“第一重心狱,也是最为简单的一重。”   简小楼心头打鼓,拾级而上还在问:“第一重究竟是什么试炼,有生命危险吗?”   ——“第一个问题,试炼的内容其实是由您自己来决定的,我也不知。第二个问题,前七重试炼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失败之后随时可以重来……”   “那还好。”   一点儿谱也没有,简小楼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也不再多想,抱着酣战一场的心理准备一脚迈进殿中,一股香风拂面,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简小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在梦中,她怀中抱着一个闭着眼啼哭不止的孩子。   明明没有生过孩子,可是脑海里总有一个念头不断告诉她,这就是她的孩子,是她怀胎十月历尽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需以生命去守护他的成长。   简小楼压住心头即将爆棚的诡异感,抱着他穿梭过丛林,进入一个小山村,向一个农妇讨些米汤来喂孩子。   再不吃东西,这孩子铁定饿死。   那农妇却惊惶大叫,说她怀中抱着的是一只恶鬼,劝她丢弃孩子。   她当然不肯,于是村民将她推下枯井,以落石砸死……   轰……   简小楼被一股巨力甩飞出来,摔在殿外的石阶上。   ——“您失败了。”   “卧槽,这究竟什么鬼?”简小楼惊魂未定,趴在地上累的直喘气,虽只是幻境,疼痛感丝毫不含糊,“那些村民根本就是一群愚民暴民,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人!”   ——“是否重来一次?”   “再来!”   简小楼稍作休憩,第二次进入幻境,怀里仍然抱着那个孩子。这回她一面穿梭丛林一面思考,佛心狱考验的是心境,按照她的理解来说,其实就是一种设定,只要按照设定者的意思走对了流程,绝对可以通关。   既然主题是佛心,肯定要护住这孩子不死。   方圆几百里只有那一个小山村,讨吃的只能去那里。   上过一次当,简小楼学聪明了,她把孩子放在村子外面,独自进村,顺利向农妇讨到一碗米汤,岂料刚转身就被踢出了心狱幻境——因为孩子被野狼吃掉了。   ——“是否重来?”   简小楼趴在婆娑殿外捶地:“再来!”   第三次进入幻境,她放弃进入小山村。林间既有狼,肯定还有其他动物。她如今打不过狼,抓只正哺乳的小动物总行吧?   结果找来找去,偌大的林子竟连一只兔子也没见着,反而被组团前来杀狼的村民们撞见,蛮不讲理的让她把孩子杀掉。   她哪里肯,又不敢还手,被村民绑在树上活活烧死。   “再来!”   第四次进入幻境,简小楼不去村子也不去打猎,老老实实坐在原地。   因为她想起佛祖割肉喂鹰的传说。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咬破手指让孩子去吮吸——岂料伤口无法愈合,失血过多而死,再次扑街。   第五次,简小楼真真没辙了,看来关键还在村子和村民身上,无法绕过去。   她抱着孩子偷偷潜入村子,决定偷食物——被发现,被村民打死。   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第九次……统统都是死。   “再来!!!”   已被村民虐死无数次的简小楼心里憋着滔天怒火,此次进入幻境以后,找了几根藤条将孩子背在背上。潜入村子,先偷了两把柴刀,没有修为还有招式,两刀一个,如砍瓜切菜,将全村暴民杀个干干净净!   完全是为了泄愤,拎着血淋淋的刀立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间,她生出大仇得报酣畅淋漓的痛快感。   做好了被踢出幻境的准备,谁想并没有。   孩子哭闹起来,简小楼拧着眉去生火煮饭,心里开始犯嘀咕,莫非这些愚昧残暴的人属于恶,她除恶是正确的行为?   但为何她仍在幻境之中,没有被佛心狱释放出去的迹象?   如此又过去两日,简小楼被困在空无一人的村子里,反复回想过往试炼。其实她和村民之间并没有矛盾,独自来讨食物时,村民们待她还是很和善的。   争论的焦点其实一直都在孩子身上。   所有村民,每每见到她的“孩子”都是一副惊恐的表情。   简小楼蹙了蹙眉,她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东西?低头去看怀里的孩子,吃饱喝足安静的睡着了。她的潜意识一直在提醒她,孩子是她“亲生”的,她要保护他。   横看竖看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努力抛开潜意识的影响,她一眨不眨盯着孩子的脸,   孩子的双眼从未睁开过,由始至终,她根本看不清孩子的长相,只从潜意识里认知他对自己很重要。一旦起了疑心,简小楼伸手去撑他的眼皮儿……黑洞洞的,宛如一个窟窿,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恶鬼从里面爬出来……   浑身寒毛根根竖起,她紧紧绷起了脊背。   简小楼默默垂下头,随后转身抄起砍刀,一咬牙砍在孩子脖子上,他却毫发无损。   她思索片刻,一刀砍死自己,主动离开心狱。   ——“您又失败了……”   “再来最后一次。”   此番简小楼入内,二话不说掐住孩子幼嫩的脖子。   咔嚓一声,拧断了他的骨头。   眼前景象倏然变化,天朗气清,一池莲花,她则迎着徐徐清风立在水中央的荷叶上。   明白第一重试炼已破,简小楼丝毫喜悦之情也没有,反而连连苦笑。   这第一重佛心狱围绕的是“业”,孩子的确是她“亲生”的,是她所制造出的“恶业”。因此旁人都能看到他恶鬼面目,唯有自己深陷迷障而不知。   反因“恶业”而生出更多“恶业”,促使其强大到无可匹敌。   幻境中还能重启再来,现实里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您果然与佛有缘,只用了这么些时间就通过了第一重心狱,那么第二重心狱……”   “等等吧,我需要休息。”   ——“好的。”   简小楼从潜意识中抽离,长长喘了一口气。   看着红雾升起的高度,她至少在佛心狱中待了两个月的时间。动了动胳膊,大葫壁上的粘液果然没有原先强力了,但还不足挣脱。   简小楼传音给厉剑昭,得不到回应,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死了。   稳住自己的情绪,她开始积蓄灵气。   半个时辰后……   “重力术!”   身体陡然增重,灵力暴涨飞出,瞬间脱离洗天砂的控制,立刻撑起业火结成的防护罩飞到空间正中,这里距离葫芦壁最远,粘液吸力最弱。   她咬牙向下沉,直到与厉剑昭平行时停下。   厉剑昭依旧呈“大”字状挂在壁上,垂着脑袋看不出死活。不过周身隐隐还有白光,皮肤虽然红的像只熟透了的大闸蟹,却依然有些水分,应该还没有死。   简小楼救他是有风险的,有可能再被黏住,因此她得先想好每一步的退路。   听念溟的意思,他一直藏身在葫芦底部,底部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简小楼稳了稳心绪,祭出斩业剑,直直飞向厉剑昭。吸力越来越重时,猛的将斩业剑丢了出去,厉剑昭周围的洗天砂立刻去抓取斩业剑。   就趁这一刻,简小楼简直是爆发了体内洪荒之力的节奏,爆着血管伸手将厉剑昭给强抓了过来。   啪!斩业剑被葫芦壁给黏住。   她将厉剑昭甩在肩头,一个猛子向下沉,透过层层红雾,落在一个实心地面上。   扔了厉剑昭,简小楼灵气虚脱仰面倒下,昏了过去。   她是被小葫的声音给吵醒的:“你居然自己下来了?!”   乏力至极,简小楼爬不起来,躺在地上稍稍转个头,看向“飘”来的恶鬼念溟:“还得多谢前辈提点。”   和之前看到的水母造型不同,地面上的念溟化了人形——实在称不上“人”,大概是被炼化太久,身体虚化的厉害,连脚都快没有了。   脸上带着一副惨白的面具,乍一看有些像无脸男。   念溟没有靠的太近,停在距离她十丈之外:“我没有提点你什么,是你自己有本事。”   小葫抢着道:“你先别急着谢,如今只是暂时安全,等法源抹去之后,一闻道君会把你们统统炼制成肉丹。”   简小楼之前就想问:“肉丹是什么?”   小葫危言耸听着解释一通。   简小楼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痛骂过天道宗后,无奈道:“你指望我也没有用,我已经尝试过无数次,始终无法与大葫建立意识连接,操控不了他。”   “那是因为你的意识太弱。”小葫道,“你去把那些吃了,保证你能结丹。”   “吃什么?”   简小楼挣扎着坐起身,左右看了看,空旷的葫芦底部一览无余。稍稍抬头,终于看到半空漂浮着几十颗乌沉沉的珠子。   “那些珠子是……?”   “增强修为的宝贝。”小葫忙不迭道。   念溟机械般地道:“那是肉丹,在大葫未被封印前炼制的,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被取出去。”   简小楼瞪大眼睛:“也有人的肉?”   “有。”念溟似乎点了点头。   “我不吃。”简小楼想也不想一口否决,“等我恢复一下,我会努力的。”   话音一落,听见厉剑昭咳嗽了两声。   缓缓醒过来,发现自己能动了之后,撑着坐起身:“小楼?”   简小楼答应一声。   “我们出去了?”   “只是落在葫芦底部,暂时安全了。”   厉剑昭揉着太阳穴:“原来是底部,我说怎么黑咕隆咚的。”   上空有红雾,映照的底部亮堂堂的,哪一点黑了?   简小楼在他眼前招了招手,瞧他眼珠一转不转,意识到他是眼睛出了问题:“你恐怕烧到眼睛了,休息休息吧。”   已经转身的念溟突然开口:“他的眼识损伤严重,废了。”   厉剑昭和简小楼俱是一怔,厉剑昭拔高声音问:“你的意思是,我眼睛瞎了?”   “恩。”一点余地也不留。   厉剑昭愣住。   简小楼安慰他:“莫说有可能只是暂时的,即便当真瞎了,你还有神识……”   念溟又一盆冷水泼出:“他的意识海损伤的更严重,神识废了。”   简小楼心弦一紧,如此问题可就严重了,一个修士没有神识,等于剪断触角的昆虫,整个人也差不多废了……   她看向厉剑昭,忽然觉得他真的很可怜。   谁的人生如他这几番大起大落,恐怕都不会好过。   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等待他暴躁的大吵大闹。   厉剑昭却盘膝安静的坐在那里,眉眼低沉,不知心中作何打算。   念溟也不再多言,回到自己的领地里去,背对着两人坐下。   简小楼稍稍偏了偏头,错过厉剑昭看向念溟的背影。   这只恶鬼从表面看性子有些冷清,感觉不出“坏”在哪里,越是如此越得小心提防。但他离开大葫的希望全在自己身上,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而且无论简小楼怎么看,念溟现在的状况都不比厉剑昭好去哪里。   于是放宽了心入定。   待精力充沛时,还要去闯第二重佛心狱。   念溟也盘膝坐着,对于突然闯进自己领域内的两个人类,他充满了不适感,连左眼都有些疼了,有些控制不住想要杀了他们。   不过听小葫的意思,自己离开葫芦的希望在这名人族女修士身上,只能忍耐。   念溟摘下面具,轻轻揉了揉眼睛。   他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两个瞳孔不同颜色,右边为黑色,左边为金色,即使在千奇百怪的鬼族,也称得上一个异类。 作者有话要说:  女神节快乐~   ☆、噩梦与恶鬼(三)      在葫芦底部入定打坐十数日, 简小楼恢复精气神以后, 准备去闯第二重佛心狱。   她有些不放心厉剑昭,强行醒来先瞧他一眼。   这厮并没有想象中的颓废,独自站着, 微微偏头,似乎在倾听头顶烈火噼啪炸裂的声响。   简小楼问:“你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厉剑昭循声转头, 双眼无神, 两撇眉毛一高一低, “神识和眼睛毁了,我总得练习灵气感知吧,称霸修真界是没指望了, 维持正常生活即可。可惜此地空无一物,我只能听……”   简小楼起身,活动活动麻痹的手腕脚腕:“得,我陪你练会儿。”   “你已经恢复了?”   “七八成。”   厉剑昭酸道:“那还是继续修炼吧,咱们离开这里可全指望你了。”   “陪你练会儿, 让你适应适应, 我再闭关不迟,不差这点时间。”   说着, 简小楼运气于掌心,出手缓攻厉剑昭。   放慢两倍的动作, 一掌都呼在厉剑昭胸前了,他毫无反应。毕竟是金丹境界,修为差距摆在那里, 简小楼也不收力,噗的拍在他胸口,将他击退几步。   厉剑昭轻咳两声,张口想骂娘。吸了口气忍住,灵气均匀分布在周身,摆出一副继续的姿态:“人世间,但凡他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就没有我厉剑昭做不到的!”   “那我再慢一些。”   “不要,还是刚才的力道和速度!”   真够固执的,简小楼也不废话,又是一掌拍过去,他仍是没有反应。意料之中,灵气波动本就具有滞后性。想以感知代替神识和眼睛,理论上可行,只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急不来。   但他们没有松懈的时间。   一连六十二掌,厉剑昭都快吐血了,终于在第六十三掌时,提前截住了她的掌风。   接下来每一掌都能截住,只是等简小楼换个位置,或换个力道,一切重新回到起点。   两人练习时,大葫的法源封印一天弱过一天,念溟也不去催促简小楼快些修炼,只坐在自己的领地里,时不时回过头,惨白的面具下那双异色的眼瞳不知在看什么。   简小楼不动声色间,也一直分心注意着他。   一旦进入佛心狱,她对于外界毫无感知,所以她需要厉剑昭能顶些用,防备着这只已被拔了尖牙的恶鬼。   啪!   啪啪!   头顶红雾海猛烈爆响,简小楼的头皮都快跟着炸了。防备归防备,她必须尽快提升自己,才能和大葫建立共鸣联系。不然等封印破除,一闻道君拿念溟来炼丹,她和厉剑昭绝对比念溟死的更快。   灵光一闪,简小楼道:“我这有几个石傀儡,让它们陪你练习吧。”   厉剑昭蹙了蹙眉:“石傀儡?”   习惯性的去摸储物袋,腰间空空荡荡,简小楼这才想起储物袋和小黑都在一闻道君手中。相比较小黑,她更忧心储物袋内的二葫,里面还藏着百里溪的女儿……   简小楼收敛心思,四下张望,一览无余,不免有些神色郁郁。   石傀儡,以她如今的修为不可能像她师父一样凭空变出来,需要物质进行凝练。这物质并不一定非得是石头,一切有形体的物质都可以拿来凝练傀儡,只是石质的力量和稳定性最强。   简小楼的目光落在上方漂浮着的肉丹。   这些乌沉沉的肉丹大小不一,小至桂圆,大至西瓜,不知是否可以炼化成傀儡呢?   想不如试,简小楼心念微动,掐起手诀,一缕金光从指尖逸出,蜿蜒向上攀升,逸散在那些肉丹中央,成功将一些大个头的肉丹组合成傀儡状,并撕扯下地。   所有肉丹一共组合成三个傀儡,只有膝盖高低。   简小楼咬破指尖,分别在傀儡额心点了点,经决从口中飘了出来,飞进傀儡的脑袋里,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乃是傀儡术最核心的“注灵”。   咔咔。   三个傀儡发出响动,纷纷活动筋骨。   “不错不错。”简小楼很满意。   厉剑昭有些怵:“三个傀儡?”   简小楼愣:“还未出手的傀儡不过死物,你感觉得到?”   “我的浩然正气捕捉他们的气息,比捕捉你还要容易,这三个傀儡都有很强的气场。”   “你在逗我吧?”   简小楼以心念催动三个傀儡围住厉剑昭,下达指令。   三个傀儡僵尸跳,一个猛子蹦起来,从半空攻向目标。   厉剑昭瞬间捕捉到其中之一傀儡,另外两个却难以防备,被拍了两掌。傀儡不像简小楼懂得收手,打完一掌又一掌,左中右开弓,打的厉剑昭连滚带爬,嗷嗷叫唤。   简小楼连忙控制傀儡收手:“你除了神识损伤,还有哪里不适,怎么连三个傀儡都能把你打成这样?”   厉剑昭蹒跚着从地上爬起来,狼狈不堪:“我都说了,这三只傀儡气场强大,站着不动,我的浩然正气都能感应到,堪比元婴!”   “堪比元婴?”简小楼将信将疑。   按照师父所授,傀儡的力量同两样因素有关,一个是傀儡主人的修为,一个是物质,前者为主,后者为辅。她筑基中期修为,所凝练的傀儡最高不过筑基初期,即使通过了第一层佛心狱,功法力量翻一倍,撑死筑基中期。   远远的,毫无存在感的念溟转过头——脖子纹丝不动,只有头部转了一百八十度,似乎头与脖子并非一体:“佛修炼尸驭鬼,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简小楼偏头看他:“前辈,我这是石傀儡术,并非炼尸……”   她话音一顿,汗毛竖起,“前辈的意思,肉丹的元神仍未消散?!”   念溟道:“肉丹有个肉字,你便以为只是肉身成丹?相比肉身,元神方为精髓。只是被大葫炼化过后,元神已成物质,不再归属灵魂状态。”   “那我也不算炼尸。”   “但经你注灵之后,这些早已物质化……换句话说,这些早已死去的元神,出现了一丝生机。肉丹在没有成为肉丹之前,多得是制霸一方的人物,若不然成不了肉丹。故而,如此多元神之力凑成一团,三只傀儡的力量自然不弱。”   说着话,念溟将头又转了回去,拧螺丝帽似的,从另一侧转了回来。简小楼恍惚中一直盯着他的头,总觉得一不留神,他那颗脑袋会从脖子上飞出来,飘到自己面前。   “是因为我体内有业火?”   “业火只会令亡魂烟消云散。”   简小楼寻思:“我修的是《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或许还有超度亡魂的作用。”   “《地藏十轮经》么,恩,有这个可能。”顿了顿,念溟道,“所以你离我远一些,我一靠近你,便觉着浑身不适,很想杀你……”   反感表达的清楚直接,简小楼反而松了口气。   厉剑昭对他们的谈话没兴趣,抽空调息了下,说道:“别废话了,快让傀儡上吧。”   *   留下三个傀儡作为陪练,简小楼走去与念溟相对的一侧角落,闭关静修,默念心经。   相较先前念了几万遍心经才进入佛心狱,这一次只念了几千遍就入定成功——意识沉睡,复苏,身在婆娑殿外。   ——“欢迎归来,主人,可是准备进入第二重心狱试炼?”   简小楼拾级而上,问:“师父写给我的《地藏经》共有九卷,第一卷是导语,第二卷是心经,三至八卷分别为重力、导地、石傀儡、搬山移海、摩诃奥义、法相金身,最后一卷只有一个字——悟。如今我只修炼到第五卷,也就是石傀儡篇,按照眼下的程度,最多可以开启几重佛心狱?”   ——“功法和心法分属两类,不论功法修炼到何种境界,都可以打开十重心狱。”   顿住脚步,简小楼微微有些惊讶:“你又说每通过一重心狱,功法力量翻倍,如此一来,我若早早通过十重佛心狱,功法力量岂不是超出我自身修为的极限了?”   ——“您想多了……”   功法之灵的语气颇无奈,含义再明显不过:别做梦了,心法比功法还要难。   简小楼讪讪一笑,推门进入婆娑殿……   相比较第一重的无厘头,第二重心狱幻境更加无厘头。   简小楼在梦中成为一只没有化形的幼狐,居住在北境妖国的大妖山内。站在大妖山顶上,可以远眺通天塔,那是北仙天道宗的标志。   她所在的妖族寨子,共几百只妖,九成以上是狐狸。族中所有化形大狐狸,都长着一张她熟悉的脸,是她儿时的左邻右里。而她父母的人形,也和现实里一模一样。   这令简小楼倍感欣慰。   只是也很迷茫。   一连过去几个月,每天和同龄的小狐狸们山里抓野鸡,简小楼四肢协调性越来越强,从一开始险些被野鸡抓瞎眼,到闭眼也能扑到鸡,生存技能逐渐点亮。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抓鸡,简小楼渐渐静不下来了。   关于试炼的关键点,没有丝毫头绪,第一重是“恶业”,那第二重就该是“十种恶业”中的一种。抓来的鸡全放生了,每日以野果和菌类为食,她吸取上一重试炼的教训,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确保自己没有任何恶业在身。   直到有一天,这一重试炼终于初现端倪。   幼狐结伴出去觅食,是为了培养他们的天性,而非寨子缺他们一口吃的。就拿简小楼的父母来说,两只三尾狐,相当于人族筑基圆满修为。   当然,为了保护幼狐,觅食区内的危险——譬如虎狼熊之类的,早就被高阶狐妖给驱逐干净,族长划定了一个区域,指定幼狐在觅食时,不许离开安全区域。   那一天,在觅食区出现了一只比寻常大一倍的野鸡,小狐狸们追逐野鸡时一不小心越了界,猝不及防,跌落进一处陷阱内。   唯一没有掉下去的,只有速度最慢的简小楼。   陷阱有法阵加持,一看就是人类修士设下的,简小楼立刻奔回寨子里报信。大狐妖刷刷刷飞去十几个,不消时,小狐狸们被完好无损的救了回来,同时,那些来猎狐的人族修士也被逮住,扔进地牢笼子里。   简小楼乍一看有些傻眼,人族修士共七个,全是她熟悉的面孔——战天翔、楚封尘、厉剑昭、战天鸣、霍迎、越泽、应之真。   既有她的朋友,也有仇人。   这些人相亲相爱抱成一团,还真是只在梦里才会出现。   因此,简小楼原本有些混沌的脑袋清晰无比,这就是个梦而已,所有一切都是幻象,或许这一重心狱考验的正是这一点。   所以当第二日战天翔七人被拉去狐仙庙血祭时,简小楼咬着牙颤栗着提醒自己,这就是个梦,是个梦……   然后……   当最后一个人被砸碎颅骨,脑浆流了一地时,简小楼被幻境无情的踢了出去。   ——“主人,您失败了。”   简小楼嘿嘿一笑,被踢出来是件好事,总算知道该向哪里努力了。   “再来。”   ——“是的主人。”   简小楼第二次进入幻境,原本以为还要从头开始,不曾想,竟直接是那些小狐狸狂奔抓鸡,她一面追一面在后面大喊:“停下!前面有陷阱!”   没有狐狸听她的,再次掉落陷阱。   简小楼转头跑,却没有回寨子,远远在树后观望。   一刻钟后,战天翔一行人才缓缓出现,将狐狸从陷阱里抓出来,一个个活活扒皮开膛取内丹。   毕竟是相处几个月的小伙伴,血淋淋的惨状简小楼真不忍心看,闭上眼睛,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这就是梦,是个梦,不可当真。   然而当最后一只小狐狸被开膛破腹时,简小楼再次被幻境无情的踢了出去。   ——“主人,您又失败了。”   简小楼有些懵:“搞毛,人不能死,狐狸也不能死,这不是为难我吗?”   ——“很抱歉,我无法给您任何建议。”   简小楼不指望功法之灵会给她什么答案,也不着急进入幻境,准备回忆一下细节再战。然而当她开始回忆时,满脑子都是一些爆炸的脑袋和破碎的肠子。   忍不住骂道:“你们这试炼也未免太变态了!画面血腥残暴,不怕我会留下心理阴影?”   ——“我先前说过,试炼的内容因人而异……”   简小楼火了:“你的意思,潜意识里我其实是个暴力狂?!”   ——“未必是暴力,也有可能是压抑过重导致的宣泄。”   “看不出来,你一个功法灵体还懂心理学?”简小楼凶巴巴地道,“继续!”   ——“好的主人。”   简小楼第三次进入幻境,入眼的,仍是一群奔跑抓鸡的小狐狸。虽然没啥用,她还是奋力大喊:“停下!!前面是陷阱啊啊啊啊!!!!”   小狐狸们掉进陷阱,简小楼撒开蹄子回寨子里搬救兵。   和之前一样,大狐妖救下小狐狸,抓回战天翔一干人,关进笼子里,准备第二天拿他们祭狐仙。简小楼当晚就下药迷晕了看守,破坏笼子外的法阵,偷偷将他们放出来。   她带路,一干人顺利离开寨子的防护范围:“你们顺着这条路下山去吧。”   走吧走吧,他们离开大妖山,应该就皆大欢喜了。   谁知战天翔突然出手扼住她的脖子,将她拎了起来,眼睛看向其他人:“这只小妖如此好心,我怎么觉得有些问题?”   霍迎蹙眉道:“但它救了我们。”   厉剑昭冷笑:“妖就是妖,谁知安的什么心。”   楚封尘面无表情:“不放心就杀了吧,一只小狐狸而已。”   简小楼瞪大眼睛,妈的这些人渣……   咔嚓,脖子被扭断……   ——“您失败了。”   简小楼被幻境踢了出去,骨头碎掉的声音仍在耳畔回响。伴随着疼痛感,心火蹭蹭蹭又烧了起来,恨不得即刻出去吊打战天翔几人一顿。   不不,那是梦!   他们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简小楼一遍遍提醒自己:“来来来!”   第四次进入幻境,前面一切照旧。   救出一干人后,她没再带路,指了个方向,一溜烟跑了。   隔了很久也没被抓回来,看来是安全了,简小楼松口气。   岂料半个月后,一大批天道宗修士突然闯入大妖山,破了寨子的法阵,对狐族进行惨无人道的屠杀,侩子手中,也有穿着相同校服的战天翔厉剑昭等人。   眼睁睁看着血流成河,连父母也被扒皮抽筋,简小楼眼珠子都红了,奋力跳起,爪子操着一柄匕首就要冲上去砍死那些天道宗修士,最终被楚封尘一剑诛杀,扑街。   ——“您又失败了。”   简小楼坐在地上攥着拳头,眼眸里戾气翻滚,紧抿着双唇不说话,拼命压制自己的心境。   都是假象,切莫混淆,否则就输了!   *   在佛心狱情绪出现波动时,简小楼的肉身汗流不止。   周身灵气波动剧烈,外罩的防护灵气壁不时发出震荡,   注入傀儡体内的灵气已经消耗殆尽,三个傀儡倒在地上,厉剑昭专心致志的打坐,并未察觉到简小楼的异样。念溟缓缓睁开眼睛,神识在简小楼身上绕了一圈。两个月内,这是第四次了。擦着走火入魔的边,三次都挺了过来,而且还突破了筑基后期,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但这第四次,似乎是道有些难越的坎儿。   小葫:“我看她快入魔了,你去帮忙压制一下。”   念溟无动于衷:“入魔没什么不好,说不定能一举结丹。”   小葫大声道:“老鬼,你是猪脑子吗,我们需要她和大葫建立意念连接,大葫是仙葫,她一旦入魔,修为突破天际也休想掌控大葫了,懂?!”   念溟稍稍怔住:“怎么,还有这么一说?”   “废话!”   念溟飘到简小楼身前,历经五千年炼化,他的力量所剩无几,只能尽力一试。   掌心凝气抓在她头顶上,压制正在暴走即将陷入崩溃的灵气壁。简小楼的灵气壁没有抵抗,反而如吸盘一样,吸取他的力量,导致两道灵气拧成麻花,相互交缠,拥入简小楼的灵台内。   “怎么回事?”   念溟闷哼了一声,左眼的不适感再一次出现。   不痛,只像有沙子被风吹进了眼睛里。   *   ——“主人,您还好吗?”功法之灵一连问了好几遍。   “不好!非常不好!”   ——“是否继续开启第二重佛心狱?”   “不!先让我喘口气!”   简小楼坐在地上不住摇头,经过洗脑式的自我提醒,她将现实和梦境完整分离,但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代入感太过强烈,折磨的她有些崩溃,抵触再进入幻境。   “突破点究竟在哪儿,为何越是弥补,越是一步步错下去,造成的后果愈发严重?莫非,放走他们之后,我该向族长坦诚,告诉他们天道宗人马即将到来,狐族举族搬迁,躲过灭族?”   然而,这并不是佛心狱的格调,后面必定还会出什么堵不住的幺蛾子。   想不出其它出路,尝试一下也好。   “再战!”   ——“是的主人。”   简小楼第五次推开婆娑殿的大门,随后她惊讶的合不拢嘴。   她没有回到大妖山,而是身在一个全新的幻境。   一座独峰,四面环海,此地瞧着颇为眼熟?   简小楼在记忆中搜寻片刻,记得这是西宿,距离天海洞不远的一处海域,当年夜游还在这里抢了一朵妖花送给她。   那时的她,虚荣心还很旺盛。   “不管谁能抢到,今日这妖花必定是我的。”   “整个龙族,最臭不要脸必定是你。”   “你们呀,分明是嫉妒!”   碧波上三五成群的龙女们身着薄衫,露出饱满的胸脯,毫不吝惜展现自己的婀娜身段。   又是妖花现身的时刻,背对一轮满月,简小楼站在孤峰上,颇有些啼笑皆非。上一次见到西宿玄心界的龙女们,还都一个个竖着高髻,高贵而矜持。入了梦,画风突变,好似魏晋士族小姐,一下成了唐朝豪放女。   这幻境有趣。   不过她的佛心狱为何突然换了场景?   也忒无厘头了吧?   “那是谁?!”龙女们发出一阵喧哗。   简小楼循声望去,是一抹白光以极快的速度沉入海中,她的目光只捕捉到一点尾巴尖。不及眨眼的功夫,白光骤然出水,直奔自己所在的孤峰飞来。   速度太快,简小楼来不及躲。   白光落在孤峰上,一个人影显现出来,恰好与她对面而站。   简小楼看清楚他的模样之后,微微有些愕然:“夜、夜游?”   之所以是问句,因为眼前的夜游,与她认识的夜游似乎不太一样。   她记忆中的夜游,骨头许是睡软了,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总爱穿着松垮垮的广袖长袍,清瘦、精致、慵懒、病态。眼前此人,披散着的三尺银白长发微微泛了灰,五官还是她熟悉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有一股陌生的冷厉。   一袭收腰窄袖的墨色长袍,直绷绷的往那一站,气势逼人。   简小楼垫脚凑近一些,鼻尖快要触碰到夜游的下巴。   从夜游的瞳孔里,她看不到自己的投影。   她眼下的状态,像是一个旁观者,进入到他人的意识世界中。   “一万七千三百二十二年了……”   夜游微微垂下头,两片薄唇险些贴在简小楼额头上,她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看着他缓缓伸出手,平摊,掌心一朵晶莹剔透的妖花。   夜游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然而,随着妖花逐渐在掌心化成一滩水,他那一对白龙族特有的金瞳,终于徐徐显露出沧桑……   对,是“沧桑”。   简小楼一直想找一个词来形容这股陌生感,“沧桑”再合适不过。   她和夜游原本差了三千岁,今时今日,突然增加三万岁。   简小楼摸着下巴,大概在她的意识里,夜游这个情劫,早已是沧海桑田?   ——“渣龙,你出关了吧?”素和的声音倏忽冒了出来。   夜游下意识左右看了看,拾起腰间的六角星骨片:“你是能掐会算,还是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滚,你动动手指头老子都知道你想干什么,用得着在你身边安插眼线?”   “行了,三界主,又有什么事情找我帮忙?”   夜游微微勾了勾唇角,这一笑,气质柔和许多,简小楼总算找回一些熟悉感。   ——“这次我还真不是找你帮忙,我知道碧海笙箫是什么了。”   瞳孔骤缩,夜游攥着骨片的手略微用力:“海牙子都查不出来,你哪里来的能耐?”   ——“哎哎,海牙子他也不是神,怎可能什么都知道。而且他揣测错误,碧海笙箫并不是海族的东西,而是人族的一柄短剑。这柄短剑不在别处,恰在咱们的‘老朋友’——太真界天武剑宗掌门手中。据说此剑削铁如泥,剑鞘异常华丽,被他挂在腰上作为装饰。”   “装饰?”夜游露出思索的表情,“听上去,并不是什么奇特之物。”   ——“是那厮新得到的,七绝听闻此剑名叫碧海笙箫,第一时间通知我。当然,或许只是同名,不是咱们要找的那个碧海笙箫。”   夜游低头沉吟片刻:“我去一趟。”   ——“你界内的事情怎么办?”   “交给阿猊,他应付得来。”   ——“死泥鳅化蛟成功了?”   “是的。”   ——“哟,还挺厉害……那行,我陪你一起去吧,只是过些日子可好,我没有阿猊那么能干的帮手,走不开……行了行了,我现在出发,咱们老地方见。”   声音熄了,夜游收回骨片,他在原地站着,并没有离去。   简小楼听着这一龙一凤在自己梦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醉醉的。   远处的龙女还在叽叽喳喳。   “咱们界主两万岁,十七阶,真是恐怖。难怪海王会收他为徒,还说界主像极了他,西宿海族迟早会出第二条应龙。”   “有什么稀奇的,咱们界主原本就是罕有的六爪天龙……说到这里,我听说界主年少时曾被南宿四尊之一的金羽前辈断了一爪,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不可能吧,我怎么听说咱们界主和南宿关系好着呢。六千年前翰空界侵我四宿,金羽前辈孤身陷入地煞阵中时,连他徒弟都不敢前去。当时咱们界主正在西境御敌,听说此事之后,二话不说提着三叉龙戟杀去助他……同行的,还有南宿那位三界主素和前辈。”   “说了这么多,咱们界主为何要来抢妖花,难道是送给素和前辈……”   “或许是送给咱们海王,师徒才是王道……”   “也有可能是金羽前辈,相爱相杀……”   简小楼险些吐血。   她的潜意识还真是没有最污只有更污。   “恶灵退散,快快退散,速速回到佛心狱中!”   轰……!   周遭场景极度扭曲,幻境崩碎。   简小楼从肉身中逐渐苏醒,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现实世界。   恍惚间看到眼前有个黑影子,立刻起身,戒备道:“念溟前辈,你想做什么?”   “你险些走火入魔,老鬼是想帮你,怕什么。”小葫的声音,“如今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会害你啊。”   “有劳前辈了。”简小楼知道自己不是走火入魔,不解释,躬身道了声谢。   念溟飘在那里不做回应。   “小葫……”简小楼看不到小葫在哪里,只能盯着念溟道,“我刚从入定状态清醒时,似乎感知到了大葫的气息。”   “你感知到了?!”   “恩。”简小楼点头,又闭上眼睛感受了下,“很清晰感知到葫芦内部有个气旋,按照一定的轨迹运转,我在想,追着气旋的轨迹,是不是可以出去?”   “啊啊!是的!”小葫兴奋的哇哇大叫,“咱们可以出去了!”   念溟实力泼冷水:“出去之后,谁能打的过一闻道君,我反正是不行。”   简小楼一直都在发愁这个问题,她只能感知大葫,尚不能反控,外面是什么光景谁也不知道:“小葫,你有什么神通?”   “你不要指望我,我的天赋不是用来打架的,只对修炼阴邪功法的魔族、鬼族、妖族,以及一些堕魔者有用处。”小葫推卸道,“就算我能打,一闻手里有大葫,完克我。”   “那么,如今咱们只能赌,赌一闻道君不是独自一人。他来调停东仙和西仙,应该还没走,希望周围人多一些。”简小楼走去那三个傀儡面前,“被他们看到我和厉剑昭,一闻道君不顾念自己的脸面,也得顾念下迦叶寺和灭魔书院……怎么样,厉剑昭,你敢不敢赌?”   厉剑昭在他们说话时,已经收了运行的真气,站起身:“有什么不敢的,待在葫芦里必死无疑,出去还有生的机会。”   简小楼低头摆弄傀儡,重新为他们注灵:“实在不行,这三个肉丹傀儡兴许可以派上用场,我想,一闻道君应该舍不得毁掉他们……”眼珠子转到念溟身上,“前辈,您准备怎么办?”   无论一闻身边有没有其他人,念溟这只恶鬼都是被捕杀的对象。   “这是我的魂皿。”念溟说着话,头顶上方渐渐浮现出一柄素白底儿、描了红梅的绢伞,“你拿着,若是承你吉言不必动手,我便一直附身在内,其他人窥探不出我的存在。”   绢伞旋转两圈,吸了念溟的魂体,缓缓合拢,飞到简小楼面前。   简小楼接过手中,念句缩小咒藏进袖笼里,连同三个肉丹傀儡一起:“厉剑昭,该你了。”   “等等。”   厉剑昭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套衣袍,“我换件衣裳。”   简小楼诧异:“换衣裳?”   他们的衣裳皆是法衣,被洗天砂黏了几个月,虽有破损,但情况并不严重,穿得出去。   简小楼无语:“至于吗?”   厉剑昭轻抬下巴:“至于!”   不愧是贵公子出身,简小楼甩甩手背:“你赢了,你换!”   “快背过身去!”   “谁稀罕看你?”   转过身,简小楼翻了个白眼:“赶紧的!麻溜的!”   耳畔涌入一阵悉悉索索衣料摩擦的声响,以及厉剑昭略有些低沉的嗓音:“万一外面有四大家族的人在,我不能丢了自己的人……”   “面子什么的,有那么重要吗?”   “男人的面子当然重要,尤其是我这种出类拔萃玉树临风的美男子!”稍作静默,厉剑昭低低道了一声:“这他妈是我仅存的一丝执念了。”   简小楼不是很懂他的意思,没有接话。   “行了,走!”   “真受不了你……”   简小楼转过头,本想调侃他两句,嘴巴张了张,却竖起大拇指点个赞,“帅!”   厉剑昭摘了发冠,放下长发,一条数尺长的湖蓝色锦缎叠成半指宽度,覆在他双眼上。锦缎两端则拢在脑后,在墨黑长发中若隐若现。再说他这一身湖蓝色的儒生交领长袍,层层叠叠,繁复的有些累赘。   讲真,有点过于装逼,但阻挡不住确实帅。   “你这造型,我都舍不得辣手摧花了。”话是如此说,简小楼走上前,抄起厉剑昭一条胳膊,毫不怜惜,一脚踹在他膝盖。   厉剑昭身体向前一倾,拦腰被她扛在肩膀上,“你记住不要使用灵力,会阻碍我感应气旋。” 作者有话要说:  弱鸡作者又一次渡劫成功,回来更新了……   ☆、调停会      简小楼嘱咐完, 闭上眼睛感应大葫的内部气旋。   被她扛在肩上, 厉剑昭脑袋朝下,又因她个头矮,长发铺了一地。厉剑昭两手捞着自己的头发, 催促:“赶紧走啊。”   没得到回应,又迭声催促, “走不走?走不走?出去你给我洗头?”   “闭嘴!”感应接二连三被打断, 简小楼恶狠狠的在他屁股上一拍, “束发多好,谁让你装逼!”   “嘴巴这么贱,你是不是女人?”厉剑昭骂归骂, 也没真发火,不吭声了。   简小楼静下心继续感应,经过佛心狱的连番摧残,她的情绪逐渐开始收放自如。   “走了!”   膝盖稍弯,蓄力纵身一跃, 脱离底部的重力。顺着气旋呈螺旋状不断上升, 逐渐进入红雾区,再次感受那股熟悉的压力和焦灼。   两人同时想起了妙妙。   厉剑昭两手捞住头发, 固定在头顶:“在我最落魄时,是妙妙一直陪着我, 跟着我颠沛流离……我以为我掌握了浩然正气,回到厉家,就能够恢复从前高高在上、要风得风的日子, 也可以给她一份优渥的生活……”   微微一声自嘲的轻笑,“如今才明白,在这个修真界,我孱弱的就像风中的沙砾,风往哪里吹,就往哪里飞,我的命,从来都不在我自己手中,更何况妙妙的命。”   “你这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一句话来。”简小楼追着气旋,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困难,“对一个男人来说,最无能为力的就是‘在最没有能力的年纪,碰见了最想照顾一生的姑娘。’不管日后站在怎样的高度,归总是个遗憾吧。”   “活在人世间,何人没有遗憾?”厉剑昭冷笑道,“但无论任何挫折,都休想打败我。”   “我知道,你是打不死的小强嘛。”   眼看气旋即将抵达尽头,简小楼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不紧张是假话,“强哥,咱们马上就要出去了,这一赌输赢难料,祝我们好运。”   嘭——!   发出香槟开瓶的声音,两人离开大葫,落在地面上。   手已经伸进袖筒内,简小楼做出操控傀儡的准备,却在扫见周围一张张懵怔的面孔时,暗中松下那口提着的气。   赌赢了。   一闻道君不是独自一人。   饶是一闻道君见惯了风浪,也难以抑制的流露出丝丝惊愕,下意识去摸储物戒,大葫尚在,他们是如何出来的?   收他们回去?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不行。   简小楼第二个反应就是分辨形势,这是一个斗兽场一样的地方,分正三角围了三拨人。正北面人数最少,一闻道君坐在圈椅上,在他身后,站着三十名弟子,穿着统一制式的紫色道袍,一个个紫玉冠束发——她只认识一个商陆。   西南角也是一把圈椅,坐着一名中年人模样的书生。在他们身后少说也有三百人,身穿繁复的湖蓝色儒生交领长袍,款式同厉剑昭一模一样。只是这些儒门弟子梳着一丝不苟的书生髻,一条湖蓝色锦缎缠在发髻上,而厉剑昭同学别出心裁,将儒生们绑发髻的锦缎拿来遮眼睛了。   再看东南角上千人,三把圈椅,各色服饰,显得五花八门。   “小楼?”   “厉师弟?”   不等简小楼看清东南都是什么人,两个声音分从两侧同时响起。   两个声音简小楼皆熟,一个是百里溪,一个是梅若愚。   百里溪在椅子上坐着没有动,目视着简小楼,眼尾余光在一闻道君脸上一扫,心中已然通透七七八八:“小楼,你为何会从一闻道君储物戒中出来?”   又转望一闻道君,眼波流转,闪过一丝戏谑,“道君道法高深,果然不同凡响,储物戒还可以收人呀?”   一闻道君微微笑道:“他们是从仙葫里出来的。”   百里溪故作惊讶:“哦?莫非是因为应之真那桩命案,前辈要将她带回天道宗受审?只是,将筑基境的孩子收进仙葫里,不等带回天道宗,人已被炼化成渣了吧?”   一闻道君抿着唇,笑而不语。   百里溪摩挲着手中羽毛扇,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莫非道君是想绕过戒律阁,直接处死她?晚辈之前不是写了一封信给贵宗戒律阁,指出此事疑点,莫非贵宗不曾收到?”   商陆悄然垂下头,煞白着脸。   他身畔一名仪表堂堂的男修上前一步,拱了拱手:“百里家主,我戒律阁收到了信,在下此番前来,正是奉家师之命,将商师侄带回宗门接受调查。”   此人是戒律阁首座大弟子卫沧。   百里溪也对他拱了拱手:“如此甚好。”   一闻道君瞥一眼百里溪,淡淡道:“我天道宗与迦叶寺之间的事情,为何百里家主如此操心,本座不免有些怀疑百里家主的动机。”   羽毛扇搁在胸前款款的摇,百里溪唇角噙着一丝礼貌的笑意:“道君有所不知,简姑娘没有拜入佛宗之前,曾是晚辈的妾,晚辈为我孩儿的生母操心,有何不可?”   一闻道君不知这茬,微微有些愣。   本想说佛门竟收个弃妇,但转念一想,似乎看破红尘出家做姑子的皆为弃妇。   佛门收徒从来随缘,来者不拒,哪怕穷凶极恶之辈。   寻不出什么错来。   “原来她就是迦叶寺禅灵子的徒弟?”百里溪右手边,厉家家主厉檀突然指出简小楼的身份,这些人都活成了精,本身就对天道宗仗势欺人、总爱插手他们的事情不满,众目睽睽之下寻着机会找他的茬,自然不会放过,“还有她边上那位儒修,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霍家家主笑了:“老厉啊老厉,你特么逗我玩呢,那不是你们家小霸王厉剑昭吗?”   厉檀懵了懵,厉剑昭只是旁系的孩子,被族里重点培养的那些年,他闭关结婴去了,统共也就见过两次。族中孩子成百上千个,他能有些眼熟已算厉剑昭出类拔萃了。   认真一打量,这孩子真气涣散,神识竟毁了。   厉檀在心里暗道一声可惜,本是一株好苗子。肃了肃容,也将目光投在一闻道君身上:“我家这混小子一年前才回到府上,没几天又离开了,不知怎么得罪了前辈?”   厉剑昭正准备开口告状,简小楼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继续保持沉默。   “厉师弟,你眼睛怎么了?”梅若愚从灭魔书院的阵营里走来二人身边,蹙着眉打量厉剑昭,同时向简小楼打招呼,“简姑娘,别来无恙。”   “梅前辈。”简小楼自从在火炼宗见到梅若愚第一眼,他就是一副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模样,如今儒生校服一穿,文质彬彬,儒雅俊美,她还真没认出来。   “若愚,他便是你任卿师叔的传人?”说话之人,乃灭魔书院三掌院何言,此话并非询问梅若愚,自厉剑昭现身,逸散在外的浩然正气,他想忽视都不行。   何言瞧着厉剑昭丰神俊朗的模样,心中是满意的。先前听闻此子种种劣迹,还有些替任卿叫屈,今日见到本人,更知道听途说实不可信。   因此对他神识损伤异常震怒。   能将神识损毁的如此彻底,又不留下外伤,除却仙葫也没别的了。   数千道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一闻道君。   原本一场天道宗来调停东仙和西仙的和解会,如今倒像成了一闻道君的□□大会。   面对几方责难,一闻道君面色不变,心中却压力倍增。今日之事,他完全不曾料到,也不知念溟情况如何,是不是一起出来了。念溟只要不在葫内活动,他是无法感知的。但他又无法质问简小楼和厉剑昭,否则无异于招认,是自己将他们收进仙葫里的。   而今之计,不言语,随他们怎么说,死不承认就是了。   倒要看看,谁敢把帽子硬扣在他头上。   一闻道君斟酌过语言,正准备开口,简小楼抢先一步:“诸位误会了,此事与一闻前辈无关……”   厉剑昭震惊:“你胡说八……”   胳膊肘捣他一下,简小楼拔高声音:“先前葫宝在南灵洲时,被鬼族怀幽抢走,我与厉剑昭先前遇到了他,是他将我二人给收进仙葫内的,想必一闻前辈见过那恶鬼修士了吧?   一闻道君微微发怔,想不通她在唱哪一出。   百里溪兀自摇着羽毛扇,频频蹙起眉。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面前的简小楼,似乎哪里有些不太一样了。   于是默默听她说。   捅了篓子,她给她担着就是了。   一闻道君索性接了下来:“仙葫的确是本座从他手中夺回来的,琐事缠身,粗看了下完好无损,便搁下了。想不到壶内竟收了人,是本座疏忽,不然一早将你二人放了出来。”   简小楼拱手躬身,可怜巴巴地道:“晚辈如今一穷二白,生存不易,储物袋和灵兽还在仙葫内,晚辈寻不到,烦劳前辈取出来,还给晚辈吧。”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一闻道君探手抚在储物戒子,装模作样了片刻,为难道:“很遗憾,感应不到,或许已被焚毁了。”   简小楼言辞恳切:“晚辈在逃出仙葫之前,尚能够感应到他们,不知前辈能否打开储物戒禁制……您尽管放心,晚辈不会窥探您的储物戒,神识始终留在外面,只是尝试召唤一下而已……”   众人面前,如此简单的要求,一闻道君不答应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于是被赶鸭子上架,解开储物戒的禁制:“无妨。”   简小楼的储物袋早被他给扔了,而那只八哥鸟咬死了太息神鹰,自己也重伤,陷入沉睡之中,被他囚禁在灵器内。   “多谢前辈。”简小楼低头道谢时,嘴角冷冷一笑。翠绿色的薄衫长袖下,指甲在掌心画出一道血口子,“二葫,回来!”   一闻道君尚不及反应,“嗖”,一道绿光从他戒子中飞了出去。   二葫“啪”的贴在简小楼手腕上,其他人窥探不见,唯独简小楼看到它正眯着大眼睛,无忧无虑的傻笑着,几尺长的舌头在她掌心舔舔舔。   简小楼袖筒里痒痒的,是念溟藏身的那柄伞在骚动。   在场众人大都惊愕,议论纷纷:“这是那个没用的二葫吧,居然在这小丫头手中!”   一闻道君的脸色徐徐有些变了。不管是简小楼还是红莲佛宝,他根本看不到眼里去,毕竟一个筑基后期境界的女修士,能有多大的本事,而红莲佛宝,不过克制魔与鬼的神器。他高看简小楼两眼,完全是顾忌着禅灵子,他和当年的大魔头残影打过交道,占不到半分便宜。今时今日,他不知禅灵子深浅,只通过一枯道君的伤,便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简小楼默默将二葫塞进袖筒内,又震声喊道:“小黑?!”   她原本的目标就是把二葫夺回来,小黑只是试着喊喊,并不抱什么希望。她的红莲没死,说明小黑还活着,一闻道君不杀它,肯定是想收服它,因此还有时间徐徐图之。   岂料,她话音落了片刻,一闻道君的储物戒内竟传出一声声嘎嘎叫嚷。   声音不大,却足够在场所有修士听的一清二楚。还有“咚咚咚”碰壁的声音,小黑出不来,发疯撞击着仙笼。   灵器是有禁制的,那只八哥究竟是个什么变异物种,竟能撞出声来?!   一闻道君白皙的脸颊渐渐黑了下去。   人群内窃窃私语。   “这是在撞仙葫?咦,听着像是金器之类的,并不像葫芦呀。”   “啥叫听着像,分明就是金器……”   “这位简姑娘不是被鬼修收进去的吗,为何她的灵兽会在一闻道君手中?”   “你傻啊,这都不懂……“   “不是他傻,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一闻道君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越来越黑。   厉剑昭稍稍扯起唇角,拱手道:“道君,先前您感应不到,不知眼下您可感应到了?小楼,不如你再喊两声?”   简小楼随之一笑,正准备配合他再喊两声,一闻道君冷冷道:“不必了。”   一抹储物戒,放出小黑来。   一道红光飞出戒子,简小楼眨了眨眼睛,才多久不见,小黑是吃了猪饲料了啊,身形又胖大了一倍,没办法再站在她肩膀上了,只能扇着翅膀停顿在她头顶。   掉个脸就要朝着一闻道君扑过去,似乎想要啄他几口。   眼疾手快的抓住它的尾巴,简小楼将它甩给厉剑昭。厉剑昭顿了一下,立刻将小黑摁进自己的兽囊里。两人一搭一合,配合默契。   如释重负,至于被抢走的储物袋,简小楼压根儿不打算要回来了。   反正最重要的东西,都已经取了回来——哦不,还有大葫。   简小楼眯起眼睛,凉凉睨着一闻道君,从前她不敢和天道宗为敌,不明白自己抢走大葫的意义,如今知道“肉丹”的事情,大葫她是一定要收回来的。   这个仇,她今日报不了,他日必定十倍奉还!   脸上还堆着虚假到一眼即可看穿的感激,她行礼道:“不耽误各位前辈议事了,晚辈先行退下。”   招呼厉剑昭准备离开,有个声音喊住她:“简姑娘,请留步。”   简小楼回过头,是那位天道宗戒律阁弟子,金丹后期修为,“在下卫沧,天道宗戒律阁首座座下大弟子,今次奉师命,是来带商师侄返回师门接受调查的,同时,也希望简姑娘随我们走一趟,你明白的……”   简小楼当然明白,她望向百里溪,方才就听说百里溪写了封信给天道宗,具体什么内容她也不知道,怎么把商陆也给牵扯上了。   百里溪凝眉思忖片刻,颔首。   简小楼心知天道宗是一定得去一趟的,只是师父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出关,她势单力薄,若是经过天道宗戒律阁判定她有罪,有权直接弄死她。   简小楼直视卫沧,但眼风却有意无意瞥向一闻道君:“卫前辈,我的仇家比较多。这一路,天道宗是否保我平安?”   “这是自然。”卫沧做出承诺。   一闻冷冷瞥了卫沧一眼。   卫沧打了个寒颤,顶住压力继续道,“在下以天道宗的声望起誓,将会尽一切能力,确保简姑娘安全抵达我天道宗。”   “那好,我随你们走一趟。”简小楼爽快的答。   厉剑昭道:“我和你一起去。”   简小楼怔了下:“你去做什么?”   梅若愚蹙眉:“厉师弟……”   “胡闹!”何言吩咐梅若愚,“若愚,带你师弟过来!”   “什么是胡闹?”厉剑昭循声转个头,冲着何言怒道,“你是何人?”   “他是我师父,你的三师伯。”梅若愚赶紧解释。   “哦,三师伯。”厉剑昭丝毫不买账,“你除了知道我叫厉剑昭,知道我是你任卿师弟的传人,你还知道什么?是知道我想做什么?还是知道我为何如此做?”   何言哑口无言,又听他道,“你这酸儒对我一无所知,便狂妄的说我胡闹,你我究竟是谁胡闹?”   “你……”何言莫名觉得他说的对,但当着众门人的面被个小辈儿顶撞,还是头一次,有些下不来台。   心道这小霸王果然名不虚传。   却不知若是换了从前的厉剑昭,早已骂的他暴跳如雷。   “师父。”梅若愚忙不迭圆场,“厉师弟的神识需要休养,徒儿先带他回去书院,正好同他们返回天道宗顺路,厉师弟是这个意思……”   “恩。”何言顺了毛,道,“那交给你了。”   厉剑昭张口想反驳,简小楼连忙道:“卫前辈,我们何时启程?”   卫沧对调停会半分兴趣也没有,他只是来带走商陆的。   他询问道:“一闻师伯?”   一闻道君冷厉道:“走吧。”   卫沧对商陆做出请的手势:“商师侄,走吧。”   几人纷纷退场,调停会继续。   *   斗兽场外,左侧站着简小楼、厉剑昭、梅若愚三人,右侧站着天道宗弟子,除了卫沧和商陆之外,还有一男一女。   卫沧彬彬有礼地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师弟妹,周姝雅,展逸尘。”   两人同梅若愚是认识的,只对厉剑昭和简小楼打了个招呼。   瞧着这师兄弟三人性格不错,可惜,简小楼对天道宗的评价已经差到谷底,客气的回了个礼,说道:“卫前辈,能不能稍带片刻,我等个人。”   卫沧恩了一声:“简姑娘是等百里家主吧,出来时,他传音与我打过招呼了。”   简小楼传音给厉剑昭:“真对不起,为了拿回二葫和小黑,我只能走此一着,委屈你了。”   “我想过了,就算咱们指证一闻那贱人,以他的身份地位,也没什么用,他有的是说辞,真撕破脸,倒霉的还是咱们。对付他,如今我们没有能力,能逼着他还回你的东西,他现在估计已经气出内伤了。”厉剑昭整理着儒袍三层袖子,询问,“被你扛着直接就出来了,怎样,我的头发乱不乱?”   “放心,这里你最帅。”简小楼挥拳在他胸口一锤,笑了,“强哥,你可真够意思,我记心里了。不过等到了西仙,你回灭魔书院养伤去吧,我想一闻道君不会再对我出手了,放心吧。”   “放心?我可不敢放心。”厉剑昭没有使用传音,直通通地道,“天道宗这些人的德行,我算是领教过了。”   卫沧几人面色讪讪,在一旁聊天,装作没听见。   厉剑昭又道:“再说我的神识已经毁了,能养成什么样子?我如今或缺的不是休养,是练习。梅师兄,你怎么看?   梅若愚乐呵呵地一笑:“我也是应付师父随口一说而已,我瞧着这仗也打不起来,陪你们走一趟吧。”   简小楼本想拒绝,梅若愚却拉着厉剑昭传音去了,摆明了不给她说不的机会。   她无奈的笑了笑,也不再坚持,将手伸进袖筒里,触碰到二葫。   还好,被封印在内的百里慈还在,简小楼继续感应,却怎样都感应不到百里溪的女儿。   她又尝试了几次,一丝气息也没有。   简小楼眼眸倏然沉了下去,那只是一道灵气团而已,百里慈一个大活人还在,为何独独一道灵气团不见了?是被一闻道君抽走了?看情形,他是操纵不了二葫的。   趁着二葫脱离自己掌控,那一抹灵气团自己跑了?   简小楼想不通。当然,也或许是气息太弱的缘故,稍后她亲自入内找一找。 作者有话要说:  弱鸡是出关了,但是劳动量不能过大啊,所以刚开始更的有些慢,慢慢就会快起来了~ 比如下一章明天更~ PS:上一章夜游出来那个不是幻境,而是记忆,有的姑娘似乎没看懂。   ☆、凤尾双刀      等了约一刻钟, 百里溪出来了。   简小楼疾步迎了上去, 盯着她仔细打量。先前只顾着同一闻道君周旋,没工夫细看,百里溪如今男装示人, 和从前并无两样,只是伪装下的身体状态如何, 她就不得不知了。   此地耳目众多, 传音或被监听, 简小楼张口只问:“家主,我儿子怎么样了?”   按照时间来算,应有十几岁了吧?   她话音一落, 百里溪脸上流出一抹古怪的神色:“是女儿。”   “女儿?”简小楼怀疑自己听错了,当年从百里溪丹田内抽出灵气团,是她亲自动的手,“我记得,抽出来明明是属阴的灵气啊!”   “我也无法理解, 然而木已成舟的事情, 多想无益。此事暂且搁置一边,眼下你前往天道宗, 须得谨记……”百里溪将调查结果详细解释了一遍,嘱咐道, “小心提防商陆,此人不简单。”   简小楼阴沉着脸:“怪不得一闻道君要绕过戒律阁直接杀了我……”   “也是不巧,你楚大哥最近才闭关。”百里溪寻思道, “我只能派些人暗中保护……”   “不用了家主。”简小楼摆摆手,“厉剑昭和梅前辈与我同行,有他们足够了。”   “厉剑昭如今……”百里溪顿了顿,道,“梅若愚倒是不错,不过此人精通五行术数,并不善斗法。”   “无妨,卫沧当着众人的面承诺过保我平安,天道宗不敢明目张胆。”简小楼轻轻叹了口气,“家主可以保护我一时,总无法保护我一世。我算是看明白了,安稳渡过这一劫,还有下一劫,不论前辈们怎样提携照顾,人生该经历的挫折一个也不会减少,还不如早早的摔几跤,趁着年轻反而恢复的快一些。”   百里溪微微怔,旋即笑了笑,意味不明。   她没有询问二葫的事情,简小楼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她,一闻道君无法操纵二葫,灵气团理应还在二葫肚子里,冒冒然说出来,一时间又无法解决,只会惹她忧心。   还是等确定下来再说吧。   “对了……”百里溪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战家的事情你知道么?”   “恩?战家又怎么了?”简小楼正好奇为何调停会没见着战家人的踪影,“我只知道战天翔和战天鸣相约点将台比试,之后就被一闻道君给抓了。”   “点将台上,战天翔只差一步赢了战天鸣。”   “那就是输了呀。”   “你可知,战天鸣身怀蛟魔的血统,许是被逼急了,众目睽睽之下竟然魔化,险些将战天翔给打死……战家对外解释战天鸣是被妖魔夺了舍,不过谁信呢,你是没见着战家主战承平当时那张脸,整个都绿掉了。尤其几日之后,他夫人穆晚烟突然身故,更是引人揣测……”   百里溪本该是当笑话来讲的,只是牵扯到与她有些交情的战天翔,难免唏嘘,“战家世代修剑,论本家的武力值,在东仙四大家族中当属第一,可惜战氏一族总是出些痴情种和滥情种,丑闻层出不穷,同我们百里家一样,一代不如一代。”   简小楼听的直抹冷汗,真没想到短短一段日子,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百里溪不能在外久待,又说了几句话便回去了。   满怀心事的简小楼走回人堆里,卫沧询问道:“简姑娘,咱们是否可以启程了?”   简小楼沉眸思索,半响才吭声:“卫前辈,能否再给我两个时辰?我想去见一个朋友,两个时辰之内一定回来。”   “简姑娘速去速回。”卫沧应允。   “多谢。”简小楼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周姝雅望着她的背影蹙了蹙眉,传音道:“卫师兄,你不怕她一去不回?”   卫沧苦笑道:“她能从一闻师伯手中安稳脱身,若真不愿意随咱们返回宗门,你觉得一路上咱们拦的住她?”   一柄长剑斜挂腰间,周姝雅攥住剑柄,思索道:“师兄也认为,置他们于死地是一闻师伯?如此说来,商陆师侄的嫌疑颇大……”   “一闻师伯抓他们,未必是为了商陆师侄脱罪。”卫沧拧眉琢磨着,又嘱咐道,“小雅,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情。咱们的任务,只是将简姑娘和商陆师侄带回去交给师父,仙葫一事,一句也不要在师父面前提起。宗门派系之争一贯厉害,有个冷酷无情、油盐不进的师父,咱们师兄弟三人在天道宗早就被孤立了,尽量恪守本分,切莫再得罪人。”   “咱们戒律阁怕什么孤立?”   “小雅啊,你想过没有,师父一直无法化神,寿元顶多还有两三百年,待他老人家仙去,咱们又当如何自处?”一叠声叹息自卫沧口中溢出,“哎,你年纪还小,不明白人世艰辛,师兄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知道了,师兄。”周姝雅垂下头,状似听训,美眸中却充斥着鄙夷。   她是打心底里瞧不起卫沧,瞻前顾后,空有极佳的悟性与智慧,却毫无伏魔降妖、匡扶正道的侠义之心。因此这么多年过去,始终不肯接受卫沧对自己的心意。   ***   调停会所在的斗兽场,位于天意城外一百里处。   简小楼揣着百里溪给她的令牌,尚未进城就被迫停了下来。   只因她袖筒内的绢伞突然自行飞出,缓缓撑开,念溟的声音飘了出来:“多谢你带我离开,就此别过。”   “前辈且慢!”眼看绢伞即将合拢飞走,简小楼忙道,“你走可以,小葫必须留下来!”   她将念溟一并带出完全是情势所迫,这只恶鬼法力所剩无几,未必杀得死她和厉剑昭,但绝对有能力阻止他二人离开大葫。   而且万一出来之后要和一闻道君正面冲突,有他这个大靶子在,她和厉剑昭的风险将会降到最低。   如今三人安然无恙,念溟若想恢复从前的法力,至少需要上千年。   但有魔葫在手,时间将缩短数倍。   待念溟再度为祸世间时,她尚无能力收拾他,绝对不行!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你想抢我的东西?”绢伞绕着她转了一圈,念溟的声音机械冰冷,“我的法力是被炼化的所剩无几,但我若想杀你,还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可想试试?”   这谎话说的没有一点技术含量,简小楼听不下去,直接从眉心抽出莲灯,气场全开:“既然如此,咱们试试?”   绢伞停顿在她眼前,隔了好一会儿,念溟才道:“你准备仗势欺鬼了?”   “我……”   简小楼只来得及说这一个字,绢伞“啪”的合拢,冲天而起!   想逃?!   “重力术!”   绢伞摇摇晃晃,继续上升。   简小楼一拍脑门,暗骂自己蠢,鬼是魂体,哪里来的重量?   斩业剑被洗天砂毁了,袖筒里那三只傀儡无法飞行,她只能踮脚飞身追了上去。拨动莲灯,焰刀刷刷旋转飞出,却被绢伞轻松避过。念溟一看就是老手,对焰刀飞出的路径了如指掌。   二十几刀出去,连绢伞的皮毛都擦不上。   简小楼干着急也没辙,这便是红莲内丹的短板。   业火可以助她抵御魔气和阴煞之气,防御力满分,但攻击力就有些弱了。   并不是说焰刀杀伤力不足——焰刀和飞镖类似,只适合远程攻击,不仅有次数限制,轨迹还是固定的。对方不是傻逼,不可能原地不动等她打,唯有依靠她主动调整角度,从而影响焰刀攻击的方位。   然而,碰上一些身姿灵活的,譬如念溟眼下这般上蹿下跳,忽左忽右的,莲灯基本报废。   还不如直接就是一柄火焰刀,能杀能砍能抗……   只是这样一想,莲灯内焰倏地暴涨,莲瓣一片片撑开,炸了!   简小楼望着炸出的一蓬红雾,震惊不已。   搞什么,她不过在心里小小嫌弃一下莲灯不够人性化,它就羞愤自杀了吗?!   岂料散开的红雾逐渐凝结,顷刻间,勾勒出两柄长刀的模样。   火焰褪去,简小楼看着两柄刀逐渐成型,嘴巴越张越开——这双刀,刀柄长约四寸,刀身得有一米,从外观上看,除却血红的颜色有些另类之外,真的是极普通的两柄长刀。   简小楼两只手各握住一柄刀,有些重,一时间手臂都不知该怎么动了。   她幼时练过剑,因此使用斩业剑时还能得心应手,但她不曾学过刀啊,更何况还是两柄又笨又重又丑的双刀!   “佛宗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绢伞许是看热闹,稍稍落了下来,语带嘲讽,“红莲佛宝竟还能变成杀人的刀,这是打谁的脸?”   “小葫,回来!”简小楼不接他的话,趁他离得近,挥刀在手臂一划,鲜血涌了出来。   绢伞猛然从头顶落下,重重敲击在她胸口上。   简小楼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忙不迭以灵气压制住绢伞,强行带着它落回地面。将双刀插在地上,双手紧紧攥住绢伞:“念溟前辈,我再说最后一次,你走可以,小葫必须留下!”   嘭!   念溟从绢伞中脱离,却飘不出多远,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拖着他不断向简小楼靠近。   这一刻,身经百战的念溟是茫然的:“怎么回事?”   “老鬼,你放弃吧!”小葫咕噜噜几声,嗓音都带着哭腔,“这女人的灵气会影响我的心智,总是忍不住想要抱一抱,舔一舔……我一直极力压制着,这股定力,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直到她开始放血,哦不,她根本就是在放奶啊……”   “……你还没断奶?”念溟讪讪道,“堂堂魔葫,只有这点出息?”   “这和出息无关好吗!”小葫崩溃大叫,“本能,本能你懂不懂?!何况她一边放奶,一边试图攻占我的意识海,哪里还有还手之力啊?!”   眼看念溟快要被吸过来,简小楼率先捂住伤口,她可不想和这只恶鬼有什么亲密接触。   念溟却重新回到伞中,缩小,钻进简小楼的袖笼内。   “前辈这是做什么?”   “我需要小葫。”   “所以呢?”   “你既不准我带走小葫,那我不走了。”   “这怎么行?!”简小楼不干了,“我体内有业火,修炼的又是地藏经,前辈乃鬼族魂体,同我在一起,不是会浑身难受的吗?”   念溟“恩”了一声:“你不必操心,我可以忍受。”   简小楼拒绝:“我不能忍受!”   “那你让我带走小葫。”   “不可能!”   “那我不走了。”   “你……!”   尼玛,耍无赖啊!简小楼一张脸阴沉的快能拧出水,如此一来,念溟还是可以使用小葫,她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时间紧迫,没有闲工夫和他缠磨此事。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行,那你待着吧。”   简小楼拔出双刀,想将双刀如斩业剑一样收入识海内,试了好几次均是失败。   她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念了个缩小咒,双刀动也不动。   简小楼彻底傻眼了,在不使用灵力的情况下,这两柄刀足有九十多斤重,一直用手端着还不得练出两条麒麟臂?!   又试了各种法术,始终没有半点用处。   “小红莲,我错了,你还是变回来吧?!”   简小楼心好累,就近在林子里折了根树藤,将双刀交叉绑在背上。   她身材娇小,双刀相比之下格外的长,总觉得一旦撅着屁股弯下腰,背上交叉着的双刀就能像螺旋桨一样带着她飞起来。   那有什么办法,自己求的刀,跪着也得背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失眠症大概是不会好了(╯‵□′)╯︵┻━┻   ☆、奴字(改错字)   简小楼吭哧吭哧背着刀去了战家。   身份既已暴露, 她索性走正门, 递上百里溪的令牌求见战天翔。   守门的护卫入内通报之后,出来两名筑基男修士前来接引她。随这两位修士穿堂过殿,沿途都不是她熟悉的风景。   神识远远窥见一名女子独自坐在水塘边, 简小楼的脚步滞了滞。   那女子是战天鸣的未婚妻穆如意,好端端一个朝气蓬勃的妹子, 如今面色苍白, 形销骨立。   也难怪穆如意如此, 听百里溪说,在战家族会上,战天鸣原本是要被处死的, 后来多方原因影响之下改为流放虚冢。   和直接处死真没太大区别。   虚冢这地方,可不像天意盟用来关押犯人的修罗天狱,那是赤霄界发展至今唯一一处未知领域。   栽种着聚灵树的太息林地位于东海最东面,而虚冢则位于西海最西面,紧靠赤霄西部边界线, 相比鬼族的领地寂寞海还要更偏西许多, 是个连地灵都进不去的黑暗世界。   就像被神遗忘了一样,虚冢一丝光也没有。   整个地界上万里皆是混沌黑暗的, 一旦进入黑雾范围内,任你神功盖世也出不来, 十多万年了,谁也不知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按照这妹子的个性,岂会在乎战天鸣是人是魔, 一定会追着去的,但她却选择留了下来。   无论简小楼怎样琢磨,总觉得此事同战天翔的祖父有关。   从太息林地回来的路上,简小楼没少听厉剑昭和妙妙提起战英雄。   他们口中的战英雄,凶狠残暴的简直不是个人。   不过简小楼听得出来,厉剑昭在愤恨和畏惧此人的同时,心中是钦佩的。   果不其然,当简小楼进入会客厅时,除了坐在右侧圈椅上有些失魂落魄的战天翔以外,厅内还有一人。   此人灰白长发,相貌同战天翔有几分相似,被他淡淡扫一眼,简小楼的意识海在一瞬间陷入混乱,深深提了一口气,凝神一震,收回自己险些被夺的心神。   再将体内真气均匀覆盖于全身,行了个礼:“迦叶寺弟子简小楼拜见战前辈。”   战英雄不言不语,微微眯起眼,目光在她背后血红的双刀上流连片刻,突然抓起茶几上的茶盅,猛地朝向简小楼砸了过去!   “小心!”战天翔挣扎了下,站不起身。   对于目识过人的修士而言,一个普通茶盅的速度是极为缓慢的。   简小楼心中疑惑战英雄这是要干什么,歪了歪头轻松躲过去。   却见那茶盅飞出门外,倏地加速,诡异的转了个弯,一息过后,似乎撞击到什么物体,刹那火光四溅,爆发出“嚓”的一声响。   战家护卫纷纷奔了过去,却被流光溢彩的灵气团挡在外面,靠近一步都觉得心神震撼,肝胆欲裂。   两股力量胶着许久,一道黑光从灵气团内钻出,如流星闪现,极速飞离。   “想逃?”战英雄满脸戾气,身体一虚晃,在原地消失。   简小楼明白过来,是有人暗中窥探,而且此人窥探的对象应是自己。   会是谁?能从化神境界的战家老祖手中逃走,修为至少也是元婴圆满以上,莫非是一闻道君的分|身?   她走去右侧,解下背后的双刀,搁置在茶几上。   “你不该来。”目望简小楼准备坐下,战天翔苦笑道,“趁着那个变态不在,你快些走吧,否则,我真不知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变态?”简小楼活动着脖子和肩膀,诧异道,“你是说你祖父?”   “他就是个变态。先以我大哥和母亲的性命,强迫我当众打败我大哥,又暗中动手脚,使大哥在点将台上魔化,母亲也被他给活活逼死了……”战天翔满面灰败,痛苦的垂下头,“我也是傻,明知他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竟真相信他的承诺……”   简小楼坐下来,目光直直看向他:“那你怎么不去救你大哥?”   “连我父亲都被关了禁闭,我能做什么?”战天翔提了提衣袍,露出左脚踝上一枚定身环,“小楼,你不知我祖父是个多恐怖的人,只要被他盯上,谁都跑不掉,我大哥是,我也是。”   “我嘴巴笨,一贯不会安慰人,知道有些话,现在说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想说。”简小楼犹豫着道,“你祖父的做法我一百个不认同,但他的立场并没有错……”   “我明白,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痛苦……我不知该去怨谁,该去恨谁。”苦笑一声,战天翔喃喃道,“总归是我的命不好,怎么就姓战了呢,生来没有天魂,又摊上这么一家人……”   简小楼拧着眉头道:“一直以来,我的朋友里我最喜欢你,因为你我二人在某方面真的很像。若是人生可以选择模式,你我的命运,一定是选择了噩梦模式。我们将这一切归咎于命运,归咎于自己不走运。”   她取过一柄刀,曲起指节在刀刃上掸了掸,“然而,我现在渐渐明白过来,觉得刀重,是因为我力气太小,觉得山高,是因为我个头太矮。如今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无可奈何,都只是奠基人生的一抔土,只需坚持下去,总有一日,我们会比山更高,还有何所惧哉?”   战天翔缓缓抬起头,往昔清澈的眼瞳微微有些浑浊:“我祖父一直试图令我接受,世间万物之所以存在,不是因为善,而是因为强。你如今的想法,倒是同他的理念类似。”   简小楼点头:“你祖父说的不错。”   他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失望:“所以心存善念是错,敬畏生命是错……”   “战天翔,你就非得钻牛角尖不可?善和强之间是对立的吗?是吗?!”   简小楼听见这话突然来了脾气,“啪”的将刀按在另一柄刀上,冷兵器相接,发出一声脆响,“心存善念不错,敬畏生命也不错,可你如今弱的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善念崩溃!生命消逝!真正的‘善’,必须建立在‘强’的基础上,否则只不过是些无用的同情、怜悯、悔恨和遗憾!”   “我……”   “休要同我说你没有天魂,你的人生朝不保夕!你又不是马上就死了,没有天魂不会去找吗?即便当真寻不回了,总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弥补吧!总比你终日犹犹豫豫,得过且过的好,你说是不是?!”   战天翔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简小楼恍惚间想起什么,神色一肃:“你尽管去找你的天魂,不用在意我的魂印戒咒。从前我没有明确拒绝过你,是因为我没有喜欢的人。今时今日,我明确的告诉你,我过去不喜欢你,往后也不会喜欢。”   战天翔静静看着她。   “还记得夜游么,你通过一枚六星骨片曾与他说过话的那个随身老爷爷。”目光沉静,简小楼徐徐道,“他就是我喜欢的男人,当年我从迦叶寺一声不吭的跑了,正是为了去见他,但因我身上的诅咒,他对我避而远之……折腾了一大圈,对象没找到,反而丢了一个好朋友。”   战天翔目光闪动,沉默片刻:“就算我天魂真的找回来,也不会因为诅咒就……”   “最初时,他说的更坚决,我险些就要相信了。”简小楼截断他的话,“你如今只是没有天运,已是一副半死不活、怨天尤人的模样。日后寻回天魂,若是因我而厄运缠身,那将是比这悲惨千百倍的痛苦,你根本承受不起……大长腿,男女之情只是众多感情中的一种,有和没有,无甚区别。在这个遍地被人捅刀的修真界,知己不易得,我不想再失去一个朋友。”   战天翔无言以对,近来这段日子,犹如身在地狱。   逃避的心思越来越重,若非有他祖父盯着,好几次险些被地魂给占据肉身。   地魂瞧不起他,他自己又何尝瞧得起自己……   简小楼言尽于此,再多的她也不会说了。在她心里,并没有看不起战天翔,他那个母亲虽不值得同情,但总归是他亲生母亲,丧母之痛下,颓废和沮丧都是可以理解的。   休息够了,简小楼站起身,以藤条重新将双刀绑在背上,“大长腿,我还有要紧事在身,先走了。”   战天翔想问她去哪里,最后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简小楼又背着刀吭哧吭哧离开战家。   出了天意城,她传音询问:“念溟前辈,之前有人窥探我,你没有发现?”   稍等一会,念溟道:“发现了,从你进入战家才开始的,那人修为在化神以上。”   肯定是一闻道君的分|身了。   简小楼蹙眉:“前辈为何不提醒我?”   “我为何要提醒你,你同我有什么关系?”   “他也有可能是来找你的。”   “若是冲我来的,我提醒你做什么?”   “行。”   这位鬼爷不是一般难伺候,简小楼停止与他讨论这个问题,一面向斗兽场飞去,一面在心中盘算着如何赶走他。   **   两人说话的功夫,战英雄已经追着那道黑气追出数千里。   终于将黑气给逼停下来。   “焦二,我知道是你。”战英雄似笑非笑的盯着那团黑气,“从那姓简的小姑娘一迈入战家大门,你就一直窥探着她,怎么,看上她了?”   “老家主真会说笑。”黑气凝结成人形,正是带着青铜面具的焦二,“我身为战家供奉,对于出入战家的外人,自然多出几分小心。”   “明人不说暗话,凭你的本事,根本不必屈于任何人之下,这些年蛰伏在我战家,究竟是想做什么?”   “您多虑了。”   “多虑?”战英雄微微一笑,眼底堆满了冰碴子,“我怎么觉得,我离开家族这些年,族中闹出的这些破事儿,都和你脱不开关系呢。包括阿鸣那小子在点将台上突然发疯魔化,也是你的功劳吧?”   焦二背着手淡淡道:“您要这么想,属下也没有办法。”   战英雄两指并拢,一道恐怖的灵气释放出来,凝结成一柄气剑:“将我战家玩弄于股掌之上,可有将我放在眼里?今日,且让我瞧瞧你的庐山真面目,究竟是何方神圣!”   说话间剑光骤起,见焦二没有躲避的打算,战英雄嗤嗤一笑,全力一斩,指尖气剑缓慢的向焦二飞去。   细小一条气剑,剑气却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焦二掐了个手诀,一片黑色的鳞状物在他两掌中逐渐生成,倏忽化为一个盾牌,挡在身前。   两个都是干脆之人,不屑于花哨的战斗技巧,只进行最简单的法力比拼。   “兹兹。”   当剑尖抵在盾牌上时,并没有发出震撼之音,只有一丝丝细弱的火花迸射而出。起初是僵持不下,尔后“咔”的一声,气剑犹如实质发出断剑的声响。   剑尖折了。   尔后接连几声“咔咔”声响,气剑一寸一寸折断在盾牌上。   眼见只剩下约有两寸的剑柄,焦二面具下那张脸凉薄的勾起唇角:“战英雄,许多年无人能与我抗衡至此了,你的确很有本事。”   “彼此彼此。”战英雄倏地笑开了,“我也许多年没见过如你这般猖狂的对手了。”   焦二微微怔了怔。   “嘭!”   那柄残剑的剑柄突然炸开,释放出一股狂暴力量,虽未能炸碎盾牌,却穿透盾牌震撼到了焦二的气场,将他脸上的青铜面具击碎成两半!   焦二踉踉跄跄的向后退了几步,面容暴露出来。   战英雄冷笑:“说看你真面目,就要看你……”   话说半茬,他愣住了。   这张脸五官精致,面容清秀,他是不认识的。只是此人左边脸颊,被刻了一个方正的“奴”字,字体隐隐有光华流动,应有法力加持。   重点是这个“奴”字,他曾在哪里见过。   “你……!”   焦二惊怔过后,陷入狂怒中,一瞬显露出滔天的杀意。   旋即隐下,化为一抹光华愤然离开。   战英雄同先知族那糟老头子不一样,他是杀场里成长起来的剑修,赤霄顶尖高手中的几个。焦二并不确定自己能否杀死他。赤霄往后的发展,自己渐渐不得而知了,因此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   然而“奴”字突然暴露于人前,令一贯冷静自持的焦二陷入燥郁之中。   掠过东部汪洋大海时,从他口中突然发出一声声如野兽般痛苦的哀嚎。   海面掀起巨浪狂澜,从头到脚,浇他个透心凉。   ……   “咦,究竟在哪里见过?”   战英雄没有去追,先前那一剑已经耗尽了气力,免不了要休养一段时日方可恢复。   他摩挲着下巴,那个“奴”字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思索许久终于想起,五千年前他在抵御魔族入侵时,曾经掉下悬崖,在崖底洞内有个诡异的石雕,被一条胳膊粗的精铁锁链给锁着,似乎是一尾蛟,蛟脸上就有一个“奴”字。   当年他为了离开崖底,耗费许多功夫解开那条锁链,拿来干嘛了已经记不清楚。   会是巧合么?   疑窦丛生,战英雄决定再去一趟那个山崖。   *   两个时辰之内,简小楼回到了斗兽场外。   发现少了商陆,说是被他师父带走取样什么东西,稍后会亲自带他回天道宗。   要启程了,从东仙前往北仙天道宗,并不是向北走,而是向西走。因为东仙以北,与北仙交界的地方是一座座险峻的高山,遍布瘴毒,足有上万里,即便是化神修士也不敢轻易尝试越界。   所以必须经过中洲入西仙洲,再从西仙洲进入北仙洲。   抵达东仙洲与中洲边界时,卫沧师兄弟三人从兽囊内各自取出三匹麒麟马:“中洲乃凡人地界,按照规矩,咱们不可飞行,也不可经常使用法力。”   梅若愚同他们一样随身带着麒麟马,从兽囊内取出三匹,分给简小楼和厉剑昭一人一匹。   简小楼牵过自己那匹马,先将双刀绑在马背上,望一眼边界外一望无际的沙漠:“沙漠区寸草不生,连个人影都没有,咱们飞过去不行吗?”   “不行。”周姝雅一拧秀眉,“中洲也是有修仙家族和修仙门派的,若是被他们的子弟看到,免不了又得闹起来。”   简小楼“哦”了一声。   中洲大地被称为凡人界,地界面积连东仙三分之一都不到,但人口却是东南西北四洲加起来的数倍。当然,中州也是赤霄修真界的发源地,毕竟修士们最初皆为凡人,得道后逐渐脱离红尘,向四面拓展领域,才渐渐发展出东南西北四洲。   自然也有不愿离开红尘的修真门派,以及渐渐发展成修真家族的组织。   “梅师兄,这马为何又瘦又小?”厉剑昭在马肚子上一摸,不满,“不是我说你,会不会挑马?”   “不是我不会挑马,是我没钱呀。”梅若愚可怜巴巴的一摊手,“所以全指望你们东仙多赔偿点,也让咱们书院富裕起来。”   “说好的替我师父讨回公道呢?”厉剑昭嗤之以鼻,翻身上马,“结果却是拿着我师父的命去换取利益,什么儒宗正道,我看不过如此。”   梅若愚苦涩笑道:“任师叔人已仙去,再讨公道又能讨回什么呢。”   简小楼看的出来,梅若愚对师门的做法也是颇有微词,换位思考,若是她大哥死在定山阵里,她这辈子都得和天意盟不死不休。   但任卿背后是个偌大的门派,书院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   她也翻身上马,小黑在她头顶飞着:“走吧。”   一行人跃过东仙边界,进入中洲的沙漠区。   麒麟马据说身怀麒麟瑞兽的血统,外貌和普通骏马无二,却比普通骏马彪悍的不只一点半点。即使在沙漠内一样如履平地,脚程极快。缺水的问题同样不用愁,除了简小楼皆为金丹修士,一百年不喝水也死不了。   如此度过几日,即将离开沙漠区,简小楼渐渐放宽了心。   趴在马背上小憩之时,眼前突然一黑,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再度清醒时,已身在佛心狱。   ——“亲爱的主人,欢迎归来。”   “怎么搞的,我没有要进来啊。”简小楼发了下愣,“而且我现在正骑马过沙漠,这样突然失去意识真不行!”   ——“但您第二重心狱还没有通过呀!”   “等等吧。”想起那些爆头和爆肠子的画面,简小楼直犯怵。   ——“主人,不要那么怂。”   “不是我怂,现在真没空。”   ——“那您确定立刻出去吗,如此一来,白白浪费一次休息次数。”   “什么休息次数?”   ——“我说过,佛心狱一旦开启将是强制进行的。您通过一重心狱试炼之后,休息多久不受限制,可是一旦决定开启下一重,失败之后可以出去两次,每次最长休息十五日,两次休息机会使用掉之后,不通过不准离开。”   “我若正与人斗法,也会被强制收进来?”   ——“是的。”   简小楼心里的小人竖起中指:“行了,开门吧,我再去试试。”   这一次,按照之前想的,她放了猎人一行人后,就去向族长坦诚。狐族举族搬迁,走半路果然出了幺蛾子,碰上了虎族一族,阖族被灭。   对此简小楼毫不意外,一早知道这个方向不对。   再来一次,一进入幻境,她跑的飞快,一个猛冲先所有狐狸一步跳进陷阱里:“有陷阱啊,你们快跑!”   小狐狸们纷纷愣住,掉脸就跑。   简小楼觉得这个方向是应该是对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嘭”的就被幻境给踢了出去。   又先后试了几次,统统都是失败。   简小楼心力交瘁,再加上外界情况不明,她举手投降:“我还是先出去吧。”   ——“可以,不过只剩下一次休息期。”   “我知道了。”   简小楼刚从潜意识中苏醒过来,就听见翅膀“啪啪”打脸的声音。   “醒醒?!”伴随着巴掌,是厉剑昭的吼声。   “醒了!”简小楼从地上爬起来,脸颊火辣辣的疼,小黑这嘴巴子是真抽,一点都没留手,“小黑,你如今修为高了,扇耳光时请注意一下力度!”   “……”小黑说人话还是有些吃力,“……”   尽管锦缎将眉毛遮住大半,还是能看到厉剑昭竖起的八字眉:“你是怎么回事?晒晕了?”   梅若愚也问:“身体看着无碍,为何突然失去意识?”   简小楼打着哈哈道:“我练功呢,一不小心入定了。”   卫沧在一旁有些吃惊:“一不小心都能入定?”   周姝雅也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佛宗弟子,这点本事还是要有的。”简小楼不好解释什么,稔熟的上马,前方已经可以窥探到戈壁,似乎还有小城存在,“走吧。”   “嘎……!”小黑落在马头上,叫了一声,“小心,有妖!”   “妖?”简小楼凝眉张望,“哪来的妖?”   厉剑昭拉着马缰,侧了侧耳,“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梅若愚放出神识:“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脚底下如地震般轰隆隆一阵颤动,六人的麒麟马受到惊吓,希律律的扬蹄嘶鸣!   卫沧神色绷紧:“不好,是沙妖!”   危急关头,几人顾不得规矩了,纷纷掠空而起。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们先前站立的地方已经陷进一个巨坑,麒麟马被淹没在沙子里。   少时,噗噗噗,一幅幅完整的骨头架子被喷了出来。   简小楼心惊肉跳:“真凶残!”   “X!”周姝雅骂了句脏话。   “靠近人族居住的地方,为何会有三阶沙妖?”卫沧和梅若愚对望一眼,他们不是第一次往来中洲,也不是第一横渡沙海,却是头一回遇到沙妖。   这种妖物,沙漠是它攻守兼备的主场。   很难杀,很恶心。   “人没事就好。”卫沧庆幸道,“好在即将离开沙漠区了,咱们飞出去吧。”   “有妖作恶,岂可视而不见!”周姝雅怒拔宝剑,“展师弟,速速随我下去除妖!”   从未说过话的展逸尘看向卫沧,见他摇头,也随之摇头。   卫沧劝道:“小雅,别忘了咱们还有任务在身。何况此乃中洲地界,出了前面的戈壁便是无量观,知会他们一声,让他们派人来除妖就是了。”   周姝雅气的直咬牙,心里憋屈的厉害。   但在宗门外一切卫沧说了算,她只能愤愤然的又将宝剑插了回去!   “你们先走,我下去除了它。”梅若愚祭出一册竹简灵器,颇为无奈地表示,“我们灭魔书院有《弟子规》共计三千九百八十六条,荡尽天下不平事,除尽世间害人妖。”   周姝雅紧紧绷着唇,突然有种想要拜入灭魔书院的冲动。   简小楼飞去梅若愚身边:“我也得下去。”   卫沧无语:“简姑娘也有弟子规?”   “我的双刀被沙妖吞了,得拿回来。”简小楼打量着沙坑,眯着眼道,“再说,吃了我的马,不能就这么算了!”   *   在距离简小楼一行人数千里外的沙漠中心,有两名男子正徒步行走。   风沙剐的脸皮开裂,嘴唇泛着血泡,两人相互搀扶着,皆是气若游丝的模样。   白衣男子叹气:“长空,也不知你我的法力何时才能恢复。你说,赤霄为何如此诡异,不但界域外有一层火焰包裹,内里的灵气也很奇怪。”   黑衣男子嗯了一声:“是啊。”   “难怪一直都没有被纳入星域体系中。”白衣男子拿手遮了遮太阳,“即便被发现了,太真界想攻进来也不容易,单是适应这里的灵气就不容易,也还不知此地修士的水平如何……”   “如此封闭,想来也高不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一些妹子把夜游给美化了,我还要再说一下,他活着的两万多年不是天天在等死,活的很精彩,最后也不是为了要完成这个宿命所以自杀什么的。 只是坚持一些他坚持的,然后顺其自然。   ☆、古兰城(一)      瞧见简小楼已经凝结出护体灵气, 卫沧知道沙妖是非杀不可了。   他原本不想浪费时间, 尽早将人带回天道宗去交差完事儿,可简小楼的双刀被沙妖吞了——尽管他看不出那两柄难看的刀有什么可宝贝的,总也不好强逼着她离开。   “简姑娘, 你还是待在上面吧。烦劳梅兄看顾一下,我们三人去杀就行了。”   “行。”   周姝雅迫不及待一剑劈下去, 沙子如潮水一般涌动起来, 掀起一道数丈高张牙舞爪的沙柱。   “二师姐, 你让一下!”展逸尘一猫腰,身体卷成一个球,将沙柱砸进沙堆里。沙柱从哪里起, 他就往哪里砸,愣是将沙妖砸的难以凝聚身体。   简小楼叹为观止,果然名字里带个“尘”字的,都不是一般人。   最后出手的卫沧袖剑一甩,扬起的沙柱被冰封住。   “卫前辈是冰系灵根?”简小楼询问梅若愚,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变异灵根。   “是啊, 可惜沙妖最不怕水系。”梅若愚头疼,他自己也是水系。“眼下瞧着是占据上风, 实则是在耗损真气,沙妖流动性太强, 很难真正扼住它的命门。   简小楼喃喃道:“不怕水,那它怕不怕火?”   “应是怕的。”   “既然如此……小黑,小黑?”   下方风沙迷眼睛, 小黑飞的有些高,听见简小楼的呼唤之后沉了下来。   “你准备着,稍后见机行事。”   “做……什么?”   它显得有些迷茫,简小楼却已经跳下沙坑,两道沙柱感应到她,立刻涌了过来。   “来吧来吧!”简小楼默念法咒飞身而起,手掌凝结出一团红色光晕,重重拍在沙堆上。   嗡……   自她手掌范围,一圈红光向外轰散。   重力术的作用下,飞扬的沙子悉数落了下来。   这一片领域内的沙子仿佛被固定住了,简小楼的掌心仍在沙堆上沉着,一道道灵波不断向外释放:“小黑,快来放火!”   小黑俯冲向下,长长的脖子咕哝咕哝。张开嘴,喷出炽热的火焰。   卫沧三人停手,惊讶的看向她。   “我定不了这地界太久。”简小楼催促道,“卫前辈,你们快些抓出它的本相!”   “好好好!”   沙子渐渐被烧成红色,陡然听见一声尖叫,一个泥石怪模样的东西从沙坑里跳了出来,被周姝雅扔出的缚妖环抓住。   沙妖不会说话,吱吱乱叫,似乎是在求饶。   简小楼抹了把汗,喝道:“快将我的刀吐出来!”   沙妖抖抖索索的吐出那两柄刀。   简小楼接过手中检视,完好无损:“行了,你们随意处置吧。”   “害人的妖物,人人得而诛之!”   周姝雅柳眉倒竖,正准备一剑劈了它,突听一声疾呼:“道友手下留情啊!”   远远飞奔来一名男修,筑基初期修为,拱手求饶,“在下无量观梁鸿,这沙妖乃是我观豢养之物,杀不得!”   简小楼惊讶:“无量观不是修道的么,为何养个妖物在此害人性命啊?”   卫沧一干人兴许是怕节外生枝,已将修为伪装到筑基境界,梁鸿仍旧满头大汗:“不不,沙妖并不吃人。我们正在古兰城内抓捕食婴鬼,担忧此鬼逃脱,才派了沙妖前来守路的。”   “食婴鬼?”几人面面相觑,“沙妖能否抓鬼我们不知,但它吃了我们六匹麒麟马,怎么算?”   “不就六匹马么,本王赔你们就是了。”又有一人走上前来,一身气派的戎装,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此地近来不太平,诸位道长请先去古兰城内休息一晚,待本王抓了食婴鬼,自有人前来送马。”   梁鸿连忙介绍:“此乃大夏国晋王殿下金焱昊。”   “不必了,我们着急赶路。”他们这些根苗正红的土著修士,又岂会将人间的帝王将相放在眼里,卫沧示意周姝雅放了沙妖。   周姝雅心不甘情不愿的解开缚妖环。   “前方已被我们的军队封锁了。”金焱昊语气生硬,有一股威胁的气势,“怎么,道长们准备硬闯?”   “不要左一句道长们,右一句道长们,见识少就回去多读书!”厉剑昭纠正他,“我们六人中只有三位道长,余下两个最英俊的乃大儒名士,”他指了指自己,随后将简小楼向前一推,“还有一位师太!”   简小楼转身一脚踢过去:“滚!”   厉剑昭极利索的向后一躲:“我说错了?”   “呦,你对灵气的感知力提升不少啊!”简小楼惊喜于他进步神速,试探性的来了几个扫堂腿,都被他躲了过去。   “放肆!”金焱昊脸色发青,冷冷哼了一声,似乎对“平民”竟敢在他面前放肆极为不满。   梁鸿大抵觉得卫沧长的像老大,一直在与他传音,不知说了些什么。   经过一番沟通,卫沧无奈的转头同几人商议:“咱们今晚此地休息一下,如何?”   无人反对,便随着梁鸿前往戈壁上的古兰城。   城内一派萧条,家家关门闭户,已然成为一座空城。   他们被带到了一家既大且空、极为敞亮的客栈内,里面贴满了驱鬼符箓。   六人在二楼围桌而坐,梅若愚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茶具,啧啧道:“这人间的王爷有点儿意思。”   “通常凡人见到修仙人士,总是有些敬畏的,从他身上非但看不到,还有些鄙夷是怎么回事?”简小楼并不觉得修仙人士比凡人高贵,单纯只是对此有些疑惑,“无量观修士为何会听他差遣?”   “边陲国度内修士数量不少,出于某些目的,也是需要得到当地人皇支持的。”梅若愚取出一些灵植,沏了一壶茶水,“这位王爷见过的道士多了,其中不乏一些假道士,自然也就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简小楼抱着小黑,似懂非懂的点头。   几人又聊起了食婴鬼,那是一种专吃婴儿的小鬼儿,虽只有一阶,却极难对付。此鬼先前接连吃了古兰城内十几个婴孩儿,早该除去,这位晋王殿下却是因为同人打赌才来抓鬼,由此可知,也不是什么勤政爱民的好王爷。   听着外面军队来回踏步的声音,厉剑昭没好气的道:“抓只小鬼,也值得如此劳师动众?!”   周姝雅也很无语:“是啊,不就一剑的事儿吗,要不咱们替他抓了得了?”   “中洲凡人界的事情,我们不要插手。”卫沧又嘱咐一遍,眼珠子转了一圈,意在告诫在座每一位。   **   此刻,赤霄界外。   禅灵子正在迷宫一般的乱流中穿梭。   之前因为同时幻化出几道分|身支撑阵法,心脉遭受重创,他不得不离开赤霄,前往洞玄界闭关养伤至今。   伤势稍有好转,即刻出关返回赤霄。   等穿越重重黑暗阻碍后,一个如太阳般耀眼、火红色的发光体便骤然跃入视野。   禅灵子凝结真气,正准备入内,忽而察觉周围有些异常的灵气涌动。   有人?禅灵子沉吟片刻,寻着灵气的方向飞去。   在另一侧,有五人正围着赤霄打转。   “少主,现在该如何是好?”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拱手询问。   “追入这片混乱区,咱们已经损失几百人了,唐心水和段长空当真飞进这火球里了吗?”被称为少主的男子瓜子脸,眉眼凌厉,有些刻薄相。此人内穿红袍,外披鳞片状的战甲,骑坐在一头同样披甲的追风犀牛兽背上,“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何神识探不进去?”   “依属下愚见,应是一处小界域。”老者合虚顶峰修为,是五人中修为最高的。   “好奇特的界域,属于谁的领地?”红衣少主一挥手,面前平铺一张星域地图。他端看半响,诧异道,“竟是空白区??你确定这是一处界域?”   老者捋了捋须:“是与不是,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红衣少主随意指了一个人:“你入内探探情况,莫做逗留,立刻出来。”   被点名之人有些迟疑,被老者瞪一眼后,只能凝气靠近火罩子,化为一道光华钻了进去。   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红衣少主的眉头越蹙越深,指着余下两人:“你们两个一起进去。”   两人的脸刷一下白了:“少主……”   “丢他们进去!”红衣少主冷冷对老者道。   “属下遵命。”老者身形微闪,一手拎一个,不听两人哀嚎,直接将人扔了进去。   又等待大半个时辰,仍不见有人出来。   红衣少主起身站立在宽阔的兽背上,挥手祭出裂天弓,箭矢飞向赤霄外围的结界禁制,只听“嘶”的一声,被火罩子融化成一堆灰烬。   红衣少主吃了一惊,手臂再是几抬几放。   连连放箭,尽皆失败。   禅灵子此时恰好赶到,站在远处也不由惊讶。他只知赤霄的禁制防护罩有些特别,却不想竟连裂天弓都无法穿透。那么这些年来,赤霄修士一直无法飞升,或许不只是赤霄灵气不足的原因?   说起来,赤霄的存在的确诡异。   ——身在虚空乱流中,且内部世界似乎没有“星力”存在。   何为虚空乱流?   何为星力?   神奇的星域世界广阔无垠,共分为三大区域。   一是永恒星空,占据星域世界最大的面积,有一种叫做“星力”的“气”存在,一般来说,星力只有化神以上——出窍、合虚、渡劫、大乘四个大境界的修士才能抵御。化神以下,从未接触过星力的生物,将会被星力直接爆体。   永恒星空谁也无法占领,被修者称为公共区。   二是虚空乱流,内部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气”,极为混乱,数之不尽的陨石无序涌动,被修者称为混乱区。   三是生物领域,也就是传说中的“三千世界”。   事实上三千世界只是一个概念,星域大世界内有生物存在的界域,要远远大于这个数字。   最初时,三千世界内没有一丝星力存在,“气”趋于稳定。只是不同界域内“气”的构成差异颇大,因此繁衍出的生物种类繁多。   在星域漫长的进化史中,等级较高的修真界域,最先出现出窍期以上的修士。   为了争夺资源,他们开始抢占周边的地盘。但在这个过程中,这些大能遇到了一个严峻的考验——无法适应其他界域内的“气”。   历经几代开拓者的智慧,最终的解决办法,是在对方的界域气罩上以一件特殊法宝“裂天弓”射穿一个洞,使永恒星空内的星力渐渐渗透进去,多则千年,少则几十年,便可以同化界域内千奇百怪的“气”。   如今被纳入星域体系内的所有界域,内部或多或少都有星力存在,因此修士们彼此串门子毫无障碍。   余下的只是灵气纯度问题。   譬如禅灵子合虚顶峰境界,即将突破渡劫,而赤霄的灵气水平只够维持在化神境,一旦超出限定,就会遭受反噬……   “谁?!”   禅灵子正思索之际,听那老者厉喝一声。   紧接着,一道光华自他袖中飞出,击向禅灵子所在的方向。   禅灵子移形躲避过去,显现出真身。   老者看他和自己修为相近,面露戒备:“我太真三十二界并无佛族,禅师可是灭道盟的人?”   禅灵子否认:“我的星籍虽在洞玄界,但只是个散人,并未加入灭道盟。”   赤霄界方圆亿万万里的范围内,有个一等修真界名叫太真,内有七大门派和一个顶级世家,这八方势力共同组成了“八道盟”。   其余未被太真收服的二十五个小界域,包括禅灵子所在的洞玄界,则联合出一个“灭道盟”,专门对抗“八道盟”。   红衣少主淡淡道:“禅师这般修为,竟只是散人?”   禅灵子双手合十:“有何不可呢?”   红衣少主冷笑:“那不知禅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敢说不是来救唐心水和段长空的?”   禅灵子觉得这两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又对不上脸。   红衣少主勾了勾唇:“禅师为何不答?”   “我五千多年没有出手杀过人了,故而内心有些挣扎。”禅灵子叹了口气,“你们不早不晚,恰在此时被我撞见,也不知是谁的劫。”   老者和红衣少主俱是一愣。   老者倏忽笑了:“禅师,你我境界相同,老夫如今三万岁,应比你年岁大些……”   禅灵子不与他废话,周身溢满莲光。   莲影中似乎幻化出一柄剑胎的模样,虚晃几下,又消失了。   “杀你二人,应该用不着出剑。”   “大言不惭!”   禅灵子只是衡量过对手的实力之后就事论事,却将那老者气个半死,亮出法宝先下手为强。   事实证明禅灵子的估算非常正确,百招之内,那老者果然死于他一指之下,连神魂一并诛灭。   红衣少主怔了许久,防线顷刻崩塌,一股寒意由心底骤然涌了出来!   这究竟是什么佛修啊这   杀人诛魂的手段干净利索,一看就是个惯犯!   可还满身圣洁之光,这反差好生恐怖!   禅灵子看向他:“该你了。”   红衣少主强撑道:“你敢杀我?你可知我是谁?!”   生死关头,顾不得卖关子,“我乃太真界宇文世家的少主宇文青!宇文世家你可听过?八道盟中唯一的世家!我神魂内有族老设下的留影禁制,你焉敢杀我!”   听他一说,禅灵子还真不敢再下手了。   倒不是畏惧什么宇文世家。   只怕万一不小心触发了他的禁制,宇文老祖可以推演他的记忆,那么赤霄就彻底暴露了。   禅灵子斟酌片刻,手中剔透的佛珠光芒闪动。   一招击杀追风兽,再轻松拿下宇文青,收进佛珠内。   确定迦叶寺的位置之后,禅灵子穿过禁制结界进入赤霄,直直下坠,分毫不差的落在宝相殿顶上。   智慧几人跑了出来:“恭迎太师叔出关!”   禅灵子指指东面一座高塔:“速速开启伏魔塔。”   “是。”   法阵启动,伏魔塔的大门缓缓开启,禅灵子放出宇文青,将一颗佛珠摁进他灵台内,丢入塔中。   宇文青从地上挣扎起身,发现自己修为全失,又惊又怒:“此乃何处?!”   “关门。”   “是!”   “你不敢杀我,所以囚禁我?!”   伏魔塔的大门缓缓合拢,将宇文青的咆哮阻隔。   尽管好奇此人的身份,智慧三人谁也不问:“师叔祖,此人要关多久?”   “关到塔倒为止。”   “是。”   “小楼人在何处?”   智慧几人面露赧然:“小师叔她……正在查……”   “不在也好。”   禅灵子仰头看了看天,晴好的天幕下,他那双清亮的双瞳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致。   尔后,展袖向北方的须迦山飞去。   不消时,诡异的雷链穿透云层,一道接着一道砸在须迦山上。   崖顶终年覆盖的皑皑积雪伴着火花炸裂飞溅,煞是壮美。   **   古兰城的抓鬼行动定在晚上子时进行。   此时刚过晌午,简小楼一行人围桌闭目休息。   桌面不大,不够她置放双刀,生怕向之前一样丢了,就一直背在背上。小黑则像小狗一样卧在她膝盖上,时不时转动鸟头梳理翅膀上的羽毛,难得展现出慵懒和闲适。   简小楼稍稍有些困意,袖笼突然一阵发烫。   她低头一瞧,袖笼内竟冒出一缕青烟:“念溟前辈,你在做什么?”   念溟坦然道:“吸取小葫的力量,修炼。”   “不行!”   “我带走小葫你不同意,我已经妥协了,你莫要得寸进尺!”   简小楼催动体内的红莲业火,压制住他:“你不是妥协,你是无可奈何。”   话音落了半响,念溟一言不发。   渐渐地,一股森寒凉意顺着手臂一直向上攀爬,无形中一股压力笼罩全身。   简小楼心神一震,头皮发麻,每根汗毛孔全都张开,随后通身僵硬。   烂船也有三斤钉,鬼族的魂念力攻击果然厉害!   她闭上双眼,固守心神,业火外放的同时,封闭意识海。   两人无声的斗起法来。   你来我往间,简小楼的意识倏然发沉,这种感觉像是进入佛心狱的前奏。   ——“渣龙,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海王的命令,须得小心一些。”   恍恍惚惚间,简小楼仿佛听到素和的声音。   挣扎的清醒过来,果然瞧见了素和,以及正与他对弈的夜游。   两人临崖而坐,身畔云雾缭绕。   夜游依旧身穿收腰窄袖的墨色长袍,眉眼间还是之前看到的沧桑模样,只是原本有些泛灰的银白发色,如今灰了大半。   素和倒是和现实里没有太大出入。   “我该小心什么?”夜游低头观望棋盘,金眸幽深,嗓音沉沉,“君上的命令有一些我实难苟同,比如去攻打周边界域,扩大西宿版图之类的,我心中反感,拒绝又有何不可?”   素和扶额,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我们四宿今时今日的版图,不都是先祖们打出来的吗,不知你拧巴个什么劲儿。”   夜游调侃道:“之前也不知是谁,非得掺合进太真界的分裂战争中去。”   素和讪讪道:“那岂能一样?一是因为讨厌天武剑宗,二是为了七绝。说起来,如今也不知七绝这个灭道盟主做得可还好。”   “总没有从前自在了吧。”夜游落下一子,“咱们其实都一样,我近来都觉得有些累了。”   “你终于知道累了?‘尊主’岂是那么好做的?”素和的心思根本不在棋盘上,随手下子,“从前在天海洞混吃等死你倒是不累,如今站的越高,肩上责任越重,为人处世就得多考虑一些,不能什么都由着性子来。”   简小楼蹲在他们脚边,默默听着两人漫谈续聊。   讲真,她羡慕过夜游和素和之间的友情。   却见夜游稍稍抬头,不知为何,眸色突兀转冷:“在我看来,洞主和尊主并没有区别,我不想做的,谁都休想勉强。”   “可是活在这世上,有时骨头不可太直……”   “八阶时我尚且随心所欲,十八阶反而得委曲求全过日子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行。算我没说。”素和缴械投降。   暗暗地,他瞄了夜游一眼,脸上堆满笑容,“但是,你真不该和金羽走的太近,金羽如今被异人佛尊忌惮,南宿分为两派。你同他走的近,很难不让海王多想……”   “绕了一大圈,你今次来找我,就是为了此事吧。”夜游微微勾起唇角,“我知道,你想取金羽而代之。金羽个性耿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你大可以正大光明的和他斗,为何非得使用一些阴谋诡计?”   “阴谋诡计?”   素和盘膝而坐,脊背直挺,笑容渐渐冷在脸上:“夜游,我的阴谋诡计,我的卑鄙行径,不都是跟着你学来的?”   夜游同样端正了身姿,平静的与他对视:“所以你永远也赢不了我,放弃吧。”   气氛不知不觉冷凝起来,简小楼在幻境中都能感觉空气里氤氲着一股杀气。   怎么回事,刚才还哥俩好,眨眼间画风突变,一副要撕逼的架势?   简小楼迷茫的各看他们两人一眼。   她先前觉得素和没有变化,纯粹是错觉。   这一股子枭雄气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两人对视许久,素和冷冷道:“我是真想不通,你为何非得护住金羽,你忘了你的爪子是怎么断的了?”   夜游摩挲着自己的指尖:“断爪之仇我已报过,这些年,金羽一直将我当做女婿看待,照拂我颇多。”   “你的意思是,我对你就不好了?”   “他没有害过你,是你一直在害他。而且为了害他,不惜与外族勾结。”   素和眯起眼眸:“我是否可以当做,你在金羽和我之间,选择了站在金羽那一边?”   夜游道:“无论你们谁有难,我都不会视而不见。”   “好,真不愧是我素和过命的好兄弟!”   一连低低笑了好几声,双手渐渐搭在棋盘上,攥的手背青筋暴起。素和垂着头,简小楼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到他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嘭”!   白玉棋盘在他手中碎成齑粉!   “对!我卑鄙小人!我恶毒!”   素和霍然起身,指着夜游的额头开始骂,“可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夜游,我他妈都是为了你!你知道现在是哪一年了吗?按照时间推算,还有不超过三百年!老子整天修炼修炼修炼,修的都他妈快喘不上气儿了,终于突破了十九阶,一出关,得,金羽又二十阶了!又甩开我一个大境界!不耍阴招,咱们谁打的过他!”   “我不止一次说过,你提前害死金羽不会对我命运造成任何影响,他并不是……总之,我的命运我自己承担,你过好你的日子就行了。”   一拂袖扫开面前的玉粉,夜游重新取了一个棋盘出来,“一切顺其自然,不需要刻意改变什么,我心中自有打算。”   “你有个屁的打算!你就一天天的在等死罢了!”素和是气极了,一脚将摆放棋盘的石头给踹下山崖,“你当我不知,你一直阻碍我杀死金羽,是因为你怕改变命运!渣龙,你能不能清醒一些,无论你是死是活,你都再也见不到……”   夜游板起脸截断他的话:“够了!”   面对他一副龙之逆鳞,触之必死的模样,素和咬了咬牙,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下:“行行行,你继续顺其自然,我也继续做我应该做的,咱俩谁也别管谁!”   说罢,掠空而去。   夜游目送他离开的背影,独自站了会,微微侧目:“出来吧。”   一名清秀的青年人凭空出现在他身后:“洞主。”   “阿猊,你的隐身术愈发炉火纯青了。”   阿猊?简小楼看向他,和记忆中那个扎着冲天辫的小男孩儿完全对不上。   正准备再细看两眼,意识又开始模糊了……   阿猊忧心忡忡地道:“洞主,直到现在,素和还没有意识到金羽已经再次突破二十阶了……”   “是啊。”夜游笑着道,“就他这点儿脑子,竟还在南宿玩权谋玩阴谋玩的风生水起,你说说看,南宿那些人得是有多蠢?”   *****   简小楼从意识中复苏,竟已是将近子时。   身体的阴煞之气早已消失了,念溟老老实实呆着袖笼内,   她托着下巴,觉得十分奇怪,如今没有身在佛心狱,为何还会出现幻境呢?   而且这幻境……感觉怪怪的。   ……   客栈外,梁鸿建议道:“王爷,我师叔正在赶来的路上,咱们还是明日在动手吧!”   金焱昊衣袍内绣满了符文,腰间挂着一柄八卦剑,扬了扬眉:“区区一只鬼物,本王有精卫队一千人,加上道长你,究竟还害怕什么?”   梁鸿哑了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否则显得他们这些修真人士多无能似的。   “准备!”金焱昊扬起手臂。   随着他手臂挥舞,隐藏在各处的黑衣精卫纷纷取出一面贴有符箓的镜子,子时的月光倾泻下来,在通过镜子折射,死寂的古兰城登时银光大作。   卫沧几名金丹修士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   简小楼一边窥视一边回答厉剑昭的问题:“鬼没有形体,无声无息,一旦隐匿起来难以察觉,他们这个办法倒是挺好的,不过找道士不如找和尚,对付小鬼更在行。”   她还记得无常曾经说过,鬼最怕三样,佛修、异火和纯阳体。   ……   “为何没有动静?”金焱昊上下乱看,“你不是说这办法能将食婴鬼逼出来?”   “应该快了。”梁鸿的神识在各处窥视,“王爷,你还是先进客栈吧。”   金焱昊理都不理。   ……   寂静中,突地响起一叠声凄厉的惨叫!   厉剑昭听力最好,抖个机灵起身:“怎么回事?!”   除却厉剑昭,五人都将神识放了出去,只见街道上遍地滚落着血淋淋的人头,还有一些尖牙撕碎的肉骨,四处横飞,目及之处如入地狱!   须臾间,惨叫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神识都不知该往哪里去追!   一时间有种满城尽是鬼魅的错觉。   “桀桀……”   “桀桀……”   梁鸿惊叫:“回客栈!”   金焱昊直愣愣的站着,显然已被吓懵了。   梁鸿抓住他的胳膊就朝客栈里拖:“没死的全都回客栈!”   士兵们急慌慌冲回来,梅若愚祭出竹简法器起身穿墙而过,简小楼和厉剑昭紧随其后。   “这是中洲……”卫沧本想说中洲的事儿不要插手,但这般情况下,不出手他都说服不了自己,长剑入手,也跟着杀了出去。   “你们跑出去做什么?”梁鸿着急喊他们回来,“客栈内有阵法,我们启阵之后那鬼是进不来的!”   几人谁也没理他,冲入街心,搜寻食婴鬼的下落。   梁鸿又要喊,金焱昊大叫:“你有病吗,还管他们干什么?快些启阵啊!”   梁鸿只能施法起阵。金焱昊直到现在脑子还有点迷糊,他的千人精卫队,各个都是精英,眨眼间的功夫,竟只剩下了六十几个人?!   怎、怎么可能啊?!   这厢六人兵分两路,在满城残肢碎肉中追踪那鬼的气息,却是徒劳无功。   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原本怕它逃走,打算将整座古兰城封印。   岂料古兰城倒先被鬼给封印了,连飞都飞不起来。   简小楼、厉剑昭、梅若愚一组,在城里走来走去,非但感知不到食婴鬼的气息,还将卫沧三人给搞丢了。   一时半会,连梅若愚这个阵法大师都摸不着头绪:“看着像鬼族的迷魂阵,但又不太一样。”   简小楼吸了口气:“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吧!”   鼻腔里涌动着浓郁的血腥味,厉剑昭有些头皮发麻:“这只食婴鬼究竟是几阶的,本事真不小!”   梅若愚手持一个罗盘,指针坏了似得左摇右摆:“并非食婴鬼,而是一只凶煞,传闻一凶煞能杀百恶鬼,咱们遇到□□烦了。”   简小楼的头皮也开始有些发麻,这凶煞似乎就是她最怕的那种“鬼”。   厉剑昭问:“几阶的凶煞?”   “金丹凶煞,快要突破元婴。这厮假扮食婴鬼,估计就是为了引修士前来,吞吃他们的生魂来助它突破四阶。没想到却引来军队,满城黑狗血和驱鬼符,大抵是伤了它的自尊心。”   简小楼摸着下巴道:“这凶煞既然如此厉害,为何不渡沙海前往东仙,遍地都是修士,再不济前面不是有个道观吗?”   梅若愚琢磨道:“这一点我也想不通,毕竟凶煞我也只在书中看到过,或许它处于进阶状态时,比较虚弱……?”   简小楼并不认同:“沙漠城市虽然荒芜,从城南到城北也有将近五百丈,它能在瞬息之间穿梭南北,杀人于无形,一点都不虚弱。”   说着,她催动红莲破妄术,也不知对凶煞有没有用。   如今除了厉剑昭以外,必须防备着每一个人,因为谁都有可能被凶煞附身。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新的一个月了,很希望可以日更……天亮了,我还是去睡个觉做个梦吧~拜~   ☆、古兰城(二)   月落西沉, 天早该亮了, 整座古兰城却依旧被夜幕所笼罩。   ——那是阴煞死气。   简小楼三人在城中连续转了几百圈,始终感知不到凶煞的具体位置,卫沧师兄弟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身处阴冷的黑雾之中, 总觉得有双凶恶的眼睛在暗暗窥视着他们。渐渐地,周遭死气越来越重, 神识被死气隔绝, 可窥探的范围不足三丈。   这种情况下, 他们容易被凶煞偷袭,只能暂时停下来。   梅若愚烧了一张驱邪符箓,驱散周围死气, 三人背靠背围绕成一个圈站着,防备着随时可能出手的凶煞。   也不知站了多久,符箓烧了一张又一张,厉剑昭有些不耐烦了:“卫沧是不是找到出去的路,扔下咱们跑了?”   在厉剑昭的认知里, 天道宗修士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他非得跟随简小楼前往天道宗, 拿她当朋友不假,更多却是出于和天道宗对着干的心理。   简小楼和梅若愚交换了一个眼神, 双双摇头。   想起厉剑昭看不见,梅若愚说道:“不可能的, 不是你师兄我厚脸皮,这鬼煞封城的迷魂阵连我都没有头绪,他们就更不用说了, 除非……”   简小楼接过话茬:“除非凶煞只想专心致志的对付咱们三个,故意放他们出去,降低威胁。”   厉剑昭竖起眉:“这是为何?难不成那凶煞口味独特,不喜欢吃道士,偏爱儒生和师太?”   “嘿,指不定真被你给说中了。”梅若愚手里只剩下最后三张符箓,低低一笑,看向简小楼,“佛修是鬼、煞的克星,但佛修的灵魂,也是鬼、煞的最爱。”   “所以它的目标是我?”   简小楼吞了口唾沫,头皮发麻的感觉更严重了。   真没脸说,她心里微微怵的慌。   厉剑昭忽然想到什么,手中的笔在她胳膊肘一敲,传音道:“仙葫肚子里的那个鬼修还在不在?”   “在。”   “你怎么不问问他,说不定他有办法啊!”   “他肯定有办法。”   “那你……”   “但他绝对不会告诉我。”   简小楼懒得浪费口水,所以根本不问,念溟巴不得她赶紧死了,然后带着小葫离开,又岂会出手相助。   厉剑昭想想也是:“对了,你不是还有业火灯笼吗?用它试试……”   不说还好,提起莲灯简小楼都快哭了。   她将背上的双刀解下来,不断在心里哀嚎:红莲大哥,我错了,您这脾气该耍够了吧?眼下正是需要您的时候啊,求您快些爆发您体内的洪荒之力,变回来吧!”   双刀上似乎有光芒一闪而逝。   简小楼眼睛一亮,谁知它又不动了。   尼玛,这年头谁都是大爷,唯独自己是个孙子,简小楼烦躁的招呼小黑:“你你你,快过来!你这内丹越来越不听话了,快来教训教训它!”   小黑无辜的扇了扇翅膀,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如今它已经突破三阶,相当于人修金丹境界,一颗全新的内丹早在它灵府内凝结而成,与红莲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薄弱。   也就是说,红莲即使崩溃,也不会对小黑造成任何影响。   同样的,小黑若是死了,也不会对红莲造成什么损害。   小黑的头脑如今正处在开窍期,但红莲作为一颗内丹仍是简单愚蠢的。小黑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飞到简小楼面前,翅膀指指双刀,又指指自己,朝她挤了挤眼睛。   “你眼睛怎么了?”简小楼抓不到它的点。   “晕……”小黑无语,以翅膀尖作刀,做出一副割喉的举动。   “你喉咙怎么了?”简小楼只觉得莫名其妙,“不是会说话了么,说啊,猜什么哑谜?”   小黑忍不住翻白眼,完全被打败了:“杀……我……啊……”   简小楼迷怔了下,杀……?   瞳孔紧紧一缩,二话不说拎起双刀劈头向小黑砍了过去!   当年她是怎么收服红莲的,不就是听了素和的建议,拿小黑的性命来要挟它的吗!   果不其然,刀刃在即将接触到小黑时,瞬间散为一团红雾,再度凝结成一盏莲灯!   嘶嘶!   莲灯一旦燃起,周遭死气如有实质慌乱败退。   死气一散,神识可窥见的范围陡然扩大至三十丈左右。再加上莲灯出现的过于突兀,暗藏在死气之中,等待他们烧完最后一张符箓、想要偷袭的凶煞突然暴露出来!   和预想中的人形阿飘略有不同,这凶煞瞧上去更像是一只变异了的妖兽,虽有着人类的大概模样,却浑身长满深绿色的脓疱,还有一副刺吸式的口器。   梅若愚弹琴似的在竹简上一划,一道银白色的光焰飞出,化为一张网。   凶煞被网套住的一瞬间,身形乍然消失。   下一刻已经出现在前方二十丈外。   “咦,怪事儿,竟是一只金丹初期的凶煞。”梅若愚很奇怪自己为何会判断失误,“修为一般般啊,怎么会有这般迅捷的速度?!”   “小黑,上!”没空想太多,招呼小黑一声,简小楼自己也跟着梅若愚向前追,“不能再让它躲藏进没有业火光芒的死气中了。”   小黑振翅直扑,一颗火球从嘴巴里喷了出去,凶煞再次消失。   等它的气息第三次出现时,却是在两人后方,直冲着落后的厉剑昭扑了过去。   “小心!”简小楼察觉有异,转头惊喝一声。   凶煞的气息极弱,尚处于摸索期的厉剑昭根本反应不过来。而且那凶煞明显拥有较高的智商,与厉剑昭呈一直线,简小楼若是此刻拨动莲灯释放焰刀,势必会伤到厉剑昭。   惊险一刻,小黑掉头折返,火红的身体在黑暗中划出一条火线,挡在厉剑昭身前,同时喷出三颗火焰球!   凶煞被其中一颗火焰球擦伤了手臂,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倏地又不见了。   简小楼和梅若愚光速撤了回来,再次背靠背围成一个圈。   一切发生的太快,厉剑昭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遭遇了什么,后怕之余自尊心大受打击,怒气冲冲地道:“妈的,什么凶煞,就知道捡软柿子捏!有种出来和老子单挑!”   “行了,单挑你也不是对手!”简小楼喝住他,心弦紧紧绷起来,“凶煞的速度太惊人了,比小黑的速度还要快……”   就看着它四处现身,小黑如一道闪电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一颗颗火球喷出去,打地鼠一样。   “呵呵~”   突然听见一声笑。   简小楼懵怔了下,才回过味是念溟在笑:“前辈笑什么啊?”   “瞧见可笑的事情,随口笑一笑。”   “我知道,我们这些蝼蚁在您眼里是有多么幼稚可笑。”不帮忙无所谓,闲着没事还嘲讽人简直不能忍,简小楼将火气压回肚子,冷冷一笑,“不过我想请问,前辈今年什么岁数了?得有一万多岁了吧,我们三个的年纪加起来也没您零头多,您那点儿‘渊博’的学识,有什么可显摆的?”   念溟似乎被她噎住了,稍过一会儿,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笑话你们,事实上,我之前也不知它为何会有如此迅捷的速度,直到前一刻才明白过来。”   “哦?”   “凶煞在成为凶煞之前,都是鬼。既然是鬼就必须有寄居之物,譬如怀幽的控心篌,我的眉间伞,这凶煞自然也有。”   “恩?”   “我们鬼族拥有许多附身之物,但本命寄居之物只有一个,与我们的修行息息相关。故而所有鬼族在挑选本命寄居之物时,必定挑选一个最厉害的灵器。一旦确定了寄居关系,经过漫长的磨合期,我们或多或少可以获得一些灵器的神通。还拿怀幽来举例,他的箜篌是件天外法宝,有惑人心神的神通,如今即使不使用箜篌,他的笑声也可以……”   “这我知道,我师父告诉过我。”   “既然如此,你还不懂?”   简小楼郁闷的拧着眉头,她该懂什么?   鬼修可以获得寄居灵器法宝的神通,只是非常小的一部分,即使这只凶煞的寄居之物拥有加速度的神通,也不可能快过小黑。   除非他寄居在风中,可以随风流动。   但这是不可能的,鬼族寄居之物必须是有形体的东西。   “呼……!”   嘴巴里的火球一直没有停过,小黑还再和凶煞赛速度,毫无疲惫放缓的趋势。简小楼瞧着也是有些吃惊的,自从小黑生出灵府,她已经鲜少喂它灵果吃,这只蠢八哥不知不觉已经三阶了……   默默注视着它们一追一闪,简小楼恍惚间有了一些发现。   她定了定神,目光随着凶煞跳跃,一对儿黑瞳越来越亮:“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梅若愚狐疑道。   “你仔细观察凶煞每一次出现的位置……”简小楼眯了眯眼睛,“它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但凡它现身之处,地面或者屋顶都有一面宝镜!“   梅若愚愣了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厉剑昭依旧迷茫:“你们在说什么?”   简小楼解释道:“之前那些人族士兵不是拿了许多铜镜来么,他们在铜镜上贴了符箓,希望通过折射月光的方式逼它现身。实在不凑巧,这只凶煞的附身之物应该是面拥有挪移神通的铜镜……”   厉剑昭恍然:“怪不得能在一会儿的功夫杀了那么人。”   “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毁了古兰城中所有铜镜……不,是所有可以反光的镜面物,使它无法在施展挪移术。”说着,简小楼一抽袖子放出三个肉丹傀儡来,咬破食指点在它们眉心,以意识下达指令,“我们最好不要分开,小黑继续拖住凶煞,铜镜的事情交给傀儡。”   “只能如此了。”梅若愚也掏出一沓蓝色纸长,叠成一个个小人的形状。吹了口气,纸片人纷纷从他掌心跳落,也散开砸铜镜去了。   简小楼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傀儡术?”   梅若愚道:“我做的这些不是傀儡,而是一种灵术,我以神识进行操控。”   简小楼称赞:“梅师兄真是博学多才。”   听着两人说话,厉剑昭张了张口,又咽了下去,心情有些沮丧。   尽管不想承认,他如今就是一个拖后腿的。   简小楼哪里需要他来帮忙了?   等到了西仙,他是不是应该跟着梅若愚前往灭魔书院?   去了又怎样,一个失去神识的废人,灭魔书院就不会歧视他了吗?   天下之大,是否再无他厉剑昭的容身之处了?   局势稍稍稳定下来,简小楼没有之前慌了,注意到厉剑昭的情绪起伏剧烈,传音给他:“想什么呢?”   “想我若是一辈子瞎下去该怎么办。”   “你从失去神识到现在才几个月,恢复成这样的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待日后去了灭魔书院……”   厉剑昭突然来了脾气:“你很了解灭魔书院吗?你怎知就比天道宗好到哪里去?!”   简小楼被吼的一怔,想了想,拍着胸脯道:“我确实不知灭魔书院如何,这么说吧,日后若是他们不仗义,你尽管来我迦叶寺,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让你饿着!”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我才不要当和尚!”嘴角微微抽搐,厉剑昭嫌弃道,“而且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个走背运的麻烦精,为了多活几年,我今后还是离你远远的好!”   话虽说的难听,厉剑昭心里却是有些暖意的。   即使灵气感知真的无法取代神识,他今后只能成为一个废人,依照他百折不挠的个性,跪着也会活下去。   只是一时之间不知怎么了,有些空落落的。汪洋心海中,好似飘着一只漫无目的的小船,顶着狂风暴雨,不问明天,不知去向。   而简小楼的话,恰似在黑夜中竖起一座灯塔。   厉剑昭挺了挺脊背,眉峰轻扬,负面情绪被他一扫而空。   与之相反,简小楼的情绪反而陷入低落。   他说的都是大实话,谁和她走得近,谁就有一身甩不掉的麻烦。   沉默中,念溟再道:“你还不算太笨。”   简小楼打起精神:“多谢前辈夸赞。”   “为何不是谢谢我的提醒?”   “前辈的提醒用不着谢,你想要宝物,想要利用我们,付出一些努力是应该的。”   “哦?”   “我们被困在死城多久了,前辈漠不关心,方才突然出声提醒,难道不是为了这只凶煞的寄居之物——那面拥有大神通的宝镜?“简小楼撇了撇嘴,直来直去地道,“容我来猜一猜,宝镜应该就在古兰城中,故而这凶煞无法离开古兰城……”   “小姑娘挺聪明。”念溟不痛不痒地夸了一句。   不等简小楼说话,浓厚的死气突然灌顶而来,双腿禁不止发软,险些给跪了。抬起头,只看到长约三寸的刺吸式口器,直冲厉剑昭的头顶扎下!   看来铜镜被毁坏的差不多了,它避无可避,打算正面攻击,而且正如厉剑昭说的那样,专挑软柿子捏!   “反了你了!”简小楼拨动莲灯,一道火焰刀飞出去!   “结!”   岂料梅若愚与她同时出手,双手结印,在三人头顶布下一层反弹伤害的结界。   反、反弹结界?!   简小楼惊了一跳:“梅师兄千万别!”   梅若愚也有些傻眼,但哪还有空收回去:“蹲下!”   瞬间,火焰刀打在结界上,“嚓”,结界内部火花四溅!   三人皆被这股巨力崩到在地,耳道有鲜血渗出,除了“嗡嗡嗡”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简小楼内心无数个“卧槽”,这一刻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论队友的默契性!   “你们是打算把我的耳朵也给搞聋吗?”厉剑昭痛苦的捂住耳朵。   “凶煞逃了,我们跟着小黑!”简小楼趔趄着从地上爬起来,抹去脸颊上的血渍,提着莲灯凭着感应去追。   稍后在最开始落脚的客栈外找到了小黑。   小黑几次三番想要冲进客栈,却被一层阵法光罩挡在外面,见简小楼三人赶到,扑闪着翅膀回来:“它进去了,我进不去……”   话音一落,客栈里传出一叠哀嚎声:“救命!救命啊!”   “糟糕,中洲那位王爷一行人还在里面!” 简小楼拨动莲灯,火焰刀无法穿透光波罩,“这无量观修士设下的什么鬼阵法?!我们进不去,里面出不来,反而凶煞可以来去自如!”   客栈内,众人听到外面简小楼等人说话,纷纷哀求:“仙人!仙人救救我们啊!”   “梅师兄,怎么办?”   “是八门锁魂阵。”梅若愚摸出罗盘准备破阵,“不难,给我一刻钟……”   “一刻钟?里面的人全都死光了吧!”简小楼提着灯笼在客栈门外来回踱步,听着门里侧的惨叫声,直想提着灯笼甩上去。   蓦地,手中一沉,莲灯再次成为双刀!   简小楼火了:“这他妈什么时候了,还和我闹?!”   纵身一跃,双手操起双刀毫无技巧的劈在客栈的光波罩上!   咔……   咔咔……   光波罩如玻璃一样裂出细纹,随后哐一声崩碎。   还在一旁执着破阵的梅若愚捏着罗盘,下巴快要掉下来:“你这是什么刀?竟能砍开法阵?!”   “我这是……什么……刀……”   简小楼怔忪中,只见客栈中央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冲开了客栈四面的石壁,得救的众人慌不择路的往外跑。   简小楼看到客栈大堂内出现了一个地洞,光柱正是从洞中射出的。   那只凶煞受了伤,想要钻回洞里去,却被小黑扑住,经过一番恶斗,最终被小黑一口吞吃。   简小楼和梅若愚在满地的士兵中,探了探还有没有活口,挑出几个重伤未咽气的,或输入真气,或塞颗丹药给他们续命。   忙完之后,地洞下积蓄的能量差不多释放干净,光柱消失了。   简小楼撑起防护罩走了进去,对于出现地洞毫不意外,揣测宝镜应该就在下方。   “霞光溢出,这是重宝现世的前兆。”梅若愚蹲在坑边,神识稍稍内探,里面九曲十八弯,“这一片地域从前是属于东仙的,数万年前,据说有个小型修真门派建在附近,后来不知为何,渐渐成为沙漠戈壁,东仙便将这片区域给放弃了……”   “如此说来,下方可能是一处门派遗迹?”厉剑昭起先有些兴奋,随后不屑道,“区区一个小型门派,能有什么宝物?”   简小楼指出:“至少有面不错的宝镜。”   厉剑昭蹙了蹙眉:“你想下去看看?若真是门派遗迹,或许存在许多禁制、凶兽和机关,你确定要下去?”   “我正在犹豫。”   简小楼如实道。一方面,路过藏宝地不下去瞧瞧,对于修士而言根本说不过去。再者,她的资源被一闻道君给洗劫了,如今穷的连个储物袋都没有,太磕碜了。   只是念溟对那面宝镜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万一被他搞到手,拿来对付自己就惨淡了。   **   半个时辰前,古兰城上行五百丈处,浮空立着四位恰好路过的金丹修士。   这四名修士皆为天门中人。   “天门”,乃赤霄近些年来才成立、却又发展最快的势力,门下已有数千人之多。   其中,以“一元”、“两仪”、“三才”、“四象”和“五行”划分等级。一元为门主,两仪为左右护法——如今只有一位右护法,左护法空缺。   接着为三才殿,如今也是只有一人。   然后是四象阁,已有两位阁主。   最后为五行宫,这四位路过的修士,正是五行宫四位宫主。   “阴山鬼母,门主交代过,那姓简的姑娘咱们必须避而远之。”水行宫主将手中的纸扇合拢,挡在一道黑影前,“你想违抗门主的命令?”   “但我需要这凶煞……拿来炼魂再好不过。”被称为阴山鬼母的女子一身黑裙,面部也被黑纱蒙着,只露出一对碧绿色的眼瞳,“我下去抓了就走,能与她有什么牵扯?焦二若是有意见,让他来找我,你插什么嘴?”   “可咱们还得去救战天鸣。”   “你们先去,我随后追上还不行。”   “不行,战家可是派了两位元婴押送他前往虚冢,咱们五个缺一不可。”   水行宫主寸步不让,另外两人也是一副不满的模样,“鬼母,你也知道门主的脾气,轻易不动怒,一旦动了怒,咱们谁都担不起,你忘记豹子的下场了?”   阴山鬼母果然渐渐冷静下来,不再多说什么了。   四位宫主正欲离开,突有一道华光冲天而起,挡住他们的去路。   “这是……?”   除了阴山鬼母之外,其他三位宫主面面相觑,似乎有些明白阴山鬼母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早看出此地藏有宝物,打着去收服凶煞的幌子,想要独吞宝物。   阴山鬼母毫不顾忌的冷笑一声:“怎样,下去不下去?”   三人琢磨了下,土行宫主、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子嘻嘻一笑:“宝物现世的消息很快会传开,咱们既然占得先机,不论是劫是缘,总得应了才是。至于门主的交代嘛,留点心,只要不伤了那姓简的小姑娘,想来门主也不会责怪咱们。”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我抓紧把这个副本写写,蛮重要的。 三章左右小楼应该就知道一切了~ …… 谢谢妹子们的打赏~ 蜗牛一般爬到了五十万字,心里挺郁闷的~ 对写小说这个爱好又爱又恨,不止一次和基友抱怨,每次开了新坑,一开始连载,不出两个月就觉得特别累,然后本来就弱鸡的身体变得更差,怒吼着这本写完之后,再开坑我就是条狗! 隔天兴高采烈的去和基友聊:看看,我这个新梗是不是很带感啊?! 基友:你不是说再开文是狗? 我:汪汪……   ☆、挪移镜(一)      经过一番思想挣扎, 简小楼还是决定下去遗迹看看。   厉剑昭如今行动颇为不方便, 肯定是要留在上面的,于是她偏头看向梅若愚:“梅前辈,你去不去呢?”   梅若愚对藏宝兴趣缺缺, 毕竟是道家门派的传承,于儒修而言意义不大, 何况他不放心将厉剑昭一个人留下:“你一个人行吗?”   这话是看着简小楼说的。   简小楼点头:“我有分寸, 若是太过危险立刻就会上来啦, 不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既然如此,你拿着此物以备不时之需。”梅若愚从储物戒中取出两张符箓,递给简小楼一张, “传音对符那种高档货我没有,兜里还剩下一对儿鸳鸯符,凑合着用吧。”   简小楼也不客气,接过手中仔细打量。地级高品质的稀罕货,想来也不便宜。   “怎么用的?”   厉剑昭身为贵族弟子的优越感立马就上来了:“鸳鸯对符, 你捏碎了其中一张, 另一张便会自燃,连这都不知道?”   简小楼吐了吐舌头, 将鸳鸯符挂在腰间:“那行,我走了。”   她撑起防护罩从洞口跳下去, 小黑也跟着一起入内。神识可窥探的范围并不远,她的莲灯又变成双刀,无法继续照明, 小黑催动灵府丹火,通身笼着一层红光飞在前面,宛如一盏指路明灯。   起初是一条长约十数丈的甬道,逼仄阴暗,或许是被尘封太久,洞内黑黢黢的,弥漫着一股木头发霉的气味。   接着拐了个弯,又进入一个弧形甬道。   有小黑在前面开路,简小楼的速度非常快,但这个弧形甬道好像走不完似得,每隔百丈就会有一个岔路口,如果从空中向下看,估计这地宫的形状就是两盘交错在一起的蚊香圈。   她如今身在蚊香圈的最外围,门派遗迹应该就在蚊香圈的正中心。   跑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简小楼设想过这门派遗迹内会有各种陷阱阵法,却真料不到他们的防御竟然如此简单粗暴,直接就是一个岔路迷宫。从蚊香最外层进入正中心,至少有好几百个二选一,每次都选对的概率不敢想象。   “这墙能打穿吗?”简小楼拎着双刀砍了上去,出现了一丝裂纹。又砍了十几刀,裂纹微微多了些……   “没用的,这是断生石。”   一道光芒从她袖子里飞了出来,红梅绢伞徐徐打开,念溟现出身形。比起之前虚幻的影子状,如今手脚略微有些实体了,至少简小楼可以看到他尖长的手指甲,和梅超风有一拼,“断生石,又叫地狱石,任何有阳气的东西都奈何不得它。”   简小楼收了刀,心里有些郁闷。   念溟转向小黑:“你吞掉的那只凶煞消化了没,吐出来。”   小黑鸟都不鸟他,凶煞吃下去够它修为再涨一截的,凭什么吐出来。   “你想让那只凶煞带路?”是个好主意,但为免太过冒险了,简小楼有些担心,“它比我们要熟悉地形,若是不留心让它跑了,再借助地形反击,我的小命可就危险了。”   “我好歹也是鬼族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区区一只金丹鬼煞,应付得来。”对于简小楼三番五次将他当老弱病残,念溟非常不满。   是,被大葫炼化五千年,法力的确退化严重,但他岂是寻常鬼修?   杀死简小楼带走小葫,当真如捏死蚂蚁一样轻松愉快。   迟迟不行动,自有他的原因。   说来奇怪,他的神魂念力一旦攻击简小楼的意识海,眼睛就会疼的剜心蚀骨,心绪也会跟着失控。这女人意识海里不知藏了什么东西,能够克制他的神魂念力。   不但攻占不了她的意识海,还险些老马失蹄被夺了意识。   更可怕的是,原本他只有一只眼瞳是金色的,如今竟连另一只黑瞳也开始微微变色了。   这并不是红莲业火的缘故。一切症结都在简小楼的意识海里,里面肯定有什么怪东西,趁她意识薄弱之际。一定要攻进去窥探一番。   “小黑,吐出来吧。”   简小楼决定赌一把。瞧着小黑犹犹豫豫不情愿的模样,连哄带骗地道,“如果这一趟能顺走点宝物,出去我给你买灵果。”   小黑鸟脸直抽抽,支支吾吾地道:“我……一点……不爱吃灵果……”   这话简小楼不爱听:“想当年你还是只凡鸟的时候,若不是我拿灵果养着你,你早就死了。你知道我为了偷灵果,被我大姐骂了多少次,你还不领情……”   小黑哽了哽脖子,啊呜一声吐出一口黑气,正是那凶煞。   凶煞一被放出,本身就对身怀业火的简小楼怵得慌,再一看见念溟,吓的三魂险些崩溃,拔腿开溜。   念溟动也不动,只将手里的绢伞扔了出去,伞内布下细碎的光芒,将凶煞笼罩住。光芒灼伤了它的魂体,蜷缩在地上嗷嗷直叫唤,竟然是个女人的声音:“前辈,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念在同族的份上,饶了我吧!”   念溟一伸手,红梅伞飞了回来,凶煞的痛苦有所减轻。   “你知道路吧,带我们进去,我要那面镜子。”   “我知道路,可以带你们进去,宝镜也可以拱手相让。”凶煞化为一名妙龄女子的模样,可怜兮兮地道,“但前辈必须放我一条生路……”   “可以。”   念溟一口答应下来。简小楼拦都拦不住,竖起眉毛道:“凶煞如何能放,我宁愿不进去了。”   念溟一副“这可由不得你”的样子:“带路。”   女凶煞看一眼虎视眈眈的小黑,凶神恶煞的简小楼,不放心,哆嗦着再确认一遍:“不只是您,那位女修和她的灵宠都得放我离开,您能保证吗?”   “我保证。”   “您能发心魔誓吗?”   “我发誓。”   “前辈这般修为境界,我信您必定一言九鼎。”   女凶煞稍稍放宽了心,又恭维了两句,前行带路去了。   简小楼跟在念溟身后,眉头紧紧揪着。她原本想着念溟答应了,自己可没答应,等凶煞将他们带进去,她必须杀了她。   现在没戏了,念溟发了心魔誓,必定会护住她。   七拐八拐的走完这两盘蚊香迷宫,眼前终于豁然开朗。果然是一个门派遗址,从残垣断壁的模样可窥见此地原本是座道观,如今被一层水纹状的结界封印住。   女凶煞指了指里面:“这里就是无量观的遗址。”   简小楼愣了下:“无量观不是还在吗,据说就在戈壁外。”   “我为了吸取宝镜的力量,一直没有离开过古兰城,对于外界的事情并清楚,”女凶煞幽幽叹了口气,素手一指,“此处乃道观入口,一直向北走,穿过三清殿废墟,有个锁链桥,桥对面是个祭坛,宝镜就在祭坛内。”   “恩。”   “那我是否可以离开了?”   她看向念溟,脸上的忌惮和恐慌由始至终不曾消散过。   念溟微微颔首,女凶煞掉脸就走。念溟手中的红梅伞当空一划,女凶煞的身体突然如一根擦燃的火柴,从头发开始烧了起来。   速度极快,只听火苗子“噼啪”一声,须臾就只剩下一缕黑烟。   这就是传说中的灰飞烟灭?   简小楼甚至都没有听到女凶煞的哀嚎声,悚然过后,额角青筋跳了几跳:“你答应了,保证了,还发了心魔誓。”   “怎么,鬼话你也信?”   “……”   还真是鬼话连篇,简小楼不服不行,她不是没见鬼修,和怀幽比起来,念溟的鬼品真是烂透了,难怪师父与他共事数千年,却对他全无好感。   “经过数万年,结界已经很弱了。”念溟指着那层水纹状的结界,“砍开它。”   “砍开结界?”   简小楼低头瞧一眼手里的双刀,想起之前她用双刀砍开客栈阵法的事情,心思活泛起来,“行,我来试试。”   足下一点,高高跳起,灵气灌注进双刀内,重重砍在水纹结界上。   嗡嗡……   “一刀不够。”念溟摇摇头,“继续。”   简小楼微微拧了拧眉,蹦上蹦下的又砍了好几刀,水纹结界终于呈现出蛛网般的裂痕。灵气消耗近半,不敢再浪费了:“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客栈的阵法和封宗结界毕竟不同。”   “差不多了。”   念溟阖上伞,微微抬起手臂,攥住伞柄的那只手凝聚出光华。“轰”,一个圆球状的气团从伞头射了出去,撞击在简小楼砍出的蛛网中心,又听一阵轰隆隆的声响,结界最终化气消失。   简小楼吃惊不小,他这残存的法力……并不弱啊!   一人一鬼一鸟经过一片废墟,应该是道观的大门,顺着废墟直直走进去,看到塌了一大半的殿宇,匾额上工工整整写着“三清殿”。   殿内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早已风干的骸骨,简小楼躬身拜了一拜,随后扫荡了一圈,骸骨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储物袋或者储物戒,只有几个一碰就成渣渣的浮尘。   无量观的面积并不大,由三清观穿过,后方是个十几丈宽的断崖。   如那女凶煞所言,断崖对面有座祭台,祭台高出地面一丈左右,四周散乱着一些灰扑扑的灵器。神识探不过去,也不知那些灵器的灵性是否还在。再说祭台上,摆放着一面样式古朴的铜镜,镜面蹭亮,正对着三清殿后门。   连接断崖的是一条锁链桥,有些薄薄的绿气萦绕在桥面上。   念溟处于观望状态,迟迟未曾上桥,简小楼自然也不敢冒冒然过去,见小黑一直盯着那面铜镜,她问道:“小黑,你是不是见过那东西?”   小黑向左偏了偏脑袋,又向右偏了偏:“好像……见过,也好像……没见过……”   看到它这幅状态,经验丰富的简小楼知道它八成是见过的,也就是说,这面铜镜应该是来自赤霄外的法宝。   说着话,念溟绕开锁链桥从侧边想要飞过去,飞了不到三丈远立刻折返回来。   简小楼狐疑:“过不去?”   念溟摇头:“只能从桥上过。”   既然只剩下一条路,他撑起伞直接踏上锁链桥。一步步走过去,一直走到崖那边,并没有遇到任何障碍。   “咱们也走。”简小楼思忖了下,走上锁链桥。   “这镜子有些古怪。”念溟围着祭台转了好几圈,伸手在镜子上探了又探,始终感应不到什么气息。最后将铜镜从木架子上取下来……   简小楼正专注于脚下的锁链,突听“啪嗒”一声。   抬起眼,只见铜镜掉落在地上,念溟凭空消失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这镜子该不会像大葫一样拥有吸人炼化的神通吧?   “前辈?前辈?”   简小楼通过锁链桥之后,不敢再去触碰铜镜,一连喊了好几声,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试着去感应小葫,完全消失在她可操控的范围内。   正茫然不解时,铜镜在地上颤动起来。   简小楼向后猛退了两步,和小黑一起盯着铜镜:“不说你见过,我怎么也觉得有些眼熟,镜子,可以空间挪移,这不是夜游的空间挪移镜吗?”   空间挪移镜的名字有很多,又叫做阴阳挪移镜,将其中的“阴”镜锁定在一个位置,随身携带着“阳”镜,在一定范围内,可以通过“阳”回到“阴”。   不过听夜游说挪移镜是有次数的,能用两次还是三次来着?   “难不成真是一面空间挪移镜?”简小楼看着铜镜在地上跳来跳去,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是阴还是阳?可以把人吸进去,应该是阳,那么阴被定在了何处?念溟被送去哪里了?”   “啪!”   小黑突然落在铜镜上,两只爪子踩了踩,并没有被镜子给吸进去。   于是简小楼大着胆子捡起地上的铜镜。铜镜仍在剧烈颤动,内力有一股混乱的气,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简小楼死死抓住不放,尝试以灵气去镇压它。   逐渐的,铜镜安静了下来。   正当简小楼准备着手研究时,锁链桥对面传出一声干涩的笑:“小姑娘,乖乖将手里的宝镜交给我们吧!”   简小楼心神一凛,戒备的望过去。   锁链桥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了六个人,其中四人金丹境界修为,正是天门五行宫四位宫主。另外两个被缚仙绳捆住的,则是梅若愚和厉剑昭。   “你们是什么人?”简小楼一看梅若愚和厉剑昭被抓,心神乱了片刻,随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一群卑鄙小人!”厉剑昭张口就骂。   “他们是天门五行宫宫主。”梅若愚有些抱歉的看向简小楼,“阴山鬼母,毒蛛,木老翁和红凌。”   什么天门地门,简小楼从来也没有听过。   但看他们这些奇形怪状的打扮,一看就是邪修,尤其那个黑纱遮面的女人,身上一股浓重的死气,必定是个鬼族。   佝偻着背的木老翁嘻嘻一笑:“小姑娘,咱们图财不图命,将你手里的铜镜交给我们,我们放了你的朋友,怎么样?”   简小楼其实挺想说个“好”字。   阴阳挪移镜一对才是宝,单独一个并没有用处。   但是念溟被吸了进去,还带走了小葫,她不能放任不管啊,尤其是见识过念溟出手,更是心惊胆战。   见她不吭声,阴山鬼母抽出一条黑色的皮鞭,一鞭子抽在厉剑昭背上:“交不交!”   厉剑昭疼的一呲牙:“有种杀了我们,小楼,千万不要给他们!”   名叫毒蛛的男修扇子不离手,笑了笑道:“简姑娘,身为佛宗弟子,贪恋一面宝镜竟连友人的生死都不顾,传出去不怕丢了你师父禅灵子的名声么?”   眼看阴山鬼母又要一鞭子抽过去,简小楼喝住:“慢着!”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还有一更~   ☆、挪移镜(二)   “怎样, 想通啦?”   木老翁双眼眯成一条缝, 一直笑嘻嘻的,那张布满褶子的面皮儿,皱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来吧来吧,咱们一手交宝镜, 一手交人。”   简小楼一手托着双刀, 一手抱着铜镜向前走了几步, 缓缓靠近锁链桥的一端:“我可以将宝镜交给你们,但我怎么知道你们是真的放人,而不是等我交出铜镜之后, 再将我们一起杀掉?”   木老翁有些无语:“我们一把岁数的人了,还会骗你一个小姑娘?”   简小楼摇头:“那真说不定,你们邪修惯会骗人。”   木老翁瘪了瘪嘴,为难道:“既然如此,我发个心魔誓?”   简小楼连连摇头, 从前她可能还信一下心魔誓之类的东西, 见识过念溟之后,她再也不敢相信什么承诺了。   “臭丫头, 老娘警告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鞭子在手中攥的咔咔作响, 阴山鬼母纵身便想飞过断崖去,却被毒蛛一扇子给拦下。毒蛛拼命给她使眼色:她是门主三令五申不能招惹的人,千万不要冲动……   简小楼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   凭他们四人的修为, 冲过来直接干掉自己不要太轻松愉快,为何非得绑了厉剑昭两人来同她交换呢?   “我说小姑娘……”   四人中几乎没啥存在感的红凌开了口,她称呼简小楼为小姑娘,其实她看上去比简小楼还要小,小巧精致的五官拧巴在一起,一副没长开的模样,“我们如若没有诚意,直接杀人夺宝就是了,何必与你多费口舌呢?”   “所以才很可疑啊。”简小楼同他们隔着一个悬崖喊话,声音在耳畔一遍遍回荡着,思来想去,估摸着他们大概是怕这锁链桥和萦绕在周围的绿气。   越是修为高越怕死,越是活的久越谨慎,一点都不假。   飞快转动脑筋,简小楼继续隔空喊话:“这样吧,你们把人放了,我让我的灵兽将铜镜给你们扔过去。”   毒蛛噗噗噗扇了好几下折扇,翻了个白眼:“你当我们傻?”   “那你们当我傻?”简小楼讥诮的笑了笑,睇了他们一眼,凉飕飕地道,“你们不相信我,我为何要相信你们?”   她大咧咧的往桥头一坐,双刀放置在左腿边,一手抓住铜镜伸向崖边,挑着两弯眉毛道,“这周围什么环境想必你们也都清楚了,两边只有这条锁链桥可以通行,总共需要五息时间,你们若是过来抢夺,我有足够的时间将宝镜扔下去。”   毒蛛有些火了:“你真不怕我们杀了你朋友?”   简小楼白他一眼:“杀了他们,我更活不成了,老娘抱着铜镜一起跳下去!”   毒蛛气的直磨牙:“想杀人了。”   “干脆直接杀死她得了,下狠手挫骨扬灰,门主肯定查不出来的。”四人暗中商议起来,都是纵横一方的人物,谁也不想费这闲功夫同一个小修士纠缠。   说到谁去杀时,三人一致推举阴山鬼母。   先前一直想要动手的是阴山鬼母,眼下她又不肯了。   她不是白痴,背锅的事情谁愿意干?   四人商量来商量去,“杀人”计划不了了之。   门主神通广大,手段毒辣,他们都是深刻领教过的,否则几人也不会臣服于他。   如此一来,眼下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放弃铜镜离开。   一贯钟爱法宝的木老翁咽了咽口水,这门派遗迹内什么宝物都没有,祭台周围的灵器几乎都失去了灵性,冲天而起的光柱必定是铜镜的宝光。   再看这铜镜瞧不出品级,应该是赤霄天变留下来的法宝。法宝拥有奇特的灵性,绽放出宝光,指不定是在择主啊……   不肯放弃铜镜,就只能答应简小楼的要求,先放人。   木老翁目露精光:“行,我们先放人,但你得起个心魔誓。”   “没问题。”简小楼暗暗呼了一口气,“若我简小楼违背约定,便让我喜欢谁谁倒霉,和谁相爱谁就天运崩溃。”   “这个心魔誓听着新鲜。”毒蛛眨了眨眼,莫名觉得比那些“心魔缠身”、“道心动摇”之类还要毒的多。   四宫主面面相觑,愈发觉得有戏。   于是他们将梅若愚和厉剑昭给放了,看着他们走过锁链桥,安然无恙的通过,脸上多少露出一些释然。   等两人一过来,简小楼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梅师兄拿好了!”铜镜扔给梅若愚,自己抄起双刀砍在锁链桥上!   “不好!”木老翁惊叫一声,飞速奔上锁链桥。   简小楼飞快又补了两刀,火星四溅,嘎嘣几声,锁链彻底被她砍断,从半空掉了下去。   木老翁已经跑了大半,便在锁链落下的瞬间,他借力飞去了对面。只有他一个人过来了,另外三人中,阴山鬼母和红凌还在原地站着,毒蛛则被锁链带去了悬崖壁上。   他没有木老翁速度快,锁链落下时只走了三分之一不到:“你们两个谁把我拉上去啊!”   阴山鬼母和红凌还等着他自己飞上来,听他呼救才去拖拽锁链。   木老翁的脚尖只点了下地,立刻去夺梅若愚手里的铜镜。这老头和梅若愚的境界其实差不多,然而梅若愚这个杂修是真·不善斗法。   幸好他与厉剑昭是提前商量好的,同时祭出笔来:“画地为牢!”   厉剑昭的画地为牢先出,木老翁周身丹光环绕,栅栏状的气牢被冲散消失。   随后梅若愚的才出,木老翁哈哈大笑,罡气爆发,同样冲碎了第二个气牢,同时气波将三人全都崩飞出去三丈远。   简小楼摔进一堆破铜烂铁里,两眼直冒金星,看谁都是重影。   对岸毒蛛刚爬上去,三人看向木老翁的目光都有些不善,觉得这铜镜是要落在他手中了。   木老翁得意大笑:“人多有什么用,奈何不得老朽……”   他话音未落,一个鸟笼子状的栅栏劈头砸下。   怔了怔,抬头看到一只红彤彤的八哥鸟,左爪子缩着,仅用右爪踩在笼顶上,透过栅栏的缝隙低头看他。   “金丹境界的八哥?”木老翁有些懵怔,旋即冷笑,“区区一只灵兽……”   他撑起双掌想要炸开笼子,炸了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   “有点意思,呆鸟儿,看我的烈风珠!”他祭出一颗乳白色的珠子,双手合抱,一个气旋在掌心凝结成,随着气旋越来越大,周围似乎有飓风形成,而他俨然就是一个风眼。   鸟笼子被飓风冲撞的有些招架不住了,咣咣晃荡着。   小黑那只缩着的爪子猛然落下,一层层红色气波罩了下去,镇海塔一样,笼子再一次稳固下来。   木老翁这下真的有些懵了,稍一愣神的功夫,小黑突然闪身缩进笼子里,叼走了他手里的烈风珠,脖子一扬,咕噜噜咽了下去。   “啊啊!我的宝珠!”木老翁疯了一般去撞击笼子,却根本出不去。   至于简小楼,她起初是震惊的,小黑何时变得这么强了?   被一闻道君调\教的不成?   却在看到小黑吞吃那颗烈风珠后,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你现在是怎么回事,什么东西都吃?”   “大……补……”小黑吧唧吧唧嘴,贪婪的目光又看向木老翁。   木老翁有一种被饿狼盯上的感觉,冷汗湿了后背。   “木老翁竟然被抓住了……”   对面三人皆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毒蛛反应过来,斯文模样一瞬被撕碎,怒道,“贱人,你身为名门正派,竟做出这等违背心魔誓的事情,真不怕我们传扬出去吗!”   “随便去传。”简小楼压根儿不在乎,“我们出家人四大皆空,谁会在意什么虚名,尤其是我师父,你尽管去抹黑吧,他的黑历史比墨池里的墨水还多,不怕再添上我这一笔啦。”   身为女子,红凌紧抓心魔誓的内容:“你就不怕你的心魔誓应验?”   说起心魔誓,简小楼更不在乎了,她所发下的心魔誓原本就是魂印戒咒的内容,早就成真了,还怕个毛啊!   阴山鬼母冷冷一笑:“莫要开心的太早,你们所在的祭台是座孤崖,砍断了锁链,你们如何出来?”   这倒是个问题,简小楼看向梅若愚:“梅师兄,因为我不肯交出铜镜,咱们被困在这里了。”   梅若愚将铜镜还给简小楼:“交了也是死。”   厉剑昭狠狠踹一脚鸟笼子:“如今还能拉一个陪葬,值了!”   简小楼摩挲着手里的阴阳挪移镜,转头睨了一眼对岸,笑了笑没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六点左右还有一更~   ☆、挪移镜(三)      五行宫这几位宫主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   宝镜没有抢到手, 还将简小楼逼上绝路,木老翁也给搭了进去。   不过木老翁要宝不要命,自找的。   阴山鬼母、红凌、毒蛛三人围着断崖走了一圈, 确定再没有道路可以通往祭台,断崖内丢片羽毛都像石头一样下沉, 根本不能飞行, 法力也被隔绝在外。   三人在崖对岸站了几日, 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办法。   耽搁不起,决定先去完成门主交代的任务。   无法传音给木老翁,毒蛛索性大喊道:“老木, 我们三个先去做事了,简小楼这事儿瞒不住,必须得让门主知晓,门主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木老翁一把老骨头直哆嗦,目送着三人离去。   阴山鬼母临走时, 深深望一眼简小楼手里的阴阳挪移镜。   奇怪的是, 简小楼从她的目光中看不到贪婪,只有满满的迫切。她应该是见过这面宝镜的, 或者说,她见过另外一面宝镜。   木老翁垂头丧气:“哎, 这事儿闹的,我们恰巧路过当真只想夺取宝镜,绝不会伤你一分一毫, 为何你就是不信呢?”   简小楼一面在祭台周围的破铜烂铁中搜寻是否还有可用的灵器,一面漫不经心地道:“敢情以我朋友的性命相要挟,夺取我手中的宝物,就不算伤我啦?”   梅若愚啧啧道:“在天门的认知中,只要不将你大卸八块,都算是积了阴德,做了好事咯。”   木老翁和梅若愚明显是老对头,冷嘲热讽:“今次抓到我,那也不是你的本事,乐什么乐!”   梅若愚盘膝坐着,笑笑不理他。   厉剑昭早就想问了:“梅师兄,这天门是个邪宗?”   简小楼也问:“天门门主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木老翁捋着须,一副与有荣焉地模样:“呵呵,我们门主法力无边,整个赤霄界无人可与他匹敌,包括你师父禅灵子在内。”   “我问你了吗?阶下囚哪来这么多话!”被人逼到这穷途末路的份上,简小楼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先前为了应对变故,她强迫自己处于一种高度冷静的状态,如今松懈下来,恨不得冲进笼子里将这老头暴打一顿出气!   木老翁何曾被人如此辱骂,火气正要上头,小黑一口真火喷在笼子上。   如今镇压他的笼子本就是小黑的真气所化,真火融入笼子里,温度瞬间提升数百,烧的他嗷嗷直叫唤。   简小楼竖起大拇指,冲小黑点个赞。   “简姑娘,他并没有夸大其词。”三人围成一个圈,坐在祭坛正前方,梅若愚讲道,“这天门门主神出鬼没,谁也不知他的身份,从前不显山露水,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我师父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在他手中过不了一招。”   “一招都过不去?!”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双双惊讶的合不拢嘴。   梅若愚的师父何言,已是一只脚迈进化神门槛内的儒道大能了,与修炼出浩然正气的任卿不同,何言修的是狂书生。狂书生这一道,和佛修中的金刚武僧类似,都是长于武斗的修者。   赤霄没有武力榜,如今公认排在第一位的是一闻道君。   何言尚未化神,据说可在一闻道君手中过个五十几招!   如此彪悍的修为,竟在天门门主面前一招都出不了!   不过简小楼惊虽惊,心里并不觉得师父打不过此人,毕竟师父已经飞升去了星域世界,除非这天门门主也是从星域世界回来的……   咦,简小楼眨了眨眼,说不定真有这个可能。   “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梅若愚说话时,眼睛扫过木老翁,“他应该知道,但他不会告诉我们。”   “小黑,再加把火。”   一连添了三把火,木老翁的防护罩开始渐渐融化,都快能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他还在嚷嚷:“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尽管他们都觉得门主的名字一听就是假名,他还是不敢对外人说,否则一定会比现在死的更惨。   “来来,我有办法!”厉剑昭闲着也是闲着,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指挥着小黑灭火,“喂他将这瓶药喝下去!”   “这是什么药?!”木老翁已经虚弱的爬不起来,唯有激动大叫。   厉剑昭恶狠狠地道:“春|药!”   木老翁愣了一愣,竟真有些信了:“你们不是名门正派吗?!”   “对人做人事,对狗做狗事,就是我的原则!死老头子,你也知道怕了啊!在外面揍我的时候,就该明白有这一天!”   “你……”   咕哝咕哝,一整瓶都被灌了下去。   厉剑昭努了努嘴:“有什么问题快些问,我只有这一瓶,以他的修为,药效散的很快,而且最多只能询问三个问题。”   “吐真药?”   “聪明!”   简小楼忙不迭问:“你们门主叫什么名字?”   “角……角儿……”   角儿?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简小楼琢磨着,眼眸登时亮了亮,不是角儿,是战家的焦二!   “阴山鬼母他们说要去做事,做什么事?”   “去……去救……战天鸣……”   果然是焦二!   简小楼深深吸了口气:“他临走前,为何说‘简小楼这事儿瞒不住’,关我什么事情?”   “因为门主吩咐过,我们要对你避而远之,不得伤你。”这句话是木老翁真心想说的,“这下你相信了吗,我们对你没有恶意……”   简小楼已经没空理他。   对于焦二就是天门门主这件事情,她微微惊诧一下立马接受了。焦二的确有那个能耐,而且他可能和师父一样,拥有出窍期以上的修为。   如此厉害的人物,为何要留在战家?   因为和战承平是挚友关系?   他吩咐手下不得伤害自己,是看在战天翔的面子上,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明明第一次见面,她就感觉焦二非常厌恶自己。   简小楼下意识的认为,这事儿不简单。   不过眼下没工夫思考太多,筹谋一下怎么离开祭台才对。等着焦二前来搭救不知等到哪一年去了,何况还不知他有没有这个能力。   简小楼低头看着手中的阴阳挪移镜,这是他们离开祭台的希望。   可她不会使用,该如何是好?   星域法宝,只能询问星域修士。没有了六星骨片,她还有二葫。夜游说他折返四宿之后,会将二葫还给金羽,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他早该回到了四宿,所以二葫如今应该在金羽手中。   简小楼决定去问金羽,最好带着宝镜一起过去。万一她猜错了,手里的并非阴阳挪移镜,那才真是浪费时间又浪费感情。   根据红莲和斩业剑的经验,自己只需收服宝镜,将它完整的收进意识海内,就可以一并带走。   简小楼咬破自己的指尖,一滴精血落在镜面上,两者的气息逐渐相容。她念咒掐诀,加速融合过程。半个时辰后,融合完毕,宝镜上留下了一抹属于她的法源。   “收!”随着她轻喝一声,宝镜缩小成拇指盖大小钻进她灵台内。   这是一种最简单的强制融合方式,也是最不牢靠的,宝镜若是落在别人手中,只需杀了她,或者抹去她留下的法源,铜镜即刻成为无主物。   至于最深层次的融合,还要数她与红莲之间的神魂羁绊,属于本命法宝,无论生死,任何人都无法抢走。   ……   打过招呼,简小楼拍了拍自己的袖笼,神魂进入二葫内部的静止界域。   搜寻意识海,宝镜尚在,她松了一口气。   向上飞之前,她得先打着圈飞一遍,找一找百里溪的儿子究竟跑哪里去了。习惯性的召唤斩业剑,忽然想起之前为了救厉剑昭,斩业剑已被洗天砂给毁掉了。   无法融魂进入斩业剑,她只能自己飞。   足足绕着静止界域找了一圈,精疲力尽,始终难以寻觅那缕灵息的下落。   “究竟去哪儿了呢?”简小楼茫然无解,有必要将此事告知百里溪知道了。   一路思索着向上飞,熟门熟路的突破葫芦口处的传送阵,她试探性的探出小半个脑袋。讲真,她心里稍微有一些紧张,万一二葫还在夜游手中,那不是囧大了?   自己此番前来四宿,没有存半分借机与夜游见面的心思。   还好,她这一眼望见的确是金羽。   二葫被摆在金羽右手侧的茶桌上,这宴客厅内拘谨朴素的装饰,一看就是金羽的风格,可他却沉着一张脸坐在下首座。   整个南宿能让金羽屈居于下的,也就只有佛族的顶尖大能异人佛尊了。   不确定异人佛尊是否可以看到自己,简小楼整个人缩回葫芦口内,尽量减少存在感。因此只看到一抹袍角,不知这大乘境界的异人佛尊长的是个什么模样。   “阿羽。”异人佛尊不紧不慢的开口说话,声音干净温和,差不多三十岁的年纪,相貌略有些普通,“自聚灵树被毁,你可否觉着,你有一些过于执着了?”   金羽雕塑似的坐在圈椅上,紧紧绷着下颚线,片刻才松口道:“我知我近来做事有些出格。”   异人佛尊叹道:“你与那条小白龙之间的因果,想要如何了结我管不着,私下里杀也好、关也好,都是因果循环,但咱们与西宿签了停战协议,我希望你做事时可以……”   “此事我自有分寸。”金羽硬邦邦的截断他的话。   “好吧。”   异人佛尊碰了一鼻子灰,同时心中有些不满凤起和凤落。他才刚出关,这俩熊孩子就巴巴求他过来金羽府上一趟,一个说他师父脑袋出了毛病,一个说他师父神经错乱了,说的似模似样。   今日同金羽一聊,明明还是一副又臭又硬不知变通的刻板脾气嘛。   金羽此刻也在恼怒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弟,跑去异人那里胡说八道什么?!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因为情绪不稳,并没有察觉二葫的异状。   倒是低眉垂首间,眼风略过葫口处,他因心情不愉悦而沉成一条细线的眼睛,猛然睁开来:“乖宝贝,你终于肯出来了。”   说着,小心翼翼的将葫芦捧在手心上,喜笑颜开。   变脸速度之快,令简小楼叹为观止,讪讪道:“尊主,您有客人,我先下去了。”   “无妨,你异人伯伯并非外人。”金羽丝毫没有将自己的二葫宝宝介绍给异人的意思,继续对着她嘘寒问暖……   “阿羽……”异人佛尊的嘴角在微微抽搐。   金羽似乎没有听见,俨然一个托葫天王,托着拳头大的小葫芦起身向后厅走去。少顷,他恍惚驻足,偏头对异人佛尊道,“异人,我还有事要做,就不送你了。”   说完微微笑着踱步离开。   “那个……”   已经多少万年了,异人佛尊终于再次体会到什么叫做诧异。   他走出凤羽殿,凤起和凤落立刻围上来请安:“尊上,我们师父他……”   “心魔缠身,癫的不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6点第三更呢,结果下午眯一下就睡着了,咳咳,迟来的第三更~ 明天的晚上更~   ☆、金羽的心魔(一)   “如此说来, 尊上也看不到二葫?”   凤起和凤落对视一眼, 连异人佛尊都看不见,师父口中的“二葫”果真是他老人家的心魔。   异人佛尊拢着眉问:“你二人既一早疑心,为何不问一问他, 非得等到我出关?”   两人面色讪讪:“尊上,师父的个性您是清楚的……”   不管他们说什么, 铁定会被金羽骂。譬如“不好好修炼, 管本座的事情做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这闲心不如去闭关!”之类之类。   纵观两人的成长史, 金羽的教育政策就是严厉严苛。   两兄弟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胆战心惊。   异人佛尊颇为无奈的叹气,金羽这般对待他们,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和金羽年岁相近, 如今都是二十几万岁,这把岁数莫说搁在南宿,扔进整个星域都算是高寿。   任何生灵一旦活的太久,很多生离死别就避免不开。早些年收的那些徒弟们接二连三的抵达修炼瓶颈,无法突破, 一个个耗尽寿元而死。   命数到了, 谁都无能为力。   即使他们手眼通天,毕竟不是真正的神仙, 做不到逆天改命。   莫看金羽外表冷峻的像块冰,平素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 却是个软心肠且念旧之人,徒弟死了一茬又一茬,着实给他带来不少的心伤。   近些年对徒弟严苛以待, 一是逼着他们上进,否则一两万年后就得给他们送终了。二是不让自己再投入太多感情进去,否则给他们送终之后,又得许久缓不过来。   饶是如此,徒弟该收还是得收。   他们这身本事若是没个继承人,未免有些可惜。   同时实在是高处不胜寒啊。   就比如他和金羽,两人个性迥异,没什么共同语言,甚至彼此看不惯,时常因为意见相左而起争执。但禁不住两人活的时间长啊,一门再稀巴烂的法术,修炼个二十几万年总会变得不一般,这就是他们之间奇怪的友谊。   由此可知,聚灵树的毁坏,对金羽而言是种什么样的打击。   那棵树,可是自他破壳那日起就一直陪伴着他的。   “不行。”异人佛尊默默斟酌许久,折返殿内,“你二人随我进来。”   “尊上……”凤起与凤落面如菜色,踟蹰着不肯动。   “有我顶着,你们怕什么?”异人佛尊也是无语,瞧这两个孩子都被金羽给吓成什么模样了,在外威风八面,回到望仙山就怂的不像话。   *   金羽托着葫芦朝静室走去,该说的话似乎都说完了,凤目微微含笑,慈爱的看着他的二葫宝宝,似乎在等她回话。   耳朵发烧的简小楼张了几次口,全都咽了下去。面对着金羽,内心真是百感交集,愧疚当年在二葫肚子里刺了他一剑,害他修为倒退。然而那时并无选择,不刺他一剑,搞不好夜游就死了。   “怎么不说话?”金羽看到她这幅模样,心情又开始不美妙,“本座的不是,当初不该将你留在西宿……无妨,如今回来就好,在本座身边,凭谁都休想欺负你。”   “尊主,我是怎么回来的?”简小楼抬了抬头。夜游肯定不会蠢到自己亲自送回来,所以她还挺好奇。   谁知金羽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那条小白龙将你送回来的。”   简小楼愣住:“那他说什么了?”   “一个字都不肯说。”脸色越来越沉,金羽冷冷道,“本座正等着你来告诉我,他是怎么欺负你了,本座立刻去将他扒皮抽筋!”   “没有啊。”简小楼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人呢?您放他走了?”   “放他走?可能么,被本座抓起来,丢进火牢里去了。”一提起此事,金羽就气从心来,自己的乖宝贝捧在手心上都怕摔了,小白龙真是向天借的胆子!   简小楼抽了抽嘴角,正准备说话,背后传来异人佛尊的声音。   “阿羽。”   金羽托着葫芦转身:“怎么了?”   看到异人背后,两个徒弟畏畏缩缩的身影,板起脸道,“你们两个不去修炼,又在底下撺掇什么?整天跑来告状说素和欺负你们,也不看看你们比他年长了两千多岁,如今他十二阶,你们才十一阶,还有脸出现在本座面前?”   凤起低低嘟囔了句:“素和是业火凤凰,我们与他本身资质不同……”   “反省学不会,借口倒是很多!你倒是说说看,金翅鹏鸟比业火凤凰差了多少?退一步讲,既然觉得资质不如别人,为何不去努力弥补?干掉区区一个十二阶的素和,你们是能上天还是怎么着?”   “我们……”   “本座讲过多少次,修炼这条路上没有捷径,踏踏实实才是正途。天资只决定起步,当年多少人比本座和异人强,如今又剩下了几个?再看看西宿海王,真身区区一只低等水虺,相同的年纪时,本座纵横星域,他还在水坑里玩儿泥巴,如今不一样乃九重星域第一应龙,连本座见了都得称呼一声君上?”   凤起和凤落灰不溜秋的垂着头:“师父教训的是。”   凤落还好,凤起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的师父就是个老古董,思想已经有些跟不上时代了。在他看来,刻苦是必然的,但更多还要看天赋和造化。   比如夜游,他若不是六爪天龙,有本事毁了师父的聚灵树,还从师父手中逃脱?   再比如素和,当初他们三个一起卡在十阶,放逐领域开启之后,素和一路杀过去,席卷了整个领域七分造化,直接跳到了十二阶。   金羽扫他们一眼,就知他们口服心不服。   对这两个徒弟,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他一生收徒无数,只随缘,从不在意弟子的种族出身。凤起这只鹏鸟和凤落这只孔雀,是他收过的弟子中资质悟性最强的,只可惜心性太差。尤其是凤起,自从放逐领域被素和洗劫之后,跟中邪了一样,算是和素和较上劲儿了。   金羽训徒弟时,异人佛尊并不言语,目光炯炯的盯着金羽手心上的小葫芦。   简小楼大气也不敢出,大乘境界的修士,身上那股锐利的气势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并没有佛修和蔼温善的感觉,应该修的也是金刚武僧道,杀业极重的那种。   异人佛尊收回目光:“阿羽,他们两个也是关心你。”   金羽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有事的话,说就是了。”   异人佛尊摇着头道:“你是心魔缠身不自知啊。”   金羽微愣:“什么心魔?”   “聚灵树和神木藤损毁,大葫和小葫一同死去,只剩下一个二葫,你是将所有的歉疚和关爱都放在二葫身上了……”   完蛋!简小楼明白他的意思,吸了口气,这是要露陷的节奏。   金羽截住他的话:“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异人佛尊眼皮儿跳了跳:“什么孩子?你养出来的二葫你还不清楚?蠢钝、混沌,开不了灵智化不了形,你看到的只是你的心魔。”   “异人,你闭关时遭遇了什么?”金羽对他罕有露出一抹关切来,是老糊涂了,还是脑袋抽筋儿了?   “我看不到,你两个徒弟也看不到……”异人佛尊双手合十,“阿羽,只有你一人可以看见的二葫,不是你的心魔是什么?”   “你看不见?”   金羽怔了怔,下意识的低头看一眼葫芦口,他心爱的乖宝贝正睁着一对儿迷茫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心魔?简直滑稽。除了他之外,小白龙也是可以看到的。   金羽想到这里,不由微微拧起眉。此事颇为奇怪,异人是不会撒谎的。以异人的修为竟然看不到二葫,这是为什么?   简小楼心里咯噔咯噔,已经开始踩结界,准备向下缩了。   金羽凌厉的眼风扫向凤起两人:“你们也看不见二葫?”   “徒儿只看到一个葫芦。”凤落低低埋着头,抱拳道。   凤起抬头正准备应是,双眼陡然凝固住了:这这这,什么情况,不是说心魔吗,他为何看到了一个梳着双环髻的绿衫小姑娘?!   简小楼即将缩回去的一只脚顿住,和凤起大眼瞪小眼。   金羽不耐烦道:“本座问你话,你倒是说啊!”   “启禀师父,徒儿从前真的看不到……”凤起不敢撒谎,硬着头皮道,“可是不知为何,我现在……又能看到了……”   一句话说愣了四个人。   简小楼上次见到凤起,是金羽带着他杀去天海洞找夜游夺取二葫,那时从凤起的反应来看,的确是看不到自己的,否则如今也不会拉来异人佛尊。   然而,从刚才短暂的眼神交汇中,简小楼确定凤起又可以看到她了。   简小楼想不通,根据经验来说,通过二葫的传送阵来到四宿世界,只有和她产生过实际接触的人才能看到她。比如金羽被她捅了一剑,比如魔九子被她的火焰刀所伤。   而阿猊和素和,则是因为先前一早通过六星骨片说过话,也算产生过羁绊。   凤起是什么情况?   她和凤起近来并没有什么交集吧?   简小楼想起之前小葫浊气泄露时,藏宝地内碎成渣渣都能堆积如山的那些禽类骨头,据说是一只金翅大鹏鸟的遗骸,这凤起的真身也是一只金翅大鹏鸟,难不成死在藏宝地的大鹏鸟,和凤起有什么渊源?   金羽突然道:“乖宝贝,你说句话。”   简小楼回过神,支吾一声:“说什么?”   金羽看向异人佛尊。异人摇摇头,风落也茫然的摇头,只有风起抽着面皮儿,表示他可以听到。   “不送。”金羽托着葫芦转身走人。   “这……有些匪夷所思啊……”异人佛尊搔了搔自己的光头,满头雾水的离开了,临走之前,神识至少窥视了二葫三次,此事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得弄清楚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想改作息呢,一天一夜不睡觉,第二天还灌了几杯咖啡去码字……对,就是你们说我打鸡血三更的那一天。。 结果一连两天,连白天都睡不着了,深刻体验到了神马叫做恍恍惚惚…… 一次失败的尝试囧,这种作死的事情以后再也不干了,掀桌(╯‵□′)╯︵┻━┻ 碎觉去,明天肯定有更新的,因为都写一大半了。 之前说三章小楼该知道了,我说的三章是我从前那种大章,但我现在在学断章节呢,都是小章节。 最后让金羽爸比给你们卖个萌,晚安好梦~or早安~   ☆、金羽的心魔(二)   一路走回静室, 金羽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此下去可不妙, 简小楼果断从葫芦里跳出来,先发制人:“尊主,异人伯伯为什么看不见我?”   自然的, 金羽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说话, 简小楼又道, “是不是因为神木藤毁了, 葫芦也快死了,所以我……”   “确实有这个可能。”这话又戳到金羽的痛处了,有些逃避的不愿再多想, 虽然疑惑甚重,顾虑到二葫的情绪,暂且抛诸脑后,放软声音安慰道,“他是否看得见你, 有什么重要的, 本座看的见就行了。”   “可是……”   “好了,咱们不提此事了。”金羽微微展颜, 凤目里却凝结着一道道冰碴子,“你尚未告知本座, 关于那条小白龙……”   他这幅要去吃人的神情,简小楼看着都冷的直打哆嗦,暗暗揣测夜游这段日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但一想起金羽是替自己出头, 胸腔立刻又被温暖充斥着。   金羽待她真是如亲生女儿一般宠溺,当然,在他的认知中二葫确实是亲生女儿一样的存在。   可惜啊,这只是一场难以解释的误会。   “夜游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既然夜游一个字也没说,那么简小楼就开始胡说,“起初,我是想用仅剩下的生命去陪伴他的,渐渐的,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自私,几十年以后我死去,他岂不是更难过……”   金羽稍稍怔了怔,心头一阵酸软。   枉他活到这把岁数,修炼到这般境界,除了自己的命,谁的命他都留不住。   “您想一想,他若当真做了什么伤害我的事情,怎会亲自前来,且不为自己辩解几句呢?”简小楼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最后大着胆子上前,双手箍住他的右手臂,轻轻摇了摇,“尊主,您放了他吧?”   “恩。”   金羽从她脸上的确看不出什么委屈的神情,沉眸静静思考了片刻,传音出去,“凤起,凤落,你们两个立即去一趟火牢,将夜游给本座带过来。”   立刻有声音传回来:“徒儿领命。”   简小楼微微拧了拧眉:“尊主,放他走就行了,不必带回来了吧?”   金羽默不作声。   他才不在乎夜游日后会不会伤心难过,他只要他的二葫活在这世上的每一日都是快乐圆满的。更何况今日所有痛苦的根源,皆是夜游一手造成,他伤心难过根本就是活该。   *   金羽的行宫位于望仙山北侧山脉上,但火牢并不在望仙山,而是望仙山南侧的天火山内。   凤起和凤落出了望山山,两人并排乘着一辆辇车状的法车,前行二十几只火羽鸟拉车,不疾不徐的向天火山飞去。   凤起刚被金羽臭骂一顿,送异人佛尊离开时又被异人臭骂一顿,整只鹏直到现在还有些恍恍惚惚:“阿落,你不要因为怕挨骂就骗我啊,告诉大哥,你是真的看不到吗?”   凤落已经回答了一百遍,叹着气摊着手道:“我是真的看不到啊,我的亲大哥!”   “那我怎么看到了啊?”   “我不知道啊。”   “可我之前真的看不到啊。”   “我知道啊。”   “现在我怎么又能看到了啊?   “我不知道啊。”   翻来覆去的问,覆去翻来的答,凤落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先前他们还担心师父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如今看来,凤起似乎比师父病的还重。   法车抵达天火山火牢上行后,并不着急降落,而是绕着山峰盘旋了一圈。   火羽鸟发出清脆悦耳的啼鸣声,拖着斑斓的长尾,洒下漫天似雨点般跳跃的荧光,远远望去,宛如天降祥瑞。火牢洞门立刻奔出一群人来,按资排辈的跪在洞外空地上。   在不间断的恭迎声中,法车徐徐下落。   凤起暂时收起痴呆的表情,摆出一副高冷范儿,和凤落一起飞下法车:“那条白龙情况如何了?”   牢头正准备回话,一道黑影冒出来,乃是凤起安排在火牢的暗卫:“启禀主人,一直被锁着,并无任何异常。”   “并无任何异常?没人来救他?”   “没有。”   凤起和凤落面面相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两人和夜游接触的不算多,却和素和极为熟悉。三只鸟自小长在南宿,年岁差不了太多,修为又相近,时常被拿来比较。素和身为业火凤凰,血统高出他们一大截,但兄弟俩有个牛逼师父,彼此半斤八两。   从前素和惯会夹着尾巴做人,见着他们兄弟俩能避就避,彼此间只存在一些小摩擦,并没有真正的过节。可这几十年光景,素和像是变了一个人,锐利的如同一把刀,随时都能捅死人。   偏偏师父还说这是业火凤凰固有的血性,素和这是起性了。   两人却以为,分明是被夜游给教出来的。   这一龙一凤向来秤不离砣,夜游被困,素和一定会出现,因此两人在火牢内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素和上钩。   牢头小心翼翼的询问:“需要属下将他带出来么?”   “不必了,此乃一等凶犯。”凤起摇头,和凤落一前一后进到洞内,顺着逼仄的甬道向下方走去,呜呜风声不绝于耳。   不及尽头,侧边的牢房内,正有一条三丈长手臂粗的伏龙锁链缠绕着一条盘龙。   凤起闪身进入牢房内部,以他们的修为来说,房门禁制形同虚设,但只要有这佛族法器伏龙锁,再高贵的龙族,也不得不低下他昂起的头。   凤起掐了个诀,锁链发出一叠声响动,逐渐缩小。   禁锢的力量减弱,夜游化了人形,依旧是松垮垮的素色衣袍,被细小的金色锁链勒出几道褶皱。他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腕,金瞳一抬,探一眼凤起和凤落:“做什么?”   凤落背着手,站在烙铁般通红的栅栏外也是服了:“阶下之囚,竟还如此悠然自得,夜游,你是真不怕死?”   说句认怂的话,比起在放逐领域内洗劫他的素和,凤落更怵夜游。小龙崽子九阶的修为,竟敢单枪匹马毁了他师父的聚灵树,而他呢,平时不小心碰掉一片叶子都得被师父骂一年。   “那走吧。”夜游示意他们打开牢门,修为被缚,无法像他们一样穿门而过。   凤起使了个眼色,牢头立刻取出法石开启禁制。   夜游跟在两人身后向外走去。   他们之间无话可说,直到即将走出火牢洞口时,凤起终于绷不住了,传音给夜游:“小白龙,我问你个事儿。”   “你说。”   “你可以看到二葫?”   夜游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对于夜游看得见二葫,凤起是确定的,他继续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她的?是一直都能看到,还是从前看不到,有朝一日突然‘咣’一下就看到了?”   夜游眨了眨眼睛,什么是“咣”一下?   理顺他话中含义,反问道:“怎么,你从前看不到?”   凤起不知怎么会和夜游聊上的,他实在是被此事给搞神经了,明明一片好心,结果闹的自己在师父和异人佛尊面前两头不是人。   “是啊,我从前一直看不到,还以为师父神智出了问题,跑去异人佛尊那里央求了许久,才请动他出山。异人佛尊都已经确定二葫是师父的心魔了,只等着我和凤起作证,我……我居然‘咣’一下又能看到了!”   夜游心里咯噔一声:“你看到的二葫什么模样?”   凤起道:“大眼睛,鹅蛋脸,挺漂亮的,只是面相有些稚嫩……”   夜游从他的描述中确定了是简小楼,平静的眼波中现出一丝涟漪,随后,这涟漪有汹涌之势,被他收敛心神强压下来。   看来是小楼向金羽解释了一些事情,金羽才会召他过去。   思索着走出火牢,随凤起凤落上了法车。   火羽鸟啼鸣开路,翩翩然拖着法车折返望仙山。   行至半途,已经安静拉车的火羽鸟突然又啼鸣起来,不再是婉转悠扬,一个个扯着嗓子嚎叫如野兽。   法车左右颠簸,凤起霍然起身,大骂那些火羽鸟:“你们干什么,想造反吗!”   咔咔咔……   束缚火羽鸟的绳索纷纷崩断,二十几只火羽鸟猩红着双眼,掉头冲向凤起和凤落。   两人心头一惊。在羽族之中,火羽鸟的速度仅次于凤凰和鹏鸟,出了名的凶残彪悍,他们以火羽鸟拉车,自有炫耀的意味。   但明明已被驯服的火羽鸟,何以忽然发了狂?   “必定是素和搞鬼!”凤起磨着后牙槽,抓起夜游一跃而出,“阿落,我守住他,你全力将这些火羽灭杀,莫给素和可乘之机!”   “明白!”凤落释放真火,在周身凝结成一个光罩,同时祭出一柄孔雀扇,飞身迎上火羽鸟群,手起扇落,一只只火羽鸟爆体而亡,干净利索。   虚空有气流波动了下,素和冒了出来。   红发高高束起,锦缎长袍外套着一身锃亮的晶甲,手持一柄火焰刀,微微上撩的凤目一弯:“不错,你小子长进了嘛!”   凤落挑着眉道:“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们兄弟俩了!”   凤起冷冷道:“和他废什么话,敢劫师父的犯人,今儿就是杀了他咱们也是占着理的!”   同时传音叮嘱风落,“小心他的真元刀,切莫大意。”   “呵呵,怕什么?”   凤落面露不屑,抿唇轻笑。只见他微微抬起手臂,孔雀扇逸出道道绿光,凝结出一个绣着孔雀开屏的锦囊丝袋,“臭不要脸的,尝尝我的如意七宝袋!”   素和的眼睛倏然一亮:“娘娘腔,你炼成本命法宝啦?”   如意七宝袋是孔雀族的本命法宝,专收各种法宝,可谓是法宝的天敌。   只是宝袋所收法宝的等级,还得看宝袋的等级。   低级宝袋,自然收不了高级法宝。   “可惜老子今日没空陪你玩。”素和有些惋惜的砸了咂嘴,寻思着何时得将他的如意七宝袋给抢了。忍住蠢蠢欲动的心思,从储物戒中抽出一个小布袋,小布袋变成大布袋,他施法抹去袋子的禁制,袋子里呼啦啦飞出一群火羽鸟……   一群又一群……   铺天盖地,足足得有数万只……   提着如意七宝袋,凤落惊了:这这这,这是把火羽鸟巢给抄了吗!   凤起也惊了一跳:他他他,他是如何做到的?!   “阿落,快跑!”凤起回过神之后大喊道。   火羽鸟最是抱团,凤落刚杀了二十几只火羽鸟,身上还沾着血,正是被攻击的对象!   此时此刻,凤起哪里还顾得上夜游,化身金翅大鹏抓起凤落就跑,屁股后面跟着红压压的火羽鸟。   方向:望仙山。   目的:求师父出手相救。   两人的心情:师父这次是打断我们的腿,还是拔了我们的毛?   没有法力的夜游直嗖嗖向下掉,素和则化了凤凰接住他,一溜烟飞出两千里远,落在一处山谷里。   “洞主洞主洞主!”阿猊立刻飞扑过去,抱住他家洞主哇呜哇呜哭了起来,“您受苦了!”   “苦什么苦,人族有句话,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素和以人形落地,扯了扯夜游身上金灿灿的锁链,拧着眉头道,“这就是金羽的伏龙锁?瞧着很一般啊。”   夜游凉飕飕的睇他一眼:“要不你来试试?”   素和嘿嘿一笑:“你确定有用就行。”   “伏龙锁是当年外界域一些猎龙者专为龙族打造的,无论蛟龙、三爪龙、五爪龙还是我这种六爪龙,除却应龙之外,都可以禁锢住肉身与神魂。”   夜游想了想,说道,“根据星域全书里的记载,伏龙锁共有两条,一长一短,金羽手中这条是小伏龙锁,还有一条大伏龙锁,在我们海王手里。”   他亲自来送二葫,又一言不发,正是为了取这伏龙锁回去对付敖青。   敖青是谁?夜游任职的天海洞,隶属于玄心界,敖青正是玄心界的界主。修为比夜游高出一大截,之前来寻过夜游麻烦,却伤的比夜游还要重。   他倒是想大动干戈,铲平了天海洞,但他畏惧秋水潭下的海牙子。   二十多年前,夜游和素和前往赤霄,敖青伤势痊愈之后再次前来寻麻烦,却扑了个空。又听闻海牙子中了一个什么咒,远走星域寻找破解之法,心中大喜,遂以擅离职守等一大堆理由,以他父亲敖枭的权势,逼迫龙王撤了夜游的天海洞主。   随后派了自己的手下、一条五爪真龙过去占了夜游的地盘。   这段日子里,阿猊一直躲在海牙子的水晶宫,有一次冒头被抓住,被新任洞主吊起来狠狠虐打一顿,若非海牙子的大侍女及时出手,没准儿就被虐杀致死。   夜游从赤霄回来看到自己的洞府被占,也是稀罕的不行。   从来都是他抢别人的洞府,如今竟有人抢到他头上,实在有些意思。   他倒不生气,地盘原本就是你抢来我抢去。   天海洞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既被撤了职位,再寻处山清水秀的洞府就是了。   何况先前的赤霄之旅,夜游心情沮丧,并不想理会这些小事。   然而,却在得知阿猊险些死在这位新洞主手中以后,夜游的态度瞬间转变,攥着三叉龙戟冷着脸杀回天海洞。   敖青之所以扔了一条真龙过来,正是为了激怒夜游下杀手,龙族禁止自相残杀,尤其五爪真龙是受《西宿海律》严格保护的,如此一来,敖青便有理由兴兵诛杀他。   夜游自海牙子的《小星域全书》里读过无数本书,却独独没有读过什么律法,这种“上位者”制定的规矩若是能约束住他,他夜游绝对长不成今天的夜游。   因此应对敖青的报复,夜游想到一个一了百了的好办法——干掉他。   境界差距之下,没有十足的把握,唯有“借用”伏龙锁。   是“借”,成功后他会还回来的。   金羽将他又关又锁,闹的人尽皆知,回头也连累不到金羽身上去。   “走吧,去苍梧山。”素和再度化为凤凰,这是他们商议好的,三万里外的苍梧山有位法宝大师,夜游手中的三叉龙戟就是出自他之手。   这伏龙锁须得靠他帮忙取下来,参悟其中法门,才能拿来使用。 作者有话要说:  睡觉去(~﹃~)~zZ 解释一下,一般我说的“晚上”统统是指过了十二点之后,第二天六点之前啊小天使们~~~   ☆、秘密(一)   为了从金羽手中取来伏龙锁, 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妥当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夜游摇了摇头:“形势有变,先不去苍梧山找宝师开启伏龙锁了。”   素和提了口气, 环顾四周:“不是吧,我这一路小心谨慎, 出了什么事情?”   “不是你的问题。”   夜游原本不想说, 思前想后, 认为还是说实话较好,“小楼不知遇到了什么难解之题,从二葫里回来了, 眼下正在金羽的行宫内,听凤起话中之意,异人佛尊似乎盯上她了,我怕她会应付不来。”   听见“小楼”两个字,素和立刻就同“麻烦”挂上了钩:“有什么好应付的, 有危险的话, 她再从二葫离开不就行了。”   传送回十多万年后的世界,金羽也好, 异人也罢,谁能奈何得了她?   她一个自由穿梭时空的人, 谁又能拦得住她?   “你忘记了,金羽也是二葫的主人,他同样可以进入葫芦内部, 小楼能有他的速度快?”夜游寻思着。   按照海牙子的推断,二葫内部的传送阵只能是后世向前世传送,这意味着小楼可以来四宿,但金羽无法前往赤霄。然而二葫不是立刻传送,内部还有一处很大的静止界域,小楼再飞回自己的世界之前,是躲不过金羽追捕的。   夜游扯了扯身上的锁链,火花闪动,“阿猊,你先在此地等候,素和送我回去。”   阿猊一听这话,蹲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腿:“不要!阿猊不要再和洞主分开了!”   素和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转而言道:“渣龙你就说你贱不贱吧,既然还要回去,方才你就不要随我回来啊,驮着你飞来飞去,你以为很轻松吗?”   左手在阿猊头上抚了抚,夜游看向素和:“之前距离金羽行宫太近,我怕连累你……”   素和打断他:“哦,现在送你回去,就不怕连累我了?”   “那会儿忘记我法力被禁锢了,还以为可以自己回去,”夜游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脑子么,总有不够用的时候,坐牢坐久了,担待点吧你。”   “你不是坐牢坐久了脑子不够用,你是一碰上简小楼,脑袋就空了。”   素和呵呵挖苦了两声,驮着他折返望仙山。   *   望仙山,金羽行宫内。   凤起和凤落奉命前往火牢之后,简小楼有些想走,可是金羽将二葫给收起来了,不知是不是起了什么疑心,何况夜游还在他手上,她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金羽同她闲话了几句家常,见她一直心不在焉,揣测她八成是在想夜游。真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心中莫名积聚了一些郁气。   兀自去案前坐下,案台上一摞书简堆叠摆放,他取过最上面的一册,平铺在面前。   这书简有些像战国时期的简牍,上面纂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简小楼双手支撑着案台,觑了几眼:“尊主,这些鬼画符是什么东西?”   金羽眼皮儿跳了跳:“这是佛经,我们羽族的文字。”   原来是鸟语。如今人族的文化已经渗透进了各个领域,简小楼估摸着还用鸟语看佛经的,也就只有金羽了。   说起来佛经,她不禁想起第二重佛心狱。   金羽好歹也是佛族凤凰,虽为战将,佛理也是应该懂的吧,半吊子如素和,还能大段大段的说佛偈饿呢。不如向他请教一下?可是锤炼心境的佛心狱,向高人请教真的好吗?   简小楼觉得自己完全是多虑了,她的佛心狱怎么看都是烧脑多过锻心,何况她学识浅薄,向佛家大能请教请教,也是修行的一种。   “尊主,我问您件事儿。”   “你说。”金羽看向她。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我是一只小狐狸……”简小楼将第二重佛心狱当成梦境讲了一遍,“我试过各种方式,重来了好几遍,但无论是狐狸死,还是人类死,统统都是错的。”   金羽听她说完,微微蹙了蹙眉:“本座以为,你将真假分的过于清楚了。”   简小楼不太明白:“分清真假不好么?您且看对立的两边,一边是我的朋友,一边是我的亲人,难道不是在考验我分辨真假的心态么?若不是一直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梦境,我恐怕早就崩溃了。”   “然后诸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往往没有界限……”见她一脸茫然,金羽摇摇头,照顾到她的理解能力,左思右想之后,问道,“你觉得你眼下身在真实之中,还是梦境之中?”   简小楼觉得这问题挺逗:“当然是真实的。”   话音一落,随着金羽一拂袖,周围场景出现斑驳光影,一层层脱落,两人置身于一处虚空中:“如今呢?”   简小楼眨眨眼:“这只是术法伪装出来的。”   “那么现在呢?”   金羽又是一拂袖,两人再次回到静室,但室内还有一个金羽和简小楼,一个在书案后坐着,一个在书案前站着。   简小楼瞳孔紧缩,看着另一个“简小楼”正在询问:“尊主,这些鬼画符是什么东西?”   而另一个“金羽”回答:“这是我们羽族的文字,佛经。”   俨然是已经发生过的场景,并非法术创造出的假象,她微微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些许惊讶,些许茫然:“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金羽揉了揉她的头顶,满眼的慈爱,只是口吻依旧充满威严:“事到如今,你还分得清楚真假么?”他指着另一个“简小楼”,“你若为真,那‘她’莫非是假的?”   简小楼只觉得荒诞不羁:“尊主,你带着我穿越时空了?”   金羽微怔:“穿越时空?”   简小楼解释:“就是穿梭时光,从未来回到过去。”   金羽摇摇头,掐了个诀,一切恢复正常,方才一切宛如做了一场梦:“那是本座的记忆空间碎片。”   记忆空间碎片?   简小楼头一次听说,甚为新鲜,“那是什么,我只听过残念……”   好似囚龙山白龙留下的鳞片,里面有他将死时的残影,需要以极强的法力,将特定影像封存进某个特定容器内才可以。   “当然有。”见她颇有兴致的模样,金羽稍稍迟疑了片刻,微微抿唇笑道,“来,本座带你去瞧一瞧。”   瞧一瞧?进入他的记忆空间内?那是外人随便能去的地方么?   简小楼正准备拒绝,奈何金羽的行动力惊人,一眨眼的功夫,周遭已经换了一副场景——一个原本有些黑漆漆的圆形世界里,漂浮着无数微微发出蓝光的气泡,每个气泡内部,都藏有一块儿不规则的玻璃状碎片,碎片如荧幕一般,显映着各式各样的影像,基本都有金羽,各个时期的金羽。   这里便是金羽的记忆空间?   如同监控室,密密麻麻的显示屏,看的简小楼花了眼。   “尊主,这些都是你的记忆碎片?”她讶然道,“我的意识海里为何没有这些?”   “凝练记忆,复制场景,需要修炼一种古老的功法。”金羽的视线在各个气泡上流连,最后定在其中一个上,薄薄叹了口气。   指尖一点,简小楼随他进入那枚气泡内。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面前一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正是他的聚灵树,树干上盘踞着一条手臂粗的神木藤,挂着一红一绿一黑三个葫芦。   而记忆碎片中的“金羽”,正在教训顶撞他的小葫。   场景的真实感令简小楼惊叹,连树叶上的锯齿都清晰可见,这门功法可比任何摄影机都要神奇。   金羽在一旁默默观看自己的记忆,眼眸里流露出一抹凄凉和孤寂:“本座活的太久,经历过太多人和事,看着那些人和事从‘现在’成为‘当年’,成为‘回忆’……所以才修了这门功法。”   双眸暗了暗,简小楼攀住金羽的手臂道:“尊主,您还有我。”   金羽心神一荡,莫名一股暖意淌过心头,温热的手掌覆住她的小手:“乖宝贝,还好你还在,否则当年真不知……”   可惜啊,也留不住几年了。因此每次二葫露面的时候,他总要将有关她的记忆好好保存住,无论消耗多少修为,尽量还原到最真实的状态,每一个鲜活的表情都不放过。   尽管心头五味杂陈,简小楼还是强迫自己露出撒娇的笑容:“不介意的话,尊主带我去瞧瞧别的吧。”   金羽带着她退出这枚记忆碎片,询问道:“你想看什么?”   简小楼笑道:“比如看看您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英姿呀!”   金羽微微拧了拧眉:“这个应该没有,你若想看,日后本座保存下来。”   视线在记忆碎片中巡睃,她狐疑道:“记忆碎片还需要主动保存的么?”   她还以为是自动存档,没想到还得手动。   “不需要主动,一旦心绪动荡,一些感受颇深的记忆自然而然就会被复制进来,只是这些记忆碎片的载体得之不易,皆是以自身精气炼制出来的,数量不多。”金羽站在浩瀚的记忆海中,颇为感概,“譬如这里的碎片,至少有本座两万年的法力。”   简小楼微微张了张嘴,原本还想求问一下开辟记忆空间的法门,闲来无事修一修这古老而神奇的法术,日后老了当做电影回顾一下,听金羽如此一说,顿时熄灭了心头蠢蠢欲动的火苗。   这些承载记忆的碎片,说白了就是摄影机的胶片,却比胶片值钱多了,就连活了二十几万年的金羽,都不能随心所欲的储存记忆碎片,时不时得清空一些。   以她的修为,估计连一个记忆碎片都凝练不出来。   沉默中,金羽的眼神忽然犀利起来:“那两个蠢货,又惹事!”   简小楼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个蠢货”是谁,已被金羽带出了他的记忆空间。   被他携着飞出行宫,落在一处悬崖上。   放眼一望,但见一只体型庞大的金翅鹏鸟背后,尾随着一片红压压的鸟,火红火红的毛色,几乎染红了天幕。这些红色鸟生有尖长的喙,锯齿钩子状,爪子也是异常锋利,像根根锋利的刺刀。   是凤起和凤落,这两人不是奉命去火牢把夜游带回来么,怎么没瞧见夜游的影子,却跑去捅了鸟巢?   “好多火、火羽鸟……”行宫守卫各个目瞪口呆,火羽鸟被人族称为食人鸟,其凶残程度连羽族自己都怕,三百只六阶食人鸟,能将一只十阶羽族吃的毛都不剩,这竟足足数万只!   哪怕凤起凤落十一阶的修为,又有神兽血统,被追上也得被啃掉几根骨头。   守卫们有些腿软,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直到瞧见金羽飞落在眼前,一个个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是又咽回肚子里去了。   凤起奋力扑翅疾飞,连说话的闲功夫都没有,站在他背上的凤落嗷嗷直叫唤:“师父!师父救命啊!”   愠怒中的金羽,脸色沉的吓人,动也不动,大有一种看着他们怎么死的架势。   浑身扑簌簌掉毛的大鹏鸟瞧着惨兮兮的,不过简小楼知道这两兄弟和素和向来不对盘,还暗中挤兑过夜游,因此看着他们倒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老老实实站在金羽身后,心里明白以金羽这护犊子的性格,必定不会看着他们出事。   果不其然,等到铺天盖地的杀人鸟即将攻入行宫领域时,简小楼只觉得有道微风拂面,身前已经空了,抬起头,入眼一只遮天蔽日的火凤凰。   随着一声尖锐的嘶鸣声,气波如海浪般向杀人鸟涌去。   行宫守卫们纷纷抱头蹲下,耳朵流出鲜血,有的则直接被震慑的化了妖形,简小楼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一点感觉都没有,估计之前那道微风,是金羽给自己施展了保护法术。   那些火羽鸟被凤唳声震慑住,发出错杂的嘶鸣声,纷纷向后退去。   大鹏鸟也被震的头晕眼花,左摇右晃着飞进行宫结界,摔落在地上后化了人形,吐了几口血,立刻和凤起一起跪下,不敢抬头。   金羽困住那些火羽鸟之后落地,凤落急慌慌道:“师父,您怎么不将它们赶走,反而还困……”   凤落赶紧用眼神制止他继续问下去:你是不是傻?!火羽鸟的巢穴在西宿妖国,远离巢穴之后就会癫狂,赶它们走,整个南宿都得遭殃!   凤落赶紧闭嘴,他的脑筋一直没有凤落转的快。   金羽目光冰冷,瞪着两个徒弟:“那条小白龙呢?!”   凤起连忙告状:“师父,我们将夜游带来的路上,素和暗中埋伏,放出这些火羽鸟来袭击我们,劫走了夜游!”   “这些杀人鸟都是素和放出来的?”金羽的眸色越来越冷,简小楼蹙了蹙眉,不过听闻夜游被劫走了,不用和他尴尬见面,也是挺不错的,“你们两个联手,才抓了二十几只杀人鸟来拉车,还落了一身伤,他一个十二阶,哪里来的能耐深入巢穴,抓来几万只杀人鸟偷袭你?”   “徒儿如何知道……”凤起也想不明白,但在他意识里,素和神通广大的堪比他师父。   金羽冷冷看向凤落:“凤起说的可是真话?”   凤落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真的!”   “他们往哪个方向飞了?”   “……”   两人的脸一个比一个糗,只顾着逃命,谁注意素和飞去了哪里。   金羽拂袖冷哼一声,等回头看向简小楼时,锐利的目光又柔和起来:“乖宝贝,你乖乖待在结界内,本座这就去抓他们回来。”   简小楼想说别啊别啊,但素和这篓子捅的有点大,这些杀人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抓来的,还得让他原样送回去才行。   于是点点头:“是的尊主。”   金羽这一走,凤起和凤落面面相觑着就想站起来,空中一道声音炸雷似的压下来:“老实跪着!不经本座准允,即使天塌下来也不准起身,否则本座扒了你们的皮!”   “噗通!”两个人再次惶惶然的跪倒在地。   简小楼看的出,他们是真心畏惧金羽。   事实上第一次在葫芦里见到金羽时,那张严肃的冰块脸,和他浑身透出的肃杀,她也是怕的要命。但自从金羽将她当做二葫之后,反差简直惊呆了她。   如今在她心目中,金羽早已不再是那个令人高山仰止的神话,而是一个极度疼爱女儿,有些念旧,又有些孤单的老人家。   简小楼想起那些在他记忆空间内看到的记忆碎片。修真界,人人抢机缘,夺造化,不断攀登极限,无非是追求更长的寿命,可漫长生命究竟得承受多少孤单和寂寥,经历多少生离与死别。   最后能够爬上巅峰的,七情六欲或许早被消磨光了,不是仙也成了仙。   她忽然又想起,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的夜游,眼睛里的沧桑,怎么和金羽这么像呢。   “二葫?”凤起突然喊了她一声。   “干嘛?”简小楼收回思绪,看向他。   凤起跪着打量她,又询问凤落:“你还是看不到?”   凤落心道怎么又来了,正想说看不到,简小楼突然出手给了他一掌。凤落只觉得心口挨了一记,吓一跳,本能的想要站起来防御,想起师父的警告硬生生压制住,双手交叉挡在胸前:“是谁偷袭我?!”   接着他睁大双眼,死死盯住简小楼:“我……我看到了!”   他和凤起交换个几个眼神,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简小楼笑了笑,半蹲下身子道:“凤起,我问你个事情。”   “你、你说。”凤起面对着简小楼总觉得怵的慌。   “你们鹏鸟一族,有没有失踪人口啊,失踪十万年以上的那种?”简小楼念念不忘藏宝地里那只被敲碎骨头的金翅大鹏,如今凤起能够看到自己,必定同那只鹏鸟有关。   否则无法解释,之前凤起看不到自己,如今蓦地又能看到了是什么情况。   凤起被她问的发愣,凤落抢答:“鹏鸟一代就这么一只,每一代都是寿终正寝的,莫说朝上数十万年,数二十万年也没有失踪的。”   “没有?”   简小楼凝眉思索,越想越觉得奇怪,赤霄天变里那些大神们的来历,各项证据都指向了四宿。死在囚龙山的白龙留了封信给夜游,可夜游根本不认识他,素和也说他们业火凤凰一族,十万年内并没有十九阶的凤凰失踪,如今还牵扯上这只金翅大鹏。   正琢磨着,突听一声呵斥:“何人擅闯尊主行宫!”   简小楼扭过头,瞧见一只半大的凤凰正绕过火羽鸟群,从一侧钻进行宫防护罩。凤凰背上,夜游盘膝盘膝而坐,烈风吹的长发四散,那双灿金的眼瞳,同她的视线撞个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秘密(二)   你看着我, 我看着你, 持续了不知多久。彼此的目光都很平静,并没有什么默契和交流存在,只是最原始最简单的互视, 然而那些嘈杂的声音,仿佛都被隔绝在外。   最后简小楼错开视线, 夜游则同时微微垂下眼帘。   “你们还敢回来!”凤起一看到素和, 眼睛瞬间就红了。   正准备站起身抄家伙, 简小楼冷声制止:“你忘了尊主说过什么了,敢站起来扒了你的皮。”   凤起暴躁道:“二葫,你脑子没病吧, 现在是什么情况……”   简小楼一手托着腮,不疾不徐的打断他:“我只记得尊主说过,即使天塌下来,只要没有他老人家的命令,你们不能起身……当然, 眼下尊主不在, 你们随时可以起来闹,我反正一定会告状就是了。”   已处于半起身状态的凤落只能又苦哈哈的跪下了, 同时拽了拽凤起,劝他不要冲动:“二葫说的对, 师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可不会管咱们有什么原因。”   凤起只能咬牙继续跪着,有些生气的看向简小楼:“你这臭丫头, 胳膊肘竟然往外拐,忘记几千年来是谁给你浇水除虫了!”   简小楼用整张脸写了一个字:囧。   守卫们见两位少主都不吭声,也就不管了,再说他们这些小虾米,管也管不住。素和落了地,化了人形抱臂笑道:“哎呦喂,两位爷,行这么大礼,小的可承受不起!”   “瞧瞧你干的好事!”凤起怒气冲冲,指着结界外那些被金羽法力困住的火羽鸟,“师父正在四处寻你,你竟还敢回来!”   “着什么急,瞧你们那点出息,我就是闲来无事和你们开个玩笑而已,如今正是回来善后的。”   素和嬉皮笑脸的咧咧嘴,祭出之前装着火羽鸟的布袋子,口中念念有词,将袋子扔了出去。袋子口张开,依稀可见一个星光漩涡,放佛有一股吸力,火羽鸟们成群结队的钻进布袋子里,一只都不剩。   之前看不清晰,如今是个人都明白,这袋子是个宝物。   “又是从哪儿偷来的?”凤起眯了眯眼睛。   “要你管。”素和嘴也贫,同他争锋相对相互数落起来。   这边简小楼站着没事,夜游不吭声,她挺尴尬,又觉得自己窝囊,做不成情人也没必要装陌生人,买卖不成仁义在,扭扭捏捏的像什么话,于是主动传音道:“你把二葫还给金羽有一百种办法,为什么要亲自来还?”   夜游也没瞒她,撩了撩身上的锁链:“为了身上的囚龙锁,拿回去对付敖青。”   简小楼眨了眨眼:“敖青?你们玄心界的界主敖青?怎么,你觉得天海洞庙太小,容不下你这条六爪天龙,准备干掉敖青,夺了他界主之位?”   “界主之位没那么好夺的。”夜游难得展颜,露出一副“你太看得起我了”的表情,两人并肩看崖,却始终保持着一人的距离,“敖青趁我不在,抢了我山洞,阿猊险些死在他手里,这个仇我得报。”   “阿猊?”   简小楼听他提起阿猊,终于注意到在他身后的少年。少年原本垂着头,听见简小楼叫他的名字,才抬头回应了一个眼神,扯开唇角笑了笑,“小简简。”   简小楼怔了怔,她记忆中的阿猊,是个低矮的男童模样,梳着一个冲天辫,两个猴屁股一样的红脸蛋。如今站在眼前的少年,已经超出自己半个头,形销骨立,双眼凹陷。   极为陌生,同时又充满熟悉感,她在心魔幻境中见到过。   简小楼有些讷讷然,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阿猊,为何会早早出现在幻境里,心魔幻境还有预知功能   “许久不见了,小简简。”   阿猊似乎迟疑了下,才展开双臂想要像从前一样给她一个拥抱。   简小楼不是第一次和他拥抱,并没有抗拒,但两人刚刚有所接触,一股由心而来的颤栗感逼的她天灵发凉,猛地将他推开,浑身狠狠打了个寒颤。   阿猊愣在原地,有些紧张:“小简简你怎么了?”   夜游见她脸色突变,目光中透出关切:“小楼,阿猊吸收了魔火,如今为半魔体,你也知道,魔火克制业火,你体内有凤凰内丹。莫说你,素和接近他都不舒服。”   随后嘱咐阿猊,“乖,你先去一边。”   阿猊动了动唇,露出委屈的表情:“是的洞主。”   “没事的。”简小楼见他垂着头真要走,伸手想要拉住他,却像触碰到高压电一样心神俱颤,再也说不出让他留下的话。   阿猊灰溜溜的走远了些,回头看了简小楼一眼,目光中原本就很淡的情绪,变的更加淡薄了。   简小楼过意不去,觉得自己伤害了阿猊幼小的心灵,讪讪传音道:“夜游,我怎么突然有种负罪感啊。”   夜游也看了看阿猊,回头道:“不关你的事,阿猊想要成蛟,必须入魔。魔化以后性格改变是正常的,再加上之前险些被敖青虐杀,他的个性变得愈加难以捉摸,所以我必须杀了敖青,断了他心魔。”   “原来如此。”简小楼若有所思,“那你跑就跑了,还回来做什么?”   “你觉得我回来做什么?”夜游反问一句。   简小楼看着远方山坳里郁郁葱葱的丛林,道:“因为知道我在这里,还被异人佛尊给逮个正着,担心我吧。”   夜游沉默了会,恩了一声:“你说得对,是这样的。”   简小楼叹气:“既然做了选择,就该义无反顾,你这样可不行。”   夜游默默笑了笑,偏过头,认真看着她的侧脸:“若是我说,从我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至今日,没有一刻不后悔,你信不信?”   “信,为何不信。”简小楼依旧留给他一个侧脸,“不过请你坚持住,后悔也不要动摇。和我在一起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妙妙,厉剑昭,战天翔……我不希望哪天听到你的噩耗。”   夜游下半句要说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的确一直都在后悔,时间这条杀人不见血的刀,一直在他头顶悬着,他们可以相处的时光已经少之又少,他却还将这一切变得更加糟糕。   那日也是被海牙子给说的心灰意冷了。   站在因果的这一端,日后他不死在囚龙山,赤霄将不再是记忆中的赤霄,简小楼不会出现。他死在囚龙山,简小楼途径埋骨之地,拿走他的骨片,这个轮回将再次开启。   这是一个轮回无解之题,无解之题啊……   夜游一生任性,什么都可以任性,只在这一件事上,他不敢任性。   倘若他的人生一眼看到头了,也就是两万年的岁月,死了一了百了,小楼往后人生或许还很漫长,背负着这样的轮回,于她而言,该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他当时狠心与她了断,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但之后,他又心有不甘。   简小楼突然道:“夜游,有件事情我想不通。”   “什么?”   “我之前在我的心魔幻境里看到你了。两次。”   “我成了你的心魔?”   “不是,你听我说。”回忆起来,简小楼有些啼笑皆非,“第一次是在你送我水花的孤峰,好像是很多年之后的你,与现在判若两人,成了玄心界的界主,还做了海王应龙的徒弟。”   夜游原本有些忧郁的眼瞳,瞬间聚起了一簇微光,追问道:“然后?”   “然后?”简小楼回想他和素和的传音,却没什么印象了,便撇开不提,“第二次吧,是你和素和坐在一起下棋,比起第一次,似乎更久远一些,你二人因为金羽的事情发生争执,素和想要杀死金羽,却每每被你阻拦。”   “你是说,我阻拦素和杀金羽?”   “是的,素和说金羽再次恢复到二十阶的修为,他打不过,唯有使阴招,你却不许他使阴招,因为金羽拿你……”拿他当女婿,对他多加照拂这些话,简小楼没有说出口。   “金羽再次二十阶了?”   夜游听她说着,几乎可以确定她看到的并非什么心魔幻境,而是未来真实会发生的事情。   夜游有些茫茫然,金羽原本二十阶,被小楼捅了一剑,又被他毁了疗伤的聚灵树,修为跌回十九阶,而小楼体内的凤凰内丹是十八瓣红莲,因此原主是只十九阶的业火凤凰。   他一直以为,日后与自己同归于尽在赤霄的业火凤凰九成九是金羽,可金羽在未来的两万多年内恢复到了二十阶,如此一来,这个推论被否定了。   业火凤凰这一族,还有谁是十九阶?   夜游微微有些头疼,问道:“小楼,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看到的?”   第一次是心魔狱中,第二次是莫名其妙就看到了,简小楼也很不理解,便将两次入幻境的情形向他详细说了一遍。   夜游注意到,两次进入预示未来的幻境,似乎都和一只叫做念溟的鬼修有关系。   不容他深想,又听简小楼道:“我也是服气了,心魔幻境里的阿猊我为何能够提前预知啊……”   夜游不知该怎样解释,简小楼的目光已经逼了过来,目光幽深冷冽,“夜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总觉得眼前有一团看不穿的雾,你们都在雾外,唯有我一人身在雾中。”   “我和你一样,也是在雾中。”夜游说的是实话,用云山雾罩来形容他如今的感觉一点都不为过,现在的他,要揣测自己日后干了些什么,确实有些难度,“那个念溟,是个鬼修?”   “是的,很厉害的一个鬼修。”简小楼想起念溟击杀凶煞时的冷厉,频频蹙眉,“被大葫炼化了五千年,仍旧活的十分硬朗。”   夜游又不说话了。   那厢素和同凤落比拼起法宝来,凤落显摆自己的本命法宝如意七宝袋,素和则甩着手里收了火鸟的布袋子,不屑道:“你的如意七宝袋可收法宝,我的如意八宝袋可收几万只杀人鸟,你说谁更厉害?”   正说着,手里的布袋子突然飞了起来。   素和心下一悚,伸手没抓到,一看是被上空骤然现身的金羽给抢了,胸口突突直跳,他敢在暗中和金羽对着干,明面上可不敢,硬着头皮行礼:“尊主。”   金羽凉凉睇他一个眼神,随后目光在夜游身上扫过,夜游微微欠了欠身,算是向他行了礼,最后金羽的目光落在两个徒弟身上:“有客人到,你们两个跪在那里做什么,嫌丢人丢的不够?”   凤起和凤落又被劈头一顿骂,心里窝火,连忙就要站起来。   金羽又训斥道:“跪都跪了,还起来做什么,继续跪着吧!”   素和暗暗偷笑,也暗自庆幸,当初金羽收徒时,他父亲也将他送了来,金羽说他毫无血性,给送了回去,他还为此失望了一阵儿。   如今看来,幸好当初没有成为金羽的徒弟。   “素和,本座训斥徒弟,你笑什么?你的胆子,如今可是愈发大了!”   “晚辈知错!”素和连忙正色。   金羽看着是在训斥,却并没有发怒的迹象,提了提手里的袋子:“不过,本座的确有些好奇,你是如何抓到那么多杀人鸟的?”   即使是他,也需得耗费一番功夫,素和是不可能办到的。   素和却在暗中瞥了夜游一眼,见到夜游点了点头,才嘻嘻笑道,“尊主说笑呢,晚辈哪有那个本事,全靠袋子里的法宝。”   金羽一早知道这袋子有古怪,轻松解开袋口的封印,从里面摸出一面铜镜来。   简小楼看到那面铜镜,怔住。   “阴阳挪移镜?”金羽微微愣,眼帘稍垂,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原来如此。”   “是啊,阴阳挪移镜。”   素和见金羽并不打算追究自己的模样,轻轻松了口气。   渣龙说的不错,金羽这家伙吃硬不吃软,除了他的二葫,就喜欢有种的人,越有种越有血性他越是喜欢,“您手里这一面是阳镜,另一面阴镜被我放在西宿杀人鸟的巢穴内,镜子上涂了杀人鸟最喜欢的松香,吸引它们从阴镜飞入,然后从我手里这面阳镜飞出来,方才又通过阳镜,回到它们巢穴中了。”   “夜游,你那面阴阳挪移镜不是只能在西宿内,小距离传送么?这次怎么可以从西宿传来南宿这么远?”简小楼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她这次来,正是为了探寻阴阳挪移镜的使用方法,救她和厉剑昭三人出水火。   “之前那是我从鼠族抢来的小挪移镜,二等法宝。”夜游低声道,“这是我和……这是素和他自己抢回来的大挪移镜,属于一等法宝,传送的距离自然大了些,而且没有次数限制。”   “那我这面挪移镜,你瞧瞧是个几等法宝。”   说着,简小楼想从意识海里将那面吸走念溟的铜镜取出来,驱使了半响,毫无动静,她自窥意识海,吃了一惊,“咦,怎么不见了?”   来之前明明检查过意识海,铜镜明明就在意识海里,怎么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秘密(三)      “什么不见了?”   金羽在简小楼身边落了下来, 恰好就插在她和夜游空出的一人位置上, 彻底将两人给隔开了。这无意的有些刻意,夜游无奈的向一旁站了站。   简小楼满心扑在铜镜的事情上,并没有注意这些细节。   探知不出个所以然, 目光便落在金羽手中的铜镜上。   金羽看她一直打量镜子,递去给她:“你喜欢?”   有些只要简小楼说句喜欢, 立刻转手送给她的意思。素和在一旁不乐意了, 搞什么, 那是他的东西行不行?也不是,抢挪移镜夜游是主力,算是他的宝物。   好吧, 不管怎么算,搞不好最后都是简小楼的。   素和就有些忿忿不平,他是拿简小楼当朋友看待,但凭心而论,他是真不明白夜游喜欢她什么, 简直睁眼瞎。   简小楼小心翼翼的将铜镜接过手中, 这面铜镜和废墟里的铜镜瞧着差不多,只是废墟里的铜镜边框磨损严重, 更旧一些,但从铸材来看, 应是同样的法宝,驱使的方式估计也差不多。   她在研究镜子的时候,金羽已和夜游说上话。   面对毁他聚灵树的家伙, 金羽的态度无论如何也和善起不来:“小白龙,你吃了这么多苦,无非是为了本座的伏龙锁,既已得了手,为何还要回来?”   夜游稍感意外:“尊主知道我是为了伏龙锁。”   “你真以为本座将二葫丢给你照顾,就不管不问了?”金羽冷漠的睨着他,“天海洞发生的事情,本座一清二楚。”   “想不到尊主如此有原则的一个人……”夜游是真意外,金羽的刻板是出名的,明知他来干什么,居然还顺势配合。   金羽之所以配合,自然是为了他的二葫。   不确定二葫是不是和夜游串通起来演戏,于是顺着他们的意思来。如今瞧见夜游和二葫的模样,似乎真的闹掰了,不过夜游放弃伏龙锁折返回来,金羽又觉得或许事情真如二葫所说,错不在小白龙身上。   但他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夜游面目可憎,根本配不上他的二葫。   他的二葫如此漂亮可爱,奈何眼瞎。   与此相反,夜游看着金羽倒是越看越顺眼。   两人传音的功夫,简小楼已经走去素和身边,拉着他走到角落里,询问阴阳挪移镜的事情:“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挪移镜该怎么用?”   素和将挪移镜抢回手中:“你问这个做什么?”   简小楼解释:“我和两个朋友被困在一个废墟遗址里了,孤岛一个,出不去,手中只有一面挪移镜,那是我们逃生的最大希望。”   素和讷了讷:“你怎么知道,那是一面挪移镜?”   “先前与我一起的一个鬼修,触碰到这面镜子之后,被镜子吸了进去,消失不见了,我揣测应是挪移镜。”简小楼又将镜子夺回来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而且和你这面镜子有些相似,或许还是出自同一位宝师之手。”   “不会吧?”素和心里打了个突。   “我骗你做什么?”简小楼蹙眉。   素和觑了远处的夜游一眼,怕说漏了嘴,索性道:“那我教你驱使挪移镜的口诀,你回去试试吧,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此物非彼物,口诀不一定有用。”   简小楼恩了一声:“你说,我记着。”   素和念了一长串绕口的法诀,重复了几次,简小楼默默背诵下来,正准备拿手中的挪移镜做个测试,眼前有银光一闪,一枚钩子状的杀器倏然出现在眼前。   目标是素和。   疾如闪电,远处的金羽察觉时,已是慢了一步,素和自然也反应不过来。   依旧跪着的凤起和凤落眼睛一亮:打死他打死他!   简小楼因为是正面站着,魂体状态又容易感知动静,故而出手极快,顾不得出声提醒,直接将手里的铜镜抡了出去。   铜镜和钩子相撞,发出一声响动,随后被钩子给撞飞去一侧。   挡不住钩子的力道,却给素和争取到了一点时间,抓着简小楼跑出几丈远。钩子一击不中,金羽在场的情况下,对方自然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凤起和凤落狰狞的看向简小楼,恨不得将当年给聚灵树除的虫全给塞回去!   金羽显然知道来者是谁,凤眸堆满冰雪:“风懿,多年不见,一出手就想在本尊的眼皮子底下杀我族人,是什么道理?”   简小楼不知这风懿是谁,但瞧见在场几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自然好奇。   “多年不见,尊主这修为不见涨,为何又退回去了。”半空之中,隐隐听见一抹嘲笑,简小楼寻着笑声望过去,云朵被撕扯成一些奇怪的形状,渐渐地,一只背生双翅的龙跃入眼中。   海王应龙?   原身是只水虺,用了六十万年一步步进化成应龙的励志帝?   “君上。”身为龙族,夜游不得不行礼。   “这只老龙居然出水了。”素和被他偷袭,险些丧命,原本一肚子火,一瞧见海王的真容,高涨的气焰立马偃旗息鼓。   又是一阵笑声从海王风懿口中发出:“金羽,你我当年斗个两败俱伤,签订的停战协议可还算数?”   金羽点头:“自然算数。”   海王风懿满意道:“那你抓我龙族又关又锁,又该如何解释?”   夜游本想说话,随后又闭嘴。他今儿是第一次见到海王,平素与其并无半分交集,他虽是条六爪天龙,但懒惰不上进在龙族内是鼎鼎有名的,他夜游的死活,海王又岂会在意。   瞧着是来替他出头,其实是借机来寻金羽麻烦。   当年金羽二十阶,他十九阶,始终打不过金羽这是个心结。如今金羽修为退回十九阶,他自然要来寻个麻烦。   夜游暗自好笑,六十万年的修炼,修成应龙又如何。   过不去的,始终过不去。   金羽同他打了多少年交道,岂会明白海王的意图,负手沉沉道:“本座没功夫同你扯东扯西,你想做什么,直说!”   风懿呵呵一笑:“本君就喜欢同你这爽快性子的人打交道,金羽啊,你比异人可有趣多了。”   金羽拧了拧眉,有些不耐烦了。   风懿见好就收,撂出自己的目的:“本君正欲闭关突破二十阶,想在闭关之前与你一战,可否?”   “可以。”金羽毫不迟疑地接下。   “我们尊主旧患未愈,一直不曾闭关养伤,君上此时前来挑战,有些乘人之危呀!”素和硬着头皮道,他不喜欢金羽,但更讨厌眼前的翅膀龙。   风懿唔了一声:“本君不趁人之危,时间地点你说,本君等你。”   金羽点头:“可以。”   约战约的如此简单粗暴,风懿得到应允之后,并没有着急走。他的目光在夜游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夜游虽然谦卑的微微垂着头,他却感受不到任何恭敬。   有意思,有意思。   其实在西宿出生的每一条六爪天龙,风懿都有关注过,夜游是他这些年来的重点关注对象。   因此,夜游有一点猜错了,风懿从未因他好吃懒做、没有半分上进心而忽视他。他怪异的个性,反而勾起风懿更大的好奇心。夜游在西宿不断捅娄子,看着是白龙王在上面顶着,其实也是风懿一直在罩着。   将他贬去天海洞做洞主,看着是荒芜之地,却有海牙子做邻居。   足见风懿用心良苦。   “夜游。”他传音。   “君上。”夜游心中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风懿淡淡道:“你小子真是胆大包天,什么同族都敢杀,什么灵树都敢毁,什么规矩都敢不守,什么海王尊主都敢糊弄,本君不知,这世上可还有你不敢的事情?”   夜游垂着头不做辩解,因为都是大实话。   风懿稍待片刻,等不到他回应,似笑非笑地道:“本君并无责怪你的意思,恰恰相反,本君十分欣赏你,等你杀了敖青,玄心界主的位置,就是你的。除此之外,本君座下还缺个徒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夜游睫毛微微一颤,始终垂着头,面不改色。   风懿离开前,破天荒还看了阿猊一眼。阿猊眼睛里的崇拜是遮掩不住的,感受到风懿的视线,他惶惶跪下。   “小泥鳅,你想成蛟?”   “是。”   “努力吧,你有潜质,出身从来不是问题。”   风懿撂下句话,便展翅飞入云层。   得到海王的夸赞,阿猊心如擂鼓,作为最低等的泥鳅,风懿绝对是支撑他们修炼下去的一个标杆。   ……   由云层飞出时,风懿化了人形。   稀疏的眉,浅蓝的眸色,寡淡的唇色与容色,是个相貌略显凉薄的青年男子。   身后两名伺剑小童,各自捧着一柄名贵宝剑,跟在他的身后,听他问:“你们以为,本君与金羽一战,究竟谁会取胜呢?”   “胜败无妨,君上得偿心愿才最重要。”蓝衣小童微微躬身,恭敬道。   “赢的自是君上。”红衣小童却奉承一句。   蓝衣小童面露不悦,递给红衣小童一个“闭嘴”的眼神。蓝衣小童跟在风懿身边的日子久了,而红衣小童却是新来的,觉得蓝衣是怕他争宠。   风懿淡淡哦了一声,唇角轻扬:“为何呢?金羽可是羽族数十万年难得一见的修行奇才,本君却是一个足足用了六十万年,才堪堪与他比肩的庸才。”   不顾蓝衣小童的制止,红衣小童继续道:“君上岂是庸才?您以水虺之身修炼至应龙,扬名岂在四宿内?”   蓝衣小童最终放弃了制止,勾了勾唇,一副你就继续作死吧。   风懿的笑意渐渐浓了起来:“不错,论名声,本君的名声的确比他更响亮。”   “那可不是么。”红衣小童奉承的起劲儿,“我们这些小精怪,自小听着您的事迹长大……”   “是么?”   “自然……”   “蓝衣。”风懿不等红衣小童说完,他徐徐道,“本君以后不想在看到他,任何地方。”   “遵命。”蓝衣小童垂头应是。   风懿飞走半响,红衣小童还回不过神来,瑟瑟发抖:“我……我说错了什么了?君上明明很开心,为何说变就变?”   蓝衣小童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发冷,杀气四起。   他们这位海王君上,最介意旁人提他的出身,可偏偏却成了四宿草根励志帝,出身和经历被一遍遍的拿来传扬。   水虺,六十万年,这些世人敬慕有加的励志故事,在他的眼睛里,统统都是耻辱。   ……   风懿这一段插曲过后,山崖上安静下来。   人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简小楼先看了看夜游,又看了看金羽,转身去捡被拿来挡枪的阴阳挪移镜。   仔细检查镜子是否有所损坏,万幸,只是镜面背后被钩子打出一道弧形划痕。   素和上前抢了回来,塞进袖笼内,朝她挤了挤眼睛:“刚才谢了,我欠一个人情。”   简小楼指正他:“你欠我一条命。”   “风懿的个性阴晴不定,不知还不会回来,此地不安全,二葫,随本座回去。”金羽对简小楼招了招手,同时解除掉夜游身上的囚龙锁。   锁链掉在地上,金羽并没有收回去,没看到似的,带着简小楼飞走,“小白龙,你也一起来。”   夜游掌心一沉,将锁链抓在手中,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静。   素和走上去问:“你在想什么?一脸严肃。”   “想了许多。”夜游淡淡笑了笑,收起锁链追着金羽飞去。   他三千年的道行,在这些活成精的大人物面前,不值一提。   他想逆命,要走的路还有很远,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秘密(四)   金羽只招呼了夜游, 所以素和与阿猊都留在山崖上, 当然还有始终跪着的凤起和凤落。   于是山崖上开始骂声不断,阿猊默默堵住自己的耳朵,走去角落里盘膝坐下。他就看着素和嘴巴不停, 以一对二,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心里的烦躁感逐渐上升。   有许多事情想不通, 陪伴了洞主三千年岁月, 伺候他的饮食起居。一个简小楼,一个素和,这些突然冒出来没多久的人物, 为何就满满占据了洞主的心呢?   一个是洞主的爱人。为了去赤霄找她,将自己丢在天海洞不管不顾,一去近十年,害他险些被虐杀。洞主为了替他报仇,不惜以身犯险, 使他又生出一些信心来, 但一转头因为简小楼,又弃他于不顾。   一个是洞主的朋友。呵呵, 朋友。明明只是俘虏来的奴隶,怎么就渐渐成了洞主的挚友, 两人一起出生入死,结伴同行,总是将他独自撇下。   他究竟算什么呢?只是一个奴仆而已?   无法成为洞主的朋友, 无法被洞主看重,是不是就因为他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泥鳅?   他修炼成蛟以后,是不是就配作洞主的朋友了?   将脑袋埋进膝盖中,阿猊紧紧闭上眼睛,不愿再想这些他想不通的事情。   ……   金羽重新回到自己的静室,坐在书案前。   夜游道:“我很抱歉。”   金羽抬了抬眼皮儿:“本座是不是听错了,你这条无法无天的小白龙,居然向本座道歉?”   诚然道歉这种事情,夜游是不习惯的,故而静静站着,不接他的话。   金羽也不是那种穷追猛打的个性,绷着脸道:“你的确亏欠本座良多,却无需因此事向本座道歉,自本座修为跌回十九阶时,便知风懿会来向我约战,故而有你没你都是一样的,躲不过去。”   简小楼站在一旁,瞄了夜游一眼,说到底,还是他俩干的好事儿。   金羽正襟危坐,以命令的口吻道:“不过,你若真存歉疚之心,便好好待本座的二葫。”不等夜游说话,从袖笼内摸出葫芦来,递给夜游,即刻下了逐客令,“行了,本尊需要静修数日,你出去吧。”   夜游稍显犹豫,将葫芦接过手中,微微鞠了个礼,退出静室。   他和金羽的确没什么话好说的,断爪之仇,毁树之恨,两人之间的过节很难轻易揭过去,若没有“二葫”这个牵绊,绝对是一生一世但凡见面都得动手的孽缘。   他一离开,金羽紧绷的脸孔立刻松散开来,对简小楼道:“乖宝贝,你也先出去吧。”   简小楼察觉他的神色不对:“尊主,您怎么了?”   “本座无碍。”金羽宽慰道,“先出去吧。”   他不想说的事情,再多嘴必定惹他生气,简小楼也不好再问什么,退出静室。   瞧见夜游站在院子中等待自己,她问,“夜游,金羽瞧着有些不对,难道是封印那些火鸟耗损过渡?”   夜游摇头:“以金羽的修为,区区一些耗损不算什么,我看他原本就有些问题。”   她再问:“依你之见,会是什么问题?”   “你觉得我有那么大本事,看透他的身体状况?”夜游再摇头,“你不必担心,金羽的境界不是你我所能了解的,他自有解决的办法。”   “也对。”   简小楼也觉得自己是在瞎操心,探一眼夜游手里的葫芦,“我得回去了。”   “你此次来四宿是为了什么?”   “已经解决了。”   简小楼已从素和那里得到了口诀,不再解释第二遍,反正素和那个大嘴巴肯定会告诉他的。临走前,她又忽然停了停步子,“夜游,二葫你打算怎么办。”   夜游想也不想:“带走。”   简小楼莫名有些生气:“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夜游的神色凝滞在脸上,说道:“权宜之计,等我归还伏龙锁的时候,会向金羽讨回来。”   “你的意思是,伏龙锁比葫芦更重要?”   “不是。”   “那是什么?”   “是……”夜游一时被问住了,“你连通讯骨片都给扔了,我又岂知你还会从二葫回来?”   “怪我咯?”简小楼耸耸肩。   夜游摸了摸额头,突然觉得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是朝着一条错误的道路前进。   他不搭腔,简小楼讨了个没趣。这些话,听上去有些像是小情侣之间在闹矛盾,两人不知不觉越了界,只是谁也不曾注意到,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简小楼跳进葫芦口里,双手扒着葫芦沿边:“夜游,我看你被囚龙锁锁久了,气息有些不稳,不如留在这里休息一段日子吧。”   他毫不意外:“你放心不下金羽?”   “是啊,”简小楼索性认了,“等我那边的困境解决了,说不定还得回来一趟。”   早知不该一时愤慨埋了六星骨片,传递消息又快又方便,不用向现在这样飞来飞去。   夜游点点头,没有拒绝的理由,也不想拒绝。   ……   从二葫里回魂。   简小楼睁开眼睛,坐直身体。   如今仍在废墟遗址之内,厉剑昭和梅若愚都在闭目养神,鸟笼子里关着被揍的鼻青脸肿的木老翁,小黑则蹲在笼上打盹。   察觉到简小楼醒过来了,小黑也“刷”的睁开眼睛,从笼顶飞了下来,本想像从前一样落在简小楼的腿上,撒个娇卖个萌,但以它现如今的体重,没准儿会把她的腿骨给踩骨折了。   最终落在她面前的空地上,扑闪两下翅膀刷刷存在感。   简小楼曲起指节弹了弹它的脑袋:“我去了几日?”   小黑嘎嘎叫了几声,迷茫着道:“三?六?八?”   “你猜拳呢?”简小楼翻了个白眼,确定这是一只毫无时间观念的傻鸟。   “等等在闹。”想起消失的挪移镜,她将小黑赶去一边凉快,心念一动,指尖在眉心一抽,竟又把挪移镜给抽出来了。   尼玛,真是活见鬼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挪移镜在手心不断翻转,这宝镜的形状、大小,同素和手里的果然差不多,只是边框磨损程度太重,花纹都不见了,写满了饱经风霜。   她开始默念口诀,复习素和教导她的开启方式,指尖燃着一簇微光,点在宝镜上。   默默等了半响,镜子却毫无反应。   “完蛋,一点儿用也没有。”胳膊肘抵住膝盖,手肘支起下巴,简小楼盯着镜子看了又看,不愿相信自己白跑了一趟。   *   中州某地。   骄阳似火,被锁了琵琶骨的战天鸣骑着一骑麒麟马独自行在官道上,形容有些憔悴,神情却极为肃然。   隐身跟在一侧的阴山鬼母三人,内心是无比崩溃的。   奉命前来救人,因为缺了木老翁,三位五行宫宫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折腾出一身伤,总算是将战天鸣给救了下来。   但这小子也是一朵奇葩,押送他前往虚冢的战家人都已经死了,他丝毫不为所动,一副爬也得爬过去的架势。   三人也不知这小子和门主有什么关系,不敢硬来,传信给门主之后,只能这么灰溜溜跟着他屁股后面,心里一个比一个憋气。   半死不活的走了许多日,麒麟马一声嘶鸣,有些惊恐的连连后退。   战天鸣眉头一皱,看着一道虚影挡住了他的路。   “焦叔?”战天鸣一眼认出。   “阿鸣,你这是闹什么?”   战天鸣沉默片刻,唇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我闹什么?我受战家的恩惠长大,我曾发誓将我所有的赤诚献给战家,如今战家送我入虚冢,我爬着也要去,焦叔是明白我的,莫要拦我。”   焦二怔了怔,问道:“战家将你害成这副凄惨模样,战英雄逼死你娘亲,阿翔当众在点将台羞辱你,你告诉我,你心中当真没有怨恨?”   战天鸣眼神里闪过落寞:“母亲她……她是自作自受。最可怜的还是阿翔,一定有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作为大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无能为力,想想都觉得心痛……”   焦二沉默良久,一字一顿的道:“战、天、鸣,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我身怀卑贱的魔血,给战家抹了黑,战家不杀我,只将我流放虚冢,已是待我不薄了。”战天鸣自己都觉得自己该死,但又放心不下弟弟,可他如今哪里还有面目再去面对战天翔。   “什么是卑贱的魔血?”虽只是一抹虚影,焦二的声音仍能听出薄怒来,“我蛟龙的血统,在这赤霄凌驾于万妖之上,哪一点卑贱?”   “凌驾于万妖之上又如何,妖始终是妖,魔始终是魔……”消沉之中,战天鸣有些没精打采的自言自语,忽然他眨眨眼,瞳孔骤然冷缩,“焦叔,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我蛟龙的血统?”   “我此刻有些要紧之事得处理,无暇顾及你。”焦二许是被他给气着了,心烦得很,并不想多言,“你听话,前去天门等我,稍后待我回去,会告知你想知道的一切。”   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细,虚影也逐渐消失。   战天鸣却整个激愤起来,摔下马,向那道虚影扑了去:“你等等,你刚才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   简小楼始终开启不了手中的挪移镜。   一直被困在祭台,除了修炼再没别的事情做,厉剑昭在梅若愚的帮助下,继续修炼他的气息感应术。   一天天过去,终于有一日,梅若愚道:“对面三清殿有动静。”   简小楼连忙向断崖对岸望去,暗自揣测来者何人。   须臾,只见楚封尘提着剑从三清殿后门走出,站在断崖对岸。   “谁?”厉剑昭只感受到凛冽的剑气,没有煞气,安了心。   “是楚前辈。”简小楼颇意外的向他招招手,“楚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家主说你闭关了呀。”   “突破后期失败,提前出关了。”楚封尘左右看了看,他和简小楼的奴仆约定还在期限内,知道简小楼要被押去天道宗受审,自然得跟来。尔后转头,向三清殿的方向运气喊了一声,“过来这里。”   还有人?简小楼伸了伸脖子。   不一会儿,战天翔也从三清殿后门绕了来,看到简小楼三人愣了愣:“怎么是你们?”   怪不得楚封尘可以从废墟外的迷宫走进来,原来有战天翔这个阵法小能手跟着,简小楼问:“你二人如何碰到一起了。”看一眼战天翔,“你祖父不绑着你了?”   “我祖父那日追着黑气走了,再没回来。”战天翔的语气有些难辨,不知是担忧还是庆幸,“楚大哥来找我,我们就一起上路了。”   说好楚封尘去找简小楼,战天翔先去找战天鸣,再去同他汇合,走到古兰城时,觉得有些古怪便下来瞧瞧。   楚封尘问:“你们怎么回事?”   简小楼无奈道:“一言难尽,总之和天门几位宫主因为一面宝镜大打出手,被困在祭台上了。”   楚封尘尝试着想要飞过去,被简小楼及时制止,两人绕着断崖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一条可以走的路:“那怎么办,就这么一直困着?”   简小楼举了举镜子:“我还在研究。”   被困住的三人早已一个比一个淡定,倒是楚封尘和战天翔一直在冥思苦想研究对策。   简小楼想劝他们省点气力,又不想打击他们的积极性,看着他们忙忙碌碌,目光在战天翔身上扫了扫,又在楚封尘身上扫了扫。   楚封尘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咦,不对,“楚前辈,我记得你之前收服了一个太真剑冢,眉心不是多了道剑痕吗,怎么不见了?”   提起那个剑冢,楚封尘的脸色越发沉了:“想办法脱困吧,问题真多。”   简小楼呵呵笑道:“对了楚前辈,我之前遇到过一个同你相貌极为相似的人,白发白眉,和你一样是个剑修,名叫七绝……”   楚封尘想不出办法正心烦,懒得听简小楼唠叨,却在听见“七绝”两个字时睁了睁眼睛:“你说七绝?”   “对啊。”   楚封尘微微怔,随后想起简小楼去争夺小葫时,也曾进入过剑冢,扬了扬眉:“你是听那把锈剑说的吧,还来哄骗我。”   “锈剑?”简小楼皱眉,是那柄镇压小葫的、合五人之力方能拔起的剑?   “那柄剑有病,自称天素,赖在我的识海内不肯走,神神叨叨的‘吾主七绝’‘吾主七绝’个没完没了。”提起来楚封尘就郁闷,闭关突破失败都是因为它,“一会悲叹我的智慧根为何被人抽了,一会悲叹什么十万年悠悠岁月……”   简小楼呆住:“我不是听剑说的,我是真的见过七绝。”   楚封尘觉着无聊,不想搭理她了。   “那柄剑还说什么?”莫名地,她心里有些发慌,太真剑冢是赤霄天变时留下来的东西,剑冢内那些失去灵性的剑,年代感是骗不了人的,既然如此,为何那柄巨沉的锈剑会认识七绝?   难道十万年前恰好也有个剑修叫七绝?   不对,锈剑会认错楚封尘为七绝,证明那个七绝和楚封尘相貌相似。十万年前和十万年后,有两个七绝,都是剑修,还长的一个模样?   这几率是有多大?   简小楼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她好像又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 这么久没更新,你们一定知道本宝宝病了,住院了都。。 在医院里拿着平板码字,没有网。。 终于给放出来了。。   ☆、小星域全书   说是发现, 其实只是一个朦胧的念头在脑海里抽芽。   抱着铜镜微微垂头, 简小楼原本挂着笑意的脸孔渐渐变得有些严肃,眼下怎样从这孤岛一般的祭台离开,已经变得不是那么要紧。   楚封尘是不会说谎话的, 那么,他识海内那柄古老锈剑口中的“吾主七绝”, 必定是她曾在素和飞舟上见过的七绝。   这太扯了, 她见过一个十万年前的人?   难道素和的飞舟在从赤霄返回四宿时, 穿越回十万年前啦?   不,夜游曾经说过,他们在没有抵达赤霄前, 就已经认识七绝了。   假设素和的飞舟并没有穿越回过去,素和、夜游、七绝乃是属于同一个时代的人,那么就是她从二葫肚子里出去时,穿越到了十多万年前?   夜游和素和,与她根本不在同一个时代?   简小楼眨眨眼, 又眨眨眼, 她的脑洞是不是开的有点大?   但恍惚之中,将这个乱开的脑洞的带入, 许多怪异的事情,怎么就能说得通了呢?   不行不行, 实在太荒诞了。   她得从头来理一理。   一切的一切,皆开始于东仙囚龙山埋骨之地。   十万年前赤霄天变死去的那尾白龙留下了三样东西:一封写着“夜游亲启”的信函,一枚六角星骨片, 和一片印刻他残念的龙鳞……   在她的回忆中,那抹残阳下孤凉待死的背影早已模糊了,然而当和某个身影重叠时,却莫名恢复了一些印象。银灰色的长发,伟岸的身姿,断掉的三叉龙戟,还有那句“卿卿吾爱”。   怎么有些像她在心魔幻境中看到的、许多年之后的夜游?   心口又突突跳了几下,她打住这个念头,继续捋下去。   她通过那枚六星骨片,和远在星域世界另一侧的夜游取得联系,告诉那条懒龙,自己手中有一封写给他的亲笔信。   夜游那时年仅三千岁,却有一条死了十万年的白龙留信给他,此事勾起了他的兴趣,使得他从“长眠”中日渐“活泛”起来,一心想要前来赤霄取走这封信。   之后……因她体内凤凰内丹之事,夜游带着阿猊跑去八寒地狱,抓了涅槃的素和,却不想一龙一凤一拍即合。又因听她说起聚灵树,为了研究二葫的秘密,夜游趁着佛缘法会召开之际,偷摘金羽的二葫,被金羽断了一爪,他一气之下毁了金羽的聚灵树以做报复。   再之后……她从二葫葫口的传送阵飞出去,竟被传送到了西宿。一来二去,和夜游之间羁绊渐深,但因为身上的“色戒”诅咒,怕影响他的气运,不得不斩断情丝。   再再之后……夜游不畏星域之远,与素和前来赤霄。她抛去理智,违背师父的命令跑去东海极东的太息林地,他却推三阻四,迟迟不肯露面。   简小楼当年满心以为,夜游是对她的“色戒”心有顾虑。   但以她此次见到的夜游,无论面对金羽还是海王,哪里看得出一点儿“怕”的样子?   分明还是那个凡事由着性子瞎搞的家伙。   金羽和海王他都不怕,赤霄还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使他让步,使他千辛万苦寻到赤霄,却对她避而不见?   或许真的有……   ……时间?   “小楼?”隔着数丈断崖,战天翔忧心忡忡的喊了她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只是垂着头坐在哪里,背靠着祭台冰冷的青台,一腿伸直搁在地面上,另一腿则弓起。   “你喊她做什么?还是继续找出路吧。”楚封尘回头看了战天翔一眼,“你精通阵法,连天意盟主的定山脉大阵都可破除,这应该难不倒你吧?”   战天翔无奈:“但这并非阵法。”   楚封尘道:“不是阵法,悬崖为何连根羽毛都浮不起来?”   战天翔一摊手:“或许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地理环境,古老的门派在这里选址,必定会有它的理由。”   孤岛上的梅若愚喊道:“战兄弟此话有理,该宗将祭台设在这孤岛断崖上,八面空空,阻隔来去,定有理由。”   厉剑昭还当他有什么高超的见解,撇撇嘴道:“问题理由是什么?这祭台上连一个字都没有。”   战天翔蹙眉:“祭台上没有字?”   古时修真门派的祭台皆是有些讲究的,有作祈福之用,有作惩处之用,有作镇守之用,一般都会在石壁上刻字,说明祭台的来历以及用途。   “没有。”   梅若愚向对岸的残垣断壁环顾一圈,“我和厉师弟是被抓进来的,不知这遗址的环境如何,祭台没有刻字,或许在遗址内其他地方,还会保留下一些东西,注明这祭台存在的意义。”   战天翔眼眸一亮:“我之前在三清殿内的一个偏罅,看到一些典籍玉简,翻找翻找,兴许会有线索。”   言罢他招呼楚封尘跟他一起去找,又听见梅若愚喊道:“先等等。”   战天翔驻足:“怎么了?”   梅若愚问:“两位从外面来此,可曾看到三名天道宗弟子?”   楚封尘道:“你说的是天道宗卫沧师兄弟三人?”   “恩。卫沧押送简姑娘前往天道宗,我们在古兰城遇到一只凶煞。那凶煞以迷幻术将我们分开,如今凶煞已死,按道理说迷幻术应该已经失效。”梅若愚思忖道。   “我们来的路上,并未见过任何人。”   战天翔摇了摇头,他的视线滑过厉剑昭被锦缎遮住的双眼,自简小楼口中得知天道宗一些卑劣行径之后,他对天道宗深恶痛绝,并不担心他们的死活。   梅若愚也说不上什么担心,他只是觉着好奇。   战天翔见他不说话了,便向破败的三清殿走,却听背后简小楼突然大喊一声:“不可能!”   他吓了一跳,转头瞧见简小楼惨白着脸,攥起拳头在背后的祭台青石壁上猛砸了一记,青石壁未经打磨,她也未曾使用灵气护体,细嫩的皮肤登时渗出血来,斑驳的青石也被染上一抹红色。   “怎么了?”梅若愚看她额头布满汗珠,眼神也好似没有焦距,关切问道。   “我……”简小楼回过神来,她真的被自己的脑洞吓到了,越想越跟真的似得,这会儿清醒过来,又觉得太过荒诞,一定是她小说看太多了。   心口重重压了一块大石头,压的她透不过气来。   厉剑昭倏道:“什么声音?”   一言出,又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啪……   不待几人询问,也接连听见几声好似石块相撞的异响。   “是祭台内部在动!”因为背靠着祭台,简小楼第一个发现异响的来源。   她将手中铜镜塞进袖筒内,一窜而起,远离祭台,和梅若愚两人肩并肩,面对祭台而站。啪啪啪啪啪,祭台内部的响动由弱渐强,频率越来越快。   片刻后,祭台所在的圆形孤岛地震般剧烈抖颤了下,几人都是一个趔趄。   尚未站稳,又是一颤。   对岸的楚封尘喊道:“你们正在向下降!”   简小楼转头探望,这才惊觉已经需要仰头去看对岸的楚封尘和战天翔了。三人尝试飞起,并不能飞的太高。无法飞行,就意味着他们只能随着这孤岛落入地心中去。   她的惊讶多过于害怕,在这祭台孤岛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也没干什么呀,怎么突然闹这出?   “是你的血。”梅若愚望着简小楼刚才锤了一拳头的位置,上面的血迹已经渗透进青石纹路内,颜色黯淡的几不可察。   “我的血开启了什么机关?”简小楼更惊讶了。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咱们须得小心。”梅若愚已经撑起护体灵气,祭出法器,深锁着眉头道,“按照古法来说,通常需要以鲜血开启的祭台,大都是用以镇压什么大凶之物。”   简小楼吸了口气,也撑起防护罩,手掌一吸,抓起地上的凤尾双刀。   想到什么,立刻抬头喊道:“楚前辈,你看住他!”   楚封尘不明所以,但瞥见身侧战天翔身形一闪,恍惚明白她话中之意,出手将他拦下。   祭台下降的速度正在成倍增长,无人言语,简小楼紧紧攥住刀柄,估算它砸在地面上时会出现什么境况。碎裂?或者砸进岩浆里?   然而一刻钟过后,孤岛的下沉停止了。   这“凹”字状的岩石层,越向下越狭窄,孤岛被卡住了。   简小楼呼了口气,大眼一扫,在其中一面岩石壁上,有一个被藤蔓遮挡住一半的洞穴,穴内幽幽有些荧光透了出来。   看来这孤岛下沉的设定,正是为了将人送来这洞穴外。   “我进去看看。”简小楼几乎都没有经过考虑,提着双刀砍断藤蔓,一猫腰钻了进去。小黑想了想,它是留下来看着笼子里的木老翁呢,还是跟着一起进去呢。   小脑袋瓜子打了个转,最终还是随着简小楼钻了进去。   “厉师弟,你留下。”梅若愚不想他涉险,又怕打击到他的自尊心,补充道,“你看着木老翁。”   山洞内藤蔓错综复杂,藤条足有大腿一般粗,简小楼的双刀挥舞不停,砍出一条能走的窄道。一直走到尽头,也没发现什么值得注目的东西。   利索将双刀放回背上,仔细环顾四周:“梅师兄,我瞧此地并不像镇压凶兽的地方,反而好似某位古人前辈的闭关清修之地。”   梅若愚徐徐追了上来:“怎么说?”   “你看。”简小楼走去角落蹲了下来,从散落满地的书简中随手取过一本,吹去书简上一层厚厚的灰,“你瞧,这书册都快堆积城山了,我可不信凶兽还有读书的爱好。”   她随手一翻,丢下,又捡起一本。都是一些介绍风土民情的书简。   她丢下书简,正准备起身,忽地一愣。这书里介绍的风土民情,并不是赤霄的。   简小楼再次蹲下,又从稍远一些的地方捡了几本书简过来,除了风土民情,还有各个门派的历史、高手、法宝等等。她索性坐下来,翻了一本又一本,最终确定,这些书籍里所记载的,是有关某个修真界内的零零总总,宛如一部修真界百科全书。   梅若愚见她神色不对,本也想翻看两本,但他敏锐的发现一件事情,瞳孔一瞬紧缩:“简姑娘,这书简有问题。”   简小楼当然知道有问题,但她也明白梅若愚察觉的问题同她绝对不一样:“梅师兄发现了什么?”   “你看。”梅若愚从一个书堆里取过一本书简,扔去一边,又在同一个位置取了一本,再扔去一边……   一直重复了几十次,简小楼起初摸不着头脑,渐渐地,她醒悟过来,这堆书简的高度始终没有减少,取走一本,便会生出一本。   也就是说,这堆书简其实数量庞大,眼前所见,不过冰山一角。   她茫然:“为何如此?”   梅若愚仔细查探这些书简,稀罕道:“并没有什么法力呀!”   “星……”小黑在两人背后忽然嘎了一声,走上前来,用爪子刨了刨书堆,“星……域……”   “《星域全书》?”简小楼脱口而出。   说完她就怔住了,《星域全书》是海牙子所编纂、炼制的法宝,独一无二——不对,除了《星域全书》,还有一套简略版本的《小星域全书》,一直在夜游手中。   简小楼咬了咬唇,慢慢站起身,目光直直盯着书简,眼睛睁大。   梅若愚微微凝眉:“简姑娘知道此物的来历?”   她似乎不曾听见,缓缓抬起双手,纤细的指尖交错在一起,于胸前掐了一个诀,摇头:“不会的。”   “什么不会?”   “不可能的。”简小楼掐诀的手势不变,声音略有些颤抖,“我只是试一试,不可能的,老天一定不会开这种玩笑。”   “简姑娘,你还好吧?”   这种恐惧的情绪有些影响了梅若愚,他和简小楼也是几番患难过的,还从未见过她显露出如此惊惶、不安的状态。   等待许久,才听见简小楼一字一顿的念道:“归一!”   随着她话音一落,地面上那堆书简渐渐散发出荧光,哗啦啦扇动起来,滚成一个球。球状物越来越小,最后缩小成半个巴掌大的一片牍。   牍上五个娟秀的小字——《小星域全书》。   的确是夜游的《小星域全书》。   简小楼见他用过不知多少次,关于手诀,口诀,夜游使用时从未避过她,因此她一清二楚。   她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被抽了个干净。   沉默之中,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我寻找了那么多年,真是没有想到,洞主最最珍爱的法宝,竟然藏在如此一处荒芜之地。”   “谁?”   梅若愚脊背一僵,转个脸的功夫,一道青烟弥漫,他便昏了过去。   简小楼听得出这个声音,是焦二。   她对这个神秘莫测的焦二,从心底有着难以解释的恐惧,但和手里的《小星域全书》比起来,焦二又有什么了不起?   但焦二提及的“洞主”两字,触动了她的神经。   “你认识夜游?”简小楼转过身,目光冷淡的看着他,焦二如今为一道虚影状态,看来只是身外化身,而非本体。   “终于到了这一天,你终于都知道了。”焦二倏忽笑了一声,有些难解的释然,“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还真有些寂寞。”   简小楼仍旧那一句:“你究竟是谁?”   焦二缓缓摘下脸上的青铜面具:“这张脸,你也许并不十分陌生。”   同所有人一样,简小楼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脸上以法力写上去的“奴”字,随后才会注意到他的相貌。抛去那个“奴”字,实则一位清秀英俊的青年人,只是双眼沧桑阴沉,令人不寒而栗。   简小楼视线一凝,舌头就有一些打结:“阿……阿猊?”   “小简简。”他再是展颜一笑,“许多年,不曾听过有谁这般叫我了。”   简小楼一直处于震惊与恐惧中,直到此刻眼圈才微微有些酸涩感,岂料焦二突然收起笑容,冷漠地道,“只是从今往后,阿猊这个名字,你不许再叫!”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虚冢   简小楼微微愣在那里。   焦二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冷漠地道:“将你手里的《小星域全书》给我, 还有那面挪移镜。”   “挪移镜已经坏掉了,我按照素和教导我的法子,完全无法使用。”   “哦?”焦二低低讶了一声, “无妨,全都是洞主心爱之物, 我必须收回来。”   “给你不难, 但你能不能告诉我,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简小楼从来都知道焦二对她抱有敌意,从前不明所以,也并没有特别想知道的欲望, 如今却是非得知道不可。   “你猜测的没有错。”焦二的目光还在她手中的牍片上流连,“你我相识时,我还不到三千岁,只是一条泥鳅,如今我十三万岁, 化了蛟龙。”   猜测始终只是猜测, 即使亲眼见到了《小星域全书》,简小楼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如今见到阿猊,听他亲口说出, 她的心整个跌进泥潭。   果然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啊。   所以夜游当年前来赤霄,不是推三阻四不肯见她,不是畏惧她的“色戒”, 而是根本见不到她啊。   他当时知道这一切时,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而自己却还一直拿他来撒气?   她深深吸口气,颓败道:“这怎么可能呢?”   “世间之大,玄妙无常,又有何事不可能?”焦二冷冷一笑,“将东西给我,我没空与你啰嗦。”   “夜游如今在哪里?”简小楼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   “洞主?你不是早已见过了么?”焦二的脸稍稍向东侧偏了偏,“东仙,囚龙山……”   果然……   果然如此……   脚步虚浮,简小楼向后一个趔趄,靠在一面石壁上。十万年前赤霄天变的那尾白龙,竟然是夜游。囚龙山埋骨之地里那具骸骨,竟然是夜游。她在龙鳞残影中看到的背影,竟然是夜游……   “所以你现在能够理解我有多么讨厌你了吧?”焦二凉凉睇她一眼,“我和洞主,原本在天海洞无拘无束的过日子,正是由于你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话语一顿,他眼眸微微暗了暗,低低叹了口气,“其实也不能完全责怪你,骨片是洞主放在囚龙山的……他这个人,看似无拘无束,其实脑子里只有一根筋,明知是一条死路,还非得固执的重复这个轮回,谁又有什么办法……”   简小楼默默听着,神色灰败,做不出任何反应,喃喃道:“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焦二呵呵笑了两声:“我答应过洞主,倘若一朝一日,他躲不过客死异乡的命运,我不得干涉业已知晓的所有一切。洞主的命令,我身为一个奴仆,岂有不听的道理?故而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进入囚龙山,取出六星骨片,重复着我早已知晓的、那个不堪的未来。”   简小楼闭了闭眼。   “所以,我也恨我自己。”焦二自嘲道,“素和说的没错,一日为奴,一世为奴,即使我化了蛟龙,也只是洞主脚边的一条狗。”   “夜游是怎么死的?赤霄当年那场龙凤之战,白龙是夜游,火凤是谁……金羽?”   吸了口气,压抑住情绪,简小楼将目光投向了小黑。   小黑狠狠打了个寒颤,它如今灵智渐开,理解了不少事情。它知道自己前世是只很厉害的凤凰,知道自己和一条龙在赤霄斗法,落得一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知道那个从未曾谋面的夜游,是自己主人的心上人。   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焦二自从进到洞中,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小黑,直到简小楼问出口,他才徐徐移目。原本平静的眸光瞬间风起云涌,仿佛凝成一道无形的利箭向小黑射了过去。   小黑羽毛炸起,却并非害怕,而是一股愤怒由心底激荡而出。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不记得我了。”焦二勾起一抹嘲讽,“落到如斯下场,皆是你自找的,你说是不是啊……素、和、尊、主。”   简小楼蓦地瞪大双眼:“素和?”   又重复一遍,“你说小黑是素和?那个和夜游打起来的火凤是素和?”   焦二不置可否。   “不可能。”简小楼口中说着不可能,识海中却回忆起她在心魔幻境之中,看到的两人对弈时争吵的情景,“夜游和素和那么要好,又岂会斗个你死我活,我无法想象。”   “时间,会改变的不只是容颜。时间有多可怕,当真只有经历过的才会懂。”   简小楼攥着手里的牍片,沉默着听他讲述。   他所说的,与简小楼在心魔幻境中看到的大致相同,夜游之后成了海王的徒弟,从洞主一跃成为海主,再是玄心界主,最后的地位仅次于海王。   相比较洞主,素和则向上爬的更快,成为羽族第二个“金羽”。   简小楼此刻终于明白,那不是她的心魔幻境,她是无意中进入夜游的记忆世界中了。而那些,如果她猜的没错,应该就是金羽所说的记忆碎片。   此事实在有些蹊跷。   “最初时,我们都以为与洞主死斗正是金羽,素和自告奋勇要去帮洞主改变命运,除掉金羽。但洞主并不想刻意去改变什么,明里暗里,一直维护着金羽,还因此和素和起了不少冲突。”   焦二缓缓道,“眼看距离大限日益接近,金羽再次突破二十阶,你知道的,死在赤霄的凤凰乃是十九阶,金羽的可能性便被排除了。与此同时,素和却突破了十九阶。整个已知的星域世界,十九阶的业火凤凰唯他一只。而且,因为见过你的业火红莲灯,他耗费了万年精力,将自己的内丹炼制成了法宝,还兴冲冲的跑来向洞主炫耀,洞主当即明白过来……”   简小楼依旧沉默。   焦二只管说自己的:“素和却始终没有醒悟过来,一直揪着金羽不放。洞主最后忍无可忍,向素和挑明了此事。”   简小楼可以想象素和的反应,必定是不肯相信的,但夜游一定有办法使他相信。   焦二道:“素和被洞主一言点醒了之后,比起从前愈加癫狂,不仅要改变洞主的命运,还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这时候可以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令洞主忘情。”   “忘情?”简小楼喃喃自语。   是让夜游断情的意思么?   如果夜游不再惦念着她,就不会再囚龙山留下骨片,这个因果就终结了,倒真是个好办法。   “洞主的个性,你是了解的。”焦二似乎许久不曾说过太多话了,有些不太习惯,顿了顿才道,“从来都是由着性子来,连他自己都说,此生只做过两件违心之事,一是当年放她走了,二是当年又放她走了……”   放她走了?又放她走了?简小楼垂了垂眼睫,第一次是指之前在太真界两人好聚好散,第二次是什么时候?   焦二的身外化身出现了一丝波动,不知真身正在遭遇什么,稳了稳才道:“让他为了改变命运去做违心之时,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你在洞主的心目中,那是早已扎了根的刺,到死都无法拔出。”   “何必呢?”简小楼的胸口闷的厉害,却又哭不出来,“我和他也只是相识了几十年而已,几十年的感情……”   “简小楼,你知道的不过几十年,你不知道的却是两万多年。”焦二凉声打断她,“在你的世界里,你和洞主不过相识区区几十年的光景,但在洞主的世界里,你在他心中已经存在将近三万年的漫长时光。”   她再一次闭上眼睛。   焦二这才将话题转回来:“素和说不动洞主,也说不过洞主,大限眨眼即到,他便将心一横,下了狠手。”   简小楼心神一荡:“狠手?”   焦二点头:“他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柄短剑。那柄短剑极为奇特,将此剑刺入一个人的心窝,只需两剑,便能斩断情根,忘记一生所爱。"   短剑,刺入心窝。简小楼回想起在之前小葫浊气泄露那次,曾在一面影壁上看到一副一直重复的景象,恰是两个男人起先比肩而立,随后一人骤然掏出一柄短剑捅了另一人一剑。   她按捺住情绪:“素和刺了夜游一剑?”   “是的,可惜他最终只成功刺了一剑。”   焦二的言语间竟有些惋惜,“斩情根,必须刺两剑才可以,素和那一剑刺出,心想洞主大抵也没什么反抗的能力了,再刺第二剑轻而易举。而那柄短剑也是极为神奇,第二剑刺出之后,第一剑刺出的伤口便会痊愈,并不会给洞主造成肉身上的伤害。”   简小楼提起一口气:“然后呢?”   焦二淡淡一声叹息:“第一剑刺出之后,刺穿了洞主的心脏。洞主起初惊讶之极,同时也有些心灰意冷,此时素和若是刺出第二剑轻而易举。岂料那个蠢货竟然向洞主解释了一番,此剑只为断情,并不会伤及他的性命,因此惹的洞主震怒。你可知,我陪伴洞主两万多年,那真是我第一次见到洞主发怒,在东宿人族地界上,不管不顾就和素和大打出手。素和已经刺了一剑,第二剑必然要刺,便和他打了起来,想着先耗尽他的气力……”   “后来?”   “素和实在低估了洞主的震怒下的爆发力,心脉严重损伤之下,反而打的他招架不住。再加上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人族地界死伤无数,八大派掌门齐齐赶来阻止,甚至惊动了人皇。”   简小楼沉默,十□□阶的白龙和火凤,一场斗法能令赤霄山河改道,利害可想而知。   焦二道:“所以素和那一剑未能出手,还被洞主打伤。洞主一回来立刻闭关,足足养伤数年。出关之后,素和又来了,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最终割袍断义,不欢而散。此后,两人经常一言不合就动手。”   简小楼苦笑:“所以,一切其实都是按照命运的安排在进行么?”   想要改变命运,结果却沦为命运的推手。   焦二亦是苦笑:“素和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渐渐是真起了杀心,三番两次的想要置洞主于死地,还协助人族八大派抓了洞主,扔进了人皇专门炼化妖修的神农鼎……”   尽管悬着一颗心,但简小楼知道夜游肯定是没事的,“那他两个是如何闹到赤霄来的?”   “我不知。”焦二摇头,“洞主被抓的时候,我去救他,被素和抓了。”他伸手摸了摸脸,眼底冰寒彻骨,“他以囚龙锁链锁住了我,并在我脸上刺了这么羞辱之字,极尽所能的羞辱我,说我一条卑贱的泥鳅,想要成龙根本是妄想,即使有一日我脱胎成龙,也要我莫忘出身……”   “因为我只是一尾蛟,没有龙的血统,我被锁住之后不是像洞主一样只是失去修为,而是完全失去意识……当我从深渊中苏醒过来的时候,是在赤霄的一处悬崖底部,当时赤霄天变已经结束,时间流逝了九万五千年,也就是五千年前……救我之人,是一名青年修士,姓战,名英雄。”   简小楼恍惚明白了些什么:“所以你这些年为了战家效力,是为了偿还战英雄昔日之恩?”   一抹异色从焦二眸中一闪而逝,他淡淡道:“正是如此。”   接着道,“我从崖底逃出来之后,头一件事就是跑去了囚龙山,当真找到了洞主的骸骨。随后我又前往南灵洲迦叶寺,见到了红莲佛宝,红莲内的气息我再熟悉不过,的确是属于素和的……我当时真的很想毁掉素和那缕残魂,可我想起了洞主的嘱托,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也唯有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他再叹息,“我如今只有一个心愿,打开赤霄的封印,带着洞主的骸骨返回西宿,并且调查一下当年我被锁住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说赤霄的封印?”   “赤霄这十万年未曾有人飞升,乃是由于赤霄世界的外层有一层火焰罩,连我都出不去,又何况这些赤霄修士。”   是少有人飞升,但不是无人飞升,她师父就成功飞升了,简小楼张了张嘴,本想告诉他,不知为何又给咽了下去。   她隐约觉得阿猊的态度有些不正常。   摆明一副厌恶她、不想理他的模样,却开了话匣子一样告诉她这么多事情。许多事情都是真的,但也有一些,可能未必真就那么真。   “你准备怎样打破?”   “我不知道,但我想答案就在凤凰宫。”焦二只是略略一提,抬手将青铜面具戴上,“有许多人进来了,你自己且小心吧。”   身形一虚晃,身外化身便要消失了。   “等等……”简小楼还有许多事情想问。   “我能对你说的,唯有这些。你若真有心,便好生修炼,日后凤凰宫的开启,我还指望你。”焦二的人影已经消失,声音却还在山洞内回荡,“简小楼,你真的欠了洞主太多,那是再也无法偿还的债……”   她摸了摸袖笼:“我还有二葫,我还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哪怕我将不复存在。”   焦二笑道:“我今日为何告诉你这些,皆因你再也无法与十多万年前的我们取得任何联系了。”   简小楼心神一凛:“怎么会?”   “因为这是我所知道的命运。”   “阿猊……”   简小楼大声喊他,却再也得不到回应,她立刻从袖笼里掏出二葫来,也不管眼下是什么处境,就想抽出神魂往里面钻。   便在此时,洞外隐隐传来打斗声,和厉剑昭的破口大骂。   简小楼看一眼地上昏过去的梅若愚,外面也不知怎么了,焦二临走时说来了许多人,如今看来是敌人,她若是此时神魂离体,三人都得完。她咬牙骂了一声娘,将二葫和《小星域全书》塞回袖笼内。   掐了个防护罩护住梅若愚,随后解下背后双刀,开始向外冲。   小黑也一副战斗姿态,跟在她屁股后面向外冲。   简小楼猛然顿住自己的脚步,转头冷冷看着它。小黑被她看的向后缩了两步,缩了缩脖子又向上前,简小楼却突然挥出一刀,在他们之间看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小黑霍霍向后连跳数步,委屈的看向她。   她道:“作为素和,在我的记忆中,你始终还是我的好朋友。作为小黑,你是像我亲人一样的存在,我是下不了手亲自杀你的。”   简小楼有时候脾气一上头,特别容易高声大嚷,尤其是训斥小黑的时候,半分鸟面都不给,但此时她的声音并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势,“但我无法原谅你将夜游害死这件事,从今后,请你不要在出现在我的面前。”   “嘎……我……”小黑平时还能说上一两句囫囵的话,如今一着急,结结巴巴一个字说不出,“我……”   “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简小楼言罢转过身,继续大步向前走。   发现小黑还跟在后来,骤然转头一刀劈过去,怒道:“我让你别在跟着我,你话说不好,耳朵也是聋的不成!你他妈给我滚回洞里去,等我走了或者死了你再出来!否则,我会忍不住砍你个十刀八刀!莫怪我翻脸无情不顾往日情分!”   空中荡起纷纷扬扬的鸟毛,小黑是真被吓到了,又委屈又惊恐,一步步向后退。   简小楼绷着脸回头,疾步向洞外走。   终是再也绷不住了,眼泪扑簌簌的无声向下掉。为什么会这样,她上辈子是不是作奸犯科无恶不作,这辈子才会遭受这种命运?   那夜游又是招谁惹谁了?   过不去了,再也过不去了。   原本对夜游,她特别特别喜欢,但真要失去了,也就失去了。失恋吗,现代人谁没失恋过,哭一场醉一场也就过去了。莫说是情人,夫妻离婚后各自安好的也多了去了。   可是,这个男人惦记了她将近三万年啊。   直到死的那一天,都不曾忘记她,并且留下六星骨片,愿意再经历一次这样的轮回。   简小楼抹了一把眼泪,是,她一直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挺不错的,不喜欢她的男人都是不懂欣赏,如今却又觉得,他妈的自己究竟是哪里好啊,竟让一个男人至死不渝?   这让她今后可怎么办?   “卿卿吾爱……吾破的开天、斩的断地,却独独输给了时间……他日卿遇吾埋骨之地,本应相逢却不识……经年此去,吾唯愿卿卿一世安稳……”   拼命回想残影里夜游留给他的每一个字,若不是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简小楼真想停住步子蹲下来大哭一场。   攥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她猫腰钻出洞外。   祭台孤岛上正打的热火朝天,楚封尘和战天翔都从上方下来了,看来她将《小星域全书》取走之后,此地诡异的引力已经消失了。   而他们的对手,则是七个身穿天道宗校服的修士,她只认识一个其中一个女修士,正是之前去取小葫时,死在藏宝地的应之真的姐姐。   应楚楚的目标本来就是简小楼,见她现身,立刻持剑扑了过来:“贱人,还我弟弟命来!”   楚封尘根本不给她脱身的机会:“你这女人烦不烦?已经解释过无数遍了,你弟弟的死,是你们那个同门师弟商陆做的!”   “应楚楚,你是不是有病?我都已经答应跟你们回天道宗接受调查了,你半路来杀我是什么意思?”简小楼心绪不宁,不耐烦的道,“卫沧人呢,他不是在众人面前承诺保护我一路安稳的吗?”   *   此刻卫沧正在上方,身侧站着一个中年道人,乃是天道宗一闻道君的徒弟,商陆的师父袁计。   卫沧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纠结不已:“袁师兄,我在众人面前答应过,要护她一路周全。而且我还答应了师父,一定要将人带回去……”   袁计半是安抚半是威胁地道:“卫师弟呀,这简小楼是我师父下了令要杀的人,就算你保住她一时,终究是保不住一世,她迟早得死,你为一个必死之人得罪我师父,你可得好生想一想,值不值得。”   卫沧没想过保简小楼一世,只是师命不可违,平安将人送回天道宗即可。若是搁在平时,他不会由着袁计煽风点火,撺掇着应楚楚来杀人,可他们之前被凶煞缠住时,他师妹中了阴煞之毒,这毒他解不了,而袁计还恰好有办法。   卫沧都怀疑,这毒其实就是袁计下的,只是追究这些并没有意义,除非他不在乎师妹的性命了。   对同门下毒手不算什么,只是他师父堂堂戒律阁首座还活着,连一闻道君都得掂量着点动他们。可见这个简小楼,是真的触了一闻道君的逆鳞,无所不用其极的也要弄死她了。   卫沧心中苦不堪言,他师父寿元将近,日后他们师兄弟三人在宗门地位尴尬,这个人情,还是卖给一闻道君吧。   哎,他拢手望天。   世人皆说神仙好,可不论是神是佛,谁又能真正的随心所欲……   *   应楚楚冷笑:“你回宗门接受审查,不过是走个过场,你可是禅灵子的徒弟,禅灵子已经放了话,他的徒儿若是在我天道宗受到半点委屈,他随时来我天道宗喝茶。”   师父出关了,简小楼总算听到一件好消息。   应楚楚横剑怒指:“别人怕他一个臭秃驴,我可不怕,你唆使灵兽杀了我弟弟,我势必要你一命偿一命!”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简小楼火了,双刀一扬,杀猪砍肉的架势,“事情若是我干的,我认,不是我干的,打死也不认!应楚楚,倘若你再咄咄逼人,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我是不是听错了?你区区一个筑基后期,是什么让你口出狂言?”应楚楚的母亲早逝,应之真是她养大的,说是姐弟,更像是母子,“就凭你这三个打手?其中还一个瞎子?”   不等厉剑昭捋袖子,她扬眉冷哼:“我听说梅若愚也在,人呢?你二人刚才在洞穴内磨磨蹭蹭,是在做些什么?瞧你这眼圈红溜溜的,是刚哭过的吧,小丫头片子还真是厉害,仗着有三分皮囊,四处勾搭男人,各个替你卖命。”   简小楼气结,她一直觉得,厉剑昭是她见过嘴巴最贱的人,今日和应楚楚一比,连他都的甘拜下风。   战天翔这般好脾气的都火了:“真是难以想象,这种话竟是出自女子之口。”   应楚楚不依不挠,充分将阵前叫骂、先赢气势给发挥的淋漓尽致:“连禅灵子这种早已退隐的人物,都愿意站出来向我们天道宗放狠话……”   “够了!”大家都是同辈人,污言秽语的说一说也就算了,简小楼也不是个多在意名节声誉的贞洁烈女,但无缘无故将她师父给拖下污水,绝不可忍,“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只凭嘴巴不行,且看你有几分本事了!”   “行,我就以我手中剑,来会一会你的刀!”   “战就战!”   手攥双刀扑向应楚楚,一副要和她单挑的样子。   尽管楚封尘觉得简小楼是被激了两句头脑发胀,但身为剑修,对于这种一对一的单挑,他是非常尊重的,遂收了手,去帮战天翔对付另外六名天道宗修士。   应楚楚使的是桃花宝剑,整个剑身上缀满粉色桃花,随着她一剑出,剑身上的桃花入飞镖一样四面攻击对手,令对方目不暇接。   既要直面她的强剑硬攻,还要注意躲避那些无孔不入的桃花镖。   简小楼一不留神就被两枚桃花镖在肩头、脖子划了两道口子,被应楚楚打的连连后退。她的修为不如应楚楚,但她胜在双刀强悍,蕴含金丹之力的剑气,劈砍在双刀上,简小楼根本感觉不到什么灵气。   两人就像两个凡间的武林高手,在比拼刀剑强硬而已。   吃过几次亏以后,简小楼掌握了一定的窍门,在应楚楚宝剑上的桃花镖即将飞出时,她就双刀一并用力砍下,震的她连剑都端不稳。   应楚楚原本以为收拾简小楼轻而易举,此番交手不由心生惊讶,不愧是禅灵子的弟子,果真是有过人之处的。而且她手中这两柄普通至极的长刀,怎么会有如此强悍的震慑力?   每当刀剑相接,她的心神都在颤抖。   山洞洞口内,小黑在藤蔓的罅隙向外望着,目光始终追随着简小楼。它静静站着,一直在琢磨焦二说的那些话。   琢磨来琢磨去,也琢磨不出所以然来。   它只知道自己一靠近那个叫做焦二的,心情就会莫名变坏。听简小楼提到夜游,或是从骨片听到夜游的声音,它会有一股很舒适的熟悉感,并无任何反感。   太复杂了,它真的无法理解。   看简小楼的态度,它前世应该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所以,她讨厌它了。   小黑爪子刨地,一下一下一下,心中委屈。尤其想起她先前凶狠与它绝交,赶它走的模样,愈发委屈。   最后连眼圈都泛红了。   *   应楚楚应对起简小楼的双刀越发吃力,周身光罩光芒暴涨,释放金丹之力强行压制简小楼的气势。   拼威压简小楼自然不及,立刻被丹力震的虎口发麻,险些丢了双刀:“说好刀剑单挑,你要不要脸?”   “我脸可以不要,你的命,必须要。”应楚楚气场全开,誓要将简小楼斩于剑下。   “又一个不配修剑之人。”   楚封尘见她既然先违约,抽身上前,却听应楚楚道,“不要留情面,管他是东仙人还是西仙人,再阻拦的话,全都给我杀!”   这六名天道宗修士齐齐道了一声是,方才还有所保留,此刻手段尽施。   一时间三人还真招架不住,厉剑昭挂了彩。   始终被关在鸟笼子里的木老翁不动声色的看着,寻找逃生的机会。   凹地内火光四溅,灵波横飞,也不知触动到了哪里,周遭不断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其中一名天道宗修士被飞落下来的石头砸了头,摸了摸额头,竟然一手血。   他不免有些奇怪,明明撑着灵气罩呢,这普通的石头怎么可能会砸到自己,还给砸出血来?   于是捡起石头,握在手心想要震碎,却根本无法将灵气注入。   他茫然了会,惊道:“这是破法石矿脉啊!”   正忙着斗殴的众人纷纷一怔,破法石是什么,令修士们闻风丧胆的破法诀正是由破法石内的精髓炼制的,对灵气罩有腐蚀作用。   “这矿脉要崩了!”厉剑昭耳识过人,听到异常响动,立刻道,“快跑!”   说话间,自上方落下的石块渐渐增多,“凹”形地内,矿脉若是崩了,绝对会被活活砸死在里面。   应楚楚还要顾及着师兄弟们的命:“跑!”   她不信简小楼不跑,上去再收拾她也是一样的。   “小楼,快走了!”楚封尘一手提剑,一手抓住厉剑昭,一跃而上,开始向上行飞,简小楼和战天翔紧随其后,躲避着那些飞溅而下的石头。   飞着飞着,简小楼突然陡了个激灵,卧槽,小黑和梅若愚还在山洞里!   她立刻停住,俯身向下冲去!   战天翔比她飞的高一些,原意是替她挡住下落的破法石,岂料低头一看,却见她掉了下去,惊骇道,“小楼,你做什么!”   他也顿住身形,正准备向下飞时,楚封尘将厉剑昭丢给他,“你带厉剑昭上去,我下去。”   战天翔本不想接,但楚封尘比他修为高,来去应该比他更加自如。   简小楼落地之后,钻进洞中一路狂奔入内,就看到小黑正以嘴巴叼住梅若愚的衣领,将他向外拖拽。简小楼绷着脸上前,将梅若愚扛在肩头再狂奔而出。   小黑在后面慢吞吞的追,却又害怕激怒她,始终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   简小楼刚出山洞,楚封尘恰好落了下来,倏然一怔:“我们居然把他给忘了。”   “是啊,还好想起来了。”简小楼扛着一个大男人有些吃力,于是甩给楚封尘,“咱们不只忘记了梅师兄,还忘记了木老翁。”   木老翁蜷缩在鸟笼子里,避无可避,已经被破法石给砸的奄奄一息了。   两人对他视而不见,再次向上飞。   楚封尘将梅若愚扛在肩上,此时破法石落下的频率已经极快,他不得不挥剑斩石。才飞了不到十丈,一道剑光迎着简小楼的面门而来。   硬生生将简小楼给逼了下去。   “应楚楚,你疯了?!”楚封尘简直不敢相信,这女的是个疯子吧,报仇报的命都不要了。他出手想要帮忙,但他肩上还有个人,根本施展不开。   简小楼抽刀阻拦的间隙,见楚封尘也想下来,连忙道,“楚前辈,你先带梅师兄上去!我自有办法脱身!”   楚封尘皱了皱眉,视线窥见角落里的小黑,那只鸟的速度他是知道的,故而稍稍宽心。加快速度的同时,冰冷的睨了应楚楚一眼,意味十分明显: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应楚楚毫不在乎,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呵呵,现在你那些帮手全都已经走了,我看谁还护着你。”   简小楼冷哼:“为了杀我,把自己命都陪进来,值得么?”   “值得。”应楚楚挥剑刺去,“那是你不懂,阿真是我最亲的人。即使拼上我的命,我也要你死。”   “但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走进死胡同了。”简小楼反手横刀一挡,锵的一声,另一手在地上一劈,借力想要飞出她的压制。   应楚楚的桃花剑看着柔情,实则霸道万分,想逃不容易。   小黑瞅准时机,飞上来去啄应楚楚的眼睛,应楚楚早有准备,一抽袖子,袖内迸出一头双头蛇。   简小楼的眉头深深拢起,这个应楚楚看着没脑子,却绝对不是一个花架子,比她弟弟强了不知多少倍,可自己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拼了!   想迅速解决了她再逃离此地,门都没有!   人在生死关头,潜能总是成倍爆发,两人胶着在一起,上方一块巨石落下,收力不及,那巨石却被一箭射穿,崩散开来。   简小楼稍稍一愣,石屑中看到了战天翔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几乎是用吼的:“谁让你下来的!”   战天翔持着一张长弓落了下来,收弓祭出银枪,二话不说攻向应楚楚:“上去!”   简小楼被两道金丹之力给挤出了战圈,气的直跳脚:“战天翔你立刻给我上去,她要杀的是我,关你什么事情!”   “既然来了,那谁也别走了,一起留下来吧!”应楚楚再是一抽袖子,又迸出十几条毒蛇,抛去了名门正派的规矩,各种阴损的招数轮番来。   “疯女人,是你逼我的!”   尽管应楚楚一再咄咄相逼,痛下杀手,念在她死了弟弟,简小楼始终没有杀她的心。可眼下她的命和战天翔的命,搞不好都要搭进去。   她仁至义尽了。   “来我身后!”牙一咬,心一横,她传音给战天翔,随后双手掐诀,施展石傀儡术。破法石也是石,应该也能被炼化,而她炼化的目标,正是头顶落下来的那些石块。   关于石傀儡术,她运用的已经十分娴熟。   下落的石头在半空中开始凝结,一堆堆小石头逐渐凝结成五个人形状石傀儡。   根据她的驱使,五个石傀儡手拉着手,如伞兵一般旋转下落。   战天翔对她的战术也有一定了解,起先一直缠住应楚楚,时机成熟,一个缩地术远离。   应楚楚见她凝结出石傀儡,明白她的意图,是想砸死自己,可这石头下落的速度虽然快,她避开并不难。岂料战天翔才刚离开,简小楼已经换了一套心法,单掌向下一拍:“重力术!”   应楚楚连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简小楼又杀人了。   其实她杀过的人,真的屈指可数。   “赶紧走。”她没有评断自身行为对错的时间,再不逃命真要死了。   结果刚抬了抬脚,她心中一骇,硬邦邦的,动不了了。   完蛋,杀戒怎么来的这么快,她这是要石化了!   简小楼立刻在双刀上一拍,双刀似乎感应到了她的身体状况,不在与她闹别扭,直接化为莲花钻入她的灵台内。随后她的手探进袖子里,将二葫、挪移镜、《小星域全书》全都掏了出来,扔给战天翔。   “你给我做什么?”战天翔满头雾水。   “先帮我收着,等我醒过来时再给我。”简小楼哭丧着脸,这些身外之物除了衣服以外是不会随着她一起石化的,“你扛得动一副石雕么?”   战天翔猛地想起简小楼杀戒再身,后悔的一拍脑门:“我该先把她杀了的。”   简小楼张口想说话,无奈舌头已经僵硬,经历过一次石化之后,身体好像已经接受了这种程序设定,比第一次石化的更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变成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战天翔曾听简小楼提过她石化的经历,只当是浑身僵硬,如今见她真的成了一块儿石雕,委实吃了一惊。   手中拿着她丢来的三样宝物,呆呆站着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嘎!”小黑咬死了双头蛇,扑过来啄了战天翔一下,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傻。   战天翔只觉得手臂一痛,手中的挪移镜掉落在地,他正准备弯腰去捡,镜面却陡然射出一道强光,这强光呈弧形扩散,将战天翔、小黑、石化简小楼都笼罩在内。   待亮光消失,地面已经空无一物,包括那面铜镜。   **   赤霄极西之地,虚冢世界。   在这个无边无际、有进无出、被神遗忘的界域之中,某天某处,突然多出一块石头来——正是石化了的简小楼。   那日,他们三个被吸进挪移镜中来,简小楼落在了一条河塘边,并不见战天翔和小黑的踪影,不知被传送去了哪里。   于是她就在这一条河边站着,一站就是半年。   之所以知晓此地是虚冢,是因为简小楼在石化期间是有意识的,此地虽然人迹罕至,但也不是真的没人经过,从他们交谈中,简小楼推测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虚冢。   阴阳挪移镜的另外一面,竟被绑定在虚冢,这是她不曾料想到的。   若是从前,她并不会想太多,如今却不得不思考更多的问题。夜游的《小星域全书》既然在那个山洞内,说明夜游曾经去过那里,故而挪移镜也可能是他放置的。   他将另外一面挪移镜绑定在虚冢,一定是想告诉她什么吧?   简小楼不喜欢这种凡事只靠揣测的感觉,她现在无比后悔为何要将六星骨片埋在太息林地,等从虚冢出去,一定要去太息林地将六星骨片给拿回来。   远远的,又一行人来了。   “少主,您真的不用我们随行吗?”   “老子喝个水,那么多人跟着做什么?”   “少主……”   “啰嗦什么。”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渐渐出现在简小楼的视线中,修为不过练气七层,身形尚未长成,背着一柄又笨又重的剑,显得有些吃力。他走到简小楼身旁,解下剑歪靠在她身上。   简小楼听他说喝水,还真以为他要喝水。   岂料这熊孩子竟然将裤子放了一寸,站在她面前撒起尿来。   抖了抖屁股,口中还吹起了口哨,惬意中陡然一怔,尿了一半活生生憋了回去:“谁在偷看我?”   简小楼立刻屏住呼吸,随后无语,她一块破石头,担忧个屁啊。   少年四下环顾,狠狠拧了拧眉,自言自语:“奇怪,明明觉得有人在偷看我。”   正准备脱裤子将另外一半解决掉,又是一激灵,“究竟是谁?!”   他的视线如一个放射雷达,在四周扫描,最后落在右手侧的雕像中。面对着面,简小楼更容易看清他的相貌,虽未彻底长开,可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已经显露出俊俏郎君的雏形。   “我十年前从这里经过时,怎么不记得此地有石雕在?”少年背着手仔细打量简小楼,频频点头,“而且还被人雕成了美人形状。”   最终放下心来,嘻嘻笑道:“石头美人,我知道我英俊不凡,可你也不要盯着我看,人家会害羞的。”   说着大咧咧脱裤子,撒完尿之后提着剑离开。   简小楼全然没有将这一段插曲放在心上,谁知没过一会,少年居然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壮汉:“将这美人姐姐给我抬回家去。   这下轮到简小楼懵逼了。   少年的家并不近,十几个壮汉轮流抬,呼哧呼哧的行了数十日,终于抵达白山脚下的一个寨子里。少年又指挥着壮汉们将石像抬进自己的卧房去,正对着木床而立。   于是简小楼又换了一个新的位置继续站着。   终于不用在经受风吹日晒,但每天又多了一件事情,听少年叨叨个没完没了,芝麻大的小事儿也能对着她叨叨一整晚。   可在外人面前,却又是一副高傲不苟言笑的模样。   简小楼自己一堆心事,还得听他在那里讲东讲西,实在是厌烦的不行。不过,也从这少年人口中,得知了虚冢世界内,大致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虚冢位于灵气稀薄赤霄极西,最初时,大都是些避难修士误入的,从陆地穿越西海,进入虚冢范围,这并不是一般修士能够做到的,至少以简小楼如今的修为就做不到。   因此那些避难修士,九成九以上都是金丹以上修为。   然而如今的虚冢,外来者已经越来越少了,大都是那些避难修士留下的后代们,因为灵气稀薄和资源匮乏,他们的修为水平极低。   而虚冢被他们分为三个区域,有光区,无光区。生命体一般都集中在有光区,而在有光区内,又分为黑山和白山,黑山多事妖魔精怪,白山则是人族聚集地,居住着大大小小约有二十几个姓氏族。   比如少年名叫宗寒江,宗氏族内约有上千号人,在虚冢内算是一个一等族。   当然,只有二十几个姓氏族,并不代表当年误入虚冢的只有二十几个人,优胜劣汰在哪里都适应,弱者依附强者也是自然选择,所以小姓氏族被吞并,或者选择依附,都是极正常的事情。   而宗氏这一族,如今就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   宗氏曾经是个大族,宗寒江的先祖据说是位元婴大能,可是如今一代不如一代,族中多年未有人结丹,连筑基都少的可怜。   不少大族早就将想将爪子伸进宗氏这一族,自然是觊觎宗氏家传的法宝,同时又惧怕宗氏的法宝,因此他们联合起来排挤宗氏,希望宗氏熬不下去了之后,自主选择一个姓氏族依附。   眼瞅着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这一任家主宗涛竟然生了宗寒江这么个儿子,过目不忘,天赋异禀。   宗族振兴的担子自小压在身上,宗寒江内心的苦楚和压力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简小楼起初觉得这孩子在外装逼满分,回头对着一块破石头却叨叨个没完,不是精分就是重度中二病,可在逐渐清楚他的处境之后,也不由生出了几分理解。   但作为一个垃圾桶,她仍旧觉得心烦。   终于有一日,她惊喜的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动了一下,这是即将解封的预兆,只要进行气血运行,既可以解除石化。   可她并没有动作,而是等到深夜时分,宗寒江已经睡下时,才开始发功运气。   估摸着小半个时辰,周身被强行闭合的气穴完全解开,她终于做回人了。然而此次石化的时间有些过久,她的四肢一直处于僵硬状态,走路都有些吃力。   她轻轻活动关节,慢慢等待修为恢复。   这宗氏族里没有人比她的修为更高,她离开这里并不成问题。   “谁!”   岂料宗寒江诈尸一样从床上坐起,眼眸里的睡意一瞬消散,一对墨黑的眼瞳直直看向简小楼。   简小楼愣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自处,这孩子的警觉性也太强了。   宗寒江愣了下,眸光几转,豁然跳起拔出剑来:“你是石妖!”   “我不是妖。”简小楼本能就想出手制服他,可她修为尚未恢复,只能解释道,“我是人。”   “胡说八道!”宗寒江横眉,“你之前明明是石头!”   “你的鼻子不是天生对气息比较敏感么,可曾嗅到我身上存在妖气?”她继续解释,“我真的是人,之前被一个坏女人施了法术,将我变成了一块石头。”   宗寒江向前倾了倾身体,鼻头微微松动,似乎真的在嗅她身上的气味:“是人没错……”   想到什么,耳朵突然红的滴血,怒道:“你这个骗子,竟然偷看我我……而且还偷听我说话,我要杀了你!”   简小楼真是无语:“我好端端站在这里,是你非得站我面前撒尿,再说你一个小孩子,毛都没长齐,有什么好看的?”   “你……!”宗寒江又窘又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少主?”敲门声响起,“少主您怎么了?”   简小楼蹙了蹙眉,却听宗寒江道:“没什么,下去吧。”   她松了口气:“我对你们没有恶意,也不是任何姓氏族派来的奸细,是你将我抬回来的,不是我自己过来的。”   “那你是哪个姓氏族的人?”宗寒江手中的剑始终提着。   “不属于任何姓氏族,我是从中央天域大陆来的,仇人将我石化,然后带进来的。”简小楼半真半假的道。   宗寒江的眼睛却露出一抹惊异的光:“你是从中央天域来的?”   简小楼点了点头:“是,我的仙籍在东仙洲,不过却拜师在了南灵洲。”   “你什么修为?”   “练气六层。”   “瞧你年纪在我之上,竟比我修为还要低微,真让我怀疑你究竟是不是中央天域修士。”   “你可是宗氏族的天才,而我不过中央天域一只混吃等死的小虾米。”   她有问必答,真假参半,将自己的态度摆了出来,算是消除对方戒心的一个法子。   宗寒江果然渐渐放下了剑,似乎对中央大陆非常有兴趣的样子,但不知为何,又不再继续问下去了,恢复起人前傲然的模样:“好吧,本少主姑且信了你,但在没有我的命令之前,你不许离开我们族中,若是被本少主发现你有其他企图,本少主必定一剑斩杀你!”   简小楼松了口气,这法力一时半会恢复不了,她还真不是宗寒江的对手。   席地而坐,开始运行真气。   宗寒江就是一旁看着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天将露白时,宗寒江出门去,不消时又回来扔给简小楼一套衣服,“你身上的法衣太扎眼了,我们虚冢没有。”   “多谢。”简小楼道谢取过手中。   “不必谢我。”宗寒江少年老成的抱着双臂,“每一个从中央天域进来的修士,都是虚冢姓氏族争抢的对象,在没有经过我的考核期之前,我不希望你惹人注目。”   简小楼问:“外来修士为何会被争抢?”   宗寒江道:“我们虚冢几乎没有什么灵气,一代代下来,灵根灵脉都有些毁了,而从外面来的修士,尤其是中央天域修士,无论男女,对我们而言,灵根灵脉都是不可多得的资源,与你们结合,可以改善我们的下一代。”   简小楼险些吐血,抖了抖衣服,果然是一套男装。   宗寒江说这话时,完全没有撒尿被看到的窘迫:“如果还懂得一些铸器、炼丹、制符之类的手艺,那就更加极品了。”   简小楼摇头:“我什么都不会。”   “我看你就不会。”宗寒江哼了一声,“换好衣服,随我出去走一圈,这样族中就会有人记住你,在这里生活便会容易一些……”   “多谢。”简小楼思忖了下,问,“除了我之外,这一年来,姓氏族中可还有其他外来修士出现?”   “你是说将你变成石头带进来的人么?”宗寒江蹙眉,“并无听说,而且一般外来修士在没有养熟之前,是不会轻易对外公布的。”   养狗么,还养熟。   简小楼满怀心事的换好衣服,跟着宗寒江外出练剑,一千多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而且因为依附与脱离的惯例,多出一个新面孔并不会惹人怀疑,何况她还跟着少主身边。   宗寒江每日晨起都会被白水河畔练剑,今日也不例外。   简小楼就在一旁“伺候”着,听着一群人为他鼓掌喝彩。小少年的身姿还是十分帅气的,只是那剑法实在不敢恭维,饶是简小楼在剑道上并无造诣,也看的出来华而不实,只能骗骗外行。   若只是依靠这剑法,简小楼觉得他连筑基都难。   “少主少主,赫连氏送了帖子来。”   一名族人前来,将一张灰不溜秋的帖子双手递给宗寒江。   他并不看,“你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简小楼竖了竖耳朵,赫连家,那是虚冢内第一姓氏族,也是虚冢白山地界实际上的领袖,   那名族人看也不看,探着脖子道:“您不知么,这事儿都传开啦,赫连家抓了一只红色的怪鸟,无人可近其身,赫连家族邀请各家的少主过去,说是举办一场猎宴……说的好听,谁不知赫连漴力大无穷,分明就是想在各族面前显摆一下。”   红色的怪鸟?   简小楼心里一个咯噔。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本来写了一大堆,最后就一句话:人生多艰,你我共勉。 恢复更新,不管你们还在不在,我得写完。   ☆、你信不信我?   心绪片刻动荡, 又被简小楼死死压制住。   小黑的生死已经与她无关。即使阿猊之言有所隐瞒, 亦或有所欺骗,但有一点却毋庸置疑,赤霄龙凤之争中的凤凰, 的确是它,那个对夜游痛下杀手的凤凰, 的确是它。   她没有亲手宰了它, 已是偿还她占它肉身之恩了。   简小楼顺着白水河走远了些, 盘膝坐在岸边打坐。一整夜的功夫,修为只恢复了三分之二。这虚冢白山区域内,就目前所知, 并没有特别高阶的修士,但金丹还是有几个的,不可掉以轻心。   待修为恢复之后,还得去找战天翔,挪移镜和二葫都在他手中呢。要前往十几万年前的四宿, 要见到夜游, 唯有二葫可以办到。   阿猊说她这辈子再也无法见到夜游,说这是他所知悉的命运。   命运?她过去一直都很相信命运, 不论是魂印戒咒,还是历经诸多苦难, 她都归咎于自己的命不好。努力,也只是使自己在命运下尽量活的轻松一些。   可如今她不再如此认为了。人生诸多悲喜,看似是命运, 实则为因果。命运在天,因果在人。过去的她无法改变,但谁都不能限定她的未来。   静心凝神,简小楼开始催发体内灵力,气灌百穴,运转周身。   宗寒江晨练完,接过侍从递过来擦汗的帕子,正准备向往常一样回去时,倏地想起简小楼来。他举目一看,拔高声音喊了道:“回去了。”   对方并没有反应。   宗寒江本想再厉声呵斥一声,却恍惚间看到简小楼头顶上有一抹红光稍纵即逝,他眉头蹙了蹙,将帕子扔还给侍从,继续练剑。   这一练就练了七日七夜。   宗寒江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提剑的手早开始麻木,灵气虚耗的极为厉害。他父亲宗氏族长宗涛,终于也忍不住赶来白水河边,劝他儿子莫要用力过猛。   宗寒江不耐烦:“父亲,过几日就是赫连家的狩猎会,不努力怎么成?”   宗涛道:“狩猎会的意图你也明白,咱们重在参与,你去走个过场就行了。”   宗寒江涨红了脸,瘪了瘪嘴,欲争辩又忍下了。   宗涛继续道:“凡事记得要忍,切莫争一时之气,尤其是赫连家,他们排挤咱们,无非也就是想让咱们低头,交出咱们老祖留下来的……”   父子的谈话声中,简小楼渐渐从入定中苏醒过来,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原本只是想要运气一个周天,竟然进入了深层次的神魂修炼中,修为恢复不说,还成功突破筑基圆满。   过程中,似乎有一瞬触碰到了结丹的壁垒,可惜只是昙花一现。   看样子还真是如此,每一次修炼遭遇瓶颈,一旦杀了人破个戒,屏障便会突破。当然,每一次杀人破戒,都是被逼迫到绝境时才会做出的选择。所以“破戒”并非突破瓶颈的手段,遭受刺激才是。   这也未免太自虐了吧?   简小楼苦笑。   她这轻轻一笑,泄了气息,被宗涛发现行踪:“谁在那里?”   意识复苏时,简小楼早已听到他们的谈话,立刻起身行礼:“族长。”   “是我新挑的随从。”宗寒江站出来道,“怕他影响我修炼,差他走远了些。”   “恩。”宗涛仔细打量简小楼几眼,以他筑基中期的修为,竟然一直没有发现二十丈外有个人在,他寻思了下,估计是此人修为太过低微,才未曾察觉。   没有在意,又嘱咐宗寒江几句便先离开了。   宗寒江暗暗舒了口气,明明如释重负,却还依旧板着一张脸:“本少主累了,走了!”   简小楼点点头,跟在宗寒江背后向他的住处走去。   这小子气息不稳,走路都有些飘忽。简小楼不由抿了抿唇,心知她在进阶,最怕惊扰,所以才假装很上进的日夜苦练,为她护法。年纪不大,倒是很有心。   不过他自己也说过,外来修士、尤其是中央天域来的修士,在虚冢内本是宝贝,他或许只是刷一下她的好感度罢了。   简小楼并不想去揣测他的意图,也不认为有必要揣测,总之,先当成一份人情存在心里就是了。   *   过几日,宗寒江前往赫连氏族。简小楼原本不想去,但据说白山区域所有氏族少主都将出席。红色怪鸟的消息放了出去,如若战天翔人在白山区域,一定会想办法出现。   于是简小楼希望随行去长长见识,宗寒江也没有拒绝。   虚冢世界内云矮气沉,白山虽处于有光区,也似山雨欲来般灰扑扑的。以简小楼目前的修为,飞行高不过十丈。这些姓氏族人大都是练气境界,除了身为少主的宗寒江骑着爬行兽之外,其余人徒步跟着。   山路崎岖,从宗氏族的寨子步行到赫连氏族的寨子,需沿着白山栈道向西走,赫连氏族位于白山最西。再向西,是接连三座名叫分水的矮山,简小楼站在栈道放出神识向矮山窥探,只窥见高高的灌木丛。   “过了分水三山,就是黑山区域。”宗寒江虽然身骑爬行兽,但这种类似蜥蜴的爬行兽在栈道上速度并不快,几个随从还得刻意放缓速度,不能赶超了他。   “黑山区域内全是妖魔么?”其实简小楼对黑山之外的无光区更感兴趣,无光区才是虚冢内面积最大的地域,黑山都只能生存妖魔了,那无光区内得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宗寒江传音道:“黑山区域内除了妖魔,还有一个墨姓氏族存在,他们修的邪魔道,与我们素来不和。”   又问了几个问题,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赫连氏族的寨子。   简小楼进去时,寨子里已经聚满了人,赫连族内是有金丹修士在的,她不能随意释放神识,只用眼睛在人群中四处打量,是否有战天翔的踪影。   因此没注意宗寒江的脸色早已铁青。   他到了大半天,赫连氏的家仆连一个前来请座的人都没有,看着是忙不过来,可跟在他后脚来的小氏族少主,无不受到热情招待。   明摆着就是打你脸,你奈我何?   而同样作为客人的其他少主,也当宗寒江是空气一般,三三两两的寒暄说笑。   类似处境大抵也是经历多了,宗寒江并未发作,一柄宝剑挂在腰间,抬头挺胸的自己找位置坐。   才将准备坐下,只听一个爽朗的声音笑道:“小江,你何时来的?”   简小楼侧目,说话之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练气九层左右,个头高大,身材魁梧,应该就是他们口中天生神力的赫连少主赫连漴。   宗寒江眉峰一蹙,一抹厌烦划过眼底:“刚到。”   “那些下人真该惩治了,小江到了半天也不给安排。”赫连漴声音爽朗,话中讥讽之意连聋子都听得出来,“不过小江你如今也十五了吧,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也难怪他们瞧不见你。”   简小楼看一眼宗寒江,这小子胸口微微起伏,正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气。   赫连漴背后两人,瞧着穿着打扮也是某家少主,一唱一和地道:“我听说,你先前七日七夜不眠不休,练你们那家传的那什么……什么……”   另一人接口:“天舞回风剑。”   “你练了这么多年,还只有第一重吧?”   “啧啧,天资过人又如何,一样烂泥扶不上墙。”   “区区七天,就妄想收服那只红色怪鸟,你的心可真是够大的。即便赫连不出手,在场的各家少主你又能赢过几个?”   “我要是你,我就……”   毕竟是少年心性,宗寒江最终忍不住了,涨红着脸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赫连漴似乎一直都在等着他这句话,眯了眯眼睛道:“那咱们比一比可好?拿你我身上的一物作为赌注。”   其实话一出口宗寒江就后悔了,硬着头皮道:“怎么赌?”   “赌大了怕旁人说我难为你,就赌我能不能收复这怪鸟。”赫连漴道,“我若能收服,算我赢。我若无法收服,换做场上任何一家收服,都算作我输。输的人,且将佩剑交出。”   怎么看这赌注都是对赫连漴不公平的,但宗寒江心中却打鼓,大家心知肚明,若连天生神力的赫连漴都不能收复那只怪鸟,场中无论谁家少主都不可能做到。   当然,他自己更做不到。   一会的功夫,已经吸引了这么多人注目,宗寒江已是骑虎难下。佩剑么,这佩剑还真不是什么宝贝,输给他无非是输了脸面——他们宗氏族哪里还有脸面这东西?   “好。”   “爽快。”   一个小小的赌约就这么定下了。   简小楼站在宗寒江身后,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装的再老成终究还是个少年人,得再多吃几次亏。她的目光继续在人群中巡睃,搜寻战天翔的身影,可惜一无所获。   便在此时,突听一阵怪异的嘶鸣声。   寨子里立时安静下来,眼皮儿狠狠一跳,这声音简小楼再熟悉不过,正是小黑的。   中间空地上,渐渐升起一个鸟笼子。这鸟笼足有半间屋子那么大,翎毛根根竖起,小黑的双脚上被套了两枚金属环,金属环内部生有尖刺,看质地应是封妖环之类的。   小黑稍一挣扎,那些尖刺就会刺穿它双腿薄薄的鳞片。   愤怒的嘶吼声中,各家少主窃窃私语。   “这是个什么东西?瞧着像只八哥?”   “哪里会有如此怪异的八哥?你瞧它头顶,冠如祥云,似是传说中的凤凰?”   “屁,我怎么看都像八哥。”   七嘴八舌乱入耳,简小楼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再说原本处于狂躁中的小黑,似乎感应到了简小楼的气息,它倏然安静下来,在笼中左右转着圈,脚环上的链条咣咣作响。   终于,它的视线锁定在宗寒江的位置,充血的双眼瞬时清澈下来,透出一股热烈的光,像只嗷嗷待哺的小兽,双翅在围栏一卷,鸟头伸出两栏间隙,巴巴望了过去。   然而简小楼冷淡陌生的目光,却好似一盆冰水劈头浇下,浇了它个透心凉。   怎么回事,已经过去一年了,小楼还在生它的气?   自己平时惹她生气,她都气不过三天,这次好像事情严重一些,气一年,怎么着都该够了吧?   气多久?究竟气多久才够?   气多久,他们才能像从前一样?不是说好要做彼此的守护伞吗?   小黑垂下鸟头,爪子在地上挠了挠,又挠了挠。   它这一举动,令场中众人讶然不已。   对于羽族来说,这是示弱的意思啊,方才还如一头狰狞的凶兽,一眨眼成了温驯的猫咪,这反差使人不得不循着它的目光望去。   简小楼身前,站着宗寒江、赫连漴几人。   众人自然以为它臣服的对象是赫连漴。多数人心中生出两个念头来,一是赫连漴在这帮小辈中果然厉害,二是赫连家也忒没意思,明明早已收服了红色怪鸟,还装模作样举办宴会,假惺惺!   赫连家主笑道:“咱们虚冢不见天日,瘴毒弥漫,莫说红色,连颜色鲜艳些的兽类和灵植都少有,此鸟必是自天外来,‘红’,乃虚冢祥瑞之色,且看此瑞鸟今日落于谁家。”   话音一落,有人鼓掌叫好,也有人嗤之以鼻,毕竟不是谁都买他们赫连氏的账。   “我先来试试。”   一人排众而出,观其年龄已有四十好几,筑基初期修为。并非哪家的少主,这宴会虽是为各家少主一较高下而准备,但谁也没说不许普通人参加。   不过,此人却是赫连氏安插入内的,简小楼瞧见赫连家主向他使眼色了。   想来只是赫连氏拿来祭旗的,俗称杀鸡给猴看。小黑的道行她再清楚不过,赫连氏据说只有一名金丹老祖,余下筑基寥寥无几,若非掌握了什么压制小黑的窍门,绝不敢置办这场宴席。   既然目的是为给赫连漴扬名立威,他就不能第一个上场,否则,大家会觉得此凶禽不过如此,自己上场也是一样。   但赫连氏也不敢贸贸然让其他姓氏族的少主上场,万一这些精贵的少主们,一不小死在他赫连家,麻烦惹上身,那便违背他们的初衷了……   且说笼子被人从西北开了一个角,此人一猫腰钻了进去。   口中大喝一声,手里蓝雾一闪,亮出一柄五尺长刀,抡起来朝向小黑砍了过去。按照虚冢惯例,弱者依附强者,强者征服弱者,收服祥瑞之鸟的方式,同样是在武力上赢过对方。   小黑正窝火,双腿被金属环困住,虽说施展不开,但双翅一展便将长刀从他手中震落,爪子一抓,此人头皮整个被掀了下来!   一招两式的功夫,已是面目全非,鲜血淋漓,哀嚎尖叫着被人从笼子里拖了出来。   场中众家少主顷刻间白了脸。   简小楼微微拧了拧眉,他们果然早已掌握了小黑的路数,否则那人绝不仅仅是被掀了头皮。   看样子小黑在他们手中有段日子了,也不知遭了怎样的折磨。   思及此,她乌黑的眼瞳里暗暗涌动一股戾气,四肢僵硬,脊背绷直——又想杀人了。不行,不是说好了今后与小黑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妈的,还是会心疼怎么办?   那就想想葬在囚龙山内的那一堆白龙骨!   赫连家主的眉头皱了皱,明明已经摸清了这红鸟的潜能路数,怎么瞧着又起了变化?莫非一年来,它一直都在刻意保存实力?   一只三阶妖兽而已,不该有如此狡诈的心思。   他定了定心,镇声道:“此瑞鸟凶悍异常,非天命之主不愿降也,还有哪位愿意一试?”   杀鸡的效果良好,一众猴子们面如菜色,连宗寒江手心都冒出了冷汗。他肯定不是对手的,赫连漴若能收复此鸟,他输得心服口服。   等了许久不见人回话,简小楼听见一侧有人传音。   “少主,我去试试。   “你……”   “此鸟灵气早被抽干了,如今倚仗的只是一身蛮力,怕什么!”   “好……好吧。”   声音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待传音消失,一个年约三十、同样体格强健的男人站了出来,傲然不羁之色堆砌满脸。   壮汉走进笼子,并没有亮出武器,只见他胸腔几个剧烈起伏,酝酿完毕之后,一声震天吼叫从嗓子里喷了出来!   众人忙不迭捂住耳朵,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壮汉衣衫爆裂,身形暴涨一倍!   简小楼愣了下,这是变身人猿泰山了吗?   莫非体内有妖族的血统?   不,应是修炼的某种淬体功法,使自己短时间内爆发。   怪不得如此自信,请缨出战。简小楼摇摇头,可惜了。这门功夫练成怕是不易,得遭不少的罪,实在是可惜了。   “哇,你家阿虎的神功竟然练成了!”   “真厉害啊,不知和赫连的天生神力相比,哪个更胜一筹呀!”   少主们七嘴八舌,赫连家主面色微变。   小黑似乎被吓了一跳,向后缩了缩,那巨人向前一扑,铁棍般的胳膊分向两侧,看架势想以蛮力擒住小黑的双翅。在他的对比下,小黑显得娇小多了,双翅一拢,直接撞了过去。   瞧上去是以卵击石,结果却出乎众人意料,那么大的块头竟被拦腰撞飞。   “咣”的一声,撞在围栏上,咔咔几声,折了肋骨。   这下那些蠢蠢欲动,想让手下搏一搏的少主们,纷纷偃旗息鼓。   赫连家主半响方才回过神来,见铺垫的差不多了,递给赫连漴一个眼神。赫连漴的脸色难看之极,明显是被震慑住了,双腿灌铅,动也不动。   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站出来。   正准备抱拳说两句客套话,突听有人笑道:“哟,好一只神鸟,好一群窝囊废。”   又来搅局的了。简小楼循着声音望去,说话之人正从寨子外面款款走来,筑基初期修为,身着一袭收腰窄袖的黑色长袍,剑眉入鬓,眼角微微上挑,神情轻蔑,嚣张跋扈。   山中气候多变,夜间寒风彻骨,此人手中执着一柄折扇,却不是装逼用的,此扇似以某种无坚不摧的金属铸成,应是一柄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墨允之……!”   赫连家主面色不善:“今日是我白山各族聚会,你黑山魔修不请自来,有何意图?”   墨允之一摊手,委屈道:“赫连叔叔说的这是什么话,听闻赫连氏举办宴席,各家少主都到齐了,晚辈身为虚冢一份子,岂有不来瞧瞧的理……”   赫连家主冷哼:“墨小狐狸,你这无利不起早之人,会单单只是因为好奇?”   墨允之呵呵:“赫连叔叔您太抬举晚辈了,真的,晚辈并无恶意,您瞧,晚辈只带了一个随从。”   他微微侧目,一个长相普通、身材娇小的少女不疾不徐的走上前。   简小楼传音给宗寒江:“他们是黑山的魔修?”   宗寒江道:“是啊,我先前不是告诉过你,黑山妖魔领域内,有个墨姓氏族存在。这个墨允之便是墨氏族的少主,听我父亲说,此子年纪不大,却阴险狡诈,我今日也是第一次见着他本人。”   简小楼低低“恩”了一声。她询问黑山区域,也是想知晓战天翔的下落。白山内若是找不到,她的下一个目标便是黑山。还有……那只恶鬼念溟,他在触碰到挪移镜之后第一个被镜子吸走了,如今必定身在虚冢内。   她将目光放在了小黑身上。小黑原本正炸着毛瞪着赫连家主,感受到简小楼的视线,立刻又卷住围栏,巴巴望过去。   赫连家主道:“我们不欢迎你。”   墨允之耸耸肩,手里的铁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掌心:“哦?究竟是不欢迎呢,还是惧怕晚辈抢了您爱子的风头呢?”   赫连家主脸色发青。   墨允之耸耸肩:“晚辈并不准备出手。”扇子在指尖一转,指向背后的娇小少女,委屈道,“只让我的随从试试,饶是如此也不行?”   “她……”   赫连家主仔细观察,这娇小少女尚未筑基,不知墨允之打的什么主意。他斟酌了下,道:“我事先言明,生死自负,若是出了什么人命意外……”   “放心。”墨允之摆手,“一切自愿,绝不会以此为借口,与你们白山氏族为难的。”   “我们并不怕你。”赫连家主冷哼一声,斜了赫连漴一眼,似乎对他之前的犹豫颇为不满。   赫连漴面色讪讪的向后退了几步。   墨允之笑了笑,拍拍身后少女的肩膀:“去吧。”   少女应了声是,面无表情的钻入笼内。场中众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过去。简小楼以红莲破妄术观察此人,瞧不出什么异常。   但她心知,若无什么过人的手段,墨允之不会派她前来丢人现眼。   小黑压根没将此女放在眼里,它心情沮丧,动也不动,只等着她主动靠近再一巴掌拍飞。   少女果然冲了上去,在众人为她捏把冷汗的时候,突然……破碎了!   场中一阵阵倒抽冷气的声音,简小楼也不由吃了一惊。   那少女似冰块一样破碎成冰渣,冰渣化为四道透明液体,嗖嗖嗖嗖,钻入小黑的双耳和鼻孔内。   小黑双眼瞪圆,这是它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它在笼子里蹦来跳去,没有一点办法,它能感觉到有四团水流正在攻击它的意识海。   咕噜噜,咕噜噜,特么这次真是脑子进水了……   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眼耳口鼻开始渗出鲜血,小黑狂躁的在笼子乱撞,嘭嘭两声,癫狂之下,竟然挣断了脚下金属环的链条。   链条一断,铁笼堪比泥巴,挨不住它三撞。   “快跑啊!”   “轰!”   赫连氏族依山而建,小黑冲出笼子砸在石壁上,滚滚巨石落下。脑袋不受控制,清醒的那一会儿,便向简小楼看去,带着说不尽的委屈、痛苦和哀求。   场中乱成一锅粥,众人纷纷逃命,没头苍蝇一样,没被小黑冲撞死,倒是被落石和其他人所伤。   宗寒江拔了剑,拉起简小楼的袖子:“别怕!”   谁怕了?也不知发抖的是谁。简小楼没有说话,她的目光一直追着小黑,可以无视掉它可怜兮兮的眼神,却无法放任自己忽视……   小黑在意识海即将被攻占的情况下,还在强行逼迫自己不要杀人。   因为他们之间是存在感应的,小黑若是杀人,她会遭受雷劫。   赫连家主不过筑基中期修为,根本承受不知这样的阵仗,再不阻止,赫连氏的寨子都要被拆了,而且伤亡不可估计。   连声大喊:“老祖,老祖!”   “真是废物!”   ——嘭!   西面高处一处山洞炸开,飞出一名中年妇人来,周身丹光暴涨,抽手甩出数百条红线,红线交织成一张网状,飞石从网中穿过,触碰到红线之后立刻碎成粉末。   红网直奔小黑而去,将小黑包了个结实。   包是包住了,却没什么作用,小黑依然在四处撞击。   赫连老祖骇然一震,双手又洒出数百条红线,将小黑给绑成了粽子。这次她没有松手,红线的另一端在自己手中握住,岂料没有定住小黑,反被小黑的蛮力给扯下地面。   许久才与小黑僵持住,赫连老祖转而怒视墨允之:“墨家小子,你找死!”   墨允之撑着防护罩,心中有些惊讶,这红色怪鸟果然与众不同,一刻钟过去了,意识海仍能保持在自己手中。   他敛了敛心绪,扇子敲着手心,嘻嘻笑道:“冤枉啊,瑞鸟是你们赫连氏的,请人来收服,也是你们赫连氏,在下什么也没做。”   赫连老祖气结,转头瞪着众族人:“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抓了墨狐狸,不信那怪物不出来!”   “呵呵,咱们之间拥有协定,您是要破坏这个协定么?”   “你明明居心不……”   “晚辈好怕呀,晚辈忍不住要喊人主持公道啦!”   墨允之语气微颤,神情却淡定自若,随着他话音起起伏伏,一阵悠扬飘忽的笛音自无光区隐隐传了过来,在山谷中久荡不止。   众人闻之色变,是那个人,那个虚冢内谁也不敢招惹的人……   赫连老祖亦是惊惶:“他、他出关了……”   墨允之啧啧嘴:“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   “够了。”   墨允之话说半茬,被一个细小却坚毅的声音打断,他不爽的睇过去一个眼神,看到了人堆里的简小楼。   一眼看穿她女子身份,挑挑眉道:“你说什么?”   一时间所有视线全都集中在简小楼身上,宗寒江转头怒斥她:“出什么风头!”   简小楼偏了偏头,看着墨允之:“我说你够了。”   墨允之饶有兴味地道:“你是何人?”   简小楼不与他废话,一个疾步上前,宗寒江想拉着她,却被她周身释放出的气波震的双臂发麻。   指尖于眉心一抽,两柄沉重朴素的长刀入手,简小楼默念口诀,施展子午合体术,如一支离铉之箭,向小黑飞驰而去:“莫在硬撑了,开启你的意识海。”   小黑处于半迷糊状态,只知道本能的死死守住意识海。   听到简小楼的话,它愉悦的嘎嘎两声。   意识海一旦开启,那只液体怪物也会入内。简小楼是想直接攻入它意识海内,先将她困住,再将她干掉。想法很好,只是一不留心小黑的意识海将会遭受破坏,简小楼自己也会被困在里面。”   “阖上眼睛睡上一觉,待你醒来,一切便都结束了。”   “但……”   “你信不信我?   “……信。”   红光没入灵台,挣扎停止,小黑从矮空直直坠落,双脚朝天躺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绝壁是我最后一次夜里三点半更新,以后再睡不着我特么通宵爬楼梯去! 求监督,下次再夜里12点以后更新,请不要留情,爆发你们体内的洪荒之力,辣手摧花,吊打之!   ☆、不离不弃   之前那怪物进入小黑身体内, 分光化影, 溶解成了肉眼可见的透明液体,再通过小黑耳、鼻进入的,在场众人瞧的清楚, 已是惊骇。   而简小楼持着两柄长刀,直接朝向小黑撞了过去, 倏忽消失。   赫连家主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入人识海如入无人之境, 这需要绝对的实力碾压。能够碾压三阶妖禽, 此人得是怎样的修为?他将目光投向了宗寒江,若是没记错,那人正是跟着宗寒江来的。   宗氏一族不可能有如此人物。   宗寒江此刻亦是惊愣, 他对简小楼也是一知半解的,因为天生对“气”感知敏锐,第一次在溪水旁看到石化的简小楼,他便觉得这石头与众不同,似有鲜活的“气”在。   当然, 他探究不了太深, 只以为此石是吸收了日月精华,才差遣随从将石头给般回了家, 搁置在自己房内,想着兴许对修炼有所裨益……   简小楼说她只有练气境界, 宗寒江自然是不信的,不过他并没有拆穿。   对于从外界、尤其是从中央天域进入虚冢的修士,能拉拢则拉拢, 能示好则示好,尽管宗寒江心中并不耻于自己的行为,可他身为宗氏少主,这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情。   “此人不简单。”   赫连老祖看出她只有筑基修为,才会给出这样的结论。指尖一捻,四根银针飞出,钉在小黑周围。银针发出兹兹声响,彼此产生微弱的电流,形成一个围栏,阻止一些想要上前一探究竟的人——尤其是墨允之。   墨允之眯起眼睛,凤目显得愈加狭长:“域外之人。”   赫连老祖扬了扬眉:“你那随从,连人都不是。”   墨允之面色微微一顿,旋即道:“规矩是你们定的,收服瑞鸟,难道不是一个一个来?这半路截胡怎么说,成功之后,算谁的?”   一根细细的银针捏在指尖,赫连老祖斜了他一眼:“等着,总会有结果。”   ……   小黑进入沉眠状态之后,意识海彻底关闭了。   在关闭之前,曾有过一次毫无保留的打开。那只液体怪物和简小楼前后脚入内,齐齐被锁在里面。   抛开金羽主动带她进入记忆空间,这是简小楼第一次进入生命体的“意识海”,同自己的意识海相对比,小黑的意识海和它的名字一模一样——黑。   神识无用,仿佛进入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里,哪怕敌人触手可及,也无法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不知是沉眠状态才会出现这种状况,还是原本就是这副乌漆麻黑的景象,简小楼突然觉得她有些过于自大了。只是对于不得不做的事情,狂妄一些,总比战战兢兢来的更好。   正苦手之际,对方却先开了口:“前辈。”   简小楼眼皮儿一跳,实在是这声“前辈”叫的她肝儿颤,怪物的修为不弱,是哪一路的还不知道,她不过一个筑基圆满,进阶区区几天光景,连境界都尚未稳固。   这世间,知悉子午合体术者果然不多。   “出来吧。”甭管对方看不看得见,她腰板直挺,目光轻蔑,装起逼来也是不遑多让的,“你并非我的对手,此刻放弃,对于你伤我灵兽一事,我姑且不予追究。”   “原来此兽乃是前辈豢养,晚辈有眼不识泰山,然而晚辈从未在虚冢见过前辈,您应是从虚冢域外来的吧?”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简小楼拧了拧眉,纤细的手掌摩挲着刀柄上的纹路,觉着这怪物的话有些多,还有些文绉绉的。   这年头,不怕怪物太凶残,就怕怪物有文化。   它又低低说道:“前辈是否考虑一下加入我黑山墨家?”   指尖轻敲刀柄,她微敛长睫:“哦?于我有何好处?”   怪物听她这么一说,略拔高了些许声音:“您想必也知,虚冢内资源有限,而绝大多数资源,集中在无光区,有光区内资源原本就不多,还要供奉给无光区的神主大人……”   敲击刀柄的指尖顿了顿,这些简小楼还真不知道。之前墨家小子说要找帮手,无光区内隐隐约约传来的笛音,众人闻之色变。那笛音的主人,莫非就是他口中的“神主大人?”   她第一个想到的,会不会是念溟那只恶鬼。以虚冢修士的水平,烂船还有三分钉的念溟绝对有称王称霸的可能性。   “神主?”她状似无意的问,“不知神主存在多久了?”   “自虚冢存在,神主即存在。”   不是念溟。简小楼揪了揪眉:“你们黑山墨家,近来可有见过其他来自域外的修士么?”   怪物未作犹豫:“并不曾,听我墨家老祖说,近些年来,从域外进入虚冢的修士已是凤毛麟角,十年光景,唯您一人。”   随后又回归它的正题,“前辈,我黑山墨家,是虚冢内唯一不必缴纳供奉的姓氏族,我墨家老祖,更是唯一一个进入无光区还能活着出来之人,单凭这些,还不够吸引您么?”   简小楼对虚冢知之甚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能够吸引她的。   讲了一大通,无非就是他们墨家资源丰富,入墨家做供奉得到的待遇会更高。   不过……   她隐隐觉得有些怪异,询问道:“我想知道具体的待遇。”   怪物忙不迭道:“前辈,这只红色瑞鸟可是您的灵兽?”   “是我的灵兽。”   “您座下这只三阶妖禽非比寻常,可按四阶补给,每年五百下品灵石,十颗地级丹药,都是归属于您的。”   “只是灵兽的价码,我的呢?”   怪物道:“容晚辈斗胆询问一句,不知前辈您的年龄、修为?”   简小楼微微笑道:“看来你们对于外来修士,还是要划分一下等级的,我还真以为像宗少主说的,虚冢姓氏族,只在意外来修士的资质呢。”   “修为和资质毕竟是有关联的。”   “你苦口婆心招揽于我,然而,你是否能替墨家做主呢?”   “自然可以,在墨家,我的话就是……”话说半茬,怪物笑道,“我墨家老祖求贤若渴,岂有将良才向外推的道理。”   简小楼轻轻叹气:“那教你家老祖失望了,我不过一个筑基。”   怪物道:“我虽未曾离开过虚冢,但也曾听祖上说过,能横渡西海从中央天域入我虚冢者,绝非泛泛之辈。前辈既不愿告知,我亦不勉强,随我回去见过我墨家老祖,他自会为您安排。您不必忧心,日后在虚冢的生活,必定是……”   安排?生活?   她忍不住嗤笑:“看我的年龄与资质,是安排给你?你儿子?你孙子你曾孙子?还是你曾曾孙子?”   怪物半响没有吭声,似乎被简小楼的话给震住了。   好一会才呵呵笑道:“姑娘,你何出此言呐。”   呦呵,都不反驳,果然是墨家老祖。   不难猜。这一幅“我在墨家说了算”的口吻,必定是墨家举足轻重的人物。   若是墨家小辈,譬如墨允之,该称呼“我家老祖”才对,而此人却一口一个“我墨家老祖”,聊到虚冢外的世界时,提及“祖上”,而非“我家老祖”。   再聊到“墨家老祖”是唯一一个可以进出无光区之人时,他那一副拽上天、唯我独尊的口气,身份昭然若揭。   令简小楼觉得奇怪的是,他竟能通过这怪物同自己在灵气闭绝的意识海内说话,可见这液体怪物,并非怪物,或许是一件修出灵体来的灵器——且是这墨家老祖的灵器。   灵器内有他的法源,他将自己的一丝灵识注入灵器内,宛如一道身外化身。   简小楼微微眯着眼睛道:“你们虚冢几乎没有什么灵气,一代代下来,灵根灵脉损坏严重,而我是从域外来的,我的灵根灵脉对你们而言,实为不可多得的资源,与你们结合,可以改善你们下一代资质。”   墨家老祖似在笑:“原来姑娘都清楚了,那便省得老夫诸多口舌。这样有何不好,无论是我、我儿子、孙子,曾孙子,你入我墨家门,都是墨家尊享荣华的女主人。”   “亏你能将炉鼎说的这般好听。”   这墨家上至老祖下至少主,没一个好相与之辈,简小楼已经决定敬而远之,“我对你们墨家并无兴趣。也不希望勾起你的兴趣,墨前辈,希望你放了我的灵宠,你我留得日后好相见。”   好一会儿,才听见墨家老祖干干一笑:“怎么,老夫这是被拒绝了么?”   黑暗中,简小楼颔首:“是的。”   “哈哈哈。”他的笑声放肆起来,“既然如此,还等什么?”   “墨前辈是要一战了?”   “便让老夫瞧一瞧,如今外域修士的能耐吧。”   “那晚辈放手一搏,您可千万瞧仔细了,莫要眨眼。”   墨家老祖本尊如今处于何等境界,简小楼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打不过。但仅仅对付一件由他远程操控的灵器,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毁掉一个灵器,并不会遭受杀戒的惩罚,这也令她松了口气。   周遭又一次陷入死寂。   压力宛如有形体,重重压在头顶上,简小楼手腕用劲儿,攥着刀柄的声音咯吱作响,手心不自觉的冒出汗渍来。她现在处境被动,方才两人说话时,墨家老祖的声音一直四处游走,灵器属水,轻盈无态,难以锁定位置。   反观她自己,已完全落对方的监控范围。   一半灵气凝结成防护罩,护住眼耳口鼻,另一半则外聚成气,感知周围气息流转。然而墨家老祖迟迟没有动作,不知是在消耗她的精气神,待她松懈时再行进攻,还是另有其他打算。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即使先出手不利于防御,容易给他以可乘之机,简小楼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手腕一转,双刀对砍,冷兵器交接,除却碰撞出脆响,还迸射出刹那火花。   火光微弱,可就在骤明一瞬,简小楼窥见他了!   一长条透明液体,盘踞成蛇的形状,不知首尾。简小楼并没有想好该怎样对付一个□□控了的灵器,她只管挥刀劈过去,既快且准。   有用无用不予考虑,掌握先机迫使它出手,然后见招拆招,这才是她的目的。   墨家老祖原本就因摸不清她的实力一直在迟疑、窥探,而今,对于她的举动更是猝不及防。她手中那两柄又笨又重的长刀,感知不出什么灵气,似乎只是两柄再寻常不过的长刀。   可越是如此,越不能小觑。   刀落之前,蛇状的透明液体突然扭转成麻花状,继而一分为七,和之前钻入小黑体内如出一辙,从不同角度飞向简小楼的头部,妄图从她七孔之内进入,攻破她的意识海。   水系灵器,而简小楼恰好是土系资质,又修炼了地藏经。攻击或许欠奉,防御力却是一般筑基无法相比的。正得意间,七道透明液体倏地加速旋转。   简小楼惊了一惊,这特么简直就是水电钻啊!   你要钻,让你钻。心思稍一转,简小楼兵行险着收了防护罩,任由那东西经由她七窍入体。咕噜咕噜,她此刻的感觉仿若溺水,强撑住心神,默念口诀施展导地术。   导地术的窍门,是将承受的力量经由身体导入大地。这门法术初学时必须得脚踩着实地才行,如今随着修为精进,一样可以办到。   故而那七道液体还来不及攻击她的意识海,便被一股强压不断向下推送,顺着简小楼的经脉一路被逼出体外。   “不过如此啊。”她对这灵器有了谱。   “你究竟是什么人?师承何处?”在简小楼体内跑了一圈,虽是被动的,墨家老祖也瞧出一些端倪,“紫府内灵气空虚,明明金丹未成,怎会有这般神通?”   “墨前辈从未离开过虚冢,即便我报了师门,您老人家也不知啊!”   简小楼抿了抿唇,眼瞳里已有胜券在握的光。灵器唯一的进攻方式,就是操控对手的意识海,可在她这里行不通。   一个追,一个逃,墨家老祖的灵器已经沾染了简小楼的灵息,在这幽闭的意识海内无所遁形。   最终还是被简小楼给收了。   “你敢抢老夫的东西!”法宝并非本命,看到简小楼准备强行抹去他留下的法源,墨家老祖终于动了怒,“你会后悔的!”   简小楼不予理会,法源不抹去,墨家老祖这缕灵识不会彻底消失在小黑意识海内。意识海是何等重要的地方,容不下一点杂质,魔修者的一缕灵识,足以控制住小黑。   “你会后悔……”   声音戛然而止。   法源消失,灵器无主,终于露出它原本的面貌。是一块儿葡萄大、冰晶状的物体,微微散发着荧光,握在手心里冰凉入骨。   简小楼的眼睛亮了亮,这灵器不是炼器师炼出来的,而是吸收日月光华天然凝结而成,属于灵宝类。   需得知道,天地灵宝的形成,至少得经历五万年以上的时光,赤霄历史区区十万年,天然形成的灵宝并不多。这块灵宝,若是从星域世界流传来的也便罢了,倘若来自虚冢,那么灵宝形成之地,宝物必定不只这一件。   她有些心动的望着手心冰晶,想要印刻一抹属于自己的法源,思虑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毕竟没有什么生死大仇和利益纠纷,回头正面和墨家老祖撞上,若是有可能的话,她还是希望彼此相安无事。   ——尽管这个想法过于天真,可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简小楼耸耸肩,收冰晶入袖笼,意识催动双刀回去灵台,催了半天又失灵了,只能扔在背上。随后,她朝着黑洞洞的半空道:“小黑,该醒醒了。”   “该醒醒了……”仿若山谷一样,还带回音的。   待到回音消失,她又接二连三的喊了好几次,轰隆隆的几声响,脚下猛烈晃动,简小楼左右一个趔趄。   这是即将苏醒、重新开启意识海的征兆。   “果然是沉眠之故,才导致意识海漆黑一片。”看着眼前如破晓般逐渐明亮的世界,简小楼笔挺立着,喃喃自语,“只是这意识海未免也太空了吧?”   每个人的意识海,都有一种无形、却又固定的形态。、她自己的意识海是一片泥泞地,风霜雪雨时而有之,随着她的心情而改变。   但小黑的意识海无边无际,空空荡荡,就像一个真空世界。   是因为只剩下一缕残魂转世,才会如此?简小楼沿着一个方向走了走,心中默然无语,她本来是怀着一点希冀的,小黑的意识海,说不定残存着素和的意识,或许可以窥探出当年的一些细枝末节来。   却不想,素和竟连一丁点意识都没有保留,怪不得小黑先前十五年都是呆呆傻傻的。   素和不愧是素和,仅仅一缕残成这鸟样的魂,借助红莲内丹修复十万年,尔后转世,还能在一只八哥身上活出神兽的气势来。   那么处处压他一头的夜游呢?   无论如何她都不信,夜游真就这么死了,真就只剩下这么一堆骨头了。   一个念头过去,眼圈微微发酸,她抬起头,深深呼吸了几口气,保持心境平和。该出去了,外面需要面对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有时间留给并不需要的软弱。   半空撕开一道缝隙,简小楼收拾心情,默念子午合体术中的解除口令,退出小黑的意识海。   *   “姑娘,你出来了。”   双脚刚落地,简小楼就听见一句充满违和感的笑声,是赫连老祖的声音。   环顾四周,先前纷闹的场景已经消失了,各家少主不知去向,包括墨允之。寨子里只剩下赫连家的人,以及宗寒江。   小少年望向她的眼神十分复杂,简小楼一时间也理不清楚。   而小黑摇摇晃晃着站起来,甩甩头,又忽闪忽闪翅膀,发现脑袋灌水的感觉完全消失了,欣喜的原地蹦了两下,便要飞去简小楼身边。   却被她一个凌厉的眼风击了回去,不敢再上前了。   赫连老祖转了转眼珠子,笑道:“今日多亏姑娘出手相助,否则我赫连家怕是要遭了大劫,老身在此谢过了。”   “不敢当。”简小楼抱了抱拳,因过渡消耗而显得微微发白的脸上,毫无恭敬之色,硬邦邦地道,“只是这八哥鸟本是我的灵宠,归还我可好?”   “自然。”赫连老祖无视她的态度,笑意不减,单刀直入,“不知姑娘可愿入我赫连家,成为我族供奉?”   宗寒江的心揪了揪,同时又有一些恼怒。   人是他带来的,挖墙脚都不知转个脸!   简小楼毫不迟疑地摇头:“我不愿意。”   赫连老祖的脸皮紧了紧,道:“姑娘,老身亦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今日惹了墨家之人。墨允之这只小狐狸诡计多端,必不会轻饶了你。”   “那就来吧。”   “他是墨家老祖最疼爱的子孙,那老头子睚眦必报,你若让墨允之……”   简小楼不想听下去了,她已经得罪了墨家老祖,还怕得罪墨家少主?而且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还不是你们赫连氏?   如今听她那口气,好像是她惹出祸端,需要寻求赫连氏庇护一样。   对于不喜欢的人,连应付都懒得应付,简小楼直接走向宗寒江:“少主,咱们该回去了。”   宗寒江错愕了下,身份暴露之后,简小楼竟在赫连老祖面前称呼他为少主,这是决定入他们宗氏的意思了。宗寒江心中欣喜若狂,脸上却还是一副倨傲:“恩。”   赫连氏这些人的脸色就没这么好看了。   出于礼节,宗寒江还是向赫连老祖行了礼,说了告辞的话。   正准备转身时,他脚步一顿,看向了赫连漴:“虽然发生一些变故,可我们之前的打赌还算不算数了?”   赫连漴脸色骤白,竖着眉毛道:“我根本就没上场。”   宗寒江微微一挑眉,不依不挠:“但我们的赌约,是你能否收服此鸟,如今此鸟是我宗家的了,你怎么说?”   赫连漴正欲反驳,赫连老祖骂道:“男子汉大丈夫,输了就是输了,何须砌词狡辩!”   赫连漴脖子一缩,终是硬起腰板,解了佩剑扔过去:“给你!我愿赌服输!”   宗寒江一扬手,接过佩剑,两指在剑身拂过,扬眉粲然一笑,又给扔了过去:“玩笑而已,赫连兄切莫当真。”   这脸打的漂亮!简小楼在心中给宗寒江点了个赞。   宗家一行人扬长而去,背后三丈远,小黑默默跟在后面。   赫连漴双眼喷火,咬牙切齿:“咱们走着瞧!”   “老祖,就让他们这么走了?”赫连家主扼腕叹息,抓住那鸟,掌握它的弱点,他可是劳心劳力了将近一年,本是想给儿子立个威信,岂料……   还有那女子,年纪不大修为不弱,灵根资质想必极好,配给漴儿……不不不,漴儿二十出头,那女子少说也有五十往上数了,兴许还不止,委屈漴儿了。   配给自己做妾倒真不错。这么一想,赫连家主精神一恍惚。   “上梁不正下梁歪,父子俩没一个成气候的!”   赫连老祖只粗粗掠他一眼,便将他心中那些龌龊心思揣个七七八八,一拂袖飞回自己在崖间的洞府。心中不免感叹,这血脉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过几年上供时,要不要拿……,和神主大人换些洗髓果呢?   *   这厢简小楼跟着宗寒江折返宗氏的寨子。   宗寒江照旧骑着他的蜥蜴,于人前领路。家仆们原本只以为简小楼同他们一样,而今知悉竟是一位筑基前辈,还是来自域外,好奇的眼神不断在她身上来回飘。   与此同时,一个个脑门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包括宗寒江。   就连他屁股下的蜥蜴兽都不敢轻易打哈欠。   这是来自于小黑的威慑力。三阶妖兽,在白山区域并不多见,而且他们之前都见识了小黑的恐怖,真怕一言不合就被扒了头皮,踩成肉酱。   待离开赫连寨子极远之后,简小楼倏然停了下来。   宗寒江顿了顿,继续前行。而小黑则踟蹰着停住,与她保持在三丈远的距离,绿色的瞳仁缩了放,放了缩,只静静看着她。   良久,简小楼道:“你见过战天翔没有?”   小黑忙不迭摇头:“嘎……没……”   简小楼拧了拧眉:“你被挪移镜吸进来之后,就被赫连老祖抓到了?”   小黑又摇头,张了张口,说话太费劲,便撑起右边翅膀,展开,指向一个方向。   简小楼望了一眼:“那里是无光区。”   “我……妖……打我……,变……狗……”   难得简小楼肯和它好好说话,而不是让它滚,它翅膀扇个不停,解释之前在无光区遇到的事情,但越是着急越说不出。   最后它干脆故事重演,先高高飞起,再摔在地上。挣扎站起,闷头走了几步,双翅捂住胸口,又倒在地上。生动形象,简明扼要。   前头简小楼还能看个明白,它解释它落在无光区内,有些迷茫的四处寻找自己,却突然胸口中了一箭……然而后面乱七八糟是些什么鬼,完全不明白它在比划什么。   但她从小黑的表演中明白,无光区内有些可怕的“东西”存在。   比如说有个“怪物”,拥有将人随意变成花草树木、山精妖怪的能力……   “我……逃……,抓……”   前一段表演告一段落,小黑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继续演出自己逃出无光区后,凭着感应飞向简小楼所在的方位,却不小心被赫连老祖给抓了的情节。   若非在无光区内惹下一身伤,凭赫连老祖的法力,未必能抓得住它。   “眼下已经离开赫连氏很远了,你可以走了。”简小楼大致有了一个了解之后,指了指她最初石化落脚的方向,“你可以朝那个方向飞,那里荒无人烟,且有一片丛林,正适合你栖息修炼。”   “嘎……”   小黑没想到绕了一圈,又赶它走。   它装作没有听见,左右两个翅膀尖在胸前不断碰碰,看上去像是在对手指。   简小楼无语,这卖萌的姿势还是跟她学的,幼年时赖着她大姐教她法术,死活不肯走,就常常来这招。   小黑虽然一贯极为听话,可说不出是呆,还是闷,很少与她互动。现在为了取得她的原谅,也是蛮拼的,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了。   偏偏又是根本无法原谅的事情,简小楼狠了狠心转过头:“走吧,你跟着我没有一点意义,我之前出手救你,是因为你与我体内红莲息息相关,我是为了我自己。”   瞳仁里闪过失望,小黑旋即扑闪双翅飞起来,追上去。   她停下,它也停下。   她抬步,它便跟着她的节奏继续飞。   简小楼回头怒喝了它十几次,它要么如小狗一样摇尾乞怜,要么固执着一声不吭,就只是不高不矮,不远不近的跟着。   “有朝一日,等你恢复属于素和的记忆,你一定会后悔的。”恐吓无果,她微微侧过头,眸光犀利的睃了它一眼,“其实,想想也是挺解恨的,你说是不是?”   随她怎么说,小黑只管跟着。   自它出生以来,生命中就只有这么一个女人。待它如宝,视它如命。它无法离开,也没有地方可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看,每次更新的时间越缩越短了,离隔日更日更还会远吗【好不要脸。 …… 说个题外话。 我每个文都是各种断更,其实都不卡文,拖延症也不是很严重,过年我都没断更,但我这风一吹的弱鸡身体…… 我呢,有个困扰很多年的哮喘,过敏性的。 又属于过敏性体质,说不准对什么过敏,测试过敏源也没有什么用处,今天喝牛奶不过敏,明天说不定就过敏了,过敏一旦严重,可能就会引发哮喘。 哮喘这个病,说真的,平时不显山露水,一旦喘起来真挺吓人的。之前有一次独自在外面吃饭,不知道吃着了什么,过敏加气喘到休克,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幸好就在老公公司楼下,立马被送去医院急诊吸氧去了。 之后就被家人勒令,一个人最好不要在外太久,也不要乱吃东西。 而我自大学毕业,只工作过不到半年的时间,全职在家游手好闲。 在家里也几乎不做家务,扫地,擦个桌子什么的,灰尘一多都会过敏。 不过我这个过敏体质在春、秋两个季节会比较严重,夏天和冬天会好很多。 一生病,胃口差,精神差,真是没有精力去码字。 那、现在渐渐进入夏天,我又渐渐活泛起来了~~~~~   ☆、珍惜泉水      赫连氏族发生的事情, 早就传回了各大姓氏族, 简小楼跟随宗寒江回到宗氏的寨子。   寨子内外已经围了不少人,连宗氏家主宗涛都亲自迎了上来:“多谢姑娘此番出手相救……”   “族长客气了。”   “姑娘是来自域外?”一路将人迎向会客厅,宗涛一边走, 一边抽空给了宗寒江一个眼神,有赞许, 也有不满, 不理解儿子既然接收了一个域外修士, 为何不先给他打个招呼。   宗寒江绷着脸,不作任何解释。   简小楼答道:“正是来自中央大陆。”   宗涛领着人进入厅内,转头看一眼停在外面的小黑, 蹙了蹙眉。尔后又笑道:“那不知姑娘是如何进入虚冢的?   入了座,侍女奉茶,简小楼毫不客气的接过手中,垂眸稍稍思考了下,说道:“在下师承南灵洲迦叶寺, 家师迦叶寺佛尊禅灵子, 化神境界修为……”   话音一落,便听见一阵抽气声。   他们不知南灵洲, 不知迦叶寺,不知禅灵子, 却知道何为“化神境界”,那是传言中一步登天的境界。同时,也有些怀疑简小楼是不是在信口开河, 可厅外停伫的那只八哥,又令他们不得不信。   原本就狐疑,一只连赫连老祖都头疼怪鸟,为何会对一个筑基女修唯唯诺诺。   背靠如此强劲的师门,一切便解释的通了。   只是和尚庙里,为何会收个女弟子呢。   宗涛有些头脑发懵,只是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他也不知。若是问出来,闹了笑话,岂不是掉了身份。   “我迦叶寺世代镇守着中央大陆的南部防线,保护中洲万民,结下的仇家不少。”红唇微启,简小楼轻轻吹了一口气,白茶盅内两片灵叶打了几个旋,“其中有只恶鬼修罗,修为在……元婴境界,遭受追捕时,抓了我与师兄为人质,借此要挟家师……一路退到西海虚冢附近,被带了进来。”   “原来如此。”宗涛微微颔首。   随后只听“啪”的一声,他手中杯盏落地,起身惊道,“元婴境界的修罗恶鬼也进来了?!”   简小楼点头。   见到宗涛泛白的面色微微回转,许是动了招揽的心思,她正色道,“他已被我师父重创,暂时做不了恶。我说出来,只是希望族长可以将此消息通知各个姓氏族,若是发现此凶鬼的下落,请勿轻易招揽,你们惹不起。”   心思被拆穿,宗涛的面色再是一变,讪讪笑道:“我们岂会与恶鬼为伍,若发现行踪,必然除之。”   “这虚冢内,能制住他的,唯有我和我师兄。”简小楼佯作叹了口气,“可惜我师兄战天翔也不知去了哪里。”   “姑娘放心,我会派人去打听的。”宗涛连忙应下。   “先行谢过族长了。”她心思一转,又问,“族长,不是说无光区内没有活物么,不知神主是何方神圣?”   提及“神主”,厅内一众人神色倏然一紧,宗涛咳嗽了声道:“姑娘还是莫要多言为好,只需知道,我们能够安稳度日,皆是神主赐予的。”   简小楼也就不好再问什么了。   恰在此刻外面有人传信过来,有几个姓氏族的使者,带了礼物前来,说是要感谢简小楼对他们少主的救命之恩。   简小楼托词说累,宗涛求之不得,便让人领她去休息了。   转角才不见人,宗涛传音给宗寒江:“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如何认识她的?”   宗寒江道:“半年多前,我前往雪岭采集血鹿茸,回来时在溪边遇到一块人形石头,窥探到有些灵气,于是给抬了回来……”   来龙去脉解释一通,宗涛暗喜道:“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缘分,寒江,你须得……”   宗寒江起先愣了愣,尔后耳根倏红,沉着脸道:“父亲,我与简前辈虽然交往不久,但简前辈是个极有原则之人,我想,无人可以逼迫她做任何事。”   “想在虚冢生存下去,又岂能由得了她。”宗涛指了指外面候着的各家使者,“咱们不强迫她,总有人强迫她。古往今来,多少逃进虚冢内的域外修士,最后不得不屈服,没有姓氏族养着,谁也活不下去。”   宗寒江反驳:“她不一样。”   宗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有些不一样,她手里那只八哥,绝非一般灵禽,入我宗氏一族,可谓是如虎添翼。”   *   简小楼跟随侍从,沿着弯曲栈道爬了小半个时辰。   宗涛分出一间气派不输给宗寒江的石屋,作为她的居所。此洞府背靠山崖,只有一条栈道能够通行,这是生怕有人打她的主意。   正合她意。   熟悉了一下环境,她入屋内盘膝打坐,进阶之后,还需要巩固修为。如今她的身份已在有光区域内曝光了,相比较漫无目的四处寻找,不如留在此处等待战天翔找上门。或者等待宗涛的消息。   如此,从冬坐到夏,再从夏坐到冬,接连五个寒暑过去。   除却询问宗涛可有战天翔的消息,她甚少出门。   渐渐地,她有些坐不住了。   荒羽神木藤死了,金羽手中那只二葫只有不到五十年的命,如今还剩下几年?一旦那只二葫死了,传送阵消失,她就再也无法前往十万年前的四宿。   想到这里,简小楼将身体向下一滑,一半脑袋浸入温暖的热水中。   白山上行终年飘雪,却在某处有个温泉泉眼,喝一口腹内隐有灵气流动,滋润四肢百骸。   效果虽不明显,但拿来泡泡澡,兴许可以强筋健骨。这还是简小楼三年前无意中发现的,目前仍在试验阶段,也就没有告诉宗寒江。   何况这泉水资源不多,只在十五夜晚才会流淌小半个时辰,等她尝试后确实有用,他日离开此地时,再告诉宗寒江不迟。   因此闲来无事,她砍了些树做了一个浴桶,每逢十五便去泉眼处蹲点,打上几桶泉水回来泡澡。   可惜她熔炼灵器的技术无用,木工活实在太差,浴桶四处漏水,只能大材小用,将从墨家老祖手里抢来的晶魄,施法化成液体,堵住那些缝隙。   这时候就更想念战天翔了。   尽管没见过他做木工,但十项全能的战天翔不可能不会。   缓慢的从水中冒出头,简小楼呼了一口气,一粒粒水珠至额前刘海滴落下来,顺着唇线滚落进嘴巴里。小巧的鼻头微微耸动了下,她皱皱眉。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泉水虽有灵气,却也有一股子淡淡的骚味。   她也只是撇撇嘴,转过头,望着树影斑驳,摇曳在窗纸上。   石屋窗外,有一株并不怎样高大的雪松。   窗子开着时,小黑躲在房顶那突出的、从不冒烟的烟囱上。待到窗子合拢,它再悄无声息的隐落入树岔子里,透过堆满厚厚积雪的树枝罅隙,安安静静,望向窗内那道一动不动打坐的身影。   整整五年,简小楼未曾与它说过一句话,未曾给过它一个眼神。但小黑觉得没有再赶它走,已是很满足了。它心中坚信,早晚有一天,他们一定可以像从前一样。   而简小楼呢,若真想甩开它,并非无计可施。   说白了,还是狠不下心。   虚冢内危机重重,她确实不放心,就好像这只笨鸟一旦离开自己,一定会饿死一样。   被自己的意志不坚搞的心烦意乱,一抬脚,“啪”一声,窗子被她一脚踢开,眼神直直杀出去。   小黑被她吓了一跳,一时间躲也不是,飞也不是,翅膀一失衡,双脚打滑,趔趄着从树杈子里掉了下去。雪松被砸的摇摇晃晃,枝桠上积雪扑簌簌的落着,最后“咚”一声,小黑摔在雪地中。   心里突然就舒坦了,简小楼觉得自己真变态。   远远地,感应到有人顺着栈道上来了,神识一探,是个相貌清秀的少年,手中提着一个简单的包袱。她微微拧了拧眉,起身披了件衣服,屈指一弹,给浴桶设了个防护罩。这些泉水来之不易,至少要泡个六七次才倒掉。   “哒哒哒。”   少年轻轻敲门,“简供奉在么?”   简小楼解除房门禁制:“进来吧。”   少年垂着头入内,乖巧的立在门边:“简供奉,小的是少主派来伺候您的。”   又来,这都第六个了。秀眉拧的乱七八糟,简小楼纳闷。起初几年不见派人来伺候,这半年,宗寒江吃错了什么药,时不时就要派人来,想干什么?而且清一色的男仆从,要仆人也弄个女仆人啊。   “不必了。”简小楼直接下了逐客令。   “简供奉,小的不会打扰到您。”   “那也不必。”   “简供奉……”少年磨磨蹭蹭地道,“您莫要难为小的。”   “现在是你难为我。”简小楼扫一眼他的包袱,又怕吓着他了,笑了笑道,“怕宗寒江哪里不好交代,让他来找我,我给他个交代。”   美少年最终是被她给轰走了,不一会,宗寒江真的来了。   五年时光,对于简小楼来说也就是打坐泡澡,泡澡打坐的功夫,却足够宗寒江从一个少年人长成青年人,修为也从之前的练气提升到了筑基初期。   七尺儿郎,一手搁在腰间宝剑剑柄上,直挺挺往那一站,芝兰玉树。   “简姑娘。”他的脸色有些不太美妙,“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啥?”简小楼被他问的一愣,倏忽明白了什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派那些男仆人,是来‘伺候’我的?”   宗寒江上前一步,板着脸道:“是的。”   简小楼谈不上生气,开玩笑道:“你们姓氏族不是需要我们这些外来人士,来改善你们下一代的血统么。   提及此,宗寒江的耳朵根一瞬就红了:“简姑娘,你曾见过我……见过我……”   “见过你撒尿。”简小楼捂住嘴巴咯咯笑了起来,“你放心,我……”   “我拿你当做半个朋友,但我并不喜欢你。所以简姑娘请不要打我的主意。”宗寒江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直把简小楼说傻眼了。   “如今我已经满二十,按照族中惯例,到了该婚配的年纪。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娶你,而且近来时常逼我娶你,所有人都觉得,你对我有意思……”   看一眼有些呆滞的简小楼,宗寒江继续道,“你的年纪,应该和我父亲差不多大了吧,但你皮相不俗,年轻貌美,必定是瞧不上我父亲的。所以我宗氏子弟,你若有看上的,我就替你做主了。”   无语。简小楼捏着眉心:“我对你真没意思,你多想了。”   宗寒江露出不信的神色:“那你为何独独选择了我宗氏待着?我听说之前墨家也向你提了邀请,也被你拒绝了。墨家少主的相貌,在我们虚冢数一数二……当然,比起我来,终究稍逊一筹。”   “你从前只是自负,何时变得自恋起来了。”简小楼了解过宗寒江的意思,仍旧没什么可生气的,“我留下来,只是因为我最先遇到你,而你人不错。”   “是……这样吗?”   “是。宗少主,我迟早是会想办法离开的,并且我心有所属,不会觊觎你,放心。”   “……真的?”宗寒江半信半疑。   “真的,不能再真了。”简小楼竖起两个手指,发誓的样子,“不怕打击你,我的心上人天人之姿,是个盖世英雄,你呀,还真比不上。”   尽管是被贬低了,宗寒江却面色稍霁,随后挑挑眉道:“可是你一直在找的战师兄?”   简小楼摇摇头:“不是。”   “那是何方神圣?”   “不是神,也非圣,他是一尾龙。”   宗寒江的目光突然变的很奇怪,尔后倏地笑了:“你的审美还真奇特,竟喜欢龙妖,还什么盖世英雄,龙妖那么丑陋的生物……”   简小楼讷了讷:“你见过龙?”   宗寒江扬眉道:“当然了,咱们这白山之内就关着一条龙。”   她神色一紧:“虚冢内有龙?”   他拍拍自己的储物袋:“有啊,而且只有白山这一条,我正准备去它巢穴内采摘石精果呢。”   “我也去。”   “入洞穴有危险,而且还要蹲守,你……”   “走。”   *   简小楼跟着宗寒江沿着栈道不断向上走,七拐八拐了几个山洞,最后在一个山崖找到一个洞口。这个洞口的位置有些奇怪,是呈四十五度角斜铺着的。   “龙妖正在下方。”宗寒江抬头看了看天色,一抹黯淡的星光洒在他的眼睫上,“今日是初一,咱们要在下面逗留将近一个月,你……”   “就从这个洞口下去?”简小楼似乎没听见他说什么,目光一直盯着洞口打量。   “是的。”   宗寒江见她意以决,也不再劝了,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根尺长拇指粗的香,吹了口气,香渐渐燃起。见到简小楼疑惑的目光,解释道,“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隐息香,咱们身上沾染香味之后,自身的灵息便会被隐去。”   两人静静等待这香烧完。   宗寒江熟悉地况,先行进入洞中。   简小楼正准备钻进去时,顿了顿,回头冲着三丈外潜伏着小黑道:“你在外面等着。”   不给它回答的时间,立刻转头入洞。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且伴着一股妖穴特有的臭味。简小楼原本就没抱有太多希望,如今一颗心更是凉了半截。   这不是“龙”的气味,必定与她所知道的“龙”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既然来了,不看一眼是不会死心的。   简小楼提了口气,继续跟着宗寒江走。   洞外,小黑飞到洞口,小心翼翼的靠近,伸出脑袋向里面探去。想了想,又退了回来,老实蹲在洞口守着。   宗寒江带着简小楼越走越深入,山体内部似是被钻地龙打通了一样,钻出错综复杂的甬道。她不由怀疑,宗寒江口中的“龙妖”,会不会是钻地龙,也就是一条大蚯蚓。   她问:“你要摘的石精果是什么东西?”   宗寒江在前引路,传音:“‘龙妖’身上掉下来的果实,灵性十足,服用可涨不少修为。”   简小楼也开始传音:“这在虚冢内是个秘密么?”   “哪里是什么秘密,虚冢内无人不知。”   “那为何无人前来争抢呢?”   “你以为无论哪个姓氏族都有实力深入巢穴么,一旦被龙妖发现,无人能够活着出去。引得龙妖发怒,白山动荡,我们又得拿着无数资源,去求神主出手加固封印。”   “妖龙是被镇压住的?”   宗寒江点点头:“不镇压住,我们焉有活命的机会——到了。”   他们在一顿乱石前停下,简小楼放出神识,可窥探的距离不过一丈。耳边不断有滴答滴答的水声,还有轻微的鼾声作响。   宗寒江背靠石壁,再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根香,指尖一撮,燃起。   “这又是什么?”   “我祖上传下来的隐身香,沾染上……”   “原来你祖上是个卖香的。”   宗寒江:“……”   小小一个玩笑,便气红了脸,“什么卖香的!我宗家先祖数万年前和你一样来自中央大陆,出身北仙名门正派,高品阶丹药师!”   简小楼举着袖子沾染香意:“那是如何流落到虚冢内的?”   宗寒江眸色一黯:“不知原因,而且先祖发誓余生不再炼丹。”   “改制香了?”   “是的。”   宗寒江叹息:“可惜调香的方子,先祖并没有留下来太多,若不然,我们宗氏一族也不至于日渐没落。”   隐身香烧完,简小楼惊奇的看着两人渐渐趋于透明的身体。   宗家先祖果然不简单,据她所知,连丹药都没有吃了能让人隐身的。宗家先祖不但制得出来,还将丹药的效用以香的形式的表现出来,这绝非一般丹药师做得到的,想来,当年必定是丹道一代宗师。   来自北仙,莫非是天道宗修士?   “好了,走吧。”宗寒江转出乱石堆,向简小楼勾了勾手。   简小楼也跟着转出乱石堆,没有遮蔽物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下方是巨坑,坑下有个……她的目光一瞬凝结在一处,随后脑袋嗡一声炸开!   尼玛,真是龙啊!   瞧那大脑袋、尖牙、小短手的,怎么像是霸王龙?   一定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修真界怎么会有恐龙?简小楼眨眨眼继续看,不是,这只“龙妖”只是身形与霸王龙相像,可它浑身覆满蓝色鳞片,散发着幽幽荧光,尾尖还生有似鲸鱼一般的两瓣尾鳍。   是个长了腿的海族生物。   此刻正趴在地上呼呼大睡。它的两瓣尾鳍被一条锁链锁住,瞧那锁链锈迹斑斑,应是有些年头了。   “咱们下去吧。”   两人下至坑里,绕过龙妖走到一个小坑旁边,宗寒江拉着她蹲了下来:“我方才点了一根极品隐身香,咱们不随便走动的话,足够蹲一个月。”   简小楼还在打量龙妖:“为何一定要蹲够一个月?你说的石精果呢?”   宗寒江指了指两人面前的小坑:“石精果还没出来呢。”   “什么意思?”   “不知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诅咒,这只龙妖一直都是昏迷着的,每当十五的月光洒进洞里来,它就会苏醒。咔嚓咔嚓吃些石头,再来这坑里撒个尿、排泄一些污物。将近三个时辰之后,重新陷入昏迷。而初一月色最弱,它昏迷的最厉害。”   “所以你平时初一来蹲,下个初一再离开?”   “是啊,不过我也是深冬才来蹲,平时不敢。总觉得它深冬时昏迷的更沉一些呢。”   简小楼佩服他的毅力:“可我还是不知石精果是……”   等等……   她恍惚片刻,看一眼两人面前的坑,赫然瞪了瞪眼睛,“你莫要告诉我,你说的石精果是这怪兽的粪便啊!”   宗寒江眨眨眼:“的确是啊。”   简小楼晕:“粪便拿来吃?!”   “哪又如何?”宗寒江笑她大惊小怪,“这妖怪吃石头,石头在它身体内存在三十日后,排出的粪便乃是石之精髓。”   “再精髓也是粪啊!”   “回头给你吃一颗,你就知道是好东西了。”   “谢了,你自己留着吧。”   简小楼蹲在坑边都觉得反胃,后悔的不行,她居然要蹲在粪坑前等一只怪物拉屎等半个月。可都到这份上了,也只能待着了。   又听宗寒江道:“你莫看咱们爬了那么远的山路,其实这龙穴离你住的地方还真不远。我家祖上之所以在那里盖个石屋,一开始是为了掩人耳目,想在附近挖个地道,直通龙穴呢,可惜岩石层太厚实,根本挖不动。”   简小楼随口“哦”了一声。   尔后她觉得哪里不太对,这龙穴距离她的住所不远,这只怪兽每个月十五才会醒来……   她低头仔细观察面前的粪坑,在底部果然有个小小的洞,心想若是这怪物撒尿,必定会从这洞中向外渗出……   那么,她无意中发现的山洞、拿来泡澡泡了三年的珍惜泉水……??   她的脸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六一,不知道各位大宝宝们节日愉快否? 谢谢大家关于过敏这问题的出谋划策,我心甚慰啊。。 最后我实在忍不住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我婆婆说,过敏什么的,吃个蛇胆就好了,然后……准备托人给我弄颗蛇胆,让我生吃了。。。 我是不是要离家出走?   ☆、道基碑   什么泉水?   是这怪兽撒的尿!   不只舀来泡澡泡了三年多, 简小楼还喝了不少。无妨无妨,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些虚冢土著还吃它的粪呢,不也一样津津有味的。   “呕……”想都没想完胃里一阵翻腾, 侧过脑袋干呕一声。   “你干嘛?”宗寒江伸手捂住她的嘴,对她鲁莽的行为极为不满, 冷着脸训斥道, “你想吵醒这只妖龙, 同我死在一起?”   使劲儿咽下喉头不存在的骚味,简小楼拍开他的手。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仔细查看巢穴内的环境。十丈外长着尾鳍的“霸王龙”虽在侧躺着, 也能看出要比恐龙展上的霸王龙化石大上一倍。不过比起“龙”来,就是十足的小不点了。   根据宗寒江的描述,这鱼精是虚冢先祖们在六万年前发现的,那么它的年纪至少在六万岁以上。夜游曾经教她分辨过,鱼类的修为高低表现在尾鳍鳍棘和鳍条的数量上。她还因此认真观察过海牙子那条美人鱼的尾鳍, 以及他水晶宫内一些侍女的尾鳍。   依照对比来看, 眼前“霸王鱼”的修为,应该不会超过……人修的金丹境界。   怎么可能呢?   她想不通。连金丹都勉强的鱼精, 莫说活过六万岁,六千年都不可能。   会同它身上的诅咒有关系么?   简小楼凝眉思索。每逢十五月光射进洞内, 它才会苏醒过来,只活动三个时辰。假设昏迷的时间,它似封印一般, 生长消耗是完全停止的。那么它的一年,只有短短三日。   六万年岁月,于它而言差不多等同五百年,这就解释的通了。   断断续续的五百年,单靠吃些石头果腹,生长消耗停止,修为却自行上升,这“霸王鱼”的天赋也是不容小觑。当然,也或许是因为这些石头与众不同。   稍稍一思量,她伸手在坑坑洼洼的石壁上掰了一小块石子儿下来。   咔嚓一声,宗寒江再被吓了一跳:“你又干什么?!”   简小楼不理睬他,只管托着石子儿,注以心神感应。白山并无奇特之处,她在蹲点采集泉水的时候也曾挖掘过,只是最普通的岩石层罢了。   感应一番,的确没有灵力。   将手里的石块轻轻搁置在地上,简小楼忍不住站起身,蹑手蹑脚的向“霸王鱼”靠近。除却外形古怪,它周身并无奇特之处,除了拴住尾鳍的链子,还有……   它的前爪只有两根指头,右前爪上佩戴着一枚手环,类似于信鸽脚上标注编码的脚环。隐隐约约,好像有些模糊的字迹呢。   无法使用灵力放出神识,全靠一些会散发光芒的钟乳石照明,单凭肉眼想看清楚并不容易。   简小楼一面走,一面想起它撒的尿来。再一次确定,这大家伙一定是有什么天赋神通。吃着最普通的石头疙瘩都能拉出石髓来,倘若饲以灵石,那会拉出什么宝贝?   更别提喂食星晶了。   简小楼动起了歪脑筋,瞬间又给打消了。莫说喂食“霸王鱼”吃灵石可行性有多大,她如今一穷二白,身上一块灵石都没有。   积累财富这档子事儿,必须得口袋里有钱,方能钱生钱啊。   “你究竟想做什么啊!”   宗寒江见她快要踩龙妖脸上去了,急冲冲上前拉住她,使用蛮力硬生生给拖了回来。平时在巢穴蹲点,他能整整一个月不眠不休不动,今日带着简小楼进来不过一刻钟,竟发现她有多动症的趋势,这样未免太过危险。   差了那么一点,简小楼便能看到那手环上写了些什么,却被他拽回原地,按着脑袋重新蹲下。心里不由一阵郁闷,觉得这孩子的胆子也未免太小了。   经她一番分析,“霸王鱼”并不是一般的昏迷或者睡着,它苏醒是有特殊条件的,倘若一些轻微声响都能破除封印,促使它清醒。它恐怕早就寿元终结,死翘翘了。   不过以上只是简小楼的推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她看向宗寒江,眼眸溢满狐疑:“奇怪,咱俩都隐身了,为何还能看到彼此?”   宗寒江回瞥她一眼,淡淡道:“因为我们熏的是同一根香。”   “你这香卖吗?”   “不卖!”宗寒江瞪了瞪眼睛,“此乃我宗家在虚冢的立足之本,除了进献一些给神主之外,绝不会外流的。”顿了下,又道,“当然,简姑娘作为我宗氏供奉,若想要的话,可以拿供奉给你的灵石抵消。”   “对,你不提我险些忘记了。”之前觉得占了人家的屋子,又没有做过什么贡献,简小楼一直不好意思开口,现下赶紧道,“我的年奉是多少来着?”   眼珠子一转,补充道,“墨家老祖给小黑都开出了每年五百下品灵石、十颗地级丹药的价码呢。”   宗寒江脸色转白:“黑山墨氏是最富有的,我们宗氏穷得很,给不起。”   简小楼连忙道:“我若贪图之辈,也不会拒绝他。但我总归不是圣人,总得给我一些好处吧。”   “好处肯定有,你得同我父亲说去。”宗寒江并非做不了主,只是族里从前并无供奉,他也不知道价码,“不过按照规矩来说,供奉虽有固定的资源分配,却并不多。大部分,是来自供奉对族中所作出的贡献,所以简姑娘你……”   “贡献?”简小楼搓着手凑过去,“我这不是陪你深入虎穴了吗?”   宗寒江错愕了下,剑眉一竖,争辩道:“但我并不需要啊!是你非要跟着来,来了不干好事,四处搞破坏,若是吵醒了龙妖,我还要拿你是问呢!”   简小楼干干一笑,也不好继续没脸没皮的说下去了,这小屁孩拧巴又较真,如若换了其他氏族的少主,为了拉拢她,势必顺着她。   可她偏偏喜欢这样的人。   “你看那有一只兔子。”她突然指着角落道。   “请你不要转移话题。”宗寒江是真有些生气了,训斥归训斥,他的眼神还是顺着简小楼的手势瞄了一眼,咦,果然有只雪白的兔子,后腿卡在岩石缝里,血渍染红了腿上的白毛。   还怪可怜的,宗寒江下意识的想要起身,恍惚意识到自己还在因为这事训斥简小楼呢,自己却在这里五十步笑百步,简直是脑残了,“究竟能不能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简小楼盯着那兔子:“行了行了,我不动就是了,天塌下来,我都不会动。”   *   真从初一蹲到十五。   起先听到一些细碎的、锁链摩擦石头的声音。再是两道热气从它鼻孔喷了出来,大家伙醒了。   它并没有立刻站起身,如一条搁浅的鱼,不断“啪啪”拍着尾鳍。二十几吨重的家伙,两片巨扇般的尾鳍拍在地上,倒是没有什么声响,可见它是掌控着力道的,生怕砸了自己的窝。   而且,简小楼感受不到一条被封印的鱼精该有的痛苦,反而有些酣睡醒来之后,唱着小曲还自带伴奏的悠闲惬意。   过了足足一刻钟,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轰隆隆几声响,脚下山崩似的摇晃,它走到右侧的石壁前,脑袋一拱撞了上去。简小楼的耳膜一阵轰鸣,再看被它撞击的地方,立刻凹陷出一个洞,碎石笃笃滚落在地。   它向后稍稍退了几步,弯腰。   看样子是想捡石头吃,奈何小短手,脑袋都顶地上了,两只剪刀手还在半空晃悠着,最终只能撅着屁股直接下嘴,咔咔嚼了起来。   简小楼注意到,它尾鳍上的锁链是可以伸缩的,而锁链的另一端,挂在一个菱形环上。那菱形环只露出一半,另一半没入石中。之前它侧躺着,将这菱形环给压住了,如今放眼一看,它的睡榻、那一整块青玉巨石,上面纂刻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   这是……?!   这巨石并非白山原有的东西,是被人搬过来的。   若她猜得不错,应是道基碑!   道家修仙大派,通常会将自家立派宗旨、道统传承纂刻在石碑上,供弟子们阅览研习。然而,不是所有石碑都可称为道基碑。毕竟道统这东西,许多时候只可意味不可言传,有些名门大派,道统传承涉及到精妙术法,非本门核心弟子,是无法修行的。   但凡拿出去给所有弟子观摩的石碑,顶多算是门规。   真正深奥的传承,则被开山老祖以一种精妙的秘法封印在石碑内,由核心弟子们去参悟。有所思悟的核心弟子,日后多半成为门派骨干,如此一代代的传承下去,保得门派长盛不衰、道统不绝。   同时,道基碑又因不断吸纳灵气,成为镇魔除妖的法器。   浑身都是宝。   简小楼的贪念只起了一瞬,尔后肃然起敬。   愿以宗门道基碑来镇守妖兽,这门派必定是存着大义的。毕竟道基碑象征着门派传承基石,不少门派都信奉碑在宗在,碑亡道消。   饶是她道德觉悟不高,也万万不会做出这等有损大义的事情来。   正思量间,霸王鱼嚼够了石头,朝着他们走来了。准确来说,是朝着两人面前的粪坑走过来了。   直肠子啊,吃饱了就拉。简小楼捂住自己的鼻子,看着这家伙没羞没躁的在她面前拉屎,有一点点臭味在巢穴内溢出,紧接着打弹子一样,噗噗噗十几颗石精果落进坑里去。   葡萄大小,晶莹剔透,如若不是亲眼看着它拉出来,简小楼绝不相信这是粪,说是从树上摘下来的她都信。   拉完了便便,它又开始注水似的撒尿,骚骚的却溢满灵气的味道,简小楼嗅的脸都绿了。   想起手环上的字,她探着脖子望过去。   霸王鱼的手虽短,那也是相对它庞大的身体而言,对于一般人来说,那小短手还是很粗壮的,因此手上的玉环并不小,字也不小。   先只瞧见三个字——“一小点”。   一小点?简小楼微微怔了怔,一小点是它的名字么,瞟一眼一粪池之隔、二十几吨重的怪兽,她的嘴角狠狠一抽。   脚步向一旁挪了挪,继续看。   又是一行飘逸洒脱的纂字,似乎是用什么勾状物刮出来的——“父:海牙子。”   海牙子?   简小楼用力眨了眨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夜游居住的天海洞下、秋水潭中终日执笔编纂《星域全书》的人鱼,是叫做海牙子吧?   那个毒舌面瘫,却对天下未知充满强烈求知欲的终极学霸,是叫海牙子吧?   那个为了研究“魂印戒咒”,竟取她一缕神思,给自己下咒的蛇精病,是叫海牙子吧?   卧槽!这手环上写的“海牙子”,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海牙子啊?   瞧那两瓣大鱼尾,妈呀,八成是了!   冲击有些过大,简小楼的意识海险些死机。心口噗噗跳了跳,继续看下去,失望了,并没有标注母亲是谁。   没关系,下边侧还有一行小字。   因字迹极小,这鱼精又时常侧躺,与身下的道基碑相互摩擦,前头一行字已经看不清,只有末了一句,还模模糊糊的——“……甲子,……岁寒时,吾与内子到此……,……安好。”   落款是……夜游!   简小楼差点儿从坑里跳过去,拽过它手臂瞧个仔细清楚!但理智告诉她不行,这条鱼精在清醒之时,靠近它的确会有危险,还是等待三个时辰,待它睡着再说。   “吾与内子到此?”   她心里不断念着这一句,反反复复的念,念着念着,双眼渐渐透出光来,亮的吓人。   阿猊所知道的“未来”不对!她之后还会回到十万年前去,还会见到夜游。   如释重负的感觉,令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尽管狂妄的告诫自己“我命由我不由天”,她内心深处实则是害怕的,生怕被阿猊一语成谶,彻底与十万年前断了所有联系。   那么,是有些事阿猊不知,还是历史因为什么发生了改变?   等等,她凭啥就认定内子指的就是自己? !   若不是自己,是谁?!   三个时辰,简小楼一直在思索此事,连鱼精再度躺回道基碑上都没有注意。   望着坑里的石精果,宗寒江没有任何动作,眼下不是时候,横竖还要蹲半个月,并不急于一时。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那只半个月时不时出现在巢穴内的兔子,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啪嗒跳进两人面前的坑里,三瓣嘴一动,接连吞了三颗石精果。   速度堪比闪电,宗寒江被惊了一跳,指尖一捻,下意识施展术法,微光闪动,灵气转瞬间化为实质,将坑底余下的石精果全部抄起,收进储物袋内的瓷瓶中。   糟糕!   一出手,他心里即刻咯噔一声!   简小楼仍在思虑手环上的留字,未能来得及阻止。等回过神,只瞧见那兔子像是受了惊,从坑里高高弹起,坑底也不知是不是装了弹簧,直接弹到了霸王鱼的眼睛上。   霸王鱼刚刚躺下,只处于迷糊状态,眼睛陡然针扎一样痛,嗷一声站了起来。   隐身香的效果还在,但宗寒江这一运气,身上的隐息香消除了,旁人看不到他的人,但若以神识感知,可以察觉到“灵息”存在。   宗寒江站在那里不动。   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在赌它没有那么高的智慧,不知以神识感知。   “愣着干嘛,走!”   根本不必想,简小楼周身一刹灵光冲天而起,一圈圈灵气向外扩张,形成一层层灵气罩子,神行罩、避水罩、防护罩、驱毒罩、护体罩……,因不知这怪兽的属性,但凡能想起来的,全部来了一层,扣住宗寒江的肩膀向上方洞口飞去。   这大家伙是十二万年前的生物,哪怕每月只醒三个时辰,也有一千多岁了,何况海牙子聪慧绝伦,绝不可能生个傻子出来。   果不其然,下方一阵兽吼声后,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追着后背,简小楼转头看,是一道飞速旋转着的风!   难怪会觉得有一道厚重的吸附力,一直将她朝涡旋中拖拽。   “落!”   简小楼一手抓着宗寒江,一手向下一沉,施展了重力术,轰轰轰,甬道上方的巨石纷纷落下,将外界与巢穴链接的甬道封死。   轰!   不过须臾,风力便破石而出,重新打通甬道!   简小楼脊背一凉,再转头看,发现那风中隐约还有电光嘶嘶,怪不得被风力卷进去的碎石无数,却连一颗都瞧不见,竟是被隐藏在风内的电刀给击碎了!   这他妈卷进去立马被分尸啊!   按捺住有些慌乱的心神,简小楼继续施展重力术,能阻隔一息是一息,最终还是让她给逃出了倾斜洞门。她真不信,这风若是吹进空旷内,还能有如此强悍的威力。   毕竟甬道狭窄,风力才不易散开。   并没有实验的机会,她带着宗寒江才刚飞出倾斜洞门,小黑已经两个翅膀拢住洞门,脑袋伸进洞里去,一口真气喷了出来!   火焰似龙蛇,钻入甬道中,与风力电刀对上!   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更像是两股蛮力在角斗场中冲撞,区区三个回合,那气势汹汹的风力便败下阵来,散了。   小黑有些迷茫的将脑袋从山洞里收回来。   自己有这么厉害?   简小楼原本在天上观战,情况不明随时准备跑路,待山内气息平稳之后,她携着宗寒江落了下来:“看来它撑不住,沉眠了。”   侧目一看宗寒江惨白着脸,眼睛都不会眨了,便在他背上猛地一拍:“喂!”   宗寒江浑身一抖,连喘了几口粗气:“太可怕了!”   癔症过来之后,意识到自己竟将自己软弱的一面暴露于人前了,脸色愈发难看,但看向简小楼的目光,油然生出几分钦佩。   这妖龙的风刃一出,认准之人从没有跑掉的,虚冢数万年,不少金丹境界的前辈们曾惨死在这风刃之下,被绞杀成一滩碎肉,要不然这石精果又岂会无人采摘?   他居然轻轻松松的跑掉了?!   简直不可思议。   “怎么样,带着我没带错吧。”简小楼短时间内耗损过重,红头胀脸,气喘吁吁,哪里是他说的“轻轻松松”,多亏了是在山穴内,地藏经刚好用得上,倘若是在水中,没准儿得被剐去一层皮。   “都怪那只兔子!”宗寒江红着脸道。   “是啊,都怪那只兔子。”   简小楼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去,我在这等那只兔子,拆了它的骨,扒了它的皮!”   宗寒江嘴角直抽抽:“不至于吧?”   简小楼呲了呲牙:“我这人,有仇不报睡不着觉。”   宗寒江不信她如此无聊,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就在一旁站着。一连站了几日,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似乎真的在守株待兔。   宗寒江等不下去了,先行离开。   简小楼继续站在原地。   雪絮纷飞,苍山孤木,她气定神闲,阖着眼睛一动不动,几乎成了一个雪人,颇有些孤舟蓑笠翁的画面感。   小黑不明所以,不过它从前就不过问简小楼的行事,如今更是不会多嘴,只管陪她站着就是。   又过了几日,简小楼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直直看进洞里去:“忍不住了?出来了?”   兔子原本已经悄悄蹦跶到斜洞门口了,听见简小楼的话,爪子颤了颤,缩着又想退回去。简小楼虚空一抓,它的退路上立时落石滚滚。   小黑不知她在同谁说话,脖子一转伸进洞里,和兔子大眼瞪小眼。   随后嘴巴一叼,将它甩了出来。   “墨家老祖,听闻你正在闭关结婴。”简小楼垂头看着兔子,感慨笑道,“闭关期间,竟能分出这么多身外化身来,一会附在灵器内,一会附在兔子身上,如此三心二意,如何感悟通天大道,结成魔婴啊!”   “……”兔子直挠耳朵,终是发出一声喟叹,“简姑娘,怎又知是老夫?”   “这通往龙妖巢穴的甬道,一路行进,我连一只山蚁都没有瞧见。趋利避害,乃是动物的本能,竟会出现一只兔子,本身就有些奇怪。”   简小楼拂袖扫了扫身上的雪,淡淡道,“但我对妖兽总归了解不多,兴许虚冢内的兔子比较与众不同呢……”   可当霸王鱼起身之后,这只兔子一直在道基碑周围徘徊,“虚冢内其他人不识货,墨老前辈一定认识道基碑,并且参悟了不知多少年。我想,我和宗家小子出现在山洞时,前辈已然发现了我们,原本并不打算有什么动作,就像您从前无数次放过入洞采摘石精果的小辈,但……此番您却临时起意,或许想要试探一下我,或许,想要借妖龙之手杀了我。”   “呵呵……”   简小楼正欲再说,突听一连串令人脊背发麻的惨叫。   小黑更是被吓的直接跳起。   只见那兔子蜷缩在地上,爪子生出三寸来,竟在抠自个儿的眼珠子,像是有什么可怕的怪物想从它瞳孔内往外钻。   竟真有一连串巴掌大的墨色蝙蝠、扑棱着翅膀从兔子鲜血淋漓的眼眶内爆涌了出来!   这些诡异的蝙蝠足有成千上万只,倏然炸开,化为粘稠的黑色液体,凝结成一名男子飘忽的虚影。   虚影渐渐落了实。   三十六七岁的模样,长发高束,剑眉鹰目,五官凌厉硬朗,浑身却透着阴鸷之气,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这股邪恶感,简小楼从念溟身上都没有感知过。   她道:“墨老前辈是铁了心要杀我了?”   墨家老祖一缕身外化身,虚浮于半空:“呵。”   “上次抢您的宝物,乃是迫不得已。您那件宝物,我并没有注入我的法源,原本打算还给您的……”   “你还我?”   “不过您此番害我九死一生,我这可是真身,并非身外化身,死了就万事皆休了。”简小楼双手一摊,“所以,那宝物就当是你做出的赔偿,咱们扯平了。”   墨家老祖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简小姑娘,上次你毁我一寸神念,夺我宝物,老夫生平不曾吃过这般大亏,是真动了杀心的。”   简小楼纠正他:“墨老前辈不是动了杀心,是真下了杀手。”   墨家老祖抿了抿唇:“不过,老夫如今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来我墨家,待老夫魔婴大成,出关后,必定娶你为老夫的正室夫人。”   简小楼撇了撇嘴:“抱歉,我没兴趣。”   墨家老祖神采飞扬,长袖舒展:“老夫哪里配你不得?”   简小楼不予理会,只管道:“我希望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墨家老祖同样自说自话:“若是上次老夫开出的条件你不动心,那么道基碑上的通天术法,你可有兴趣?”   “墨老前辈参悟出了?”简小楼拧了拧眉。   “一知半解。”墨家老祖感概道,“此法玄妙精深,并且常年被妖龙霸占,可禅悟的时间少之又少……”   话语一顿,又颇为自得地道,“可凭老夫掌握的这些,老夫以为足够你为之心动。”   吹大了,简小楼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没兴趣。”   她这话音一落,面前乍然出现一个巨大且狰狞的兽头,双眼凸暴,脑浆喷涌,却还张着布满獠牙的嘴巴向她猛扑过来!   惊恐之下,她想施展缩地术,双脚却陷入了沼泽中,微微才露出鱼肚白的天空顷刻间黯淡无光,乌云万丈。   一缕身外化身,怎会有这般强悍的力量?!   她瞳孔紧缩,很快发现不对,因为小黑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看着她目光没有任何的改变。   是幻术?   是神识攻击?   是意识压迫?   简小楼分辨不出,痛苦并没有持续很久,身体倏然一轻,方才恐怖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哈哈哈哈哈……”   墨家老祖这缕身外化身乘着一片黑云,大笑着离开,只留下一片余音,在这山间游走回荡,“简小姑娘,仔细思量思量,莫要真逼的老夫下手啊……”   简小楼依旧站着,脸色白如傅粉,额头滴汗似豆。   道基碑上的功夫,太恐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要点名表扬一下Dreamer妹子,海牙子这么深的梗都被你挖出来了。。 …… 下章开启夜游支线,和虚冢这边都是联系着的~   ☆、龙女      沿着栈道下山, 回到自己的石屋, 关上门。   双腿软绵绵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若非双手还有些薄薄的气力扶住门框, 简小楼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上。   墨家老祖临走前的虚幻一击,不知震慑了哪里, 似是丹田, 似是心境, 又似是意识海。一路从山顶走下来,嗑药了似的,始终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   她修的大乘佛经, 抵抗能力稍强一些。正所谓道心震撼,万事皆休。倘若道家心法,指不定在这一击之下就此废了。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去榻边,简小楼开始盘膝打坐。   墨家老祖区区一缕身外化身使出的术法,已是如此恐怖, 真不敢想象本尊的修为。   其实也不是他修为高深, 再高也高不过金羽和海王风懿,只是此人修行的功法实在诡异, 会……令人产生无尽的恐惧?   总之霸王鱼身下那块道基碑,断不可能出自道门正宗。   实在是太邪门了。   先不想这些, 简小楼闭上眼睛,地藏心经诵读了一遍又一遍,稳固心神。   说起来, 她的佛心狱已到期限,可自她破戒杀人石化之后,便再也无法和佛心狱取得联系了。目前尚未因此受累,但她隐约觉得,自己结丹时或许会遭遇一些阻碍。   如今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   闭关休养将近一年。   甫一出关不到两个时辰,宗涛便上门拜访。   带来一个十倍储物袋,里面盛着五百下品灵石、三颗地级补气丹。   他先前听宗寒江讲了妖龙巢穴内的事情,愈发觉得简小楼深不可测,这个供奉无论如何也要拉拢住。奈何她一回来就闭关,八哥又和门神一样,连靠近石屋三丈范围都不准,一拖再拖一直拖到现在。   简小楼嘻嘻笑着照单全收,呐,终于有个储物袋了。   “简姑娘,还有一事……”宗涛犹犹豫豫地道,“先前姑娘托我打听你师兄的下落……”   “莫不是有消息了?”她的眼睛绽出光芒。   “算是有吧。”宗涛笑眯眯的道,“有个族人在分水三重山打猎时,曾见到了一个陌生人,未能瞧见脸,只看到服饰非我虚冢常见。”   “分水三重山?可是白山与黑山之间那三座矮山?”   宗涛点头:“是的,分水瘴气弥漫,常有妖兽出没,是我们白山与黑山的天然屏障。需服下特制的丹药,方可在三重山内逗留,姑娘的师兄……”   简小楼喜上眉梢:“我师兄不怕瘴毒,而且惯于在妖地生活。”   “但他有头发?”   “哦,我师兄与我一样,是佛门带发修行的弟子。”   简小楼心内焦急,不再与他瞎扯淡,“族长,我能否以灵石,兑换一颗避瘴毒的丹药呢?”   宗涛早给她备好了,一直好整以暇的待她出口相求,才不疾不徐的从储物袋里摸出十根辟毒香来:“姑娘进山之前,熏过此香,一根可保十日无恙。”   接着,又取出二十根颜色不一的香,“另外这些,姑娘一并带着防身吧。红色的是祛妖香,熏染过后,多数一阶妖兽近不得身,虽以姑娘的修为并非阻碍,省些麻烦总是好的。再来绿色的是千日香,顾名思义,此香气味浓郁,但凡姑娘走过的路,香味千日不散。分水三重山内,迷障重重,姑娘可少走些弯路。”   简小楼惊讶:“香味千日不散,若有人对我不利,岂不是……”   宗涛摆摆手:“姑娘多虑了,千里香的浓郁味道,并非香体自带的。它的原理,是激发染香者的灵气,使灵气生出气味来。根据我宗家先祖的手札记载,每个人的灵气味道如指尖纹路一样,乃是独一无二的。被千日香激发出的灵气味道,真个只有自己方能嗅得到。”   宗家老祖绝壁是个天才,简小楼默默点头。   宗涛又道:“至于余下三根蓝色……”   简小楼之前已经见识过:“是隐身香。”   “没错。”宗涛双手奉上。   一出手就是三十根香,且半句不提折扣供奉之事,“姑娘一路小心。”   没人不喜欢被重视的感觉,简小楼也一样,亦是伸出一对纤细茭白的手,笑语盈盈的接过香来:“多谢。”   送走了宗涛,简小楼捻指一撮,同时点燃了辟毒香、祛妖香、千日香。   思忖片刻,她伸手推开纱窗。   吹了口灵气,轻轻袅袅的三色烟雾交织着腾上房顶。   即使她阻止小黑,它也会偷偷摸摸尾随着。小黑身为妖胎,应不怕瘴毒,只是家养惯了的终究比不得野生,万一毒气攻心昏死在三重山里,你说她救是不救?   心累。   三根香先后燃尽,她皱着眉收好余下的二十七根香,向分水三重山出发。   刚出门,瞧见拐角的栅栏边拴着一头蜥蜴兽。   宗涛是骑着蜥蜴兽上山,尔后独自走下山的,故意留下蜥蜴兽给简小楼代步。   她走过去,伸手拍拍蜥蜴兽的大脑袋。   蜥蜴兽享受的抬了抬头,一瞥余光扫见屋顶上蹲着一只大八哥,探着脑袋,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正盯着自己看,顿时吓的缩回脖子,爪子不安的刨了刨地。   “你爬的还没有我走得快。”   卖萌都嫌丑,简小楼怕伤它自尊也就没说,解开它的绳索,“回你主人那去吧。”   话音还未落,蜥蜴兽四只爪子装了轮子似得,一溜烟爬不见了。   简小楼呆了一呆,难道这蜥蜴兽之前一直都在隐藏实力吗,驮着宗寒江的时候怎么走的那么慢?哎呀,她拍着大腿直后悔,只能步行前往分水三重山了。   ……   好在也不远,一日便到了。   有三种香加持,简小楼的三重山之行非常顺利。   说是山,更像是三座接连起伏的矮丘,遍布造型怪异的无叶枯树,瞧着早已枯死多年,枝桠却异常粗壮。   她在三重山来回找了三个月,并没有发现战天翔的踪影。   倒是见着宗寒江和两个宗氏族民,正被一只三阶豹子精追的狼狈不堪。   眼看豹子快要咬上一人的脚,简小楼忙不迭从灵台抽出莲灯来,瞄准位置,素手一拨,一弯火焰刀飞了出去,擦过豹子的耳朵。   因是猝不及防,豹子精被吓了一跳,耳朵被划了一道小血痕。   “嘿!”   简小楼远在十丈之外,挑衅招手。   豹子恶吼一声,放弃追逐宗寒江三人,直奔简小楼扑了过去。   收莲灯入灵台,简小楼施展神行术转身开溜。豹子在陆地低等妖兽中,速度算是拔尖儿的,始终追在简小楼半丈的位置,实在是玄之又玄。   每一次快要扑到她时,她又猛地一个缩地术瞬移出三丈远。   “简供奉怎么想的?”宗寒江三人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一名筑基初境界的族民道,“她筑基圆满,加上咱们三人,对付这只三阶豹子精轻而易举。”   “何况简供奉还有一只三阶凶禽!”另一人的目光追着那只威名赫赫的红色八哥,“它只跟着飞,看着也没有帮忙的意思啊?!”   宗寒江体力不支,停了下来:“简姑娘聪慧过人,或许有什么不战而胜的办法。”   两个族民互看一眼,也是醉了。   是准备累死那只豹子精?   妖兽的体力,再怎么也比人强吧!   “既然如此,那咱们快回去将灵芝采了?”   他们前来三重山,是为了采摘紫灵芝,这种灵芝一般都有守护兽,需要先干掉那只豹子。他们三人,原本打算两人引开豹子,让宗寒江去将灵芝采了,谁知这豹子速度太快,两人险些死在它口下。   宗寒江犹豫一番:“行,咱们回去。”   三人离开,简小楼仍在满山头的溜豹子。   每当豹子速度慢下来,她就回头继续挑衅,最后豹子一头栽在地上,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   简小楼也累个半死,双手支在膝盖上,连连喘气。   火焰刀是有凤凰丹毒的,但凡被焰刀所伤,妖魔皆是血流不止。连夜游堂堂六爪天龙,被金羽的真元焰刀斩断爪子之后都险些流血流死了,何况区区一只小豹子。奔跑的速度越快,气血运行越疾,它的死期越近。   简小楼转身回去,走到那豹子身边。   小豹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犀利的眼瞳此刻惊恐的看向她。   喉结上下耸动,似乎想说话,最后索性闭上眼睛等死。却不曾料到,简小楼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入它口中。   尔后扯住它的尾巴,将它甩在背上,前行三百丈拐进一个僻静山洞,丢了进去。   “调息半个月左右,你就可以复原了。”   简小楼嘱咐一声,起身向之前发现宗寒江的地方移形而去。   豹子精微微愣神,好一会儿才确定,这个杀它易如反掌的人类修士,非但没有取它的内丹,还出手救了它??   却不知,简小楼只是不清楚,倘若豹子因失血过多而死,算不算她的“杀戒”?   她一路疾驰回去,老远便感受到了几道灵气正在激荡。   放出神识,是赫连漴带着四个人和宗寒江打起来了。   她无语,深感这宗家供奉不好当,奈何拿人家的手短,不插手是不行的。没有祭出红莲,仅仅是双手积蓄灵气,待积蓄满了之后,她一个纵身跳进战圈,一掌重重拍在地上。   地面震荡,扑啦啦一阵响,几人手中利剑纷纷落地。   一众人望了望空荡荡的手心和地上的剑,一水儿的惊怔。   宗寒江最先反应过来,捡起剑,忿忿不平地道:“简姑娘你评评理,咱们千辛万苦引开那只豹子,他们却先抢了灵芝!”   赫连漴冷笑:“谁让你引了?我们来的时候只看到灵芝,顺手摘了便是我们的,凭什么还回去!”   宗寒江怒道:“岂会如此巧合,你们分明已经蹲了几日,一直都在等我们出手!”   赫连漴继续冷笑:“那为何你就没有发现我的行踪?”   这灵芝也不是多珍贵,但赫连漴想起之前被他羞辱的事情,一股怒气憋在心头,只想寻个由头教训他一顿罢了。原本什么都不必说,直接开干就是,瞧见简小楼来了,还有上空盘旋着的凶禽,他不得不将理先占了。   “强词夺理!”   “是你们技不如人!”   两人的随从也纷纷捡了剑,对骂起来。骂着骂着,又比划着动起手。   一个头两个大,简小楼索性不管了。根据虚冢的规矩,两个姓氏族的少主再怎样年轻气盛,也不会真要对方命的。   她就在一旁看着拉倒,谁有本事谁得灵芝。   赫连漴分出心神,小心翼翼观察着简小楼的举动,见她并无插手之意,下手下的更重。   简小楼只盯着不让赫连家的人耍阴招,小黑忽然在半空粗着嗓子叫了一声:“兽……”   什么?   简小楼听出小黑声音中的警示,瘴气林中神识放不出太远,她气沉丹田一跃而起,展眼一望心头悚了一跳……是兽潮!   百余只妖兽狂奔的方向,正是他们这里!   简小楼在三重山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山里大都是些离群的妖兽,就算发生了什么动荡,诱使它们受了惊,也不可能聚的这么整齐。   难道是战天翔!   他有令妖兽发狂的本事,当年火炼宗险些被灭宗,正是他引了囚龙山的兽群!   两弯浓淡相宜的眉毛深深一蹙,简小楼心中暗道一声不妙,战天翔无缘无故不会这么干,莫非,是他的地魂又跑出来了?   ……   愤威扬蹄的兽潮背后,两人一前一后站着。   墨允之望着眼前身姿挺拔的男子,眼底密布着深深忌惮:“战前辈,这些妖兽的路线会不会出现偏离?”   “偏离?”   战天翔的地魂徐徐偏了偏头,原本有些杏子圆的眼睛,硬生生被他眯成一条上挑的细缝,只用眼尾余光看人,“小子,你在怀疑我?”   墨允之心里打了个突,讪讪笑道:“岂敢,晚辈只是……”   地魂冷硬的打断他:“那就闭嘴!”   墨允之被噎的一个激灵,苍白着脸微微一笑,拱了拱手,不作声了。   堂堂墨氏少主,何曾受过这气?可此人是他家老祖拉拢来的,老祖三令五申墨家上下需给予最高待遇,任何人不得凌驾在他之上。   墨允之在未见过此人之前,心中是不服的。   见过之后,似怕他老祖一般畏惧。   金丹境修为,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再给他几年,越级灭杀金丹并无不可。只是这位战前辈完全不同,单是站在他身边,都被他周身不经意流露出的、那股睥睨万物众生的傲然气势所震慑。   *   “别打了,快走!”   简小楼落了地,再一次施展重力术控制局面,脸上乌云密布,“再打全都要死在这里啊!”   宗寒江和赫连漴又是一怔,兽潮越逼越近,停手之后,一众人也都感应到了不同寻常之处,立刻匍匐在地上,用耳朵去监听。   “还听什么,还不快逃命!”   简小楼真想上去一人给他们一脚。   “哇!好多妖兽!”   “少主快跑啊!”   几人这会儿倒是团结起来了,奔着白山方向撒腿狂奔。   宗寒江一回头瞧见简小楼还站在原地:“简姑娘,走啊!”   “总得有人拖延一下,你们先走!”   简小楼本就是冲着战天翔来的,岂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放心,白山里的龙妖都奈何不得我,这些妖兽伤不了我的。”   宗寒江还想再说什么,被随从给强拉走了。   地面急剧震动,简小楼开阖气穴充盈丹田,心里一点谱也没有,处于癫狂状态的妖兽,攻击力是平时的两倍还要多,她顶得住吗?   其实她也不是多有为人前辈的觉悟,非得留下来挡枪。   仅仅想着若是因此死了人,待战天翔清醒过来,以他那圣父的个性,势必又要陷入痛苦自责。   这是她不愿看到的。   ……   这厢墨允之离近后稍稍一窥探,发现赫连漴和宗寒江竟然提前跑了,倍感诧异,方才明明斗个难分难解,以他俩的个性,都不是轻易放手之人啊!   再一探,探到简小楼门神一样站在那里,周身红光耀眼,像是积蓄灵气。   在她面前,笃笃笃,不断有气泡凝结的声响。   那些气泡凝聚成了一面气墙,气泡不断延展,气墙渐渐向两侧拉伸,竟拉出数丈之长。   “它疯了么?”墨允之愣了愣,“准备以一人之力拦下这些妖兽?”   “这贱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地魂一直从容的脸色终于变了,只要一看到简小楼,他的火气便忍不住蹭蹭向上冒!   原因无它,这个女人所修炼的法术,完完全全的克制自己!   地魂怒不可遏飞身而起,极速飞跃那些妖兽,长袖挥舞,手臂一展:“血意剑,出!”   嗖嗖嗖嗖,灵气交织缠绕,凝结成剑胎形状,战家家传之剑入手,殷红似血的长剑发出一长串鸣哨声。持在他手中,宛如一柄死亡之刃,凛着肃杀气势,刺向简小楼筑起的防护结界。   “你这王八蛋怎么又跑出来了!”   简小楼瞧见他也是没好气,虽说两个都是战天翔,可始终无法将地魂状态的他,和命魂状态的他联系成同一个人。   “我偏不信杀不死你!”   地魂一直躲在黑山闭关,正是为了躲着简小楼。他想将自己的魂体结婴,彻底吞噬掉命魂,再去将简小楼摁死!昨日失败出关,出来散散心,准备明日再来,竟又碰上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必须杀了她!   都他妈成心魔了!   区区一个筑基,真有那么难杀吗!   小黑见状不妙,俯冲向下,灵府早已积蓄好了火焰球。   地魂与他们都是老相识,早防备着,嘴角浮出一抹不屑的冷笑。一手持剑,另一手虚空一抓,气波涤荡,周遭枯枝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崩断之后纷纷被卷入他手心前的气旋内,结成一个空心巨木球。   分水三重山内的枯树,都是经年累月遭雷火劈烧过的,小黑的火焰球一出,空心巨木球轰的燃烧起来。   “还给你!”   地魂再是不屑勾唇,掌心灵气波逸出,猛地向前一推,将燃火的木球砸向小黑。   另一手没有放下动作,修罗血意剑直指简小楼胸口。   瞳孔紧紧一缩,简小楼有些慌了神,许久不见地魂,这小王八犊子又变强了!   她现在该怎么做?   收手来不及,强撑有机会吗?   眼眸稍稍一暗,决定兵行险着。战天翔毕竟只是金丹初境的肉身,结界被破的那一瞬间,必定遭受反噬,肉身反应不过来的,自己便施展子午合体术进入他体内,将战天翔唤醒!   只听“咣”的一声!   地魂未曾使用任何剑术,单以蛮力便击溃了简小楼设下结界防护!   低估他了……   短短几十年而已,地魂的修为是以倍数翻上去的……   简小楼只觉得浑身骨头快要散了,胸口剧痛,丹田隐隐有崩裂的迹象。心中合体咒以念完,再无退路,侧了个身偏过血意剑,朝着地魂扑了过去。   “又想入我体内?”   地魂最怕这招,旁人即使修了子午合体术,也是无法入他体的。但早已入过许多次的简小楼可以,甚至轻而易举。   这都怪那个不设防的蠢货!   可这女人,总归是低估了自己的实力!   地魂骤然使出分裂之术,从肉身内再抽离出一个化身,展眼瞬移至简小楼背后。   速度自然比简小楼更快,手中血意剑直朝她后心窝刺了过去!   墨允之追上来,看到这一幕心神动荡。   老祖还有令,不得伤害这个叫做简小楼的女人,应是起了招揽之心。   但他根本无力阻拦。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间,简小楼甚至都来不及回头,或者停下她的脚步,只觉后背豁然一痛——也仅仅只是痛了一下,她成功冲进了战天翔身体内。   墨允之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他面对简小楼站着,只看到战天翔刺出一剑,尔后自己竟然向后一仰,被击飞出去数十丈。   抽魂而出的地魂此刻亦是懵了。   他那一剑明明刺中了她的后心,却刺在一块儿坚硬的铁板上。   虽只闪现一刹,他一双眼睛却看的清清楚楚,那并非铁板,而是一片巴掌心大小、白色的鳞!   护心鳞?   传闻角龙一族,天生有一片坚不可摧的逆鳞护住心脉。   可她是个人呐怎么会有护心鳞啊?!   “为什么!”   地魂愤恨的两眼望天:贼老天!我不服!不过就想杀死一个阻我通天大道的筑基女修,为何如此之难?!   ……   “战天翔?!”   简小楼缩在他体内,不断以意识冲击战天翔封闭的意识海,“醒来,快醒来!”   从前应对这种状况,只需几下就醒了,可她此番下了狠手,战天翔的意识海仍旧是仅仅封闭着的。看来战家发生的变故,将他打击的不轻。   “你是想眼不见为净么?干脆醒来之后直接自杀得了。”   她长叹一口气,“你这地魂太可怕了,待他出了虚冢,说不定还会去杀了你大哥,你爹,你爷爷……”   “对,如今他是打不过你爷爷,但你信不信,不出三百年,战英雄绝不是你这变态地魂的对手。”   “你可知当年在修罗天域中,他曾对我说过什么?他说有朝一日,他要踏平整个中央大陆,踏平整个赤霄界。什么天道宗,什么天意盟,什么迦叶寺,全都是一群渣渣!那时我觉得他中二病,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他或许真有这个实力踏碎整个赤霄,绝非乱放厥词。”   “今日那些妖兽险些杀了宗寒江几人,还不止,或许会冲去白山,不知死伤多少,我拼死替你拦下了。来日,整个赤霄说不定都要毁在你手里,待那时,我就真没辙了。”   “尽管我一直努力使自己成长起来,尽管我身上有一些在旁人看来、梦寐以求的大气运,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骨子里我只是个平凡人,我的肩膀、我的心境,还担不起太重的担子……”   说着说着简小楼都快哭出来了。   疼的。   是真疼啊。   骨头即便没断,肯定也被震出了无数裂纹,刚刚尝试了下,丹田难以聚气,也不知损伤成了什么鸟样子。   反倒是挨了一剑的后背,只是刺破了点儿皮。   她反手摸了摸后背,有星点血渍,伤口并不深。地魂一般是无法离体的,他能离体已是耸人听闻,所以只是空架子,没有什么力量?   简小楼只能给出这样一个解释。   呼……   仿佛有一道清风拂面,微微一缕光芒点亮了简小楼眼睛。她抬头,难掩心中喜悦,战天翔终究是醒了啊。   他一旦醒来,地魂立刻就会被收回意识海内。   危机解除了,简小楼一刻也不等,立即念起脱离咒,退出他的肉身。   战天翔迎面倒下,她习以为常的将他拦腰一扛,扛在肩头上。   人是无恙了,妖兽们还在狂欢,简小楼如今再没力量阻拦了,唯有扛着他逃离。希望白山姓氏族会有抵御妖兽的措施,否者后果不堪设想。   灵气虚脱,她每行一步体内便有一股撕裂之力。   “上……来……”   小黑在半空盘旋一圈,俯冲落地时,周身红光骤然刺目,身形激涨数倍。   简小楼下意识便要飞驰跃上,但她愣是拧巴着一咬牙,只管施展千里神行诀。   小黑顿在离地不过一丈的高处,望着简小楼极闪的背影,双眼平静无波,没有再劝第二次。徐徐的,它调转过头,朝向奔涌而来兽群发出一声嘹唳!   惊的所有兽族纷纷止步!   再是一声嘹唳。   这些原本丧失理智的妖兽,逐渐恢复了一些清明,纷纷匍匐在地。   于暗中目睹一切的墨允之早已震惊的无以复加。   虚冢域外的修士,已经强到这种境界了么?   就连一只灵禽,都可令百兽俯首?   一贯自命不凡的墨允之,生平头一遭,生出一丝想要离开虚冢,前往中央大陆修行的念头。   *   回到白山石屋内,简小楼将战天翔丢在榻上。   膝盖一弯直接跪倒在地,单手捂住胸口一连吐了几口血。   呸呸几声,抹干净嘴角的血渍,简小楼席地躺在地上,连打个坐的力气都没有了。闭上眼睛,任由无序在灵气在灵脉中奔涌。   歇够了,感受到窗外雪松上那只八哥回来了,她才挣扎着坐起来调息。   恍恍惚惚也不知过了多久,战天翔惊坐而起:“不行!”   “你醒了?”简小楼背对着床榻坐着,没有回头。   “小楼?”长发披了一床,战天翔转头,“你为何坐在地上?”   简小楼真想翻白眼啊:“屋子只有这么大,你睡了我的床,我不坐在地上坐在哪里?”   战天翔迷怔了下:“这是哪里?”   简小楼侧头看他一眼:“你可还记得发生何事了?”   “发生……哦,在一个山崖下面,你杀了天道宗应楚楚,肉身石化之前丢给我一些宝物,其中有一面铜镜,铜镜内不知为何忽然出现一个漩涡,将咱们吸了进去。”   战天翔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他惯是高高扎着马尾的,如今披头散发,发箍也不在手腕上。想到什么,瞳孔缩了又缩,深深吸口气,“我的地魂又跑出来了?”   “是啊是啊,我险些就被他一剑穿心了你知道不知道?”简小楼没有隐瞒他,“你是怎么回事,竟让地魂跑出来这么久?”   “你受伤了?”   战天翔翻身下床,疾步转到她面前单膝蹲下,伸出手在她灵台一探,果不其然,灵气溃散,丹田破了个洞。他的脊背渐渐僵直,“我、这是我干的?”   简小楼由着他检视,点头:“是你干的。我不骗你,我差一丁点儿就死在你的家传宝剑下了。”   战天翔原本就有些煞白的脸庞,血色更是被抽干抽净:“我……对不起……”   “你看到了,你的地魂真的不能轻易再放出来了。”简小楼不是故意要他歉疚,而是向他证明此事的严重性,“以我观之,他的力量已经趋近元婴了。”   “怎么可能?”   “怎不可能?”她道,“我若不是能够躲进你肉身里去,今日必死无疑,我在他手下,过不去一招。”   简小楼没有危言耸听,地魂在破她防护结界时,并未施展法术,估计也是怕肉身绷不住,遭受反噬太重,给自己施展子午合体术的可乘之机,“他输就输在一直忌惮着我,不日,他的修为再上一层,捏死我便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战天翔在简小楼面前坐下,默不作声,渐渐有灵气在他身上晕开:“我为你疗伤。”   简小楼摇头:“我的红莲会自行修复,无妨的。它比较排斥外来的力量,你为我输入灵气反而不好。”   战天翔微微一滞,周身灵光消失:“那你调息吧,我为你护法。”   少顷,低声且坚毅地道,“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相信我,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寻回我的天魂,重新凝结我天地命三魂。”   简小楼微微张了张嘴,又咽下了,半响道:“对了,我的葫芦呢?”   他伸手探进腰间的储物袋内,被地魂装的满满当当,都是一些修炼需要的资源。摸了许久,才摸出一个葫芦和一面铜镜:“幸好还在。”   简小楼长长舒了一口气,将二葫和阴阳挪移镜接过手中。   他继续摸,摸出一枚牍片:“还有这个。”   瞧见这枚牍片,简小楼心口又是一阵车轮碾过般的疼痛。   “这是什么宝物?”   “《小星域全书》”   “什么?”   简小楼没有解释,默默接过手中,指腹轻轻摩挲着牍片,静默许久,她掐了个诀,将牍片向半空一抛:“现!”。   哗啦啦,无数本拇指大小的书简从牍片内飞出,围绕在两人周围。   战天翔惊诧的瞪大双眼。   简小楼毫不意外他的反应,当年在二葫肚子里,第一次见到夜游翻阅《小星域全书》时,她的表情便是如此。   指尖一道荧光击出:“赤霄!”   哗啦啦……   哗啦啦啦……   书简翻动,却没有一行字飞出来。看来这套《小星域全书》还是最初海牙子编纂的原始版本,落在夜游手中后,再也不曾添补过了。   “收!”   她将《小星域全书》和阴阳挪移镜收进储物袋中,双手抱着二葫,“我先同你讲讲虚冢内如今的局势……”   说完之后,又道,“我要去一个地方,这里交给你了,可以么?”   战天翔忧心忡忡地道:“你去哪里?”   “另一个世界。”简小楼也不知如何解释,“二葫内部有个传送阵,可以将我传送到另外一个世界。”   “离开虚冢?”   “是离开赤霄界。”   “……??”   “总之,是去一个很远很远、此时不去,可能穷尽此生再也无法触及的世界。”   简小楼尽量向他交代清楚,“我只是神魂离体,肉身仍在,这一去可能不会那么快回来,或许一两年,或许一二十年,我的肉身……”   战天翔虽然还是听不懂她要去哪里,但他郑重点头:“放心交给我吧。”   “多谢。”   *****************   十二万八千年前,西宿。   天海洞下,秋水潭,春风拂绿,碧波荡漾。   水晶宫内半人半鱼的侍女们穿梭如织,侍弄花草,擦拭明珠,还有一些捧着珍馐佳肴进进出出。   顶高二十丈,长宽各有百丈的藏书殿中,足足坐落着数千个巨大的、可移动的书柜。不见执笔者,倒有一人倚着书柜席地坐着,右手拿着一册书简,左侧膝盖稍稍弓起,左手随意搭在膝盖上,两指间提着一个玉质酒壶,时不时仰头灌上几口。   “哈哈……”   “你在看什么?”夜游坐在不远处的案前,案头上搁着一个绿油油的小葫芦,“竟还能看笑了?”   素和嘻嘻笑道:“东宿人界八大派之一的离火宫你知道吗,他们那一脉有个天骄,叫什么……云竹子的。我见过,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臭道士。不曾想,当年为了得到一抹道缘火种,竟和我们羽族一只看守天火池的金乌睡过。”   夜游茫然:“那又如何?”   素和讨了个没趣儿:“不如何,好笑而已。你说海牙子真够厉害的哈,人家睡的时候,他是不是藏在床底下啊,记录的这么详细。”   “我家大人这两天便出关了,小心他拔了你的舌头,他对羽族可是从来不留情的。”   话音一落,一名红衫女子拖着一条两瓣鳍的长尾入内,狠狠剜了素和一眼。此人是海牙子的大侍女晴宁,侍奉了他数千年光景,真身是条红鲤,修为在不日前突破八阶。   秋水潭内,地位仅次于海牙子。   从前,夜游从未关注过秋水潭内有此一人,但之前阿猊险些遭敖青下属虐杀,正是她仗义出手,故而夜游微微笑道:“晴宁姑娘,他口无遮拦惯了的,莫要同他计较了。”   晴宁从前讨厌夜游,这条小白龙混的不行,经常闯进他们水晶宫抢宝物。不过眼瞅着他与自家主子的交情越来越深,也开始有些爱屋及乌起来,笑盈盈地道:“我岂会自降身份,同一只禽鸟一般见识……”   素和怒而摔书:“嘿,我这暴脾气!信不信老子烤了你!”   晴宁冷不丁白他一眼,面不改色继续同夜游说话:“我只是进来通报洞主一声,你天海洞内来了一位贵客。”   “贵客?”   “金龙族二公主,烟波海域界主,黎箬。”   夜游垂睫想了想,记忆中没有此人存在:“我不认识她,找我做什么?”   晴宁愣了愣神,素和在一旁说道:“海王赐给你和黎箬的婚事,渣龙你忘记了?”   “有吗?”   “那个黎箬,是和你一样的六爪天龙,听闻追求者众多,你们海王许了几门婚事给她,都被她毁了,还顶撞了海王。你们海王就把她许给你了,目的是为了羞辱她吧,毕竟整个海族都知道你是个龙渣。”   “恩,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什么是好像?”素和无语,“敖青为何找你下战帖,你为何打伤他,他为何抢你的山海洞、虐待阿猊,你又为何去金羽那里借用伏龙锁、想要一不作二不休干掉他?”   “是因为这个龙女?”   “敖青可是她众多追求者中最狂热的一个。”   夜游若有所思,微微颔首:“我都不记得了。”   素和仰头灌了一口酒,轻轻扯了扯唇角,鄙视道:“不记得不奇怪,你那芝麻大点儿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简小楼,还能一直记得我叫什么我已经感恩戴德了。”   夜游不搭理他,拂袖化为一团白光飞出殿外去。   白龙出水,秋水潭掀起千层浪。   他一身松垮垮的素色衣袍,化了人形轻飘飘落在水面上,潭水瞬时静谧如镜,左右各望一眼,并未探知到黎箬的气息。他如今十阶,黎箬十四阶,修为差距之下,窥探不到亦属正常。   夜游觉着甚是无聊,足下一点,准备化龙回去水晶宫了。   上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你这条小白龙,还真是和传闻中的一样。”   夜游顿住脚步,只见上空祥云盛升腾,一条庞大的六爪金龙穿梭其中。耀目金光骤然落下,好似一轮骄阳坠入人间。   顷刻间,夜游对面一丈远的水面上,凭空冒出一名面相约有二十七八岁的女子来。   黎箬如今五千三百岁,换做凡人女子的年纪,约莫三十露头。以她的修为,满可以将自己的人形变得更年轻一些,可她偏偏不。   浓眉大眼,挺鼻薄唇,一身金甲战衣,铮铮戎装,英姿勃发。   这位公主在西宿妖族素以善战闻名,一身杀气做不得假。   夜游打量过她:“怪不得。”   黎箬负手:“怎么说?”   “你和那些龙女不一样,怪不得敖青肯为你拼命。”   “呵呵。”提及敖青,黎箬回以一笑,“因他知道我看不上你。”   她看不看得上他,他丝毫不关心,关他什么事情。夜游瞧着波澜不惊的,似乎很有气度,其实他是一脸茫然:“哦,那你找我何事?”   金色的龙鳞战甲映着水面金光闪闪,黎箬整个人都被围绕在光晕之中,宛若一尊金甲战神:“是这样的,我想你去找海王退亲,说你不同意这门婚契。”   夜游想也不想直接拒绝:“我不去。”   黎箬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沉沉道:“你想娶我?你敢娶我?”   “不娶。”   “那你为何不去说?”   夜游被她给问笑了:“你叫黎箬是吧,若非友人提醒,我都想不起来世上有你这条龙女。至于婚约,我从未放在心上过,对于全然无意之事,非得去与海王争论出个所以然,我没那么无聊。”   在夜游的观念里,不在意的事情根本没必要理会。   黎箬微微愣住,尔后心中冷笑。   这是在和她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么,她年长他一倍,在她眼中,他不过一条乳臭味干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龙崽子罢了,装什么大尾巴狼!   黎箬也不拆穿,淡淡道:“我来此还有一个目的,下月初六乃是我的寿辰……”   不待她将话说完,夜游摇摇头拒绝:“我同你没那么好的交情,不必请我了。”   黎箬薄唇微微动了动,又听他道,“敖青会不会去?”   “自然。”黎箬精亮的明眸之中闪过一丝肃杀,“我听闻他之前撤了你的洞主职位,你回来后,杀了新任洞主,触犯了西宿海律。”   后来不知为何,夜游竟被南宿的金羽尊主抓了,海王亲自去救的人,回来便说免了夜游的罪,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夜游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听简小楼说自己日后会成为海王的徒弟,揣测海王大抵是有心培养自己,故而给予一些照拂。   黎箬抬了抬下巴:“你怕敖青寻你麻烦,故而不去?”   “我考虑考虑。”   夜游轻飘飘撂下一句话,便不再理会黎箬,拂袖落回水中,溅起一大朵水花子。   黎箬被仍在水面上足足愣了数息。   尔后怒哼一声,龙腾一跃万里,须臾之间,飞离天海洞范围。   ……   之前夜游飞出藏书殿时,葫芦还在书案上摆着。   因此当简小楼忽然跳出来,素和被吓得喝了一鼻子酒,连连咳嗽:“你、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以简小楼和小黑的情分,当知道小黑是素和时,她都难以接受小黑了。如今活生生的素和站在面前,简小楼肉嘟嘟的脸,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温度似乎骤降了好几度,素和掌心在地上一下,借力而起,凤目眨了眨:“你干嘛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得罪你了吗?”   忽地一拍大腿,“对了!上次你问我挪移镜的口诀,是不是没有用?哎!我都说了,即使挪移镜的构造都是一样的,难保口诀……”   简小楼打断他的话:“夜游呢?”   素和收了嘴,指了指上面,挤眉弄眼地道:“他上去见个人,哦不,见条龙,还是条母龙。”   本想出水去找他,奈何脚步一动,简小楼摇摇晃晃的险些栽倒。远在赤霄的肉身受了伤,神魂力量都有些不稳了,平时传送来这里,神魂几乎可以化为实体,除却没有温度之外,同正常人并无两样。   如今真真是一缕幽魂。   她的状态自然逃不过素和的眼睛,他蹙了蹙眉,完全没有上前扶一把的意思。   她自个儿扶着案台坐下来,瞧这满殿的书柜子,不用问也知是在海牙子的水晶宫里:“我之前交代夜游,让他在金羽的行宫内待上一段日子,你们怎么回来了?”   素和摩挲着小指上的储物戒,里面装的尽是仙丹灵药。   他在思考简小楼在魂体的状态下,服用灵药是否有效:“金羽闭关一直未出,我们确实在等,但夜游忽然接到海牙子传讯,说有些事要嘱咐他,我们唯有先回来了。”   简小楼原本还忧心着金羽和海王的约战结果,听见金羽仍在闭关,意味着这一战尚未举行。   她倒不担心金羽的生命安全,毕竟按照她所知道的未来,金羽是一直存在的。   既已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简小楼索性坐在这里等夜游回来。低头一瞧,书案上横七竖八摆放着是二十几本书简。   她随手翻看了几本,阵法、符器、秘术,几乎各种类型都有涉猎。   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当年那个终日睡死、懒到天怒人怨的糊涂龙,想起那个不知二胡为何物、计数只会用爪子挠墙壁的文盲龙。   其实也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嫌弃我慢,我这不是身体慢慢恢复,立马更快了嘛~ 夜游并不是个打酱油的,他的个人故事大都集中在接下来的这一部分了,挺长,我尽量加速度写完。   ☆、海牙子的道      准备将案台上铺摊开的书简收拢起来时, 简小楼摸了个空。灵竹制成的书简沁凉如玉, 此刻却像是触碰到了空气。   稳定心神,再次探手总算摸到了实体。   可去摸下一本时又摸不到了。   这是真成了鬼魂,她探手收手探手收手, 反复做着实验。   最后及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否则待会儿屁股也成了透明体, 就得摔个四仰八叉。   “他怎么还不回来?”简小楼疾步向殿外走去, 准备出水去找夜游。   她对自己的状态感到忧虑, 肉身受伤的情况下神魂离体风险太大,她得赶紧回去,若不然一会儿灰飞烟灭了找谁哭去。   背后素和吆喝着:“哎!你认识出去的路吗?要不要老子拔脚相助啊?”   “不用。”   简小楼说着话, 迎面撞上一团白雾。   白雾及时收了力道,夜游化为人形堵住她前行去路,略感诧异:“你何时来的?”   简小楼面沉如水:“我有些事情得同你聊聊。”   见她两片薄唇微微开阖,几番欲言又止,夜游绕过她的头顶望向素和:“可否请你先出去?”   呀, 竟然用的是问句, 素和受宠若惊故意打岔:“我不出去行吗?”   “你说呢?”   “那你问个屁?”   “你不是总说我不够尊重你?”   “你这尊重太假了我不需要。”   素和也不是真不识趣,拎着酒壶从两人中间穿插过去, 借着三分醉意愤愤然地道,“矫情什么, 你们不会结个防护罩说话吗,作甚非得让我出去?”   简小楼的目光,下意识的追着他的背影。   素和正在前头骂骂咧咧, 隐隐察觉到有一股杀气。   “谁?!”   他寒着脸乍然转过头,与她直直射过来的视线撞在一起。简小楼眼底的杀气一瞬散了,只余下温暖、失望、纠结、无奈,诸多情绪糅杂在一起的、复杂的眼神。   这种眼神,他只在幼年与他母亲对视时看见过。   搞什么?素和怔了怔。   旋即他回神,简小楼却已经转了头。   素和有些摸不着北了,他与简小楼相识几十年,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多数时候是通过六星骨片交流的。简小楼应是拿他当做朋友,可私心而论,素和从未将她归纳到朋友的类别。   想他接近四千岁的年纪,身怀妖界至高无上的血统,说他狂妄自傲也好、眼高于顶也罢,毕竟修为和眼界摆在那里,区区一个不满百岁的人族小姑娘,他是看不进眼里去的。   忍她惯她助她,只因她是他兄弟的女人。   可女人是什么,他提了提手里的酒壶,只是偶尔助兴的东西罢了。百花酿喝不到,还有千日醉,这一壶喝完了,还有下一壶。故而夜游与她之间能否有个什么结果,素和根本不在意,他在乎的,唯有夜游的命。   ……   夜游指尖凝聚出一个肥皂泡状的气泡,屈指一弹,化为结界。   简小楼这才开口:“你为何瞒着我?”   “瞒?”夜游微微一愣,随即金瞳里闪过一丝错愕,被点了穴道似得,动弹不得了。   “你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提早让我死了心,那么你死你活,对我来说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是不是?”   来此之前,简小楼早已想好了再见夜游,她要为之前在太息林地的恶劣态度道歉。事实上,当说起此事时,她竟比当时还要生气,“你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转脸对我撒起弥天大谎,承受着我的质疑、我的挖苦,你是觉着你委屈,还是觉着你伟大?”   夜游心下滑过一抹戚戚然,喉结微微滚动了两下,摇头:“不是……”   简小楼道:“你一贯无法无天、任性妄为,为何偏偏在这件事上,将自己作践的这般苦情?”   夜游一句“还不是为了你”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口,毕竟一直以来,他都在怀疑自己做的对不对。   可他心里明白,站在被欺瞒者的立场,怎么看他都是错的。于是他低头瞧一眼鞋子,眼底噙着和煦笑意:“谁都有想不开的时候,我也一样。要不然,我卸了真气让你打一顿?”   简小楼被噎的说不出下文了,瞪着眼睛道:“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情与我开玩笑?”   “如今你在,我也在,为何没有心情?”   “在我的那个时代,你已经死了。”骤然间,简小楼抬臂指向书案上的小葫芦,“当我从那里出去,你只剩下一堆白骨。”   “若我真的死了,那我足足活了三万岁。一条龙的寿元,一般在九千到一万二千岁。在你们赤霄,你见过几个三万岁的人或妖?你自己又能活多久呢?”夜游伸出双手,捏紧她细瘦的双肩,“若你因此一直处于焦虑之中,那么我想我之前作出的决定,或许是正确的。”   “我并没有焦虑,我只是向你陈诉一个事实。”   简小楼收敛情绪,认真道,“你不好奇,我是如何知道的?”   夜游正准备问:“我的确很好奇。”   “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在一个门派遗址祭台上发现了一面挪移镜,后来祭台下沉,我又在一个山洞中,找到了你的《小星域全书》。”简小楼指着他眉心,故意卖了个关子,“更意想不到的是,我见到了曾跟你提过的战家供奉焦二,你可知他是谁?”   夜游蹙着眉:“莫非我认识?”   “是阿猊。”   在夜游惊讶的神色之中,她将阿猊所说的一切,详尽的转述了一遍,“他没有解释的很清楚,改日我再见到他,仔细的问一遍。”   简小楼带来的消息,对夜游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饶是他想破了脑袋也从未想到素和身上去。   他转身缓步走去案台前,两指夹着二葫葫口,沉吟了许久,摇着头道:“有些事情,或许阿猊也不了解。就比如他说在他业已知晓的未来中,你我再也不会相见。而你来了,告诉了我这些,我既已知道,日后又岂会不防备着素和,仍被他在心窝捅了一剑呢?”   简小楼点头:“对,这正是我想不通的。”   “暂且不要告诉素和。”   “我知道。”简小楼转念问道,“你在虚冢内藏了什么?”   夜游迷茫地回头看她:“藏?”   简小楼眨眨眼:“你将阴阳挪移镜的另一面绑在了虚冢,肯定是要告诉我什么,那个‘一小点’是怎么回事?除了‘一小点’,你还藏了什么进去?”   夜游真想问一句“你确定你不是来搞笑的么?”,后世会发生些什么,他又会做些什么,他不能掐不能算,怎可能知道?   “什么是一小点?”   “一头霸王鱼。被一块儿很邪门的道基碑封印住了,每个月十五醒来三个时辰,吃着石头,却能拉出石髓。”简小楼咽了咽口水,将喝过它尿的事情给略去了,“我与它交了手,看样子,此兽具有召唤风雪雷电的神通。”   “是神通而非功法?”   “是神通,不是功法。”简小楼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神通是生而具有的,功法是后天修习的。功法谁都可以学,神通却只有血统非比寻常的兽类才会拥有,“有神通并不奇怪,那可是海牙子……”   海牙子的声音冷不丁穿透隔音气泡杀了进来:“你们又在背地里论人长短。”   “哎呦妈呀!”   他声音尖细,简小楼被吓了一跳,捂住心口无语的寻着声源望过去。   海牙子从一排巨大的书架后面绕出来,不说形容憔悴,可总归有些无精打采。   夜游指尖射出一道光波击碎气泡,不满道:“不知与你这背后偷听之辈相比,如何?”   “以我的修为,整个秋水潭水域内任何一丝细弱的声音都逃不过我的耳朵,无论什么结界都是毫无用处的。再者,秋水宫是我的地盘,你们在我寝殿之内聊天,我何来偷听之说?”   海牙子缓缓向两人“走”来,轻抬起一条手臂,葱管般晶莹修长的指节划过书架上浩淼的书简,蓝盈盈水汪汪的眼瞳虽在看着两人,可心思明显在这些书简上,似乎……流露出些许留恋与不舍。   简小楼向他问好:“听闻前辈闭关养伤,不知如今身体如何?”   “我不曾有什么伤,并非闭关养伤。”海牙子走到距离两人最近的书柜前停下来,从格子内取一本书简和一杆玉笔,聊聊写上几笔,尾鳍一转,他看向简小楼,“你是怎么回事?”   “我?”简小楼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明所以。   “魂体不稳,虚化的十分厉害。”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简小楼干干一笑,“晚辈的丹田受了点伤……”   海牙子打断她:“不是受了点伤,是伤的不轻吧!”   夜游双眉一拢:“谁伤的你?”   简小楼正想说并无大碍,海牙子瞥了夜游一眼:“你问她这些有意义?你一个作古的人了,是能帮着报仇还是怎么滴?”   哪里伤口深就往哪里撒盐巴,海牙子嘴贱的臭毛病真是要带进棺材去了,夜游白净的脸色倏然雾沉沉的:“帮不上忙,我还不能关心一下了?”   “毫无意义的关心,显得你很虚伪。”   “那你又问什么?”   “我问,自然是有法子帮忙。”   海牙子一副“你这小崽子不行”的颜色,一面说着,一面曲起指节叩了叩柜子,一簇珊瑚枝不知从哪个柜子里飞了出来。他掐了个诀,珊瑚枝嗖嗖嗖扑了满地,组成人的模样,类似于骨骼。   简小楼隐约猜到他在做什么了,眼睛里布满惊奇,是要像哪吒一样给她做一个肉身呀!   只不过太乙真人使用的是莲藕,海牙子取的则是血色珊瑚。   果不其然,随着他捣鼓一番,仙珊瑚变成了一个“简小楼”。   “我眼下手中没什么好材料,这六万年成色的仙珊瑚,你先凑合着用吧,若不然,再不出半个时辰,你这神魂就得散。”海牙子虚空一指,将简小楼塞进新做好的皮囊里。   没什么好材料?六万年成色的仙珊瑚啊!   睁开眼睛,简小楼感觉了下,仙珊瑚肉身有些硬邦邦的,但却灵气充裕,滋养的神魂仿佛都强大了起来。   从地上爬起身,尝试着抬步,身体一倾险些摔倒,好在夜游一直关注着她,及时伸出一条手臂拦住她的腰肢:“小心。”   待她站直了之后,夜游正准备将手臂收回去时,简小楼忽然抓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手面手背细细描画,随后紧紧抓住:“夜游,我可以感觉到你了。”   她眼底有抹璀璨的亮光,夜游心神微荡,反掌握住她的手,微微笑了笑。   其实简小楼没别的意思,只是在这个世界中,终于有了趋近于真实的触感。以前她作为魂体状态时,也是有触感的,但那触感几经弱化并不真实。   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何鬼族明明魂体状态时更强大,却固执的非要修炼出实体肉身。   倘若没有“触觉”,活在这大千世界,自己永远都只是一个旁观看客,无法真正的融入其中。   简小楼连声道谢:“多谢前辈!”   海牙子眼漾桃花,轻轻笑道:“且当做临别前赠你的一份礼物。”   明明是赠给简小楼的,眼睛却看着夜游,笑容饱含深意。   夜游显然没有接收到他发出的信号,替简小楼道了声谢:“我知道了,算我欠你的。”   海牙子背着手直摇头,这条小白龙聪明的时候是真聪明,蠢的时候也是无药可医。   尔后面向殿外传音,“晴宁,你进来。”顿了顿,又添了一个名字,“素和小殿下,你也进来一下。”   夜游微微怔,想起海牙子不喜外人,尤不喜羽族,忙道:“素和是我带……”   海牙子抬手阻止:“担心什么,我胆子不大,一贯的欺软怕硬,那小子家世显赫,我可不想惹祸上身。放心好了,我无意为难他。反还有件事情央他帮忙。”   夜游狐疑的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收到海牙子的传音入耳,晴宁和素和一前一后的进入藏书殿中。   “大人,您出关了。”晴宁上前躬身行礼,再退去他身后站着。   “不知大人寻晚辈何事?”   素和双手抱拳,微微躬身作伏低状。   尽管海牙子鲜少外出走动,一副羸弱不堪、书呆子的模样,素和也绝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鲛人族能活到他的岁数,与海王风懿、佛尊异人、魔尊青原、人皇东方岳,以及南宿金羽、东宿离火宫道祖尚善道君,并称四宿七圣,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如此人物,连他父亲见了都得低头,自然不是他这点修为和阅历可以随便估揣的。   海牙子嘱咐:“晴宁,我将离开四宿一阵子,秋水宫便交给你了。”   晴宁一叠声应下:“大人先前外出游历,这才将回来,不知又要前往何处游历呢?”   “游历?吃苦去呢。”海牙子提起来,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他看向简小楼,“你的戒咒最近怎样?”   “几年前又出手杀了一个人,石化整整一年。”简小楼简略描述石化时的情景。   “再杀一个人就会触发小雷劫了。”海牙子以亲身体验告诉她,“小雷劫的出现,不会像石化一样随时随地,当你方圆有生物存在时,雷劫不会落下。”   简小楼点点头:“我师父同我说过,还告诫我不可因此侥幸,以为躲进人海便安然无恙。雷劫若不及时渡去,每多积蓄一日,便多一倍威力。”   “破戒之路颇多险阻,你莫要失望。”   海牙子叹息,“妄言、荤食、杀戒,我心中皆以有些眉目,然而戒咒是一个整体,色戒才是其中最为繁复精妙的诅咒。以我这把该入土的年纪,委实无法对女人产生什么兴趣,惹不来色戒,便破不了色戒,无法彻底破除整个魂印戒咒。”   原本简小楼也没抱什么希望,自然不会失望。   海牙子从袖中摸出一红一蓝两个瓷瓶,清淡说道:“所以,我制成了两瓶药水。这蓝色瓶中,盛着‘前尘尽消’,我将前往一个无人认识我的星域世界,饮下后,可令我脱去妖胎暂时成为人类,且暂时失去所有修为和记忆。”   殿内四人齐齐怔住,尔后面面相觑,他在说些什么鬼?   “没有了记忆和修为,我便宛如一张白纸,”海牙子将其中红色瓷瓶递给夜游,“至于另外一瓶,则为‘前尘尽消’的解药,名叫‘浮生梦醒’……”   “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夜游轻轻拂去他的手,不接。   “你无需担忧我的性命。”海牙子颇感无奈,“我的肉身早已淬炼的无坚不摧,说是法宝也不为过,岂是一般人伤害得了的?”   “莫要将话说的太满。”夜游抬眼,余光掠过素和,单独传音给海牙子,“若是消息不小心透漏出去,难保羽族和人族的一些‘大人物’不会四处寻你……”   海牙子十九阶的妖丹,可直接令一个十七阶修士强行突破十八阶。   这是足以动荡整个星域世界的天大机缘。   海牙子指指心口:“你当我这些日子闭关做什么?正是在我体内种下了三道保命神光,能够抵御三次必死伤害。”   听到保命神光,素和双瞳骤然一亮:“大人所言之神光,可是……”   不待他说完,海牙子颔首:“还是小殿下识货,这三道神光来之不易,我压在箱底数万年,今次一下全用上了,也是心疼的不行呀。”他再将药水瓶递了过去,“小夜游,我修行至今日何等不易,岂会拿着我的生命开玩笑?”   夜游沉默着仍旧不肯接。   简小楼上前一步:“这个戒咒我早已不理会了,前辈又是何苦?”   当初他给自己种上魂印戒咒,已是匪夷所思,如今要做的事情,更是只有神经病才干得出来。   “洞主还是接下吧。”晴宁在他背后笑劝,“莫要以为我家大人是在为你二人而付出,他仅仅只是痴迷于解开世间难解之谜,如今寻你来,只是希望得到你的帮助,洞主莫不是连这点小忙,也不愿给予援助?”   夜游迟疑了,只因这话说到他心头上去了。   尽管他觉得海牙子有些疯狂,可他自己也时常干些离经叛道的事情,他最讨厌旁人干涉自己,同时也不会去干涉旁人。   但海牙子原本好端端的编纂着星域全书,如今为了破除戒咒四处奔波,尽是因他而起。   他不想承他这份恩情。   “前辈,您千万别干这种蠢事!”简小楼实在忍不住了,指尖蕴起一道灵气,于面前虚空出画出她在白山里看到的“一小点”。   她真不信,海牙子看见一小点的模样,还能对自己的色戒之旅抱有什么旖旎幻想?   除非妖族的审美观炸裂上天了!   海牙子惊讶:“咦,这是个什么怪物?”   “这是在未来,前辈您的血脉传承者。”   简小楼沉着脸道,“您的孩子啊。”   一言惊呆了夜游三人。   素和的嘴巴张的溜圆:重口,真重口啊!   尔后恍然意识到,简小楼似乎知道时间差的事情了。   想起之前她看他的眼神,内心泛起一丝狐疑,微不可察的蹙起眉头。   一直面不改色的晴宁,终于也忍不住露出惊异的神情:“这……这如何可能?”   然而简小楼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万万没想到海牙子根本不能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待,简直是久旱逢甘霖,枯木又逢春,一瞬鲜活起来!   硬是将手中“浮生梦醒”塞给夜游,连语速都快了几个节拍:“如此更好,证明我终究是成功了。这种奇特生物我生平闻所未闻,看样子得去远一些的星域寻一寻。”   简小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前辈?!”   “这追魂盘内我引入了一抹魂息,当我需要解药时,追魂盘会发出示警,指引你来寻我。”海牙子愈发来劲儿,又掏出一个罗盘,一并塞过去,“时间有些紧,制作的尚有不足之处,因此或许需要得到素和小殿下的神通相助。”   不等素和点头,已然化为一道蓝光,嗖一声便不见踪影了。   四个人杵在殿中。   夜游左手捏着“浮生梦醒”,右手托着追魂盘,目光有些呆滞:“我们是不是应该追上他,打晕了带回来?”   素和吸了口气:“我俩打不过他。”   “洞主大可不必。”晴宁还以为夜游说真的,连忙阻止,“追寻未知,乃是我家大人的道,追寻未知的过程,便是我家大人证道之路。”   “这算什么道?”简小楼抽抽嘴角。   “如何不算呢。有所知,方能有所悟。剑有剑道,器有器道,各自在各自的领域内追求极限,各道才会有大能力者出现,不是么?”   简小楼笑了:“那么海牙子前辈可能永远也无法大彻大悟了,毕竟这天地广阔,未解之谜数不胜数。”   “谁说不是呢。”   晴宁微微叹气,转身望向那些巨大的书柜,语气中的崇拜遮掩不住,“但,这正是我家大人选择此道的原因。你我修炼所求为何,无非是为了更强的力量、更长的寿命、通达更广阔的天地。现如今的星域世界,人族修为最高大乘,妖魔鬼则是二十二阶,再向上突破究竟是什么,至今无人知晓。大人说,诸道似乎已达极致瓶颈,很难再有所突破了,他唯有另辟蹊径,走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路。”   简小楼揉着太阳穴:“姐姐这么说,我反而更不懂了。前辈究竟是因热衷于探索,才入了此道。还是因为入了此道,才热衷于探索?”   “时至今日,即使是大人怕也分不清了吧。”   晴宁粲然一笑,点头示意了下,波澜不惊的离开了藏书殿。   夜游看向素和:“你怎么看?”   素和脊背直挺,神色肃然:“证道,原本就是追求大悟大彻的极致之路。需要英勇无畏的精神、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海牙子前辈乃是吾辈楷模,乃是一个……”   “说实话。”   “傻逼。”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粽子节快乐~ 睡两个小时,去看魔兽去咯~ 德玛西亚万岁! ——我会不会被打。。   ☆、四宿往事(一)      海牙子离开之后, 夜游失去了继续待在秋水宫的理由, 三人出了水,落在他的天海洞外。   夜游默默向洞内探了一眼,并没有走进去。   先前天海洞被敖青派来的手下霸占, 一伙人住了十年,其实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坏, 可他总觉得不干净了。   何况他现在处境不妙, 海王虽然赦了他杀害同族之罪, 敖青的眼线却一直紧紧盯着他,即便不敢明下杀手,寻他麻烦总是免不了的。   那个敖青并不好对付。   “咱们先去南宿吧, 阿猊还在那里。”经过一番思虑,夜游提出自己的建议。他本想询问简小楼何时离开,话到嘴边咽下去了,“你不是担心金羽么。”   “你不杀敖青了?”素和抢在简小楼前头问道。   夜游摇摇头:“先不杀了。”   素和嘴角一撇,心知夜游顾虑什么, 故意问道:“对了, 你未婚妻来找你做什么?”   简小楼看向夜游:“你何时有个未婚妻?”   “许久了,是海王自作主张的。”夜游解释道, “黎箬来寻我,一是希望我出面去找海王解除这门婚契, 被我拒绝了……”   “你拒绝了?”原本简小楼还真没往心里去,听闻此言,看向夜游的目光不由生出三分审视, “所以你是赞成的?”   “岂会赞成?只是从未放在心上过,为何要当个事儿来做?”   夜游的回答,一如他对龙女黎箬的回复,可之前说这话明明没有问题,如今心头却莫名生出一丝狐疑来:他这个想法,是不是错了?   没有错,很符合夜游的个性。   简小楼心里清楚,并未再继续说些什么。   “你说‘一’,那‘二’呢?”   素和一面问着,一面从储物戒中抽出一道华光,化为一柄玉如意的模样。长一丈,宽半丈,如一叶小舟,是他近来比较钟爱的飞行法器。   其实什么法器也没有凤凰的速度快,还不用消耗星晶维护。   但妖与兽的区别,就是妖像人能够借用外力。   这是高等智慧的表现。   夜游也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架仙车,前行三尾半丈长的大金鱼:“说是下个月寿辰,邀我前去赴宴。她父亲,也就是金龙一族的龙王想要见我。”   素和飞上玉如意,直接平躺下来,双手交叠着枕在脑袋下面:“黎箬不是个省油的灯,宴无好宴,不去也罢。”   “恩。”   夜游随口应了一声,抬步踏上仙车。   他原本是想去赴宴的,因为敖青也会去。   敖青或许会想法子杀他,可同样也给了他下手的机会。   浮于世,夜游对许多事情看的极为淡漠,可骨子里又充斥着睚眦必报的因子,一旦不走运上了他黑名单的人,必须搞死搞残,否则永远也不能从他的小本本上划去。   来日方长。   他站定后,转过身向简小楼伸出手:“走吧。”   简小楼下意识的准备伸手,眼睫一垂,却绕过夜游自己上去,在一侧坐下。   一阵因仙珊瑚生出的香风拂过脸庞,夜游的手有些尴尬的搁在半空。等简小楼坐好之后,他摊开的手掌才微微阖起,提了提长袍衣摆,规矩的在另一侧坐下。   随他打了个手势,金鱼甩着缤纷的尾鳍开动。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气泡自它们口中吐出,从仙车两侧飘过。   沉默之中,夜游笑着问:“听你说虚冢,那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   简小楼的视线,一直都在前行的玉如意身上,并没有听见夜游说什么,故而没有回答。   夜游不擅长没话找话说,默默闭了嘴。   思索着,似乎思索出症结所在,问道:“你……是否无法理解我为何不去退亲?”   他的声音明显提了几个分贝,简小楼想不注意都难,侧过头:“你说什么?”   夜游思索道:“我原本只是觉得事不关己,不予理会就好,贸贸然插手,指不定还会惹来麻烦。然而你若因此心中不快,那便是一件不得不去解决的大事情。”   简小楼连忙澄清:“我没有啊。”   这算个什么事儿,她巴不得夜游真有别的意思,如今也不会发愁了,“其实,那个龙女如果不错的话……”   “所以你还是在意的。”   “我在意不在意,不重要。”   简小楼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夜游,其实我这一次来四宿,告知你后世会发生的事情,是希望你可以改变它。”   夜游笑道:“若真是我的命,无论我做出什么,命运始终都会回到原本的轨迹。”   简小楼摇头:“绝对是可以改变的,只看你有没有那个心。”   夜游沉吟道:“你是让我提前杀了素和?”   “当然不是。”她心里骇了一跳,看到夜游面不改色,前方玉如意上的素和也没有任何反应,揣测周围可能设下了隔音结界,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素和在未来与你最大的分歧,无非就是你的不作为。”   “不作为?”夜游微微笑,眼底却是冷冰冰的,“那么,他日后拿着什么断情剑非得在我心口捅上两剑,我必须承受,才算是有所作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简小楼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着整个世界乱七八糟。   究竟因果在何处,又该从哪里破除。   以命运之玄妙,诸事算尽,做的太过,反而中了命运的圈套。   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究竟何去何从?   “我死你生,我生你则消失,海牙子预言你我站在因果两端,成为一个无解之题。”夜游缓缓说道,“你是了解我的,我不会为了延续因果而刻意寻死。同样的,只因要活下去,便逼着我自断因果,我也无法接受。”   “我知道,你从来都任性,死不悔改……”   瞧见夜游露出不悦的神色,她改口,“你一直都有自己的行事准则,这个世界的准则在你心里,统统都是不算数的。”   和坐飞机一样,仙车有时会因气流冲击而颠簸。平时无所谓,珊瑚枝做成的新身体仍旧僵硬,骨骼之间的硬性摩擦,她的神魂竟能感知到疼痛,而且神魂与肉身因为处于磨合期,疼痛被放大了数倍。   简小楼频频蹙眉,她微微后仰,靠在柔软的靠背上。再一抬腿,将双腿一盘,原本还算宽敞的座椅立刻没有什么空闲之地了。   “夜游,有些人不值得,你知道吗?”   “哦?”   夜游目视着前方,落日熔金,霞蔚云蒸。   指尖暗暗掐了个诀,以真气将整个仙车稳稳托了起来。   压在三尾大金鱼身上的力道瞬间空了,金鱼们有些迷瞪。但它们只是一些低智商生物,仍旧装模作样努力拉车。   对此简小楼没有丝毫察觉,自顾自地道:“你我认识虽久,相处的日子毕竟很短。你睡了三千年,作为一个将你唤醒的人,你的个性不难了解。我却不一样,我的第一世,生长在一个冷漠的、道德日渐沦丧的世界,那里没有诸天神佛,却多得是群魔乱舞,侠义道义只存在于传说里……”   “来到我的第二世,我以为在这个仙侠世界,最终可以脱胎换骨,‘一点剑意千川缈,两袖白云万仞遥’,做个游历天下、行侠仗义的侠女。”   “我有红莲佛宝,有个高高在上的师父,好像也有主角不死的气运,但我却始终没有被这世界好的一面熏陶出风骨和底蕴……”   听着听着,夜游微微凝眉,插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她道,“你值得一个更好的姑娘。”   “我从来也没将你想象的有多好。”他露出迷惘之色,“而且别的姑娘是好是坏,同我有什么关系?”   简小楼的脸拉了下来,忽然有些对牛弹琴的感觉:“哦,既然我这么差,你喜欢我什么啊?”   “你唤醒了我,是个有故事的人,引起了我兴趣。”   “若是一头猪将你踩醒了,那是头有故事的猪,你也会有兴趣?”   这是哪和哪呢,夜游也是挺无奈的,他指尖飞出一个气泡,御着仙车缓慢的转了个方向,与他们的目的地南辕北辙。   简小楼一愣:“你这是干什么?”   玉如意上正打盹的素和惊醒过来,一弯火焰刀入手,一刹气场全开:“出什么事情了?!”   夜游回头嘱咐:“你在这附近、或者回我洞府等着,我要去一趟烟波海,出席黎箬公主的宴席。”   素和微微怔了怔,手肘一转收了刀,驱着玉如意追上,诧异道:“渣龙,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吃错药了吗?   简小楼同样一眨不眨的看向他,心中揣测夜游是不是生气了,带她去见他未婚妻,故意气气她。   应该没这么无聊。   **   一路飞到烟波海域。   素和始终跟着。   “海族和羽族的关系你再清楚不过。”   夜游停了下来,告诫素和,“你不能再向前了,小心给宴席添盘菜。”   简小楼脑袋里配合的飘出一样字来:泡椒凤爪、红烧鸡翅……   素和脸上写满不屑:“你也别忘了我的身份,越是在海族的范围内,我越不信谁敢明目张胆要我命!”   夜游道:“我敢。”   素和瞪着眼睛:“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脑残,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去八寒地狱趁我涅槃偷袭我?”   想想也是,素和不是一般的羽族,他们业火凤凰这一脉是投靠了南宿的,南宿和西宿之间存在停战协议,他父亲又是一方霸主,只要素和不先动手,谁想害他都得掂量一下。   夜游还是道:“那你在海域上方等着。”   “你是在担心我?”   “我是怕你惹事,我顾不过来。”   “我呸!你我谁惹的事情多?何况我的修为比你高,用得着你顾?!”   “四哥,那厮可是贼子素和!”   两人正在海上争执,忽地一道嘹亮的声音从远处上行压下!   说话之人修为不俗,声音蕴含威压,以简小楼的修为应是无法承受的,可她除了耳道有些刺痛,其余没有任何不适感。   六万年份的仙珊瑚,再加上海牙子的法术,果真不是盖的。   素和抬头怒道:“谁骂老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黑压压一团乌云中,飞出一朵足有千瓣的黑色巨莲,莲台上站着两位身穿黑衣的男子,其中个子稍高一些的,头上长角类似于牛,相貌只能用“粗糙”二字形容。   个子稍矮一些的,生的俏生生玲珑剔透,身段婀娜风流,屁股后面拖着一条紫褐色的狐狸尾巴。   狐狸尾巴手臂一抬,一条黑色长鞭入手,正准备飞身跃下时,手腕被牛头扼住。   牛头摇摇头,狐狸尾巴咬了咬唇,一脚揣在黑莲莲瓣上,垂头怒瞪素和,“贼子!昔日你斩我九弟于刀下,我六子势必杀你!”   简小楼原本以为这两个化形都没化清楚的玩意儿是妖,听狐狸尾巴一说,心中登时一凛。她想起之前放逐领域开启时,一言不合就屠城的魔九子。   那魔九子的父亲,乃是魔族青原魔尊,四宿七圣之一。   看来面前这狐狸尾巴和牛头,应是魔六子和魔四子。   起初简小楼还以为“魔九子”只是众人给起的绰号,而今听见狐狸尾巴自称“六子”,看来“魔六子”正是他的大名。   青原魔君也太随便了吧,连个名字都懒得起。   素和在西宿见到这两魔也是颇感意外,魔九子是夜游杀的,不过这个锅他已经背了。青原魔君天上地下追杀了他一阵子,害的他东躲西藏,后来人族另外两圣——人皇东方岳和离火宫尚善道君,因为魔九子屡次屠杀东宿修士一事联手杀去魔域。   青原魔尊招架不住。   双方不知怎么闹的,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当时在城内,据说还有一行离火宫嫡脉年轻弟子,险些死在魔九子刀下。尚善道君在某次法会上,因着此事还特意赞许了素和两句,直言他年纪轻轻英勇大义,是个值得信任的小辈,是东宿人族、是他们离火宫的好朋友……   天知道素和得知之后险些吐血。   “骚狐狸!你旁边站着牛呢,别吹了,小心给吹上天去!”收了自己的玉如意,素和下巴一挑浮空而立,挑衅味十足。   “杀我九弟,竟还敢辱骂我等!”魔六子面皮爆红,白瓷的皮肤下,毛细血管都快炸了,“我定要斩你!”   甩开他四哥的大掌,跳下黑色巨莲,挥鞭向素和打来。   魔六子十四阶的修为,素和十二阶。   业火凤凰天生克制魔族,只要两人的“保镖”黑焰魔不出手,素和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掌心随意一番,一柄燃着火的弯刀倏然浮现。   长约两尺,宽约三寸,弯成月牙状。   夜游和简小楼仍在仙车上坐着,距离素和不过两丈远。   这些人的修为,搁在星域世界只是中端力量,但在赤霄足以翻云覆雨,简小楼帮不上忙。   夜游扣住简小楼的肩膀,收了仙车向后退出数丈,屈指一弹,在两人周身结成一道防护罩,也全然没有出手的意思。   魔六子手中长鞭落下之际,骤然闻得一声龙吟。   简小楼还以为海里的龙族出手了,再一看,竟是那长鞭化了龙影,魔六子仿若攥着龙尾,龙头狰狞着咬向素和。   “且慢!”   千钧一发,又是一道清朗的声音压下来,“如此良辰美景,何必大动干戈。”   说话间,一名相貌俊美的白衫男子自天际徐徐落下,一时间霞光铺了漫天,满目飞花。   此人骨节分明的两指,轻轻捏着一片竹叶。随着他微微莞尔,信手一丢,飞驰而出的竹叶,竟在海面激荡出数丈水浪,气波一层层涤荡开,硬生生将魔六子给逼了回去。   “这又是谁?”简小楼觉得这逼装的必须给满分,不然都对不起道具组。   “不认识。”夜游甚少与人族打交道。   素和抽空偏头,挤眉弄眼:“离火宫天骄云竹子,我之前同你提过的。”   夜游微微一怔,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仔仔细细回忆,终于想起素和之前提过他的八卦:就是当年为了得到一抹道缘火种,和羽族一只看守天火池的金乌睡过的离火宫天骄。   八卦必须有人分享才有意思,素和一看夜游居然记住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魔六子被逼退回黑莲上,涨红着脸怒问:“云竹子,六子杀人,你捣什么乱!”   “你我来烟波海作客,出手扰人清净便是不对。”   云竹子先向黑莲上的牛头魔四子颔首示意,随后才看见魔六子,施施然地道,“何况素和小殿下,乃是我离火宫的好朋友……”   素和一听“好朋友”三个字,浑身气血便不太顺畅。   不过能与离火宫处好关系,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素和正准备同他寒暄两句,烟波海又是一阵云浪翻涌,远远听见一声娇笑:“云竹子,怎么哪哪儿都有你?”   只见两人踏浪而来,一男一女,皆是天人之姿,男子峨冠博带,女子广袖飘飘。   “符器宗叶溪和沈落雁?”   素和微微蹙了蹙眉,和夜游交换了一个眼神。   龙族公主小小一个寿宴,魔族现身在烟波海已是奇怪,云竹子的出现更是诡异,如今连符器宗的两位神仙眷侣也来了。   更巧的是,他们的修为都是在十四阶。   看来,这绝非一场简单的寿宴。   也不是针对夜游的。   黎箬没那么大面子,请得动他们出手。   十四阶修为,相当于人修出窍期,四个天人大境界内的第一个境界,在各家宗门与家族内部,都是精英顶梁柱般的人物。   他们也不可能一起出现,估计早已来了多日,一直隐匿不出罢了。   夜游对这些弯弯绕绕不熟悉,素和却是稍稍一思量便猜出个大概。看来四宿发生了什么大事,需要共同面对。金龙族的寿宴不过是从中牵个线,将各家天骄聚在一起。   他们隐而不出,估计是要看看都有谁来了。   再考虑各自代表的一方势力是否加入。   不巧的很,众人抱着同样的心思,不知藏匿多久了。   魔六子瞧见素和一时忍不住,先跳了出来,总算挑开了这场大幕。   周围肯定还有不少人。   修为低过他们,地位果然很被动啊。   素和攥了攥刀柄,沉沉压着眼眸,观察周围的动静。   “这宴席尚未开,为何海上已是如此热闹?”   又有一方势力冒了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符器宗叶溪和离火宫云竹子已然从音色辨别出是谁:“琴仙子?”   东宿八大派圣水宫嫡传弟子琴雾心。   简小楼从云竹子和叶溪的脸色推测,这个琴仙子应是一位绝色大美人,侧坐在一柄玉如意上随随便便的落了下来。   简单的发髻,再配上一水简单的素纱袍,清水出芙蓉。   不过简小楼从她身上看不见出尘脱俗、冷清自持,反而洋溢着一股清高孤傲的女王气势。不是她眼睛毒,而是琴雾心对自己的心思毫不遮掩。   美丽的脸上大写着:本仙子不施粉黛照样碾压你们!   如此坦荡荡倒也令人讨厌不起来。   素和的眼睛只盯着琴雾心的飞行法器,因为她的玉如意,同自己的一模一样。   他手中那柄,是当年在放逐领域内抢来的。   这目光肆无忌惮,琴雾心不悦转头,视线从他脸上漫了过去,她的瞳孔有一瞬紧缩,旋即微微一笑:“你就是斩杀魔九子,被众人围堵,却仍在放逐领域内杀出一条血路的南宿素和?”   素和回过神来,有些受宠若惊,也笑了笑:“是。”   那厢他的“好朋友”云竹子和已有道侣的叶溪,可真有些笑不出来了。   简小楼看出了点门道,这琴雾心似乎对素和有些意思啊。   并不稀奇。   素和的相貌本就没得挑剔,又一惯爱穿着收腰、窄袖、紧身的衣袍,火红长发高高束起,负手搁那一站,长眉入鬓,星眸炯炯,自有一股披甲征战的气势。   与这里走仙风道骨范儿的天骄都不相同。   与轻裘缓带、披头散发,无论站与坐都好像没骨头的夜游,更是天渊之别。   故而这些天骄自出现之后,就没有一个人正眼看过他们俩。   序幕一旦拉开,又有几人出场,东宿八大派势力居多。   眼瞅着人越来越多,海中涌出一个漩涡,黎箬公主和几个侍从飞了出来,朗声笑道:“诸位大驾光临,黎箬有失远迎。”   一众人略微寒暄了几句,黎箬好像才注意到一侧的夜游,转身惊讶道:“咦,你不是说你不来?”   众人目光移向了夜游。   黎箬忙不迭介绍:“这位正是海王君上指给我的未婚夫,夜游。”   人人露出惊讶的神色,终于正眼打量起夜游。十阶的修为,这些天骄们连窥探他是个什么妖种都欠奉,只将他与简小楼看做素和的侍从。   “夜游”这个名字,他们自然是熟知的。   那可是重创金羽,令其修为倒退、鼎鼎大名的人物。   不过因为双方实力悬殊过大,不像素和杀死魔九子,众人心知这其中必有蹊跷,并不会因此高看夜游几眼。   魔六子抱臂冷笑:“我当时谁,原是被砍断一爪的小白龙啊。你们龙族不是将角爪看的至高无上么,断了一爪,怎还有面目活在世间?”   夜游不予理睬。   反倒素和眼眸犀利,弯刀一横,遥遥指向他:“他日我必断你一尾,我且看你活不活的下去!”   魔六子又要同他争执,被魔四子按下:“冷静。”   魔六子狠狠道:“我且等着,看是我拔光你的毛,还是你斩我魔尾!”   “我们先下去了。”   魔四子向黎箬点头示意,尔后便驱使着黑莲入水,载着两人沉入海底。   云竹子几人也纷纷下了水,看向黎箬的目光,尽是带了些惋惜之色。   金羽出事之后,他们自然调查过夜游。龙子潭的孤儿,没有任何背景靠山,不学无术,终日苟且度日……   唯一拿得出手的六爪,还被人给斩断了。   难怪海王要拿夜游来羞辱黎箬。   “你还真忍的下去。”   素和看着都生气,一群势利眼。   简小楼倒还好,她是从底层爬起来的,这种目光经历的不少。   等到周围安静下来之后,夜游看向黎箬:“我来此,只为问你一件事情。”   黎箬眉头一皱:“何事?”   “你先前说你看不上我,能否告知我理由?”夜游认真道,“若是理由足够说服我,我会考虑去向海王退亲。”   黎箬有些难以置信,她扬起手臂,摈退了左右。   展袖迎面飞上,落在他们面前:“你说真的?”   夜游颔首:“自然是真的,否则我大老远的跑来做什么?”   黎箬沉吟片刻,目光扫过素和与简小楼:“两位可否……”   “不必……”夜游制止她,“但说无妨。”   原想给他留些脸面,他既拒绝,也怪不得她了:“其实理由还用我来说?从那些人族天骄眼中,你看不到对我的同情、亦或是嘲讽?”   夜游摇头:“为何要同情?我又是哪一点配不上你?”   这话将黎箬说笑了:“小子,若我不曾记错,你出身龙子潭。”   “是的。”   “龙子潭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尽是一些□□龙女背夫苟合的产物。不说全部,也有十之□□,如此肮脏的出身,注定你这辈子在龙族都是抬不起头来的……”   素和眼睛一沉,夜游抬了抬手,制止他。   简小楼蹙着眉,同样目光不善的看着面前的龙女。   黎箬对此毫不在意:“出身抛去一边,你个性肆意散漫,莽撞无知,可偏偏入了君上的眼……我心知,他许你我婚契,并不是为了羞辱我,而是再抬举你的身价。”   “所以?”   “所以你若还要点脸面,就莫要做这等攀龙附凤之事。”既然说开了,黎箬索性一口气说完,“我绝非你能驾驭的女人,不是你有本事能攀上的枝头,我黎箬要嫁,便要嫁这当世数一数二的英雄风骨人物,而非你这惯耍些小聪明之辈。”   夜游轻轻唔了一声:“还有呢?”   素和收了刀,掐着腰:“渣龙,你是有病吧?!”   “你是龙,他也是龙,何来攀龙附凤?”简小楼气的不轻,寒着脸道,“做人还是做龙,千万别太将自己当回事,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哦?那我拭目以待。”   黎箬不至于同一个小侍女计较,再说自己挖苦人家主子,被人反唇相讥也是正常的,并不生气,“我言尽于此,你愿不愿去说,我不强迫。我只告诉你,我自有办法令这桩婚事成不了便是。待那时,你莫要怪我辣手无情。”   夜游长长舒了口气:“多谢,我会信守承诺。”   黎箬怔愣:“谢我?”   夜游已经不再理会于她,转望气的满面通红的简小楼:“你看到了,也听到了,在旁人眼里,我不过地上的一滩烂泥。”   气恼中,简小楼微微一怔,恍惚有些明白了夜游的意图。   “你说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我又何曾出色?”   夜游展颜一笑,“你是好是坏不重要,足够吸引我即可。而我也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我,我所在意的,只是够不够吸引你罢了。”   “我……你……”   简小楼心中一阵无语,说不出是该气还是该感动,无所适从的给他一个白眼,“你是不是无聊撑的,跑来挨了一顿白眼挨一顿骂,就为了告诉我这个?”   夜游呵呵:“谁让我嘴巴笨,说不过你呢?”   “渣龙你够了!”   素和攥着火焰弯刀,真想一刀捅死自己。   不怕危险跟着他来,还不是因为不知他要干什么,黎箬那辣手无情的龙女请他又是想干什么。这烟波海龙潭虎穴的,打不过时他还能带着两人逃命。   结果却被人秀恩爱秀了一脸!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说我天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我不服! 一言不合秀个恩爱。 下章再开始打打杀杀。 作为赤霄前传的四宿,剧情必须明朗起来,大家可以当个番外看吧~   ☆、四宿往事(二)   同样在一旁冷肃着脸的还有黎箬公主。   历经了这一幕, 她最初的念头是夜游又在耍什么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把戏。但她同样阅人无数, 夜游灿金的眼瞳里,分明没有一丝作假。   黎箬公主终于给了简小楼一个正眼。   金丹境界的人族修士?   简小楼只是筑基圆满,不过这仙珊瑚肉身逸散出的灵气, 堪比金丹之光。   一瞬的功夫,黎箬心思百转。   不知经过怎样的思虑, 她面朝简小楼抱了抱拳, 神色略有赧然:“这位姑娘, 你我同为女子,理应了解我方才所言过于夸大偏激,只为使夜游死心, 我并不知……呵呵,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太将自己当做一回事了。”   简小楼怔了怔,有些不知该怎样接她的话。按照一般的套路,黎箬打了夜游的脸, 立马被夜游打回来, 且还是暴击伤害,多半是要动怒的。   这龙公主的涵养真不一般, 不生气已是奇怪,反而还道歉。   她心中总觉得诡异, 唯有点头示意了下,不作任何言语。   素和一秒钟也不想待,冷着脸道:“咱们可以走了么?”   夜游的目的已经达到, 点点头。   素和已经转了身,却听黎箬在背后惊讶道:“小殿下,你这是要去哪里?”   素和心中正不爽,加上对龙族天生的仇视,张口一声冷笑:“老子去哪里关你屁事?”   黎箬微滞,扬了扬眉道:“你来我烟波海,竟不是出席我的宴席?”   出席你的宴席?   还真是给你脸了!   素和心中暗暗想着,并没有真正说出口。   他不是夜游,他是个识时务的人,身在黎箬的地盘上,黎箬的修为又高出自己一大截,言语尺度他还是有些拿捏的:“黎箬公主,你这天人大境界修士聚会,我区区一个十二阶凑什么热闹?”   “你……”黎箬的目光添了几分审视,狐疑着问道,“素和小殿下莫非还不知道?”   “公主的宴席,是不是请了我苍岭羽族?”   素和也是老油条了,隐约从黎箬的态度中领悟一些门道,旋即摆摆手道,“那也不关我的事,我二哥、三哥的修为都在十四阶,我父亲想必会派他们其中一个过来。”   他话音将将落下,一声冷笑传来:“然而南宿给出的名单,写的却是你素和的名字。”   名单?素和拧了拧眉:“什么名单?”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直默不作声的夜游眼眸一沉,还能有谁,正是他必杀名单内的真龙敖青。   简小楼从夜游的反应上,也不难猜出来者何人。   说话间,一条百丈青龙破水而出,倏尔化为一道青光落在黎箬身后。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金冠紫袍的敖青长袖一拂,只手背后,目光倨傲的掠过夜游,勾唇淡淡嗤笑,并没有回答素和的意思。   素和肃着脸又问一遍:“究竟是什么名单?”   黎箬斟酌道:“看来你真不知晓。”   “得,爱说说,不爱说拉倒!”素和最烦这种人,话说一半留一半,卖他妈什么关子,“渣龙,咱们走!”   “臭小子,你什么态度!”   敖青勃然大怒,周身光芒骤闪,原本白净松软云层顷刻黑暗诡谲。他口中骂的是素和,眼眸却沉沉看向夜游,一副挑衅的神色。   换做旁人挑衅一万遍,夜游理也不会理,可面对敖青的邀战,眉间杀气弥漫。   简小楼一直盯着他,见状立刻扯了扯他的衣袖,摇摇头。   夜游稍显踟蹰,杀气收敛的干干净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她松了口气。   夜游想杀敖青,毫不遮掩大喇喇写在脸上。当年只有九阶都能与敖青两败俱伤,如今十阶,手中还有从金羽处借来的伏龙锁,赢面是非常大的。   但他绝不能明目张胆的杀。   敖青的父亲敖枭,一条十七阶的雷龙,在西宿地位不俗,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的爱子,那可不是海王一句“将功抵过”就能掀过去的事儿了。   简小楼拦住夜游的同时,黎箬公主也扬手制止敖青,厉声喝道:“敖青!你是不是闲的慌?!想闹事滚回你玄心界去,胆敢在我烟波海动手试试!”   前一刻还嚣张跋扈的敖青立刻怂了下来,讪讪笑道:“岂敢。”   黎箬瞥他一记冷眼,连带看向素和的目光也冷了三分:“小殿下,看来你应是许久不曾与家中联络了。”   “是又如何?”   自从背了杀害魔九子的锅,除却偷偷溜回去探望母亲,素和同他们苍岭羽族确实鲜少联络。   说起来,那段日子素和没少伤心。   青原魔尊悬赏捉拿,一众人天上地下的围追堵截,最该需要家人撑腰的时候,他大哥素因反而撤了他的职位,一副要与他撇清关系的姿态。他父亲又一贯偏疼素因,始终没有在素和的事情上出过一份力,只递了个消息给素和,命他先不要回家,在外面躲一躲。   素和气怒交加,直想回去大闹一场,隐忍再三,最终还是低头认了。   无论在家中怎样受排挤,总归是他的家人。他们对他不仁,他却狠不下心对他们无义。   极为看重感情,素和也不知算作自己的优点还是缺点。   黎箬问:“在四宿西北面,有个火球你们可知?”   问话的意思,就是算准了两人不知道,等着两人询问。   素和却给夜游使了个眼色,夜游从眉心抽出《小星域全书》,一行行金字从书中飘了出来。   黎箬一惊:“海牙子大人的《小星域全书》?”   夜游不予理睬,仍在检索书中关于“火球”的资料。   简小楼也凑过去看,那些从书中飞出来的灿金大字,零零总总,需要归纳总结。   大抵是在八十多万年前,那时四宿的版图远不及今日辽阔。在四宿所处的星域范围内,还有一个比较强大的世界——十方界。   四宿和十方,为了争夺周边小修真界,进行过无数次战争。   在当时那个年代,非常多的小世界是荒无人烟的。先辈们以裂天弓射穿那些小世界的外罩结界,将星力渗透进去。待改造完成,各个宗门、氏族便要派遣自己的人马过去抢占地盘——说白了,同地球上的殖民统治差不多。   星域世界内的小世界数量实在太多,除非一些面积庞大、资源丰富的小世界,四宿十方一般不会特意争抢。   但有一些小世界,譬如黎箬口中的“火球”,面积小的可怜,或许还没有金龙族的烟波海面积广阔,山地内却满是星晶矿脉,遍地珍稀难觅的灵植。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情况,四宿十方的先辈们揣测此地界内必有异宝。   想要探知,必须先行占领,于是两界为了“火球”大动干戈,爆发了两界自交手以来最旷日持久、最惨烈的一场战争。   然而世事难料,两方胜负尚未分出,却在半路杀出一名强悍修士。此人非四宿也非十方,拥有传说中二十二阶的顶尖修为——那是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宛如神祗一样的存在,仅仅带着两名仆从,仅仅只是虚空一指,便震退四宿十方数千精英。   他没有取人性命,却比之更为残忍。   那些被他一指震慑的修士,疯的疯,痴的痴,五识皆散,道心尽丧。   无人可与之匹敌。   自然而然,他独占了“火球”。   事实上在他出现之前,“火球”并非“火球”,外层和一般界域无二,都被一团略有些乳白的灵气罩包裹着。他占领这处小世界后,有一日外层忽就生出一个火罩子来,莫说外界修士难以靠近,便是连裂天弓也穿透不进分毫。   而他自己与他带进去的人,也再也不曾出来过。   “无人知晓他的来历,先祖们说他修为登顶之后,进无可进,便开始步入天人五衰。游历之下,挑中了‘火球’闭了生死关,希冀或许还有奇迹也说不定。”   黎箬看过那些金字,补充道,“那层火罩子牢不可破,无论四宿亦或是十方早已放弃了,但在一年前,有个修士误入火球领地,发现火罩子的光焰已经所剩无几。”   素和仔细听着,深深拧起双眉:“火罩子估计是个什么法宝,需要法宝主人供养,看来那位前辈早已陨落多时,法宝才会日渐式微……”   “夜游……”   简小楼低声传音,面上有些疑犹不定。   夜游收了《小星域全书》,沉吟道:“你是不是想说,这颗‘火球’的情况同你们赤霄有些相似?”   简小楼点了点头,外人在场她不好说的太多,只问道:“你之前去过赤霄,我们赤霄的外层是什么样子?”   夜游凝眉回忆:“处于虚空乱流之内,外覆一层稀薄的灵气罩。”   简小楼思忖:“我师父同我提过,赤霄修士之所以无法飞升,是因为我们赤霄外部的灵气罩与众不同。”   夜游问:“有何不同?”   她摇摇头:“我师父是个修佛之人,我与他相处时,师父除了向我宣讲佛经,就是谈些我完全无法理解的大道理,极少会说其他有的没的。通常是我问一句,他才答一句,我不问的,从不会主动说。”   她一个筑基,飞升何其遥远。   赤霄外部防护罩具体长什么模样,她一时间还真想不起去问。   这边黎箬公主仍在同素和说话:“四宿十方争抢这颗‘火球’的序幕又一次拉开了,内部的星晶和珍稀灵植还在不在,不重要,重要的是……”   素和接口道:“是那位前辈是否留下了什么功法、宝物。”   黎箬“恩”了一声:“四宿十方分别盘踞南北,和平共处了几万年,两边都不想大动干戈,于是折中做出一个决定,双方各派三千修者入内,以三百日为限,最后哪一方剩下的人数多一些,‘火球’就归属于哪一方。”   简小楼起初没听明白,回过味之后不由震惊。   这和当年小葫浊气泄露、让他们进入藏宝地争抢厮杀的性质差不多。   他们只有五个人,如今却是整整六千人。   言已至此,素和总算明白“名单”是什么了:“南宿给出的名单上有我?”   黎箬微微颔首。   浑身血液一瞬燃了,素和乐不可支,进秘地争抢机缘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瞥见敖青唇角浮着一抹冷笑,简小楼蹙了蹙眉:“公主,这六千人的修为是怎样设限的?合该有个标准吧?”   夜游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我瞧着你邀请的客人,许多都是十四阶。”   “这……”   黎箬几番欲言又止,敖青幸灾乐祸地道:“‘火球’内的星力纯度,最高只可以容纳十四阶修士施展法力。十方界派出的修者名单,十四阶达两千九百人,余下一百人为十三阶。而我们四宿,十四阶两千八百六十人,十三阶一百三十九人,只余下一个十二阶的,正是你素和!”   素和因兴奋情不自禁流露出的笑意,豁然僵在脸上。   他的修为是最低的?   入内岂非送死?!   敖青补刀:“南宿佛修之地,进入‘火球’之后,即使寻到了那位先辈的遗宝,也是于修行无益的,故而异人佛尊并不热衷于此事。但十方界派出的魔族不少,总需要佛修和业火来压制,异人佛尊便将人选分派给了你们业火凤凰一族。可你们也未免太敷衍了,整个南宿一共派出二十只,除了你,尽是十三阶,一看就知道是被强推出来……”   又是一道晴天霹雳,素和怔怔愣在那里。   敖青又补了一刀,“哦,原本像你如此低弱的修为,上面的决策者是不会同意的。但二十只凤凰中只你一个出身王族,血统尊贵,又威名赫赫,你兄长素因‘极力’推荐……”   这算什么?大号副本塞进去的小号?   简小楼略有些忧心的看向素和。   他那张英俊小脸先是因愤怒而涨得通红,尔后渐渐灰败下来,攥着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谁也不知此刻他在想些什么。   夜游忽然出手推了素和一把:“二十二阶修为,以十四阶为分水岭,前者为小境界,后者为天人大境界。前有十方界三千人马,后有青原魔尊几个儿子对你的讨伐,腹背受敌,你死定了。”   素和冷不丁被他推了一个趔趄,转头怒瞪:“还用你说!”   夜游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赞叹道:“你哥哥这招借刀杀人使的妙,即能除去你这碍他眼的东西,还可在你们凤族博得一个好名声,毕竟连自己亲弟弟都送出去了……”   “你怎知我一定会死!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素和一瞬炸了锅,心焰腾腾烧了起来,双眸内波涛汹涌,“老子放逐领域都能活下来,怕他们!”   夜游抿了抿唇,微微垂下眼睫,不接话了。   黎箬暗暗打量着夜游,并向素和做出邀请的手势:“此番不只是宝物之争,亦是双方实力较量,事关四宿荣誉,你我应该抛开成见联合起来才对。”   这是请他下去龙宫赴宴。   素和脑中纷乱,他甚至想到了离开四宿。   可他若是临阵脱逃,四宿再无他一寸容身之地,整个苍岭的脸面也将就此丢尽。   怎么,素因都推着他去死了,他还要继续在意苍岭凤族的脸面吗?   一时拿不定主意。   “过去听一听也无妨。”夜游替他拿了主意。   *   沉到海底龙宫。   简小楼头一遭见识到真正的龙宫,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建造成的,五彩斑斓、气势磅礴。在西宿海族,金龙一族是最为庞大的一个族群,烟波海的面积估摸着有半个赤霄那么大,据说比起海王风懿的领海也是不遑多让的。   一路飞到宴客殿,她被挡在门外。   “姑娘抱歉,此次宴席非比寻常,所商议之事和一些与会者都不便透露出去,还请姑娘移步偏殿稍待。”   黎箬不摆公主架子,似江湖侠女一般磊落大方,抱拳向简小楼解释过罢,又看向夜游,“偏殿聚集着不少宾客家眷,不但数百仆从侍奉,还有暗卫维持秩序,我以龙神之名起誓绝对安全。”   夜游原本是不满的,黎箬已将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好再反驳什么:“我也是无关人士。”   黎箬提了提唇线:“你如今仍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自然可以出席。”   夜游看向简小楼,眨眨眼,似乎在征求意见。   他不爱凑热闹,只是有些不放心素和一个人进去,简小楼自然了解,点点头:“我去偏殿等你们,正好休息一下。”   于是夜游四人入了正殿。   简小楼被一名男鲛人引去偏殿。   偏殿果然聚集不少人,男鲛人引着她在左侧入座,立时有蚌女奉上茶点。   简小楼四下一打量,黎箬公主说的家眷,其实多半是些剑侍和童子。   一个个姿容高贵,端端正正坐着,冷眼旁观对面的牛鬼蛇神。   这座位的分派,是将人和其他物种区分开了。   左侧尽是人族,右侧皆为非人类。   放眼一望,各色的妖魔鬼怪。   其中一个黑不溜秋的小胖娃娃最为惹眼,脑袋上生有三寸长小拇指粗的茎,顶端结着一朵拳头大的黑莲。小胖墩勾着头,双手撕扯着鸡腿吃的正欢实,脑袋上的黑莲耷拉进油乎乎的盘子里,浑不在意。   感受到简小楼的目光,他猛地抬头望过来。   目光明明清澈,她却脊背一阵寒。   小胖墩撅了撅油乎乎的嘴,举着手里的鸡腿:“漂亮姐姐,你要吃吗?”   简小楼忙不迭摇头,强压下心头寒意,笑道:“多谢。”   因为感受到些许善意,他憨实笑了笑,露出满口白牙,继续低头大快朵颐。   “黑焰池里的一朵莲花,得了点机缘竟还化形了。”简小楼右手侧一名蓝衣修士冷冷一笑,“我等竟与这种蒙昧蠢顿之物同席而坐,实在是羞辱。”   “谁教他入了魔四子的眼呢。”右手侧的右手侧,一名灰袍修士附和。   简小楼这才知道,小胖墩竟是魔四子和魔六子脚下的那朵巨型黑莲。怪不得被他看一眼心里发寒,黑焰,正是克制她红莲的宝物。   蓝衣修士与身侧的灰袍修士寒暄两句,并不想与他多说,来与简小楼搭讪:“在下离火宫云竹子座下剑侍,恕我眼拙,之前从未见过姑娘,不知姑娘……”   在座的哪个耳力不好,名单上三千精英,不是谁都够格被黎箬公主请来商讨结盟大事的。四宿虽然人多,天骄来来去去统共那么一些,谁又不知道谁?   自简小楼入内,那些人族“家眷”面上不露声色,一个个早在心里估摸了个遍。   此女修青葱水嫩,眉心一朵红莲花钿,一双杏眸大的惹眼,如此姿容,如若见过,断没有忘记的道理。   作为这世界一个匆匆过客,简小楼没有与他们牵扯的心思,然而人家客客气气的问了,不理睬总不好。   那么,她该报是谁的家眷?   夜游?   她笑道:“在下来自南宿,金羽是我干爹。”   “原来是……”蓝衣修士惯性的张了嘴,恍惚一愣,“金羽?哪个金羽?”   “怎么,南宿有很多个金羽么?”简小楼抓了抓头发。   “呵呵。”   蓝衣修士干干笑了两声,遂不再言语,一众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逐渐散去。   被人当傻逼了……简小楼咂咂嘴,既落得个自在,盘膝在蒲团上闭目打坐,尝试着将神魂抽离这具仙珊瑚肉身。   她有些放心不下正殿的情况,想要过去看一看。   魂体离开肉身以后,肉身仍在盘膝坐着。   生怕会魂飞魄散,简小楼蹲在原地感受一刻钟。神魂凝聚力比刚来那会儿强多了,不再是分分钟要散去的模样,仙珊瑚养魂的效用果真不错。   确定整个偏殿没人能看到自己之后,她凭着记忆向正殿走。   却从正殿侧边,看到一名女鲛人形迹可疑贴着水晶石壁。她手心托举着一条细小的青虫,那青虫似乎在水晶石壁上寻觅着什么。   简小楼心下起疑,谨慎的靠近一些。   鲛女纤长诡异的手指一直石壁上巡睃,终于,青虫瞄准了方位,咔嚓咔嚓张口咬了起来,硬生生将水晶石壁咬出一个小豁口。   不一会的功夫,青虫在石壁上开了一个小洞,鲛人收回青虫,从储物戒子里摸出来一颗珍珠塞进洞中。   若无其事的走了。   简小楼盯着那小洞思索片刻,悄声追了上去。   鲛女在五光十色的水晶宫内不停穿梭,竟能避开所有宫女,足以见得她对龙宫的环境了若指掌。鲛女越走越偏僻,方圆连个鱼影子都见不着了,最后驻足在一块长宽各有数丈的石壁前。   石壁上雕刻着双龙戏珠,她伸出手覆在那颗珠子上。   龙目射出一道光,鲛人站入光圈内,消失不见了。   咦,是一道门。看样子还是处禁地。   简小楼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进去之后万一那鲛人不出来了,她该怎么办?   纠结中,光芒渐弱,她没得时间考虑,也从光束中入到这石壁背后。   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简小楼睁开眼睛,是个开阔的、却有些光怪陆离的山洞。   那名美丽的鲛女垂首站着,似乎在等候谁的指示。   神识被压制了,简小楼四下里看,奇怪周围并无人,她在同谁说话?   一个轻轻袅袅的声音从头顶上飘了下来:“姐姐没有发现吧?”   简小楼骇然一惊,仰头一看,竟有一尾金色巨龙盘踞在隆起的三角顶端,体型竟比夜游的真身还要庞大不少,观其脚爪,果然也是一尾六爪天龙。   龙身呈现弯曲状,怀抱着一颗汩汩向外逸散灵气的……蛋一样的东西?   他这是在孵蛋么?   简小楼囧,倒是听阿猊说过,龙女只负责生蛋,生下来之后,都是雄性龙族来孵化的。   至于他口中的“姐姐”,说的应是黎箬公主。   不对不对,前来烟波海的路上素和同她说过,金龙王膝下有六子五女,黎箬是唯一的六爪天龙,故而自小最受器重与宠爱。   龙的血统再怎样高贵,终归属于妖族。在妖族的天性中,不是雌性为王,就是雄性为主。龙族在这方面表现的并不明显,但从一些不成文的规矩上,还是可以看出端倪的。   譬如龙王都是雄性,而龙女一旦出嫁,便会失去在母族内的一切资源地位,这其中包括龙公主。   既然有个儿子是六爪天龙,金龙王没理由不将他推上台面来悉心培养。   她正琢磨不透,听那鲛女道:“公主应是没有察觉。”   “那个夜游……生的什么模样,可配的上姐姐?”   “你自己看。”   鲛女冷冷清清的说着,屈指一弹,从指尖飞出一颗鲛珠来。鲛珠渐渐变大,趋近于透明,珠子上浮现出一派人声鼎沸的局面,“公主右下首第五排,那个红毛旁边的银毛。”   什么红毛银毛,简小楼嘴角直抽抽。   黎箬一头金发还像她从前养过的金毛呢。   不过他俩确实很会挑位置坐,左边是离火宫云竹子,右边是符器宗叶溪和沈落雁。只他们两个,挤在一群墨发黑瞳的人族修士中间,像是混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   宴客大殿内,仙音袅袅。   能入得此席者,无不是四宿各宗各派各族的天骄人物。   他们之间既存在竞争,也存在同气连枝,同样的,也不乏敌对关系。譬如魔四子和魔六子,魔族与任何种族都是不合拍的,两人的席位周遭空空荡荡,神憎鬼厌当如是。   而羽族与海族天生敌对,彼此互食,如今却坐在了烟波海的龙宫里。   尴尬的关系比比皆是,搁在外头见了面你死我活的众人,如今安安静静坐着,一言不发。   尚未到设宴之日,该来的人都来了,也没有非得拖延的理由,黎箬公主作为东道主,率先举杯:“各位既然赏脸出席,想必都是抱着同一个目的而来,如今便由在下做个和事老,希望咱们在‘火球’里可以抛却成见,精诚合作……”   琴雾心淡淡开了口:“合作是不可能的,黎箬公主一贯快人快语,又何必说这些场面话?”   *****   “此女是谁?”禁地里,正‘孵蛋’的金龙好奇问。   “琴雾心,我同你提过的,东宿八大派圣水宫嫡传弟子。”鲛女的声音仍旧是清清冷冷的,“东宿出了名的大美人,圣水宫以不少资源养起来的,难得不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可惜心气儿高的很,嘴巴有时又很贱,令许多爱慕她的男修望而却步。”   “她旁边穿紫衣服的女修又是谁?”   “紫露,我也提过……”   简小楼不由又抬头看了这尾六爪金龙一眼,听上去,这条龙似乎对外界知之甚少。   *****   面对琴雾心的刁难,黎箬并未流露出不快。   她起身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便直言了。正如琴仙子所言,要咱们这些人相携相助简直是痴人说梦。今日的宴席说白了,咱们需要达成一个共识,对付十方界为主,莫在背后给自己人捅刀子。”   无人应答。   沉默中,黎箬给了敖青一个眼色。   敖青会意,淡淡道:“据我所知,十方界的名单近来又换了三个人,有三个十三阶被划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气剑宗第五清寒和迷途寺落拓和尚……”   不少人露出惊讶之色。   “第五清寒不是几年前闭关了吗?”   “不巧的很,提前出关了。”   “落拓那秃驴,我怎么记得是十五阶?”   “不巧的很,受了点伤修为退回来了。”   哪那么多不巧?   十方界分明就是犯规啊!   “还有一个是谁?”   “蓝星海小龙王……”   名字还没有说完,在座半数脸色惶变。   夜游坐在这里像在听天书,敖青口中的名号他一个也不曾听闻过。   众人的反应也未免有些太夸张,他下意识的来了句:“那位蓝星海小龙王很厉害么,再厉害不也就是个十四阶?”   众人的目光刷的探过来,表情分明是说“哥们你外星来的吧?”   “不知道很正常好吗!傲视又不是神,人人都得知道他啊?”   素和骂回那些鄙视的目光,同时传音给夜游:“人蠢多读书,人傻少开口!蓝星海小龙王傲视你都不知道?”   夜游懵怔:“他又不是神,人人都得知道他?”   得,素和被噎的无力反驳,耐着性子解释道:“傲视虽不是六爪天龙,可他天赋异禀骁勇善战,曾有连败十二位十六阶修士的战绩,瑕疵必报,好凶斗狠,心狠手辣……”   一直泰然处之的云竹子神色凝重:“十方界竟敢将傲视放出来?不怕他连十方界的修士也给屠戮了?”   “是啊,十方界主是不是疯了?”   “蓝星海也是心大啊。”   议论纷纷之际,黎箬及时道:“不知在下的提议……”   立刻有妖修接话:“公主的提议,我们西蛮氏族赞成。”   众人纷纷站出来表达立场。   来都来了,自然没有不赞成的,先前只是不好太快表态,显得自己很害怕似的。   其实这个联盟脆弱的很,毕竟除了代表四宿争夺‘火球’归属权之外,他们还报着一个争抢大造化的目的,待那时,莫说原本的仇敌了,便是亲兄弟怕也要翻脸。   众人心知肚明,却谁也不会不识时务的提出来。   毕竟保证能在‘火球’内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那位顶尖大能的遗宝,存不存在都难说。   偏在此时,魔六子挑了个刺:“我们青原魔族也是赞同的,保证在遗宝出世之前不向四宿修士捅刀子,只除了……素和!”   素和冷冷一笑:“为何要等到进入‘火球’?有种你现在动手!”   “你当我不敢?!”   魔六子挥鞭就要跳出去,又被魔四子按了下来,“四哥!小弟的仇你真就忘啦?!”   云竹子提醒道:“九子的事情已经揭过去了,杀素和,那是另一桩事。”   魔四子低沉说道:“六弟,大事为重。”   “杀了素和,便是我要办的头等大事!”魔六子目光毒辣的死盯素和,“还是那句话,咱们‘火球’内走着瞧!”   先河一开,随即有人跟上:“我们也赞同,除了……”   不一会的功夫,处处听见“除了”这两个字。   “既然达成协议,断不能有例外,否则你有例外,他也有例外,协议哪里还有存在的意义?!”   敖青拍案而起,震声道,“倘若实在隐忍不住,不如今日在此设个擂台,像个男人一样邀战你的仇人,生死各安天命!”   许久不曾开口的琴雾心缀了口茶,轻悠悠道:“恩哦,是个好主意,认怂的人提前离开,咱们这名单还有可调整的余地,否则等入了火球之内,影响大局便不好了。”   席上仇家少的自然附和:“琴仙子说的有道理啊。”   众人望向魔六子:你叫嚣的这么响,邀战去啊!”   魔六子却迟迟没有动作,他不是怂,他只是不傻,还没搞清楚擂台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懂,是说在擂台上杀了素和,我不必担忧苍岭羽族的讨伐?”   素和亦是问:“我若杀了这厮,也不会再惹上什么驴头狗头来寻我报仇吗?”   黎箬公主制止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邀你们前来商议结盟,不是邀你们来自相残杀的!”   琴雾心莞尔:“事情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否则这结盟之事就是个笑话。公主也不必担心血溅你烟波龙宫,我知道云竹子有个宝物名叫铜雀台,可独立分出去一个空间……”   云竹子忙不迭道:“在下愿借出一用。”   琴雾心嗑着瓜子道:“同为四宿天骄,谁家培养出来一个骄子都不容易,也不一定非得你死我活。吶,咱们定个规矩吧,若是一方认输,另一方就不得再下杀手了。”   “可行。”   “我赞成。”   “公主莫在阻挠了。”   “公主……”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起了黎箬。   黎箬公主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最终妥协道:“罢了,那咱们一起做个见证。”   云竹子摩挲储物戒,从中抽出一座精致的楼台,落在殿中央:“入我这铜雀台,我若不解开,诸位是出不来的,还望诸位慎重。”   魔四子面沉如水,传音给六子:“素和不好杀……”   魔六子根本不听,提鞭飞出:“素和,我青原六子欲要战你,接是不接?!”   素和一拍桌子站起身,挺拔如松,紧了紧袖口,又活动活动手腕。   在众人拭目以待之下,他中气十足的高声喊道:“不接!”   魔六子本以准备飞上铜雀台,听见此话险些一咕噜摔飞出去!   卧槽!   席上众人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你他妈不敢接还喊这么大声?!   夜游神色自若的伸出手,素和与他对拍一掌,一屁股又坐下了。   切!他又不是个傻子,自己十二阶的修为,众目睽睽之下同十四阶的魔六子斗法,一点便宜都不占!   琴雾心的眼角微微上挑,眸光璀璨的探了过去。   素和随着视线寻到主人,看到琴雾心冲他眨了眨一只眼睛。   这信号素和接收到了,有些莫名,却也有些欣喜。   魔六子冲到他面前叫嚣:“你是不是个男人,邀战都不敢接!难怪你苍岭羽族将你推了出来,分明是嫌你丢人现眼送你去死的!”   原本素和已经强压下的伤疤,又被暴露出来,宛如一刀狠狠戳在心口上。   对啊,他素和从来没骨气,原本就是个丢人现眼的。   素因究竟为何如此厌恶他?   只为天命老人当年那一句:此子日后必有颠倒乾坤之造化?   魔六子还在骂:“证明你是个男人,就应下我的邀战!”   素和忍下心头酸楚,翻了个白眼,面向黎箬轻浮一笑:“公主,规则没说一定得接吧,我提前认输不行吗?”   黎箬公主尴尬的清清嗓子:“可以。”   这货死不要脸,魔六子干生气也没办法,毕竟规则是他同意的。   眼看一场热血沸腾的擂台演变成一场闹剧,众人有些悻悻,素和身畔的夜游忽然起身。   素和尚不及反应,伸手去拽他的衣角时,身前已经空了。   夜游飞上铜雀台,转身直视敖青,神色是难得的郑重:“敖青,玄心界天海洞洞主夜游,欲要邀你一战,接是不接?”   一些不明情况的吃瓜群众,此刻情绪再度高昂:夜游,那个传说中被废了一爪的天龙?   只有十阶?   竟敢邀战敖青?   黎箬横眉以对,再一次制止:“夜游,你并不在名单之内,跟着参合什么?!”   “你,邀战我?”   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敖青起初有些许茫然,尔后真真是啼笑皆非。   他给黎箬面子不在今日挑事儿,这小白龙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渣龙,你是不是脑子有坑?!”素和真想上去将他扯下来,即使有伏龙锁在手,胜过敖青也是需要计谋的,上次之所以打伤敖青,一是因为敖青大意了,二是原本就有伤在身……   “你不任性会死是不是?!”   “我只问你,我的邀战你接是不接?”夜游又重复一遍。   “岂有不接之理!”   敖青一刹气场全开,疾风暴雨般瞬闪入铜雀台内,眼眸锋利如刀,“小白龙,这可是你自找的!”   *****   禁地中,简小楼正透过鲛珠窥探殿中的情景。   先是给能屈能伸大丈夫的素和点了个赞,再是被夜游给惊了一跳,且气得不轻!   “公主料事如神,夜游果然上了擂台……”   “这还不等敖青言语相激……”   “真个如传闻里一样莽撞,无法无天,任性妄为……”   鲛女时不时讲解着,仿佛金龙没长眼睛。   “哦?真是如此么?”   正孵着‘龙蛋’的金龙并不认同,倏忽一抹金光从龙体内抽离,落在地面上,化为一名青年男子的模样。   简小楼背后一凉,转头看去,不由深深吸气。   金龙化成的人身同黎箬是极相似的,可两人像是颠倒了一样,黎箬朝气英武,他反而阴柔娇弱。黎箬一头金发熠熠闪闪,他则是满头白发。   脸上半分血色也没有,苍白似鬼魅。   简小楼不知怎么想到了夜游,因为她也从未在夜游脸上瞧见过血色,自己还曾劝他闲来无事多外出晒晒太阳,病态的苍白会显的整个人非常羸弱。   不过这尾金龙的情况,明显比夜游糟糕太多。   瞧他神魂飘忽,一看便是真气难以自持,本体怕是已经进入了天人五衰。   而夜游只是因为沉睡三千年之故。   “看来我要与姐姐恳谈一次了。”他微微仰头望着鲛珠内的影像,轻叹道,“她的计划需要一些改变,夜游与外界传闻相距甚远啊……”   “你从何得知?”   “眼睛是不会说谎的,他眼睛里此刻没有仇恨,唯有算计。”   金龙徐徐说道,“这是一个杀死敖青的好机会,毕竟有规则存在。”   鲛女冷道:“他父亲敖枭可不会在意这些,敖枭发起怒来,便是海王也要让他三分。”   金龙点头:“夜游的算计正在于此,你且看着,待他杀死敖青,他会立刻投奔海王。敖枭追了去,海王势必会拿着规则说事儿,以敖枭的性子不会轻易妥协,但也不敢当着海王真杀了夜游,你猜最后会如何?”   “两人各退一步,由夜游替补敖青,送去‘火球’。”   “不错。”   “海王不是有心栽培夜游么,他区区十阶,送进去岂非必死?”   “嗬,被海王看中之人,若是轻易便死了,那也是死不足惜啊……”   “莫非海王看中他胆子大么,此番就连十四阶的天骄们都是九死一生。为了那飘渺无踪的大造化,他可真是……”   “大造化?”金龙唇角轻勾,似笑非笑。   “哪里是为了什么大造化……”   简小楼心中默默念叨着,再度仰起头,透过清透的鲛珠看着铜雀台内的夜游。   生死之战在即,一样还是松垮垮没骨头的姿态。   淡漠的好像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   方才她生气跳脚,骂他任性妄为之时,像不像当年她责备他去偷金羽的葫芦,骂他熊孩子龙的模样?   简小楼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夜游。   就比如现在,若非金龙的一番提点,她或许只会跟着素和大骂夜游脑子有坑。   却不知,夜游只是使用一种迂回的笨办法,想陪着被家人抛弃的素和前往‘火球’,去闯一遭那九死一生之局罢了。   有他在,素和便不是六千众内修为最低的笑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吃了几个荔枝,悲催的过敏,眼睛肿的都看不清东西了~ 当然更新晚了也是我在纠结四宿前传这个“番外”,剧情是早已设定好的,写的时候发现有点麻烦,因为这等于开了个新地图了,很多繁琐的事情要交代。 以至于我都觉得自己在注水,一万五千字删删减减剩下的这些,实在不能再删除了。 这个“番外”有点长,估计将近十万字,前期剧情必须完全铺展开。 而且“番外”必须要写详细了,否则无法理解赤霄开头那一段“天变”。 ——最后还是要说一句~ 没手感的时候,我真做不到日更。 有手感的时候,日码一万不是问题。 我不会为了日更逼着自己写。 也不会为了日更把码好的一万拆分开。 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这大概就是我写了几年还是个小小透明的其中一个小原因╮(╯_╰)╭   ☆、四宿往事(三)   不过他打得过敖青吗?   夜游是六爪天龙, 敖青只是五爪真龙。   六爪天生比五爪强悍, 说白了不过妖身体型优势。拿狗来举个例子,同样是雪橇犬,有正常体型的, 也有大骨架子巨型的。   夜游占着体型的利,同敖青硬拼尚可说势均力敌。因此他心心念念要杀敖青, 简小楼从未担心过。但以这铜雀台来看, 是不够空间来化出妖身的。   斗法是夜游的短板, 不巧还是个穷鬼,除了伏龙锁之外大概连个御敌的法宝都没有。   想到这一茬,简小楼仍是忍不住有些生气。   无论夜游的初衷是否令她心有触动, 行事实在太冒险,这家伙从来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做一回事,只这一点,她是完全无法认同的……   “谁?!”   简小楼此时正处在一个复杂的情绪中,冷不丁的, 金龙在背后沉着嗓子喝了一声。   她立刻将思绪收拢的干干净净, 凝神屏息。   鲛女一愣:“谁?”   原本意蕴闲淡侃侃而谈的金龙,眉峰陡然锋利起来, 一层层乳白气晕从他魂体内向四面八方逸散出去。搜寻过罢,不禁露出茫然之色:“咦, 奇怪。”   鲛女蹙眉:“你发什么神经?”   金龙神情紧绷,仍处于戒备中:“我方才明明察觉到一道薄薄的灵气……我们周围,似乎还有一个人存在……但我捕捉不到……”   “不可能。海心禁地, 即使海王也隐藏不了气息。”   “或许……是我的错觉吧。”   已经收回灵气的金龙,眼瞳仍在四下巡睃,总有些许不安之感在心头涤荡。   险些被发现,此地不能待了。   简小楼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金龙重新回到本体内,疲乏着道:“行了阿皎,你去殿外候着吧,待姐姐忙完之后,请她过来一趟。”   阿皎举臂收回珠子:“好。”   美丽的鲛女微微欠了个身,没见着对金龙有多少敬畏,便再次开启禁地大门。   简小楼连忙跟了出去。   直到禁地封印阖上,她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捉摸不透,这条金龙竟可以感知她的存在?   因为时间差的关系,简小楼作为一个“未来人”,身在四宿仿佛隐形,除却与她有过羁绊的,其他人皆无法感知。   比如金羽,被她捅过一剑才能看得见。   再比如凤起,一开始看不见,突然又能看见了。   起初简小楼百思不得其解,而今恍惚有所领悟,南灵洲藏宝地里那只骨头碎了满地的大鹏鸟,指不定正是凤起。   唯一没有羁绊的海牙子,据说拥有一件从时空裂隙得来的宝物,可以窥见过去未来。   莫非这条金龙也有什么神通不成?   连异人佛尊都无法感知她的存在,他怎就可以?   或者,他在后世也同自己存在一些羁绊?   简小楼越想越觉着可疑,不过她与他之间的羁绊肯定还不怎么深,否则一眼就能瞧见自己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单单只是察觉到她的存在。   究竟……会是谁呢?   ***   龙宫大殿,铜雀台中。   夜游取出自己的三叉龙戟。   敖青却站着不动,背着手道:“小白龙,说说看怎么打?”   “什么意思?”夜游不明所以,“先前不是早已言明,除非亲口认输,生死各安天命?”   “你误会了。”敖青冷漠的道,“我的意思是你我真身庞大,铜雀台内施展不开,人身斗法你毫无胜算,休得怪我欺负你,我们出海去打。”   旁人不知,敖青曾冲去天海洞同他打过,深知夜游真身的厉害。   当年他确实是大意了,同时深感天道不公。   敖青今时七千二百岁,父亲敖枭的战力在西宿海域仅屈于海王和海牙子。   敖青从不依仗父荫,一步步稳扎稳打的修炼,历经五千年终于坐上玄心界界主的位置。一条青龙,在白龙的地盘上打拼多有艰辛,可他不愿回到他父亲的御下之地。   因为若是如此,无论他付出再多努力,旁人眼中看到的只有他父亲。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直到和夜游打那一架。   夜游所在的天海洞,正好归他玄心界辖制,他对于夜游荒芜度日再清楚不过。   一条三千年来睡醒了吃、吃饱了倒头睡、不思进取、不求上进的小白龙,只因生来六爪,竟拥有足以与他相抗衡的强悍之躯,单靠一身蛮力都能将他打到内伤!   这公平吗?!   不公平!   敖青的心剜进去了,不杀夜游,他的心结难以解开!   他的心思,夜游隐约可以明白一些。   但夜游不能给予这偏激的青龙半分理解,只觉着可笑。   哦,生而为五爪真龙还不满意,若像阿猊一样生就是条泥鳅,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岂不是要仇视全天下所有物种了么?   再说自己安静过日子,从未主动招惹过他。   多长根指头究竟碍着他什么了?   夜游摇头:“不必了,既是规则,就在铜雀台里比试吧。”   “你装什么……蒜?!”早已坐不住的素和跳起来指着夜游骂,“不拼真身强横,你拿什么和敖青比试?!”   “是有些不公平。”黎箬公主凝眸望着铜雀台,劝了一句,“夜游你三思。”   云竹子开始担心他的铜雀台:“你们千万考虑好了,在下的铜雀台经不起你们本体冲撞。”   敖青眼眸冷厉,之所以有此提议,正是怕别人觉得他胜之不武:“你我还是出水吧。”   夜游拒绝:“不必。”   “那好!”   敖青一副言尽于此的模样,双袖一展,双脚逐渐升离地面,刷刷刷几声,一套五个色彩鲜亮的珠子漂浮在双掌之间。   “五色神珠!”   观战的一众天骄们多半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原本认为这场邀战根本没啥看头,一个十四阶一个十阶,最多不过三招夜游必得认输。   然而敖青的态度令他们再度审视起夜游来。   敖青手中的五色神珠,乃是由五件一等法宝组成的一套极品法宝。   五色为五行,昔年某位大宝师游历星域,收集奇石险峰、恶水毒瘴、天兵神武,倾注心血熔炼成法宝之后,再封存在这五颗珠子内。   谁都知道,五色神珠是敖青的杀手锏,轻易不会使出来的。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夜游见他上来就亮出底蕴,也不再含糊,收回自己的三叉龙戟,哗啦啦啦,从储物戒子里抽出一条金灿灿晃人眼的大粗链子。   “这是……”   “小伏龙锁?!”   一众天骄们由不可思议纷纷转为震惊!   尤其是西宿妖族,瞧见这条伏龙锁心神俱颤!   伏龙锁是专门用以克制龙族的,一旦被锁上,龙族将瞬间失去所有修为。连强大无匹的龙族都能征服的法宝,收拾寻常血统的妖族更是不在话下,被锁住后立刻丧失自我意识,陷入僵硬石化状态。   敖青见状微微一怔,旋即笑了:“伏龙锁傍身,怪不得你如此猖狂。”   夜游尚不及开口,他又不屑一顾地道,“夜游,你若与我比拼真身之力,我倒还忌惮你三分,若想要以伏龙锁锁住我,赠你四个字,痴人说梦。”   “既敢邀战你,一条伏龙锁哪里够。”夜游提了提手里的锁链,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还有后招呢。”   “哦?我且拭目以待!”   龙族本是一个好战的种族,面对挑衅,敖青热血沸腾。   双掌一开一合,手中五色神珠光芒耀眼。   “看我不将你扒皮抽筋!”   “万剑阵!”   随他话音落下,金色珠子宛如猫瞳,从正中开了一道缝,一道道金剑自缝中飞了出去。   又是剑阵。   没得什么新花样了?   夜游瞧见剑阵心里就烦。   原本捏着一把冷汗的素和一看原来是剑阵,舒了一口气。   他们还真不怕剑阵。   这金珠法宝与太真界天武剑宗的剑冢法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却只相当于小剑冢法宝的威力。他们连大剑冢法宝都见识过了,又岂会畏惧小剑冢。   云竹子瞧见素和紧绷的脸色稍显缓和,试探道:“莫非夜游贤弟有何致胜法宝?”   “瞧着吧。”素和勾了勾唇,给了云竹子一个眼神,又看向另一侧的大符师叶溪,“万幸他是条龙,没去你符器宗,若不然,哼哼……”   叶溪微微蹙眉,不知他在说些什么鬼,并不接话。   “去!”   敖青一声令下,万剑齐发。   夜游只手握着锁链,另一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圆,凝成一面丈宽丈长的结界罩。   水波粼粼,流光潋滟。   “拿水罩子接我的利器,你也是……”敖青话未说完,又见夜游从储物戒里拽出一根火红的凤翎符笔,刷刷几笔在罩子上写出一道符文。   轰……   宛如火上浇油,整个水罩子刹那燃烧起来!   叶溪瞳孔紧紧一缩,身畔的沈落雁惊讶道:“好生深厚的功力……”   素和双手环胸,得瑟道:“你们就庆幸他对符道没什么兴趣吧,若不然符道第一天骄指不定是谁呢。”   叶溪收敛神色,端起杯盏轻轻缀了一口,淡然道:“以气御符,凤凰真火为引,他这一符造诣不俗。然而符道除却天赋之外,练习也是必不可少的,窥他这一笔造诣,饶是旷世奇才,也需得修炼上千年。可叶某听闻他从前不学无术,若不是故意隐藏实力想着一鸣惊人,大抵就只会这么一道符文吧……”   素和干干笑了两声,不搭腔了。   叶大符师果然名不虚传。   夜游真就只会画这一道符文,为了对付天武剑宗的剑冢法宝特意向海牙子学的,耗费他十几年功夫,还取了素和一道内丹真火制作符笔。   往后还要往返赤霄与西宿多次,太真界是必经之地,他们又是天武剑宗必杀之人,指不定日后还得同他们干上。   有备无患。   再说金剑飞射到真火结界,如泥牛入海。   众人吃惊,怎么,不只是卸法结界,内部还有一个吸纳空间?   这是将符法同阵法结合在一处了!   眼看道道金剑有去无回,敖青连忙收了金珠,惊骇之余气的直咬牙。   五色神珠中,神水珠和神火珠原本就是废了的。水珠子里封印着一片汪洋大海,足以吞噬一整座小型修真界。   可惜再牛逼面对着一条水龙毛用也没有。   而火珠子内则封印着天地异火。因着相生相克的关系,水龙同样无所畏惧,更别提夜游手里的翎毛符笔,笔尖那一点火焰必定是凤凰业火。   如今作为大杀器的金珠也废了,只剩下木珠和土珠,那就双珠齐下!   敖青的手比脑子快,尚在思虑中,绿、黄两色神珠早已齐刷刷飞了出去。   土珠子内封印着十万大山,于这铜雀台中自然是放不出来的,堪堪散发出一道圆弧形光芒,如个金钟罩笼罩在夜游头顶。   夜游顿觉身体沉重,莫说使用灵气挥动伏龙锁了,抬手都成问题。   双腿好似陷入沼泽,下方遍地冤死鬼正死死拖住他的双脚——这是从木珠子内爬出来的荆棘藤蔓。   周围浓绿的瘴气毒物弥漫,妖识受到严重影响。   敖青忽地发动攻击,手中蕴起雷暴之力,从侧面攻向夜游。   夜游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目不能视,依靠气息流动感知锁定他的方位。砰砰几声,运气崩裂了缠绕周身的藤蔓。伏龙锁即将出手,他又忍住了,因为不知敖青会不会……果然,在另一侧,竟也有一道暴风雨般的力量!   敖青分出了身外化身,哪一个才是本体?   夜游再度迸发灵力,周身光焰激涨,正当两道力量夹击之际,他豁然向后一仰,攥住锁链中间,两端似蛇,各缠绕住一人的脖颈。   不论本体还是身外化身统统一网打尽。   只听敖青一声惨叫。   然而待浓雾散去,一众天骄们先是惊叹,再是纷纷嘲笑。   “呀!敖青你能三分了?!”   “敖青你至于吗,对付一条十阶小龙,分出两个身外化身来诈他?”   “同时三分,至少得修养数年,去到‘火球’将会变得被动,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啊。”   “真是无法理解战斗种族的脑回路哟!”   这些杂乱的声音中,夜游脸色倏然一白。   伏龙锁锁住的只是两道身外化身,而真正的敖青,还在对面三丈外的位置好生站着。   敖青厉喝一声:“回!”   宛如隔空吸物,两道□□顿时回到他左右,伏龙锁也被他收入囊中,塞进储物袋内。   先前夜游强自挣脱束缚,已是伤及心脉,如今处于任人宰割的必败之局。   云竹子叹道:“还是经验不足呀,猜到他或许分出身外化身,怎就不知步入天人大境界以后,还能再多分出一个呢。”   素和急慌慌地道:“夜游,你还等什么啊,快认输!”   琴雾心也道:“是呀,认输吧。认输不丢人,小白龙,你已是令人刮目相看了。”   一众天骄们随声附和,都认为夜游方才抵御金珠那一招极为惊艳,如今双珠力量压迫下,尚能锁住两道身外化身更是干的漂亮。   会输很正常,年纪小,实力弱,经验不足呗。   “夜游,你还挺能算计。”   敖青在铜雀台内传音给他,“斗不过我,认输,旁人也不会说你懦夫,毕竟你我修为差距摆在那里。不过你失策了,因为……”   故意拖了个长长的尾音,才阴鸷道,“我绝不会给你认输的机会!”   夜游因虚耗过渡,脸色愈发惨白,勾唇嘲讽道:“怎么,你还真能将我扒皮抽筋不成?”   “你且看我能不能!”   没有伏龙锁的顾虑,敖青五指一伸!   数百根荆棘藤拔地而起!   藤蔓如蛇,紧紧勒住他的丹田、脖子,两处被禁锢住,便是神魂难出,五识皆缚,认输两个字难以出口!   “犯规!”   眼见夜游被完全控制住,下一刻不知会遭遇什么,素和心急火燎的从席上跳出来,想要跃入铜雀台,却被铜雀台结界罩挡在外面。   飒!火焰刀赫然出手,素和神情冷厉,攥起火焰刀划过去,只听“嗡嗡”灵波响动。   素和转头怒瞪云竹子:“臭道士!将结界打开!”   云竹子为难的看向黎箬公主:“这……算不算犯规?”   黎箬面色不虞,冷着脸道:“算!”   “当然不算!”魔六子尽管也和众天骄的想法一致,敖青分明是在钻规则的空子,不过瞧得出素和同夜游是好友,他自然要跳出来搅合,“先前只说喊了认输方可结束,无论青龙用了什么手段,小白龙终究是没有喊出认输两字,哪里算犯规了?!”   “说的不错。”龙族死一条少一条,一些羽族妖修也站出来支持魔六子。   其他人事不关己,不发表任何意见。   不齿于敖青的行事作风,可为了一条小白龙开罪敖青并无好处。   他背后可是站着青龙和雷龙两大族。   容色阴沉的可怖,素和一字一顿的逼问道:“云竹子,我问你开是不开?!”   云竹子叹气:“素和贤弟,规矩……”   “少他妈跟老子谈规矩!”素和再是挥刀砍向结界,心焰腾腾越烧越旺,“渣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他日定灭你离火宫满门!”   “还有你们!”   素和猛地转身,手臂一划,指着先前明确表态过的众人,尤其是魔六子!   激愤之下,云竹子是可以理解的,并没有责备他狂言乱语的意思。   席上忽有几位女修士倒抽冷气。   微侧目,似不忍睹。   素和心下咯噔一声,僵硬着脖子回望铜雀台,整个人宛如一块玻璃,瞬间被人敲碎了一个样!   敖青说到做到,真的再抽夜游的龙筋!   一位铸器天骄眼睛都红了:龙族看着全身布满灵脉,其实只有一条筋脉,生根在脊背处,乃是柔韧度最高的铸器材料。这还是一条刚离开幼年期、进入青年期不久的六爪天龙,龙筋的柔韧度堪称完美!   敖青笑的好不得意,掌心覆在夜游后背上方,五爪不断开阖。   只见一条荧白的软体绳状物、一寸寸的自夜游脊柱上抽离出来。   身体被荆棘藤蔓束缚住,夜游动弹不得,面沉如水,硬生生一言不发。   然而从额头不断滚落下的汗珠,和他惨白的脸色,间接透露出他如今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与煎熬。   “敖青!我素和发誓必将你碎尸万段!”   素和疯砍了一阵结界,最后他停了下来,猩红的双眼死死盯住敖青。   整条长约一丈的龙筋被敖青活活抽了出来,攥在手中,他微微笑道:“夜游,你可以认输了。”   没有龙筋虽不会死,但就此成为一个废物。   敖青忽然觉着,让他这样活着,似乎比杀了他更有意思。   这样才公平嘛!   不努力求上进的人,凭什么得到天道的眷顾?!   “你不是喜欢当废物么,废物就该有个废物的样子。”   龙筋被敖青攥在右手中仍在扭动着,尚未失去活力,他左手一拂,夜游身上的藤蔓如潮水般褪去,五色神珠重新回到他的面前。   夜游双腿一软,支持不住半跪在地上。   缓了口气,他看向结界外的目眦欲裂素和,吃力的勾起一抹笑容:“将敖青碎尸万段,我一人足矣,还轮不到你。收敛点气力,待我杀了他,我们又要开始逃命了。”   观战的一众天骄中原本有些同情夜游的,听闻此话,纷纷摇头。   龙筋都被人抽了,还谈什么杀人?   唯有素和一愣。   敖青情不自禁的想笑,但他没能笑出来,因为他手中握着的战利品——那条龙筋突然金光大作!   形势急转,一众天骄谁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眨眼的功夫,敖青手中的龙筋竟然缠住了他自己的脖子!   敖青震惊过罢,双手死死抓住龙筋,想要将龙筋从脖子上扯下来。   可他越是挣扎,越是没有力气,浑身灵力被抽空了!   怎么回事?   龙筋都被抽出来了,他还能操控着?   不!   这不是龙筋,这是伏龙锁!   他先前拿出的伏龙锁是假的,被自己抽出来的龙筋才是真正的伏龙锁!   可这明明就是龙筋啊!   他也是龙,他岂会不知?!   除非……这个疯子、这个疯子,竟将伏龙锁给炼化进自己的龙筋去了?!   敖青心头生出从未有过的惊恐,双眼圆睁,如看鬼魅似得瞪着夜游。   夜游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脚步虚浮趔趄,慢慢向他走过去。   先是伸手将他头顶上盘旋的五色神珠给收进自己储物戒中,尔后才出手攥紧那条龙筋的两端……   这是要将敖青活活勒死?!   一众天骄们的脑袋仍是短路着的,连黎箬公主都是一脸惊诧。   “小白龙犯规!”   敖青母族表弟衡言也在席上,慌忙跳出制止,“云竹子!速速将铜雀台打开!”   素和横刀挡在铜雀台前,再次怒瞪云竹子:“你敢!老子要将你们离火宫灭上一万遍!”   衡言心知与他争论无用,也转头骂云竹子:“你开是不开?!若是不开,便等着承受青龙族和雷龙族的怒火吧!”   云竹子真真无语,关他什么事情,为何最后全成了他的错?   操,就不该将铜雀台借出来!   都是琴雾心提出来的。   于是心有不满的瞥了琴雾心一眼。   似乎早已忘记,先前正是为了讨好琴雾心才大献殷勤借出铜雀台的。   眼看着夜游要将敖青给勒死在铜雀台上。   一些想卖敖枭人情的天骄开始道:“黎箬公主,敖青是我们此次争夺火球的主力……”   “他父亲敖枭战功赫赫……”   “敖青只抽了他的龙筋,并没有杀他,他如今却要将人活活勒死,如此以怨报德……”   “是呀,小白龙好生奸诈……”   开口的人越来越多。   素和连连冷笑,只身挡在铜雀台前,手中火焰刀亮的耀眼,一一记着这些人的脸。   琴雾心拂袖起身:“这算什么?先前你们不是已经认可了这种行为?如今境况调转,统统不算数了?哦,敖青的命是命,夜游的命就不是命了?师门、家族倾全力培养你们,就只教会了你们见风使舵、阿谀奉承?   提了提法衣裙摆,头也不回的出了大殿,“还四宿天骄呢,嗬,与你们为伍真是耻辱。”   一阵香风拂过,素和的目光稍稍偏了些许,直到那一抹素色从视线里消失。   夜游则全然不去理会铜雀台外发生了什么。   他只管一手按住敖青的肩,一手攥住龙筋两头,勒住敖青的脖子。   要勒死一条十四阶的龙,是个体力活。   “是谁欲杀我儿?!”   一道闷雷炸在耳边,这是唯有夜游方能听到的声音。   这是一个好消息,证明敖青的神魂快被他的伏龙锁给勒散了。   夜游索性关闭识海,不理会敖枭的威胁,只传音道:“敖青,你觉得上苍对我比较眷顾,可我从来不似你以为的不劳而获。比如杀你,我承受了不少痛苦,亦付出不小的代价。”   “何况有些东西,或许我夜游穷其一生去努力,到头来终究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但我也没觉得上苍对我不公平啊,虽不能至,我心向往之,也是一种愉悦。”   “你看,我不以六爪龙身也一样杀你,你可以瞑目了吧。”   敖青神识散乱,根本分辨不清他在呢喃什么。   就这么活活被他给勒死了。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看着夜游将龙筋收回体内,又把敖青的储物戒取走,云竹子回过神来,念咒解开铜雀台的禁制。   夜游下了铜雀台,精神不济,恹恹地道:“素和,咱们走了。”   “走。”   黎箬望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目光阴晴不定。   *   两人寻去偏殿时,简小楼也才从禁地里逃出来,刚刚回到自己的珊瑚肉身里。   看见夜游没缺胳膊少腿的出现,她一直揣着的心终于稳了下来。   但瞧他那虚弱的模样,她的脸色立马端了起来。   出了水,素和显露凤形:“咱们现在逃去哪?”   夜游:“去海王宫。”   简小楼:“去海王宫。”   素和一怔:“想让海王扛着?投奔他还不如投奔金羽呢。”   简小楼冷着脸:“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废话?”   素和火了:“我不过问一句,你凶什么凶?”   夜游盘膝坐在凤背上,偏头看了简小楼一眼,喉结微微耸动,又给咽下了,对素和道:“金羽此刻未必出关,去海王宫。”   “去就去,凶什么。”   素和嘟囔了一句,展翅向海王宫飞去。   “渣龙,你是怎么办到的啊!”   尽管知道夜游此时需要休息,他仍是忍不住问,“哎!敖青明明抽了你的龙筋,怎么反倒将自个儿勒死了?”   夜游闭目休息:“我总奇怪龙族站在妖类最顶端,并无天敌,伏龙锁为何可以克制我们。”   “所以呢?”   “在金羽行宫待着等他出关那几年,闲来无事我前往苍梧山大宝师那里。他研究出这伏龙锁原本就是由高等龙族的龙筋炼制成的,而且是不知多少条龙的龙筋,真龙之气极强,因此才可压制龙族。你们这些人一说屠龙,总说扒皮抽筋,我问他能否将这伏龙锁给融了,吸纳进我的筋脉之中,彻底为我所用,他说有三成把握……”   素和听的目瞪口呆:“只有三成,你就不怕?”   “前怕狼,后怕虎,那还做什么事?”   “方才看你勒死敖青,我还说你对敌人可真够狠的,没想到你对自己更狠。”   夜游不接他的话。   素和兴许是太激动了,嘴巴停不下来,忘了和简小楼吵架的事情,开始拉着她叨叨:“哎!小楼,你知道方才在大殿发生什么了吗……”   双翅不停,鸟嘴也不停。   飞了三日终于飞到海王风懿的领海。   敖青被夜游勒死的消息传得极快,海王许是料到夜游会来,领海入口已有红衣童子垂首等待:“夜游前辈,请。”   却领着他们向上飞。   原来海王不住海底,竟居于一座奇山上。   这座山巍峨连绵,悬浮在大海与白云之间。   苍寂的夜幕中,似乎有人夜下抚琴,闻得仙音袅袅。   红衣小童领着他们落在临近山顶的位置,沿着斜陡小径在竹林内穿行。   “夜游前辈里面请。”驻足在一连排质朴但不失精致的竹屋前,红衣小童毕恭毕敬地道,“素和前辈与这位姑娘,还请在外稍待。”   夜游给素和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敖枭随时到,让他照看着简小楼。   素和摆摆手,意思是赶紧滚蛋。   夜游随着红衣小童走近竹屋,竹屋门未开,两人陡然消失了。   只留下素和同简小楼并肩而立,素和抱着手臂道:“你倒是说一说,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你多心了。”   “多心?你这次回来对我的态度非常奇怪。”素和拧了拧眉头,“你是怎么知道时间差的,是不是与我有些关系?”   “都说了没有。”简小楼想说实话,可夜游说的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还不清楚,如今做的每个决定,都有可能影响未来的走向,“最近发生太多事,搞的我心力交瘁,我的脾气一贯不是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的?”素和半信半疑。   “真的真的真的。”   简小楼不胜其烦,这厮简直一个话篓子,谁曾想日后转世成小黑连句人话都说不囫囵了,算不算一报还一报?   素和不问了,海王寝殿外聊这些并不方便。   站了半个多时辰,还不见夜游出来。   素和有些紧张:“海王不会直接把夜游劈了吧,我总觉着此事不靠谱。   简小楼摇头:“不会的。”   “等夜游出来还是逃走吧,星域世界广阔无垠,我还不信没有我俩的容身之地。”   “那你可辜负他的一番苦心了。”   “什么苦心?”   因两人是并排站着的,素和稍稍侧过头,眼皮一耷拉,目光放低了看她。   倏忽发现从他这个角度,她这张不施粉黛的小脸还是挺好看的。   平时有些张牙舞爪,脸上的表情也挺丰富,如今安静下来,仔细一瞧,越看越觉得像只小猫咪。   简小楼:“陪你去火球渡劫的苦心。”   素和眨了眨眼睛:“你说……?”   素和绝非蠢人,简小楼稍稍一提点,他再稍稍一思量,立刻有所悟。   “该死的蠢龙!”   素和离奇愤怒,刷的转过头,红眸怒视竹屋,瞳孔若是能射出箭来,必定将竹屋给射成筛子!   ******   烟波海禁地。   “阿昀,你找我。”黎箬公主仰头看着顶部的金色盘龙。   “姐姐,你可有改变主意?”黎昀将身躯调转个方向,龙头向下。   黎箬公主心知他在问什么:“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夜游比我估揣中强的不只数倍,他不是任性妄为,他是胆大心细。”   黎昀点头:“最重要的一点,他如今伏龙锁在身,整个西宿海域除了海王、海牙子、敖枭之外,同谁都有一拼的实力……或许他赢不了,想脱身并不难。”   黎箬公主哂笑:“那又如何?在火球内可由不得他!众目睽睽之下抢了敖青的五色神珠,暴露伏龙锁,只会引来更多垂涎,我只需坐收渔利即可。”   “姐姐……”   黎昀轻轻叹气,“你悉心布局,借夜游之手杀了敖青,心中早已承认夜游他有这个本事……”   黎箬公主眼眸忽沉:“敖枭一次次逼迫到我们头上,以我们烟波海众生为要挟,迫我嫁给敖青,敖青焉能不死!”   “心愿既已达成,不如放过夜游吧。”   “敖青只是其次,夜游才是我的最终目标。”   “姐姐啊……”   “阿昀你不必劝我,你有你的执念,我也有我的执念。如今世上只寻到夜游的龙珠与你相匹配,三千年前我已经错过一次,这是最后的机会!”   黎箬公主的视线,移去被黎昀包裹着的“蛋”上。   这是他们烟波海的海心……   黎箬公主的思绪游离了一阵,头也不回的离开禁地,只余下声音还在洞中回荡:“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姐姐一定要救你出去,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耗死在这里!”   她走后,黎昀陷入沉默良久:“阿皎。”   鲛女走了进去:“谈崩了?”   “姐姐实在固执。”黎昀抽魂而出,“你去帮我找一份名单来。”   “做什么?”   “我要挑个合适人选,借他的身体一起进入火球。”   “你还要命么?”   “可我不放心,姐姐虽心思缜密,有时却过于自大。若这是她的执念,便由我亲自来做吧。”   ******   素和保持着暴怒状态整整一个时辰。   直到夜游出来也没消减半分怒气。   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剑拔弩张,夜游犹疑不定的走到两人面前,“出什么事情了?”   “我真想揍你一顿!”素和将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愤慨道,“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我?”夜游有些懵怔。   “对!我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跑不跑,这时候你不该劝着我跑吗,干嘛要做这种危险的蠢事!”素和盛怒之下直想掏刀子,“想让我承你的情,我才不会,我只会觉得你有病!”   “我劝了你,你或许会跑,日后一定后悔。”   夜游终于明白他在怒什么了。   “你怎知我后悔,若是换做你早跑了!你不拦着我,你就是侩子手!助纣为虐!”素和气的都开始口不择言了,“什么氏族荣誉,什么四宿归属感,在你心里算个屁,至于去拼命吗!”   “我不在意,可你很在意不是么?”夜游笑了笑,“正如你觉得海牙子是个傻逼,你也没有拦着他做傻事啊?”   素和险些被噎死。   “你、你怎么还拐着弯骂人啊。”   “我没啊。”   “行行行,我不同你扯,咱们这就逃走,对付一个敖青都去了半条命了,火球绝对不能去。”素和默了默,“素因不仁,我犯不着非得贴上去送命,我想通透了,不会后悔的。”   “如今由不得我们了。”   “总能杀出去。”   “犯不着,你也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我原本就要杀敖青,这绝对是一个好机会,我心里有谱。”   “可是……”   “你也看到了,我的斗法能力确实不足,尚需不断磨砺。四宿十方两界六千天骄,还有比这更好的陪练么?”   “你不怕咱们死在火球里面吗?”   不提还好,夜游狡黠一笑:“当然不怕,不论是熔炼伏龙锁的三成机会,还是挑战敖青,我都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死啊。”   素和正想问你哪来的自信,目光忽地瞥见了简小楼。   一拍脑门,他恍然大悟!   对啊!如果夜游的命运早已注定,他现在肯定不会死。   “话虽如此,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渣龙你俩先在此地好好待着,我出去半点事情。”   素和撂下一句话,风风火火的走了。   “你去哪里?”   夜游一愣,本想拦住他,却见简小楼同样转身就走,只能追了上去。   两人一言不发,走到一处山崖,再无去路。   此地山势奇高,手可摘星辰。   她坐在崖边的一块石头上,夜游稍作犹豫,走去她身边坐下:“小楼,你一路一句话也不同我说,是在气我向敖青约战么?”   简小楼皮笑肉不笑:“我生气有什么用,你该做什么只管做什么。”   夜游放软了声音:“我以为我方才讲的很清楚了,杀敖青是我一早计划好了的,而且我早就告诉你了呀。”   “你可没说你要去火球。”   “机会难得……”   “少来诓我,明摆着是为了素和。”   “好吧……你觉得以素和的头脑,在火球内可以活多少日?”   “全天下数你聪明?”简小楼终于结束她的冷暴力,气道,“我在赤霄遭了那么多罪,多少次九死一生,没有你在,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果然夜游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   她连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楼,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你、阿猊、素和三个至关重要之人。”   夜游怅惘道,“你明明就在我面前,可对于你的一切,我却连一分一毫都触碰不到,这的确令我有些挫败感。执着于杀敖青为阿猊报仇,执着于陪素和前往火球,其中也有我的一些私心,这可以让我觉着好过一些。”   她心中黯然:“没这个必要夜游,我简小楼没什么本事,可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夜游笑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我喜欢你啊,就想照顾你,不想让人欺负你……”   正如他最初醒来,她处于被剥夺异火的危难之中。   他因为好奇,学习着怎样帮助她度过难关。   见证她一步步成长的同时,他也在不知不觉中重新活了过来。   “我有时候看着你走路都嫌你累,心想着要不然背着得了,可我有贼心没贼胆儿……”   “你恶心不恶心?我同你说正事儿呢!”   简小楼嘴巴里鄙视着,但好听话谁不爱听,气焰顿时短了一大截。她有时脾气上来控制不住,分明就是一个炮筒子。可夜游像是一床厚实的棉被,她一拳挥出去软绵绵的,还有些温暖。   真让人想抱着睡一觉。   “夜游啊。”   简小楼缴械投降了,轻轻喊了他一声,双手紧紧挽住他的胳膊,将脑袋歪在他肩膀上。   两人第一遭靠的这么近,夜游微微一怔,不自觉的弯了弯唇角:“你说。”   “当初我不想因为色戒连累你,想要和你一刀两断,如今知道我们之间相隔了十几万年,我连色戒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移了移脑袋,换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这次来,我是想劝你改变未来,不要在意我的存在……因为我觉得,我们之间似乎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至少我认为错过一个人,当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现在渐渐发觉,我似乎又中了因果的诡计,这一趟分明是来错了。”   夜游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简小楼沉默了会,摇摇头,“将伏龙锁融入进你的筋脉中,你疼么?”   “是遭了些罪。”夜游承认,“不过值得。”   “为了杀敖青,至于做的这么绝?”   “我并非单纯杀敖青。”夜游解释道,“先前被伏龙锁囚禁时,那种被卸去真气任人宰割的感觉,令我非常不舒服。我不希望日后也落得如此境地,才大胆融合了它,如今伏龙锁在手,一般的妖族想动我并不容易。”   简小楼“哦”了一声。   夜游思忖着,微微垂头,盯着她的眼睫毛:“小楼,我并非不在乎性命才做这些冒险的事情。恰恰相反,我冒险,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那你带着我一起去火球吧!”   简小楼的太阳穴还压在夜游肩头,歪着脖子仰起头,下巴划过他的脸,四片唇险些贴在一起。   夜游的心跳快了两个节拍,可听到简小楼的话立刻深锁眉头:“你不可以去。”   简小楼直起身:“我觉得我比你的伏龙锁有用,我的魂体没几个人看得到,在火球里我才是无敌式的存在,莫要忘记金羽都是被我给捅了一剑!”   夜游捏了捏她手臂上的肉:“你无法离开这具仙珊瑚肉身太久,进入火球,我们四宿修者的身份都是由十方来核实,带人进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没问题啊。”   简小楼站了起来,转了个圈,魂体从仙珊瑚中抽离,尔后她心念一动,肉身透出一些光点,重新变回珊瑚枝。   随后心念再一动,珊瑚枝又变回肉身。   夜游惊讶道:“你可以操控它了?”   “是的,我也是刚发现的。海牙子前辈留在珊瑚内的印记完全消失了,我想他已经找对了地方,服下了那什么前尘尽消。”   简小楼钻回到肉身里去,活动活动手臂,“你将珊瑚枝收入储物戒,我以子午合体术躲进你身体内,或者小葫肚子里,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啦!”   “这……”   “你想清楚了,我可是无敌式的存在!”   “好吧。”   夜游嘴上应着,心下已经想好了对策。 作者有话要说:  ——告诉你们这一章是怎么写到一万多字死活断不开的。 哎呀,女主还没出来,女主还没出来,女主还没出来,女主还没出来,女主还没出来,女主终于出来了……可以了吧?不行,戏太少了,配角太多太抢戏,再加点,再加点…… 我从来没忘记我这是个女主文,呵呵。 铺垫这么多,都是为了等待女主稍后在火星大发神威,保家卫国,拯救世界,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此处应有掌声。   ☆、四宿往事(四)   简小楼问:“那我们何时出发?”   夜色渐浓, 星辰被乌云遮蔽, 夜游松懈下来之后,渐渐生出了几分倦意。   同敖青这一战,他受伤不轻, 五色神珠确实厉害,而他头一次使用伏龙锁对付真龙, 不确定伏龙索经过改造还剩下几成威力以前, 他是不会高估自己的, 全力以赴之下,真气耗损严重。   然而值得。   下一次即可得心应手了。   好不容易才与她有些聊天的机会,昏昏欲睡的夜游强打起精神:“敖枭尚未到, 我们得先躲在这里。四宿十方约定的日子是一年后,火球距离西宿极为遥远,飞行三个月也未必抵达,而且火球位置隐蔽,应该会有飞舟接送。”   “你啊。”简小楼无可奈何的道, “即使命运注定了你与素和日后会反目成仇, 你还如此义无反顾,我都不知该夸你还是骂你。”   “小楼, 我不信命。”   “你真……”   “你先莫要说我狂妄,我不信命, 只相信这世上存在因果。”   夜游掐了个诀,《小星域全书》从他灵台飞了出来,“素和作为我曾经的俘虏, 你当我为何一直放心将他留在我左右,我请海牙子调查过素和的平生,以及整个苍岭羽族。”   随他指尖光芒闪动,一行行金字飞出,零零碎碎,密密麻麻。   “我原本不想说的,怕你觉着我阴险,但我不想瞒着你。”夜游显得有些犹豫,“抛开龙凤天敌对立的关系,我无法信任一个俘虏,然而昔年我自沉睡中被你唤醒,对于这个人世,我懵懂无知,除了《小星域全书》之外,我迫切需要一个向导。”   “我明白的。”   人之常情,对一个不明身份的敌对俘虏若能轻易交心,夜游这种龙在长篇电视剧里一般活不过两集。   简小楼默念那些灿金小字,都是一些琐碎小事,不过却看出来,素和在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但这家伙的确能屈能伸,怪不得当年做俘虏都做的那么开心。   夜游见她并未因此生气,暗暗松了口气。   也是蛮奇怪的,当年他请海牙子帮忙调查素和之时,心中任何感觉也没有,只是觉着这么做是对的,而今为何会忧心小楼或者素和责备他呢?   等她看了一会,他指着最下方一行小字:“在十方界有位天命老人,听闻他手中有一神镜,有缘人可从镜中窥见未来。而素因看到的,正是素和杀了他。”   简小楼眨了眨眼睛。   “你莫看素和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像是什么都不往心里去。他重感情,又极为敏感,谁他对他好他是知道的。同他交朋友,必须以心交心。否则,谁都走不进他心里去……”   话说半茬,被简小楼拧着眉打断:“那你是为了与他交心,才对他这么好的?”   夜游被她问的微微一愣,很奇怪她会有这种想法。   就素和那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家伙,与他交心是能捡钱还是怎么着?   他不答反问:“你不会是吃他的醋吧?”   简小楼呵呵:“幸亏他不是个女人,不然我真要吃醋呢!”   “我还真没觉着我对他好,一路走来,他被我牵连甚多,我心中倒是颇为过意不去。”   夜游虽在笑着,眼底的倦意越发深重起来,“说正事儿……就以素和的性格,我还奇怪他能去杀素因?然而你看到了,如今素因一而再再而三的推着素和去死,日后死在他手中,我半分不觉着意外。”   简小楼有些明白了:“你是想说,因果其实是我们一手造成的。”   “我们都处在一个循环往复着的因果链上……”   “你被我师父附身了么,准备同我宣讲佛经?”   “我只是想说,如今我看重素和,素和也看重我,那些所谓的未来无需理会。”夜游自侃道,“我与他日后真个闹到水火不容,兴许是我的错。没准儿是我想杀他,而非他想杀我。”   简小楼斩钉截铁:“不可能。”   夜游摇头:“自我醒来还不到五十年光景,我的变化不够大么?你想想看啊,往后还有悠悠两万载岁月,我与素和都在成长,心境逐渐变化,待那时我们决裂有何稀奇?即使结发夫妻,多得是无法相携伴一生,又何况年少时的友谊?”   “你真是悲观。”   “我只是没那么天真罢了。”   “你说我天真?”   “我是说这天真美。”   夜游双手撑着观星石,微微仰起头,望向黑沉沉的天幕,嘴角不自觉的轻扬,“书上说的果然不错,心情愉悦之时,人生处处有风景。”   大敌当前,简小楼哪有心情陪他风花雪月:“我们此番前往火球,我需要准备什么?”   夜游揶揄:“小楼,你都已经是无敌式的存在了,还准备什么?”   她稍稍有些囧:“那你需要准备什么?”   “剩下的时间太短,我得尽快养好伤势,所以需要睡上一觉。”夜游抿了抿唇,眼神渐渐迷离,伸出手,嗓音都变得沙哑慵懒,“来,陪我睡觉。”   陪他睡觉?   简小楼一时没反应过来,已被他拽住手腕,拽进他怀里去了。   夜游仍是坐着的姿态,简小楼侧坐在他双腿上,被他两条手臂轻轻一箍,已经是动弹不得了,挨着他胸膛的那条胳膊挤着难受,只能勉强揽住他的脖颈。   “你放开我!”   简小楼稍作挣扎,他反将双手箍的更紧。   耍流氓么这是!   绝非欲拒还迎,她是的确心有不悦。   对,方才是主动靠近他了,也觉着真要做点什么也没什么。   但这种事应是水到渠成,而非霸王硬上弓。   总说龙性荒淫,看来不是假话。   简小楼眼皮儿一沉,不能给他惯出毛病来,刚牵上手就想着解放天性了。欲下黑手之际,却察觉些许异常。   垂下头,只见夜游的双腿逐渐虚化,显现出龙尾来。   白龙尾逐渐延伸,足有十数丈后仍在继续。正当她诧异时,龙尾慢腾腾卷起,扑簌簌鳞片摩挲的声响中,逐渐结成一个半弧形壁垒,好似花苞,将两人包裹在里面。   尾上白鳞片微微闪耀着银光,星星点点的,犹如黑暗洞穴内的萤火虫。   简小楼的反感顿时消减不少。   或许……她误会了?   正准备听夜游接下来说些什么时,他的额头却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落在她肩窝处。   “喂?”   “喂喂?”   回应她的,只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简小楼嘴角直抽搐,当真睡着了?   上半身人形,下半身龙尾的模样,坐着就睡着了?   此时此刻,她脸上一个大写的服气。   不愧是条睡了三千年的瞌睡龙,睡功真不是吹出来的。   简小楼也终于意识到自个儿的确误会了,夜游养伤的法子真是睡觉。像当年被金羽砍断一爪,流血不止,正是以休眠的方式生生撑了那么久。   不过他要睡几天?还是几个月?   她这姿势真不舒服。   浑身僵硬,夜游的两条手臂石化了么,硬邦邦箍住她不说,还将十指交叉搁在她腰间仿佛上了锁。   “看不出来肉还挺结实。”   夜游个头不矮,却常穿宽松衣袍,简小楼一直觉着他应很消瘦,病怏怏、柔弱弱,风一吹就要倒了,令人特别有保护欲。再因个性散漫任性,无缘无故四处闯祸,真是像极了无人管教的熊孩子,所以她才会一直担心着他、记挂着他。    毕竟是她将他给唤醒了的。   如今看起来,统统都是错觉。   怕影响他恢复元气,她也不再挣扎了。真够自私的,就不替她想想。   可……真是这样么?   经过铜雀台一事,简小楼不敢在随意去下判断。   她抬头,满目鳞片银光闪烁,密不透风的,估摸着下起暴雨都不会有一滴水滴下。   敖枭不知何时会来,海王不知镇不镇的住他,夜游心中也是有些担心的吧?   偏偏睡瘾上来挡不住,怕素和不在,怕她会出意外。   “哎……”   说不清心头滋味,酸涩、温暖,还夹带些许不满。   想她简小楼好歹也是个风里来浪里去的女强人,四宿无敌式的存在,如今搞的像大棚里的青瓜蛋子一样,她心里这落差,足有十条龙尾辣么长啊!   ****   一晃数月过去。   夜游内伤已愈,渐渐从休眠中苏醒过来,简小楼阖着眼睛不知是睡还是入定。   他静静盯着她的脸,不知看了多久。见她睫毛微微颤抖,似有醒来之兆,立刻一指点在她眉心,封印了她的五感,迫使她再度沉沉睡去。   窥探到外界有素和的气息,夜游将龙尾渐渐收了回来,恢复成双腿,抱着简小楼从观星石上起身。   素和正百无聊赖的蹲在悬崖边,指尖捏着几颗小石子扔来丢去。   听见鳞片摩擦发出的声音,他回头眯着眼睛道:“渣龙你可真够意思的,老子忙前忙后,忙进忙出,你倒是温香软玉在怀……”   “你跑去哪里去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情趣,瞧这幕天席地的……”   “你做什么去了?“   “一直听闻龙族的交尾能力特别厉害,但我劝你节制点,她毕竟是个人……”   “你信不信我将你从崖上踹下水去?”   素和立刻闭了嘴,扔了石子儿起身,搓了搓手指上的泥巴:“咱们该出发前往火球了,是跟着众人一起走既定路线,还是咱俩私下里动身。”   该出发了?   夜游向后方海王的寝殿探一眼,怎么,他睡去这么久了?   敖枭想必来了又走,那条雷龙气焰嚣张一贯动静颇大,此番竟悄无声息?   看来整座浮山都被海王给封住了,他倒白担心一场。   “自然是私下里动身。”   夜游不准备去向海王道谢,或者辞行。待素和在上空化了形,他身形一掠,抱着简小楼飞去凤凰背上,“咱们先去一趟秋水潭,我得先将小楼交给晴宁。”   ***   于是简小楼从禁锢中醒来之时,身处海牙子的秋水宫,睡在一枚巨大的砗磲老蚌壳内。   “简姑娘醒了?”   “谁?!”   简小楼抖了个激灵,推开蚌壳探出头,四下一望,惊讶道,“晴宁前辈?我为何会在秋水宫?”   正在一旁擦拭珊瑚的晴宁笑道:“夜洞主和素和启程前往火球了,咱们秋水宫大抵是除了海王宫以外最为安稳无忧之地,夜洞主不将你送来这里,还要送去哪里?”   “什么?”   简小楼从蚌壳里直接跳下地,脸色青的发黑,“我有没有听错,他竟将我扔下独自走了?”   晴宁眨眨眼:“没啊。”   简小楼怀着希冀望过去:莫非又误会他了?   晴宁道:“夜洞主并非独自走的,他是和素和一起走的。”   有啥不一样吗?   她无语。   晴宁空出一只手来,涂着蔻丹的指甲指向她睡的砗磲旁边,还有一枚小一号的砗磲:“夜洞主将二葫留下了,说你要么先回赤霄界,要么留在此地稍待……”   待他姥姥个腿!   简小楼的脸色越来越黑,难怪素和喊他渣龙,明明说好带她一起去,什么玩意儿,半点信用都不讲!   抓起二葫就要走。   晴宁起身拦她:“简姑娘……”   “他还交代前辈拦住我了?”   “那倒没有,即使交代了,我也不会听他的,他又不是我家大人。”   晴宁莞尔一笑:“只是他们已经出发月余了,以素和的速度,相信已经抵达了。此时此刻,只能乘坐西宿的商会飞舟,前往距离火球最近的有人区——三元星岛。”   简小楼听出晴宁站在自己这边,连忙问:“前辈知道的,我对四宿知之甚少,还请前辈为我指条明路。”   “简姑娘说笑了,我一个侍女,哪里知道什么暗路明路。”   晴宁娓娓道来,“我告知你这些,只是我想着,如若我家大人还在宫里的话,一定也会这么做。你自个儿的事儿,你有权利自个儿拿主意,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替你决定,哪怕是为你好。”   简小楼越看晴宁越是顺眼,不愧为海牙子心腹,思想觉悟真真不一般。   “那前辈能否再告知我,西宿商会飞舟哪里才有?”   “近来前往三元星岛看热闹的修士实在太多,基本三等以上的商会都开了这条商线。玄心界内也有许多,恩、离开天海洞向北走,飞跃三处水域三座大山,即可看到一城。”   晴宁摸出一枚储物戒,递给她,“里面有些星晶,还有一枚我家大人的令牌,可保你这一路畅通无阻,但去到三元星岛,那里是处公共区域,鱼龙混杂,姑娘便只能自求多福了。”   简小楼接过储物戒,深深鞠了一礼:“多谢。”   晴宁笑道:“姑娘抵达三元星岛就会知道,想入火球难如登天,若不然夜洞主也不会折腾一圈,连我们敖青界主都给杀了,才堪堪‘抢’到一个名额。”   简小楼自然知道难,但她一旦倔起来,不撞南墙绝不回头,即使真的无法入内也得进去一探究竟。   又道了声谢,将二葫装进储物戒内,离开了秋水宫。   ……   简小楼按照晴宁指示果真寻到一主城,亮出海牙子的令牌,连船费都不必付,直接被船长请到第三层的贵宾舱位。   飞舟甫一飞出玄心界,陡然从两侧生出一对巨翅,开始在广阔的星域里翱翔。   星域飞舟的速度,不知比赤霄产的飞舟快上多少倍,尽管如此,还是历时三个多月才抵达三元星岛。   这一路,简小楼早已将三元星岛给打听清楚了。   三元星岛其实就是一处小型修真界,从星域远空看下去真是小的可怜,估摸着只有半个东仙那么大。与火球靠近,即可知道位置有多荒凉偏僻。又因没什么资源,四宿十方谁都懒得管,渐渐沦为公共区域,多是些散修聚集。   然而随着火球之战临近,三元星岛已经快被撑爆了。   火球方圆万万里的范围,已被四宿十方的高层们控制住。   这些高层,尽是一些平时隐世不出的老妖怪。   十方不知,单说四宿。   东宿八大派的首座来了七个,两个十八阶,五个十七阶,负责维持秩序、核对十方界三千修士的身份。   毕竟“规矩”上的事儿,通常都是人族较为热衷。   听说再等一等,担心结果出来后引发□□,七圣之一的尚善道君、那位十九阶的道祖,还有二十阶的人皇东方岳都会亲临。   由此可知,十方界出席的人物,也必定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超级大腕。   而三元星岛,是由双方指定的落脚点。   四宿十方参与火球之战的六千精英,无论是私下来的,还是被门派一飞舟送来的,都得先在三元星岛落脚,经由对方设下的接待站核实一遍身份,再由他们的监视者送往火球。   看守在火球的八大派首座们,将会进行第二遍身份核实。   六千精英陆陆续续来的不少,未作停留,早已分批次送去了火球。   如今留在三元星岛上的,大多是一些家眷、弟子和剑侍,以及大批量前来观光旅游看热闹的各方修士,如此盛会,两界精英济济一堂,万年不遇,不来一窥怕是要抱憾终生。   简小楼落地之后,找到十方界的接待站——一间客栈。   客栈正中一面墙上挂满了竹节牌,像极了后宫里皇帝翻的绿头牌。   倒也一目了然,巡睃一阵找出夜游和素和,两人的名字上双双打了勾。   简小楼第一个希望破灭了。   而今只余第二条路,前往客栈包下一间厢房,将肉身安置好,神魂随意跟着精英上船就行了,反正谁也瞧不见她。只是离开仙珊瑚肉身三百多日,魂体能否坚持得住是个大问题。   二葫无法带进去,若是坚持不住想走都难。   夜游这是切断了她所有后招。   倘若身在赤霄、或者简小楼本身为四宿人士,碰上这种事情她绝不会参合。在火球内,连素和两人都算小号,自己压根是个累赘。   但她已经向夜游强调了无数遍,在没人看得见她的情况下,她绝对是一个助力。   简小楼思虑着在街上又走了几个来回,最后择了一家比较靠谱的客栈,决定先住下再慢慢想,反正尚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掌柜,还有禁制极好的上房么?”   “有是有,只是价钱比较昂贵。”掌柜观她修为只有七阶不到,并不是瞧不起,单纯怕她住不起而已,“三十块六棱星晶可以一直住到此战结束。”   “不成问题。”   晴宁给的储物戒中装了五十块六棱星晶,这些星晶她又带不走,花了也不心疼。   掌柜笑嘻嘻地道:“好,这就给姑娘登记。”   所谓登记,是取一抹简小楼的灵气,做一枚类似房卡的玉简。   有了她的专属印记,房间禁制便唯有她方能开启。   简小楼抽取灵气的同时,听见旁边闲坐的几人在聊天。   “十方界此次给出的名单里,最强的莫过于蓝星海小龙王傲视、迷途寺落拓和尚、一气剑宗第五清寒、魔魇宗道无情、云霄阁柳颖菲……”   “四宿界也不差呀,离火宫云竹子和云英子,可都是尚善道君的嫡系徒孙。还有符器宗叶溪夫妇二人,寻遍整个十方界也找不出一个像叶溪一样,能在十四阶就制出一等神工鬼力符的大符师了吧?以及圣水宫鹤千珏和琴雾心、青原魔四子和魔六子,烟波海黎箬公主……”   “你说的确实不差,咱们先把一直居于神位上的第五清寒和落拓和尚抛去一边,你且告诉我,四宿派出的修士之中可有一个能接住傲视十招的?”   大堂内的众人如被点了穴一样,鸦雀无声。   这是简小楼第二次听到“傲视”的名字,上一次是透过鲛珠窥探龙宫大殿,当敖青提到傲视时,四宿界的一众天骄刷刷变脸。   看来内什么蓝星海小龙王威名赫赫、好生了不得。   “掌柜,请给我们七间上房。”   简小楼还站在柜台前发呆,耳畔听见一声脆响,一个厚实的星晶袋已经被丢了出去,“我们只住十日。”   转过头,是六名背剑的男女修士。   有人背后只背一把,有人却背着六把,呈伞骨状排列开。这些剑修身着统一的蓝白道袍,男修芝兰玉树,女修出尘脱俗,修为尽在十阶以上。   掌柜忙从柜台后绕了出来,拱手毕恭毕敬地道:“欢迎一气剑宗诸位剑侠光临蔽店,实乃蓬荜生辉,在下是这迎仙居三掌柜……”   他下面的话音顿住了,并不是被人刻意打断的。   只是这六人分站两列,由门外又走进来一位剑修。   此人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手中提着一柄宝剑,剑鞘为纯白玉且雕刻精美。同样穿着一气剑宗校服,头发却与其他几人玉冠束发不同,黑乌乌的长发被他编成数十条小脏辫,扎在脑后还能及腰长……   “第五前辈!”   除了掌柜,客栈大堂内正喝茶的众修士也纷纷起身,躬身行礼,大气都不敢出。   第五清寒充耳不闻,提着剑目不斜视上了楼。   简小楼可劲儿盯着他的后脑勺,实在稀罕,她还是头一遭在修真界瞧见这种造型。   与他那张精致清冷的脸、孤高的剑客形象完全不搭。   再旁人都垂着脑袋的情况下,如此火辣辣的目光,几欲将他的小脏辫给烧着了。第五清寒想装作若无其事都不行,他停在一层与二层的楼梯拐角,稍稍转身,垂头:“姑娘看什么?”   简小楼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却也不怕他。   三元星岛禁制使用武力,否则立刻会被驱逐出去。   再说一位神坛上的人物,怎么着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儿同她这种小虾米计较。   她低眸拱手:“晚辈常听人提及您,忍不住多看几眼。”   第五清寒的视线在她身上绕了绕,眉梢微不可察的蹙了蹙:“姑娘是四宿人士?”   简小楼不知他是如何看出来的:“是的。”   第五清寒不再说话,径自上了楼,走去最里面的一间房。   随行六人中有两位十三阶的,一言不发跟了上去。另外三个十二阶的,则跟着掌柜登记,仅剩下的一名十一阶女修士问道:“掌柜,附近可有山泉水。”   掌柜一脸迷瞪:“山泉水?灵泉么?”   “不必,做沐浴之用即可。”   “那多了……”掌柜比划了路线。   给他们这一行人登记过罢,掌柜连连向简小楼道歉:“真是对不住啊姑娘。”   天降贵客,简小楼表示理解:“该给我登记了吧。”   好在这家迎仙居共有十间上房,只租出去两间,一气剑宗占了七间,恰好还剩下一间,正好被简小楼给租下了。   第五清寒住在最靠里面那间,隔壁却不是他的师弟们,而是两个已经住了月余的修士,听说也是六千精英之中的人。   但不是谁的名号都像第五清寒那么响亮,并不知道是谁。   原本掌柜还有些稀奇,为何来了三元星岛之后一直待在客栈闭门不出,不赶紧前往火球占个位置。如今连第五清寒也住了进来,他也没什么怪心思了。   人家或许真就不想太早去而已。   简小楼拿着自己的玉简上楼,她的房间在最外面一个,正对着楼梯。   刚解除房门禁制,第五清寒旁边那扇门开了。   从门内走出一名美丽的少女,身着齐膝的碎花裙,脚上只套了一双草鞋。   房门已经推开,简小楼没有迈步进去,她一眼认出了此女是谁——烟波海那条唤作阿皎的鲛人,孵‘蛋’金龙的侍女。 作者有话要说:  收到辣么多掌声,必须提早更新~~~~ ~~ 大背景过渡章节,过渡,是为了更好的推进~ 有妹子问全文推进多少了,还真不好说,我原本预计八十万字,一看已经六十五万字了,绝壁是超了,就四宿往事这一段写完估计都快八十万字~~~ 我心有点方。   ☆、四宿往事(五)      鲛女是准备下楼去的, 与简小楼擦肩而过。   拾级而下不过三个台阶, 她的步伐滞了下来,最终停在第十二个台阶上。   鲛女回了头,简小楼恰好转身关门, 与她的目光撞个正着。   两人一怔,鲛女拧着眉头道:“姑娘, 我们是否曾在哪里见过?”   心头一个咯噔, 简小楼没有立刻回答, 装模作样地盯着她打量:“应是没有吧。”笑了起来,“姑娘天姿国色,若是见过我怎么会忘记呢。”   鲛女听罢也微微笑道:“抱歉, 我认错人了。”   于是一个继续下楼,一个阖上房门。   门禁设下之后,简小楼的笑容渐渐僵在脸上。她在龙宫见到的鲛女,五官像是被胶水黏上去的,清清冷冷, 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再观这女子的表情也未免太丰富了, 眼瞳里天真烂漫,充满了少女感。   认错人了?   那为何“鲛女”也觉着她熟悉?   不对, 那日唯有金龙察觉出她的存在,鲛女并没有。   瞳孔微微紧缩, 简小楼知道“她”是谁了。   ……   鲛女出了迎仙居,向着东城门走去,意识内有个女子声音道:“搭讪好玩么?”   黎昀与她传音:“哪里有搭讪, 我说真的。”   鲛女冷冷道:“她只有七阶修为,顶天不过五百岁,你上次借我的身体出海,是在一千三百年前。”   “所以我也觉着奇怪……”   黎昀出了东城门之后,沿着山道一路向上,尔后躲在一片茂密的丛林中,周身泛起一层潋滟水雾,“在此地等着吧,第五清清的山泉水应该快要取好了。”   “不考虑换个人选夺舍?”   “我并非夺舍,只是借用一下他的肉身,此事了了,还会还给他的。”   “第五清寒手中那柄问情剑不易对付。”   “佛法难闻,人身更是难得。除你之外,能承受住我魂体的肉身不容易找,极易崩溃。”   “先凑合着混进火球,里面多的是肉身,崩溃了可以再找。”   黎昀摇头:“该杀时绝不手软,但也莫要轻言任何人的生死。”   意识里,鲛女的声音愈发冷漠:“抱歉,我只是个不懂人情冷暖、愚昧无知的书灵。”   “你为我好,我是知道的。”   黎昀听出她生气了,哄笑道,“再说了,何必妄自菲薄,你乃是海牙子大人倾注心血培养出的书灵,我足不出海,却知天下事,尽是你的功劳。”   “你不用抬举我,我不过《星域全书》伴生书灵,同夜游手中的《小星域全书》一样,区区残缺品,只知道那老头子愿意让我知道的事情。”   “而我已是极为感谢海牙子大人了,暗无天日的囚禁岁月,感谢他将你赠给了我……”   “他害你一世,做些补偿便收买了你?”   “那场大灾变与海牙子大人毫不相关,是诸海求到他宫中去,他才给出解决之策,并且一再言明利害……最终做出决定的,仍是诸海……只可怜了那些与我背负同样命运的龙族,最终只我一个存活下来,苟延残喘着……”   言及此,黎昀话音一顿,“不,或许还有一个也说不定。”   鲛女:“你指的是……夜游?”   黎昀点头:“据你从晴宁口中探知得来的消息,夜游从前时常爱去秋水潭抢东西,连《小星域全书》都是抢来的。你想想看,海牙子大人瞧着孤僻冷傲,却是出了名的嘴毒心辣……”   “是的,整个四宿除却金羽之外,谁都不敢轻易招惹那死老头子,否则他能将人家祖坟都给起个底。”   “但他竟由着夜游去他宫中哄抢,这不奇怪么?”   黎昀思忖,“而且他恰与我一样六爪,龙珠也与我相匹配,未免太过巧合了……若真如我所想,夜游三千年荒芜度日,嗜睡浑噩,或许是因为在那场大灾变中,真龙精气虽没有被海心完全抽干,却也严重伤及本源,身体一直再进行自我修复。”   鲛女沉默许久:“确有这种可能,不过我要提醒你,白龙族的碧波海当年并没有出现问题。”   “他未必出自四宿,因为那场大灾变未必只波及四宿。”   “也可能是……十方界二十四海之一?”   “我进入火球后,你不妨去查一查……可以先从蓝星海下手。”   “你怀疑……”   “第五清清来了。”   周遭顿时陷入死寂。   第五清清捧着一个玉瓶途径这片树林时,凋零的枫叶在半空打了个旋,静止了。   她像被点了穴一样石化不动。   黎昀渡步从树后绕了出来,取过她掌心的玉瓶,拔开瓶塞,透过瓶口向里面悠悠吹了口灵气。   再将瓶子原样放了回去。   空间凝固解除,枫叶在眼前落下,第五清清眨了眨眼睛,没有察觉任何异常,继续向前走。   黎昀微弯唇角:“第五清寒沐浴的习惯不错。”   每次问情剑出鞘,他都得焚香沐浴几日。   原本是在一气剑宗完成后才出发的,黎昀在路上给他制造了些“小麻烦”,令他不得不在三元星岛稍作停留。   “他身子太脏,你借用他的肉身,不会觉得恶心么?”   “是有些恶心,不过我哪里有挑三拣四的权利。”   ****   三元星岛西北,火球上行。   通往火球内部的挪移阵法已经布置完毕,四宿界和十方界众修士分站南北。   四宿界修士来了不到一半,其他还在路上,头顶飞舟上坐着几个十方界大能,他们这些小孩子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距离原定开启之日尚有三十天,两方高层突然决定提前开启,想入内的现在就可以进去了。   因为火罩子力量太强,挪移阵每次只能传送五个人。   早到的修士瞧着是占了先机,可早入内却不能早出来。   火球内部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不清楚,传送地点也不确定,万一遍地妖兽,那不是等同进去先做一轮清扫工作,为后来者做嫁衣裳?   谁也不傻,宣布规则之后,已经半日了,始终无人主动要求提前入内。   “我觉着我们先进去也无妨。”云竹子拉着叶溪传音,“我收到消息,傲视、第五清寒、落拓和尚他们都还没到……”   “第五清寒应该已经抵达三元星岛了。”叶溪淡淡道,“他有个臭毛病,问情剑出鞘之前必须焚香沐浴。”   “从三元星岛来此尚需十几日,这二十几日的时间,你我进去先清扫他们一波,应该不成问题。”云竹子环顾四周,“你、我、魔四子、黎箬公主、再加上鹤千珏,我们五人一组。”   叶溪诧异:“你要拉上鹤千珏,不带琴雾心?”   云竹子讪讪道:“我是出于咱们的实力进行配置,你瞧我连我师弟云英子都不带,也不准你带你老婆,圣水宫最强的是鹤千珏……我也无奈,你我心知肚明,说是三千众,四宿这边的担子其实全在咱们几个身上,倘若此战输了,日后还有何脸面……”   两人商讨之时,琴雾心也在同她师兄鹤千珏说话。   “我猜云竹子稍后会来拉你入伙。他的人选里,应有叶溪、魔四子和黎箬公主。”   “他不是一直在追求你么,为何不是拉你?”鹤千珏蹙眉,“还在为铜雀台一事生气?”   “生气许是没有,云竹子一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生死荣辱攸关,儿女情长靠边,师兄比我本事,他自然选你不选我。”   鹤千珏点了点头:“做为伙伴,云竹子是个不错的人选,清醒。不过作为道侣,师妹莫要考虑他,人渣。”   琴雾心掩着唇笑了。   “我也是一样,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不是一类人也变成了一类人。”鹤千珏垂目看着琴雾心,眼底隐隐透出关切,“他稍后若真邀请我,我会加入的,师妹你自己多加保重,咱们尽量在里面汇合。”   “师兄不必顾虑我。”琴雾心也是这圈子里的摸爬滚打将近六千年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我只是觉着他们不是最靠谱的,我有更好的人选……”   鹤千珏疑惑:“谁?”   与云竹子四人结伴,绝对是四宿三千众中的顶尖配置,他不信还有谁可以超越。   琴雾心偏了偏头,目光跃过几个碍眼的修士,锁定在远方某处。   鹤千珏寻着她的视线,瞧见两个远离人群、有说有笑、像是来此地度假的妖修:“他们是……素和与夜游。”   琴雾心点点头,已经准备向他们走过去了:“我先邀请,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鹤千珏挡在她身前,扬手制止:“师妹三思。”   “他们或许有些急智鬼才,也或许气运强盛,可修为太过低微,年纪与阅历终究是无法弥补的缺陷……”   “师兄,十方界魔族所占比例不少,业火克制魔物。此次南宿派来的凤族修为不高,若是苍岭凤族的二殿下素峦来了,云竹子出于考虑一定会以他代替你。五人结盟,人族两个即可,但他瞧不起小凤凰们,所以决定以实力碾压……”   琴雾心逐一分析,“如今不是问道台斗法,持久战最忌讳消耗。魔族、妖族天生体格强健,人族是比不起的,你我不服也得服。素和修为是低些,但从当年放逐领域之战即可看出,他的体力、耐力、潜力极为惊人,越是逆境越是拥有爆发力……”   鹤千珏沉吟,认为太过冒险。   但他又深知琴雾心足智多谋,观人看事细致入微,应是错不了的。   举棋不定之际,再听琴雾心笑道:“师兄先不必为难,我未必邀请的上呢,待那时,你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云竹子了。”   鹤千珏不悦:“咱们愿意带着他们,他们还不同意?”   “并非‘他们’,我只邀请素和一人。”   “哦?”鹤千珏微微一怔,“我却以为带着夜游更稳妥一些,他连敖青都能杀,且有伏龙锁傍身、五色神珠在手。”   “不,我看不透他。”   提及夜游,琴雾心细细的两弯柳叶眉紧紧皱起,“这条小白龙聪明、狡猾、明明是很有城府的,可有时做出的事情,一个但凡有点脑子的人根本干不出来。好似随性而为,又好似历经了周密分析,最终他或许达成了他的预期,却又将自己陷入更为悲惨的境地。顾此失彼?浑不在意?更深远的打算?哎呀,完全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令我摸不着头脑呢。”   鹤千珏还是第一次见着琴雾心发愁,不由对夜游愈发好奇。   “总之,他不是我们可以驾驭的角色,不能与他同行。”   说着,琴雾心祭出玉如意,向素和两人的方向飞过去了。   鹤千珏没有拦她。   这厢素和正在骂娘:“一群傻逼老祖,土包子!品位都被狗吃了,这法衣还能再丑一点吗!”   一方三千人,两方六千人,除却经常于人前露面的门派天骄,多得是陌生面孔。为了明确身份,两方统一了着装。   十方界穿蓝衣,四宿界着黑装。   法衣会根据身形自动调整,样式极为简单。   素和平时对穿衣打扮是很有讲究的。   火凤一族生来红发红眸,火一样热辣辣的颜色,所以他偏爱色彩鲜亮的服饰装束,极少穿着素色与暗色。泥鳅一样的黑黢黢,对他来讲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像是乌云遮蔽了太阳的光芒,他都不帅了好吗!   尤其他发现夜游穿着贴合的黑色法衣,束起他那一头乱发,五官与身形显露出来之后,和从前一副“肾虚”的样子截然不同,明显帅出好几个层次。   他心里就更不爽了。   因此态度也很差:“渣龙我同你说话呢,你往哪看?”   夜游有点烦他不停叽叽喳喳:“稍后进入火球有你受累的时候,要不你先闭嘴歇一歇?”   “少来瞎操心,我体力好得很……”   话说半茬被琴雾心截住:“不知有多好呢?”   素和嫌恶的转头,一句“关你屁事”险些脱口而出。待瞧见乘着玉如意徐徐飞来的竟是琴雾心,他舌头打了个结。   琴雾心收了玉如意,展袖落在两人面前。饶是简单的黑衣,也遮不住她出众的容色。   “素和小殿下,为何一副惊讶的模样?”   素和打了个哈哈。   琴雾心微微扬起尖下巴:“是因为归海如意么,好奇我为何也有一个?”   额角青筋“突突”跳了几下,素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的玉如意是从放逐领域内抢来的,抢谁的早忘了。   “抢我弟弟的。”琴雾心解答了他的疑惑,“这对儿归海如意,是我父亲昔年在归墟海禁地得来的,赠与我和舍弟一人一个。”   素和站在那傻眼了,怎么说,是来替弟弟要回去的?   有些纠结,吃进去的东西让他吐出来,换做旁人肯定不行,不过他对琴雾心的印象似乎还不赖。   “放心,我没有追究的意思,相反还得谢谢你呢。”   琴雾心笑道,“舍弟自小被父母骄纵惯了,难免有些眼高手低,一身傲气儿在放逐领域内被你给打散了,如今踏踏实实勤修苦练,只等着日后邀战你,问你将归海如意讨回来呢。”   素和尴尬笑道:“这样啊……”   琴雾心直切主题:“谈正事,我是代表我自己和我师兄鹤千珏,前来邀请你加入我们的。”   素和一愣:“邀请我们?”   这倒是个好机会,鹤千珏和琴雾心都是拔尖的人才。   琴雾心摇头:“只邀请你。”   眉头立时一皱,素和对琴雾心那点好感似乎少了大半,冷冷一笑:“怎么,瞧不起我们渣龙的修为啊?”   “当然不是。”   琴雾心将目光移向夜游,她同素和聊天时,夜游正在神游,“那日宴席我虽走的早,却也听说了敖青的事,哪里敢小觑夜洞主。只不过,夜洞主犯了大忌讳……”   一直在想简小楼醒了没有的夜游,终于看向琴雾心。   “过早将底牌给亮了出来,而夜洞主在六千众内修为最低,进去之后必会成为众矢之,同你在一起极度危险。”   夜游‘恩’了一声:“多谢提醒。”   她再次看向素和:“即使如此,你也要与他同行么?”   窥见她美眸中透着担忧,素和一时又迷怔起来,恍恍惚惚的,竟有些不愿逆她的意思,不过再怎样迷怔有一点他十分明确:“越是前路艰难,我越是得和渣龙共进退,多谢琴仙子的好意了。”   琴雾心抿唇道:“我不知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素和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   她又游说起夜游来:“我真羡慕夜洞主有个不离不弃的生死之交,不过素和愿陪你送死,你也愿意接受?”   夜游茫然反问:“接受,为何不接受?”   一下将琴雾心说懵住了。   “既是生死之交,自然同生共死,有什么奇怪的?”   “罢了,当我多嘴,两位此行珍重,我回去了。”   琴雾心重新抽出归海如意,掉脸走人。   素和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摸着下巴道:“哎!你觉不觉着她对我有意思啊?”   夜游随口道:“我只觉着她心思太多,相处起来会很累。”   素和摆摆手:“你也不想想,她都六千多岁了,过的桥比咱们走的路还多,心思重很正常。我还真就待见她这种成熟类型,像我娘一样。渣龙,不是谁都像你偏爱小嫩芽,脾气大、矫情、得天天宝贝着,一言不合立马给你甩脸色,你怕我累,我还觉着你贱呢。”   本想反驳他两句,夜游冷不丁发现他的话也颇有些道理。   可他仍然认为素和与琴雾心并非一路人。   不再理会,足下一掠向前飞,“走了,咱们提前进去。”   话题转的生硬突兀,素和错愕道:“就、就我们两个?!”   “是的。”   “你不考虑再拉三人结个同盟吗?”   夜游置若罔闻,落在一排灯笼前。   这些灯笼是些引魂灯,抽出一抹灵气入内,便可点亮灯笼。   稍后在火球内若是死了,灯笼将会随之熄灭。   三百日内,四宿十方的生死战况一目了然。   此时上空飞舟……   云霄派首座谭铃瞥一眼她旁边的中年剑修、一气剑宗第五渊:“四宿界这些小辈们,还真挺教人失望。”   第五渊向对面探了一眼:“咱们十方那些孩子们也不见得好去哪里。”   “你一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十方界此番是稳赢了,四宿并没有几个特别出挑的。”谭铃得意洋洋,“信不信,单是傲视联手第五清寒,都能灭他们两分人马。”   “莫将话说的太满。”   第五渊沉沉道,“人外人,天外天,乱世中多少璀璨星辰陨落,又有多少惊采绝艳者横空出世,我们不过是些见证者……”   潭铃恼了:“我最不喜欢同你说话,刻板的呆老头子。像你这种性子,怎么会生出清寒那样风流情圣的儿子来?”   “清寒修的问情剑,问天下情是何物,乃是剑道一种,岂是你口中所言风流?”   “哟,你那情圣儿子睡过的女人都能绕这火球一周了吧?连有夫之妇都不放过,被人丈夫打上门多少次,你还数的过来么?”   “总、总之你不懂。”   甩甩手不说了,提及第五清寒,第五渊颇有些气短。   是自己的骄傲不假,可有时候却也恨不得一剑砍了他的命根子!   真是信了邪,他们第五氏门风严谨,清寒自小多稳重一孩子,自从秘境内得到一柄问情剑之后,自此走上一条风流不归路。   偏偏他还修的似模似样,修的霸道无匹,修出大名声,修上神坛去了。   可没把第五渊气死。   “那是谁?!”   察觉下方有些骚动,谭铃放出神识一探,瞧见引魂灯架前站着两人,一个正在燃灯,一个则在已经亮起引魂灯上以朱砂笔书写名号。   第五渊目光微炯:“夜游?素和?”   “那两个修为垫底的妖修?”谭铃呵呵,“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只你们两人入内?”   见他们向传送阵飞去,第五渊从飞舟瞬移过去,拂袖挡在两人面前,“本座是否解释的不够清楚,因为火罩子的缘故,每一次传送都无法确定方位,最好五人一组。”   素和也是这么想的,他看向夜游。   “请问前辈,是最好、还是必须?”夜游狐疑着询问。   “不知好歹的小白龙。”谭铃千里传音,“老渊,你何必管他?”   第五渊道:“只是提议。”   夜游松了口气:“那我二人足够了,我身上有伏龙锁和五色神珠,我怕那些邀我同行的盟友不怀好意。”   方圆修士都在竖着耳朵偷听,顿时被夜游的直白给震住了。   有些确实起了心思的,脸色浑然一变。   第五渊微微愣,遂掐了个诀开启传送阵:“引魂灯既已点亮,你们可以下去了。”   “多谢。   拱了拱手,夜游站进光圈里去,素和忙不迭跟上。   一层光罩子落下来,急速刺目,等众人再去看时,光圈里已经空空荡荡。   “第五前辈,晚辈几人也要下去。”   说话间,云竹子、叶溪、魔四子、鹤千珏和黎箬公主五位也已燃起引魂灯,走到了传送阵前。   ****   仍身在三元星岛的简小楼,此刻全然不知他们已经入内。   想不出对策,但这迎仙居待不下去了。   那条金龙应该是来等他姐姐的,估摸着要长住,他可以感知她的神魂状态,与他住在同一间客栈有风险。   刚住下,立马走人摆明心里有鬼。   于是简小楼连住三日,才故作悠闲的下楼退房。   原本定了三百日的房间,掌柜只给退回一半星晶。   毕竟是自个儿违约,简小楼没得计较,收了星晶正准备出门,忽有两名修士怒气冲冲的拦下了她。   其中一个灰袍修士指着她道:“公子,正是此女!”   那公子怒道:“大胆贼人,竟敢犯到小爷头上,给我拿下!”   身后立刻冒出几名修士,修为俱是八阶,冲着简小楼招呼过去。   简小楼满头雾水,她来此三日一直老老实实的,干什么了?   虽说三元星岛禁止使用法力,又岂能任人宰割,一个轻身术向后闪退十几步,落在桌面上,沉着脸斥道:“你们是谁?!”   掌柜忙道:“姑娘,赶紧小声点吧,这位是十方界云霄阁三长老的直系孙子杭志泽……”   简小楼哪里知道什么云霄阁:“是谁的孙子都得讲理,我哪里得罪你们了,一进来就逮着我要打要杀的?!”   杭志泽冷着脸:“你昨儿夜里偷放走我的独角兽,你还有理了!”   简小楼保持着防御姿态:“开什么玩笑,我自进入迎仙居三日三夜未曾出过房门,有店家可以作证,何时偷放你的独角兽了?”   掌柜是本地修士,迎仙居也不是没人罩着的,闹到店里来他自然不爽,站出来作证:“杭公子,其中是不是有何误会,这位姑娘的门禁的确三日三夜未曾动过。”   围观群众闻得此话,纷纷看向杭志泽。   “讹人呢?”   “看人家姑娘漂亮,动了色念,寻个由头抢回去?”   “如今名门大派流行这么玩了?”   杭志泽八阶修为,也是来此看热闹的,如今却被旁人看了热闹,气的俊脸通红:“你不出门也可以,我的随从看的清清楚楚,你是鬼修!懂得附身之术,自然也懂得离魂之法!”   鬼修……   一众人吸了口气,无论十宿还是十方,鬼族都是不被允许存在的可怕物种。   “杭公子,话不能乱说。”掌柜的视线一遍遍绕过简小楼,容留鬼族,这罪名他担当不起,“三日前,第五清寒前辈也同她说过话,在下瞧不出来,难不成第五前辈也瞧不出来?”   “的确如此。”   二楼住在简小楼隔壁的一气剑宗修士推门而出,凭栏向下望去,“连我师兄都没有瞧出异常,你的随从真有能耐。”   杭志泽一愣,听见第五清寒的名号,明显有些怂了。   他瞪着身畔的灰袍修士:“你是否确定?”   灰袍修士心里也怕,但还是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绝对错不了!”   一气剑宗同他们云霄阁常有摩擦,再说云霄阁一贯修的是神魂之术,杭志泽心道天赐良机,若能证明此女是个鬼修,打了第五清寒的脸,乃功劳一件。   于是杭志泽摩挲储物戒,刷,抽出一条银色长鞭:“是与不是,挨我三鞭!”   二楼的剑修瞳孔一缩:“笞魂?”   “笞魂鞭?!”   “云霄阁镇阁三魂鞭之一的笞魂鞭?!”   杭志泽得意洋洋,他们云霄阁镇阁三宝——笞魂、噬魂、碎魂,名震整个四宿十方。   他舅母柳颖菲参与此次火球之争,一并带着此三样宝物,不放心他独自在外,特意留下一条给他防身,不曾想这么快就用上了。   二楼的剑修冷哼道:“笞魂一出,以她的修为,一鞭子都能将神魂打散。”   杭志泽摆手:“晚辈不使用内力与口诀,轻轻三鞭,若她并非附身夺舍,伤不了她分毫。”   那剑修沉吟:“姑娘不妨给他打三下,先证了自身清白,接下来我一气剑宗定会为你做主。”   打魂?   简小楼真不敢。   单是看着这条笞魂鞭,她都脊背发凉,从头顶到脚底板,每一个汗毛孔尽开。   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   她强自镇定下来,微微偏过头,目光逐渐上移,容色难得冷峻。   看向二楼最里第二间。   那条金龙想借他人之手试探自己。   真够毒的。   她的神魂本就不稳,靠着仙珊瑚肉身养护,三鞭子下去,即使不会将她的魂魄打出体外,也必定遭受重创。   然而若是不接受,众人又会以为她心中有鬼。   可否祸水东引?   那条金龙如此精于算计,此刻必定不在房内,说不定还设下其他陷阱等着她跳。   她愈加百口莫辩,还等于直接承认了,自己曾潜入过烟波海的禁地。   简小楼跳下桌子:“我只说一遍,你们被人利用了,回去调查清楚再说。若再咄咄逼人,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从灵台抽出莲灯,“你看清楚,灯内乃是业火,我若鬼物,岂会不惧业火?”   合该她倒霉,因为一气剑宗的关系,如今客栈内基本都是十方界修士。   在十方界没有业火,也没有业火凤凰。   杭志泽哈哈大笑:“提个灯笼就是业火?我只认我的鞭子,想证明你的清白,必须挨我的鞭子!”   简小楼紧紧攥着拳头,目色冷冽:“我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的清白需要向谁证明?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由得你说鞭打就鞭打?!”   “多说无益,现形吧!”   见她不惜斗法抵抗,杭志泽愈发坚信自己的判断,一鞭挥在简小楼胸前!   又一个疾闪,简小楼素手一拨,一弯火焰刀飞出,准备断了他的笞魂!   鞭?鞭你妹!   只比她的修为高出一点,拽成这样有意思?   你有法宝,我也有,就来和你比比谁的法宝更硬!   杭志泽原本并不将火焰刀当回事,然而待此焰刀逼近,才惊觉威力实在惊人,连他的笞魂都抵抗不住,绝非寻常法宝!   杭志泽大惊失色,做不出应变之法,竟直接抱头蹲下!   “好招!”   “躲过去了!”   因他背对门口站着,焰刀直接飞出大门,打在对面建筑的廊柱上。对面也是间客栈,外层设有防护罩保护,焰刀切进廊柱半寸之后卡住了。   客栈掌柜一直密切注意着迎仙居的动静,见状连忙跳了出来:“大胆!竟敢在岛上动……”   话音未落,只听背后“咔嚓咔嚓”一阵响。   连忙回头一看,那焰刀不过虚像,倏地钻进廊柱内,一道道裂纹在廊柱爆裂开。   他惶然冲回客栈堂内,以灵气大喊:“要塌啦!大家快些撑起防护罩!”   迎仙居内众人纷纷震惊,这小姑娘究竟什么身份,手里提的是个什么宝物,闻所未闻啊!   杭志泽显然也被唬住了,摸不清那是个什么大神通,半响不敢动作。   简小楼却不敢再拨第二下了。   她意识到一个问题,之前在龙宫偏殿试验过,她离开仙珊瑚肉身之后,即使之前有过接触的人,也无法看到她的魂体状态。   说明仙珊瑚肉身将她的魂体与世隔绝了。   但莲灯是从她神魂里抽出来的,与她神魂相连,莲灯若是击中了目标,等于和对方产生了某种因果,她的神魂便暴露了。   她欲入火球,凭借的正是旁人感知不到她的存在,关键时刻可以给予致命一击。   这周围应有不少即将远赴火球的修士。   最起码楼上就有一个。   焰刀一出手根本控制不住,她不能再冒风险了。   杭志泽也是个胆大之人,见简小楼迟迟没有第二下,再是一鞭挥出:“鬼物,速速现形!”   简小楼突生一计:“收!”   莲灯重新回归灵台,在他鞭子落下之前,她操控神魂抽离珊瑚肉身。   “啪!”   一鞭子抽在她肩头,撕裂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简小楼竟能感觉自己的肩头一阵疼痛,撕心裂肺,这假肉身与真肉身快要分不清了。   “第二鞭!”   杭志泽一鞭才罢,扬手又是第二鞭。   电光石火间,一道冷冽剑光从二楼闪下,众修士只觉得罡风四起,第五清寒已经出现在客栈大堂中央,一手拦住即将倒下去的“简小楼”,一手攥住杭志泽的笞魂鞭。   杭志泽一看是谁,吓的脸都白了。   他算准了第五清寒不会出来,这个时间他应该正在焚香沐浴,外面捅破天也与他无关才对。   他讪讪道:“第五叔叔,晚辈是来抓鬼修的。”   第五清寒唇角冷冷一勾:“抓鬼修好端端一个姑娘让你一鞭子抽散了魂魄,不是鬼也成了鬼。”   众人连忙去试探简小楼的气息,果真死的透透的呀!   杭志泽的脸更白了:“怎可能?不可能!晚辈、晚辈根本没有使出内力啊!”   简小楼站在自己的“尸体”旁边,心知那条金龙应该正在感知她的存在,不知他是否拥有锁定自己的本事,尽量减少魂力波动,以便隐藏。   “你们迎仙居究竟怎么一回事,是谁违背法令公然动武?!”   浑厚的声音从外传来,一名中年修士怒不可遏的走进大堂。十五阶修为,十方界派来维护三元星岛秩序的执法者。   一眼瞧见第五清寒,他怔了怔:“清寒贤弟?”   第五清寒赫然松了手,被鞭力反噬,杭志泽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五清寒将简小楼的“尸体”打横抱起,淡淡笑了,眼锋却刀子一般锐利:“魏兄来的正好,这是柳颖菲的外甥,手持笞魂鞭好生了不得,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将这四宿小女修给抽死了。”   魏丰眼皮一跳。   他收到消息来此,自然知晓缘故。   杭志泽家世显赫,是云霄阁年青一代里的风云人物。   他抢着前来处理此事,其实是来刁难这个四宿小女修的,恰好卖个人情给他舅母柳颖菲。   第五清寒为何横插一杠子?   “按照两界定下的戒律,动武、无故杀人,需得重打一百裂骨仗,再砍去一只手的吧。”   魏丰传音:“老弟,你这是做什么,即使云霄阁和一气剑宗素来有些不对盘,眼下非常时期,不该一致对外吗?竟为了一个四宿小女修,同咱们自己人对着干,砍去一只手,这孩子真就废了。”   第五清寒并不与他传音,字正腔圆:“律法就是律法,无论是谁都得遵守。”   “行,我懂了。”   魏丰招了招手,一排身穿统一制式铠甲的修士入内,将杭志泽一干人等以缚仙锁拿下。   杭志泽满头大汗,张口欲要辩解,被魏丰瞪了一眼。   他心中释然,知道只是走走过场,低头冷笑。   第五清寒抱着“尸体”转身,欲要上楼。   魏丰也准备押人离开。   “哦对了。”   第五清寒驻足在楼梯上,偏过半个头,抿唇笑道,“此事处理好了之后,你恐怕还得给南宿望仙宫金羽尊上去封书信,解释一下此事的来龙去脉和处理结果。”   魏丰一怔:“什么意思?这小女修是金羽尊上宫里的人?”   “是他老人家膝下爱女。”   一言出,惊的整个客栈鸦雀无声。   简小楼也是诧异,他从何得知?   魏丰半响回不过神:“传闻金羽尊上不近女色,如何有个爱女?”   “养女,极受他老人家宠爱,连凤起凤落都得巴结着的人物。”   第五清寒唇角始终上扬,看着魏丰笑,笑的他浑身阴瘆瘆的。   他不会空穴来风,看来确有此事。   魏丰额头冷汗大颗大颗落下。   惨了惨了惨了,人情卖不成,怕是接了个烫手山芋啊!   四宿七圣,第一战神,那是他能得罪的人吗?!   火球内两帮天骄杀的再狠辣都没事,毕竟有规则在,双方应允了的。   可在外头无缘无故杀了他的养女……   魏丰看向满脸惊愕无法消退的杭志泽,摇头苦笑:“此番莫说你舅母,便是整个云霄阁都护你不住了啊……”   第五清寒说完该说的话,抱着“尸体”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众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从刚才的惊讶中刚回过神,立刻陷入新一轮的震撼。   包括第五清寒的几位师弟妹。   “问情剑”第五清寒,似乎同什么妖魔鬼怪都有过一段哀怨缠绵的恋爱史。   修为一直精进飞快,如今却卡在十四阶许多年。   莫非一直找不来感悟契机,将目光放在“女尸”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几个拼字的妹子聊天呢,聊起来怎么给猪脚配角起名字。 呵呵哒,我觉得这本书里的名字,大概是起的最随意的。 简小楼——玩手游自动生成角色名,直接拿来用。 战天翔——我们楼下隔壁有个天翔水果店。 禅灵子——金蝉子衍生。 …… 最最随便的是夜游和素和。。 “破戒”一早女主定了,但是当时完全不是这一套剧情,而是另外一套,男主也另有其人(不用猜,压根没再这文里出现。当时做设定把我迷的不要不要的,但第二套剧情出来时,立马被我无情抛弃了。) 去年10月去丽江那旮旯玩耍的时候,丽江你们都知道,有个大研古镇和束河古镇。 我写大纲时,正好给一龙一凤起名。 听见导游在讲解——“其实夜游束河古镇是非常美的。” 夜游,素和,就这么粗来了……   ☆、四宿往事(六)      第五清寒进入房间, 将简小楼放置在窗边的藤椅上。   简小楼跟了进去, 珊瑚肉身被他禁锢住,二葫仍在储物戒内,必须得跟着。   隔了好一会儿, 第五清寒才重新锁上门禁。眉眼稍弛,原本脸上尚存的锐利气势逐渐柔和下来:“葫芦姑娘, 你应该进来了吧?”   葫芦姑娘?   简小楼不禁拧起眉, 对于这位十方界神坛上的剑修, 她知之甚少。   “不如回到肉身里来,我希望可以开诚布公的与你谈一谈。”第五清寒走去案前坐下,身姿端正, 看向藤椅上的“尸体”,一副准备进入僵持性谈判的架势。   他的“问情剑”在一侧的矮几上扔着,出窍半寸,可窥见些许剑光。   她心中疑惑甚深,剑修一贯剑不离手, 方才第五清寒下楼时两手空空不说, 宝剑在屋里也是被糟蹋了的模样,无论她怎么看, 他都不像一位爱剑惜剑之人。   “那日擅闯我居室的神秘魂体,正是葫芦姑娘你吧?”   闯他居室?何时闯他居室了?   她自进了迎仙居, 一直……   脑海里“嗡”的一声,怪不得诸多不合常理之处,眼前的第五清寒搞不好是个假货。   “第五清寒”也不再故弄玄虚, 拱手自报家门:“在下黎昀,并非风云的云,而是日匀的昀,取日光之意。西宿烟波海域之主黎轲膝下第七子。”   果真又是他。   变着壳子玩的真溜。   不过也未免有些不可思议,第五清寒何等人物,居然悄无声息就被黎昀夺了舍?   简小楼飞回到肉身里去,肩头顿觉一阵撕扯似的疼痛。   她深深吸了口气,从藤椅上缓缓坐起来,望向黎昀:“黎前辈,上次我随朋友前往烟波海赴宴,在偏殿待的百无聊赖,恰好瞧见你的侍女鬼鬼祟祟,担心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才一路尾随入了你的居室……”   “我没有在意。”   “那你……”   “我只想迫你离魂,瞧瞧你的神魂体是否真的难以窥见。”指尖轻轻点在案台上,黎昀意态悠闲地道,“聚灵树、荒羽神木藤、二葫……金羽前辈以自身真气孕育出的宝物果然神妙。四宿七圣,我黎昀只佩服海牙子大人与他老人家……”   一上来就摆出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自以为摸清了她所有底牌?   可惜,饶是这尾六爪金龙再怎样腹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是一个“未来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双腿在铺着灵狐皮毛毯子的藤椅上一盘,她显得意兴阑珊:“前辈说要与我谈一谈,不知想谈什么?”   黎昀弯着唇角:“我想借你肉身一用。”   准备换第三个壳子了?   “不对。”他更正,“是与你交换肉身。”   “交换……肉身?”   简小楼闹不懂了,黎昀看出她仙珊瑚肉身的妙处,欲要夺走占为己有她可以理解,可交换肉身是个什么意思?“前辈夺舍第五清寒,也是想进去火球吧,以前辈的身份和修为,拿到一个入内名额很难么?”   黎昀不愠不火地道:“葫芦姑娘可还记得我居室内那颗……”   “龙蛋?”   “那不是龙蛋,那是海心。”   黎昀解释,“海心,顾名思义就是一片海洋的心脏,提供给我们海族赖以生存的资源。当然,不是每片海洋都有海心,通常情况下,灵气足以孕育出龙族的海域才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海心,因此,这颗海心又被我们称之为龙泉……”   “这和前辈夺舍有什么关系?”   准备说书么,从龙族发家史讲起?   简小楼想要个痛快,不愿意浪费时间。   他置若罔闻:“山有枯时,水有竭日,世间一切都逃不开生死,海洋也是一样。海洋拥有寿命,一旦寿数没了,海心能量消耗殆尽,海洋将会开始渐渐枯竭。”   她随口道:“莫非,你们烟波海的海心快要死了?”   黎昀微微垂下头,算是默认了:“海洋的寿命极长,我们烟波海其实还很年轻,海心之所以提前衰弱,是源于四千年前、一场猝不及防的大灾变。”   “大灾变?”简小楼眨眨眼,开始在记忆中搜寻,“我金羽爹爹常说这数千年来,四宿总体趋于太平盛世,他都快闲出毛病来了,哪里来的大灾变?”   “于旁人无碍,那只是我们部分海族的劫难。”   黎昀平静道,“当年,西宿二十九处拥有海心的海域,有十六处在同一日一起出现异常。最初,只是一些未开灵智的生物大量死亡,搁浅、绝食、自相残杀,腐臭的尸体在海面上覆盖了厚厚一层,清扫不及。后来,一些拥有智慧的海妖也开始发狂……   “各海域龙王通过气儿后终于意识到,竟是海心出了问题。”   “每个海域海心的损伤程度各有不同,拿我们烟波海来说,应是比较严重的了。海心表面出现一道道花斑裂纹,不但停止释放灵气,还开始反吸收海洋内所有生命体的生命力。短短十年,烟波海浩淼如繁星的生命体减少接近一成。以此类推,不超过百余年,我们烟波海将不复存在。”   听上去,像是因为磁场改变,造成海心损伤。   不过玄妙的星域世界存不存在磁场这一概念,她就不清楚了。   “葫芦姑娘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前辈请继续说。”简小楼摇摇头,“的确是场劫难,不过如今看来,你们是安稳度过了。”   “一个海洋匹配一颗海心,无法更换。当年海王闭关未出,各海域领主求请海牙子大人……大人经过研究,给出一个晦涩难懂的结论,他说纷乱的星域世界之所以有生命体形成,是因为存在诸多相对稳固的‘秩序’,而我们四宿周围的星力因故出现一些波动,某种‘秩序’被改变了,恰好波及到海洋世界……”   海博士不愧为海博士,“不知他给出了什么解决良策?”   黎昀一直轻点在桌面上的指尖稍稍一顿,复又缓缓道:“‘秩序’已经改变,是不可逆的。老海心无法适应新的秩序,必须淘汰,以新海心补上。”   简小楼一愣:“不是说无法更换么?”   “是无法更换,却可以复制。”   “如何复制?”   “取一缕海心精髓,注入没有孵化的龙蛋内,搁置在海心周围。海心感受到气息,会如老蚌吐出物质,将龙蛋包裹住进行孵化。孵化过程中,稚龙充当养分被吸收掉,最终成为你所看到的那颗‘龙蛋’——海心复制品。”   “真不是我小觑你们龙族,单靠一条没破壳的小龙仔,可以复制一颗海心?”   “岂有那么简单。最初用来复制海心的龙蛋,都是从龙子潭取来的,龙子潭内有大量被遗弃的龙蛋,不会有谁追究。然而,九成九以上的龙蛋一经注入海心精髓,承受不住直接碎裂了。勉强剩下的几个,再被海心孵化的过程中也相继碎裂,前期几乎都是失败的。”   “那……”   “总结失败的经验,无非是幼龙真气不够强。因此那数十年,可忙坏了一些高阶龙族。”   无论神色亦或语气都是淡淡的,从黎昀身上窥探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包括我在内,我们那一批稚龙,都是为了应对大灾变而出生的。历经一次次失败,除了几个等不及已经消亡的海域,诸海先后成功,完成新旧交替,这一场灾难算是平安度过了。”   肩头疼的厉害,简小楼靠在藤椅背上。   他讲了一大堆,终于要切入主题了。   “那些被复制成海心的龙蛋,内里的稚龙都被抽干了,西宿诸海内,目前明确知道存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   黎昀的指尖,又开始轻轻点在桌面上,“海牙子大人认为我的存活是个奇迹,但我的存在不能透露出去。”   “为何?”   黎昀指向自己的心脏:“海心,我心,我与烟波灵海共用同一颗心。我拥有整座海洋的生命力,能够释放出怎样的力量,葫芦姑娘不妨大胆估揣一下。”   与海同心……   简小楼骇然,黎昀如今的状态,等同于一海神灵啊!   而且还是能在西宿排进前三的灵海!   难怪一声不响夺了第五清寒的舍。   “你也不必惊讶,我的力量无法随意使用,新的海心还处在稚嫩期,若是超出负荷,会反噬我自身……”   “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说出去?”   她心头渗出些凉意,一个人将秘密一股脑全都告诉一个陌生人,是做好必杀的准备了吧?   黎昀安抚道:“不必紧张,聊天之前我说过要与你开诚布公,毕竟两人合作,还是需要一些信任作为基础的。而且除了我的事情之外,关于那场大灾变,夜游手中那套《小星域全书》里是有记载的,日后你若有兴趣,可以拿来详细看看。”   “那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我的魂体需要肉身,选了第五清寒。然而我使用他的肉身多有不便,他是剑修,我不懂剑,因为常年禁足,连最基本的斗法能力都没有。担忧穿帮露陷,入火球无法与人同行,一路上,想杀他扬名的修士不少,不知会耗损我多少魂力。”   黎昀起身走到案台前,垂目看向她,“天赐良机,你出现了。将你的身体借我一用,我给你这具肉身暂居。”   开什么玩笑呢,以她的修为,她能操控第五清寒?   简小楼冷呵呵一笑:“前辈想夺我的舍就夺,何必说的这么虚伪,不过我得提醒你,我可进不去火球,不然也不会待在三元星岛上发愁了。”   黎昀道:“你想进去帮助你的情郎,我也想进去帮助我姐姐,你我均为灵体,又有相同目的,我才邀你合作。你原本跟着夜游,肯定是有办法进去的。如今我可以先带你入火球,然后我们交换肉身,你来操控第五清寒,我在你左右从旁协助……”   “莫说我没那个本事夺舍,即使夺舍成功,他这一身修为也废了。”   “我并没有夺舍,只是迫使他进入了意识梦境中。如今他正大梦三生,对外界毫无感知,但修为还在。我会教授你一套法诀,他将会凭借你的操控、以及他的本能做出反应,葫芦姑娘的斗法能力我已经见识过了,过关。”   简小楼低头沉吟,自己不顾安危执意要入火球是想帮忙,危急时刻起到一些作用。   并不是进去给夜游添麻烦的。   黎昀的提议不错,听上去可以达到双赢。   他的态度也极为诚恳,看不出一丝虚伪。但简小楼早已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小修士了,让她信任一尾心机深重的腹黑龙,她办不到。   局势难以预测,潜在风险过大,简小楼决定放弃前往火球:“前辈怕是误会了,我没有进去的办法,来三元星岛是为了等待夜游出来。”   黎昀猜到她会这么说,一言不发,渡步到藤椅前面,缓慢弯下腰。   他将双手撑在藤椅扶手上,背后的小辫子一缕缕滑至胸前,漆黑的眼睛直视她的双眼。   像是有条毒蛇要从他眸子里钻出来,简小楼心头颤栗,后背被冷汗浸的有些黏黏腻腻,拳头紧攥,不自觉的向后紧靠。   她退一寸,他逼近两寸,高挺的鼻尖快要碰到她的脸。   狭窄的空间内,被逼迫的有些恼羞成怒,简小楼抬手准备给他一巴掌,却被他扼住手腕,武力的绝对压制,毫无反抗能力。   黎昀黑沉沉的眼底透着冰冷:“很显然,我的诚意没有起到丝毫作用。你以为你不说我就奈何不得你了么,我可以读取你的意识,你信不信?”   读取意识?   从未听过什么读取意识。   然而黎昀言罢,瞳孔一圈圈放大,眼白逐渐消失。   吃了安眠药一样,简小楼困的眼皮儿直打架。   感觉不妙,她强撑着准备抽魂离体,却骇然惊觉周身被一层无形的压力所笼罩,将她牢牢锁在珊瑚肉身内。   脑袋越来越沉,没有勇气赌他是否真能读取意识,恐惧之下,简小楼咬牙道:“我答应你的提议。”   “想清楚了?”   贴的太近,说话时,哈气薄雾似的拂在她脸上。   她肌肉紧绷,皮肤遍布栗粒:“是的。”   眼球慢慢恢复正常,黎昀身体却没有移动,仍与她保持着极为暧昧的姿势:“葫芦姑娘,预祝你我合作愉快。”   ****   火球。   没有江海,只有分散在各处的小型湖泊,多得是原始丛林、雪域高原、戈壁荒漠。   夜游和素和被传送的位置,正在一片茫茫雪山内。   火球被封闭了太久,内里星力不足,神识可以窥探的距离是有限制的。释放的灵气越强,被旁人锁定的可能性越大,所以两人一直在徒步行走,窥探检视周围的地势,是否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火球之争,荣耀归属,那是被赋予重任的天骄们的事情。   还有一些想要借此战扬名、从此跻身天骄圈子的修士,也必须全力以赴。   但对于这两个法力低微、阅历尚浅的大酱油来说,先落地找个好地方躲起来,才是火球的正确打开方式。   可因为火球内基本是原生态的,雪山低矮平缓,没有溶洞和地穴,避无可避。雪雾弥漫中,夜游挑挑拣拣,最后择了一处狭窄的山缝底下,在左侧山壁以龙爪纯手工挖了一个洞。   似乎对这个洞不满意,他又在对面挖了一个新洞。   “咱们真要躲在这下面?”   尽管素和随着他跳下去了,心里却憋屈的挠墙,因这洞实在太小,两个原本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只能并排蹲着,像极了两只小老鼠。   下盘蹲的很稳,双手不停挑选石头围堵洞口,夜游不说话。   眼看他将洞口越堵越小,小洞内光线越来越暗,素和有种被活埋下葬的窒息感:“那你堵洞口,我把洞内再挖的开阔一些,毕竟三百天呢,咱们得住的舒服。”   说着手掌已经化为凤爪。   “不可以。”夜游忙不迭在他爪子上一拍,“洞穴太过开阔,山石的灵气便弱了,我们修为不如他们,容易被路过的修士窥探气息。”   “渣龙,你一贯胆大包天,这不像你啊!”素和忍不住道,“莫说外面来了五人小队,即使来个十人小队咱俩还能对付不了?”   “为何要浪费气力?持久战,最后拼的是消耗。”   夜游拦住他之后,继续堆砌洞口,小洞太过狭窄,他活动时手肘一直撞到素和,素和往边挪挪,又往边挪挪,“小楼此时应该已经抵达三元星岛,她进不来,估计会一直等着。我不想出去时又落得一身伤痛,惹她难过不说,还得沉眠休养,我们的时间原本就不多,浪费这三百日我已是很不舒服了。”   这解释令素和无言以对,“啪啪”拍着他的肩膀大声叹气。   “我今日才知,何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   ……   几日后,看到先行下去的修士引魂灯还亮着,下方估计没有什么危险,要求进入火球的两界精英逐渐多了起来。   雪山里走过去好几个五人小队,穿的都是四宿黑衣。   再过十几日,又途径几队十方蓝衣。   两人透过夜游特意留下来的缝隙,盯着这些修士路过、搜寻、离开。两人遮掩了气息,又有漫天雪雾遮蔽,山石灵气保护,始终没有一人发现他们。   素和提着的心总算定了。   夜游传音:“这些十方界修士你可认识?”   “谁会认识,我连傲视、第五清寒那几个鼎鼎大名的人物都没见过。”素和摆摆手,“十方四宿称霸这一方星域几百万年了,单是南宿辖下都有二十几个比赤霄还大的小修真界。讲真的,四宿三千众我至多能认出五十个,其中一大半还是之前在烟波海龙宫认识的。”   “那就好。”   “好什么好?”   素和正不解其意,夜游倏地从储物戒内摸出一只小穿山甲。   个头非常小,只有他手掌那么长,应还处于幼年期。   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有些木讷的看着两人。   素和纳闷:“你饿了?”   夜游伸出手:“给我几枚星晶,要七棱高品质的。”   “做什么?”素和口中问着,不耽误摸出星晶给他。   接过手中之后,显露龙爪将星晶捏成齑粉,撒在小穿山甲背甲上。   夜游微微笑着摸摸它的脑袋:“去吧。”   小穿山甲从缝隙中爬了出去,别看腿短,速度可不慢,追着一个方向爬啊爬。   已经远离他们洞穴几百丈的一行十方小队,其中有一中年修士嗅到一缕灵气的味道,他狐疑的追寻过去,看到一只小穿山甲后,眼睛顿时比星晶还要闪亮。   瞧那一身的高级星晶粉末,雪山里搞不好有星晶矿脉。   肯定有,早听说火球遍地星晶,要不然两界当年岂会因这巴掌大的地方大动干戈。   中年修士眼珠子一转,陡然大喝一声:“谁在暗中窥探我们?!”   其余四人吓了一跳,纷纷防护罩加身,背靠背围成一个圈,祭出法器:“谁?自己人还是四宿人?”   “我感知咱们经过的后方有一道窥探而来的神识,不知是敌是友,你们原地待着,我先行过去探探。”   “行!”难得他自告奋勇,四人当然没意见。   中年修士疾奔而去,两袖带风。   没办法,必须将动静弄的大一些,才能遮掩住那只小穿山甲身上透出来的灵气。   小穿山甲拔腿回奔,奔向夜游两人的藏身之地。   那中年修士追入峡谷,立刻将峡谷口以灵气罩封住,生怕他的队友窥探到他的行踪,才放心大胆继续追。心道这小家伙果然是吃星晶长大的,实在能跑。   小穿山甲尾巴一甩,钻进夜游他们对面那个洞。   中年修士心道有门,急匆匆跑去洞口外,还没来得急向洞内看一眼,多年养成的警觉性终于活了过来,提醒他……   背后有人?!   中年修士无暇顾及是敌是友,瞬间气场全开,手中长刀显露,赫然转身,一刀迎头斩下!   素和双手化爪,高举过头顶,硬是接住了他的刀锋!   “哈哈,不怎么样嘛!”素和被震得险些吐血,强咽下去,脸上挂满了嘲讽笑意。   “小小一只十二阶凤凰,也敢来……”   背后又是一凉!   两面洞里都有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条绳状物自背后洞中飞出,紧紧勒住他的脖子,自然是夜游的伏龙锁。   灵气瞬间泄尽,他失去了反抗能力。   夜游从洞里走出来,并没有勒死他的意思,从瓷瓶内取出一些百日醉给他喝了,看着他昏昏欲睡之后,收了伏龙锁将他扔进洞里去。   素和取走了他的储物戒,兴冲冲地道:“渣龙你太贱了!我当你为何寻这么个两面窄谷藏身,还挖个洞在咱们对面,原来一早想好了坑人!”   夜游斜了他一眼:“你休要忙着说话,去将他衣服脱了。”   素和又一愣:“脱他衣服做什么?”   “留着用啊。”   夜游将他的穿山甲抱了回来,喂了两枚灵果,啧啧嘴,“来,小豆豆吃果子了。”   素和有些懵:“有什么用?”   “稍后再弄几套来,总之有用。”   “这个十方修士怎么办?我将他吞了吧!”   “他没有对我不利,我没有杀他的心思。”   “他若是先看到我们两个,必定杀之,你这是妇人之仁!”   “你不要总想着杀人,多动动脑子,人死多了对我们没好处。你相信我,留着他比杀了他有用,人越多、越混乱我们才更安全。”   夜游喂完小穿山甲,将它重新收回储物戒中。   这只小兽和百日醉,都是送简小楼前往秋水宫时问晴宁要来的。   归根究底还是他们太弱小了,才会这么如履薄冰。   素和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从这件事看出来,他并不是打算躲在这里三百天的。   夜游在人情世故方面蠢的要命,远不及他,可是在坑蒙拐骗、随意丢锅这方面绝对信手拈来——他从前就是个活生生的背锅侠。   单是想想都很带感,于是素和熄灭的斗志刷刷又燃了起来:“行,你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干!”   ***   火球上行。   距离火球正式开启之日还有不过三日,十方界的阵营中仍有一部分修士在犹豫观望。   因为傲视、落拓和尚和第五清寒还没到。   他们三人不到,十方界似乎比四宿界差了一大截。   苦恼中,人群有一人惊喜喊道:“第五清寒来了!”   四宿法舟上,负责十方修士的几位大能也望了过去,连他们也有些好奇两界小辈中的第一剑修是个什么模样。   来的人自然是黎昀。   一袭简单合体的十方蓝衣,一大捆小辫子箍在脑后。   他直接飞落在引魂灯前,以灵气点燃灯芯,写上名字。   并没有向传送阵走去,而是飞上法舟,拱手垂眸:“几位前辈,弟子可否在要求多一套法衣?”   四宿圣水宫三宫主殷红情稍愣:“你要两套法衣做什么?”   黎昀不疾不徐地道:“我的法衣……有些脏了。”   殷红情嘴角一抽,却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第五清寒一贯颇多怪癖,至少她从未听说哪个男人洗澡能洗十天的。   皮都泡皱了好嘛?   反正只是一套法衣而已,殷红情甚至都不与人商议,大方的从储物戒中取出给他:“拿去吧。”   黎昀道过谢,独自飞向传送阵。   “一个人去了?”   “连他的师弟师妹都不带?”   被比成渣的一众十方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走向引魂灯架前。   ……   黎昀被传送阵扔在一处溪谷林地之中。   窥视方圆没有任何活物气息,他从储物戒内取出二葫和几根珊瑚枝:“葫芦姑娘,你可以出来了。”   简小楼从二葫口里跳出来:“前辈可以不要叫我葫芦姑娘了么?”   黎昀笑道:“那我叫你什么,你本名二葫,我叫你二姑娘?”   你才二姑娘,你全家都二!   “算了,前辈爱叫什么叫什么吧。”简小楼心念一动,仙珊瑚枝重新变成她的肉身,“进去吧。”   “你先回去肉身。”   “为何非要多此一举?”   简小楼蹙了蹙眉,钻回肉身里,才刚从地上爬起来,黎昀忽然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抱住。   她瞳孔一缩,正想反手一掌劈过去,听见他解释:“我在施展换魂术。”   话音一落,两股吸力由各自身体内发出。简小楼只觉脑海一阵浑噩,再睁开眼睛时,她正抱着她自己……   黎昀从她怀里抬头,眨了眨水汪汪的杏子眼眸:“还不松手?”   “我……”   简小楼赶紧松手向后一退,自己占自己便宜,这感觉真是没谁了……   黎昀舒了舒长袖,对于新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感:“你习惯一下吧。”   “除却男人的身体用起来有些奇怪之外,我觉着还好,没有太强烈的排斥感。”简小楼做了一套操,从微微有些僵硬到活动自如,只用了不到一刻钟。   “拔剑试试。”   “拔剑?”   简小楼愣了一下,从腰间取下那柄“问情”,“前辈,剑是有灵性的,主人的意识被压迫,它会不会……”   黎昀摇了摇头:“无妨,我已经强行压了一道意识进去,它分辨不出。”   简小楼“哦”了一声,一寸寸将“问情”从白玉剑鞘中抽出。   她能感觉这具身体内的血液一点点燃烧了起来,在血管内滚滚沸腾。   顷刻间地动山摇,江海倒灌,周遭像是换了一番天地。   她骑着巨兽身披铠甲冲进修罗战场,目光冷傲,睥睨众生!手中握着的也不再是一柄三尺青锋,而是一柄擎天巨剑!只要剑在手,踏南天,碎凌霄,天地莫敢不从!   黎昀踮起脚尖,一掌拍在她灵台上:“醒醒!”   “轰……”   场景一瞬破碎,简小楼心神俱颤,惊恐的将“问情”扔飞出去!   这、这就是天人大境界剑修的力量?!   “前辈,我不行!”   心绪激荡着久久难以平复,简小楼的精神也有些恍恍惚惚,“他的力量实在太强了,我根本驾驭不住!”   黎昀走上前将“问情”从地上捡起来,转身递过去:“多试试就可以了,这对你日后进阶而言,也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简小楼冷汗淋漓,不愿承认自己是被震慑的破了胆。   可也不敢接。   黎昀不催她,只举着剑稳稳站着。   简小楼牙关紧咬,再一次取过手中。   仿佛一柄粗重的攻城锤重重在心脏上猛烈一撞!   她又扔,他又捡,她再扔,他再捡,如此训练个几十次,最后简小楼对于心灵暴击都已经麻木了,终于适应了这柄“问情”剑。   之后随着“本能”施展了剑法,一遍遍练习。   经过七天七夜的时间,与这具肉身已经沟通无障碍。   第八日,黎昀提议:“咱们可以出发了。”   简小楼正蹲在溪边洗脸,无论她再怎样适应这具肉身的力量,可从水中看到一张男人的脸,尽管帅的惨绝人寰,对她而言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尤其这一头极腰长的小辫子,缀的她脖子疼。   “等等,我先将这头辫子解了。”   “千万不要。”黎昀赶紧制止,“这头辫子是第五清寒的标志,几乎到了辫子在人在的境界,你想他醒来之后挥刀自尽不成?”   简小楼纳闷:“他为何对小辫子爱的深沉?”   “你不知道?”   “不知道。”   “第五清寒以问情为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因此有许多爱人,每个令他有所思的女人,他都会留下她一缕长发,与自己结发……还时常念叨什么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什、什么?   简小楼起初是震惊,再来毛骨悚然。   这满头辫子得有六十多条吧?!   六十多个女人的头发?!   “黎前辈,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将我的肉身还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都说了让你们相信我,女主要开挂进火球,这外挂大不大,你们就说大不大吧? 只不过夜游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四宿往事(七)      黎昀充耳不闻, 只管走了。   即使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 简小楼依旧追着他不停传音。   不胜其烦,黎昀本想再吓唬她两句,转头瞧见她浑身肌肉紧绷, 隔着第五清寒的肉身都有恐惧从灵魂透出来,又有些不忍心了:“葫芦姑娘, 一副暂居的皮囊而已, 你何以如此在意?想你也是金羽前辈养出来的, 怎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暂居男人的身体我心中无所谓,已是看得极开了。黎前辈不要什么都扯上我金羽爹爹,换了他来, 他也一样做不到。”   简小楼一直处于头皮发麻状态,这种感觉,就像从头皮长出来的并非一缕缕烦恼丝,而是一条条女人的藕臂,六十只手、三百根手指在她背上轻挠抚摸……   黎昀正准备开解她几句, 意识海内一阵波动, 接收到来自鲛女的信息。   ——“你是怎么回事?”   黎昀:“你抵达十方界蓝星海了?”   ——“恩。你为何换了肉身?想借二葫的样貌接近夜游,给他致命一击么?他二人可是情人关系, 你做不到的。愚蠢。”   听她语气微微含着讥讽,黎昀笑道:“我并没这个意思。”   ——“哦?”   “我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操纵一位顶尖剑客的肉身, 会严重耗损我的魂力,起初选择第五清寒,是因为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挑战他、杀他之人不少, 这一路走下去,我怕我尚未见着姐姐和夜游,魂力就已经耗损的差不多了。”   鲛女没有回话,黎昀稍稍沉默过后,颇为赧然地道,“好吧,那些都只是次要,重点是他的肉身太脏了,我有些恶心。如今既然有个更好的选择摆在眼前,无论如何也得换。”   ——“恩,这个理由我接受。”   他们的密谈简小楼听不见,仍在试图与黎昀谈判:“前辈,这风流色胚的肉身我委实是接受不了……”   “葫芦姑娘,第五清寒乃是十方界与四宿界年青一代第一剑修,若真似你以为的风流色胚,他绝不可能达到今日之成就。剑道问情,问情于剑道,只是他以身证道的一种方式。”   黎昀驻足,转身正色道,“姑娘境界与觉悟不够,可以质疑,但请不要信口诋毁一位伟大的证道者……”   义正词严的模样真将简小楼唬住了。   蛤,真是自己境界太低了?   回想初试“问情”剑威力之时,那般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魄,应就是第五清寒的剑境。   一个风流色胚子,的确很难拥有这种霸道的剑境吧?   ——“说的真好听。”   “呵呵。”   ——“黎昀,我不得不提醒你,她这具珊瑚肉身只有养魂的作用,不带一丝修为。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你也清楚,别真把自己当海灵了,在火球内活下去都不容易,想杀夜游更是痴人说梦。”   “所以我需要‘第五清寒’作为打手,一路随行护我周全……此番,保证姐姐平安才是第一位的,至于夜游,在你没有查出他的来历之前,我不会对他下手。”   ——“有影响?”   “我们龙族,即使龙躯毁了也没关系,只需龙珠尚存一样可以重塑龙身。姐姐杀他是为了取他龙珠,将我从海心分离出去。倘若事实如我所料,夜游也是当年为了应对大灾变出世的,他现在应该有两个结局,一是被海心当成养分吸收湮灭,一是如我一样与海心共生,但他两者都不是,不可思议……   ——“那又如何?”   “我心中有几个大胆揣测,尚未成型,故而先不说了。只告诉你,夜游的龙珠力量或许只剩下一半,另一半被十方界某处海心给禁锢了,一颗不完整的龙珠,是救不了我的。”   ——“我懂了,这就去查。同时告诉你,你近来连番使用力量,消耗过重,魂力衰弱的速度很快,往后若非必要,减少与我以魂力沟通……我也一样。   “好。”   黎昀结束了与鲛女的对话之后,与简小楼继续向前走。   走出溪谷湿地,进入荒漠戈壁区。   荒漠戈壁一览无余,没有任何遮蔽物。   一路上,简小楼遇到了几波抱团的修士,多数不是最初时的五人小队了。有六七个人的,也有两三个人的,说明两方已经遇上且开战了。   跃跃欲试的简小楼始终没有出剑的机会。   十方蓝衣窥见是“自己人”,自然不会出手,盛意拳拳的邀请她加入,统统被她高冷的拒绝了。   而四方黑衣修士远远瞧见她只有两个人,不乏蠢蠢欲动想要出手、杀人扬名的。简小楼都已经做好了血战一场的准备,最终他们却选择放弃。   六个人,连尝试一下都不肯。   一是“第五清寒”的名声实在太盛,二是黎昀以敛息纱蒙着“简小楼”的脸。瞧着是个小姑娘的打扮,却看不透真身和修为。能与“第五清寒”相伴而行,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绝非泛泛之辈。   搞不好是傲视也说不定。   毕竟“第五清寒”凭借那一头标志性的小辫子极为好认,傲视就不一定了,听说傲视面貌丑陋,素有遮掩容貌的习惯呢。   若真是傲视,那这两大巨头的组合,他们莫说是六个人,再来六个也很危险呀!   于是简小楼一连走了三十几日都是平安无事,即将走出沙漠戈壁,进入草原地带时,终于遇到了令她冷汗刷刷直流的对手。   离火宫云竹子、大符师叶溪、魔四子、黎箬公主,还有一人是圣水宫鹤千珏。之前圣水宫只来了一个琴雾心,他并没有出席龙宫结盟宴,简小楼不认识,还是黎昀介绍的。   “问情”在腰带上挂着,她左手攥着剑柄,一手心的汗:“黎前辈,你姐姐来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之前听黎昀的意思,是准备以十方身份暗中保护黎箬,没有相认的意思。   黎昀见到他姐姐毫发无损,且这么早就遇上了,语调轻松不少:“无妨的,气定神闲迎面走上去,火球开启不过区区四十三日,他们不敢动手。”   “你确定?”   简小楼一面与黎昀传音,不耽误她面无表情的向前走,路线稍稍向左侧倾斜,不过一刻钟便会与他们碰个正着。   是的,他们未必动手。   其中的门道,她逐渐也能摸清楚了。   他们五人联手应该可以拿下第五清寒,却并不轻松,至少得两三个挂彩,指不定还能被带走一个。火球之战才刚刚开始,双方最强者先拼个你死我活不明智。   云竹子五人也同时窥探到简小楼假扮的第五清寒。   “他一个人?”云竹子动了点心思。   “旁边还有位蒙面女修士,你眼睛瞎了么。”叶溪同他算是有些交情,说起话来反而不怎样留情面。   黎箬的目光锁在简小楼的珊瑚肉身上:“此女是谁,瞧着有些眼熟。”   鹤千珏只问:“会不会有诈?动不动手?”   一阵沉默过后,黎箬公主蹙着眉道:“他向我们走过来了。”   云竹子作为领队给出决策:“走吧,去看看他想做什么。”   于是五人的路径也开始倾斜,缩短了彼此的相遇时间。   迎面而站,中间保持着一丈距离,简小楼解下腰间“问情”,冷淡的勾起唇角:“是战,还是再等等,一句话。”   她的剑并未出鞘,只是强硬的横在胸前。   丹凤眼里充斥着恰到好处的重视,不显得轻狂,也不含丝毫畏惧。   心里其实战战兢兢的,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五人凝起防护罩面面相觑,牛头魔四子表示无所谓,他身为魔族,体力、恢复力自然很强。黎箬的态度同他一样。只剩下云竹子、叶溪和鹤千珏。   云竹子看向他们两个,鹤千珏不表态,叶溪轻轻摇了摇头。   “一别千年,本该痛饮三百杯,奈何却是处于对立的局面,实在不胜唏嘘。”云竹子揖了揖手,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翩翩佳公子,总能将场面话说的真诚感人,“第五兄,咱们先行叙旧,下次再见时再交手不迟。”   “很好。”   简小楼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松了口气,微微点头示意,收了剑错开他们继续向前走。   心口扑通扑通直跳,却还一脸淡定。   “第五公子……”黎箬公主忽然开口喊住她,“不知你身边这位仙子,出自哪门哪派?”   “前辈,问你哪门哪派呢。”简小楼传音给一直默默跟在她身侧的黎昀。   “她问的是你。”黎昀将皮球踢回去。   简小楼拧了拧眉头,两姐弟传音相认不得了,黎箬还能当场拆穿他俩不成,搞的这般神秘做什么?   她对这姐弟二人十分反感,姐姐曾当着她面大肆羞辱夜游,尽管立刻道歉了,她心里还是扎了根刺。   弟弟则更恶毒,理由无需赘言。   黎箬又问了一遍:“第五公子?”   简小楼提着剑徐徐转身,目光探向黎箬,视线灼热:“公主是对在下的女人感兴趣,还是对在下感兴趣?恩?”   黎箬和黎昀的脸同时白了一白。   另外四个人饶有兴味的看向了黎箬,充斥着些许探究和幸灾乐祸。   黎箬公主顿时有种想给自己两嘴巴子的冲动,她怎么忘记了第五清寒这人有毒,犯什么贱同他说话!   黎昀冷冷传音:“葫芦姑娘,你再敢败坏我姐姐名声,我立刻杀了你。”   简小楼惊讶:“随口问句话而已,哪里败坏了?”   “借第五清寒之口说出,你可知杀伤力有多大?”   “看来前辈的境界也不怎么样嘛,对第五前辈颇多误解,他可是一位伟大的证道者。”   “你……”   拿黎昀用来堵她的话,将他堵的怔怔然说不出话,简小楼着实出了一口恶气,心头终于舒爽多了。   但她也不敢真将黎昀往死里得罪,于是目光又移向了一旁的大符师叶溪,硬邦邦地问道:“在下听闻你夫人此番也来了,你二人不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么,为何没有一起?”   原本正恣意悠闲看黎箬笑话的叶溪瞬间黑了脸:“内子与圣水宫琴仙子交情甚好,结伴同行。”   简小楼若有所思:“哦,琴仙子,琴美人……”   这下轮到琴雾心的师兄鹤千珏心头发毛。   简小楼却点到为止,立马看向魔四子。   魔四子将铜铃大眼一瞪:看什么,老子没有姊妹,更是不近女色!   简小楼怅然道:“在下依稀记得青原夫人、你母亲她……”   眼看魔四子红着眼睛要杀人了,云竹子满头大汗抢着道:“第五兄,咱们后会有期。”   求求你了,闭嘴赶紧走吧!   “哦,后会有期。”   简小楼肃了肃容,提剑转身走人,这下再没人拦她追问什么。   身后五人看他抬手将荡在胸前的几条小辫子拂去背后,脸上露出便秘一样的表情。   简小楼不禁莞尔,忽然觉着没那么恶心第五清寒了。这位行走的荷尔蒙、天生自带病毒的男人,完全可以单靠一张嘴巴征服世界,暴殄天物修什么剑呢。   “你倒是代入的挺快。”   黎昀走在她身侧,挖苦了一句,态度阴晴不定。   他发现简小楼瞧着简单又识时务,却并不是一个容易掌控之人,一不敲打就会像只小老虎一样张牙舞爪,却也有她自己的分寸。   “干一行爱一行,我很敬业的。”   “跟在他们后面,保持神识最远距离。”   “我与他们神识窥探的距离差不多,会被发现。”   “我来。”   于是走出那几人的神识范围后,简小楼转身跟了上去:“黎前辈,我心中有个疑惑,那日擅闯海心禁地,觉着你似乎对夜游很感兴趣。”   黎昀眯了眯眼睛:“他是我姐姐的未婚夫婿,我未来姐夫,感兴趣不正常么?”   简小楼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我瞧着黎箬公主对夜游没有意思,前辈的反应未免大了些。”   “海王下的令,是不可违背的。我姐姐再不情愿,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自然要帮着把把关。”黎昀淡淡地道,“而且,为保龙族血脉纯正,我们不得与外族通婚……葫芦姑娘,我知你与夜游的关系,但你们注定是没有结局的,不如早些放弃。”   “那就不劳前辈操心了。”她笑了笑,“除了时间,我与夜游无所畏惧。”   黎昀不解其意:“时间?”   尔后默默点了点头,“的确,沧海桑田,白发红颜,时间是这世间最永恒不变的变数。”   简小楼望着远方飞荡的尘沙失了会儿神,没有接他的话。   ***   雪原。   夜游两人在两面窄谷待了将近三个月,同样的套路抢了三十几人的储物戒,有四宿也有十方。灌下百日醉,扒了衣服随意在雪山挖个洞扔进去。   储物戒全落在素和手中,十四阶修士的储物戒,可比他当年在放逐领域抢来的值钱多了。不过真正厉害的法宝,都在修士们意识海内蕴养着,本是可以取出来的,可惜夜游不许他杀人。   “百日醉即将失效,咱们该走了。”   夜游跃上麒麟马车,撩开隔断与外间灵气连接的珠帘,躬身坐了进去。马车是从一位十方修士手里抢来的,不知以何种灵木造成,框架雕刻满符文,有隐藏气息的妙用。   素和也跳上车,口中一叠声抱怨,无非是可惜那些法宝。   驱使麒麟马车尚未离开雪原范围,听得“轰轰”几声,数道雷链穿透云层,砸在一侧的雪山顶上,积雪伴着火花炸裂,滚滚雪海翻腾着涌了下来。   雪崩了,顶上有修士正在斗法。   素和掐了诀,三骑麒麟马撒开蹄子狂奔。   “哟,瞧这动静,来头恐怕不小。”稍稍撩开几缕珠帘,素和放出神识向山顶探去,面部表情忽地一滞,“是她们……”   “琴雾心?”   除了她,夜游想不出火球内谁能让素和有所反应。   此时山顶上的琴雾心与沈落雁,正被一男一女逼迫的连连败退。女修一脸肃杀,手中持着一条丈长的黑色皮鞭,男修的相貌则显得较为阴柔,左手心上,托着一枚拳头大的透明珠子。   “估计是魔魇宗道无情和云霄阁柳颖菲。”旁人认不出,但十方界排入前十的高手,素和还是做过功课的,“不应该吧,道无情两人虽厉害,琴雾心她们也不能被打的如此狼狈。”   “输定了。”   凭夜游怎么看,她二人都是跑不掉的,好在对方没有杀她们的意思,只想活捉。   大概是为了要挟鹤千珏和叶溪。   “哎!渣龙,你说救不救?”   眼睛微微眯着,眸光凝成细细一条线,素和犹豫个不停,“关我们什么事情……不过琴雾心之前还为我的安危考虑过……罢了,也没多深的交情,当没看见……要不……”   他回头正想说“要不渣龙你先躲起来,我上去瞧瞧情况”,却见夜游迅速换好十方界蓝衣,躬身钻出麒麟马车:“你慢慢琢磨,我先救人,你继续向前不要回头。”   足下一点,已然掠空而去。   山顶上四人正斗的如火如荼,专注之下,神识自然窥探不了太远,直到一抹气息逼近,四人才有所察觉。柳颖菲一看来者身穿蓝衣,心中戒备稍弛,可此人以敛息纱遮住面貌,又令她心中疑窦丛生。   琴雾心起初暗道不妙,旋即两弯柳叶细眉紧紧蹙起,虽然遮住了面貌和真身,可束在脑后的银白长发,以及一双灿金的眼瞳,分明是那条小白龙。   夜游传音给琴雾心:“你们先走,下山,向北追一辆麒麟马车,素和在上面。”   果然是他,琴雾心微怔:“你自己行不行?”   没听见夜游的回应,琴雾心也是个当机立断之人,给沈落雁打了个招呼:“走!”   两女修朝夜游上升的方向飞了下去。   柳颖菲浓眉倒竖:“想逃!”   鞭子正要出手,夜游迎面祭出五色神珠,土珠子和木珠子光芒骤闪,先是飞出一座大山,再是漫天藤蔓飞舞。   琴雾心向下行飞,还不忘抬头看一眼,嘴角忍不住抽搐。   他是脑子有坑?   又是变装又是遮脸,一副不想暴露于人前的模样,结果一出手就放大招,谁还不知是他啊!   “五色神珠?”沈落雁讶异,“是那条杀死敖青的小白龙?”   “恩。”琴雾心郁闷。   即使受伤,两人的速度还是快过麒麟马的。   追上之后,素和将她们塞进车厢里去:“我们家渣龙呢?”   琴雾心摇摇头,真气涣散的厉害,二人服下丹药打坐:“夜洞主只说让我们先走,考虑我与落雁身受重伤,留下反而累赘,我同意了。”   素和觉得不可思议:“道无情和柳颖菲两人这么厉害?”   毫不担心夜游,他继续驱着麒麟马车前行,他会担心夜游同敖青在擂台上生死相搏,但他绝对不怀疑夜游逃命的本事。   沈落雁叹气:“不是他们,是那位蓝星海小龙王。”   素和愣住:“你们碰上傲视了?”   “恩。”提及傲视,琴雾心仍是心有余悸,“我们原本和魔六子、离火宫云英子、慧剑宗何遇师兄一起下来的,偏偏倒霉,一早遇见傲视,将我们打散不说,何遇师兄还被他打死了……”   “傲视那伙几个人?”   “只有他一个。”   素和吃了一惊:“傲视一个打你们五个?你们拿不下他也就罢了,还被他打死一个,重伤四个?”   沈落雁心绪翻涌,唇畔流出一抹殷红的血液,被她不着痕迹的擦拭掉:“素和小殿下,傲视的力量不是我们可以抗衡的,我们五人接不住他三棍,能从他棍下活下来已是我们走运。”   “怪不得之前他们提到傲视,总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夜游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半空压了下来,他落在麒麟马车的驭位上,侧着身子坐下了,并没有进入车厢里去。   琴雾心忙向外拱手:“多谢夜洞主出手……”   夜游抬起右手臂,微微摆了摆,打断她:“你们是死是活同我并无关系,是素和的意思,不必谢我。”   两位美人脸上讪讪挂不住,素和尴尬着道:“我们渣龙面对陌生人时,个性有些冷漠,两位莫要往心里去。”   琴雾心缓和气氛:“陌生人么,先前我们总也接触过几次,我还以为至少算个点头之交了呢。”   素和讪讪道:“对我而言岂止是点头之交,不过我们渣龙只将人分三等,自己人、陌生人、仇人。其实也不对,只有两类,除了自己人,一律是陌生人。”   琴雾心问:“那仇人呢?”   “仇人必须死。”   素和一摊手,“最近一个仇人是敖青,如今已经没了。”   放出去的小穿山甲跑了回来,麒麟马车陡然停伫,夜游目光一沉:“前面有十方的修士,素和,取两套十方界法衣给她们。”   素和即刻从储物戒中摸出三套蓝色法衣:“换上吧。”   琴雾心神色紧绷:“多少人?”   “三人。”   “那还需要伪装么?”   琴雾心两人抱着十方蓝衣,美丽的脸庞都有些不大好看。对于她们而言,为了活命去穿十方界的法衣,是件非常败坏名声的事情。   下来火球前,两界高层谁都没有考虑过会有修士换衣服穿,不曾对法衣做出任何规定。   因为他们压根儿不信有人敢这么干、会这么干。   毕竟这六千众都是两界精英,都是各门各派倾尽资源培养出来的顶梁柱。   怎可能干出如此自贱身份之事?   方才瞧见夜游身穿十方蓝衣,两人心中已有一些疙瘩,但他此举毕竟是为了搭救她们……   思考之际,素和也躬身出来坐在驭位上。   他还以为两个女修当着他的面更换外衣,会不好意思。   车厢内两人半响没动静,琴雾心说道:“如若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我们四个出手应该不成问题吧?穿十方的法衣,倘若被师门知道了,我们的脸面……”   素和这才迷瞪过来,敢情是觉着有辱身份?   至于吗?   他心有无奈,却也不会觉着她们有什么不对。他若不是跟着夜游野习惯了,依照从前的个性,估计也会犹豫一番。   素和同夜游商量:“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又不是他的女人,他可不会惯着,夜游方才出手救她们,只是懒得看素和在那里纠结,“虽用木神珠的力量将那一男一女困在雪山顶上,但以他二人修为,应是快要挣脱而出了,此时倘若动手,拖住了脚步,没准儿会被追上。”   夜游微微偏过头,声音没有半分起伏,“所以你们要么换衣服,要么滚下去。是命重要,还是脸面重要,你们自己选。不过要我说,脸蛋儿再怎么漂亮,美人头掉在地上一样是个血淋淋的脑袋。”   琴雾心和沈落雁僵硬了一下。   素和尴尬低语:“喂,你也太直接了,毕竟是两个女修。”   一双金眸沉静在他脸上一扫,夜游似笑非笑的:“女修怎么了?你之前抢女修士的储物戒、扒她们衣服时,我可没瞧见有何不同。”   琴雾心和沈落雁的身体更僵了。   素和手指颤了颤,决定闭嘴不说话了。   是挺奇怪的,不得不承认,他对琴雾心有些好感,不想她出事。   不过已经救了她一命,若她自己非得送死,他不会拦着。   沈落雁传音:“雾心,要不然我们下去吧,即使受了伤,十方界除了能排进前十的,也奈何不得我们。夜游个性古怪,实在不好相处。”   琴雾心不赞同:“夜游说的没错,万一柳颖菲追上来了,咱们必死无疑。而且你我的伤,尚需一段时间休养,再没有遇见我师兄和你夫君之前,跟着他们是最保险的。”   沈落雁深深蹙眉:“若我们执意不穿,他真会将我们扔下去?”   “会。你最好相信,他什么都干的出来。”   “不怕我们拆穿他身份,强拉他下水?”   “那我们就得自求多福了。”   说着,琴雾心掐了个烟雾诀,待烟雾散去,身上的黑衣成为蓝衣。   沈落雁见她这么做了,牙一咬,也换了衣服。   这一劫平安渡过。   接下来三个月,两女的三观开始不断被刷新。   夜游似乎没有什么目的地,驱着麒麟马车四处闲逛,凭借那只小穿山甲,总能提前预知前方的情况。收了麒麟马车,见蓝衣换蓝衣,见黑衣换黑衣,对方人多就装孙子避过去,人少便与素和联手,攻其不备。。   抢了储物戒,再扒了外衣,男女通杀,一派土匪气势。   若是见着两方互斗,哪方赢面大就换哪一方的法衣,干掉一方之后再寻个时机倒戈相向。   手段卑劣,无耻之极。   琴雾心和沈落雁活了几千年见过无赖的,没见过这样无赖的,联想之前夜游那些一旦醒来就四处抢劫的斑斑劣迹,如今看来绝对可信。   但她们受人庇护又岂能揭人短处,一直隐忍不发。   琴雾心倒是还好,沈落雁几乎不给他们好脸色看了,只想着尽快养好伤,远离这两个奸诈小人。   赚个盆满钵满之后,素和开始发愁:“渣龙,咱们这招似乎快混不下去了,你有没有发觉,近来不穿法衣的修士好像越来越多了,都是被我们抢走的么,没几个脸熟的啊。”   山涧春光明媚,夜游笑道:“慢慢会更多的。”   琴雾心望着小窗外漫山遍野的蒲公英,淡淡道:“夜洞主,你不杀人,却总扒他们的衣服,就是想搅乱这个局吧。我们这些人,虽碍着名声不敢穿对方的法衣,但让我们将法衣给脱了,倒没太深重的心里负担。”   素和恍然:“有人被迫没有法衣穿,就有人学着不穿,还会有人乱穿。我说你要那么多法衣干嘛,敢情是为了撩拨的大家都乱穿法衣、不穿法衣,到时候谁都不认识谁,乱成一锅粥啊!”   夜游不做声。   琴雾心徐徐笑道:“其实局势越乱,两界不分,大家活命的机会越多。”   沈落雁眨了眨眼睛,她也不是个蠢人,冷漠的面色终于放缓。   她看向夜游的背影,略带一些审视:“这阵风是夜洞主和素和小殿下刮起来的,即使众人觉着主意甚妙,但日后口中仍是不耻,一旦被推出始作俑者,夜洞主战赢敖青得来的好声望,以及素和小殿下昔年放逐领域一战成名,恐怕都会付之一炬。”   两撇刀裁般的剑眉一挑,素和探手在夜游肩上一拍,不屑冷哼:“什么狗屁名声?你看我俩像是个在乎名声的人吗?”   “那倒是。”   沈落雁笑了起来,见惯了真君子和伪君子,不得不说夜游和素和真是两朵奇葩。   而琴雾心歪靠着车窗,一手托起香腮,隔着珠帘看向驭座上的两个男人。   这一龙一凤的人相是极出挑的。不过两人对比起来,素和要更出众一些,剑眉星目,眼底总是熠熠生辉,活泼时像个不谙世事的青葱少年,愤怒时却又锐利的似一柄宝剑。   因她弟弟在放逐领域被素和抢劫一事,琴雾心难免对他上了心,越打听越是觉着他有趣,杀伐决断、能屈能伸、特立独行,和自己身边的人都不同。   之前在龙宫相遇,也着实没有令她失望。   而今慢慢发现,原来在素和之上,还有一个夜游。   那时她是没有注意到夜游的,她相信大多数人同她一样,在夜游没有站出来挑战敖青之前,并不会给予他太多关注。   尽管夜游姿容不俗,但在他们这个层次里,最不缺的就是美男子。   琴雾心歪了歪头,视线锁在夜游的半边侧脸上。相比较素和的凌厉张扬,夜游精致的五官显得清秀和缓多了,同他这个人一样,不够浓烈,带着一股子慵懒疏离的味道。   两撇眉毛不浓不淡,面部轮廓没有什么棱角,双颊瘦削,脸色苍白,鼻梁挺阔的恰到好处,双唇的薄厚与轮廓也是中规中矩。   怎么会有一种越看越有味道、越看越好看的感觉?   不,他那双灿金的眼瞳本就非常迷人。   不禁想,如他这般淡漠的性子,若有心仪的姑娘,又该是什么模样?   照旧冷漠,还是温柔款款?   夜游在前正与素和商量事情,察觉到什么,他转了头。   隔着珠帘与他的视线撞在一处,像是跌进了一片洒满金色光影的湖里,琴雾心怔了怔,莞尔一笑点头示意。   夜游微一蹙眉,传音:“你看我做什么?”   琴雾心幽幽托着腮,俏皮地回应:“夜洞主,我觉得你像极了一本书,一本我当年从秘境内得到的功法秘籍。书里密密麻麻的异族文字,我在星域四处游历,询问是哪一族的文字,一页页的破解,耗费了我数百年时间,但每破解一页,都带给我不同的感受。”   半响不听夜游回话,琴雾心恍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   夜游却道:“若我真是一本功法秘籍,经琴姑娘耗神破解,你能看到的唯有四个字。”   琴雾心好奇:“什么字?”   “请还回去。”   琴雾心愣住了。   夜游仍是一贯沙哑的声线:“我有女人,无论我这本书是好是坏、写了些什么,都是属于她的。谁若觊觎她的东西,我是会翻脸的。”   琴雾心忍俊不禁:“夜洞主,我只是稍作比喻,你怕是误会了。”   “我也只是在陈述事实。”夜游递给她一个略带警告的眼神,“还有,若非真心,请离素和远一些。”   “夜洞主真的误会了。”   琴雾心颇有些无奈的勾了勾唇角,转眸望向窗外,不再同他说话。   ***   这厢,简小楼的日子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近来两个月,她拔剑的频率渐渐加剧,还受了伤。   随着两方修士不断被打散,重组,抱团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仗着人多来挑战“第五清寒”扬名,简小楼凭借黎昀的提前告知,有所准备,完全可以应对。   她不敢杀人,否则回到赤霄肉身后,说不定会引来杀戒天劫。   故而只重创他们,逼走即可。   但一个月半前进入雪域高原后,有一伙六人,身穿十方界的蓝衣,口口声声喊着她“第五师兄”,却趁她不备联手偷袭她,害她伤了左臂。   被她打个半死才问出来,竟不是十方修士,而是四宿修士。   如今整个火球乱了套,有不穿校服的,也有故意乱穿校服的。总之,现在已经无法根据校服颜色来辨别究竟是哪一方的人了。鲜少有人再搞偷袭,彼此碰面都是相隔老远,先问师门,再问一番祖宗十八代,实在分辨不出只能各自走人。   对大多数人而言,这是一件好事。   但对于“第五清寒”一行出类拔萃的天骄人物,只能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所有人都能认出自己,自己却完全不辨对方是敌是友。   一旦有人闯入神识范围,整条心弦立马牢牢绷起,容不得一点儿侥幸。   好几次将黎箬公主一行人给跟丢了。   “滚,再让我遇到必杀之!”   简小楼又收拾掉几个人。能被选进火球来的,皆非泛泛之辈,饶是“第五清寒”体格强健、剑气纵横,也隐隐有些吃不消了。   等人逃远了之后,她扔了剑虚脱的躺在地上,忍不住大吐口水,“他妈的,这些精英们还要不要一点脸了?必定是有人先起了头,究竟哪个王八蛋这么缺德?爸爸记住你了!”   “少动些无用的怒,速速调息恢复真气。”黎昀庆幸自己换了肉身,否则魂力早被耗干净了,形势比他预想的要严峻许多,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并非动怒,我是真心累啊!”   简小楼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身,双手合抱于丹田,摆出一副苦瓜脸,“这具肉身,我能操控的范围毕竟有限,还有将近一百五十天呢……我觉得我们还是得拉个盟友……”   黎昀安抚道:“你已经很令我刮目相看了,葫芦姑娘,他日待你修为提升上去,必定能在四宿神坛上占有一席之位,成就不逊于第五清寒。”   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领悟第五清寒的问情剑法。   即便只是有形而无神,已不是寻常人可做到的了。   四面楚歌之际,还能将他保护的滴水不露,更是难能可贵。   最关键的,她这份得心应手并不是立马学会,起初她也有些不知所措,但每经历一次战斗,她的世界就能开阔一层。她并不属于天才,却属于成长型,天才有尽,成长型只要不死,即能一直在逆境中突破。   “黎前辈你拉倒吧。”简小楼两眼无神,“高处不胜寒,如今算是领教过了,还是泥地里打滚比较适合我。”   调息了一阵子,她撩袍起身:“走吧,省的一会再追丢了。”   黎昀点点头,又好奇道:“你一直随我跟着我姐姐,没想过去找夜游么?”   “黎前辈,我从未忘记我现在是你的俘虏。”   简小楼提着剑大步向前走,“你封住了我的葫芦,我的性命攥在你手中,我找他干什么,嫌还不够乱?”   正准备说话的黎昀右耳动了动:“葫芦姑娘,咱们的盟友到了。”   简小楼顿住脚步:“什么盟友?”   漫天雪雾中,黎昀带着她偏离了轨道,反正他已经锁定了黎箬几人的移动位置,并在乎跟丢一阵。   翻过一座低矮雪山,滚滚真气扑面而来,山脚下有人在斗法。   准确来说,是五个人围攻两个和尚。   那五个人皆用敛息纱蒙着脸,身穿蓝衣。   而那两个和尚也是身穿蓝衣,一个面貌俊秀,只有十三阶修为,而另一个和尚则一副中年大叔模样,即使一模一样的蓝衣,也是脏兮兮的,脚上靴子破破烂烂,显得有些邋里邋遢。   简小楼眨眨眼:“他是不是排在蓝星海小龙王后面、第五清寒前面的落拓和尚?”   黎昀恩了一声:“是他。”   简小楼指节微勾,敲在剑柄上:“帮他?”   “帮他。”   “第五清寒在此,报上尔等名号!”   问情出鞘,简小楼持剑飞身而下,剑光凛着千钧气势,随着她身影降落,分化为七道剑影。谁说厚积薄发,她偏要上来就出终极大招,打的他们措手不及,打的他们怀疑人生。   下方五名修士果然自乱阵脚,完蛋,对付落拓和尚已是吃力,又来个第五清寒。   落拓和尚哈哈大笑:“大侄子,这么巧呀!”   说着,抓起清秀和尚的肩膀,趁这一霎乱局迅速抽身战圈,化光离去,“妙离,你第五师兄来咯,咱们可以看热闹啦!”   卧槽,有没有搞错?   这下轮到简小楼开始怀疑人生了。   然而剑势以出,实难收回,她蓄力一剑斩下!   轰隆隆!七影重叠,分山断水,破了那五人铸成的灵阵!   落地站稳,简小楼单臂平举问情,灵气激荡起的狂风乱舞,暴雪在周身肆虐,厉声喝道:“我本无意杀人,尔等是战是走?!”   五人确实有些怂了,胆敢围杀落拓和尚,是因知道他从不杀人。   “我说大侄子。”   僵持中,一声粗犷大笑又在山间回荡,雪雾中看不清人在何处,却是那落拓和尚无疑,“你同他们寒暄什么啊,动手啊!”   “走!”   瞧见落拓和尚又回来了,五人哪里还敢一搏,即使落拓不亲手杀人,只需牵制住他们,第五清寒即使拿着一柄菜刀,砍他们脑袋也如砍瓜切菜。   于是五人自五个方向齐齐丢出五张爆裂符,遁地而去。   轰轰轰,简小楼被炸的一鼻子灰,心里头无奈,丫走就走吧,谁要拦你们了,扔什么符啊!   待烟雾尽散,落拓和尚嘿嘿笑着落在她面前:“大侄子,你这些年有长进,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黎昀传音:“称呼他为师叔。”   简小楼垂了垂眼,帅气的收剑归入白玉鞘内,抱拳拱手:“师叔!”   “师叔!第五师兄!”   那叫妙离的和尚从山顶探下头,“如何了?”   落拓和尚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这就上去了。”   简小楼明白过来,这和尚刚才逃走,只为安顿妙离。   随他上去同妙离会和,黎昀默默走到简小楼身后,乖巧的站着。   落拓和尚侧着头打量黎昀一眼:“这位仙子有些面生啊,还带着敛息纱。最近奇怪得很,到处是些乱穿法衣的蒙面匪徒,两界修士何时堕落到这种地步了,毫无气节与风骨。”   说着就要去撕黎昀脸上的面纱。   简小楼惊了一跳,连黎昀都向后退了几步,落拓和尚却被妙离给揪住了:“师叔,男女有别,你想做什么?!”   落拓和尚讪讪收回手来,眯着眼笑道:“我就吓唬吓唬她,没打算动真格的,你回去可别告状。”   妙离重重叹气:“不想我向主持师父告状,师叔你就收敛一些吧。”   “收敛收敛,必须收敛!”落拓和尚陪着笑,看上去很害怕的样子,不过目光始终定格在黎昀身上,嬉皮笑脸的,眼睛里却淬着一抹寒光,“大侄子,你一贯见着漂亮女人就拔不动腿,信得过么?”   “信得过,她是我的旧相识。”简小楼点头。   “哪门哪派的?”   这和尚瞧着不羁,戒心贼重,简小楼正准备回答,黎昀先笑了:“我的身份,不便外人知晓,还请大师饶了我……”   声音酥进骨子里去了,透着一股子成熟风韵。   简小楼抖了抖腿,拒绝承认这嗓音是从她肉身发出来的。   落拓和尚一怔,有些明白了,又是嘿嘿一笑,传音道:“大侄子,还敢勾搭有夫之妇啊,真不怕你老爹一怒之下废了你第三条腿啊?”   简小楼眉梢微微一拢,错开话题:“师叔准备去哪里?”   落拓和尚掏掏耳朵:“漫无目的,陪着我这小师侄随便乱逛呗。”   “那不如你我结个伴?”   “哎呦,我看行!”   于是简小楼状似无意的领路,继续跟在云竹子一行人身后。   黎昀的神识范围,是他们的两倍远,并不担心会被发现。   简小楼保持着高冷姿态,一路上只听他二人嘀咕,传音给黎昀:“真要结伴?看上去落拓和尚与第五清寒十分相熟,会不会穿帮?”   黎昀持否定态度:“落拓同他父亲第五渊是一代人,与他见面寥寥,无碍的。”   简小楼仍旧不放心:“你确定?”   “我的消息不可能有错。”黎昀信得过海牙子的判断,“落拓和尚原名云昱,一万年前,原本也是一气剑宗剑修,青衫磊落,翩翩公子,惊采绝艳。那时第五清寒尚未出世,连第五渊都还没有什么名望,他是一气剑宗阖宗门之力培养出来的下一任接班人。”   “那怎么去当和尚了?”有她师父的例子,简小楼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他有位关系极好的同门师弟,两人自入门起就相熟,多次生死与共。但在一次剿灭鬼族的行动中,两人中了诡计,被困在一道生死门内。”   “什么是生死门?”   “一生门一死门,只有填上死门,生门才会开。两人原本都已经说好了一起死在那里,那时真心是无所畏惧的。然而,在一个暗无天日的虚空世界,被困了整整五百年,精气越来越弱,心志饱受折磨,还要日复一日的等死,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最终,将他师弟拿来填了死门,自己出去了。”   简小楼左了左眼睛,余光瞥过落拓和尚:“然后呢?”   “他回来后,始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剑心动荡,便向一气剑宗的老祖坦白此事。老祖们一再开导他,生死之际,人心皆是如此,何况两人一起死,才是真正愚蠢的行为。此乃他的一场大劫,堪破此劫,他便可脱离凡尘俗胎,窥得天道。”   “可他还是过不去。”   “是,他过不去。最终毁了一身修为,离开了一气剑宗,留下一片扼腕叹息,说可惜了他这株好苗子,本是可以窥天道的。他却只留下一句话,他说他连人都做不清楚、都活不明白,还窥什么天道?”   简小楼沉默,尽管做过错事,落拓这和尚还是值得尊敬的。   “废去修为后,他入了迷途寺重修。迷途寺的老和尚们也是一些妙人,什么人都收,什么人都敢收,再怎样大奸大恶之辈,也劝导他们迷途知返,犹未晚矣。”   “佛门当如是。”   “至于这个妙离,则是他师弟的转世。”   简小楼微怔:“被他推进死门的师弟?”   黎昀颔首:“落拓和尚早已十五阶,闭关是为了突破十六阶,原本名单上是没有他的。岂料一出关竟成了十四阶。我若猜得没错,他是不放心十三阶的妙离一人进来,才会自降修为,随行进来保护他。”   所以犯了一个“一念之差”的错,得用一生去弥补?   简小楼不知该说什么,她想起了素和同夜游,十二万年后,他二人终将斗个两败俱伤,又会是谁的错?   两个都死了,连个幡然醒悟的机会都没有。   “咦,那是什么?!”   妙离喊了一声,指向北面的天空。   简小楼收敛心思寻望过去,目光顿时一亮,只见一道柱状华光冲天而起,那是异宝现世的征兆。   落拓和尚搔着光头:“莫非真有什么大能遗宝?”   简小楼提议:“去看看?”   其实心里一点不想去,那道华光位于火球的中心位置,如此耀眼夺目,冲霄灌顶,方圆几万里的修士基本都能看到,必定纷纷前往藏宝地。   绝对会成为两界的一处大战场。   落拓和尚探了一眼身边的妙离,似乎有些纠结:“大侄子,你见过傲视没?”   简小楼摇头:“你呢?”   “我也没见着他,那龙崽子原本不被允许参与火球之战,他立下血誓绝不杀十方修士,才重新给添上的。进来之后,听说在火球内四处乱窜,寻他一个仇人,也不知寻着没有。”   简小楼不接话,因为不知他想说什么。   落拓继续道:“等人聚集去了藏宝地,又无法从服饰分辨两界归属,我怕这小龙崽子又犯浑……想必你家老祖嘱咐你了吧,咱们三个都是后来添进去的,你家老祖将你从温柔乡里拽出来,恐怕不是让你来夺火球的,而是让你来制衡傲视吧?”   简小楼传音:“是吗?”   这一点黎昀并不清楚,琢磨着道:“有这个可能,傲视是个不受控的疯子,一点就炸,十方界高层有一部分始终坚持拒绝让他参加火球之争,但只是一小部分,据我所知,其中包括一气剑宗。”   “走吧。”   简小楼没有正面回答落拓和尚,只管抬了脚,向华光柱子的方向走去。   ***   华光贯彻云霄之时,夜游几人自然也看到了。   沈落雁惊喜:“雾心,看来有人不小心打开了什么藏宝地。”   琴雾心兴趣缺缺:“你家叶溪同我师兄估计也在那里,总算可以会合了。”   “我们就此别过。”不等素和眼睛亮起来,兴冲冲去寻宝,夜游张口断了他的念头,“两位请便吧。”   沈落雁惊讶道:“异宝现世,夜洞主没兴趣?”   夜游摇头:“我对我的命更感兴趣。”   两女修双□□下麒麟马车,道过珍重之后,转身面朝光柱。   “沈姑娘……”   夜游几经犹豫,喊住了她,“其实我挺想不通的,琴姑娘的师兄丢下她也就罢了,叶溪身为你的丈夫,却和云竹子一起,累你身陷险境险些丧命,你都不生气的”   沈落雁回头一怔:“这是实力的最佳配置,我为何要生气?”   夜游蹙眉:“但他是你的丈夫,难道不该事事以你为先,保护你的么?”   素和只觉得夜游丢人,扯扯他的衣袖道:“你快别说话了,他们可是咱们四宿两位顶尖符师,并非寻常夫妻,你以为沈姑娘是小楼啊,还需你天天操不完的心。”   沈落雁果然笑了,美眸中夹杂一缕蔑视:“夜洞主,我觉得你有些小觑女人。星域世界中,只有强弱之分,并无男女之别。我不能与我夫君一起,是因为我不如黎箬公主。我也有我的骄傲,我夫君尊重我,信任我,有何不对?”   “我不是说叶溪不对,只是不理解你的态度。”   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下唇,夜游低头沉吟,“我也有喜欢的姑娘,我尊重她,信任她,但所有的尊重与信任,都不能凌驾于她的安全,即使她觉得我瞧不起她,觉得我霸道蛮横,我也绝对不会让步的。”   素和还生怕沈落雁听不懂:“他是说,叶溪或许足够尊重你,但他肯定不够爱你。”   沈落雁有片刻的失神,旋即微微笑道:“不是谁都似夜洞主喜欢的姑娘那般幸运,这世上,总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自己选择的路,和着血也要吞,自己选择的男人,是好是坏都得承受。”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夜洞主是什么意思呢?”   “我……”   夜游哑然,他不是吃饱了撑得在这挑拨人家夫妻关系,他是真不明白男女相处之道,抱着一种求解惑的心态。   尽管开窍的比较晚,夜游的学习能力却很强,从学渣到学霸,他只用了短短几十年,对于这世间生存的法则,早已可以融会贯通。   然而夜游大部分的知识储备,尽是来源于海牙子。   海牙子自己都为了“色戒”头疼,夜游不可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指导。   每每他有情感上的困惑和烦恼,海牙子给予他的解释无非就是“你发情了”、“你发情期情绪不稳定”、“你们龙族发情是挺可怕的你要习惯”、“你别想太多了忍一忍发情期就过去了”、“你闲着没事的话就去将你的发情对象睡了别再来烦我了行不行”……   以至于夜游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发情体质。   “没事。后会有期。”夜游微微笑了笑,不再问了。   “夜洞主的恋人,是不是之前在烟波海,跟在他身边的金丹女修士?”琴雾心忽然想起那个姑娘来,传音给素和。   “是啊。”素和哂笑,“他的审美是不是有些奇特。”   “那位女修我瞧着装束,不像我四宿修士。”   素和想了想:“她是我们南宿人,金羽尊主的养女。”   琴雾心果真露出吃惊的表情:“金羽前辈的养女?是被云霄阁杭志泽打死的那个?”   素和愣了:“谁被谁打死了?”   琴雾心进火球进的晚,三元星岛有消息传过来,她是知道的:“杭志泽是柳颖菲的外甥,手里有根笞魂鞭,那姑娘在三元星岛不知怎么得罪了他,被一鞭子抽散了魂。”   素和原本因为不能去藏宝地有些郁郁的脸,顷刻寒如冷霜:“真的假的?!”   “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夜游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   “落雁也知道。”琴雾心不再传音,向沈落雁抬了抬下巴,“柳颖菲外甥打死金羽前辈养女一事儿。”   微微一眨眼睛,夜游赫然被点了穴一样,脊柱紧紧绷直。   “那位姑娘你们认识?”沈落雁疑惑着点头,“杭志泽抽散了她的魂,自己也被打了一百裂骨丈,骨头都快打散了。这还不算完,消息已经递回南宿去了,金羽前辈尚在闭关,不过听说凤起吓的脸色青白,立刻动身朝三元星岛来了。”   “抽散了她的魂?”   素和寻思了一阵,传音给夜游,“应该没事的,想来小楼是及时将神魂抽离体外了。”   夜游也意识到了这一茬,逐渐从僵直状态中和缓过来,点了点头。   素和试探道:“那你们可知她的肉身如何了?”   琴雾心几番欲言又止:“被第五清寒带走了……”   夜游只听过他的名号:“那个十方界有些厉害的剑修。”   素和瞪大眼睛,舌头都有些打结了。“第、第五清寒?!!”   夜游觉着有些不妙:“怎么了?”   素和的舌头还没有撸直:“他、那个他……”   刷,夜游直接抽出自己的《小星域全书》,指尖几笔写上“第五清寒”。   随着一行行金字飞出来,他那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愈发惨淡。   将《小星域全书》重新收回灵台,夜游望一眼光柱方向,哑沉沉地道:“走了,去找那个剑修。” 作者有话要说:  姨妈走了,继续填坑。 ——全部铺垫完了,下章开撸,一撸到底。 ——想念金羽爸爸的得等等,这个难度等级的副本用不着金羽爸爸出手,等稍后“拯救海牙子”那一段剧情时,金羽爸爸会出来的~   ☆、四宿往事(八)   华光乍现之地, 距离简小楼所在的位置并不遥远, 不过她与落拓和尚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状态,一路惬意而行,时不时还能闲话几句。   等他们靠近藏宝地时, 山谷内已经聚集了将近三百号人。   谷心中有一个天坑,冲霄而起的光柱正是来自于坑内, 此时华光已逝, 只余一些蒸腾雾气从坑内逸散出来。   不会有人抢先跳下去的, 藏宝地这玩意儿,说白了同墓地差不多,千年的墓穴都有可能出现尸毒瘴气, 因此必须等待这些雾气散尽,窥探出下方情况以后再做决定。   若是搁在两个月前,被华光引来的两界修士早得动手,如今放眼一望,一半以上的修士都没有穿着两界法衣, 仍穿着法衣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多数人还以敛息纱蒙起脸,围着数丈直径的天坑一站, 区分不出谁是谁来。   直到两界代表人物相继出现,僵局才有即将被打破的趋势。   四宿这边, 云竹子五人到了,站在天坑北面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头疼。   “四哥!”   “大师兄!”   云英子和魔六子一见着他们,纷纷带着自己人马迎上前去。   鹤千珏见两人灵气溃散, 立刻问:“我琴师妹人呢?”   叶溪本也想询问沈落雁的下落,听鹤千珏先开了口,只将目光递过去。   云英子掰着手,尴尬的满脸通红。   魔六子却举着胳膊尖声大嚷:“我们被傲视给打散了,一直没找见她们。四哥,传言真不是吹的!傲视实在是太强了,我只与他过了一招,接他一棍,结果五脏受损,手骨全碎了!”   五人闻言脊背一僵,谁都不曾见过傲视,知道他强悍,可也觉着魔六子夸大其词。   魔六子是真魔,真魔肉身的强悍程度不逊于真龙。   求证的目光看向云英子,却见他赧然点头:“六子所言不虚,我也接不住他一棍。我想,以我们十四阶的修为,无人可与之匹敌。”   空气一瞬凝结住了。   都是些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看不出此刻心中所思,静默片刻后,云竹子扼腕叹息:“之前见到第五清寒时,我们该动手的。”   叶溪微微颔首:“是,错失一次良机。”   黎箬公主三人拢着眉,心里通透的很:“希望他们尚未遇上,若再见到,必须全力以赴先解决一个。”   几人商讨的功夫,听见对面柳颖菲喝道:“十方界修士,速速过来天坑南面,四宿界修士,去对面云竹子那里!”   一时间鸦雀无声。   云竹子拱手道:“这倒是个好法子,为避免稍后误伤,还请十方界修士移步对面。”   修士堆儿中有人挪了挪脚,但观察左右,又及时缩了回去。   十方界修士不敢动,因为他们这边明显处于劣势,对面天骄人物齐齐现身,他们的三位大神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四宿界修士同样不敢动,因为不知如今场中究竟哪一方人数占优势。   万一全是十方界的人,便是天骄来齐了也罩不住他们。   云竹子揉着太阳穴,头疼的厉害。   观眼下局势,先干掉柳颖菲和道无情最为明智,但众多修士敌我不明,动起手还得时刻分心留意被人捅刀子——靠,到底是哪个王八犊子先起的头,好好一个火球之战搞成这样!   叶溪传音:“动不动手?”   “动手。”   云竹子瞧着优雅绵软,能在东宿人族小辈天骄之中出类拔萃,凭借的绝非公子仪态。指尖竹叶一捻,已是掠空而出,“对付他二人,我一人足矣,你们且替我把关,谁若擅动格杀勿论!”   柳颖菲正在心里暗骂这些十方修士窝囊,身侧的道无情骤然开阖气场:“小心!”   展眼一望,一片片虚虚实实的竹叶似针袭来!   “动作够快的,想赶在傲视三人来之前,先干掉我俩?”柳颖菲嗤笑一声,“啪啪”两鞭,在前方交叉一甩,空气仿佛被打出裂纹,嗡嗡,一道道气波澎湃激出。   气波缠上竹叶,在半空卷起狂烈漩涡。   “离火宫云竹子,特来讨教一二。”   云竹子停伫在漩涡之后,周身竹叶环绕。弯唇一笑,双手在面前缓缓摆动,动静之间如行云流水,那些被气波阻挡的竹叶随着他的气息流转,逐渐成为太极模样。   柳颖菲秀眉一蹙,再是几鞭挥出。   云竹子气定神闲,四两拨千斤,任你巨力如山,也只在他双掌间化为乌有。   道无情拧了拧眉:“不愧是尚善道君亲手教出来的徒孙。”   “怕他!”柳颖菲不再与他隔空对阵,持鞭直冲他面门打去。   “切莫近他身!”道无情想拦没有拦住,不由心下骇然!   云竹子闻名于世的可不是这一手御气功夫,而是道火神诀!   果然,云竹子周身气场变化极快,由收至放不过一瞬间,面前的竹叶太极火焰暴涨。   他凌空一指,恰是柳颖菲眉心。   竹叶一哄而散,空气烧着了一样,沦为一片汪洋火海,顷刻将柳颖菲给吞噬掉了。   下方观战的修士瞠目结舌,同为十四阶,他们与云竹子的差距真不是一星点。   四宿修士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回到自己阵营内去。   鹤千珏勾了勾唇角:“他这臭显摆的毛病总也改不了。”   叶溪哂笑:“达到预期就好。”   然而形势陡转!   “噗”的一声,火海上空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个邋遢和尚来,解下腰间酒葫芦猛灌,又呛着似得,一口全喷了出来。   美酒洒在火焰上,嘶嘶嘶嘶,火舌竟败退而去!   有人喊道:“是落拓和尚!”   云竹子一怔时,眼前再现一道寒光冷剑,剑影重重,将火海一劈为二!   又有人喊道:“第五清寒!”   声音未落,简小楼已从火海里将柳颖菲抓了出来,身形如电,回到黎昀身前。   “嘿嘿嘿,竹叶小哥这一手玩的漂亮啊。”落拓和尚又仰头灌了口酒,咂咂嘴,倒着飞回简小楼这一边,落在妙离和尚身前。   “师叔你又喝酒。”妙离掏出个小本本。   落拓和尚“呸呸”吐出来,麻溜的阖上塞子:“哪有喝酒,我是为了灭火啊!”   妙离不管他,仍在小本本上写写画画:“师叔,你喝进去了一大口,却只吐出来一小口,以为我没看到吗?”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看错了看错了!”落拓和尚连连作揖,妙离背过身去,他拉着简小楼作证,“大侄子,方才你离得近,可是看清楚了,快和这拧货澄清一下,我真的一滴也没咽下去!”   “我没看见。”简小楼一副标准面瘫脸,硬邦邦地道。   落拓和尚瞪着简小楼,一副“你小子不仗义,出去以后我一定把你勾搭有夫之妇的事情告诉你爹”的表情。   简小楼仍是面瘫脸:吓唬谁啊?   柳颖菲寒声道:“第五公子,你能放开我了么?”   简小楼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柳颖菲的肩,连忙松了手:“抱歉。”   传音给黎昀:“现在怎么办,两界对上了,前辈要不要同黎箬公主聊一聊,将咱们的身份先告知他们一下,彼此通个气儿。”   黎昀早已经历了一番思考:“不,你继续站在十方这一边,只不杀人、不下狠手就好。”   他不是要保障四宿赢过十方,他只在乎他姐姐的性命。   他“自己”同“第五清寒”都是暗棋,一定得在最关键时方可使用。   同时,若无必要他并不打算暴露自己。   否则必定惹他姐姐担心、伤神,那与他的目的背道而驰。   “行。”简小楼应了一声。   四宿十方谁输谁赢,跟她更是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爱咋咋滴。   冷不丁,柳颖菲冰冷的声音传入识海:“我听说,你在三元星岛收拾了我外甥,害的他被打了一百裂骨仗,还准备废他一条手臂?”   简小楼微微一怔,方才是落拓和尚拉着她救人,她根本不知自己救的女人是谁。   如今知道了,是那杭志泽的舅母,十方界云霄阁天骄柳颖菲。   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简小楼心下一声冷笑,尽管杭志泽是被利用的,将她逼迫的无路可走是事实,那一鞭子更是抽的实实在在,即便被砍去一条手臂,她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她以男声传音:“并非我要他的手臂,是他自己触犯了两界法则。”   “你若不当众说穿那女修的身份,谁会追究?”柳颖菲的声音听着竟没那么气恼了,薄薄叹了口气,“清寒,说到底你还是怪我。”   这一声“清寒”喊得简小楼抖了抖腿。   尼玛,这一路生怕碰上“老相好”,果然还是遇到了啊!   柳颖菲:“我的出身你是知道的,这一路走来不容易,情爱注定只能搁在一旁。”   简小楼:还好还好,没来一句“爱我,你怕了吗”。   她怕,真怕。   扑克面瘫脸,不做声。   柳颖菲同样面无表情,神识在黎昀身上扫了一圈:“她是谁?”   简小楼面瘫到底。   “又是一个可怜人……”   柳颖菲轻轻叹息,“这些女人,起初只是想着你为她们结发,尔后,便开始妄想成为你生命中最后一个女人。看着是你在征服她们,其实呢,她们更想征服你。说真的清寒,我也有些期待呢,这人世间,是否真有这么一个女人,令你解了这些辫子,从此只为她一人束发。”   简小楼脑仁疼,忍不住道:“如我这样的色胚,你们爱我什么?”   “色胚?”柳颖菲微微怔,旋即款款一笑,“何苦轻贱自己,你的好,自然爱你的人才懂。”   好?好在哪里?   英俊伟岸?地位超凡?人格魅力财大器粗?   简小楼反正是理解不了,第五清寒这种极品渣男在她看来就该化学阉割,却总有一些女人明明看的清楚,偏偏飞蛾扑火,究竟是什么原因?   世纪难解之谜。   说多了怕穿帮,简小楼闭嘴不语了。   ……   云竹子早已退了回去,面色不虞:“形势不妙,落拓和尚和第五清寒一起来了。”   叶溪四下打量:“傲视会不会也已经到了?”   “不会。”黎箬公主摇头,“依照傲视狂妄的个性,到了不会躲着。”   “现在该怎么办?”鹤千珏问。   “落拓和尚还好,他不杀人。”魔四子看向黎昀,“最大的威胁仍是第五清寒,若与傲视联手,足可以横扫我们。”   云竹子提议:“是的,落拓和尚由我几个师弟、还有魔六子等人去绊住即可。我继续对付柳颖菲和道无情,四子、鹤兄以及公主你们三人去杀第五清寒。至于叶兄,你的符箓最为灵活,为我们护法,这些敌我不明的两界修者们,我实在不放心呀……”   叶溪不赞成:“我们几人,只你和第五清寒交过手,他的实力究竟怎样?”   云竹子连连摆手:“别问我,千年前一面之缘,比划了几下,也没真个动手。我这千年修为没啥长进,他的小辫子倒是又多了好几条,我不敢妄言。”   叶溪沉吟:“那么贸然出手仍是不明智的,下挑战吧,探探他的虚实。”   云竹子思忖道:“也行。”   ……   对面。   “大侄子,你猜他们在嘀咕什么呢?”落拓和尚挠了挠肩膀,又抓了抓肚皮,像是身上有跳蚤似得,“趁着傲视没来,牵制我,干掉你?”   “有可能。”   简小楼的目光在一众修士身上掠过,这些各怀鬼胎的两界修士是打算看热闹了。   下一句话尚未出口,只见黎箬公主掠空而出:“第五清寒,西宿烟波海黎箬邀你一战,接是不接?!”   落拓和尚哇哇怪叫:“这群小家伙可比我想象中狡诈多了啊!知道你一贯怜香惜玉,舍不得对美人下重手,先派个大美人上来探你老底!”   黎箬公主神色肃然:“第五清寒,在下的邀战接是不接?!”   不知是时代原因,还是地域差别,这里的修士总给简小楼一种非常“古代”的感觉,明明赤霄也属于“古代”,可却像春秋战国同明末清初,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就比如“邀战”,是一桩很神圣的事情。   至少在赤霄,甚是少见有谁动不动站出来自报家门,气势滔滔的冲你喊——“我是哪门哪派谁谁谁,我要挑战你,你敢不敢接!”   修为抛去一边,至少气势很足。   里外都透着一种名叫“风骨”的东西。   兴许近来被问情剑气给感染了,简小楼觉得自己的精神境界更上一层楼。   收到邀战之后,整个精神抖擞,一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豪气。   八成是第五清寒本尊的感觉。   她提了提剑:“我上了!”   黎昀点头:“掌握好分寸,切莫伤她。即使输了也无妨,他输给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简小楼暗暗撇嘴:“刀剑无眼,我可不敢保证。”   “十方界一气剑宗第五清寒,接下你的邀战!”   回应的一霎,简小楼飞身而出,与她对面而站。   两人浮于天坑上行一百丈处,黎箬公主头上生出龙角,一抬臂,她那纤细到不堪一握的手腕,渐渐浮出一片片金鳞,两弯眉侧,如花钿一般也有细细鳞片闪现,直入鬓角,   有妖的美艳,更有女悍将的威武霸气。   众人一阵抽气声。   这可不是化形没化清楚的表现,将龙族体格之力,灌注于肉身人胎,通常只有十六阶龙族才能达到。   虚实之间,一柄镀金长剑入手,黎箬公主道:“在下也略懂一些剑法,便以此小无相剑,来会一会第五公子的问情剑!”   “我应战!”   问情剑缓缓出鞘,简小楼浑身血液又开始滚滚燃烧。   不管这肉身是怎样一个渣男,实事求是,他在剑道上的实力,简小楼佩服到五体投地。   甚至为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说是她武道上半个师父都不为过。   “那好,你我生死各安天命!”   话音一落,只见金光破九霄,拢着密密麻麻骄阳般的佛偈梵文,一剑斩来!   简小楼面不改色,聚精会神,手腕一转,剑尖画弧。   嗡……   剑气卷起飓风,几欲撕裂虚空!   黎昀仰头看着黎箬,目光复杂晦涩。四千年,整整四千年了,姐姐如何善战,都是从一页页的记录里得知,他作为弟弟,今日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如果,如果真有可以重新活在阳光下的机会……   ……   黎箬与简小楼斗法之时,云竹子几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瞧着第五清寒应是受了伤。”   “体力也有些不足了。”   “似乎刻意在压制?”   “奇怪,总觉得他收的厉害,无法完全发挥他应有的力量。”   “然而……黎箬公主仍旧不是他的对手,我们任何一个上,恐怕都压不住他。”   叶溪看向魔六子:“傲视与他比起来,如何?”   魔六子认真想了想,摇头:“第五清寒鼎盛时期,最多也是牵制住他,打不过的。”   叶溪闻言忧心忡忡。   这位蓝星海小龙王究竟有多强?   “阿溪。”   耳畔传来沈落雁的声音,叶溪微微一愣,忙不迭转过头去。只见沈落雁和琴雾心双双从外围走来,神识在她身上一绕,气息稳固,身体并无大碍。   他点了点头:“辛苦了。”   “师妹。”鹤千珏也以神识检视一圈琴雾心。   “你们两个恢复的可真快。”魔六子知道她们受了多重的伤,难免惊讶。   “多亏了……”   沈落雁正想说多亏了夜游和素和,跟随他们这一路几乎不曾动过手,两人无论怎样去坑蒙拐骗,都会先将她俩给藏严实了。那会儿沈落雁因不耻于两人的卑劣行径,并没有注意到,经魔六子一提,方才有些恍惚的察觉,她和琴雾心竟被当成“女人”保护了一路。   沈落雁她们这个境界的女人,对于男人的“保护”是从心底排斥和反感的,因为那代表着被轻视。不过听了之前夜游那一席话,沈落雁如今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叶溪蹙了蹙眉:“多亏了什么?”   夜游和素和覆着敛息纱已经混进人堆儿里去了,沈落雁摇头:“没什么。”   鹤千珏连喊了琴雾心两声:“师妹?”   琴雾心仿若未觉,目光一直在人群内巡睃,直到锁定了夜游的身影,才应了一声:“怎么了师兄?”   “是不是身体还有些不适,为何瞧着心不在焉?”   “是有些不适。”琴雾心红唇轻轻一抿,“我似乎瞧上了一本功法秘籍,有些想要得到它呢。”   鹤千珏笑道:“你喜欢的秘籍,总是古怪刁钻,像当年在归墟里得到的那本,游历星域耗费几百年功夫才得以解开,竟只是一些风土民情。”   琴雾心眼波流转:“师兄浅薄了,殊不知我受益良多,毕竟解读的过程,才是修行的过程呀!”   “好吧,那本秘籍现在何处?”   “在别人手中。”   “你想抢么?”   “唔……再看看吧。师兄知道的,我一贯不喜与人相争。”   “可你一旦想要些什么,若不达成,容易生出执念。”   指尖搅着一缕发丝,卷起放下,再卷起再放下,琴雾心微微垂着头,倏然她笑了:“师兄,我已许多年未曾动过什么念想了,若是能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人群中。   素和指着上空:“喏、那个小辫子就是第五清寒。”   夜游仰起头,重重剑影之中他目光沉沉:“不是有一点厉害,是很厉害,我觉着我打不过他。”   “打得过你真要逆天了。”   素和剜他一眼后,视线在四下里巡睃,“十方界的顶尖大能比四宿多,四宿有七圣,十方有十二尊,再小一伐的,四宿云竹子这些都只被称为天骄,而十方傲视几个早上了神坛。可惜十方界时常爆发内乱,莫说人、妖、魔三大种族了,连诸海都尚未统一,经常为了抢地盘大动干戈,导致中流修者的人数与水平远不如四宿,两界方可保持长久和平。”   他说着,夜游已经准备出手了。   被他制止:“瞧这样子,两人像是邀战,你这不合规矩。”   夜游哪里管它什么规矩,又准备出手,再被素和拦住:“咦,那个是小楼吧!”   用的是肯定而非疑问。   夜游寻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在一个中年和尚身后,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脸上覆着敛息纱,发饰也从双环髻梳成了一条长马尾,不过对于熟悉她身形的人,分辨不难。   见着她安然无恙,他卸下压在心口的一块石头。   然而她的目光却一直痴痴凝视着上空,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充斥着担心。   两人相隔有些远,修士众多,传音不便。夜游本是想悄无声息走过去,将她给带走的,此时不由顿住脚步:“素和,她有些奇怪。”   抽抽嘴角,素和当然发现了,简小楼那双眼睛里的“深情”简直快要漫出来。这眼神,除了看着自己至亲至爱之人,是绝对演不出来的。   “第五清寒情圣的名号不假。”   素和幸灾乐祸,递给夜游一个同情的眼神,“我幼年时便常常听说,世间没有几个男子能接住他的问情剑,也没有几个女子经受得住他动情三笑……”   夜游原本并没有往某个方面去想,听素和一说,又忆起之前从《小星域全书》上看到的内容,他有些怔住了。   好一会儿,“第五清寒是不是修了什么邪术?”   “他的情人不只一两个,多得是比他修为还要高出一大截的,不可能使用什么邪术。”素和望着那随剑气甩动的小辫子们,露出一副羡慕嫉妒恨地表情,“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我素和哪一点差了,身边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天天只能看着你这条又渣又贱的小白龙!”   “不对的。”   夜游的心绪也只是被带乱了一息,逐渐恢复过来,目光在“简小楼”身上游移,“不是你说的那样,小楼的神态,我觉着有些陌生。”   在夜游的认知里,简小楼的面部表情一直非常丰富,喜怒总在脸上写。,开心就笑,不高兴立马翻脸。虽然多数时候夜游根本不明白她为何笑,又为何翻脸。   但她每个表情,都宛如一帧帧定格的画面,印刻在他脑子里的。   如今稍微一个表情变化,夜游就能预知要刮风还是要下雨了。   说起来,她的脾性真是有些差,常常都会蹬鼻子上脸,他从前也会生气。   但夜游时常自省,自己又是有多讨人喜欢呢,还是一颗龙蛋之时,就被母亲丢弃在龙子潭。   活了三千年,在西宿海混了个神憎鬼厌。   连素和都整天骂他又渣又贱,小楼还是一样喜欢他。   所以她的那些脾气、那些世人眼中的缺点、嫌恶之处,夜游非但不会在意,反而倍加珍惜。   优秀总是显得过于雷同,缺点才更区分人与人。或许正是因为这些缺点,才最终使他们成为彼此眼中的与众不同吧。   素和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夜游回过神来,拢着眉作出判断:“小楼要么中了邪术,要么就是仙珊瑚肉身被人给夺了。”   其实之前说的那些,素和自己都不信,只是拿来调侃夜游的:“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恩……”夜游紧紧绷了绷唇线,“靠近一些,我直接传音问一问吧。”   “行。”   他们两个才将商量完毕,骤然生出一场风波!   落拓和尚几人原本都站在一处,和大多数人一样,仰着头观战。   突然从背后飞来无数光箭,直刺他们的后心窝。   黎昀本该最先感知,但他醉心于一睹他姐姐的风采,因此晚于落拓和尚,听他大叫道:“瓦擦,哪个孙子如此厚颜无耻,竟敢在你佛爷爷背后放冷箭!你们这些四宿修士,还是一样卑鄙啊!”   咒骂只为提醒,落拓和尚已经抓住妙离的肩头跑了。   柳颖菲和道无情也闪身跃起,位置上只剩下黎昀一个人。   简小楼在高出余光一撇,惊了一跳,黎昀那肉身是自己的,可不能给射成筛子了。被黎箬绊住,脱不开身,怒斥道:“愣住作甚,还不逃!”   黎昀晃了下神,他脑子好使,手脚却不怎样灵光,应变能力是很差的。   但他也无所畏惧,双眼一闭一睁,施展空间凝固术,数百只光箭纷纷停伫在他面前。   只凝固一瞬,他已然升入高空。   光箭伴着“嗖嗖”鸣哨声继续横飞。   方圆修士四散奔逃,鲜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瞬光景。   夜游却看的清清楚楚,因为在黎昀施展空间凝固术时,他先一步赶到这些光箭前面,正准备祭出五色神珠将光箭给收了,身体竟然一阵不由自主的僵化。   空间凝固术,并非一般法术。   “敢问前辈乃是何方神圣?”   夜游抬起头,冷沉沉看向半空中的黎昀,“这具肉身原本的主人在哪里?”   黎昀接收到他的传音,微微愣了愣,垂下头盯着夜游看。   尚不及说话,一行十几个四宿青原魔人突然杀了出来,分散追杀落拓和尚、柳颖菲和黎昀。   ……   北面,魔四子道:“咱们也该动手了。”   云竹子道:“你确定有效果?”   “活捉那个女人,绝对能牵制住第五清寒。”   牛头魔四子遥遥指着黎昀,“叶溪,你与你夫人最擅长束缚之术,杀不死第五清寒,困住他总不难吧,我们几个先去把落拓和尚解决了,那老和尚虽不杀人,却太他妈难缠了。有他在,云竹子的道火神决算是废了。咱们一定得敢在傲视赶来之前,将他的助力全给剪断。”   “按你说的办。”   叶溪给了沈落雁一个眼神,沈落雁点头,两人足下一点升入高空。   两夫妻多年培养的默契,根本无需太多言语,周身闪动,两个一模一样的符冢已经出现在他们手中。,   其余人则纷纷气势大开,祭出法器与兵刃杀去对面!   杀阵一开,围观修士中一部分便耐不住了,纷纷跳了出来,有跟着云竹子一行人去杀人的,也有冲去落拓和尚一方贡献力量的,当然也有浑水摸鱼的。   天坑雾气尚未散尽,场面已经乱的不堪入目。   “黎箬公主,你我且战至此,我认输!”   见势不妙,简小楼抽剑离开,俯身下冲,想要回去黎昀身边,却被几道符箓挡住去路。   叶溪与沈落雁分站南北,面前符冢如经筒缓缓转动,边角的铃铛发出声声脆响。   两人口中念念有词,以极快的速度掐着类似却不相同的法诀,一面面旗子大的血红布符凭空出现,刷刷刷,将简小楼牢牢困住。   问情剑分的了山断的了水,砍在红布上竟似砍入泥泞沼泽。   且每砍一剑,红布上咒字金光闪耀,射出道道灵波。   简小楼被围困在内,满目血红,对外界一无所知,只举剑大骂黎箬公主:“卑鄙小人!约我一战竟使这等阴招!”   黎箬公主收剑向叶溪拱手:“先交给你们。”   自己则从云端向下沉,去追杀柳颖菲了。   简小楼端平了剑冷冷站着,提防这符阵中是否还有杀招!   气怒交加,心下骂的最多的就是黎昀。   说他城府深重,的确,聪明的快要上天了。然而,蠢起来说是个二逼也不为过。让他提前和黎箬通一通气儿,非是不肯,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如今被打脸了吧!   冷静一下。   简小楼顺匀了气,几个呼吸吐纳。   以黎昀的本事,保命应是无碍的,她不用太担心自己的肉身。   瞧这两口子布下的符阵,只是要将她困住,稍后会发生什么,着实难以预料。   她进入第五清寒的肉身,是黎昀使用的换魂术。   没有他的换魂术,自己无法脱离。   若是被俘,唯有等死的份儿。   所以她一定得从这该死的符阵中逃出去。   是阵必有破绽,简小楼也是学过铸器的,对灵气内部的阵图有一定了解,虽然她修习的只是一些浅显阵图,可阵图的原理一通百通。   她提着剑阖上双眼,周身凝结剑气,去感知符阵内的气息流动。   一刻钟后,她凌空一刺!   红布符掀起一阵涌动,但很快被压了下来。   叶溪的声音从外面透进来:“第五公子果真厉害,区区一刻钟,便抓到符阵阵眼。可惜,此阵却有三处阵眼,内部只是一处死阵眼,另外两处活阵眼,分别是我与内子,我二人不收手,你是出不来的。”   “叶大符师也够自负。”   直接将阵眼告诉她了,“就不怕我扰你心神,让你这活的变成死的?”   叶溪淡淡一笑:“在下修行也有七千年了,亦是想知,还有何事可扰我心神。”   简小楼眼珠子一转,想起之前见面时几人对第五清寒的反应,她将主意打到了沈落雁身上。   有些辱人名节。   都到了生死存亡的节骨眼,她去在意敌人的名节?   简小楼以第五清寒有些哀怨的嗓音道:“雁儿,你要帮着他杀我?”   明显感觉这红布抖了两下。   有戏,什么七千年修行,是男人都过不了这关嘛!   简小楼只管继续质问:“我就问你一句,是不是要帮着他杀我?”   沈落雁呵呵一笑:“他是我夫君,我不帮着他帮着谁?他若不要我了,你娶我?”   简小楼没脸没皮地道:“我敢娶你,你敢嫁么?”   叶溪似乎有些无语:“狗急了跳墙,还真是……”   他话未说完,面前的符冢骤然燃起一道白光。   轰轰炸开!   红布符被一股巨力撕扯成了一缕缕破布条。   叶溪被符力反噬,猛地吐出几口血来。   飘飘摇摇的红布条中,简小楼持着剑懵怔而立,听见沈落雁笑道:“我说过,你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娶我,我就敢背弃所有一切嫁给你。”   简小楼的腿又开始抖了。   她觉得,她似乎把天给捅了个窟窿。 作者有话要说:  着急去看忍者神龟,有错字错句回来再改哈~   ☆、四宿往事(九)   比简小楼更加震惊的是自然是叶溪。   至少简小楼一晃神的功夫, 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叶溪这朵高岭之花都已经吐了好几口血了, 仍旧满脸茫然。   灵气激荡的缘故,破碎的红布条并没有沉下去,晃眼的在周围漂浮着。他隔着那些碎布条的间隙, 一对凤眸木讷讷的盯着沈落雁。   沈落雁落在简小楼身边:“清寒,你方才真觉得我会帮着他害你, 才在阵内那般气恼?”   她的目色沉静, 一看便知是经过深思熟虑, 而非一时冲动。可眸光内,又暗含一抹淡淡的欣喜与宠溺。抬起一截藕臂,指节微曲, 在简小楼鼻子上轻轻一刮,“前一刻还雁儿雁儿的喊我,这会又不理人了?你这惯爱拈酸吃醋的小性子,真不打算改一改了?”   大姐,现在是调情的时候吗?   两条腿抖抖抖, 简小楼尽量维持住面瘫脸, 背上冷汗直流,眼下最明智的就是拔腿开溜, 但这肯定不是第五清寒的风格。   最重要的是,她眼下四肢僵硬, 剑柄像是黏在了手心里。   估计受的刺激过大,这具肉身的本尊似有从梦中醒来的趋势。一旦他醒来,自己又无法离开, 绝对会被他诛灭神魂。   简小楼不敢妄动,以意识对第五清寒进行全方位碾压。   “实在抱歉,第五前辈,一不小心篓子捅大了,我也不想搞成这样。主要您吧,哎,主要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您手伸的那么长,都从十方伸到四宿去了……”   “我也是服气的很,叶溪是什么人,您连他老婆都敢偷……”   叶溪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他此一时脑子思考不了太多,只想二话不说一刀捅死第五清寒。   可他叶溪是谁?   他是东宿八大派排行第二的符器宗掌门独子,叶氏家族继承人,四宿符道第一天骄。数千年的君子涵养告诉他,此刻他不能慌,更不能乱。   于是他调整气息,面部表情渐渐松缓下来。   优雅的拭干净唇畔血渍,恢复一贯的清俊从容:“落雁,以你我的身份地位,你须得知晓,有些玩笑开不得。”   沈落雁心中羞愧,原本是不太敢去看叶溪的。   然而他一开口,态度仍是这般淡然,她禁不住苦笑。   这就是她的丈夫。   君子之交淡如水,哪怕与她欢好于床笫之间,都是同一个模样。   得不到沈落雁的回应,叶溪袖下的手掌攥成硬邦邦的拳头,声线依旧平稳:“你倒是说说看,为夫究竟哪一点待你不好?”   沈落雁摇摇头:“没有。”   没有待她不好,但待她也称不上“好”。   叶溪他出身名门,沈落雁亦然。他天赋异禀,她也不过稍逊一筹。   叶、沈两家素来交好,她与叶溪打小注定是一对,一起在符器宗长大,拜同一个太上长老为师,成亲双修都是按部就班。   两人皆是淡然恬静的性子,从未起过争执。   在外人看来,是神仙眷侣般的存在。   沈落雁原本也觉着挺好,她自身条件优越,叶溪更是四宿女修士心中梦寐以求的男神。直到叶溪闭关化神,她独自外出游历,遇见第五清寒,她终于明白自己与叶溪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感情。   所以,他经常选择强强联合,丢下她不管,大胆放心的“尊重”她。   而她也丝毫不以为意,反还觉着她的丈夫足够理智。   “那是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   “最后一个问题,你与他是从何时起的?”   沈落雁脉脉含情的看了简小楼一眼。   简小楼面瘫脸之下,眼泪流了满心:别看我,我只是一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   “三千年前。”   “三千年。”   叶溪冷冷一笑,他这一生自诩高洁,却不想一顶绿帽子一带就是三千年。   好,好得很呀!   但他仍然保持着理智,仅仅是稍稍沉了脸色:“我知你不过一时糊涂,过来我这边,我们杀了第五清寒,今日之事,我会当做不曾发生。”   沈落雁摇头:“对不起了阿溪,我办不到。”   叶溪的神色一沉再沉:“你何以如此愚蠢?修行多年……”   沈落雁截断他的话:“我近来跟随夜……我近来从两位修者身上学到了一些道理,心中颇有感悟,你我苦苦修行,是为了证道真我,追求更广阔的天地。而非将自己禁锢在诸多条框之中,比凡人还要累,那不是我想走的道,我只愿随心……”   “随心?”叶溪负手而立,半束半披的长发随着罡气散动,气韵若仙,“与我双修,是一件累你心神之事?”   “是。”   “我明白了。”   “对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   “阿溪……”   简小楼一面努力压制第五清寒的意识,一面听着这夫妻俩谈判。   心道步入天人大境界的修士果真不一样,这特么换了哪个男人,都得操刀子先捅死奸夫,再打断老婆的腿。   到了他俩这里,一个循循善诱的规劝,一个满口“道理”。   果然自己的境界太低了,庸俗啊。   那会子还真怕叶溪冲上来一刀捅死自己……    “沈落雁,你与我携手走过漫漫七千年,奈何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既无情我便休,从今后,你我夫妻恩断义绝。”   说完这句,叶溪最后一丝气度彻底崩盘瓦解。   他的目光终是落在了简小楼身上,下颚紧紧绷住,眉似银钩,眸如鹰隼,原本柔美温和的面部轮廓显得异常僵硬肃杀,几乎是咬着牙道,“第五清寒,你且记住了……”   说话间,他周身缓缓浮现无数朱砂符文,鲜红似血,每一笔符文内,都蕴含着狂暴力量,背后天空仿佛都黯淡了下来,“夺妻之恨,辱我之仇,我叶溪此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与你不死不休!”   哎呀,这画风才对!   呸呸呸,对个屁!   大难临头,简小楼猛然一咬牙关,冒着神魂受损的风险冲破僵化状态!   叶溪原本就是四宿最年轻的大符师,符道器道丹道,是最依赖天赋的。想他在这人才济济的四宿少年成名,一笔符文千晶难求,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恢复自由后,气灌于剑,简小楼全神贯注准备接他杀招,也顾不得去窥探下方乱糟糟的战场了。   沈落雁深深叹气,转身躲远了:“你二人,我两不相帮。”   简小楼有冤没处申,面对着叶溪其实抬不起头,硬着发麻的头皮道:“第五清寒的命在此,取不取得到,且看叶大符师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好!”   叶溪半句废话没有,修长的指节在胸前翻飞,极速掐出一道手诀,弥漫在周身的血红符文爆发天光!   一道符文飞出,澄碧的矮云之上,竟然飞沙走石。   简小楼一剑挥出,蕴含她的地藏重力术:“落!”   再来第二道符文,火焰滔天,取自于凤凰真火,凛着焚天之势。   瞬间被凤凰真火包围,简小楼却有些如鱼得水的感觉。原因无他,符内的凤凰真火比起她的十八瓣红莲业火相差甚远,近不了她的身。   她本可以轻松化解火符,却迟迟不动。   叶溪周身环绕的血色符文,少说也有两万多道,随便一道符文的价钱,都足够简小楼吃十年。他人在符海结成的罡气罩中,既将自己保护的滴水不漏,同时随意操控符文进行攻击,破了一个,还有下一个,可说无休无止。   这还只是开胃菜,叶溪正在不断调整自己的力量,试探第五清寒的底线,稍后数百道符文齐发也是有可能的。   一个不差钱的大符师对阵一个顶尖剑修,此种打法是最明智的。   不被剑修近身,耗光他的真元剑气,再杀之。   简小楼眼观鼻鼻观心,估算出自己的处境之后,当机立断,微微闭目,调用了红莲业火之力。红莲力量游走周身,逐渐同第五清寒的剑气融合。   她手中银光闪闪的问情逐渐透出微微红光。   手腕轻转,剑尖画圆,一圈一圈一圈,节奏把握的恰到好处。   剑气搅动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因有红莲业火,符内的凤凰真火逐渐聚拢。   “还给你!”   简小楼刷刷几剑,破火而出,将一个滚圆的火球打向叶溪。   这凤凰真火符,与叶溪气息相连,轰的打在他的符文罩子上,融进他的气息之中。本是无碍的,但其中夹杂的红莲业火一经接触符文,气焰大涨。   烧,烧个精光!   叶溪眼前一片汪洋火海,利索的收了自己的符文罩子。   饶是如此,仅仅一个呼吸间,至少毁了他五千多道符,道道心血。   叶溪的眼睛泛着红丝,是压抑的怒极了,颇有一种这些符文比沈落雁更重要的感觉。   他以一种令人心神俱颤的目光看向简小楼。   简小楼并不担心叶溪会瞧出什么端倪来,且不提他与第五清寒分属两界,此番第一次交手,即使两人相当熟稔,活到他们这个岁数的强者,谁都压了一身不为外人所知的本事。   问情剑上红莲火光以退,她神情专注、身姿端正,持着剑遥遥指向叶溪。   事已至此,不战即死,根本没得选择。   ……   叶溪和简小楼在云层斗个你死我活之际。   下方同样打的昏天黑地。   天坑内仍在向外逸散着茫茫雾气,两界乱打一气,灵波四溅乱飞。   云竹子、魔四子三人绊住落拓和尚,鹤千珏、黎箬公主则主攻柳颖菲和道无情。至于黎昀,虽然看不出他修为,但已经确定不是十方界排行前十的人物,由琴雾心、云英子和魔六子活捉他。   完美的安排。   然而琴雾心三人这一出手,才知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根本近不了黎昀身侧,总是眼睛一花他就出现在别处了。   即便使用的是某种瞬移术,也该有灵气波动。   他似是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   黎昀一直在使用空间凝固术,消耗极大,渐渐也有些支撑不住。他对于外间世界,果然是有些眼高手低,这些两界精英没有一个善茬。   此刻饶是想同黎箬沟通,相隔太远,也是办不到的。   不过十方界瞧着陷入弱势中,黎箬无碍,他心中倒也不焦急。   “此人不善斗法。”   素和同夜游混在人群中,一直在悉心观察着“简小楼”。   刷!素和横起火焰刀,挡下迎面而来的冷箭,歪了下头,目光绕过刀身看向夜游,传音道,“但他灵魂力量很强,似乎可以操控人的意识,在使用空间凝固术的一刹那,竟还能恍惚掉周围人的五识。”   夜游手中没有任何兵刃,御气抵抗周围的灵波攻击:“他在小楼肉身里,小楼去哪里了?”   素和同他的脑回路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火球只能承受十四阶的力量,看来是某位大能神魂离体,借用小楼的肉身进来了。”   夜游一样在自说自话:“早知如此,我该带她进来的。”   人生总是处处充满意外,也不知近来她遭遇了什么。   想想都觉得烦躁,夜游决定今后再也不干这种蠢事情了,即使刀山火海也要将她带在身边,除非他死了,否则总会护着她,相比现在愣在这里茫然无措强得多。   素和仰起脸:“不过,我看他的力量快要耗尽了,空间凝固的范围越来越小,身形也越来越慢。而且琴雾心三人学聪明了,他们不再一起上,而是分三个时间三面夹击,形成一个完美阵势,迟早将他的魂念力完全耗尽。啧,不知这位前辈还有没有其他神通,倘若没有那可惨了。”   他躲过一道灵气流矢,一个转身与夜游背对着背,以弯刀柄部敲敲他的手臂,扬眉道,“哎!渣龙,快拿个主意!”   “还拿什么主意,上!”   夜游掠空飞向黎昀,手中虚晃一闪,三叉龙戟现了形。   黎昀刚从云英子的天火剑阵中逃出,魔六子的降龙鞭又迎面挥了上来。   黎昀确实有些疲惫不堪,寻思着要不要出杀招,但他的杀招与海心相连,力量过于强悍,这具仙珊瑚肉身可能会有所损伤,连带着他自己也被反噬。   因为在使用换魂术的情况下,他得先和简小楼将魂换回来,才可以抽离魂魄。   之所以如此麻烦,皆是第五清寒的神魂力太强。   黎昀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他给困在梦境中的,若是黎昀之前先行脱离第五清寒的肉身,再让简小楼进去,莫看只有短短数息时间,他都有可能清醒过来。   换魂术,可以保证没有间隙。   方便简小楼完整压制住第五清寒的意识。   黎昀纠结之际,降龙鞭近在眼前,无奈中准备再次催动空间凝固术,一记火焰刀擦着耳际飞过。   在火焰刀势缓下来时,素和的速度已然越过刀的速度,攥住刀柄再一个漂亮的旋身,猛地砍在降龙鞭上,咔,迸射出一道火光。   他扯下自己的敛息纱,挑挑眉道:“骚狐狸,上次在龙宫没打成,老子今日陪你玩玩,敢不敢接!”   “素和!”   魔六子自进来火球一直都在找他,这小子竟敢跳出来挑衅自己,哪里还忍得住,旋即转了目标朝他飞过去,“王八蛋,看我不拔光你的鸟毛!”   “六子!”   看着魔六子这么追着素和跑了,云英子真是无语,魔人果然冲动没脑子,他们三人这阵势才刚摆起来,轻飘飘就被破了,“琴姑娘,你看这……”   琴雾心瞧见是素和,微微愣了愣。   下一刻,同样除去敛息纱的夜游,从高空落在黎昀身侧,手中三叉龙戟指向他们:“琴姑娘,你心中应该明白,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要么去找帮手,要么离开。”   云英子剑眉竖起:“我认得你,你是那条杀了敖青的小白龙,西海域的妖修,为何与我们为敌?”   琴雾心蹙眉:“夜洞主,他们是十方修士。”   之前无论怎样不分阵营胡搅蛮缠都行,在这个节骨眼上,明目张胆的袒护十方修士,日后在四宿如何立足?   夜游只将黎昀挡在身后:“我不管什么四宿十方,谁敢伤她一下,谁就是我夜游不同戴天的仇人。素和之前有一句话说的不假,我对我的仇人,素来不会手软。”   云英子乐了:“小白龙,你凭借伏龙锁杀了敖青,那一战是很漂亮,但你凭什么确定,区区一个十阶,必定赢得过我二人联手?”   “我不确定,我随口说的。”   “你……”   云英子气结,递给琴雾心一个眼神,“收拾他!”   琴雾心却犹豫着不肯动。   天际陡然骤亮!   一众修士们抬头,看到的恰是简小楼将一团火球砸向叶溪,叶溪周身符文罩子爆裂的一瞬。   一时都有些惊讶。   叶溪之前明明同沈落雁联手对敌,怎么现在变成了和第五清寒单挑,沈落雁远远观战?   魔四子怒了:“这个叶溪搞什么?让他们困住第五清寒,怎么打起来了?”   云竹子拧着眉:“叶兄瞧着不太对啊。”   魔四子冷笑:“自不量力,自取其辱。”   众人都在感概叶溪终究还是不如第五清寒,唯有正与魔六子缠斗的素和心中一凛,旁人感知不到,他却察觉那团火球里有红莲业火的气息。   第五清寒为何会有红莲业火?   素和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又不是特别确定,于是一面斗法一面还分心思关注着上空。   ……   上空。   叶溪收了他的符文罩之后,冷冷盯着简小楼好一会。   赫然指尖在面前一点,接着双掌大开大合,两张巴掌大的符箓竟从他灵台飞了出来。   一张为明黄纸,朱砂符文。   一张为褐色纸,怪异的蓝色符文。   简小楼微微愣了愣,黎昀同她说过,这是叶溪的本命道心符——神工鬼力。   一符可召天兵,一符可御鬼将。   此符道共分三重,叶溪如今只在第一重。   简小楼攥着剑柄的手心开始冒汗了。   黎昀还说若非生死存亡,叶溪不会将神工鬼力取出来用的。   因为他虽可驾驭,终究修为有些低微,极易遭受反噬走火入魔。   自他炼成后,只使用过两次,每次都有他师父在场,靠他师父来压制。   第五清寒本尊来了倒有希望接住,她这个冒牌货肯定不行。   ……   下方,云竹子诧异:“他是疯了么?”   魔四子也是凛然:“咱们人多,又有计策,赢他不难,为何非得同他硬碰硬?”   云竹子摊手:“问题就算硬碰硬,他也硬不过第五清寒啊!”   素和可没有他们乐观,心里一惊,若那壳子里的是简小楼,根本就是必死无疑。   他哪里还有工夫和魔六子缠磨,立刻传音给夜游:“上面上面,小楼在上面,快去救人!”   方才红光炸裂天,夜游始终没有抬头看一眼,听素和一说立刻抬头,看了一圈只看到三个人。   素和又道:“小楼就是第五清寒啊!”   夜游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   “哎呀!”   眼看叶溪出手在即,升入高空还有一段距离,没什么空闲解释,素和迎着魔六子硬生生挨了他一鞭,痛的呲牙咧嘴,纵身直冲九霄。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不被打死,先更一半拉~ 下半章明天早上或者上午更,不说几点了,╭(╯^╰)╮ 打个预防针,下章有点污~~~~   ☆、四宿往事(十)   “我同简小楼施展了换魂术, 她如今在第五清寒身体里。”   黎昀瞧见素和急速升空, 心知他是看穿了,索性传音给夜游,“你去助她吧, 这具肉身在我手中,是不会有事的。”   稍稍迷怔了下, 目光倏沉, 夜游攥了攥手里的三叉龙戟, 掠空而去。   留下满脸错愕的云英子:“这条小白龙来来去去的做什么?”   琴雾心却在夜游走人那一刹,一道疾风自袖中飞出,直袭黎昀面门。   黎昀一个侧身躲过去, 脸上的敛息纱却掉了,露出一张青嫩的脸。   琴雾心眯起秒目,果然是她。当时在烟波海,她连夜游都没有给过几个正眼,又岂会在意一名金丹小姑娘, 如今仔细一瞧……   个头有些矮, 皮肤白净通透,一双皂白分明的眼睛又圆又大, 鼻梁不是特别高挺,小巧而精致, 嘴巴也是樱桃一小点——模样有些像小猫。   瞧着顶多十五六岁,俏生生的。   称不上美人,勉强说是漂亮可爱。   再者, 从法衣勾勒出的线条来看,她骨架不大,胸前那两团肉倒是挺可观的,屁股也是圆滚挺翘。   然而在四宿十方,女子一贯以清瘦苗条为仙姿,一些双胸略微丰满的姑娘,甚至还要穿着束胸遮掩,她这样反而落了俗气。   琴雾心难免有些奇怪,夜游喜欢她什么?   她的思索不过须臾,追出去的云英子喊道:“琴仙子,你愣着做甚,她跑了!”   琴雾心足下不动:“魔四子估计有误,此女并非十方修士,与第五清寒应该也没有什么亲密关系。”   云英子讶异:“你确定?”   “确定。”   琴雾心劝他回来,正想说伤了这姑娘先是过不了夜游那一关,出去后也没法儿向金羽交代,远处丛林忽然传来一声暴吼。   “贱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听见此人声音,琴雾心脊背倏然僵直,眼眸罕有流露出畏惧颜色。   尚未瞧见喊话之人,整个天坑人人惶然。   “傲视来啦!”   “那条疯龙来啦!”   “都停手都停手,别刺激到他!”   “夜游你快回来,你这小情人有危险!”   琴雾心忽然以慑音术震声一喝,夜游此刻已经离地数百丈,传音怕是听不到。   慑音术下,夜游禁不住打了个颤。   向下一探,只见西面丛林有一个快速移动的蓝色影子,双耳上方生有龙角,双眉两侧覆盖鳞片,身形矫健,英姿飒爽,左手中持着一根六尺长、覆满银色龙鳞的长棍。   ——蓝星海小龙王傲视?   傲视的速度极快,好似要带出火来,飞驰的方向偏离人群,他那条路径上,只有一个人——黎昀。   “贱人受死吧!”   傲视高高跃起,持着银鳞长棍便要给他迎头一棍!   刚刚逃出战圈的黎昀是真懵了,据说傲视闭关三百年未出,简小楼从葫芦里化形才堪堪二三十年,怎么会得罪了傲视?   多思无益,他即刻施展空间凝结术。   那一棍落在头顶三丈,最终停歇,然而傲视本人的五识完全不受他魂力影响:“区区空间凝结术,也想阻拦我!”   傲视双手蓄力,强行将长棍向下压。   凝固的空间内,棍下的空气仿佛都被挤散了。   嗡嗡嗡,以肉眼可见的状态碎裂成渣。   黎昀心中难免惊讶,果然厉害!   傲视凶名在外,手中一根玄黄棍霸道无匹,同境界内直接碾压,高出他两个境界的修士也是罕逢敌手。一棍震山河、一棍惊天地、一棍定乾坤,能毫发无损接下他三棍的修士少之又少。   “对不起了小楼。”   黎昀心中无奈,他得出杀招了。   不然被山河一棍打下,又不知得修养多少年。   “锵!”   一柄三叉龙戟卡在棍子上,加剧了空间凝固术的破裂。   傲视一怔,眸光冷杀过去:“龙族?敢拦我?”   “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人?”黎昀破除空间凝固术的一霎,夜游手腕用力,将傲视的玄黄棍甩了出去。   同时担忧的看一眼上空,素和已经去了,他的本事夜游是相信的。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简小楼这具肉身被打碎。   分头行事最好。   傲视浮于半空,却不着急再下手。   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方才那一棍,其实吓唬的成分居多,否则黎昀连施展空间凝固术的机会都没有。   “无冤无仇?”   宝剑一样锐利的眉峰紧紧皱起,傲视幽蓝的眼底布满阴霾,微微错开夜游,看向黎昀,“贱人,三千多年前,你伙同一个蒙面贼子潜入我蓝星海,盗走我蓝星海宝物,还将我……重创,可有此事!”   黎昀茫然脸。   夜游蹙眉:“不可能的。”   “不可能?”   傲视森然一笑,他的容貌英俊冷厉,笑起来令人头皮发麻,“你那个同伙呢?还有你那一骑马不似马,驴不似驴,花里胡哨的怪物妖兽呢?当年你离开时,告诉我若想报仇,就来火球找你们两个,我应邀而来,你又装什么蒜!”   花里胡哨,马不似马,驴不似驴?   咦,夜游觉着自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想起来了,当年他带着阿猊前往魔国吸收魔火,回来时曾见金羽在同一头色惨斑斓线条状的妖兽斗法……   “不说话,那我就先打死你,再去找那个家伙!”   很显然傲视不是一条有耐性的龙,再是一棍砸了下去。   夜游只管提起自己的三叉龙戟接战。   ……   远远注视这边动静的修士们纷纷提了口气。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小白龙要被冲碎一身骨头了。   琴雾心都已经抬脚,又被鹤千珏传音喝住:“师妹切莫靠近,傲视没轻没重。”   “哎呦!你们快别缠着我了!”落拓和尚头疼的厉害,他和第五清寒赶来此地不为别的,正是为了牵制傲视,不许他大开杀戒。这些四宿修士却非得先将他们干掉,也不想想,他们若是死了,傲视浑起来谁也拦不住啊!   可惜这些话告诉四宿修士,他们也不会相信。   云竹子忧虑道:“傲视已经赶来,咱们不能再留情了,尽快解决。”   魔四子下手不由又重了几分。   琴雾心忧心忡忡的看向夜游,深知傲视厉害的她和所有人观点一样,夜游哪里来自负和傲视斗法?   ……   事实证明,夜游的确接不住傲视的山河一棍。   澎湃巨力灌注进他的三叉龙戟,那股骇人的力量顺着手掌,汹涌挤入他的体内,他清晰听到手骨咔咔崩出裂纹的声音。   力量顺着他的手骨蔓延至手臂。   “换做旁的小龙,一身骨头早已稀碎,而你只是手骨碎出裂纹?”傲视微微眯起眼睛,“原来是六爪天龙,难怪筋骨不同寻常。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身怀伏龙锁,杀了敖青的夜游吧?”   夜游没功夫同他说话。   傲视有意放缓一分力道:“敢将伏龙锁融入龙筋,你小子有些魄力,我喜欢。我不想杀你,再养些年看看你能成长到什么地步也好。不过,你若再不放手,饶是六爪龙骨头一样会碎。”   夜游不承他的情,没有收手的打算。   “收手吧,傲视百无禁忌,什么都克制不了他。”   黎昀躲在夜游背后,被他的防护罩保护着,原本想试探一下他的斤两,可再如此下去,他要被傲视打废了,“我来对付他,这小子猖狂的我很反感。”   夜游平静道:“你若真有手段,也不会被逼迫的如此难堪。”   黎昀无语:“我只是一直忍着,不想损坏肉身。”   夜游道:“那你继续忍着。”   黎昀原本觉着夜游聪明,而今发现他有些拎不清:“一具肉身而已,小楼她是葫灵,肉身对她而言,不过可有可无的东西……”   “你闭嘴!”   夜游稍稍偏头呵斥一句,他素来口吻清淡,极少说什么重话,也是痛的有些难忍,拔高些声音迫使自己清醒一些,“十方剑修,我不知你为何与她互换魂魄,但她很喜欢这具珊瑚肉身,你最好保护好了,否则我饶不了你!”   黎昀一愣,夜游将他当成第五清寒了?   他头疼:“现在我又愿意相信,你的确无法无天、任性妄为。竟想拼一身骨头硬度,来消减傲视的力量。你为何总是喜欢这种自虐的方式,总是做得这么绝,就不能迂回一点?”   “我行事不劳你费心。”   “真是……”   黎昀对夜游的行为一百个不赞同,可夜游的心思,偏又让他心中颇感温暖。   寂寞三千年,被同族无视三千年,终于有那么一两个人在意自己,给自己苍白的生命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黎昀何尝不是如此呢,尚未破壳就被困在海心内与外界隔绝。连父亲都只当他是一件秘密武器,唯有姐姐惦记在心头。   黎昀伸出手来,覆在夜游的后心窝上。   “你做什么?”夜游正全力应付傲视,对于黎昀的举动心下一骇,却又无力阻止。   “无需多问,尝试催动你龙珠的力量。”   夜游对他甚为防备,但很快的,他感觉一股精纯的力量穿透他的逆鳞,进入到龙珠范围。他稍稍一怔:“你不是十方剑修,你与我同为海族?”   因他透出的力量,充斥着浓郁的海洋之力。   “我与你一样属于西宿龙族。”   “你收手。”   “这些力量只为助你开启天窍,不会损害到小楼这具肉身。”   夜游默了默,情势所迫,尽管不愿承人恩情,也不再说什么了,以他的灵气作为指引,催动自己的龙珠。   渐渐傲视发现不对。   夜游紧攥三叉戟的手,慢慢覆盖了一层坚固的鳞片。   眨眼的功夫,从十阶突破到十二阶?   ***   上空。   “叶溪,你是不是疯了?”   沈落雁深知神工鬼力对叶溪的影响,即使两人之间全无恩爱,多年夫妻情义总是在的,立刻想要上前阻止。   至于第五清寒的安全,她是不作考虑的。   相信他绝对接得住。   这般态度更是在叶溪心头再添一把火。   原本他并不觉自己不如第五清寒有什么奇怪的。十方界神坛上的几个人物,强归强,名声一个赛一个的烂,修行的功法也是各种奇葩,并不如他们四宿修士沉稳正统。   斗不过第五清寒太正常,云竹子他们谁都斗不过。   然而,叶溪如今完全无法接受“他不如他”的事实。   指尖一捻,明黄色的神工符飞向沈落雁,灵符力量并未外溢,只堪堪以符灵将沈落雁给困住。   而剩下的鬼力符内,爆出一阵黑气,化为一柄黑剑,直直杀向简小楼。   简小楼持问情砍向黑剑,轰,砍碎了,黑气顿时弥散在周身。   她只觉着瞬间被夺去意识,像是之前第一次拿起问情剑时的感觉。   身处无间地狱,脚下尽是厉鬼,听着他们发出桀桀怪叫。   迷雾遮眼,她心下有些慌了。   陷入虚妄符境中时,在外界看来简小楼是僵直不动的。   “第一剑修,第五清寒,你也不过如此。”   叶溪勾起一抹讽笑,两指捏着一道符文,再次击出去。那符文靠近简小楼,化为十几柄狰狞黑剑,呈扇形排列开。   黑剑刺下去时,却见一弯火焰刀飞来,“哐当”砸偏了几道剑影。   素和跳入黑雾中,手中还有一弯火焰刀,刷刷刷,将余下黑剑全部砍下!   叶溪明显一个迷瞪:“素和,你帮着十方界作甚?”   下方一众修士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东面是云竹子几人对战落拓和尚,西面是傲视碾压一条不知死活的小白龙,上空是叶溪单挑第五清寒。   不过素和忽然出现,出手相助第五清寒是怎么回事?   在众人纳闷的眼神中,素和以刀柄狠狠在简小楼后脑勺一砸!   简小楼直接被他给砸晕过去了!   素和拦腰扛起她就跑,边跑边高声大嚷:“叶溪,好不容易困住他了,贸然出杀招容易将他惊醒!你快看傲视来了,你们专心对付他去!我跑得快,先将这家伙扛远点,让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支援!”   转个身,拍拍胸脯,一副慷慨就义的姿态,“你们要努力啊,千万不要顾念我的安危!”   什、什么东西?   叶溪足足过了两三息才反应过来,怒道:“你将人给我放下!”   可惜凤凰的速度谁追的上,早跑的没影了。   难为下方一众修士,竟还都觉得素和有见识。   毕竟叶溪能困住第五清寒最好,谁也没指望叶溪真能杀了他。   “天坑内的雾气散了!”   有人在此时突兀的喊了一声。   ***   灵台沁着丝丝凉意,简小楼猛然惊坐起:“啊!”   “你想吓死我?”素和□□着上半身,正坐在不远处一棵榕树下打坐,抖了个激灵。   “素和?”简小楼眨了眨眼睛,确认她没有看错。   怎么回事,她记得她被叶溪的鬼力符困住了,尔后脑后一痛。简小楼摸了摸后脑勺,果然结了一个疤,也不知流了多少血,难怪有些头晕,“谁打的?”   素和瞥她一眼:“我打的。”   想来也是为了迫使自己清醒,简小楼不问了。身畔是一条溪,她探了探头,水面倒映出的仍是第五清寒的脸:“你认出我了,然后救了我?”   “不然呢?”   “怎么认出的?”   “红莲业火。”   简小楼心下一滞,错开这个话题:“夜游呢?”   “我扛你走时,他似乎同傲视杠上了,我沿途留了记号,他会找上来的。”   “他和傲视?”简小楼一愣,“那个很厉害的小龙王?”   “你先甭管他了,渣龙那条贱命死不掉的,倒是你,为何同第五清寒换了肉身?”   “第五清寒还在这具肉身里,与我交换肉身的是另一个人,不要问我是谁,我不知道。”简小楼不想解释太多,她的葫芦、肉身还都在黎昀手中。   素和信她才有鬼了,但他也不强人所难,鼻腔里闷哼一声。   简小楼扫他一眼:“你为何不穿衣服?”   “我后背受伤了。”想起挨了魔六子那一鞭子,素和呲了呲牙,这个仇他一定得报回来,“伤的不轻。”   “我瞧瞧。”   简小楼从地上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看来叶溪的鬼力符确实伤了她的神魂。   她绕去素和背后,拨开几条碍事的榕树须,只见一道狰狞血口子从他后脖颈一直抓到腰,皮肉外翻,烧焦了一样。   她吸口气:“你就这么晾着,也不管它,瞧着没有愈合的迹象。”   素和一摊手:“我试过好几种丹药了,没用。”   简小楼摩挲储物戒,摸出一瓶药水来:“试试第五清寒的吧,我之前被砍伤了手臂,涂过这个药,不过三日就愈合了。”   “真的假的?”素和半信半疑。   “他藏得可严实了,必定是宝贝,试试呗。”   “行。”   素和伸手去讨,简小楼已在他背后屈膝坐了下来。   他怔了怔,她是要帮他上药?   四千年,受过大大小小的伤,还从来没有女人给他上过药。   连他母亲都不曾,因为不愿让他母亲看到他的伤口。   不过……   素和撇撇嘴,她现在就是个男人,两个大老爷们怕什么,赶好伤的地方不方便,有人帮忙何乐而不为。   简小楼上下摇晃药瓶,拔开瓶塞,棉布塞子已经浸湿了,两指提着弧形口,轻轻按在伤口上。   素和只觉得像是撒了一把辣椒上去,吸溜一声:“你确定是这瓶?”   她动作不停:“废话!”   素和颤巍巍地道:“那你轻一点啊。”   “你一个活了几千年的大男人怕什么疼?!”   简小楼真是无语,想起之前小黑被太息神鹰抓伤,她给小黑上药时,小黑疼得再厉害都只是伸伸腿……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又开始有些飘。   其实说起来,她和素和的渊源似乎比夜游还要深。   她的红莲是他的内丹,她的小黑是他的转世。   自她一出生,这两样东西就伴随着她,一辈子都甩不掉的存在。   素和若是知道,大概是会怄死的。   “谁?”   原本正唧唧歪歪的素和察觉到什么,瞬间变了脸色,火焰弯刀入手,由盘膝而坐改为半跪在地。   窥探到来者气息后,松了一口气:“渣龙,你躲什么啊?”   收回火焰刀,他重新盘腿坐好,“害我还以为叶溪追上来了。”   “夜游啊?”   简小楼尚未从符力中恢复过来,神识不太好使,不过素和说是夜游,那肯定是夜游无疑了。但听素和的意思,他在谷外躲藏好一会儿了。   素和知道她是谁,夜游肯定也知道,干嘛要躲?   简小楼拧了拧眉头,难道因为她违背他的意思进来火球,他在生气。   要生气,也是她生气吧?   “渣龙你干嘛呢?”   素和也察觉出了不对,纳闷之下眼皮儿一跳。夜黑风高,孤男寡女,他裸着上半身,小楼再帮他上药,那小心眼的贱龙难不成误会了?   问题她现在是个男人壳子,他们俩能干什么啊?   信不过他?   素和有些生气。   不过心里却暗暗记下了,往后还是得避忌一些。   两人猜测时,夜游从岩石后面绕了进来,颇有些无措的道:“你们的心思歪去哪里了?我只是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有些奇怪。”   两人果真一怔。   素和一个没忍住拍着大腿笑起来:“你怎么成了这个鬼样子?”   简小楼眨了好几下眼:“挺好的,一看就是龙。”   夜游现在的模样,同黎箬公主与她斗法时很像。人类的外貌,双耳上方各有一根龙角,分了两条叉。眉毛成了两抹细小的白鳞片,眉心一片较大的白鳞,像是贴了花钿。   脸上雾蒙蒙的,泛着水光。   “渣龙你进阶了啊!”素和笑完之后,立刻发现此事,“十二阶了?”   “恩。”夜游走过去,神色仍是有些不自然,“可惜成了这副样子,收不回去。”   “十六阶以下的龙,能将龙族体格之力,灌注于肉身人胎,成为战甲的,不会超过十条。”素和一副“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起初难以收放是正常的,慢慢就好了。”   “恩。你们不觉得奇怪就好。”   简小楼给素和上完药后,将瓶子收进储物戒。   夜游与素和并排坐着,她绕来前面,与两人面对面坐下:“你再奇怪,能有我现在奇怪?”   的确非常奇怪,以至于夜游进入溪谷后一直不敢看她,脑海里总浮现那些关于第五清寒的文字:“我受了些伤,调整一下,就去将你的肉身找回来。”   素和好奇道:“你怎么从傲视手心里逃出来的?”   “我接了他的山河一棍,他很惊讶。”夜游道,“接着天坑出现变故,雾气停歇后,从里面爬出许多古怪凶兽,导致大乱,我们都被凶兽给冲撞散了。”   顿了顿,他问简小楼,“小楼,你是怎么进来火球的,那位占据你肉身的龙族前辈又是谁?”   简小楼不打算瞒着夜游,不过方才素和问她,她都说不知道了,于是先摇头,等稍后再告诉他。   夜游明白过来,换了话题:“你认识傲视?”   简小楼一怔:“从未见过。”   夜游拢着眉:“可他认识你,还想杀你。”   “不会吧。”简小楼颇感意外,“傲视是不是真的很厉害?”   “恩。”   夜游点头,他的手骨现在还遍布裂纹,“傲视手中那根布满龙鳞的玄黄棍威力惊人,也不知内里是由什么材料铸造。”   素和突然插嘴:“你不知道?”   “你知道?”   “外界众说纷纭,并没有真凭实据。”   “哦?说说看。”   “你们龙族都喜欢拿自己身上的东西做成兵刃。”   夜游“恩”了一声,他的三叉龙戟就是由他的断爪制成,自己身上的东西,灵性相通,比什么宝物用着都顺手:“比我的爪子还硬,莫非是脊柱骨?”   素和翻了个白眼:“脊柱骨抽了还能活吗?”   夜游支吾一声:“说得对。”   简小楼的胃口被吊了起来:“那是什么?”   素和挤了挤眼睛:“传闻傲视的媳妇,几千年了元阴还未失。”   夜游懵怔了下,好端端说着傲视的玄黄棍,怎么扯到他媳妇身上去了?   简小楼起初有些不明所以,然而她的八卦属性不知强过夜游多少倍。待想通之后,她瞪大双眼,震惊道:“不会吧?傲视将他自己的命根子割下来炼器了?”   “对!”素和一拍巴掌,“我觉着最靠谱的传闻就是这个!不过也有说是被人割下来的,他索性拿来炼器了。”   “我的老天!”   简小楼震惊的快要吐了,如果真是这样,求她这辈子也别见着这变态!“怪不得你们说十方总出奇葩,一比对,第五清寒这满头小辫子简直太纯洁了。”   不管是谁割的,将自己的命根子炼成一根棍子?   看谁不爽捅谁两下?   什么一棍震山河、一棍惊天地、一棍定乾坤,分明就是上日天、下日地、中间日空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自打嘴巴,再也不说啥时候更新了,不过也没晚太多啊~~~ 没写到污,只到了重口~ 下一章明天更(可以无视。)   ☆、四宿往事(十一)   越想越不忍直视, 简小楼想起夜游之前还接了他一棍, 吞了吞口水看向他。   却见夜游锁着眉毛,表情瞧不见意外或者厌恶,于是推了他一把:“你在想什么?”   夜游眨了下眼睛:“什么是命根子?我们龙族身上, 有这么个东西?”   简小楼的嘴角微微抽搐几下,僵了表情。   素和则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筋骨牵动, 后背伤口疼的他一头冷汗。   换成其他男人, 简小楼一定以为他在说荤话调戏自己,夜游说不知道,那八成是真不知道。她又想起从前他拉“二胡”那档子事儿了, 颇为忍俊不禁:“少年,你的学霸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自己这是被挖苦了么,夜游不问了,指尖指向灵台, 准备抽出《小星域全书》。   被素和阻止:“哎!我为何会认识你这么个丢人的玩意。”   兴许是私下里传音给夜游了, 简小楼就瞧见夜游原本一张思考脸,瞬间沉下来:“素和, 这种污蔑之言也可以拿来乱说?”   素和哼哼:“又不是我说的,这传闻飞漫天时, 你恐怕还是颗蛋呢。”   简小楼努力将那根污秽的棍子从脑子里踢出去:“传闻多半以讹传讹,我反正不敢相信。”   素和摸着下巴:“可他这数千年从未解释过,倒是听说, 有次十方界一个十六阶的妖王嘲讽了他两句,他气恼的将那妖王三棍打死,却始终没有澄清。”   “你不想想,你让他怎么解释,如何澄清,难道逢人就脱裤子吗?”   简小楼越来越觉得这传闻离谱,“龙族的躯体是炼器的顶级材料不假,可夜游也说了,傲视的玄黄棍坚硬无比,比他的爪子还要硬,怎么可能会是命根子?”   素和鄙视着横她一眼:“亏你从前还修过器道,龙族的命根子里是有骨头的,一条成年雄性龙,全身共有一万三千六百根骨头,那一根是最硬的,硬度超过脊柱骨十数倍,你不知道?”   “原来如此啊,我们赤霄没有龙,我真不知道。”简小楼点了点头,至于命根子里有骨头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公狗就有。   “只是根本没有宝师会拿龙族的命根子炼器,那算是雄性龙族的第二条命,有魂力在的,除了那条龙自己,谁也无法炼化。”   “估计傲视是被人割的。”   不过简小楼又想起葵花宝典,自己割了也有可能……不可能,“他本身就很强,为了一件兵刃下手自残,除非脑子有问题。”   “我同意你的看法。”   一面说着,素和一面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四宿黑衣穿上,原本还想再给简小楼科普些知识,眼尾余光冷不丁扫见夜游那比锅底还黑的脸,眼皮儿霍霍一跳。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十指交叉、反掌向上伸了个懒腰,“渣龙,小楼昏了这几日,我始终不敢休息,如今你来了,换你守着,我去外面林子里那株大树上睡会儿。”   不等夜游说话,大步走出溪谷去。   溪边只剩下简小楼和夜游两人面对面坐着榕树下。   简小楼还在那里寻思傲视的事情,听见夜游喊她:“这些空穴来风的传闻,值得当个事儿来思考么?”   “传闻有时未必空穴来风。”简小楼本身也不是个特别爱八怪的人,然而此事实在过于稀罕,傲视又莫名其妙点杀自己,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   她笑着道,“而且有时候聊些趣闻,可以缓和一下焦躁的情绪。”   夜游摇摇头:“那很无趣。”   她撇撇嘴:“那是你太无趣了,你没看素和乐呵的很呢。”   夜游欲言又止,末了还是道:“所以你比较喜欢和素和在一起?”   她一时没听明白,好一会,脸色沉了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忽然心中有些不安。”   夜游偏了偏头,向溪谷外探了一眼,“我怎么觉着,素和喜欢你?”   简小楼嗅到一股子酸味:“哦,你倒是说说看。”   “我原本觉着他对那个圣水宫的琴雾心颇有好感,但琴雾心危难之际,我从他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紧张。我们抵达天坑后,他能一眼就从人群里将你的肉身认出来,我分辨出那不是你,他毫不意外。”   素和的洞察力一贯不错,与简小楼接触的比较频繁,认出来、分出来都不算什么,“尔后还是他认出第五清寒是你,硬是挨了魔六子一鞭上去救你……”   一席话将简小楼给说愣住了,素和喜欢她?   完全感觉不出来。   夜游再道:“除了抢储物戒、扒法衣,素和从来排斥接触女人,但你给他上药,他连句拒绝的话都没有说。”   “是这样么?”   简小楼听他分析头头的是道,沉下心认真捋了捋。   “我险些就要被你唬住了,素和之所以可以认出我,是因为我在对付叶溪时,使用了红莲业火。他拼命救我,也是因为在他眼睛里,‘我’同你是绑定着的。至于我给他上药,你快看看我,我现在是个女人吗?”   夜游反被她给说愣了。   “你有些想多了夜游,谁对自己心有好感,女人最敏感不过。大长腿暗恋我,我立马就知道了,你当初对我有意思,我心里也明镜一样。”简小楼摆了摆手,“还有几个第一眼觉着我可爱漂亮,却因我这烂性格,纷纷对我粉转黑,我也都知道。”   夜游沉吟道:“或许是我想多了。”   “你肯定想多了。”她打趣道,“其实你只是因为素和发现是我,救了我,而你没有发现,你自责、心头不畅快。”   被一下子戳中了心思,夜游一时赧然,随后不知想起什么,眉间一片愁绪:“其实他若当真喜欢你,未尝不是一桩好事,毕竟在你未来的一世人生,少不了他的陪伴。   原本简小楼已经克制住自己不去想这些,夜游一提,一股化不开的悲哀无形中笼罩在两人周围。   相顾无言,良久的沉默后,她出声:“既然素和没有死,你是不是也有可能活着?”   “素和是不灭凤凰,哪怕内丹毁了,只要不是神魂俱灭,都可以涅槃重生,他还是他。”   而简小楼已经在囚龙山见过他的逆鳞了,夜游不抱什么希望,“根据你告诉我的,我将逆鳞取下留了讯息给你,证明我的龙珠肯定是保不住了。”   “龙珠没了会如何?”   “龙珠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三魂呢?”   “我问过海牙子,一个不曾修炼过的平凡人类,天、地、命三魂,唯有命魂入轮回。命魂一旦入了轮回,掌管前世意识的天魂、掌管能力的地魂都会湮灭。命魂转世之后,其实只余下一半,另一半则是新一世父母给予的魂力,新旧命魂融合之后,再生出新的天、地两魂。”   简小楼蹙着眉:“那修炼过的人呢?”   “且看他修炼程度。”   “什么意思?”   “一般元婴以上,天地命三魂的融合程度极高,多数可以三者一起进入轮回。哪怕死前遭遇重创只余下一缕,也是三魂皆有。就是说,可以保留一部分的记忆和力量……”   “你呢?”   “我……”   夜游很想告诉她,她在逆鳞里窥见他留下的绝笔信,基本可以确定是他以最后一丝魂力完成的。   可他说不出口,便顺着她的意思,给她一个希望,“我若和素和一样,尚余一缕残魂在人间,势必会被强行纳入轮回。即使我们龙族的魂力极强,整整十万年,那一缕残魂不知轮回了多少次,在一次次轮回之中,都将生成新的三魂,那一缕残魂逐渐消逝,我不再是‘我’了。”   简小楼嗓子眼干了干:“我会找到你的。”   夜游苦笑:“小楼,这不像你随便换个肉身,你懂么?若只是换具肉身,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我都不会在意。”   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似乎又要陷入沉默,这种沉默真是可怕。   简小楼原本跪坐在地上,倏地向前一倾身体,双手支地,与他的脸只隔着两条垂下的榕树须:“你说我变成什么模样,你都不会在意,那你亲我一下。”   原本就被忽然凑上来的男人脸吓了一跳,听了后半句,夜游脊背僵直:“这、这不好吧……”   “只是个壳子而已,我还是我呀。”   简小楼说完之后直接撅起嘴,一副求吻的模样。   她逗他,他却当真了。   以为她在要求他证明自己的话。   他们两人最亲近的,无非就是上次在海王寝宫外,他抱着她入睡养伤。那时夜游已经困的快要失去知觉,什么感受也没有。   从未亲吻过,第一次却得亲个男人?   而且还是第五清寒?   夜游生平头一遭感受到了“崩溃”,僵直坐在地上连眼皮儿都不会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铺排的太大了天天打打杀杀有点累,“温情”一小章,让我们都休息一下。 明天继续~ ——至于四宿这一段和赤霄的关系,确实有几个人和赤霄已出场的、未出场的人物有着前世今生的关系~ 只是几个,五个指头数的完。   ☆、四宿往事(十二)      最后夜游豁出去了, 心一横, 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真准备亲上去了。   简小楼瞧他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心里的小人早已笑翻过去。   不闹了, 正准备退回去时,忽然听见一声“阿弥陀佛”:“大侄子, 你这是要逆天啊!”   随后又道, “妙离,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两人自然惊愕,简小楼还好,她知道是谁。   夜游已经起了身, 三叉龙戟攥在手中,神色冷峻,心中却很懊悔。   他是怎么回事,如此容易分散心神,被人窥探到了领域内, 竟然丝毫不曾察觉。   因为两人一直都在传音聊天, 还设着隔音罩,简小楼倒是不担心什么。   放出神识, 寻着声音望过去,山头上站着三个人:落拓和尚、妙离, 还有一个和夜游一样头上长角、眉间覆鳞的龙族男子。   他负着手,相貌极为冷峻,那双凤目中却充斥着……震惊。   简小楼眼尾余光扫向夜游:是傲视?”   夜游点头:是傲视。   简小楼不急不缓的站起身, 挺了挺脊背。   她将滑至胸前的几条小辫子拂去身后,一瞬恢复面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师叔,偷窥他人亲热不光彩。”   “第五兄,整个十方界我最服你。”   傲视第一个从山顶落了下来,站在简小楼一丈开外,“传闻你什么女人都敢睡,不管美丑,不论种族,也不管人家是否已经婚配、夫君是何等身份……我原本不信的,没想到你连我龙族的男人都不放过……”   “男人”两个字咬的明显重一些。   他又一脸惊奇的看向夜游,“小白龙,你先前拼死保护那个贱人,我还以为你是他情郎,没想到你竟是个断袖!”   袖子下的手指颤了颤,夜游闭口不语。   那三人也先后落了下来,一贯嘻嘻哈哈的落拓和尚笑不出来了,面色罕有的凝重:“不行不行,大侄子,此事我一定得告诉你爹,你勾搭有夫之妇虽然无耻,好歹还是女人,你再这么胡搞下去,是想你们第五氏绝后不成?”   简小楼木着脸装深沉,她已经无法揣测第五清寒醒来之后的反应,估计再怎样怜香惜玉的一个人,也会暴跳如雷拿着问情将自己剁成肉酱。   但她也不能澄清,夜游归属四宿一方,她若撇清关系,难保这几人对他动手。   简小楼牙一咬,面瘫着脸道:“真爱不应分种族,也不分性别。”   “第五师兄真有悟性。”   唯一不吃惊的居然是妙离和尚,双手合十道,“男女、美丑,不过只是臭皮囊、只是虚妄,灵魂是没有那么多分门别类的。”   简小楼“恩”一声:“是这样。”   傲视露出嫌恶的表情:“我对你的私情没兴趣,但我听落拓说,我一直在寻找的贱人,居然也是你的老相好,我问问你,她出自哪门哪派?”   他本来是要逼问夜游的,不过瞧见方才那一出,隐约觉得夜游之所以救那个贱人,是为了讨好第五清寒。   他心里也是醉醉的,老少咸宜,男女通杀,这风流色胚子好大的能耐。   再过阵子,脑袋上估计就得出现一条银白色的小辫子了。   这个荤一开,那脑袋五颜六色的还能看?   简小楼眸光一凉:“她哪里得罪你了?”   “三千多年前,她伙同一个蒙面男子闯入我们蓝星海。”   傲视哑着嗓子冷笑一声,“第五兄,此女我是必杀的,你寻思寻思,护着她就是与我作对。你身边的女人数之不尽,不至于为了区区一个贱人同我翻脸吧?”   简小楼绷着脸:“她今年只有两千岁,三千年前闯你蓝星海,你是不是见鬼了?”   傲视稍稍一怔:“她只有两千岁?”   简小楼点头:“是的。”   傲视凝眉:“不可能,她的容貌辨识度不低,猫崽子一样的长相,额上还有一朵怪异的红莲印记,哪里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这就怪了。   简小楼看一眼夜游,夜游摇摇头,他也无法理解。   “我说傲视,劝我大侄子不为女人同你翻脸可以,逼问那女人的身份就有些过了。”落拓和尚笑哈哈地道,“以我之见,你俩各退一步,他不出手,你不开口,怎么样?”   傲视微敛凤目,沉吟思考。   十方年轻一辈的神坛上,傲视排在第一位,第二是落拓和尚,第三才是第五清寒。他们三人其实并没有真正较量过,所谓排名,只是一些同他们斗过法的修士给出的。   傲视自负赢的过第五清寒,可他同样知道,必得经历一场全力以赴的血战,才有可能拿下他。   待那时,他的力量也将虚剩无几,容易出事。   一气剑宗就是想用第五清寒来牵制住自己。   “可以。”傲视答应了,“反正她人在火球内,终究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不同意。”简小楼森然道,“你们之间的私仇,你们可以自行解决,但你不能当着我面动她。”   “没问题。”傲视觉着她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好好,我来做个见证,谁若食言,我可不依他。”落拓和尚拍着巴掌道,“此事既已了结,咱们说说下天坑的事情吧。”   简小楼从他们口中得知,天坑爬出的妖兽已经越来越少,估摸着再等十几日就会止住了。   瞧着凶兽的数量,天坑下面,应有一处巨大的地穴。   其实,无论落拓和尚亦或傲视,都对那虚无缥缈的大能遗宝没兴趣。然而有洞就钻,有宝就探,这是修行人士沉浮几千年养成的习惯。   没准儿撞上什么机缘。   如今一众精英们被凶兽追的四散,正是下去一探究竟的大好时机。当然,下方必定凶险重重,四宿云竹子一行人也和他们同个打算。   结伴同行是最好的。   饶是狂妄如傲视,也不认为自己可以横扫整个四宿精英阶层。   简小楼发愁:“夜游,去不去?”   她一步步走到现在完全是硬着头皮,那什么大能遗宝对她没有吸引力,她是不想去的。   冒牌货始终是冒牌货,操控着“第五清寒”对付一般修士可以,真正对上叶溪那种级别的大符师,在对方背水一战的情况下,根本毫无胜算。   多亏了素和才捡回一条命。   夜游思考一番,传音道:“去吧。”   “太危险了。”   “占你肉身那位龙族,修为远超十四阶,他进来或许正是为了探求遗宝,说不定已经下去天坑了。咱们和傲视待在一起,你的肉身才是安全的。”   简小楼想起自己忘记告诉他黎昀的事情,黎昀进入火球并不是为了什么遗宝。   不过黎箬公主肯定会下去,黎昀下天坑的可能性极大。   夜游说得对,简小楼以沉稳的声线道:“可以,不过我需要休养几日,之前与叶溪一战,我受了伤。”   落拓和尚蹙眉:“叶溪竟然真将你给伤了?”   简小楼面瘫着脸:“神工鬼力符非同小可,师叔莫要小觑。”   傲视幽蓝的眼底隐隐透出一丝亢奋:“一直听说那位叶大符师的神工鬼力极为彪悍,稍后,我得去试试。”   “叶溪不是冲动之人,大侄子,你和沈落雁是不是真有一腿?”   简小楼与叶溪那一战,众多修士看在眼里,自然有人瞧出端倪。   她默了默:“已经传出去了?”   傲视三人脸上露出四个字:果然如此。   ……   谈妥了之后,静等简小楼疗伤。   他们三个坐在大榕树左侧,简小楼和夜游继续坐在右侧。   窥探了下素和,不知跑哪里去了。   两人肩并肩的盘膝打坐,她需要疗伤,夜游也是一样。他倒没什么内伤,只是手骨开裂需要他以精气修补。   简小楼疗伤就有些麻烦了。   她的神魂受了伤,那是属于她自己的神魂,需要以肉身的灵气来供养,肉身却不是她自己的。   只能借用第五清寒的灵气,一点点浸润自己的神魂。   两相触碰时,总是被一股磅礴之力震撼的心神俱颤。无非是第五清寒的力量太过刚猛霸道,她本身修为不济是个原因,女子魂魄属阴相互排斥是另一个原因。   幸亏黎昀的力量足够强。   来来回回,简小楼逐渐适应了这种神魂冲撞。   浸润神魂的过程中,她脑海里不断浮现一个孤高绝尘的身影,手持着问情剑临渊而立,似乎陷入冥想中。   倏忽,他手中剑起。   意随剑走,剑在意先。   起手便是剑势大开,宛若苍龙出水,气贯长虹。   然而飒飒剑光掠过,剑势开始内敛,力道徐徐收回。   手中拈过尘世情,醉生梦死不愿醒,剑意绵软,渐渐温柔缱绻起来。   末了再是一变,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最终融为一体。   千河万流,终归于海。化繁为简,返璞归真。   这是一套完整的问情剑式。   简小楼在操控第五清寒的过程中,早已将问情剑招烂熟于心。   不过以旁观者的身份观他练剑,倒是头一遭。   她一直学其形而不知其意,如今,似乎初窥到了问情剑意。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简小楼强迫自己从剑境中醒来,呼哧呼哧,一脑门的汗。   已过去三日,夜游睁开眼睛:“怎么了?”   简小楼传音:“我发现,我似乎对剑道有些悟性。现在才觉得自己适合修剑,是不是晚了点?”   “你开窍了。”夜游抿了抿唇,很是为她开心,“你才多大点儿的年纪,已算极早了。如此看来,你被逼无奈换了这具肉身,倒是你的一个机缘。”   “第五清寒在剑道武学上绝对是个大家,我的确受益良多。”   胸脯几个起伏,简小楼稍微调整内息,“我观他剑意,只觉得是个通透至极之人,为何在男女问题上如此看不开。那些女人也是,怎么想的?”   修为不济的小姑娘,愿意和他睡可以理解。   俗话说一滴精十滴血,放在男修身上更是了不得,乃是自身最纯粹的精气。因此,高阶男修极少沾染男女之事。以第五清寒的修为,承他雨露同磕上几百颗仙丹效果类似。   可据她目前所知,他的女人多是些修为极高的女修。   这个色胚子分明是个熟女控。   诸如沈落雁和柳颖菲,肯定不是拿他采补。   简小楼啧啧嘴:“你说第五前辈哪来如此多的精力,日日做新郎,数千年如一日,竟然没被掏空身体。”   夜游没有回答她。   他在这方面,自认不如简小楼和素和,他二人说荤话一贯毫不顾忌。   夜游素来百无禁忌,唯独对此难以启齿,听着都觉尴尬。   海牙子说他假正经。   简小楼微微一偏头,瞧见他泛着水光的苍白脸颊,竟然多出一丝很可疑的红晕。   她蹙眉:“你很羡慕?”   夜游一怔:“羡慕什么?”   简小楼瞥他两眼,瞥着瞥着,恍惚有些失神。   她的目光顺着夜游的眉眼,掠过鼻梁,最后落在他嘴唇上。她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夜游的嘴唇好生诱人,好想咬一口……   喉结上下滚动,咕唧,她真的吞了一口口水。   不知为何,夜游心头一阵发毛,她的目光像是燃了火,看向他哪里都能烧起来。   她将脑袋一点点向前倾,夜游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第五清寒……”   后背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瞬间将简小楼从迷乱中拉了回来。   她心口砰砰直跳,转过头,竟是傲视拿着一根覆满鳞片的棍子在捅她。   他们分坐的这株榕树非常粗壮,足够五人合抱,彼此之间距离还是有些远的,是以傲视只能以棍子捅。   傲视鄙夷道:“好歹外人在场,第五兄能否稍加克制一些?”   简小楼也觉着诧异,但这一刻,她的目光盯着那根棍子,神色肃杀:“收回你的玄黄棍。”   傲视扬了扬下巴:“不过打个招呼,未曾使用半分灵气,你这什么脸?”   说着又在她背上捅了一下。   “你再捅一下试试!”   简小楼话音刚落,背上又是一痛。   傲视摆出一副“敢不让我捅,我非得捅!就捅!使劲儿捅!”   “找死!”   简小楼起身的同时迅速抽剑,一个箭步朝他砍去!   傲视眸色一厉,似乎也没想到这色胚说翻脸就翻脸,手中一蓄力,玄黄棍银光骤闪。“哐”的一声,剑刃砍在鳞片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话音一落,第三道力量挤了进来,落拓和尚双手齐发,扣住他们的手腕,“好端端的,怎就动起手来了?”   两人四目冷对,不言语。   心中都在惊骇落拓和尚的力量。   尽管两人都没有使出几分力道,双双被他钳制住,也是有些厉害。   “我收手,你俩也收手。”落拓和尚一人给他们一个眼神。   “是他来打我。”傲视举目冷睨了简小楼一眼,他还在地上坐着,只抬起左手臂举着玄黄棍。   “我警告过你……”   话说半茬,简小楼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从她这个位置,恰好看见傲视的锁骨……   咕唧,又吞了吞口水。   简小楼收了剑立刻转身,绕回榕树这边。   怎么回事?   她对着夜游难以自持就算了,为何看着傲视也能起反应?   她沉着脸,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一气剑宗的校服。这套校服衣袂飘飘,仙气十足。掐了个诀,换下身上这套贴身蓝衣。   夜游拢起眉梢,传音给她:“你的伤势是不是严重了?”   简小楼不看他,摆出一副扑克脸:“诸位,我休息够了,出发。”   说完提着剑就朝溪谷外走。   这肉身有毒,得赶紧找到黎昀,不然真要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宿这段剧情是最掉节操的,但我也不打算捡~~ 和基友明天拼字一万,等我的万字大章哈~   ☆、四宿往事(十三)      “这老色鬼说风就是雨。”   目望简小楼离开, 夜游也跟了出去, 傲视撩开袍角慢吞吞从地上起身,六尺长、手腕粗细的玄黄棍被他擦着脖颈架在左肩上,传音给落拓和尚, “你觉不觉得第五有些奇怪。”   落拓和尚同他并排走着,闻言一诧:“哪里怪?”   妙离并没有跟着, 他修为差, 天坑肯定是不能下的, 落拓和尚设了个阵,将他藏进了大榕树内。   傲视横眉瞪眼:“你大侄子哪里怪你不知道?”   落拓和尚笑着道:“我与他爹第五渊曾是同门师兄弟,与他不过几面之缘, 他的事情,多半是道听途说来的。不知小龙王有何见解?”   绷了绷嘴唇,傲视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与他接触也不多,不过他给我的感觉,是个极为冷静之人。据说被人丈夫捉奸在床, 都能面不改色。你瞧, 刚才我不过用棍子捅他几下,又没下重手, 他像被踩了尾巴,跳起来打我。”   ——你若一直捅我, 我估计也得一套如来神掌招呼过去。   落拓和尚心里讪讪想着,口中说道:“他兴致正起,你却在背后可劲儿捅他, 不打你打谁?”   傲视想想也是,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   “我看不下去。”   “你闭上眼睛不得了。”   落拓和尚嘻嘻笑着,丝毫不怀疑第五清寒是假冒的。   步入天人大境界的强者,无论夺舍还是被夺舍几乎都是不可能的。有本事夺得了第五清寒的舍,此人修为必在十八阶以上,以第五清寒的肉身强度,承受不起如此逆天的神魂,必定崩溃。   倘若夺舍者为十八阶以下,第五清寒必有反抗余地。   抗争不得,应会自行兵解,与对方同归于尽。   “何人藏头露尾?!”   正同落拓和尚说着话,傲视察觉不远处有气息波动,使出山河一棍,以投掷标枪的标准姿势将玄黄棍扔飞出去!   长棍穿空而过,无形中粗重数倍。   管他是谁,反正非他蓝星海同族,胆敢偷窥一律打死。   落拓和尚御气去拦都拦不住:“且慢!”   简小楼正在努力压制燥热的身体,哪有精神放出神识。   反正有傲视几人在,也不怕遭人偷袭。   然而瞧见那根银闪闪的大棍子“嗖”一声从身侧掠过,她眼底涌起惊涛骇浪——兴许是素和!   夜游则一直在注意着简小楼,身后动静一出,他也想到素和了身上去。   玄黄似出水蛟龙,速度极快,以人身之力是追不上的,夜游正准备化龙拦截,却见身前的简小楼已经化为一道剑光疾飞出去。   风驰电掣,她最终超过玄黄棍半丈,即刻落地。   未曾抽出问情,仅将双臂一展,周身剑光潋滟,瞬间结成一个金钟罩。   嘭!玄黄棍猛然撞在罩子上,发出一声嗡响。   这幅场景,像极了钟杵撞击梵钟。   简小楼落地时来不及转身,背对玄黄棍而站,因此看清楚了三丈之外站着的并非素和,而是琴雾心。   她松口气的同时,五脏六腑一阵绞痛。   傲视这日天日地日空气的惊世三棍,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不过她身体的燥热减轻不少,兴许是大肆消耗灵气的情况下排解出去了。   “傲视!”   山河一棍的气势仍在,她撑着防护罩不敢转身,唯有偏头对他怒目而视。   傲视手臂一伸,玄黄棍立马退了回去,被他重新扛上肩头,幽蓝的眼眸下同样浮起怒火:“老色鬼!你为何总与我作对,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落拓和尚无奈:“不分青红皂白下杀手,你还理直气壮,他是怕你杀错了人。”   傲视抓住棍子一端,另一端横指过去:“此女修乃四宿圣水宫琴雾心,我还杀不得了?!”   “你出手时知道是谁?”   落拓和尚不得不提醒他,“傲视,你是立下血誓才被允许进入火球的,此一战不得杀害十方修士,你统统忘记了不成?”   傲视出手时分明没想太多,狡辩道:“我不知是谁,但肯定非我十方人氏,否则见我三人在,为何躲着不出!”   山河一棍的力量清空以后,简小楼收回剑罩。   她面瘫脸看向琴雾心:“琴姑娘,你藏在此地作甚?”   琴雾心曾被傲视以一敌五重创过,对他的残暴心有余悸,加上有伤,芙蓉粉面透着惨白:“我被凶兽追至此,窥见你们自然不敢出来。”   “同她废什么话,杀了!”   傲视没有动作,挑着眉毛,唆使简小楼下手。   落拓和尚不言不语,他从不杀生,却不会要求人人都不杀生,生死寂灭,皆是因果命数。四宿十方对立,这是现实规则,四宿修士之前在天坑合力围杀他们时,可是半分仁慈之心也没有。   简小楼尴尬。   她递给夜游一个眼神,夜游却一言不发。   反而听见素和传音:“小楼,救下她。”   话音起时,一团红色光华落在不远处,素和出去探探路而已,不曾想回来之后溪谷变得这般热闹。   简小楼的第一反应:“小龙王休要出手,是友非敌!”   原本已经亮起的玄黄棍灭了下去,傲视蹙着眉:“他也是你相好的?你对小白脸还真是情有独钟啊。”   素和不明所以,讷住。   傲视将武器收入灵台,彻底服气。   他算是瞧出来了,第五清寒是在曲线救国。   为滋润十方女修日夜耕耘,同时将四宿男修都给搞成断袖,令四宿女修无路可走。   厉害!   待素和反应过来,捋袖子就要祭出火焰弯刀!   简小楼一扬手臂,以无形剑气压制住他:“别慌。”   再单独传音给傲视:“此人乃是那条小白龙的朋友,名叫素和。而琴雾心琴姑娘,是素和的心上人,不能杀。”   傲视抽抽嘴角:“这也不能杀?”   简小楼冷沉沉地道:“夜游难搞的很,直到现在我连亲都没亲上,两次都被你给扰了,才气恼朝你出手。”   怪不得,原来不曾得手。   傲视斜斜看了夜游一眼,恩,的确有些冷清。   两只信手足以碾死的蚂蚁,对于傲视而言没有半分意义。加之他脑补太多,总觉着若不给第五清寒面子,自己就成了阻碍十方界发展的罪人。   他负手:“随你。”   简小楼暗暗松了口气,正想转脸,视线莫名其妙又移去傲视的锁骨上。   咕唧咕唧,傲视的锁骨是真性感。   咕唧咕唧,她从未见过哪个男人生有如此精致的锁骨,隔着法衣都能显露出形态。   等等……   她强行收心,好不容易才发泄出去的邪火,不能再涨起来。   简小楼稳了稳心神,她同琴雾心没有交清,传音给素和,解释一下来龙去脉:“我们要下天坑,你带琴姑娘先走。”   素和想了想道:“我先将琴姑娘送走,稍后同你们一起下去。”   简小楼也觉着多个人多个照应,点头。   “你的伤……   她本想询问素和后背的伤口如何了,目光突然定在他的眼睛上……   ——妈呀!她为啥动不了了啊?!   纷乱的意识海内,一个念头赞叹着世间怎会有如此美妙的眼睛啊,一个念头却说这双好似得了红眼病的兔子眼美妙个鬼啊!   诚然后一个念头才是她的真实想法,但前一个念头不断碾压后一个念头。   碾压,绝对碾压,无死角碾压!   最后,她的满腔惊恐统统被碾压为一汪春水,双眼迷离,痴痴盯着素和:“你可知,你的眼睛好生温暖,宛如冬日里的一抹骄阳,落在我冰封已久的心尖上,我心为你而动,你又可愿接受……”   整个世界瞬间被震惊的安静下来。   眼睁睁看着她伸手来摸自己的脸,素和双腿抖抖抖愣是动不了。   这是在演戏?   他该不该配合啊?   “小楼!”   夜游沉而沙哑的声线,带着一股震慑之力,强行挤进她意识海内。   她快要伸到素和脸上的手臂,也被他紧紧攥住。   凭谁看这三个大男人,都能瞧出一整套爱恨情仇。   傲视张着嘴,下巴快要掉下来:“落拓,我信了。这个绝对是第五清寒,除了他没谁这么恶心。”   落拓和尚宣了声阿弥陀佛:“我总算明白,似第五渊如此古板稳重之人,为何每每被他这个宝贝儿子气的以头撞墙了。”   饶是琴雾心聪慧绝顶,此刻只能讷讷捂住受伤的肩头,摸不着北。   见她神色依旧痴痴,夜游攥住她腕部的手又重了几分:“小楼,你快醒醒,不要被他的意识压制住。”   剧烈的痛感刺激大脑,简小楼恍然惊醒。   赫然睁大一双眸子,看一眼满头大汗的素和,又看一眼一脸忧色的夜游。   她冷汗淋漓:“我干什么了?”   “没事,顶着他的壳子你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不顾旁人的眼神,夜游松开她的手腕之后,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抚平她明显外露的焦躁,“不过,我们得赶快找到你的肉身,第五清寒怕是即将醒来,你已经压不住他的意识了。”   “夜游,并不是他快醒了,是我的问题。”   简小楼惨白着脸摇了摇头,上一世好歹是个医生,她此刻已经差不多诊断出自己的病情,“我最初驱使这具肉身时,完全是正常的,但前几日我以他的灵气浸润我的神魂,无意中闯入了他的剑境,稍稍窥出了一些问情剑的剑意,问题就来了。”   夜游凝神听她说。   “我想,我明白第五前辈为何有着情圣的名号了。问情剑虽然厉害,副作用也很恐怖,在修炼的过程中,它会促使身体分泌出大量……怎么说呢,不知在星域世界该如何解释,但在我的家乡,我们称之为多巴胺、也或许是肾上腺素。”   简小楼捂了捂脸,头疼啊。   夜游自然听不懂:“那是什么?”   简小楼叹气:“一种爱情兴奋剂,促使人情动的东西,人间剧毒啊!”   她不过只是初窥一些门径,已被刺激的快要疯了,像第五清寒已将问情剑修炼至臻境的,几千年来,真不知是如何走过来的。”   “走了。”   一刻也耽搁不起,她必须立刻回到自己肉身里,再将“问情剑意”从意识里彻底祛除。   否则稍后越使用第五清寒的剑法,她中毒越深。   后果不堪设想。   夜游仍是懵懵懂懂的,也不好翻阅《小星域全书》,只追着她问:“那你现在感觉如何?”   简小楼裹紧了袍子闭口不语。   夜游却一直传音给她:“若是感觉不好,一定告诉我,莫要瞒着我,莫要忍着,令我措手不及。”   简小楼只管闷着头走。   不是她忍住不说。   她现在感觉自己可以操翻一切,她敢这么和夜游说吗?   以她目前的病情,十日内倘若寻不见黎昀,她决定挥刀自宫,先将第五清寒给阉了,省的干出什么恶心事来。   阿西吧!   快要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脸打的啪啪作响,我们东南沿海刮台风,下午2点开始停电,九点才来。 拼字输了,万字泡汤,能更上都不容易。 知道你们很失望,明天一定给你们补回来。   ☆、四宿往事(十四)   简小楼四人离去好半响, 素和仍在原地站着发呆。   琴雾心知道他受了刺激, 也不着急说话,一直等他逐渐清醒过来,才试探道:“第五清寒与夜洞主是怎么一回事, 瞧着十分亲密的模样,还抛下你一同走了?”   “我稍后再追上去。”   琴雾心正在盘膝打坐, 素和走过她面前, 单膝下弯, 蹲着身子与她持平,“琴姑娘,你为何又落单了?”   琴雾心沉默不语, 她是追着夜游来的,路上不巧遇上几只极其厉害的凶兽。   素和也只是随口一问:“你伤的不轻,此地刚刚动过手,灵气传了出去,已经不再安全了, 附近还有好几处藏身之地, 我带你过去吧。”   “多谢。”琴雾心收回真气,站起身时脚下一个趔趄。   “哎!小心!”素和扶住她的手臂, 而非裸|露在外的手腕。   琴雾心才将站稳,他已经收了手。   粗中有细, 这小子果真不错,琴雾心低低笑了笑,也难怪连第五清寒都瞧上了他。素和对她颇有好感, 她心里清楚,也因此有些自得。   只是想起之前夜游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又难免郁气。   素和转了身,琴雾心抬步跟随,头晕眼花。   她赧然着抿起红唇:“我伤的不轻,走远路成个问题。”   素和回头一怔:“那该如何是好?”   “你说的藏身之地远不远?”   “十数里左右。”   琴雾心尚未说话,只见他从储物戒中将那架麒麟马车取了出来,给她一个“你真走运”的眼神,“还好在我身上带着,你上来吧!”   十数里距离,抓着她的肩膀不就飞过去了么?   再不行说句冒犯,抱过去也行。   修行中人,本没有男女之防。   琴雾心好笑的跃上麒麟马车,撩开珠帘,躬身进入车厢。   素和一腿盘着,一腿耷拉在下面,坐在驭位上驱使麒麟马:“琴姑娘,你身上应有疗伤的丹药吧,我将你送过去我就走了,你自己布个阵法,小心一些。”   “恩。”   ***   简小楼几人在前往天坑的路上遇见不少凶兽。   修为尽在十三阶、十四阶左右,体格强悍,力量惊人。   不过十方神坛三神联手,对付它们不成问题。   尤其是简小楼,为将体内燥热散发出去,下手狠绝,不留余地。   却又畏惧触犯杀戒,最后一击全都留给傲视与夜游。   “大侄子,你说奇不奇怪。”   他们已经临近坑边,落拓和尚弯下腰,手掌覆在凶兽尸体上探了又探,“十三、四阶的凶兽,全凭蛮力行事,瞧着毫无灵智。”   简小楼明白他的意思:“我看它们并非自己修炼上去的。”   落拓和尚点头:“能将这些动物催生到此境界,指不定真有什么遗宝呢。”   简小楼问:“若真有,师叔是否抢夺?”   火球之争,促使两界内部通力合作,可一旦遗宝现世,脆弱的联盟就得土崩瓦解了。   落拓和尚嘻嘻笑道:“我只是来凑个热闹。”   简小楼面无表情,根据黎昀的揣测,他为保护妙离而来,如今将妙离撇下跟来凑热闹,谁信呢。总之不为自己寻机缘,就是为了妙离寻机缘。   其实落拓和尚还好,她最不放心傲视。   太强,且个性桀骜。   她看向傲视,淡淡问:“小龙王什么打算?”   傲视嗤笑道:“我得瞧瞧是什么宝物,若无兴趣,白送我都不要,若有兴趣,谁敢同我抢宝贝,打他个神魂俱灭!”   简小楼心道还好她不是下去抢宝贝的。   “那走吧!”   在这具肉身待习惯了,行事作风越发果决,不论下方如何,一个纵身跳进坑里去。   傲视也持着玄黄棍随之跳下。   坑边,落拓和尚未曾动身,夜游亦不动。   落拓和尚笑意吟吟:“夜洞主,这一路我瞧你对我大侄子情真意切的,如今却又不敢下去了?”   夜游反掌向上,祭出五色神珠:“我在等你。”   落拓和尚抿着嘴:“大侄子喜欢领头,你则偏爱独自走在最后,做他背后的眼睛,生怕我们有谁对他不利。”   夜游默然:“有何不可么?”   “无不可。”落拓和尚呵呵道,“夜洞主瞧着个性恬淡、与世无争,实则心黑手毒,我也有些怕呢。”   “你是要我先下去?”夜游心中不悦,从哪看出他心黑手毒了,会不会说话。   “谁先下去都一样,你伤不了我,我也不会伤人。”落拓和尚挤眉弄眼,“我纯粹是对你比较感兴趣,故而争取一些独处的时间,与你聊上两句。”   夜游觉得他很无聊。   他的眼眸却渐渐深邃起来:“夜洞主,你的某些神态,与我一位龙族故友颇为神似,这几日对着你,我总恍惚以为他还活着……”   简小楼下去许久,夜游本不想再等。但这和尚越说越没边际,他反而疑心骤起。   “听说夜洞主是龙子潭里的孤儿?”   “是。”   “至今不知父母是谁?”   “不知,亦不想知。”   “今年具体年岁?”   “三千两百岁?三百岁?记不清楚,只知刚成年不久。”   “那便不是了……”   落拓和尚徐徐说着,眉间隐现落寞,“许是因为你们的境遇有些相似,万把年前,朝歌在我们十方界龙族里也是个另类呢,没有高贵的出身,却又天赋异禀,偏偏不求上进,终日调皮捣蛋的,我与他,也是不打不相识……”   似乎沉浸于一片悲伤的记忆海中,渐渐没了声息。   须臾,他大笑着摆摆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那条杀千刀的贼龙都已经死去四千年了,夜洞主才三千露个头,与你肯定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了。何况蓝星海一族素来斩草除根,绝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患。”   言罢毫不犹豫的跳入坑中。   夜游茫然,他原本以为和尚别有意图,如今瞧着真个只是与他闲谈而已。   他并不曾在意和尚说了些什么,托着五色神珠飞身落下。   简小楼正在下面等他:“你俩在干嘛,上方有变故?”   夜游摇头:“没事,随意聊了两句。”   “你同他有什么可聊的。”   “他说我听。”   见他面色如常,她也不问了。   主要不敢多看他,不然邪火蹭蹭往上窜。   对着傲视都能动情,更别提原本就喜欢的夜游。   完蛋,不过想一下而已,感觉又来了。   简小楼一手提剑,另一手祭出一根簪子,朝大腿使劲儿一插!   这根梅花金簪是从第五清寒储物戒里找出来的,不知是与哪个情人的定情信物。这身体硬得很,不是说插就插,几天时间,插废了十几根簪子。他这条左大腿,已被她给插成了马蜂窝。   她原本想插在命根子上,试一下太疼了根本受不住。   岂一个惨字了得。   尽管知道是受功法影响,她也暗暗邪恶的谋划,等好了以后一定得将夜游睡了,像百里溪睡楚封尘一样,睡他个百八十回,睡的他凄凄惨惨下不了床,不然对不起这些天遭的罪。   夜游见她敛起眉眼,似在计算:“你在想什么?”   “你们龙族体力很好?”   “很好是什么概念呢,妖修体格自然强过人族。”   “阿猊说,龙族每次交|配至少六个时辰,是真是假?”   夜游微微怔,额角青筋霍霍跳三下:“我不是很清楚,听说是的。”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那只是妖身,妖若化了人胎,一应与人相同,否则化人作何?”   “总也比人强吧?”   “那倒是。”   所以同妖修处对象也是有福利的。   喉结滚动了下,简小楼放稳呼吸,眼见傲视已经甩她一截子路,她提步追上去。   ……   地坑占地约有上万亩。   除去凶煞之气不断冲击自身灵气罩之外,无甚特别。石壁上遍布抓痕,角落偶有动物粪便,可见那些凶兽原本都被困在此地。   简小楼深深拧着眉,怪事呢,明明第一次来,为何有一股子熟悉感呢?   巡睃几圈以后,傲视嫌恶道:“藏宝地?一个猪圈罢了。”   “大侄子,你们快来看。”   落拓和尚弓着腰,紧盯一处角落,“这里有个小八卦盘。”   简小楼走过去,在北面角落的石壁上,高出地面三尺的地方果然有一块突起的石头,鸡蛋大,浮刻成九宫八卦盘。   落拓和尚覆手上去:“可以转动,应是开启机关的法门,可惜不知顺序,一一实验的话,有几万种序位呀!”   “我试试。”   简小楼半屈膝,指尖扭了扭罗盘,咔咔咔……   随后一阵“隆隆”声响,脚下剧烈颤动。   落拓和尚惊讶:“一次成功?”   话音未落,四人周遭出现裂纹,又要裂出一个坑。   “不好!脚下要塌了!”   傲视打算飞出去,简小楼喝住他:“勿动,只是一个升降梯!”   傲视驻足,眉头深深蹙起:“什么升降梯?”   简小楼解释:“一个能将我们送去地心的法门。”   她对可以升降的巨石早已见怪不怪,最近的有古兰城祭台,再往前有天意盟修罗天狱。是了,她懂得罗盘顺序,正因为□□罗天狱内的一模一样。   沉到底部以后,入目与她所想无二,是由岩浆凝固而成的深红色地面。   地心提升的重力感,迫使行走略微艰难。   “夜游,此地与修罗天狱很像。”她一面走一面传音,“除了比修罗天域大了数倍,空旷些,布设几乎是一样的。”   “东仙天意盟的天牢?”夜游记得她被抓进去过,那时他正准备前往南宿偷取二葫。   “是的,天牢原本是战家的一处养凶地。”   她点头,“战家修行的功法名为《修罗血意》,是一套剑法,据说存在缺陷,容易走火入魔,于是战家先祖战经纬寻觅许久,建造出修罗天狱,豢养凶兽,借凶悍之力抗衡他们蛮横的功法。不过随着天意盟崛起,盟主白氏一族缚地灵定山脉,导致凶地力量渐失,战家才开始想别的法子,比如与身怀火灵脉的穆氏女双修……当年战天翔的母亲抓我进去,正是希望借助我的异火与战天鸣双修,使他成功结丹。   夜游原本只是静静跟着,闻言好生打量一番:“你当年被囚禁的地方,原来长的这个模样。”   她“嗯”一声:“看来地坑的构成被人记住了,最终流传到我们赤霄,被战经纬拿到了手。这地心设置,应是有阵法玄机的。若是赤霄当真仿照此地建成,前方应有一条熔浆瀑布,瀑布后别有洞天。在修罗天狱,为战家主闭关清修之所,假设火球内有什么大能遗宝,八成在那里面……”   说话间,手中问情震颤作响。   简小楼眸光倏忽冷厉,剑已出鞘:“何方神圣?!”   她这一喝,傲视手中棍子也银光骤闪,冷眼杀向周遭:“谁?!”   并无人。怪事。   简小楼持剑巡睃,问情嗡鸣不止。   傲视松懈下来,觑她一眼:“第五兄,你一惊一乍做什么?”   落拓和尚观她手中长剑,迟疑道:“倘若无人逼近,那便是有什么东西与它产生了共鸣。”   “去!”   简小楼稍作考虑,虚掌一抬,问情脱手而出,升入半空。   脱离控制的问情剑震颤愈加剧烈。   嗖——!   它在半空掉了个头,朝一个方向疾飞而去。   简小楼施展瞬移术追在后面,问情最终停在一处岩谷上方。   之后不再移动,震颤频率达到极限,发出鸣笛声响。   “唯独问情有所反应,傲视的玄黄棍并无异动。”简小楼背着手,偏了偏她的面瘫脸,“我想,附近兴许藏着一柄宝剑。”   微微歪头,她目光倾斜。在左侧方不过三百丈的位置,看到了熔岩瀑布。   使了个眼色给夜游:“你绕过去,我为你制造机会,趁他们不注意时,你潜入内瞧瞧。”   夜游怕她又犯病:“我对宝物没兴趣。”   简小楼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这龙,穷还破罐子破摔,就不能向素和学着点?若真是当年那位二十二阶大神所留遗宝,你起码少奋斗几千年。”   夜游讪讪黑了脸,他现在并不穷好么?   自赤霄回来的路上,一路洗劫了不少抢劫他们的修士,那面阴阳挪移镜就是他的战利品。之前在火球里也得了不少宝物,不过不像素和照单全收,他只留有用和喜欢的。   夜游从前爱偷爱抢,因为金羽被简小楼痛骂一顿,消停一阵。去过一趟赤霄,他再次改了主意。寻思着若真有一日死在赤霄,好歹留下些宝物给她。   去看看也行,她的修为如今在他之上,这一路也没再犯病。   于是夜游点了点头,不再追着简小楼走,绕去另一侧,状似无意的接近熔岩瀑布。   这厢傲视走到简小楼身后,一听是剑,顿时索然无味:“我对剑没兴趣。”   落拓和尚摊手:“我对剑也早已失了兴趣。”   简小楼道:“我已有问情,剑修一世只修一剑。”   其实她眼下对剑道兴趣浓厚,十分希望拥有一柄属于自己的剑,可惜“古代”之物她带不回赤霄去,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她的神识一直在窥探着夜游,寻思着怎样为他制造机会。   微微敛了敛睫,她纵身跃起,召回问情剑,刚猛无匹的劈砍在地上:“然而相逢即是缘,总不能放任它被四宿修士抢了去!”   嘭!地动山摇!   地面被打爆一个洞,血红的岩浆似瀑布喷涌而出。   傲视被惊了一大跳,世人总说他浑,第五清寒才是真浑!   强重力虽对他们影响不深,但也不是全无妨碍的!   脚下支撑濒临崩塌,他身形不稳,遂将玄黄棍朝地上重重一捅,借力飞了出去,口中怒骂:“说风就是雨,你怎么像个娘们!”   简小楼自己也被岩浆喷溅出的炽热之力冲撞,落地时连连向后趔趄,身体摇摇晃晃,反手将剑尖戳在地上,勉强支撑住。   气血上涌,脑袋又开始发昏。   再去窥探夜游时,遍寻不着,估摸已经进入洞天密地去了。   地下岩浆蜿蜒,一阵阵“轰隆”响动过后,被问情砍出的大洞越裂越开,从下方逐渐冒出一个剑池来,数十柄宝剑整齐的竖立着,唯有剑尖三寸没入凝固的岩浆石内。   “如此多的剑胎!”落拓和尚吃了一惊,“无论成色、品级皆为上上,尤其正中五个,极品啊!”   “确实极品。”不爱剑的傲视也忍不住扫了好几眼,蓝星海虽富裕,可没谁会同一大笔资源过不去。他姑姑一直反对他入火球,因此动了气,取些剑胎回去哄她开心也好。   “恩。”   简小楼只是随便嗯一嗯。   她不是很懂,只知剑胎并非剑,是拿来铸剑的胚子,又被称为剑之魂骨。先蕴养在神识中,吸收个人精气,养熟了以后再拿来铸剑。剑成,既可与剑主心意互通。   剑胎不易得,自然是宝物。   而剑胎也分品质与等级,这两人都说极品,必定是会遭人疯抢的东西了。   简小楼不由好奇,连极品剑胎都在外面摆着,洞天密地里又该藏着什么宝物呢?   不知夜游取不取得到。   落拓和尚观察剑胎的同时,还能注意到夜游不见了。   正纳闷时,一道道灵气纷至沓来。简小楼开启升降梯,等于打开了一个通道,有人进来并不稀奇。   不过来了三十六人,还真是有些意外。   最悲剧的,清一色全是四宿修士。   简小楼只认识云竹子、云英子、魔四子两兄弟、鹤千珏、黎箬公主,还有四个曾经偷袭过她、被她打伤的修士。没看到叶溪和沈落雁,她松了口气,但也没见着黎昀,心头难免不安。   “那是……剑胎?!”   一众四宿修士乍见十方“三神”聚在一处,本能的打了个颤,尤其不敢去看傲视。   然而“三神”背后的剑胎剑冢,却令众人双眼顷刻间亮若星辰!   尽是上上品的剑胎啊,即使他们不修剑,随意拿出去一柄卖给剑宗,都是一笔极为客观的收入。   魔四子不由暗骂云竹子,他们原本只有六个人,一直在坑边守着。凶兽跑光之后,他们下来转了一圈,未曾有所发现,又失望离开。   走出不远,察觉第五清寒四人来了。   云竹子在最短时间内纠集一帮子相熟的修士,说是一起下来寻宝,宝物平分,实际是想以众人之力围攻第五清寒他们。   竟真有宝物!   云竹子也很无语,可试想一下,若不寻求帮手,仅凭他们六人哪是“三神”对手。   而黎箬公主随着众人望向剑胎,神识却一直四处寻找夜游,明明四人一起下来的,他人去了哪里?   黎箬没有忘记,她此行还有一个任务,夺取夜游的龙珠。   三十六对三,面对而立,一时僵住了。   四宿虽然人多,剑胎重宝面前分裂的也快,没人想要打头阵,都有坐收渔利的念头。   而简小楼三人明显处于守位,不会轻易出手。   僵持不下,傲视勾着唇角,眼神轻蔑的滑过一众人:“要打出招,要抢且上,一个个杵着,站的这般整齐,是在选美不成?”   他拿棍子捅了捅身前的简小楼,“你快瞧瞧,这群小白脸里有你看上的没,我绑了送你床上去!”   一句话说的众人绿了脸。   又捅!   简小楼明明恶心坏了,身体却禁不住颤了颤,好似有一股电流,从头发丝一直电到脚底板。   傲视想起之前捅她被打一事,收回棍子,节骨眼上他可不想惹毛她。   却见“第五清寒”徐徐转过头来,黑黝黝的眼眸里像是鞠了一捧脉脉含情的秋水,喉结上下滑动,似乎在……吞口水?   不知为何,傲视头皮隐隐发炸:“第五兄,让你挑四宿小白脸,你看我做什么?”   简小楼只管盯着他的锁骨,咕唧吞口水:“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   傲视瞪了瞪眼睛,向后连退两步:“老色鬼!你少跟我骚,我不是断袖!”   简小楼转身向前几步,仍是痴痴迷迷的:“傲视啊,你虽被人砍了命根子,我却不会在意的,我深爱的,只是你纯粹的灵魂……”   傲视足足傻了有一息,一股暴怒骤然袭上心头!   抄起棍子一跳数丈:“贱男受死!”   “哎呀我的妈!”   落拓和尚从惊骇中清醒过来,一掌将简小楼推了出去,“你们闹归闹,得分个场合啊!”   同时传音给第五清寒,语气罕有的严厉:“大侄子,你是怎么一回事?你家老祖命你来牵制傲视,不让他犯浑,你可劲儿刺激他做什么,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简小楼不设防的情况下,险些被落拓和尚一掌拍吐血。   知道自己又犯病了,连扎大腿几簪子,心头苦不堪言:“师叔,我控制不住啊!”   落拓和尚听出她声线中的无奈,一面拦着狂暴中的傲视,一面凝重问道:“大侄子,和师叔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   这一边一众四宿修士基本石化掉。   头一次知道,原来男人骚起来,真是没女人什么事儿了。   第五清寒连男人都撩,他们接受的极快,相信哪天看到他对一块石头发情,他们也会觉着正常。   “还等什么?”   魔四子道一声天助我也,“傲视一但被激怒,半分理智也无,正是我们出手的大好时机!”   魔六子一甩降龙鞭,笑道:“剑胎乃灵物,择主而出,咱们各凭本事咯!”   两魔作势要冲出去,立刻带动一些人挪了脚。   须臾,几乎所有人都动起来。   不敢再继续观望,毕竟一池上上品质的剑胎,彼此间也能分出个优劣来的,下手若是晚了,只能捡旁人吃剩下的。   云竹子习惯性想要传音给叶溪,恍惚发现叶溪不在,于是改为鹤千珏:“鹤兄,瞧眼下的情况,咱们最终对手是青原魔族,他们这些魔物断没有‘分享’的德行。”   鹤千珏自然明白处境:“黎箬站在哪边?”   云竹子敛目:“不知,但我觉着她对剑胎无感,估计不会插手。”   鹤千珏愣了下:“我明白了。”   云竹子一早防着青原魔族,喊来的人基本都是东宿八大派弟子,身为离火宫倾尽资源培养出的掌门继任人,他不只善战,合纵连横的本事同样一流。   不一会的功夫已与一些修士沟通好,先将魔家两兄弟干掉。   地心内打的昏天暗地。   估摸着阵势太大,又有一些修士从入口落了下来。   分不出是哪一方的修士,却已无关紧要,抢夺剑胎的时候,哪里来的什么阵营。   傲视红着双眼只管追着简小楼打。   简小楼边抵抗边躲,之前一直听说傲视既凶且浑,近来接触觉着他头脑也还算不错,并不盲目自大,也知道进退,何至于一气剑宗要派第五清寒进来牵制他。   此一时才明白过来。   傲视是真凶残,惊天三棍打的她狼狈不堪。   若非落拓和尚一直拦着,她怕得死在他棍下。但凡靠近他周身三丈的修士,根本没有出手袭击他的意思,统统被他几棍打的脑浆迸裂,溅他满头满脸只信手一抹。   莫说她是个冒牌货,即使第五清寒本人,恐怕都不是傲视的对手。   ……   四处飞射的灵波中,黎箬公主躲的远远的。   她一直跟在云竹子身边,自然是为了保存实力,如今人人争抢剑胎没谁在意她,她正好堂而皇之的放出神识四下巡睃。   最终,她注意到了熔岩瀑布。   同为龙族,同是水系,她想窥探出夜游的气息并不困难。   黎箬也是个果敢之辈,既存了心思,立刻撑起防护罩穿了过去——面前赫然开阔,这瀑布后面果真别有洞天。   此时,夜游正盘膝坐在地上,眼睛紧紧阖着,周身诸多气息撕扯,有几道黑褐色的灵气明显不是属于他的。   黎箬公主负手上前:“夜游?”   他的双眼仍是紧闭,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可见有些厉害的东西进入他意识中去了。他如今的状态,应是在与入侵者争夺主动权。   通常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被夺舍,要么是在收服天地灵宝。   对于黎箬而言都是一桩好事,因为这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黎箬没有任何迟疑,扬起一条手臂,手掌化为龙爪,金光耀眼,朝着夜游头顶一爪抓了下去!   尖利的爪子穿透他的护体罩,在距离他头顶三寸之处,却好似被冻住了,动弹不得。   黎箬一咬牙,蓄力于龙爪,然而力气宛如泥牛入海,统统被卸掉了。不仅如此,无形中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反在抽取她的真气!   黎箬心中一寒。   “啪!”   一只嫩白的手掌突兀袭了过来,她手腕一痛,却挣脱了那股抽力。   惊魂未定之下,看到一张略有些熟悉的脸,是那日夜游带去烟波海的女子。   区区一个金丹,如此强悍?   不对,她一个金丹怎么进来火球的?   “姐姐。”黎昀低眉顺目的传音。   “你……?!”黎箬瞪大眼睛,尔后怒道,“黎昀!你找死是不是!一千三百年前借身出去一次,造成怎样的后果你都忘记了?!”   “姐姐先别忙着生气,回去再训我不迟。”黎昀安抚道,“我只告诉你,夜游的龙珠力量只有一半,你取出来也无法为我再塑身体。”   黎箬气怒中微微一怔:“你怎知只有一半?”   黎昀道:“我一早怀疑夜游与我一样,也是当年为了应对大灾变才出世的。便命书灵前往十方界查探,如今可以肯定,当年十方界一些海域同样遭遇了海心损毁。而夜游,正是被拿来补给蓝星海的海心。”   黎箬诧异:“他是蓝星海族?岂非傲视的兄弟?”   “他同傲视并无关系。”   黎昀苦笑一声,“姐姐,你总说父亲无情,说我可怜,但我本来就是为了复制海心才出世的,那是我的责任和宿命。夜游不同,他是蓝星海从其他小族手中硬生生抢来的,书灵尚未调查出真相,只说他阖族估计都被蓝星海给灭杀了。”   黎箬公主默了默,英挺的眉毛竖起:“你骗我,既被复制成为海心,即使他与你一样不死,也该和你同样状态才对,但他却拥有完整的龙躯和三魂。”   黎昀问道:“姐姐是否知道傲视三千多年前,被人断了子孙根一事?”   “传闻有此一说。”   “应该是真的。”   “哦?”   “根据书灵的调查,三千三百多年前,有一男一女闯进了蓝星海,据说两人分头行事,男人泄愤似的将傲视折磨个半死,还断了他的子孙根。女人则趁乱潜入海心禁地,神不知鬼不觉,将正被海心孵化的夜游给偷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木有一万字,但是我好累得歇歇~ 下章就从火球出去了,至于第五君本人会不会出场,明儿就醒了,还和小楼有不少对手戏呢~   ☆、四宿往事(十五)   黎箬公主半响才道:“是他的族人?”   黎昀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黎箬公主沉吟:“他被海心孵化七百余年, 始终没有完成融合?”   黎昀道:“书灵查探过了, 蓝星海的海心损伤程度比较轻微,远没有到必须复制的程度。而夜游的三魂极其强悍,只是失去大量精气, 是以他在龙子潭用了整整十年才破壳而出。之后因为精气缺失的缘故,浑浑噩噩, 倦怠度日。如今瞧着, 倒是已无大碍。”   稍稍一顿, 他续道,“不过也亏得及时偷出来了,如若一直被海心孵化, 夜游的状况不会比我好去哪里。”   陷入片刻沉思,黎箬公主沉沉道:“那么现在,是不是得让夜游知悉此事,迫使他去将蓝星海心内属于他的力量取回来?不行,他还太过弱小, 斗不过蓝星海那些恶龙, 被重新抓回去抽干精气的可能性更大。”   该怎么办?   阿昀仅存的一条生路就此断绝了么?!   瞧见黎箬满面愁容,黎昀嚅动唇瓣, 低低传音:“姐姐,咱们不要再打夜游的主意了好不好?他也是个可怜人呀, 同是可怜人,又何苦再相互为难?为烟波海付出,阿昀无怨无悔, 阿昀有姐姐爱我,真的足够了。”   黎箬何尝是个嗜杀性子?   她咬咬牙,冷酷道:“我黎箬这一世别无所求,唯愿你安稳活着!”   黎昀止不住摇头,借着简小楼的肉身,他张开双臂抱住黎箬,感受着与他血脉相连的温暖:“姐,你说你活的不快活,因为你所拥有的一切,是建立在阿昀的牺牲上。你想一想,若是阿昀的一切,建立在夜游的牺牲上,阿昀又岂会活的自在?”   黎箬心中凄苦,默不作声。   “姐,我们放过他吧,阿昀不想做恶人。”   “姐,算我求你了。”   “姐……”   “你为何永远都是如此,总去可怜别人,替别人着想,你为烟波海付出了所有,有几人知道?又有几人记得?”   “你知道,你记得呀。”   “你……!”   黎箬蓦地拔高声音,眼圈酸涩发胀,紧紧抱着黎昀,哽咽道,“傻弟弟,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你没多久的命了你知道吗,早晚有一日,你会被海心蚕食干净,你清楚吗?”   姐弟两个抱着直流泪,因是传音,外界静悄悄的。   夜游从意识海内抽魂而出,甫一睁开眼睛,瞧见黎箬深情拥抱着“简小楼”,两个美丽的姑娘哭的花容失色,这画面太美他有点儿不敢看。   是以他又将眼睛阖上。   稍过一会,待她们情绪回稳,才重新睁开:“看来你出自烟波海。”   姐弟俩太过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夜游已经清醒,他冷不丁一出声,两人吓了个激灵。   黎箬公主赶紧松开黎昀,背过脸去。   堂堂西宿海族第一女战将,素来只流血不流泪。   再转过头时,容颜早已恢复傲气冷峻:“夜游,一个人在此地做什么?”   夜游没有理会她,他看着黎昀。   黎昀倒是毫无顾忌,仍是一副凄凄苦苦的模样,泪珠打湿睫毛,挂了满腮,这样柔弱无助的“简小楼”,夜游从不曾见过。   他想着若真有一日见到,自己大抵是会心疼死的吧。   夜游敛下思绪,撩开法衣袍角从地上起身:“你出现的正好,请将肉身换回来,小楼快要撑不住了。”   黎昀仍然没有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双眼无神,恍惚着道:“嗯,她出了何事?”   “他无意中窥见了第五清寒的剑境,中了毒。”   “中毒?”   黎昀的头脑逐渐清醒过来,颇不解,“窥得剑境是桩好事,为何还会中毒?”   黎箬公主后知后觉,听他们说着话才渐渐有所反应,一直以来,第五清寒竟只是个冒牌货?她有些难以置信,那小姑娘区区金丹,竟将一位顶尖剑修扮演的如此惟妙惟肖?   无论剑势亦或气势,俨然一派大家风范。   夜游不知该怎样解释,简小楼口中的“多巴胺”与“肾上腺素”,他在《小星域全书》里查了许久,连一个释义都查不出来。   理解不了,只能认为简小楼中了毒。   正想和黎昀细说一下,脚底一阵地震般的摇晃。   三人心知外面一定是出事了。   **   当初在修罗天狱,一众修士也是如此火拼。   但他们只是筑基、金丹境界的修士,折合成星域算法不过六、七阶。如今这些修士,各个都是步入天人大境界的十四阶精英。   于是他们将地心给打崩了。   崩了是什么概念,众人脚下的地面,是由一层层岩浆凝固而成的岩浆石,崩碎之后,岩浆石逐渐化为液体,没有下脚之地了。   就好似万里冰封的湖面,从出现裂纹到咔咔崩碎。   剑胎剑冢首当其冲,周遭岩浆石融化的最快,沉船般陷了下去。   有几个修士心急火燎的跳去抓,“兹兹”冒出一团白烟后,再也没有上来过。眼见地心岩浆足以溶解他们的防护罩,众人再扼腕也没辙,修到他们这个境界谁也不容易,保命才是第一位的。   重力影响下,竭尽全力飞上去,从简小楼先前打开的缺口离开。   “赶紧走了!”落拓和尚一直拦着傲视,拦的精疲力竭,“再不走,你想死在此地不成!”   “死我也得杀了这个贱男!”   傲视飞身还要去砸简小楼,丝毫不顾脚下即将融化的岩浆石。   落拓和尚连忙道:“你那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已经杀啦?”   脚步一滞,傲视失去的理智渐渐回到脑子里来,对,第五清寒诚然可恨,但同那个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傲视心思定稳之后,横棍遥遥指向简小楼,神色肃杀:“出去我再收拾你!”   足下一点掠空而去。   “可给我累死了!”落拓和尚抚着胸口长喘一口气,“大侄子,你那小情人去哪里了,你修为高顾着些他,我先上去将傲视骗远点儿,你稍等一会再上去啊!”   说完也走了。   简小楼累的狗一样,真想扔了剑躺地上。然而地面足有数千度,躺下还不成了铁板烧。她扯下身上一缕破布条,抹一把脸上的汗。   现在的“第五清寒”狼狈不堪,莫说仙人之姿,简直就是地上一滩烂泥巴。   她稍作休息,立刻向熔浆瀑布的地方飞去。   洞天隔音极好,夜游估计还不知外面的情况。   尚未飞到地方,空间内整个一阵摇晃。只见地面以棋盘的格局,裂出无数条大口子,无论是业已融化的岩浆,还是尚未融化的石头,都被完美切割开来。   简小楼下方恰有一道地沟裂缝,她原本在距离地面半丈高的位置飞行,竟被一股吸力向下拉扯,幸好她反应神速一个空中转体躲了过去。   “师弟!”   不远处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是离火宫云竹子。   简小楼放出神识一探,原来是云英子掉下了地沟。依照她对云竹子此人的了解,只能用三个词来概括,装逼、虚伪、心机深。   生死存亡,肯定不会管云英子的生死。   不然也不会和叶溪一行人组队,丢下云英子了。   世事总是出乎预料,云竹子竟想都没想直接跳下地沟,抓住云英子的肩将他扔了上来:“你先出去!”   云英子惊魂未定:“师兄!”   云竹子喝道:“我原本就受了伤,莫让我分神,先出去!”   云英子牙一咬:“是,师兄!”   云英子真走了。   伤病号云竹子攀在地沟壁上一直上不来。   简小楼继续艰难的向夜游的方向飞,心口揣了兔子似得“砰砰”直跳,没想到云竹子也有这样的一面,方才那纵身一跃,真是英俊帅气……   完了完了,又毒发了。   一毒发,这双眼睛就自带美颜功能啊。   简小楼赶紧停下来,抽簪子插大腿,插插插。   稍稍平复悸动的心情,继续飞。   啧,其实云竹子确实俊美无涛。   道号取的也妙,虚怀若谷,弯而不折,美人如蝶逐光影,美男如花隔云端……   卧槽,简小楼,你快清醒清醒,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鬼?   插插插,插插插,插插插……   最后还是败给了潜意识,持剑飞身而下!   云竹子此时手持一支竹笛,一端插在石头里,整个人挂在岩壁上。下方不到十丈的位置,滚滚流淌的岩浆猩红恐怖。   他发愁该怎么上去。   云竹子救人并不是昏了头,建立最强配置抵抗十方、舍弃师弟是一码事,师弟在面前遇险,他身为师兄责无旁贷,是另外一码事。   即使因此丧命也不会后悔。   说白了,云竹子同叶溪一样,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   凡事以宗门利益为先,牢记身份,恪守本分。   正忧愁时,上空涤荡起一道剑气。   云竹子心头一惊,是第五清寒,来杀他的么,也未免太拼了吧?   剑尖插进岩石内,擦出火星乱溅,简小楼缓缓滑落至云竹子身边,一手紧攥问情剑柄,一手揽住他的腰:“我带你上去。”   云竹子脑子里“嗡”一声,腰,腰,腰……   他怒红脸:“第五兄,你莫要太过分,我不需你救!”   言罢竟一掌打向简小楼的左肩,这一使力,他手中笛子不稳,又向下掉落一丈。   谁要救你啊你赶紧去死吧!   简小楼心里的小人愤怒咆哮,偏偏管不住身体,从石壁上抽出剑跟着下坠,再次揽住他的腰。“咔”,问情重新插回石壁内,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莫要闹了小竹子,快揽住我,我带你上去。”   “恶心!不要脸!”   再好的涵养也给气的想爆粗口,云竹子又是一掌打过去,继续向下掉落。   如此一来一回,最后距离岩浆仅仅剩下两丈。   简小楼快疯了,她到底为何非得救他啊!   明明意识逐渐清醒,可就是见不得他往下掉啊!   眼瞅着云竹子又要打她,她直接以女人的声音吼了出来:“不要闹了!”   云竹子那一掌顿在半空,惊愕的睁大双眼。   “你、你……”   “我只想救你上去,并非轻薄,你别闹了!”   简小楼也是一时被逼急了,再搞下去,她得陪着云竹子变成化石了。   于是趁他反应不过来,她掌心蓄力,豁然拔出问情剑!   借剑势弹到对面的石壁,脚尖一蹬,又回来。   不断借力使力,划出十数个“Z”字,最终带着云竹子回到地面。   简小楼松开他,提剑背过身,瞧着孤高冷绝,宽大袖袍下,另一只手攥着簪子不断插大腿。   “你快走吧。”   “你、你原来是个女人?”   云竹子震惊极了,他见过女扮男装的修士不少,但两界第一剑修、第一大风流色胚居然是个女人?   神识窥探不透,估计是携带了什么异宝,竟然骗了天下人。   他和落拓和尚一样,都不会怀疑第五清寒被人夺了舍。   装逼装到底,简小楼冷厉道:“念在我今日救你一命的份上,还请为我保密。”   云竹子微微沉吟,他想问第五清寒为何要舍命救他,最后只是点头:“可以。”   “君子一诺千金。”   “生死必守之。”   云竹子伤势不轻,已是难以抵御热毒,朝着她的背影拱了拱手,“第五……姑娘,在下先走一步。”   等到他离开,简小楼一个趔趄半跪在地。   腿疼疼疼疼……   “小楼?”   夜游又沙又轻的声音落入识海里,她才将抬起头,他的身影已经飘忽而至,将她从地上捞起来,“你怎么样?”   她努力站直了:“还好。”   黎箬两姐弟也先后落在面前,黎箬盯着她打量,黎昀则以神识检视:“问题的确有些严重,葫芦姑娘,我们得将肉身换回来了。”   简小楼无力道:“快换回来吧,我真要崩溃了。”   黎昀二话不说展臂将她抱住,简小楼下意识反抗,想起他是在施展换魂术。   一息功夫,她终于离开第五清寒的肉身,回到自己壳子里。   却是连站都站不稳了,如一团软绵绵的棉花,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夜游将她打横抱起:“感觉如何?”   “她消耗过度,第五清寒肉身强悍,她的神魂一直处于极限,需要休养一段日子。”   黎昀解释着,脸上也是青一道白一道。   大腿怎么一回事,疼的剜心蚀骨。   简小楼两手环住夜游的脖子,脑袋靠在他肩上,一只眼睛看向黎昀:“前辈,你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腿疼,非常疼。”黎昀稍一检视,惊呆,第五清寒两条大腿上精瘦的肌肉,都快被插成饺子馅了,血液被术法凝结,愣是一滴也没流出来。   “除了腿疼,还有没有其他感觉?”   “该有什么感觉?”   看来的确只是窥得问情剑境才会中“毒”,简小楼提醒道:“你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听我的,千万别碰第五清寒的问情剑,那剑有毒!”   黎昀哆嗦着:“放心,我没有修剑的天赋。”   “该走了,再不走来不及。”黎箬公主负手环顾四周,口吻严厉,“阿昀,余下的日子你跟着我,哪里也不许去,咱们躲一躲。”   黎昀乖乖点了点头,随在他姐姐身后,一起向上行飞。   传音给简小楼:“葫芦姑娘,此次真是非常抱歉,我黎昀欠你一个人情,他日你若有任何需要,可以来我烟波海……”   简小楼截断他的话:“我不会有需要的。”   黎昀却又说:“或许夜游会有需要,你也可以来找我。”   简小楼合眼,实在没气力再同他传音。   夜游低头看她:“咱们也走了?”   简小楼昏沉沉的:“走吧,找个安全地方,我估计我得昏个一阵子。”   夜游微微垂头,在她眉心轻轻亲了一下:“在我怀里还不安全,你想去哪里?”   “你少来撩我。”   简小楼抽手捏住他的下巴,扭去一边,“虽然换回了肉身,可余毒还在。”   单论身体的感觉来说,她隐约觉着问情剑其实更适合女人修习。也或许是仙珊瑚肉身比较冷感,并没有在第五清寒体内时,那股子快要炸掉的冲动。   ***   地坑凹陷的范围越来越大。   外围还是有些修士徘徊,多数是些伤兵残将,并不敢轻举妄动。   夜游抱着简小楼出去后,神识在周遭窥探,重点提防着傲视,倒是让他先找到了素和。思索很久,他们回去最初落下火球时的大雪山。   选择那里藏身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大雪山终年雪雾迷漫,可窥视的范围极短,太过阴冷,人族修士需要御气抵抗,不会多做逗留。   二是简小楼的“毒”,阴冷之地不易发作。   两面峡谷内,他们先前挖的洞还在。虚脱至极的简小楼半睡半昏,早已意识不清。夜游抱着她,剩下的苦力工作自然全是素和的。   使用法术炸开会引人前来,因此全靠素和纯手工挖掘。   原本只够他二人并排蹲着的小洞,逐渐开阔,夜游站在洞口已经瞧不见他人了,唯有一连串的抱怨嗡嗡嗡飞出来。   待素和挖出个两丈见方的洞穴,夜游躬身进去,心念一动,一大蓬皮质物从储物戒内飞了出来,挨着墙角堆的鼓鼓囊囊。   他弯腰,轻轻将简小楼放了上去。   这是龙皮,当年占他天海洞、险些虐杀阿猊的那条龙。   夜游半蹲下身,将那堆龙皮略微调整,好使她睡的舒服一些。   溜着墙坐下,素和双腿直直绷着,砸吧砸吧嘴:“渣龙,你瞧我爪子都磨秃了,还有龙皮吗,给我也来一张。”   “龙皮只这一张,凤凰翎毛到是积攒了不少,堆起来也够给你筑个巢,你要不要?”   “过分啊!”素和颤颤指着他,“老子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识你这么个缺德玩意儿,老子要同你割袍断义!”   诸如此类的威胁,夜游早已听的耳朵起了茧子。   他在简小楼身边就地坐下,盘膝打坐:“你将琴雾心藏起来了?”   “不算藏,指条路给她。”   夜游从眉心抽出一块青玉石碑,巴掌大小,刚好搁在手心把玩:“算上这次,你救她两次了,看来你是真有些喜欢她。”   冰天雪地,素和挖洞挖的太热,支起手扇风:“恩,有点吧,我觉着她不讨厌。”   “不讨厌和喜欢是一个概念?”   “不是吗?”   “那你讨厌小楼么?”   夜游不留意问了出来,问完有些后悔,心里又想知道,于是目色沉静的看向他。   素和抽抽嘴角:“你有意思没,想听我说她好,我可说不出来。”   “那你是讨厌了?”   “我讨厌她也是因为她讨厌啊!”   声音高出几个分贝,素和觉着她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愤愤然地道,“从我还没见过她这个人,就整天隔着你的传讯铃教训我,那时她多大,有二十吗?筑基了吗?后来见着人,愈发对我颐指气使,还不是因为我的神魂锁在你手中,她就可劲儿狐假虎威,也不想想,我一根手指头都能捅死她!”   “再说魔九子屠城那事儿,连你我都惹不起,她倒是冲了上去。哦,想表现善心么,她在赤霄装孙子装的还少,跑来我们四宿逞什么英雄?说白了,就是仗着你一定会出手救她。我和青原魔族结下天高水深的仇恨,归根究底都是因为她没事找事!”   “还有上次我们去赤霄,千山万水,波折重重,隔着时间差见不着人,又不是我们愿意的,你瞧瞧她那脾气,张口训闭口骂,我欠她的吗?”   “她就是个伪善、自私、阴晴不定、恃宠生娇、厚颜无耻、一无是处的女人,也就你这又渣又贱的个性才会天天去捧她的臭脚,还一副乐此不疲的样子,老子瞧见就来气!”   素和一口气说完,发现自己单是骂她一顿都有一种浑身舒爽的感觉,挖洞造成的疲劳似乎都消除了。   痛快。   随后开始头皮发麻,生怕夜游突然给他一掌。   夜游却难得笑弯了唇:“那我放心了。”   素和纳闷:“你放心什么?”   “没什么。”夜游摩挲着手里的东西,低低一笑,觉着有些赧然。   “咦,你拿的啥?”素和此时方注意到,夜游手里的青玉石上纂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字。   夜游一扬手臂,将青玉石碑扔给他:“我在地坑里找到的,耗费好一番功夫才收服,一共十二块,这只是其中一块。”   小石碑在空中划了个弧,素和扬手接住。   举着看了又看,红瞳凝出亮光,他欣喜道:“渣龙,这是道基碑呀!”   夜游抚了抚眉心:“这一套石碑,似乎是一套完整的功法。”   “你走的什么狗屎运?”   素和撇撇嘴,将石碑扔了回去,羡慕归羡慕,不过他有家传功法,自小修炼的。夜游没有师父传承,一直是东学一撇,西学一捺,如今得到一套完整可进阶的功法,是件极好之事,自然为他开心,“慢慢参悟吧,希望是那位大能留下的功法。”   夜游的确正缺一套功法:“等出去以后再参悟,还不知道适不适合我。”   素和提醒:“此事一定不能透露出去,只我们三人知晓即可。”   “我明白。”   星域世界的武学等级最高为二十二阶,但在四宿十方的历史中,最强者不过二十一阶。   二十二阶,一直都是传说中的修为,纵观整个大星域界内,估计都不会超过十人。   若这十二块石碑,真是那位二十二阶大能留下的功法传承。   那恐怕就是连四宿七圣、十方八尊都要觊觎的宝物了。   ……   时光流逝,三百日火球之争终于迎来最后一日。   简小楼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进入火球时需要各种核实身份,出去时并不需要,两界高层合力在火罩子上开了一个洞,两界修士只需飞上天,从那洞中出去即可。   因此夜游将一条敛息纱覆在她脸上,准备光明正大的将她抱出去。   “我们再等等。”   驻足在雪山顶上,目望天际被撕裂开的、宛如巨龙般的裂口,夜游灿金的眼瞳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根据规则,是离开火球之后再计算两界修士存活人数的,也就是说,再没有从那个洞里出去之前,我们仍在规则之内。”   素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些谨慎过头,外面现在聚集了各家道君老祖,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他们的人,虽说按照规则不能插手,转个脸,那些个老不死的有一万种方法搞废你,没谁会干这种蠢事。”   夜游摇了摇头:“你我可没有老祖罩着,再等等。”   等就等呗,素和直接蹲雪地里,信手抓了把雪玩儿。   他只是言明利害,并没有着急出去的意思。   他和夜游这两个亡命之徒怎么样都成,眼下带着一个昏死过去的简小楼,当然不能放肆,谨慎些是对的。   *****   火球上空。   引魂灯架将战况描述的一目了然。   截止到晌午,四方界灭了两百二十三盏灯,十方界灭了两百八十九盏灯。   这个结果其实令两界高层十分意外,因为活下来的人数实在远远超出预期。从出来的弟子口中得知,原来是有人捣蛋,掀起了乱穿衣服、佩戴敛息纱的风潮。   两界高层惊诧之后是震怒,震怒以后又觉得颇为庆幸。   毕竟自家子孙、门徒进去的不少,多一些活着,他们自然开心。   之前也没定过关于法衣的规矩,也不好惩罚,只是口头谴责一下这种有损风骨的龌龊行为,便就此揭过去了。   且说两界精英们进入火球之后,看守火球的高阶修士们没事做,几乎每日都要前往对方阵营内,去看看己方的引魂灯,瞧瞧自家子弟是否还活着。   唯独第五渊一次也没去过。   他对他儿子放心的很,除了在男女□□上看不开,他儿子优秀的青出于蓝。   然而,当看到门下弟子将昏迷的第五清寒扛出来时,第五渊的淡定完全死去,一阵风似的袭了过去:“寒儿这是怎么了?!”   那一气剑宗剑修道:“弟子也不知,昨晚师兄前来找我,说今日与我一起出来。打坐一夜,今早怎么叫都叫不醒。”   第五渊认真检视他的神魂,毫无损伤,心才稍稍定了定。   估计是虚耗过度了。   瞧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这是遭了多少罪?   心里不免责怪他们老祖,非得让寒儿来牵制傲视。   傲视是个一点就炸的疯子,耍起狠没轻没重,肯定是被他给打的,直到现在傲视还没出来,不知在堵谁。   早知如此,还不如待在女人的红纱帐里。   第五渊疼惜的将他儿子接过来,纵身掠空而去。   这厢云竹子和云英子恰好也刚出来。   云英子颇为不解:“师兄,第五清寒昏过去了,就只有一个剑修跟着,你带着我尾随一路,为何迟迟不动手?”   云竹子曲起指节在他额头一叩:“已经结束了,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   云英子撇嘴:“杀了那个色胚子,也算仗剑除魔了。”   云竹子微微笑着,并不言语。   ……   不远处的法舟,第五渊将儿子放回房间内的软榻上:“清清,为父还有事要做,你来照看一下你哥哥。”   第五清清小跑着出来,一看她哥哥晕过去了震惊不已。   她长到这个年纪,何曾见过他如此狼狈:“哥哥这是怎么了?!”   “神魂无碍,丹田灵气枯竭,得养一养了。”   第五渊心疼的叹了口气,起身向外走,“你帮他拾掇一下,他是最爱干净的了,醒来瞧见自己还不怄死。”   第五清清赶紧走去床边,弯腰正想脱第五清寒的道袍,却见他似有转醒的征兆:“哥哥?哥哥?”   第五清寒睫毛颤动的厉害,两瓣薄唇微微嚅动。   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眼睛却始终睁不开。   房中有禁制,第五渊从门口探头回来,小心翼翼地问:“清清,你哥哥说了什么?有没有说,是谁将他打成这样的?”   第五清清吞了口唾沫:“哥哥只说了四个字。”   “什么?”   “……别、别插|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一周了,你们不准备夸夸我么? ——快看我星星眼( ???) (???*)(。???。)   ☆、四宿往事(十六)   别插他了?   “谁”插他了?   “插”是什么意思?   究竟是“谁”怎么“插”他了?   第五渊保持着后倾探头动作足足十数息, 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他折返回去, 指尖凝气在第五清寒眉心一点,轻声询问:“儿子,清醒一些, 告诉为父是怎么一回事?”   灵气灌体,第五清寒瑟缩了下, 眼睛仍是睁不开。   口中无意识的呢喃着:“别、别再插|我了, 疼……”   这下第五渊听的清清楚楚, 心头登时涌起一道怒火——他儿子不仅被什么给“插”了,而且还被“插”的沉于噩梦、连连喊疼!   他绷着脸除去第五清寒的道袍,旋即深深吸了一口气。   白绢亵裤竟都被鲜血给染红了!   可双腿没有任何伤口, 只是从腹股沟的位置向下,连着一片红肿不堪。   他、他儿子究竟是遭了怎样的虐待?!   第五清清在一旁直抹眼泪,她虽鲜少外出,终究也是将近两千岁的年纪了,瞧她哥哥这一身狼狈, 一想便知是怎么一回事。   攀住第五渊的手臂, 悲愤道:“父亲,您一定要为哥哥做主啊!”   奇耻大辱, 绝对是奇耻大辱!   第五渊气的快要升天:“必定是傲视那条猖狂恶龙!我要去将他扒皮抽筋!”   第五清清拽住他嘤嘤哭泣:“父亲莫要冲动,据传, 那位小龙王不是被断了子孙根么?”   对!   经女儿提醒,第五渊从暴怒中稍稍稳住。傲视没有子孙根,心有余而力不足。然而此番进入火球的六千精英, 除了傲视与落拓和尚,根本无人可与他儿子匹敌呀。   落拓和尚断无可能,唯有傲视!   那恶龙喜怒无常,凶狠残暴,多得是折磨人的花样!   可他没有子孙根啊,他怎么能……   他有玄黄棍!   脑子里似有个榴弹轰然炸开!   玄黄棍,对,一定是玄黄棍,难怪将他体格强悍的宝贝儿子都给插晕了过去!   第五渊颤巍巍一连向后趔趄数步,目眦欲裂,背上宝剑震颤作响:“傲视,我必斩你!”   撂下这一句,狂风般涌出法舟。   一路疾奔,第五渊杀气腾腾落在天洞之外:“谭铃,傲视可曾出来?!”   云霄阁谭铃摇头:“没呢,你……”   话说半茬,只瞧见一道剑光冲进天洞,她惊道:“第五渊,你干什么去!火球内只能容纳十四阶灵气,你进去找死吗?”   **   夜游与素和从晌午一直等到临近傍晚,眼见天际那道狰狞裂痕有收拢的趋势,估摸着火球内的修士,都已经出去差不多了,他们才决定动身。   岂料升空不过大半,骤然三道水刃袭来!   “小白龙,总算逮到你了!”   水刃擦着耳畔掠过,夜游飞身绕开,蹙眉望着面前从天而落、满脸怒容的黑衣修士,做出最简单的判断:龙族,有些眼熟,不认识。   素和落在夜游身后,惯性与其背靠背站着,横起火焰弯刀于胸前:“渣龙,这是敖青的母族表弟、青龙族太子衡言,之前你勒死敖青时,他还跳出来阻止过,看来,是专门留下来堵你的!”   正说着,周身一丈外又落下六名龙族。   七龙围成一个圆,将他们无死角的困住。   夜游的容色冷了下来,经常遭人寻仇,他一般不会在意,此一时却不同,他怀里还有简小楼,挡他的路,就是触了他的逆鳞、犯了他的忌讳。   衡言提着长剑怒喝:“将五色神珠交出来!”   “你究竟是来寻我报仇,还是来抢我的宝物?”   “仇得报,宝物也得取回!”   “想怎么打,你我约战,还是你们一起上?”   夜游身怀伏龙锁,连敖青都能轻而易举的干掉,衡言是不敢同他单挑的,横起眉毛道:“当然是一起上,否则我带人来干嘛!”   “你倒是实诚。”夜游说着,用手肘碰了碰素和的脊背。   素和了然于胸,绕到他面前,收回火焰弯刀,伸出手臂。   夜游向前倾了倾身体,传音道:“他们不好对付,我制造机会,你跑,你的速度龙族追不上,先将小楼带出火球去。”   “你自己行吗?”   “不知,全力以赴吧。”   动了动唇,素和欲言又止。他虽不放心,却也知道不走会分他的心思,于是他将简小楼接过来自己怀里:“那行,我找机会冲出去,你能跑则跑,不要逞强同他们硬拼。”   夜游“恩”了一声:“照顾好她。”   素和微微颔首。   夜游再次叮嘱:“千万照顾好她。”   素和沉着脸:“知道了知道了,我死也不让她死总行了吧!”   夜游定了定心思,抽手祭出三叉戟:“我的命,五色神珠都在这里,你可以来取。然而此事与素和无关,请让他离开。”   “不行。”衡言负手道,“他日后会为你报仇。”   当然不能放素和走,他身上不知藏着多少宝贝。最重要的是,衡言看的出来,他怀里那个女人同夜游关系匪浅,说不定拿下夜游,还得从她身上下手。   “那就没什么好谈得了。”   夜游慢吞吞说着话,突然扬手将伏龙锁抽了出来,电光石火朝一人抽去!   那龙族惊了一跳,不去打衡言先打他做什么?   夜游一出手即为狠招,不留半分余地,那龙族慌乱去躲。   而这边,只稍稍晚于夜游半步,在衡言一伙被惊住的那一刹,素和周身爆出一团火焰,与夜游背道而驰,以蛮力在他们铸成的阵势中,硬生生冲出一个缺口!   “跑了!”   “追!”   “凤凰啊,怎么追?”   素和行如流火,不去管后方有无追兵存在,眼睛里只有上方天洞。   他心里想着先将简小楼送出去,他再折返回来,应也用不了多久时间。   然而眼瞅着天洞越来越近,他看到了傲视。   傲视如个门神,紧闭双目,神色肃杀,盘膝端坐在一朵红色祥云上。右手搭在膝盖上,左手则握着他的玄黄棍,棍子架在肩头。   也是在堵人。   想起之前夜游说过傲视要杀简小楼,素和僵了僵脊背,停伫下来。   迟疑片刻,素和决定绕远路,绕的远远地,然后飞到天顶,再从天顶平行靠近天洞。   于是立刻择了一个方向飞驰。   然而,以傲视的修为一早窥探到了素和,他是来堵人的,坐着不动只是方便将神识散出去。他觉着素和有些眼熟,多看了两眼,想起他是第五清寒的小情人。   之前傲视在地穴内追着第五清寒好一顿打,发狠说要杀他,冷静下来之后又不怎么气了,他同一个随时随地发情的公狗有什么好计较的。   只当被狗咬了一口。   再说他不能杀第五清寒,他们蓝星海得罪不起一气剑宗。   对第五清寒都没了杀意,傲视自然也不会去为难素和,至于他怀里抱着的女人,戴着敛息纱,他也没怎么注意去看,估计是琴雾心吧……   所以,若是素和直接飞了上去,他是极为安全的。   他这做贼心虚的一拐弯,傲视反而起了一些疑心,不免多分出一些神识去打量他怀里的女人……   凤目陡睁,傲视持着玄黄棍霍然起身,怒喝一声:“贱人!”   震喝声穿透九霄,素和一个激灵,跑的更快了。   傲视纵身一跳,直直朝着他追了过去。他不是飞行,他只在云层上跳跃,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若说素和是一团流火,那他就是一道闪电!   素和也是吃惊的紧,他从未见过有龙族能追的上凤凰?!   傲视应是修了什么神行技能,否则绝不可能。   诧异间,傲视已经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并没有立刻出手:“将这贱人给我留下!”   傲视仍旧没有出手去杀素和的意思,“我与第五清寒早已达成共识,他不拦着我报仇,你不必顾念着他!”   素和冷汗直流,他是打不过傲视的。   莫说他只有十二阶,即使同他一样十四阶,也断不是他的对手。   傲视的强悍世人皆知,根本容不得任何侥幸。   素和有些慌了神:“你为何非得杀她?”   “有仇。”   傲视不是非得杀她,是非得抓她。只有抓到她,才能问出当年闯入他们蓝星海、那个几乎将他虐杀至死的变态男人是谁。   那个变态裹得像只粽子,根本分辨不出相貌和身形。   只依稀知道修为在十三阶,或者再高一些。   三千多年过去,按照正常情况,应该也是十四阶,或者十五阶。   半响不见素和有所反应,傲视逐渐失去耐性:“素和,我无意为难你,女人给我,你可以立刻离开火球。”   素和咬了咬牙:“不给。”   傲视眯了眯眼眸,手中玄黄棍鳞片大开:“对于找死之人,我一贯乐于成全!”   山河一棍,劈头砸下!   素和怀里还抱着简小楼,直接转了身,背部撑起一层红色光罩。   玄黄棍重击在他的防护罩上,素和只觉得浑身骨头快要崩断,傲视的惊世三棍,山河碎骨头,天地碎脏腑,乾坤灭神魂,同境界无人可敌。   傲视冷笑道:“我不过只出了三分力而已,滋味不好受吧,再问一句,给不给我?”   被他的力道压的半跪在地,抬不起头,素和仍是牢牢护住怀里的人,紧紧咬着牙。   傲视再添两分力,咔咔咔……   素和是垂着头的,强压之下忍不住,一口心头血吐了出来,吐了简小楼一脸。凤凰血比人血灼热许多,顺着她的脸滑入脖颈里去。   沉睡中的简小楼哆嗦了一下。   恍惚中以为小黑在啄她的脖子,烦躁的拂了拂了手,梦呓一句:“小黑别闹……”   傲视没再继续蓄力,否则棍下之人必死无疑:“我听闻,你这家伙一贯没骨气,今日是怎么了?”   素和歪了歪头,微微耸起左肩,嘴巴在肩头一蹭,抹去血渍。   他转头睨了傲视一眼,目光不屑:“答应了人的,自然说话算话,我素和是没骨气,但我就是骨头硬!”   “那便让我瞧瞧有多硬!”   傲视彻底被激怒了,长棍陡然收回,再是灌注了十分力道,使出了第二棍。   素和都已经闭上眼睛等死了,却听见一声爆喝:“傲视!”   剑气冲顶而下,将傲视逼出数十丈。   第五渊周身剑光凛冽,手中提着一柄四尺重剑,落了下来。   “前辈多谢!”素和不知是谁,总归是个大好人,一个趔趄站起身,双臂向上一抬,将原本快要掉下去的简小楼再次抱稳,撑起防护罩趁机逃走了。   “何人阻我!”   傲视站稳之后,一看是第五渊,他愣了一下,“第五前辈?”   第五渊脸色铁青,恨不得一剑砍死他,又怕冤枉了他,平白得罪了蓝星海:“傲视,我且问你,你将我儿子如何了!”   “此事稍后再说!”   傲视着急去追素和。   然而以第五渊十七阶的修为,他是难以抗衡的,再被几道剑气逼了回来。   傲视火道:“第五前辈,我不过打了第五兄一顿,落拓一直拦着,应该没有重伤吧!”   打了一顿?那是打了一顿吗?   第五渊本想问“你是不是用你的棍子插|我儿子了?!”,但让他如何问的出口,只道:“你以你的玄黄棍,对我儿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打了他一顿啊!   傲视心里急,偏偏这个老东西一直问东问西,忽地他想起之前捅了第五清寒后背的事情:“哦,我还捅了他几下,他很生气。”   “果然是你!”   第五渊暴怒着双手执剑,刷刷刷,数道剑光飞出,“好一个傲视!好一个蓝星海小龙王!胆敢如此羞辱我儿!羞辱我第五氏!羞辱我一气剑宗!”   妈的!这一家子都是神经病吗?!   傲视躲开那些剑势,耳朵被划拉一道口子,心中怒焰涛涛!“只不过捅了他几下,他来打我也就罢了,打不过我,竟还回去告状?!”   第五渊怒上加怒:“只不过捅了几下?你还准备捅多少下?!”   剑影重重,傲视躲闪不及,身上锦袍不断发出裂帛之声,“哐”,手中玄黄棍陡然胀大数倍,他飞身逃出剑阵,已是浑了双眼。   扬棍指向他,破口大骂:“老匹夫!捅了你儿子又如何,我傲视今日连你也要捅!”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总是停电,又是晚上才来电,好郁闷! 最近小楼挖坑太累了,让她休息一章,下章在出来挖…… …… 最近剧情挺污的,但只是为了和赤霄区分开呀! 赤霄像明清一样,有各种教条制度的存在。 而作为“古代”的四宿,可是百花齐放解放天性的呦~   ☆、四宿往事(十七)   不仅捅了他儿子, 还要捅他?   第五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险些一口气儿上不来:“竖子何以如此猖狂!”   “猖狂怎样,你奈我何?!”   傲视还真有猖狂的资本,凭他十四阶修为, 鏖战十六阶不在话下,第五渊十七阶剑修, 他原本是斗不过的, 但如今尚未离开火球, 内部灵气只能承受十四阶。   第五渊使不出全力,否则必被反噬。   诚然,傲视之所以大胆挑衅, 并非经过以上这番深思熟虑。   他是被气的上了头。   两界之所以提及傲视心惊胆颤,正是因为他特别容易被激怒,一被激怒就犯浑,理智统统抛去九霄云外。众人也都表示理解,毕竟如他这般勇猛无匹的悍龙, 竟被人断了子孙根。   须知三千多前、再没有出那档子之前, 世人提起蓝星海小龙王,也是纷纷夸赞的。   这两人真个动起手来, 直斗的天昏地暗。傲视全力以赴,惊世三棍对上第五渊手中重剑, 尚有一拼之地,只不过浑身挂了彩,龙鳞簌簌脱落。   “第五渊!”   云霄阁谭铃终于找到了他, 立刻出手去拦,“收敛你的剑气,想被反噬死吗?还有你,傲视,停手!”   第五渊一掌击开谭铃:“我今日必要斩他!”   谭铃再拦:“尚未离开火球,他还在规则保护之内,你不能杀他!”   这厢谭铃绊住第五渊,傲视却仍处于拎不清的状态,举着银鳞怒张的玄黄棍砸了过来,竟是连谭铃也要一并打死的气势。   谭铃杏眼一瞪:“好你个傲视,本座以监者身份前来调停,你胆敢以下犯上!”   谭铃拦着第五渊不过做个样子罢了,她是来帮忙的。方才听说第五清寒是被人扛出来的,再见一贯持重的第五渊的样子,心知第五清寒状况不妙。   谭铃是柳颖菲的师父,与第五渊万把年至交好友,看着第五清寒长大。   借着傲视犯浑,一顶大帽子先扣在他脑袋上,眼下教训他,自然有理有据。   两个十七阶出手,即使被火球灵气束缚,也断不是傲视一人可以应对的,三招两式,便将他重创。   ……   夜游赶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副景象。   第五渊和谭铃这两位十七阶前辈,没有给夜游留下什么印象,他却有些被傲视所撼。   闭上眼睛,夜游感知方圆。   激荡的灵气之中有素和的气息,但他不在附近,应是趁乱逃走了。   夜游松了一口气,他见过傲视的速度,素和是跑不掉的,若真被傲视堵上,素和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夜游之前敢和傲视硬拼,还能接下他一棍,因为他是六爪天龙,龙族的筋骨天生比凤凰刚硬。   龙骨凤血,为铸宝锻器最极品材料。   凤凰若也一身硬沉沉的骨头,是飞不了那么快的。   夜游宽了心后准备离去,身形却虚晃了下,险些从云间坠落。   傲视先前那一声“贱人”冲贯九霄,他自然听到了,被衡言一伙困住围杀,他一时跑不掉,从未有过的惊恐与震怒之下,所爆发出的力量极为骇人,一刻钟内杀了五个,跑了两个。   是以他眼下满身金黄色的血液,有他们的,也有自己的。   催动龙珠调整内息,再次准备走时,却有一股力道从头顶压下。夜游心中一紧,即刻撑起防护罩,却没有他想象中的厉害,看来目标并非自己,只是被波及而已。   神识一探,只见一名龙族女修从天徐徐落下,面容冷艳,衣饰简单,应是十七阶的修为,挡在了傲视身前:“联手欺负一个晚辈,你们两个知不知羞耻?真要打,向我邀战!”   傲视一见着她,几乎是立刻清醒过来。   趔趄着向她走去,傲视声线沙哑,满腹委屈:“二姑姑,第五氏都是疯狗,我只不过用棍子捅了第五清寒几下,他们就要杀我……”   没夜游什么事情。   他收回神识,绕开走人了。   ***   火球外。   素和抱着人一路狂奔,飞出很远,才落在一块儿黑褐色、布满孔洞的星空流石上。   几乎是瘫倒在石面上的,简小楼从他怀里滚了出来,一连滚了好几圈。这星空流石并不大,坡度略有倾斜,再滚几下就要滚出去了,素和赶紧给拽了回来。   紧紧扣住她,才敢继续躺着休息。   大口喘着气,此一刻莫说将简小楼安顿好、回去帮夜游了。他现在连窥探自己伤势的精神都没有,好像一闭上眼睛就要魂飞魄散一样。   他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摊子酒来,仰头灌了下去。   这不是普通的酒,可以刺激着他打起精神,却对伤势有害无益。   素和才刚有点力气,想起自己遭的罪,转过头逮着简小楼骂:“你果真是被诅咒了的人,谁靠近你谁倒霉!”   简小楼当然不会回答他。   “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迟早会被你给连累死!求你了,赶紧滚回你的赤霄去吧,别再来祸害我们了成不成?”   素和一面抱怨着,一面侧了个身。   他和简小楼原本是并排躺着的,怕她从星石上掉下去,因此挨着她的那只手一直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侧过身后,他抬起另一条空闲的手臂,攥住袖口,细心擦拭她脸上的血。   那是之前被傲视打伤心脉,他吐出的血。   不给她擦干净,等回头被夜游瞧见,绝对得给他吓一跳。   “我也是服气了,隔着十几万年的时间,我都能感受到你这满身的霉运。”素和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脸上给她擦干净以后,他瞄一眼她的嘴唇。   她昏了太久,嘴唇很干。   被他的凤凰血浸入唇纹里,红出几分妖异。   素和本想继续攥着袖口去擦,袖口已是太脏,想了想,直接用拇指去抿她的嘴唇。   哎?她的小嘴儿可真是小,一个拇指下去,几乎给都遮住大半。   素和心里在笑,这么小的嘴儿,为何骂人骂的这么凶,就不怕嘴巴撕裂开么?   原本只是心里笑笑,渐渐地,眉眼温柔下来,连唇角都禁不住微微翘起。   手下生硬的动作,也逐渐变得轻缓。   等等……   素和骤然打了个激灵,收回自己的手,惊惶坐直了身体。   他在干什么?   他、他在干什么呀他!   素和被自己的行为惊住了,也吓住了。怔愣好一会,稍稍冷静了一下,他垂头看向简小楼。   没错,还是一样的面目可憎。   他一定是喝酒喝太多导致昏了头。   素和舒了口气,都快要说服自己了,倏然发现自己在一惊一乍之下,竟还生怕她会摔下去,抓住她的手腕不放?!   这不对,不对,不对!   被烈火烫到似的松开手,素和一脚踹过去,直接将简小楼给踹下了星空流石。   夜游追着他的气息远远飞过来,只看到素和将人给踹下去了。   抱着简小楼落在星空流石上,夜游不悦道:“我知你讨厌她,她也不见得多喜欢你,你俩平日里怎么闹我都鲜少插嘴,可你趁着她无意识打她,就有些过分了。”   素和从地上站起来,眼神有些闪躲:“谁打她了,我只是不小心踢到她了!”   他的闪躲看在夜游眼里,只是踹了人死不承认。   夜游的确有几分生气,可素和这报复行为幼稚的又令他颇为无语:“你受伤了?傲视打的?”   “我没事。”   素和烦躁的摆摆手,从储物戒中祭出穿天梭,“走了,快些离开这讨厌的火球,省的傲视追上来。”   刚才不拿出来用,是因为目标太大,怕被发现。   两人飞上甲板,夜游道:“傲视一会半会追不上来,他伤的不轻,估计得修养几年。不过等他好了之后,要么去找第五清寒,要么来寻我们两人,你我须得做好准备。”   “恩。”   素和的心思转来转去,问道,“渣龙,你准备去哪里?”   夜游沉吟:“不知傲视能否瞧见小楼的本体,我准备先回天海洞,若遇到危险,还有海牙子的秋水宫可以躲。等金羽出关之后,再带小楼前往南宿,有金羽在,傲视不足为惧。”   素和调整着穿天梭的行进方向:“根本不必麻烦,她一个未来人,能在咱们四宿待多久,傲视还能去往十二万年后找她寻仇去?”   这是在夜游心口捅了一刀。   素和似乎毫无察觉,目光直直望向前方浩瀚星海:“渣龙,你我都不是轻易放弃的个性,想要的,一贯拿命来拼。但有些东西,明摆着不可能,真不如早早放手。”   夜游没有接他的话。   素和背起手:“穿天梭给你,我先走了。”   夜游蹙了蹙眉:“你去哪里?”   “当然是回苍岭凤族,回我家去。”素和冷冷勾起唇角,“素因将我送去火球历练,如今我活着出来了,当然得回去给他报个喜。”   “距离四宿尚有一段距离,你现在走?”   “我飞得快,已经迫不及待想瞧一瞧素因的表情了。”   “你的伤?”   “小事。”   夜游不再说什么了。   ****   先行一步的圣水宫法舟上。   琴雾心不施粉黛,拎着本书简,倚着船舷徐徐翻看。   法舟正穿越星云,鹤千珏坐在一旁凝视着她,在他眼睛里,再怎样流光溢彩的美景,也不及琴雾心万分之一。   不是没有动过与她双修的念头。   只是他心里明白,琴雾心要的,他给不了。   他这位师妹,自小与众不同,或许是太过聪慧,将世情看的过于透彻,对周遭一切淡漠的厉害,却又容易被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所吸引。   譬如她手中这本书简。   于提升修为没有半分意义,她却甘愿为此耗费大量心血。   “师兄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鹤千珏道,“你之前说你找到了一本有意思的书,尚未决定抢是不抢,如今可想通了?”   “唔……还没有想明白。”琴雾心托起腮,“来日方长,若注定有缘,不管我抗拒还是接受,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话未说完,左侧方黑暗的虚空忽然爆出红光。   流火直直下坠。   “业火凤凰?”   琴雾心微微怔愣,旋即一抽袖,一张玉质古琴落在她手中。素手轻拨琴弦,飞出无数条丝线,将那流火卷了回来。   “啪”,一团重物砸落在甲板上,好似一只烧焦了的火鸡。   琴雾心深深蹙眉:“气息……果真是素和,伤的如此厉害。”   鹤千珏神识一探:“业火凤凰一族真是变态,越挨打越强横,他要涅槃了,涅槃之后,便是十三阶。”   琴雾心点点头:“不过他现在这状态,还能撑住飞去八寒地狱么?”   “师妹要帮他?”   “他救过我两次,我帮他也是应该。师兄,咱们就此别过,我先带素和前往涅槃池。”   ****   半年后。   西宿玄心界,天海洞附近一处海域。   茫茫海中央,一座孤高的独峰上,简小楼盘膝而坐,手捏莲花,闭目倾听海浪翻涌的声音。   耗费整整两个月,总算稳住了问情剑境对她的影响。   她并没有强制去遗忘问情剑,毕竟那样精深的功法,忍痛放弃实在可惜。   算是偷师了。   再说她所领悟的这点问情剑意,还比较粗浅,副作用极小。之所以在第五清寒身体里时,症状会如此惨烈恐怖,也是因为第五清寒本身境界极高,她操控不住、把持不住。   简小楼经过这阵子的思量,认为自己若是从头开始修行问情剑,并且找寻出一个方法,控制问情剑带来的副作用,或许,她也可以修习这套剑法。   可惜最了解问情剑的人是第五清寒,她不敢去找他,那是找死。   正琢磨着,一堆咋咋呼呼的声音传入耳朵里。   简小楼睁开眼睛,侧目望一眼背后一轮圆月,心道妖花又开了。   对她而言,已是毫无新鲜感。   站起身,准备回天海洞去,脚下还未动,背后的水域内忽然掀起一道浪来。   她一愣,转身时夜游已经落在她面前。伸出手,手心一朵微蓝色、结有六瓣的水花。   简小楼也是无语:“你给他们留条活路吧。”   夜游笑着道:“你曾经不是很喜欢么,还央着我去抢。”   简小楼剜他一眼:“那时刚刚对你有些意思,自然想你为我做点儿什么浪漫的事情,现在拉倒吧,还是……”   夜游拢起眉:“还是什么?”   简小楼拍拍他的肩:“回去了,这些龙太能闹腾。”   夜游点了点头,两人飞回他的天海洞里。   讲真,这洞府简小楼真是住够了,还洞主呢,住这么个破洞。洞里除却一张水晶石制成的小矮桌,什么都没有。   墙角堆着一大蓬动物皮,她就睡在上面。   每每睡醒睁开眼睛,她都有一种家徒四壁、晚景凄凉的错觉。   夜游仍揪着她的话不放:“你先前说还是什么?”   “还是实际一点儿比较好。”她先在睡皮上坐下来,伸手拉起他的手,将他拉来身边,再坐进他怀里去,“你觉着呢?”   “实际?”夜游懵怔着一张脸,“什么……”   简小楼舔了舔嘴唇,两片唇瓣如娇嫩的玫瑰花瓣,直接堵住他的嘴。   这段日子没少亲吻,两个人由一开始的生涩,渐渐变得娴熟。她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手也不闲着,探进他衣服里摸来摸去。   耳鬓厮磨,很快情动,连空气都变得甜腻腻的。   然而……   无论她使出浑身解数,永远都只能到这一步,夜游完全是没有反应的。眼眸明明有些迷醉,脸颊也微微泛红,但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反应。   起初她“毒”性强烈时,夜游只将她扔进水里,让她冷静冷静。   简小楼还觉着这个男人挺靠谱。   渐渐地,她发现情况不妙。   他在那方面绝对是有问题的,但她又不能直接问出来,怕伤了他自尊。   “你休息吧,我去参悟道基碑了。”   好似完成什么功课一样,夜游抚了抚她的后背,准备起身。   简小楼忍不住了,不许他走:“这个问题有些严重啊夜游。”   夜游微怔:“什么问题?”   “这个……这个不举,分为生理性和心里性的,你是属于哪一种?”作为一个医生的本能,简小楼豁出去了,“你不用觉着尴尬,告诉我,或许我有办法解决。”   夜游足足愣了十息,才讪讪道:“我没有。”   有没有她能不知道么,简小楼只是幽怨的看着他,不再说话了。   僵持了一阵,夜游有些难为情地道:“我承认,我起初也会有这种兽性,那时以骨片与你传音,时不时都会难以自持。”   简小楼眼睛亮起来,这说明不是天生的,还有得救。   “那后来呢?“   “不懂,去问海牙子。”   “他说什么?”   “他说我发情发的厉害,让我克制一下。并且一再告诉我,肉|欲是我兽性内的一部分,是我身为妖物最本能的一部分。真正的感情,仅限于精神与心灵的沟通,须得摒弃一切兽性。我听后觉得十分有道理,亦觉得十分羞愧……”   简小楼颤颤了唇:“然、然后呢?”   夜游颇为自得地道:“尔后我时时控制,如今已经完全将我的兽性消弭于无形。所以小楼,我喜欢你,绝不是因为发情,也不会再发情了。”   简小楼快要晕过去。   她颤巍巍伸出手:“海牙子留下的罗盘呢?”   “你找他作甚?他现在忘记一切,懵懂无知,是无法为你解惑的。”   “解他姥姥个腿儿!”   简小楼杀气腾腾地道,“我正要趁他懵懂无知,狠狠捅他两刀!” 作者有话要说:  火球主线收尾。 说一句:夜游素和这俩好基友,从来没有因为女人翻过脸。 然后特别提醒,接下来两章没啥实质性内容,几乎都是各种磨磨唧唧、没羞没躁的小两口日常,跳过去也不影响剧情的那种。 但还必须得有,不然蓝星海主线触发不了。 最后…… 四宿论坛上今晚出现了一个帖子。 ID:爱拔萝卜的老姑娘——《交了一个龙族男盆友,脸好腿长屁股翘,竟说跟我只走心不走肾怎么破,该不该分,急,在线等。》   ☆、四宿往事(十八)   十方界, 一气剑宗。   戒律大殿上, 正跪着一名皮相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   脊背似剑般直直挺立,即使是跪着,也能跪出一抹锋芒出来。   其实他的面部轮廓与五官并不刚硬, 精致无暇,颇为阴柔, 只是在剑气的映衬下, 显得孤高冷漠, 眉眼之间,透出一股禁欲的味道。   正是第五清寒。   他在戒律殿已经跪了一夜。   事实上他从昏迷中醒来也才不过一夜,便被他父亲拎来戒律殿。   此一刻, 他意识海内仍是一片混沌,分不清现实与臆想。若他不曾记错,他眼下应身处三元星岛上焚香沐浴,凝神冥思,准备几日后进入火球, 为何一眨眼回了宗门?   第五渊坐了一夜, 等不到他开口,忍不住道:“孽障!你可知错?!”   第五清寒低眉顺目:“孩儿知错。”   不知错在哪里, 经验之谈,先承认总是对的。他父亲这张暴怒脸, 他早已见怪不怪,戒律殿里他是常客,阴冷幽暗天残星, 他每隔段日子就得进去蹲几年。   纵观他的人生,基本围绕着三个词进行:剑、女人、受罚。   “你且说说看,老祖命你进入火球,是让你干什么去了!”   “老祖命孩儿牵制住傲视,他犯浑之时,减少我十方界伤亡。”   “那你再说说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孩儿……”第五清寒揪起眉头,犹豫着道,“孩儿还什么都没有干吧?”   “还没干?你还想干什么?”第五渊端坐在上首位,气的连连冷笑,“左手勾搭有夫之妇,右手调戏小白脸,你就差把天给捅个窟窿了!”   这、这从何说起?   第五清寒满头雾水,暗暗掐了自己一把,难道陷入臆想中了?   不是臆想。   “父亲,我正奇怪,我此时应在三元星岛才对,为何会在宗门……”第五清寒瞧见他妹妹在他父亲背后,连连给他使眼色,让他闭上嘴,他的声音渐渐淡了下来。   “你还同我装傻?”   第五渊拍案而起,“亏我以为你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不管不顾冲去将傲视打成重伤。被蓝星海一状告到十方联盟去,争来论去,竟是你先当众调戏傲视,才引得他来打你!傲视也真够没用,什么惊世三棍,怎么就没打死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第五清寒惊的薄唇轻颤:“父、父亲,我半分记忆也没有,我怎可能去调戏傲视,这绝无可能!”   第五渊气笑了:“四宿三十几个修士,六十多只眼睛看着,你还敢狡辩?你想说你被夺舍了,还是被人操纵了?莫说有你落拓师叔证实,就那些破烂事,就那些调戏人的恶心话,我一听就知道是你个孽障没跑了!你行啊你,女人处腻了,开始好男风了?!”   第五清寒尚未反应过来,第五渊从储物戒中抽出一张帖子,“啪”一声砸他脸上,“这是四宿符器宗叶溪、叶大符师下给你战帖!”   又一张抽出来,再砸,“这是四宿四大世家之一、沈家的警告信,说他们沈家三小姐沈落雁不见了,找你要人呢!”   再一张甩他脸上,“这是蓝星海索要的巨额赔偿,你自己看着赔吧!”   接着抽出一张特别大的,砸的第五清寒身形都颤了一下,“这是拾欢公子递给你的拜帖,拾欢公子知道是谁吗?!”   拾欢公子花拾欢,魔修,十七阶修为,与第五清寒一样都是负有“盛名”的。   第五清寒好女色,他好男色。   “那个变态淫|魔盯上你了,你往后出门悠着点吧!莫要睡不成人,反被人给睡了!我可不会再去为你出头,我丢不起那人!”   这还不算完,哗啦啦啦,第五渊索性将储物戒摘了下来,倒垃圾一样,倒出一叠帖子,几乎快将第五清寒给埋了,“还有这些自荐枕席、想为你以身证道的,你自己慢慢挑去吧!”   言罢,一拂袖大步离开戒律殿。   第五清寒跪在满地帖子之中,起初是懵怔的,随后连指尖都在颤抖。   ……   十日后,他出现在迷途寺外。   落拓和尚见到他毫不意外:“大侄子,我告了你的状,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白玉剑柄攥在手中,第五清寒穿着一袭靛青道袍,小辫子一丝不乱的束在脑后,气定神闲:“听闻在火球内,我与师叔是同路的,想要询问一些事情。”   “听闻?”落拓和尚有些发怔。   “不瞒师叔,火球内发生之事,我尽皆忘记。忘得有些蹊跷,我想调查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落拓和尚狐疑着觑他一眼,将在火球内与他同行的一切粗讲一遍。   第五清寒静静听着,表情逐渐出现一丝松动:“据师叔所言,如此娴熟的使出我的问情剑,不可能有第二人,难道真是我?”   “废话。你当你的问情剑那般好学?”   “我对男子,并不会动情。”   “大侄子,闹到世人皆知的份上,你也没啥好隐瞒的了。”   “我的确不会对男子动情,这一点非常确定。”   “可我瞧着你与夜游之间的情愫,绝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呢!”   “夜游?”第五清寒拧了拧眉,“那条杀死敖青的小白龙?”   “可不是么?”   “他位于西宿海何处?”   “据说是玄心界不归山天海洞的洞主。”   第五清寒提剑拱了拱手:“师叔再会。”   落拓和尚问道:“你去哪里?”   “诸事缠身,去往四宿找叶溪推迟邀战之日,寻沈落雁的下落,最后前往蓝星海负荆请罪。”   徐徐说着,第五清寒黝黑的眼眸渐渐深邃起来,“但在此之前,我得先去会一会我的那位‘情人’,天海洞主,夜游。”   ****   身在天海洞,简小楼丝毫不知危机悄然来临。   她仍在在为治好夜游的“病”奇招尽出。   那日说去捅海牙子两刀只是气话,海牙子是夜游的启蒙老师,但他的教育,夜游并不是每句都听。比如海牙子当年让他远离自己,他不就不听。   归根究底,夜游也认为这是对的,才难办。   连着三十几日,简小楼用尽了各种法子,他始终不为所动,张口闭口海牙子。   两人现在每天都免不了要论道一番,将“精神”与“肉|欲”上升为一个修行课题来研究,针锋相对,侃侃而谈,不添加任何一丝个人感情。   和夜游面对面坐着,食指在他额头一戳,她嫌弃道:“你脑子其实真有坑吧,他一个万年老光棍,连破个色戒都贼费劲儿……”   夜游笑道:“你不要这么说他,品评食物的味道,自己还得会下厨不成?”   她哑了哑。   这些日子她辩论的功夫见长,夜游的嘴皮子也比从前利索的多。   她心里想,要治好他,就得在道理和精神上完全碾压他。   她没有气馁,拿出她师父宣讲佛经的姿态,一本正经地道:“夜游,男欢女爱在一定程度上,的确是一种兽性,然而搁在情人之间最正常不过。密宗有欢喜佛,连佛祖都要亲证一番阴阳交合的极乐涅盘境界,证明其本质上绝非兽性。在我看来,不经深入交流,精神层次就好似无根浮萍,无法长久,也得不到圆满。”   夜游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你是受了问情剑的影响,忍一忍就过去了。”   又以神识打量她一圈,“我每日不是都有为你排解么,你的毒为何还是没有什么起色?”   简小楼瞪圆双眼,简直被他给气死了。   敢情每天两人卿卿我我,他都怀着一种“我是药”的心理。   她每天抱着的只是一颗特大号排毒养颜胶囊?   问情剑对她的影响早已消除,她也并非急色,一定得睡了夜游不可。   正常情人间会做的事情,到了她这里,怎就变的如此艰辛复杂?   她偏不信这个邪。   微微有些恼了,她冷下脸道:“你看看第五清寒,他为何情人遍天下。单论出身、相貌、气度,叶溪哪一点儿比他差,沈落雁难道是被他花言巧语迷惑住的么?“   以沈落雁的修为阅历,断无可能,夜游迟疑:“你不是说,问情剑有毒?”   “那毒的也是他本人,而非他的情人。”简小楼指了指夜游的心口,又指了指他的腰,“因为第五清寒对女人走心又走肾,在他们那个境界里,肯这样为女人‘付出’的男人,已是凤毛麟角了。”   “一个色胚子,真被你说的情圣一样。”夜游有些忍俊不禁,“说到底,也是叶溪与沈落雁之间的感情并不牢固,他才会有机可乘。”   真是固执啊。   简小楼早就发现夜游骨子里偏执的不像话,头疼道:“按照你们龙族的年纪,你刚成年不久,却也三千多岁了。你觉悟强,境界高,我可不行,我还是个凡人俗胎,俗的很。你也瞧见了,我同你精神交流实在费劲,就喜欢直接点的……”   “你喜欢禽兽?”   “对,我喜欢禽兽,你不就是个禽兽么?谁曾想你这禽兽比人还人,我反而成个逼良为娼的禽兽了。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言罢,她歪倒在毯子上,侧身面朝石壁睡下了。   斗法失败,自信余额不足,闭关疗伤。   夜游半响没有吭声,随后也躺下来,从身后抱住她,鼻梁在她颈窝处蹭了下:“恼我了?”   不搭理他。   夜游轻轻笑了笑,咬了下她的耳垂:“真的恼我了?”   还是不搭理他。   夜游就有些无奈了,其实这段日子他也颇为动摇,但像她说的那样,他年纪比她大,他怕她拎不清。   说到底,还是这份感情来的太不容易,他过于小心翼翼。   然而看着她生闷气不开心,他也是做不到的,可惜他之前确实将自己的兽性压制的太厉害,如今想做点儿禽兽该做的事情,也是一种为难。   伸进她腰下的手臂一用力,迫使她转了个身,整个趴在自己身上。   简小楼下巴嗑在他胸膛上,吓了一跳,抬头想骂他,却被他堵住了唇。她眼睛微微一睁,这还是夜游第一次主动,她反而开始羞怯了,果然是个纸老虎。   她是赢了,还是输了?   脑海里嗡嗡作响,心口砰砰乱跳,脸颊发烧般的烫。   明明两人衣衫完整,连一分也没有露在外头,她却有一种被扒光了的羞耻感。   可惜,无论是她主动还是他主动,全都无法继续下去。   罢了罢了,认命吧还是。   她正想说说算你赢了时,夜游却在她耳边轻声道:“小楼,你若是可以接受,我化龙吧。”   声线比平时沙哑许多,沉的似醉人的酒,可那双金瞳中却充斥着无奈、怅惘。简小楼眨了眨眼,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意思,眼珠子讶的都不会转了。之前讨论傲视的玄黄棍时,素和提过龙族的子孙根是有骨头的,那就不存在不举的问题。   太重口了。   太没节操了。   这些都不是重点。   简小楼恼了:“夜游,你什么意思,我不过想纠正你跑偏了的想法,你一副被逼无奈的脸色,真把我当禽兽了?”   她气青了脸准备从他身上翻下去,“你说你是不是傻,说句最基本的,精神交流能交流出下一代么?莫非你一点儿都不想做父亲,然后还要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   夜游将她禁锢住,垂着眼,长睫掩盖了他的情绪:“你明明知道,我最终一世孤独,又何苦每每说这样的话来伤我?”   简小楼心头猛地一顿。   是啊,他的一世一眼看到头,孑然一身直到死,像个天煞孤星一样,连唯一的朋友都背弃了他。   她的气一瞬泄了,枕着他的胸膛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那我可不可以当做,你愿意为我生个孩子?”   “恩。”   夜游许久没有说话,她听见他的心跳声,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快。这是气血运行加速造成的,她知道,他终究是动情了。   但又被他压了下去。   简小楼微微怔,倏地明白了些什么,直接问出口:“夜游,其实你是因为知道与我没有什么未来,所以不愿意碰我对不对?”   明显感觉他的呼吸一滞。   她又恼了,坐起身直想踹他:“你果真是脑子有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全活到狗身上去了吧!我们这些修行人士,元阴元阳什么的,谁会在意啊?!”   “你可以来笑我,我就很在意。”   夜游直视她的眼睛,目光极为沉静,“小楼,你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兴许你还会碰到一个彼此倾慕的人,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事情,你觉着呢?”   她嗓子干了干,想说不可能的,却又说不出口。   她不知自己可以活多久,她明白时间有多强大。未来的事情,真的说不准。   她唯有摇摇头:“你有时候,真是想得太多了点。莫说这个可能性极小,若真有那么一个人,他肯定也不会在意,否则我岂会看上他?”   “我希望有这么一个人。”夜游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我不希望我的死,给你带来太久的伤害,也不希望因我这一段短暂插曲,给你未来的生命,造成任何可能存在的负累,一丁点儿都不行,你可以理解么?”   “我不理解!”   简小楼又气又心酸,一巴掌甩过去,“你不是要化龙吗,你赶紧化龙,我今儿非得把你给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明天要长途跋涉回娘家,要么不更,要么更的比较晚,先请个假~ ……   ☆、四宿往事(十九)   她这一巴掌不是打情骂俏, 真真使了气力的。   夜游没有拦也没有躲, 一声脆响过罢,右半边白皙的脸颊浮起五个红彤彤的指头印。   他微微有些懵怔。   好端端说着话,为何突然打他?   “发什么楞, 犯什么傻,你倒是化龙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简小楼又一巴掌甩过去, 打的仍是右半边脸。   夜游是平躺在皮质毯子上的, 她双膝分跪在他腰身两侧,挺翘的臀坐在他精瘦的腹部上,脊背直挺, 眼神冷厉,手起巴掌落,活脱脱一个施虐暴徒。   “还不化?”   打脸打上瘾了?   眼见她第三次扬起胳膊,夜游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心知她脾性不好,有几分易怒易躁, 平时让着归让着, 宠着归宠着,毕竟也没被谁逮着脸可劲儿扇过, 夜游难免上了些脾气,沉沉斥道:“莫要胡闹!”   “我胡闹什么了?”   简小楼挣扎着扭动身体, 想要从他禁锢下抽出自己的手,灵气都用上了,奈何修为不如他, 始终动弹不得。   她冷下脸,“明明是个禽兽,在这装什么情圣,上演什么苦情戏码?你往后会孤苦一世、客死异乡我一点都不稀奇,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呢,还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呢,你瞧瞧你这一副苦大仇深的窝囊样子!”   他也冷下脸:“改激将法了?”   “激将法?事实摆在眼前,我激你什么?”语气中满满嘲讽,她眯起眼睛,“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如今你爱的女人就在你身子底下躺着,敞门开户请你来睡,你都能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硬不起来,你就说你是不是个窝囊废?!”   清楚她是故意气他,可他偏偏真被气着了,且气的不轻。   左半边没被打的脸也胀红起来,唇瓣微微发颤,一股怒火冲上天灵。夜游一贯是个冷淡、懒散的性子,这种怒意自然从未曾体会过,心焰腾腾燃着,只想不管不顾扒光了她,好生拿出自己早已抑制不住的兽性给她看看!   理智渐于崩塌,终究还是没有崩塌。   他的情绪控制一贯极好,是以那把火燃的快,熄的更快。   稳住呼吸后,夜游深深叹了口气:“你呀,真是不知好歹。”   “是你欺人太甚!”   “我是为你好……”   “滚你的为我好!之前说过带我一起前往火球,若非你自以为是为我好,能惹出一连串的破事来?!”   夜游喉结稍稍滚动,哑口无言。   她睁大两只皂白分明眸子,凝视他一对儿灿金的眼瞳:“夜游,你说你不信命,只信因果对不对?”   他郁郁点头:“嗯。”   “身怀诅咒,我从小自怨自艾,觉得命运待我不公。我茫然无助过,听天由命过,畏首畏尾过,偶尔还发愤图强抗争过。现在我完全想通透了,在这条因果链中,此为因,或许也为果,总之是我该受的。然而是因是果都无所谓,我已经找到了我要走的道。”   “恩?”   “管什么过去未来,怕什么因果轮回!人生须得活在当下,干我想干的,做我该做的,无论得到什么业障、什么恶果我都不怕、我都受着,至少我快活过了!”   她微勾唇角,脸上浮出一抹略轻蔑的笑容,可清澈的眼底,却透出一股近乎虔诚的坚定。   “即使许多年后,我真不再惦念你了,真有了别的男人,你也不是什么插曲,更不会成为我的污点和负累,因为我总不会忘记,你夜游口中所谓‘污点’,曾是我简小楼梦寐以求、念念不忘的‘初心’!”   胸腔被满满的悸动充斥,唇瓣嚅动许久,夜游默默无言。   她终于不再挣扎,平静的看着他:“你也是一样。我的色戒诅咒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你是心知肚明的。当年你我之间初起苗头时,我刻意疏远,你非得来撩拨我。我拒绝,你就跑来赤霄找我。好不容易下了决心与我了断,再见面时你又意志不坚。几经分分合合,如今你攀着我留下陪你最后这二十年,眼睁睁看着羁绊越来越深……”   “夜游,我自知罪虐深重,害人害己,可这些都是你自愿的。他日无论结局如何,全是你自找的,希望你堕入地狱之时,也能记得这曾是你的‘初心’,无论遭了什么千刀万剐的罪,你都好生受着吧。我不会再去心疼你,你也不要来心疼我,我们都得受着。”   “初心……”   夜游低声呢喃,只觉着那股热血上头的情绪又冒出来了,却与之前的感受完全不同。若是平时,他定会感慨,人类果然是万物之灵,修成人胎之后,竟会出现诸多复杂奇妙的情绪。   可现下,他只是微微笑着道,“好,既是你我一起种下的因,无论结出什么恶果,我受着,你也受着。”   简小楼正欲开口,倏地被他从地上捞了起来。   身形极快,飞出了山洞,“噗通”一声落在水中,溅出一大蓬水花。   这是秋水潭一侧的小星湖。说是湖实在抬举了它,在简小楼看来,不过是个洗澡堂子大小的坑。之前她被问清剑影响时,夜游常常将她丢进小星湖中。   湖水泛着雾气,仙仙袅袅,是个吸收水灵力的好地方。   夜游一直睡在山洞里,毕竟是水生的龙族,时不时也得来出来沾一沾水气。   小星湖正是他寻来觅去,才找到的一处福地。   再说这小湖左侧的边壁极为平滑,再往水下稍探一些,有一处凸出的石头,恰好容够一人坐下去。他背靠边壁坐下,简小楼坐在他大腿上,面对面。   湖水只没过他的胸膛,却淹到她的脖子处。   简小楼有些黑了脸:“我都说了,我的‘毒’早就……”   话未说完,她的舌头僵住,因为她发现夜游的“病”,似乎被她给治好了。   “我有些紧张,在水里会比较自在。”夜游一面说着,双手绕过她背后,去解她衣袍上的系带。灵活的指节轻轻几个勾转,她便似个被剥了叶的熟粽子,成了一团白软软的糯米馅。   夜游没有除去自己的衣服,他的袍子原本就宽松不合体,之前在洞中几番纠缠,已是快要敞开了的。   陌生又熟悉的触感,迫的两人都是微微一颤。   他抚着她的脸颊,垂下头凝视她:“小楼,我要开始了。”   他这一本正经当个大事儿来办的样子,忽然令简小楼心头生出几丝惊恐。她最清楚夜游的德行,学过、研究过的事情,他信手拈来。一旦遇到不了解、陌生的事情,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蛋。   她眼下觉得自己宛如一只小白鼠。夜游则穿着白大褂,双手提起解剖刀:来,妹子,为未知文明献身吧!   脑补过罢,她抖了抖腿,脱口而出:“你先等等,你个几千年的老处男,你会吗你?”   夜游闻言僵了僵,尴尬一闪而逝,笑道:“我觉着我会。”   “要不然先翻一翻你的《小星域全书》吧?”   “我翻过了。”   夜游的手探下水去,唇畔的笑意更深了,“先是龙戏珠,再来龙入海,最后龙摆尾……”   他在说些什么?   简小楼惶惶然觉得和他根本不是一个次元里的生物,心道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还是自己上好了,虽然她也不是什么老司机,总算见多识广,绝对比他要强。   但她只是稍稍那么一想,蓦地过了电似的颤栗,脊背紧紧绷起,   龙、龙戏珠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惊颤之下,她不可思议的抬头盯着夜游,看不出来,这蠢龙深藏不露啊。   隔了一会,夜游询问她:“龙可以入海了么?”   明白了什么是龙戏珠,简小楼自然也懂得龙入海是什么意思,羞红了脸道:“可不可以,你自己不清楚?”   “火珠已成水珠,按照书上说的,我想应是可以了。”   夜游犹豫着说完这句,便将她轻抬缓放,完成了第二步。   简小楼的脑子还是懵的,突被一道剧痛刺激到惊醒,哪里是什么龙入海,这是龙喝晕了摔井里了吧!   “接着龙要摆……”   “龙先别忙着摆尾!”   简小楼喘着粗气制止他,这特么一摆尾“井”要炸了。   沉沉的憋闷感,夜游其实也不怎么舒服,打趣道:“你瞧你,硬邦邦的像一块石头,先前吼着要睡我的嚣张气焰去哪儿了?”   她深深蹙着眉,恶狠狠地道:“你少嘚瑟,我是手中无剑,否则定得斩你两剑不可!”   “你如今不正在斩我么?”   “我斩你?明明是你在……”   却见夜游揽着她后背的手向下一滑,在她纤细的蛮腰上轻轻掐了一把,沙哑着嗓子道,“海牙子常说,‘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不见人头落,教人骨髓枯’,我们小楼剑术何其了得,尽得情圣第五清寒真传,斩愚夫算的了什么,斩得一手好龙才是真厉害。”   “你、你……”   简小楼羞恼着涨红脸,手足无措,急的在他肩上重重咬了一口,颤着嗓子骂,“海牙子连这个也教你?以后你离他远远的,不准再跟着那个老流氓学什么了!”   看着她这幅唯有自己才能瞧见的小模样,夜游禁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还是生平头一次笑的这般清朗开怀。   这些哪里用得谁来教,男欢女爱,从来都是无师自通的。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   夜幕落下,万物无声,只余下小星湖内一对儿交颈鸳鸯。   情到巅时,简小楼脑海里想的竟都是师父曾说过的一句话——人来自地狱,凄苦于婆娑人世,最终智者通往极乐,愚者堕入轮回。   如今她心生迷惑,既然人间已有极乐,为何还要舍弃真实的极乐,去憧憬虚无的极乐世界?   而夜游的思想就简单多了。   你想要快活,我给你快活,给你这世间除我之外谁都给不了的快活。   沧海云深,巫山雨好,此生只与你共。 作者有话要说:  磨磨唧唧的两章终于写完了~ 下章开始撸主线。 ——为了初心宝宝,这两章必须得写,原本我犹豫着要不要聊聊几笔带过,最后还是写满了。 为了触发下面的剧情是一个原因,一直跟着我写前两本书的妹子们,总说我写CP突兀,所以这本我想把CP感丰满一些。 我也算待夜游不薄了~ 最后,说睡成直播吃刀片的妹子,我看好你们呦~   ☆、四宿往事(二十)      南宿, 八寒地狱。   将素和扔下涅槃池已有大半年, 翻腾的业火一望无际,琴雾心在岸上盘膝打坐。   素和沉入火海后,她的神识被火毒阻隔在外, 无法窥探到他的踪迹,涅槃池内也始终没有什么动静。就在琴雾心忍不住揣测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时, 三日前, 池中业火气焰一阵暴涨, 她虽不曾见识过凤凰涅槃,也知晓差不多是时候了。   因此她坐的极远,怕被业火溅到, 那滋味可不好受。   只听一声火焰撩动的“哔剥”声,火辣的烈焰扑面而来,她睁开久闭的双眼,瞧见火海内涌起一道如龙卷风般的漩涡,漩涡冲霄而起, 逐渐化为凤凰虚影。   素和涅槃成功了。   琴雾心第一次窥得凤凰涅槃, 心道业火凤凰这个种族实在自虐,每次进阶, 都得历经一番自焚,将自己烧成灰烬, 再浴火重生。据说修为越高,涅槃越是危险,大多数业火凤凰是死于涅槃的。   素和凝结出实体之后, 在高空盘旋一圈,正准备落地时,听见琴雾心的声音:“恭喜。”   素和的爪子都已经快要落在岸上,被吓的一个趔趄又摔回涅槃池中,砸出一大簇火浪来。   琴雾心诧异起身,靠近几步:“素和小殿下?”   “琴姑娘,你为何在?”   “是我将你送来的,也不知你伤势如何,故而一直未走。”   “原来如此,我大抵是被烧糊涂了,还以为自己回来的。”   琴雾心见他藏在火里一直不露头,担忧的向涅槃池里窥探几眼:“你还好吧?”   好一会儿,听见他干干笑一声:“我没事。”   “那你躲在火里做什么?”   再是过了好一会,听见他讪讪道:“琴姑娘,麻烦你转个脸儿成不?”   琴雾心不解其意,稍稍愣了下,恍然大悟他在涅槃时,人胎的衣服估计是给烧没了,方才落地已是要化人形的状态,估计这会儿正裸着呢。   琴雾心忍俊不禁,背过身去。   愈发觉着这只小凤凰真是有趣,一只禽妖而已,平时妖身不穿衣服四处飞来飞去的,也不见有什么羞耻心,化了个人胎假身,竟还在意这些,真将自己当成人了呢。   素和赶紧爬上岸,从意识海里将他的储物戒取来。   挑出一套素白的中衣,再裹上一袭鲜亮的石榴红长袍。   最后着手将披散着的长发束起,他的表情极是尴尬。   其实琴雾心不救他,他也能回来涅槃池,哪怕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妖物的本能还在。但人家毕竟出手帮了自己,他总不好说她多管闲事。   两人说着话飞出八寒地狱,甫一出洞天,素和小指上的骨戒闪了闪。   此为他们凤族的传讯铃,同夜游的六星骨片一个概念,也是自小从骨头上取下来的。传讯铃的效果,与自身修为密切相关,以他这个修为,顶多只能与万里之内的同族传音。时间短,消耗大,除非紧急不会使用。   他的骨戒闪了闪,又闪了闪,并没有声音。   说明先前有人曾传信给他,因他处于涅槃状态,并没有收到。   素和稍作犹豫,施了一道火源进入骨戒中:“渣龙?渣龙?我是素和啊,是不是你找我?”   他和夜游互留了法源在彼此的传讯铃内,不过他二人从未以通讯铃联系过,非我族类,消耗翻倍。   似夜游那般抠门的龙,联系他一次得穷十年。   ——“这几日一直联系不上你,出了什么事情?”   “我没事,你找我干嘛?”   ——“你处理好手边的问题,过来天海洞一趟吧,我有些事需要你的帮助。”   素和两撇剑眉蹙了起来,不惜本钱动用通讯铃,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但听夜游的声音毫无异常,似乎还隐隐压着笑意。   他有些迷惘:“行,我即刻动身。”   ——“我等你。”   素和熄灭骨戒,正想对琴雾心说大恩不言谢,却听她道:“素和小殿下,你要去西宿海?”   他点头:“渣龙找我有急事。”   “我左右无事,与你一道如何,我还从未去过玄心界呢。若是夜洞主真有难解之题,我兴许还能帮上些什么忙。”   “这……”   素和心里为难,夜游最不喜欢外人闯入他的地盘。   “走吧。”   ***   天海洞。   临近傍晚,暴雨倏至,电光之下一道道剑光激荡在山涧内,将常年无波的秋水潭掀起一层层浪来。   “剑势还是有些过强,收不住呀。”   陷入苦恼中的简小楼持着一柄三尺青锋,从天而降,足尖轻轻点落在水面上。   周身剑气涤荡翻涌,疾雷破山而不惊,白刃交加而不惧,滚落的雨刀根本打不到她身上去,“节奏不对,状态也总出错,终究还是差了些火候。”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大都用来修习问情剑法。   剑是从秋水宫借来的,比不上第五清寒那柄,但海牙子的珍藏断不会差到哪里去。   简小楼压制住问清剑“毒”后,虽觉着可以尝试修习,又畏惧重蹈覆辙,直到和夜游那一宿巫山云雨,她稍稍悟出一些门道,第二日起,开始大胆做出尝试。   第五清寒的问清剑刚柔并济,底蕴下是真正的道家剑法。   剑意阴阳相合、动静相宜,却在强盛的剑气之下,缺少卸去力道的辅助剑诀。只放不收,剑气无法在体内自行达成阴阳和合,才最终导致身体出现问题。   是以第五清寒每次准备大开杀戒之前,总会先焚香沐浴,怕也是他泄力的一种方式。   当然总也比不过睡女人泄的快。   如此说来,这套功法的创始者,其实是个色胚子不成?   肯定不是的,男子精气若是泄去太多,是无法成就顶尖剑修的,创不出如此精妙无双、强悍无匹的剑法。依照问情剑的套路,修为越高剑势越强副作用就会越大,往后焚香沐浴睡女人恐怕都没有用,迟早会因荷尔蒙爆体,陷入疯狂状态。   第五清寒未来的前途堪忧。   她若猜得不错,问清剑的创始者应是名女子。   一名姿容倾城、赏尽人间春|色、以剑道登顶武学巅峰的强悍女剑修。   女子底蕴阴柔,可抵御强剑之气。因此这位前辈在创设功法时,没有创设辅助泄气的剑诀。荷尔蒙激增对女性的影响,远没有对男子的大,顶多只让女子欲望强烈,变得愈加妩媚动人罢了。   简小楼认为自己可以修炼,只是不能照搬全收。   否则以后算是离不开男人了。   她想起她师父禅灵子,以剑入禅,被世人尊称为“禅剑佛尊”。   那么禅与剑,应是能够融会贯通的。   于是她尝试将问情剑作出改良,融入《地藏十轮经》,以禅意化解问情剑的戾气,以有情剑问无情剑道,日复一日,倒是显露出成功的苗头。   “师父知道了会被气死。”   简小楼横剑于眼前,两指并拢从剑身徐徐抿过,忍不住咂了咂嘴,“师父以禅意剑闻名于世,我从前毫不稀罕,如今却从一个色胚子身上入了剑道,这才是真正的世事难料。”   哎,若是师父在身边就好了,提点自己一二,也不用如此耗费心神。   耗费自己的心神也就罢了,最是可怜了夜游。   融佛家禅意入问情剑道,起初一直摸不着门径,为了有所思,也为了宣泄问情剑毒,睡夜游同练剑一样,几乎成为日常。   “今天先到这里吧。”   眼见天沉云黑,暴雨并无停歇的迹象,简小楼收剑入鞘,沉下潭底去了。   天海洞,秋水潭,两处地方紧紧挨着,各占一大片领地。夜游时常前往秋水宫翻阅海牙子私藏的典籍,简小楼闲来无事自然也常常往秋水宫里钻,混吃混喝,同海牙子的侍女混的熟稔,尤其是他的大侍女晴宁。   “小楼练剑回来了?”   “是呀,今天轮到你们当值?”   她先来了夜游久待的藏书殿,里面十几名侍女正在擦拭书柜。她心道这一排排巨大的书柜在水晶宫内能沾染多少灰尘,一天天擦个没完也不嫌累。   夜游听见她的声音,从左侧深处的书柜边倾了倾身子:“今日如何?”   简小楼提剑直立,瞧见书头疼,并未往前走:“比昨个好些,但仍旧欠了些火候,两种意境难以相容。”   夜游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将手中书简放回去,又取了一本出来,不知在查找什么,神情专注。   一旁擦拭书柜的侍女笑道:“小楼日日在潭上练剑,下午紫炉老翁来,还特意问了一句,说是哪门哪派的仙子,剑术如此了得,从未见过,似道似禅。”   尚处于杂乱期的剑境竟被瞧出来了,简小楼不由一阵心花怒放:“是我在某套很高深的道家剑诀上,加入佛家心法,延伸出一套新的剑境,不过还只是刚入门而已。”   另一名侍女夸赞道:“也算新东西了,你给取名没有?”   取名?   没有问情剑心法的情况下,她得将剑招抽丝剥茧,再经过地藏经改良,大抵需要几十年方可完成。   先取个名也好。   她左手提剑,右手摩挲着下巴思考道:“唔……我曾有一柄剑,名叫斩业。我这一套剑诀,唤作斩龙好了!”   书海里间,夜游正将书简塞回柜中,闻得“斩龙”两字,动作一滞。   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一众侍女面色一白:“为何唤作斩龙?小楼修的剑道,莫非克制龙族?”   连龙族都能克制,别提她们这些鱼精蚌女了。   往后她再练剑,一定得躲远一些。   岂料简小楼“啪”一声在自己腰上拍了拍,挑挑眉道:“二八小楼体如酥,腰间仗剑斩夜游啊!”   “什、什么?”   “我能悟出这套功法剑诀来,全靠着日日斩夜游,你们说不唤作斩龙剑,又该唤作什么?”   一众侍女起初愣住,尔后纷纷掩着唇笑的花枝乱颤。刷刷刷,十几道目光朝书海深处探了去:“哎呦,我说咱们夜洞主近来总躲在藏书殿里不出去,敢情是被斩怕了呀!”   “怪不得夜洞主最近脸色不太好。”   “小楼你这斩龙剑一定得练成,他日流传于世,夜洞主也能名扬天下。”   简小楼哈哈大笑:“那必须的!”   丝毫不去看夜游的脸色,攥着剑柄转身走出藏书殿,“我先去找晴宁了,夜游,你修习完来她寝房寻我,天黑了,你该回去挨斩了。”   身后静了下,又是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以及夜游轻声咳嗽的沙哑声线。   简小楼就是故意的,她近来发现夜游有一臭毛病,假正经、装纯良。   简而言之一句话,穿着衣服和脱了衣服完全不是一条龙。   她去往晴宁的寝房,晴宁正在吃果子,见她来了招招手:“来尝尝紫炉老翁送来的葡萄。”   海牙子虽被海王贬为秋水潭主,芝麻绿豆大的官位,但他七圣的身份摆着,多得是各路神仙天天往秋水宫里给他送东西。简小楼虽不知紫炉老翁是谁,但他送来的葡萄绝对不是一般的葡萄。   走上前弯腰张嘴儿,由着晴宁的纤纤素手送到她口中。   刚咬下一口汁水就是一阵恶心,又给“呸呸”吐了出来:“好难吃的葡萄。”她走去砗磲边,将阖起的两扇壳撩开,歪倒在大蚌内,“你们鱼类的口味真奇怪。”   “是你口味怪吧。”   晴宁瞥她一眼,忽地歪了歪头,“小楼,你和夜洞主这阵子没少双修,是不是有身孕了?”   神识稍稍窥探了下,窥探不出。   剑搁在胸口,简小楼双手叠在脑后:“他是龙,我是人,修士本就不容易孕育子嗣,更何况跨种族了。”   星域世界这一点儿还是挺靠谱的。   半妖、半魔一类的杂交物种,虽存在,但很少,毕竟基因不同。   “你怕是不知,龙族的精气最是强横,繁衍能力远远超过凤族,所以在西宿,龙是一家独大的,凤只能屈居于下。也因此海王才下了令,龙族不得与外族通婚。”   “再厉害也没用,我这具肉身是你家大人以珊瑚捏出来的,虽然感知上与真的肉身无异,始终都是假的,只是一个壳子而已,哪有可能会怀孕呀?”   “你这具肉身并不简单,真以为是我家大人随意捏出来的?”   “不然呢?”她亲眼看着海牙子捏的。   “当年,我家大人为了研究你身上的诅咒,不是抽取你一抹本源么。”晴宁与她解释,“仙珊瑚只是他挑选的其中一件基本材料,同时耗损了不知多少天地灵宝,以你那抹本源作为心核,放在自己识海内蕴养许多年,最终养出来的肉身。血肉与你是完全契合的,甚至比你在赤霄的那具肉身还要好。”   简小楼惊的坐起,额头磕在蚌壳上,疼的她吸溜一声:“为什么呀?!”   怪不得她入这具肉身后适应的如此之快,总觉得和她自己的肉身没有分别,她还当海牙子法力高深。   “你家大人耗费这些功夫,只是想让夜游尝尝女人的滋味?”   晴宁掩唇笑:“不乏有这个意思吧,不过主因肯定不是,我记得我家大人说过,你的魂魄是外来的,并不属于星域世界,不在我们的轮回之内,或许是这条因果链上的一个变数。”   她微微怔:“什么意思?”   “倘若历史的走向改变,往后没有赤霄,也就没有你简小楼。你与夜洞主处于因果两端,这是一个轮回无解之题。但你原本就不是因为轮回才出现的,我家大人有个猜想,即使这条因果链消失,你应该还在。”   “我不懂。”   “简单点儿说吧。”晴宁低了低眉眼,犹豫着道,“小楼,你或许可以留在四宿,留在这条时间线上,斩断这条因果链。”   留、留在这里?   简小楼愣了两三息。   缓过劲儿后,她凝眉思索,海牙子的猜想是有道理的。   她是从另一个世界体系穿越而来,未曾经历星域世界的轮回体系。或许,她真是一个变数,真的可以留在十二万年前的世界。   导致这条因果链断开,夜游和素和不会打起来,也就不会死了。   然而……   她的面部线条紧紧绷住:“晴宁,我若留在这条时间线上,我还存在,但赤霄的一切是不是全都不存在了,我的家人、师父、朋友,全都不存在了对不对?”   “用大人的话说,他们仍旧存在着,只是与我们不在同一个时空里了,我修为终究浅薄,无法理解。”   简小楼胸口闷胀,眼前有些黑星浮现。   她懂得海牙子的意思,平行世界。   赤霄的世界仍在,却与她永远平行了,此生再也无法涉足。   “人生总是难得两全……”   晴宁叹了口气,又安慰她道,“你听听便罢,这不过大人的猜想,并没有几分把握,否则早就告诉夜洞主了。我想,除非有确切证据证明你是一个例外,夜洞主是不会准你留下来的,因为万一你并非例外,二葫死去前你没有离开,往后的日子里,指不定哪一天你就彻底消失于时间裂隙里了。”   彻底消失……   她躺在蚌壳里,望着纹路发起了呆。   证明?如何证明,阿猊说她没有再来,她却来了,还待了很久,与“古代”产生了更深的羁绊,这算一个证明么?   当然不算,因为阿猊一直都在南宿闭关修炼。   等她离开以后,只要夜游刻意瞒着他,他就不会知道。   还有一个问题,若真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她又该如何是好?   “你似乎很纠结,我们四宿作为高等世界,比不过赤霄么?”   “这不是比过比不过的问题,事实上我在赤霄活的很累,举步维艰,一屁股的麻烦,并不比在四宿痛快。但赤霄是我生长的地方……”   她脑子有些乱。   她承认夜游对她很重要,但家人师父朋友就不重要了?   想着想着,兴许是太累了,昏沉沉睡了过去。   ***   等到醒来时,夜游已经抱着她在小星湖里坐着:“醒了?”   简小楼打着哈欠抬了抬眼,记得她下水时天将欲晚,如今已经泛白:“为何不叫醒我?”   “叫你做什么?”夜游奇怪道,“你最近超过负荷了,究竟急什么呢,你那斩龙剑一时三刻也练不成。”   没办法,简小楼生来这么个性子,不想做的事情推三阻四诸多借口,一旦沉迷,一门心思全剜在里面。她将脑袋微微往后仰着,后脑勺抵在他锁骨上,看着即将破晓的天空,眼神空洞。   “唉,你不懂,那种明明已经摸到门槛,始终被挡在外面进不去的感觉,心焦火燎的。”   “我懂。”夜游一本正经地道,“龙戏完珠,却不让龙入海,也是心焦火燎的。”   “你这老流氓!”简小楼直想抽他,人前一副纯良脸,当他面说几句荤话都会不自在,私下里每每堵的她心口疼,“我正在同你解释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莫要太过焦躁,修炼一事本就急不来,你欠缺一个机缘。”   夜游只能如此安慰她,剑道他不懂,尝试了解几日,确定自己没有什么悟性,帮不上忙,“我前几日联系上素和了,小楼,等他来了,我得闭关一阵子。”   简小楼转脸检视他:“你身体不适?“   夜游笑着道:“我身体如何你不清楚?前阵子在火球不是接连突破两阶么,黎昀帮我开启天窍,我得闭关巩固一下。”   “那等素和作甚,你去闭关好了。”   “我还有些事情要同他说。”   简小楼便不再问了。   沉默了会,夜游低声道:“来斩龙吧,说不定可以窥见什么天光。”   “不想斩。”简小楼兴趣缺缺,估计是被晴宁的话郁着了,“别动,老实坐着歇会儿。”   “难得你肯饶我。”他松口气。   简小楼嫌弃着撇了撇嘴,说的好像他每每都是被逼迫的一样,究竟也不知是谁开了荤就食髓知味。   正在心里抱怨着,屁股被咯的痛了下。   低头一瞧,只见一条覆满白鳞的龙尾在湖里游摆。   “你做什么?”   “幻尾出来吸收一下水灵气,怎么了?”   “没事。”   简小楼低头看着他的尾巴,约有一丈,圆圆长长,优哉游哉,在水下摆来摆去,时不时浮出湖面拍出几朵小浪花。她两只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转个不停,喉咙微微发紧。   这绝非受剑境影响,她是真觉得有股突如其来的骚,撞了她的腰。   “夜游,你化龙教我斩一次吧!”   那条正悠闲摆动的尾巴僵硬住了,夜游愣了愣,旋即拒绝:“不行。”   “为何不行,你那晚还说若我不介意,你就化龙?”   “我不过说说而已,心知你必不肯。”   “我肯我肯我肯。”   “你受不了。”   “我受得了受得了受得了。”   “你莫要想一出是一出,龙身和人胎全然不同。我能控制龙身大小,尽量去适应你,一些本能却无法改变。与外族我不知,且说龙与龙之间,不完成交尾是无法分离的,至少六个时辰以上,多则几日也常见,有时连龙女亦会虚脱。”   她咽了咽口水,真是重口加禁忌的诱惑:“我肯定比龙女强。”   瞧她容光焕发,眉宇之间满是横刀跃马、预备血溅沙场的豪情气概,夜游颇有些哭笑不得。   “你确定试试?”   “放心来吧,我有问情神功护体,且看是你斩我,还是我斩你。”   “待会儿哭的时候,别又来咬我,鳞片坚硬,怕你磕掉了牙。”   说着在她背后一推,将她推了出去。   猝不及防呛了一鼻子水,简小楼正准备撑起防护罩,脚下被什么给锁住了。紧接着,好似一条水蛇蜿蜒而上,她像一根微微弯曲的盘龙柱,被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简小楼瞪大双眼,看着银白色的龙头从水下打着圈钻了出来。   不得不说,龙的模样狰狞可怕,一点都不萌。   而且龙的身体遍布鳞片,冷冰冰、硬邦邦的,触感极为不适。   她还是偏爱有绒毛的妖物,比方说狐狸。   然而这才是夜游最最真实的形态,精致漂亮的人胎,只是他多年修炼出来的假象罢了。   她有几分心慌,其实她是心、眼着了魔吧?   道家说大道无情、心清则静。佛家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妖生来仅有本能,一些妖努力进化逐渐有了七情,修成了人。而人生来六根不净,一些人为跳出轮回舍弃七情,修成了妖。   错了么?   七绝杀师证道,第五清寒以剑问情,又孰对孰错?   道法万象,从来没有是非对错。   都只是选择。   那么她的选择呢?   在她看来,“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的空是假,“空无一物”的无情也是假,只有真正懂得七情,明白七情难以割舍,才算入了修行大门。   地藏菩萨立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亦是根源于救他在地狱受苦的母亲。   禅意不该无情。   剑道亦可问情。   简小楼意识海内一阵跌宕,妙哉,两条线通了!   她情绪赫然高昂起来,被夜游搁在岸上的宝剑“嗡嗡”作响,感受到主人召唤,“嗖”的飞来。   她从被裹紧的龙躯中抽出手,攥住剑柄猛地朝龙头斩下!   “斩龙第一式,随缘入世,御剑乘风,道是无情亦有情!”   人与龙,难度有点高,夜游正一门心思研究该怎样开始,一股凌厉剑气迎头劈来,饶是他定力十足,也被惊的一个激灵,松散开躯体,钻水中去了。   “还想躲!”   一点剑光掠水面,手腕轻转猛提,她喝了一声“起”,瞬时挑起百丈水幕。   小星湖巴掌大点儿的地方,几乎被剑气掀的见了底。   她飞身来斩,夜游躲无可躲,便将龙尾横着一甩。   连人带剑一并拍飞。   再给夜游惊了一跳,暗骂自己不知轻重,剑气虽强,可她毕竟还是八阶修为。连忙伸长尾巴,将她卷了回来,适逢被剑气挑起的水幕落下,砸了她个劈头盖脸。   钗歪髻斜,身上挂满海藻,狼狈不堪。   简小楼却举着剑在那里大笑:“夜游啊,你瞧见没,我的斩龙剑入门了!”   “修剑之人果然都是疯子。”   “哪里,方才太过激动了。”她将宝剑扔回岸上去,笑眯眯地道,“咱们继续吧。”   “无法继续了。”   闹了这么一出,要是还能继续夜游也是神了。还好他化了龙,若是人胎指不定得被吓出什么毛病来。不过斩龙剑的威力确实惊人,既有第五清寒问情剑的冷冽霸气,也有几分《地藏经》安忍不动的禅意智慧。   禅意道义,溶于剑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日后成长起来,足以开山立派。   夜游望着她神采奕奕的模样,开心之下,稍显伤感,因为他终究是看不到那一天的。   转念一想,她这一套斩龙剑是从自己身上悟出来的,又不免微微牵起唇角:“小楼,我想我有些明白第五清寒那些情人们,为何明知他是个处处留情的色胚子,还执迷不悟了。”   “哦?”   “一种诡异的……成就感。”   简小楼眨了眨眼睛,领悟他话中之意,哈哈哈笑了起来,张开双臂抱住他白银闪闪的尾巴,一沉一浮在水里接连几个扑腾:“是啊是啊,不过我的斩龙与他的问情不同,他是四处问情,我却一世只斩你这一龙。”   尾一勾,卷来身前,夜游先前的兴致回来了:“那继续来斩?”   “好啊!”   简小楼抱着龙头吧唧亲了一口,是人是龙又有什么区别,总归都是她的爱人罢了。   可惜才又起个了头,夜游顿下动作,不耐道:“有人来了。”   ***   来的人是素和与琴雾心。   夜游和简小楼回到天海洞好一会,素和两人才落在洞外:“你们俩站在洞口做什么?”   “等着接你们。”简小楼心里不爽,差点儿就能斩真龙了。   “你回过家了?”夜游的心情同样不怎么美好,他先前并没有放出神识出去巡睃,之所以知道有人来了,是因为有道神识在窥探他们。   必定是琴雾心。   他不太喜欢琴雾心,甚至于颇为讨厌她。碍着素和,不能说什么。素和一贯知道他反感外人踏入他的领地,还将琴雾心带来他的洞府,可见是当成了自己人。   素和不答反问:“你催的着急,究竟找我什么事?”   夜游转身回了洞府:“进去说。”   素和随后走:“究竟什么事?   洞口处设有禁制,隔音隔神识,一直一言不发的琴雾心突然开口:“简姑娘,可否移步,我有几句话想同你单独聊一聊。”   简小楼迷瞪了下道:“哦,好的,琴前辈。”   夜游望着她们的背影蹙了蹙眉:“素和,你告诉琴雾心小楼的事情了?”   “没,只说小楼是金羽收下的人族养女,连二葫的事情都不曾讲过。”素和刚涅槃就从南宿飞来西宿海,累的不轻,无精打采地道,“你当我傻啊,哪里敢随意乱说。”   “最好不过。”   “哎?我是不是进错地方了?”   天海洞几乎是素和的第二个家,他先前一直都和夜游窝在一起,熟门熟路的。今日一进来,陌生的不知该抬哪只脚了。砗磲睡床,水母软塌,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贝壳装饰品。原本空空荡荡的山洞,被塞的满满当当。   “家里有个女人果然不一样啊。”   素和转了一圈,最后在案台前的白玉摇椅坐下,鄙视着剜他一眼,“老子被傲视打个半死,在涅槃池遭了大半年的罪,你倒是逍遥自在。”   夜游检视他的气息:“我先前问你,你说没事。”   “有没有良心,不是怕你担心吗?”   “那为何现在又来说?”   “现在不但伤愈,还进阶了,必须得说,要不然怎么让你承我的情?”   素和趴在案台上,眯起眼睛,食指凌空点着他道,“渣龙,你欠我的,简小楼欠我的,我都记着,回头全都得连本带利还给我。”   夜游记在心里,嘴上淡淡道:“火球里得来的东西,九成入了你的口袋。”   “哪里够。”素和向后一仰,一条腿架在案台上,压住夜游的书简,得意洋洋地道,“不过我也算因祸得福了,傲视那两棍,竟帮我打通了天窍,使我突破十三阶。渣龙,只差一阶了,差一阶就是天人大境界。你在火球内连跳两阶,与我持平,没想到一眨眼又被我压一头吧!”   “确实,我的修为始终追不上你。”夜游低头看着被压的书简,徐徐道,“不过我是个男人,你不是。”   “你才不……”   素和正想说“你才不是个男人”,突然回过味来,气的七窍生烟,这他妈是在嘲笑他是个老处男?“你有意思吗,睡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我保住元阳是为了修炼,你瞧你这幅肾虚的样子,永远也甭想追上我。”   正等着夜游回嘴,却见他认同点头:“你说的不错。”   夜游在案台后坐下,一翻掌,在自己灵台一抹,卸去护体灵气。   灵气散乱开来,丝丝缕缕、缭缭绕绕在他周身——精气耗损极其严重的征兆,一般出现在被采补过度的炉鼎身上。   素和明显吃了一惊,腿都抖不动了:“想不到小楼如此生猛!”   “与她无关,是我自己的身体有问题。”   海牙子不在,夜游一直无人可问,因此每日泡在藏书殿自己寻找答案,“精气流逝之后,龙珠补不上来。我想,我的龙珠或许有所损毁。可惜龙珠被逆鳞遮盖,无法窥探,不似你们凤族可以随时取出内丹。”   龙珠损毁绝非小事,素和沉沉道:“先前被金羽、或者敖青伤的?”   “逆鳞不见一丝损坏,龙珠岂会受损。我估摸着我是天生的。”夜游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摇头,随后唇畔罕见浮起一抹瘆人的冷笑,“呵,总算明白我的父母为何将我遗弃在龙子潭了。”   素和动了动唇,半响无言。   若因偷情被扔进龙子潭反倒还好接受一些,因他天生残疾,将其遗弃……   同夜游一比,素和觉着自己不被父亲看重那点伤害纯属无病呻|吟,他的眸色厉了三分:“渣龙你别太担心,等海牙子回来,让他给你瞧瞧,应该还有救治的法子。只要有法子,我总会给你治好了去!”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得闭关一阵子。”   夜游从储物戒中又取出一个储物戒,递了过去,“我不会闭关太久,顶多两三个月。小楼懒得从二葫里爬进爬出,她在静止界域内每次都得飞行很久……”   也是怕她回去赤霄再被什么事情绊住,能有几年可以浪费。   “二葫给你,帮我照顾她一段日子,只怕傲视……若是有什么应付不了的状况,去我闭关之地找我,你知道在哪里。”   “你不和小楼说一声了?”   “说过了,我说我要巩固境界,你莫要走了嘴。”   “哦。”   “她觉得她不用照顾,但你一定得照顾好她。”夜游顿了顿,又补充,“你自己也要保重,待我出关时,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出事。”   素和有时也会嫌他啰嗦,摆着手轰他走:“你还有完没完了,闭关三个月而已,怎么搞的生死诀别一样?”   ******   这厢简小楼跟着琴雾行走远了。   简小楼一直都在纳闷琴仙子要同自己说什么。   她们俩认识吗?   琴雾心终于驻足转头:“简姑娘,我本不该多言,然而你的行为实在过于出格。”   简小楼微微愣,她干啥了?   琴雾心的个头比她高出不少,垂目望着她,眼底隐隐竟有一股怒意:“星域世界内,龙族位于妖的最顶端,但妖永远为妖,六道众生之中,妖是最低等的存在。而我们人族,身为万物之灵长,是所有生命体最终进化的形态。妖物化人胎、说人话、学习我们的道德与文明,才算是进步的修行。”   “所以呢?”   简小楼圆睁着双眼,搞不懂她想说什么。   琴雾心嚅动嘴唇,半响才淡然道:“与妖体交合,简姑娘作何感想?”   简小楼微微张了张嘴,被看到了啊。   她并不生气,琴雾心十四阶修为,比夜游素和都高,神识自然窥探的远,他们幕天席地,不小心看到很正常。   “琴前辈,我们并没有……”   “若我们不出现,岂不是有了?”   琴雾心是故意泄露神识给夜游发现的,她对自己看到的一切,直到这会依然震惊,“简姑娘不会觉得是种羞辱么?”   简小楼深深拧了拧眉头。   说句心里话,是有一些冲击她的伦理三观,但“羞辱”一词未免太严重了。   她摇头:“不觉得。”   琴雾心越发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愚昧无知,配不上夜游:“你可知你在侮辱你自己,也在毁夜洞主的道行。”   简小楼无语:“琴前辈,佛看众生是佛,魔看众生是魔,我看夜游只是夜游。他是人的形态,还是龙的形态,有什么关系?”   琴雾心冷冷道:“人形与龙身,是两种道德。”   “琴前辈的道德观,恕我无法理解。”   琴雾心正准备拿出前辈的姿态来教育她,被她冷硬的截住话茬,“我只知道,天海洞方圆万里,都是我们的地盘,我在自己家里睡自己的男人,想用什么姿势就用什么姿势,连天王老子都管不着,琴前辈操的又是哪门子心?”   短短几句话直接将琴雾心给说懵住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世上竟有这般厚颜无耻、自甘堕落的女修士?!   简小楼也很生气,好端端被人教训一顿,若不是看在素和面上,真想下逐客令。   懒得与她说话,她转身准备走人。   心口忽然“砰砰”跳了几下,一股很强烈的感应充斥她的大脑,有道强悍的剑气正以极快的速度朝她们这个方向逼近。不是用神识窥探的,是以神魂感应出来的,这是什么情况?   不仅如此,她可以准确感应出对方的位置,此时正在东北面一千里之外。   莫说她这点修为,怕是连琴雾心的神识都窥探不了这般遥远。   越来越近了,咚咚咚,简小楼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浑身肌肉僵硬,想走都迈不开步子。   琴雾心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时,也感受到了这股剑气,她讶异:“第五清寒?”   话音落下,两人对面的山顶上,已然多出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第五清寒依旧是满头小辫子,一身干净整洁的靛青长袍,腰间斜挂着问情剑。他左手握在剑柄上,右手负于身后,在他背后,还跟着一名蒙着敛息纱的女子。   能紧跟第五清寒的速度,想来修为也在十四阶或者以上。   “琴仙子在。”第五清寒认识琴雾心。   “第五公子竟然来了我四宿界。”琴雾心明显很意外。   “在下是递了官碟,得到许多准允才入内的。”第五清寒没有多余的表情,一贯面瘫,“请问,此地可是天海洞地界?”   “恩。”琴雾心知道她与夜游相熟,“第五公子是来探望夜洞主的?”   第五清寒听闻此言,微微恍惚。   琴雾心的名声一贯不错,连她都这么说,莫非自己真与那位天海洞主有什么关系不成?   他索性应了下来,向琴雾心询问夜游的洞府位置,拱手谢过之后,掠空而去:“后会有期。”   简小楼连心脏都快吓跳出来了,凝神屏息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他飞走以后,才敢换口气。等等,他去找夜游了?   简小楼正想往回跑,天际忽地一道剑光落在她面前,与她只隔了不足一丈,将她逼停了下来。   第五清寒又折返回来,目光直直盯着她。   简小楼大气也不敢出。   “姑娘,我们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第五清寒向前走了一步。   “从未见过。”她向后退一步。   “一定是见过。”第五清寒又向前一步。   蒙着面纱的女人落在他身后,伸手按住他的肩:“又犯病了?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你一见她,心就擅动?”   第五清寒摇了下头,目光中透出茫然:“我一见她,腿就很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周有点事情,保证不了日更咯,尽量~   ☆、四宿往事(二十一)      腿、腿疼?   第五清寒看见自己为何会腿疼?   简小楼一番纳闷, 想起先前拿簪子扎他大腿一事。她尴尬着抽了抽嘴角, 以第五清寒今时今日的修为阅历,什么重伤不曾受过,被簪子扎了大腿而已, 竟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储物戒内将近三百根簪子,不过被她扎坏了二十几根。   “姑娘, 你我必定见过。”第五清寒甚为笃定。   “其实……其实我与前辈确有一面之缘。”简小楼吞了口唾沫, 低垂眉眼, 一副人畜无害,“火球开启之前,在三元星岛迎仙居中, 我曾盯着您多看了几眼,您问我为何盯着您看……”   “三元星岛,迎仙居?”   第五清寒深深蹙眉。   搜寻识海,似乎真有这么一回事。   奇怪了,自己一贯喜欢风韵成熟的女人, 就连姿容似仙的琴雾心, 因为过于清冷他都无动于衷,更别提眼前的小女修, 鲜露嫩葱,模样过于水灵可爱, 只会让他想起他家中小妹第五清清,根本不合他的胃口。   按道理说,自己不该会有太深的印象。   他的目光闪烁不定。   “落雁?”   蒙面纱的女子开口说话以后, 声音经过敛息纱起了变化,琴雾心与她私交甚好,一早觉着眼熟,如今更是确定,“沈落雁,是你吧!”   女子香肩微颤,连忙收回按在第五清寒肩上的手。   几经犹豫,卸去面纱,露出自己国色倾城的妩媚娇颜。   沈落雁赧然咬唇:“雾心。”   琴雾心原本就因简小楼而抑郁,如今再瞧见沈落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旁人乱嚼舌根,我却不信,一直站在你这边,想着其中必有隐情,不曾想你竟真做出这般不知廉耻的事情来!”   沈落雁满目羞愧,她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琴雾心的话却是能伤到她的。   “雁儿。”第五清寒声音温柔,安慰着握了握她的手,再微微侧目,冷视琴雾心,“当着我的面羞辱我的女人,琴雾心,你以为我是舍不得杀你,还是不敢在你四宿杀你?向她道歉。”   “不必……”沈落雁忙不迭摇头。   “你还有脸要我道歉?”她冷笑,“你倒是动手试试。”   琴雾心敢这么说,自然知道第五清寒不会动手。以他的身份进入四宿界,八大门派都是紧紧盯着的,她身为圣水宫第二十七代圣女,除非第五清寒正式下帖子向她约战,有诸多见证者在场,否则私下动手就是不合规矩。   第五清寒与傲视不同,傲视妖性难驯,他却是名门世家出身,根苗正红。   除却在女人身上声名狼藉,品格与修养都是上上承的。   可惜她意识错了方向,她骂的是沈落雁,而沈落雁是他的女人,一旦和女人牵扯上,第五清寒那些守礼进退全得靠边站,眨眼的功夫,问情剑脱鞘而出。   剑一出,周身剑气激增,连沈落雁都被逼退了几步。   她眼前一空,第五清寒已经凌厉的向琴雾心杀去。   “清寒,你停下!”沈落雁开阖气场继续去拦,琴雾心是她闺中好友,数落她一句能怎么着,真是气人。但这也是她喜欢第五清寒的一处,换做叶溪,激不起他一丝波澜。   琴雾心眉眼倏厉,手中现出破凰筝。   三位十四阶顶尖高手一言不合动起手,连声招呼都不打,倒霉的简小楼还站在中间,三人造成的灵气波动,不亚于在她脚边投了颗手榴弹,瞬间就被炸飞出去。   妈呀,真是躺着也中枪!   眼看要被砸进山壁里,她不断运气想要停下来,奈何根本抵抗不了。   岂料她这一运气,第五清寒的神魂突然打了个颤,明明专注于剑,他却能清晰感应到简小楼的存在。   并非神识感知,而是神魂共鸣?   怎么一回事?   第五清寒摸不着头脑,心道自己大意了,于半途倏然转了身,反手一剑从背后挡下琴雾心的破凰筝,另一手朝着简小楼的方向虚空一抓,再是一抬。   简小楼此刻的感觉好似蹦极,抵达极限之后又被一股弹力弹上了天。   心中一万个草泥马,却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第五清寒的本意,是将她给送至山顶上。但他的灵气一接触她,竟连握剑的手都在颤抖,于是力道一偏,眼睁睁看着人又掉了下去。   脑袋还在凸出来的峰刃上重重磕了一下。   第五清寒眼皮一跳,正欲稳住,两人之间的灵气链却被一股悍力强行砍断。   白光掠过,匆匆而来的夜游从半空将简小楼拦腰抱住。   瞧见她左额角一片血肉模糊,大眼睛虽还睁着却明显没了什么焦距,那股怒火冲天灵的感觉再度来临,又是一种全新的情绪体验。   夜游寒着脸,紧紧咬了咬牙,转身将人给抛了出去:“检查一下她的状况。”   紧随其后的素和接过人,也吓一跳。   他和夜游谈妥闭关之事,两人才出洞口,夜游突然一言不发的跑了,他是追着来的。   顾及夜游的龙珠状况,他建议:“渣龙,咱俩换换!”   “无需理会,做你该做的!”   夜游偏头喝了他一声,愣是将素和给喝愣住了,他知道夜游动了真怒。   如平时一样祭出三叉戟,却没有立刻攥在手中,夜游摊开双掌在面前一抚,一道缭绕着灵气宛若游龙盘在三叉戟上。才将之提起,攻向第五清寒:“四宿天海洞主夜游,特来领教领教,第五公子的问情剑究竟有多厉害!”   一出手,第五清寒已知对方高低,心弦紧紧一绷。   不再理会琴雾心,第五清寒先收剑势,再平添七分力,掠入半空迎上夜游的三叉戟。   琴雾心见状收回破凰筝,始知第五清寒与她动手竟连三分力都没出,一是讶然,二是狐疑。夜游的修为摆在那里,杀得死敖青皆是由于伏龙锁出其不意,之前在火球,瞧他斗法也是中规中矩,断没有什么令人惊艳之处。   琴雾心欣赏的,只是他花样百出的小心思,很有意思。   何以第五清寒会出全力?   素和没空想太多,他检视简小楼额角狰狞的伤口,探了探,只是普通外伤,并没有一丝力量加持。于是蓄气于掌心,覆掌一抹便给抹去了,一点伤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拍她的脸,拍的啪啪响:“哎哎!醒醒,赶紧醒醒,要出人命了!”   简小楼脑袋昏沉沉的,原本有些转醒,又被素和拍的眼冒金星。   “不知夜洞主修的何种功法?”   第五清寒的青锋斩在龙爪铸成的三叉戟上,力与力一经接触,他立刻对夜游做出一个近乎完整的分析。六爪天龙,耐受远远强过自己,但境界悬殊之下,力量远远逊于自己。   问情剑不知屠过多少龙族,正常情况,斩他于剑下并不难。   但方才夜游出手时,第五清寒隐隐感受到了一股恐惧之意,这位天海洞主修炼的功法里,应有神魂攻击的部分。   星域种族之中,人的神魂最为脆弱。   因此无论四宿亦或十方,谁都容不下擅长神魂攻击的鬼族。   而其他种族掌握神魂攻击一类的功法,是无法杜绝的。非鬼族的神魂攻击,次等是对意识的强行压迫,高等是对神魂的碾压震慑。   夜游使出的功法正是震慑,只是不知他的震慑之术,达到了何种程度。   “尝试下你就清楚了。”手中的三叉戟还同他僵持着,夜游微微闭了闭眼睛,周身透出一层层黑雾,直往第五清寒的灵台里钻,“我也是第一次拿人尝试。”   这是夜游从道基碑上学来的功法,同简小楼的斩龙剑一样,还只是初初入门。   不过夜游已经可以确定,这套功法正是那位抢占火球的大能留下的传承。   二十二阶,一指之下,毁去四宿十方无数修者的道行,使他们浑浑噩噩非疯即傻。造成这样恐怖的后果,并不是他的力量近乎于神的强悍,而在于他所修炼的功法,是比鬼族的神魂攻击还要凌厉三分的神魂震慑。   十二座道基碑,夜游如今只参悟了第一座,不知后面是些什么。   但仅仅一个神魂震慑,足以将他的本事提升几个高度。   排山倒海的巨力袭来,第五清寒凝神抵挡。   渐渐地,眼眸中有遮掩不住的痛苦,额头冷汗渗了出来。   原本以夜游的程度想伤他还差得远,苦逼就苦逼在自从他将火球里的事情忘记后,神魂像是大病初愈,脆弱的紧,好像一不小心就能从身体里飘出去似得。   他忍不住道:“夜洞主,神魂震慑之术虽然厉害,但想要震慑对方的神魂,自身需要极强的专注力。不知为何,我觉得你有几分焦躁,不敢与我长久消耗,故而出手狠辣用力过猛。若我估计不错,你的身体许是出了问题,冒然下狠手,留心会被反噬。”   夜游半分不让,淡淡地道:“我的生死不用你来操心,我只要你知道你欺负错了人。”   第五清寒是真的好意提醒,瞧见夜游为个姑娘同他拼命,私心来说很是欣赏,觉得夜游是同道中人:“我前来天海洞拜访是为了寻找答案,不是来打架的,我没有欺负那位姑娘,伤了她是我一时手误,原本想要救她……她并无大碍,你何苦拿命来与我两败俱伤?”   “夜游啊。”   简小楼的声音适时响起,“第五前辈没有出手打我,他好像、大概、应该是在救我,你不要误会。”   夜游皱了皱眉,神识窥见简小楼确实已经没事了,生龙活虎的摇着手臂制止他。   似乎真是个误会,身上的杀气一瞬散去。   第五清寒惊了一惊,自己的剑气还没收,他如此泄去力道,想被自己砍死不成?   连忙收回剑气,还遭了些反噬。   琴雾心和沈落雁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心里的想法是一样的,夜游竟能逼的第五清寒动弹不得,这可比他杀敖青要恐怖多了啊。   夜游回到简小楼身边去,覆手在她灵台一探:“真的无碍?”   “没事。”简小楼干干笑了笑。   “恩。”   第五清寒稳住以后,落于地面,拂了拂他宽阔的长袖。一段插曲过罢,是时候进入正题了。他先转头看向琴雾心:“可否避一避?”   琴雾心多知趣,拉着沈落雁掠空而去。   第五清寒再看向简小楼和素和:“两位……”   夜游制止他:“你是不是想问我火球里的事,他们都是当事人,不必回避。”   第五清寒直言不讳:“夜洞主,我来寻你,是因为火球内的一切我都忘记了,记忆只停留在三元星岛。没有被夺舍的迹象,诡异的失去所有记忆。”   简小楼和素和面面相觑,记不得啊,记不得好。   “落拓师叔反复提及你,说你是我的……情人。”第五清寒问出口的时候,颇有几分尴尬,“但我并不喜欢男子,瞧着你也……不怎么喜欢我。”   “噗……”   原本紧张兮兮的简小楼,实在忍不出笑出声。   素和的表情也是极为丰富。   唯有夜游神色冷淡,一声也不吭。   第五清寒就更尴尬了:“我听沈姑娘说,在你们前往藏宝地之前,你提及我时,还只是一个有些厉害的剑修。怎地几日以后,落拓师叔就看到我们在一处溪谷地……你懂得。”   “我不懂”   夜游终于开口,“麻烦第五公子说清楚一些。”   第五清寒讪讪道:“他与傲视瞧见我们关系暧昧,险些……亲上了。”   夜游淡淡问:“不知是你想亲我,还是我想亲你?”   “似乎是我想亲你,但你也有回亲我的举动。”   “所以是你主动,我被动。当时我去找你,是因为我听闻你抓了我的女人,你被叶溪打伤,我将你救走。尔后你就来撩拨我,实在不凑巧,我夜游男人女人都喜欢,就被你给撩拨上了。””   夜游松垮垮站在简小楼与素和中间,纤长的手指搅着自己的腰带,似在玩耍。宽松的袍子却被他折腾的更松散了,锁骨若隐若现,灿金眼瞳里带着几分猫样的慵懒。   第五清寒吸了口气,好骚气的男妖。   倘若是个女妖,他指不定真会动心,然而有件事他诧异:“请问夜洞主,男人女人都喜欢是个什么意思?”   “男人女人都喜欢……”   缓缓抬起双臂,夜游一手揽着简小楼的小蛮腰,一手勾在素和脖子上,懒洋洋笑吟吟地看向第五清寒,“正是这么个意思。”   第五清寒怔了怔,旋即显露出被雷劈了似的表情。   简小楼简直惊了,卧槽,夜游真是豁出去了啊。   她顺势环住夜游的腰,娇羞道:“对呀,正是前辈看到的这个样子,您可以去打听打听,我们三个从来都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的。”   素和恶心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为了顾全大局,他一咬牙也朝夜游身边靠了靠。   素和的身形与夜游差不多一般高,将脑袋歪在他肩膀上办不到,只与他头挨着头,接着夜游的话道:“岂料第五公子出了溪谷就当着众人的面撩拨我,说我的眼睛像冬日暖阳什么什么的,我们夜郎已是很生气了,后来你又在地坑内勾引傲视,夜郎总算看透了你薄情寡义。你今日来,还动手打人,是以我们夜郎气急了与你拼命。”   第五清寒嘴唇颤颤,指尖颤颤……   目望夜游左拥右抱,那一男一女脸上写满了“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他被雷的满头小辫子快要竖起来,连头发丝都能浮出几层鸡皮疙瘩。   脑子里像是被猫抓过的毛线团子,乱的漫无边际。   之前想到的什么疑点统统烟消云散,只茫然、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三人。   男人女人都喜欢已是罕见,还能相安无事的一起过日子?!   高,实在是高!   夜游略微抬高下巴,笑靥愈深:“第五公子,方才与你打一架,出了些气,我发现我还是有些喜欢你的,你要不要来加入我们?”   素和眨眨眼:“让我用我的冬日暖阳来温暖一下你?”   简小楼也眨眨眼:“我……”   “今日冒昧打扰,诸位后会有期。”   根本不等简小楼说话,第五清寒收剑归鞘,拱了拱手,脸憋的似个紫皮儿茄子,转身化为一道剑光,落荒而逃。   都已飞出千里远,才想起他将沈落雁给扔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不属于反派,不过他会搞破坏︿( ̄︶ ̄)︿ 明天继续更新,时光兽终于要放出来溜了。   ☆、四宿往事(二十二)   第五清寒一离开, 夜游脸色骤变, 拦腰将正哈哈大笑的简小楼抱起来,给素和使了个眼色:“走。”   素和连骂他恶心的时间都没有,他已经飞的踪影全无。   回到洞府内, 夜游将人放下地,向素和伸出手:“二葫给我。”   从储物戒中掏出还没暖热乎的小葫芦, 素和忙不迭递过去。   “第五清寒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他只是一时被我刺激的晕了头。”夜游将二葫托在手心里, 目光沉沉,“小楼,我实在不放心, 你先回赤霄去。”   “有这个必要么?”   简小楼狐疑不已,夜游说他只闭关几个月,她懒得在二葫里飞个不停。二葫肚子里的静止界域旷阔无垠,虽然不占用什么时间,飞个几天也是挺累人的。   夜游坚持己见:“听话。”   素和也瞧出问题来了, 方才与第五清寒打了一架, 夜游的情况肯定愈加糟糕,不再是闭关三个月可以解决的事情, 也帮忙劝道:“我打不过第五清寒,你先回去, 咱们也能少点麻烦。”   “好吧。”   简小楼并不是怕累,之前夜游一直将二葫收着不准她走,是怕她一耽搁就是几年。其实在虚冢的日子还是挺平静的, 战天翔和小黑都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回去看看也好。   她心念一动,想从珊瑚肉身里出去,却没有任何反应。   怔了怔,再动心念,仍旧没有反应。   “咦?”   “怎么了?”   “我没有办法神魂离体了。”   夜游托着二葫直蹙眉,素和翻了个白眼:“不想走也找个好一点的理由。”   简小楼急得满头汗:“真的,我没骗你们,像是之前被黎昀强制锁在第五清寒身体里一样,我无法离开自己身体了!”   看她焦躁的模样丝毫做不得假,夜游眉头蹙的更深,先将二葫搁置在桌上,空出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莫要急躁,你检视一□□内的状况。”   简小楼点点头,走到榻边盘腿坐下,抱元守一,开始内视。   从意识海到筋脉骨骼都没有任何问题,最后突破重重障碍进入丹田紫府,她愣住了——居然结丹了?   筑基时丹田内的灵气是液体状的,需要闭关进行融合,将液体凝结成固体。结丹过程极为不易,她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自行凝结出了金丹。   难怪最近总觉得精力充沛,厉害不少。   晴宁告诉她是承了夜游不少真龙精气的缘故。   这方面原因肯定是有的,不过说到底,估计还是肉身的问题。怪不得晴宁一再强调,她如今这具肉身,比她原本的肉身还要好。   对于简小楼而言又是一个诱惑。   如果真能证明她是一个变数,斩断因果链、改变历史的走向而不消失,留在四宿怎么看都是一个正确选择。赤霄修士心心念念的飞升,想要进入资源丰富的“仙界”,她如今不正在仙界里待着么。   可她还是舍不得赤霄,那里有她眷恋的人。   跑神了。简小楼收回心思继续内窥,丹田紫府瞧着没有问题,那还能是哪里有问题呢,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忽地察觉子宫周围有一团若有似无的气,既熟悉又陌生。   稍稍讶了下,追着那团气绕了几个圈。   片刻后,她猛然抽出了意识,双手紧紧覆在小腹上,满脸的震惊,真被晴宁给说中了,她有身孕了啊。   夜游站在榻前一直注意着她的举动:“发现问题了?”   简小楼缓缓抬头盯着他,一句“你要做人爹爹了”在嗓子眼腻了许久,始终说不出口,黑溜溜的瞳孔内有惊有疑,独独没有任何喜色。   腹中多出个小宝宝,她暂时无法从肉身抽离,唯有等到小宝宝出世,才可以回赤霄去——先不说怀的是龙是人,她在“古代”有个孩子,比她年长将近十三万岁,这是在搞笑吗?   不,问题在于夜游未来的生命里,并没有子嗣存在。   阿猊不知她回来过尚且可以解释,若是夜游膝下有子,根本瞒不住。   夜游不可能为了隐瞒阿猊,将自己的孩儿藏起来。   那么阿猊在说谎?   他说谎的动机和意图呢,她有没有再次回来四宿,夜游的生命中有没有孩子,对他而言有什么特殊意义?   简小楼百思不得其解,抛开阿猊,她在夜游留下的记忆碎片中,看到的只是一个孤家寡人。倘若有个儿女承欢膝下,他不至于沧桑成那副鬼样子。   记忆中,龙女们叽叽喳喳聊天时,也隐约提到夜游无妻无子,孑然一身。   所以她腹中这个小宝宝,肯定是保不住的。   简小楼的情绪陷入凄然中,本是意外之喜,换做他们两个,却是一场能够预见的悲剧。   智者都想窥见天机,有时想想还是愚者活的更幸福一些。   哎哎哎,好端端的悲观什么,明知今后要分别,他们也在一起了,即使留不住,也要感谢这个小生命曾经出现过。   沉淀好心情,她唇角微微上翘,正准备告诉夜游时,发现他不太对劲。   白净的脸颊有些鳞片若隐若现,面积逐渐延展,一眨眼的功夫,就连露在外头的脖子都开始出现覆鳞情况。   她屏住呼吸:“夜游,你怎么了?”   夜游有气无力: “我……?”   完了完了,素和在一旁瞧的再清楚不过,渣龙的灵气连人胎都支撑不住,即将现出原形。   偏偏自己属火,他属水,连为他输些灵气都不行。   “夜游?”   简小楼都被他变化莫测的脸给惊着了,夜游终是失去意识,迎面倒了下来,将她砸躺在榻上。原本就给她砸的差点儿吐血,周身灵气一虚晃,他化了龙。   救、救命!   简小楼喉咙里一阵腥甜,浓稠的鲜血从嘴角流淌出来。此一时真没功夫去探究他出了什么问题,她只知道自己快要升天了,莫看圆滚滚的龙身没有人胎面积大,龙骨密度却是人骨的几千万倍,卷一团儿扔出去,能把天给砸个窟窿。   尤其他现出原形之后,神经反射性的微微扭动身体。   她觉着自个儿像个面团,被根粗重的擀面杖给碾压一遍又一遍。   “素和你愣着干嘛啊!”   全部灵气都用来护住小腹,简小楼几乎是拼尽力气喊出来的,再擀几下她快成饺子皮了。   回头夜游醒来,莫非要她告诉他:你原本可以有个孩儿,结果被你给压死啦?   事发突然,素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且他脑子里全在想完蛋了,答应渣龙瞒着小楼的,等下肯定要被逼供。回过神,他赶紧从储物戒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菱形水晶体,念了个诀,将夜游收进了水晶体中。   原本被龙身挡着,素和没瞧见简小楼都吐血了,吓一跳:“没事吧你?”   平躺着喘着粗气,简小楼有种渡了一劫的庆幸。   她坐起身,冷冷问素和:“什么情况?”   素和尴尬着道:“你先不要担心,他没什么伤,无非是虚耗的有些严重。渣龙的自我修复能力强着呢,上次被金羽砍断爪子也是这个德行,睡个十年八年我估计就没事了。”   “睡个十年八年?”简小楼瞪着他,“他到底怎么了,你肯定知道,少和我装蒜!”   “哎呀!都是你给害的,你还有脸逮着我发脾气!”素和指着她骂,“他的龙珠天生残缺,养了三千年才养出那么点精气,全给你吸走了!”   “我……?”   简小楼惊愕不已,“龙珠天生残缺是什么意思?”   素和压了压火气,寒着脸道:“不清楚,龙珠被逆鳞覆盖,他自己也看不到,猜的。”   “会对他会造成什么影响?”   “精气凝聚速度极慢,即使禁欲,往后进阶也不容易,怕是要止步天人大境界。”素和将水晶体收进储物戒,“可惜海牙子不在,不然以他的能耐,应有办法检视一下,才好对症下药……”   简小楼听素和讲完,气得不轻,想不通夜游为何要瞒着她,明明都已经虚耗成这个模样了,知会一声,她就先不练斩龙剑了,能有什么关系?   怕自己会嘲笑他不成,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也是,一开始就不该争强好胜非得治好他的“病”!   素和见她一脸自责,唇瓣掀动许久,犹豫着道:“其实这样也好,及早令他发现龙珠有问题。渣龙刚刚成年,应是容易恢复的。等到往后越修炼越高,年岁大了以后,修复龙珠更不容易。”   简小楼没有吭声。   她在想除却海牙子,其实还有一人可以帮忙瞧瞧夜游的状况。   那个神通广大的“海灵”——黎昀。   黎昀走的时候曾经说过,他欠了自己一个人情,或许将来因为夜游,她需要他偿还这个人情。当时她没在意,如今想来,他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夜游会有麻烦。   简小楼神情微震,跳下床铺:“素和咱们走。”   “去哪儿?”   “金龙族烟波海!”   *****   此时,沈落雁正与琴雾心站在一处山涧林地内说话,周遭设有重重隔音结界,没有注意外界的情况。   不知第五清寒已经跑远了。   “我是当真想不到,也想不通。”琴雾心不住的叹息,“落雁,你与叶溪本是一对连我都羡慕的神仙眷侣,你为何会走上这条路,而且对方还是第五清寒,一个脏的不能再脏的男人。换做我是你,单是被他碰下手指头亦会觉着恶心。”   “清寒并非你以为的那样。”沈落雁摇摇头,“他懂女人,也很尊重女人。”   “我修行六千年,你七千年,莫要似那些凡尘女子一般庸俗愚傻可好?你真以为第五清寒会娶你?就算他肯,以第五氏的门风也不会承认你。退一万步讲,真入了第五氏的门,你以为你管得住他?”   “我原本也没打算嫁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与他关系其实并不大。”   “你图什么?”   “因为我太累了啊……”   沈落雁痴痴仰头,望着林间恣意飞翔的雀鸟,“七千年,多么恐怖的数字啊。整整七千年,宛如一个牵线木偶,活在长辈的期望里,弟子的仰望里,世人的目光里,终日对着一个不爱我、我也不爱他的男人,扮演优雅与高贵,装作琴瑟和鸣。每每修炼时我都会想,我如此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只为了延续这种一眼看到头的无聊日子么?”   “你生心魔了。”   “是,自我发现我只是一味在修炼,从来不曾真正修行过时,我已是心魔缠身。”沈落雁苦苦一笑,“雾心,但愿你此生都不要明白何为修行,一心攀登修为巅峰就是。”   “七情纠葛,不过庸人自扰。”   “那我倒想问问,你为何会出现在天海洞?”沈落雁美眸一转,看向她,“在火球内时,我就隐约觉着,你对夜洞主起了心思。”   话题转来自己身上,不见琴雾心避讳,坦荡点头:“的确起了心思,但并非你以为的那种心思,我只是对夜游充满了好奇。”   沈落雁没有误会,她的心气儿极高,连尚善道君的嫡系徒孙云竹子都瞧不上,整个东宿人族的天骄们,在她看来无人够资格与她携手,更何况是她一贯最瞧不起的妖修。   “如一本堪不破法门的典籍,我想参研领会。”   “你小心玩火自焚。”   “我?呵呵……”   “雾心,你知道么,起初我在外域遇见第五清寒之时,他并没有主动接近我。”   沈落雁突兀的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琴雾心蹙着两弯柳叶细眉:“怎么,是你先起了心思?”   沈落雁低低嗯了一声:“我见他第一面时,心中止不住好奇,不明白一个臭名昭著的色胚子,为何会有那么多女修折在他手里。我想知道原因,同时也有足够的自信,自己绝非一般庸俗女子。”   琴雾行原本想问后来呢,结果摆在眼前又何必多此一问。   两人聊了许久,最终不欢而散。   琴雾心走后,沈落雁停伫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正准备离开时,似是有道阴风灌进领口,脊背霍然发凉。背后远不过十丈的位置,有位高阶修士正在窥视她,应是使用了极高品级的隐身符箓。   “谁?!”她冷肃转身,藕臂轻举,风铃状的符冢入手。   本身是位大符师,即使对方使用了隐身符,已经出现在十丈内她才有所察觉,修为是有多高?   对方始终不动声色,她又冷声喝道:“前辈修为远在我之上,何必躲躲藏藏?”   徐徐的,悉悉索索一阵响动,一道黑色的身影渐渐现了形,沈落雁微微一怔:“阿溪?”   难怪不易感知,她与叶溪双修多年,气息相近。   叶溪停在她面前三丈处,目光阴冷的盯着她看,并不说话。   她问:“你与清寒约定在五年后一战,不是说去闭关修炼神工鬼力第二重了么,为何跑出来了?”   叶溪始终沉默。   沈落雁僵了僵脊背,觉得面前的叶溪极为陌生。他最注重仪态,不会披散长发,不会显出这般阴郁的表情,然而气息是不会错的。   她心头一跳,他走火入魔了。   在火球使出神工鬼力时,叶溪已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当时第五清寒被素和扛走,他就曾陷入魔怔,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控制住,寻了一处藏身之地,以封神符封住他的魂魄,悉心调养,一直至火球之战结束才从他身边离开。   回到符器宗后,师父一定为他祛过符毒,为何再次走火入魔?   而且瞧着情况不容乐观。   不行,得将他带回师父身边去。   “听闻师妹失踪,身为师兄,我出关来寻你。”叶溪说完转身,身形在林间消逝的很快,“看到你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阿溪,你等等我……”   沈落雁碎了一张显隐符,紧随其后。   ****   第五清寒折返回来,找了一圈没见着沈落雁的踪影。   认定是琴雾心又说了什么难听话,将人给气跑了。   “姓琴的,早晚我得收拾你一顿。”   第五清寒拢着眉满山跑着寻人,最后他放弃了。以沈落雁的修为阅历,他不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而且不跟着他是件好事。   他与叶溪的生死之战,定在五年以后。   五年之内,他若不闭关或者躲起来的话,四宿暗势力设陷暗杀是免不了的,弄不死他,也得令他蜕成皮。   因为他比叶溪强是毋庸置疑的,赢了不只打了叶溪的脸,还打了符器宗的脸,更打了四宿的脸。   四宿事毕,第五清寒准备回十方界了。   先去蓝星海向傲视道歉,然后折返宗门闭关。倒不是怕四宿暗势力寻他麻烦,主要他的神魂有些脆弱,叶溪的神工鬼力也是针对神魂攻击,他需得养一养。   才刚掠空而起,他的心口噗通噗通跳了跳。   神识向西北方杀过去,空无一物。   但他明显感觉有一道灵气在距离他极远之地,仍在不断远去。   神魂感知,是先前那名金丹小女修。   第五清寒都已经忍住不想那“幸福一家人”了,因为回忆起来总觉得胃里一阵阵恶心。但此时,神魂感知将他的思绪稍稍拉回一些。无论怎么看,他和夜游素和的羁绊都更深一些,为何他独独能以神魂感知到那小女修的存在?   奇怪。   第五清寒满腹疑惑的飞离天海洞,前往东宿主世界。   他一个十方人,进入四宿界域需要向八派联盟递交官牒,走的时候还得去八派联盟取回他的官牒。   四宿出了名的规矩多。   抵达八派联盟属地后,只两个小修士将他引了进来,迟迟不见理事官现身。   第五清寒持剑站在理事堂内,脊背直挺,一动不动,一站六日。这种刁难属于正常范畴,来的时候就被刁难了十几日,他并不在意,只是连座椅板凳都给悉数搬空,也未免太夸张。   “最近理事堂换了理事官,出自符器宗,叶溪的师弟,第五兄怕是得吃点苦头了。”   背后一个声音传来,第五清寒没有转头,等着那人进入堂内,走到自己面前来。   墨黑长发半披半束,白衣儒雅,丰神俊秀,正是离火宫大弟子云竹子。   第五清寒与他有过几面之缘,颔首示意:“多谢提醒。”   云竹子面露苦恼:“你此番真将叶溪怄的不轻,我前段日子去看他,都有些不敢认了……你说你,同他解释一句便是了,就非得闹得满城风雨?”   解释什么?   第五清寒摸不着北。   理事堂设有禁制,无法被窥视也无法传音,云竹子微微上前一步,几乎快和第五清寒挨着了:“你将自己的名声搞浑了不说,还每每拉着无辜之人下水……”   说着,他曲起中指指节,在第五清寒眉心轻轻弹了一下,“多大的人了,还这般贪玩儿。”   贪……玩?   还……弹他?   连番受到刺激,第五清寒整个人都懵了。   猛地向后退几步,满目震惊的看着云竹子,他不过千年未曾来过四宿,变态何以如此之多?!   横剑于胸前,第五清寒瞪大了眼睛道:“请自重!”   双手拢进宽阔的广袖中,云竹子有几分被他的模样逗乐了,回想当时从地坑里揽着他的腰非得救他时,一口一个小竹子,娇滴滴俏生生的多可爱。   第五清寒毛骨悚然:“你笑什么?”   云竹子抿着唇:“没什么,周遭都被我清空了,第五姑娘,不必再装模作样,累不累?”   第五……姑娘?!   岂有此理!   心火蹭蹭烧了起来,起初还因犹疑自己是不是在火球里也调戏了他,第五清寒一直忍让着,如今算是看明白了,云竹子分明是四宿派来对付自己的第一弹!   他若一怒之下动手,不知周遭会有多少人冲进来!   “你们四宿修士莫要欺人太甚!”他手臂一扬,以剑鞘指向他,凌厉道,“十方界一气剑宗第五清寒,今日欲要邀你一战,云竹子,接是不接!”   “不接,我打不过你,也不想同你打。”   云竹子似笑非笑,叹了句,“往后注定是要被第五姑娘欺负的,还请你手下留情。”   第五清寒磨着后牙槽,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拔剑捅死他!   不明智,冷静,一定得冷静。   这一冷静,第五清寒皱起眉,符器宗派人来羞辱他,请得动云竹子大驾?   再者,云竹子素以君子之风闻名,怎会说这些浪荡话?   沉吟良久,似乎想通了某些症结,他的眼眸愈渐深邃,试探着、以简小楼的声音道:“我若是不想手下留情呢?”   果然,云竹子未露丝毫疑色,反还微微笑道:“私底下给你欺负一下,也是可以的。”   竟真是如此!   第五清寒紧紧攥着剑柄,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什么走火入魔导致失去记忆,全是假的!   罪魁祸首,乃是天海洞外与他产生神魂共鸣的妖女!   夜游小小年纪懂得神魂震慑之术,那妖女指不定还会其他邪术,昔日在三元星岛,定是他们联手压制了他的意识,由那妖女抢占了他的肉身!   简直是奇耻大辱!   想他竟被个女人操控身体三百多日,醒来莫名其妙背了无数黑锅,里里外外忙得焦头烂额,还傻兮兮找上门任他们戏弄玩耍!   第五清寒下颚绷的快要断裂,肃杀之气灌了满堂。   连云竹子都打了个寒颤。   眼见第五清寒怒气冲冲夺门而出,他忙从储物戒内取出一块玉简:“第五……兄,你的官牒不要了?”   “先帮我收着,稍后来取!”   “你要去哪里?”   “斩你口中那位第五姑娘!”   什么东西,云竹子满头雾水的跟了上去:“等等,以你今时的处境,万万不可在四宿动手,你想杀谁,我来替你杀。”   *****   西宿,烟波海。   素和以妖身驮着简小楼在海域低空来回盘旋:“下去?”   “不下去。”简小楼思忖着道,“等人上来。”   黎昀的存在是个秘密,她堂而皇之的下海去并不合适。他与海心共体,应该可以感觉到她来了。估摸着有半日,鲛女出了海:“葫芦姑娘,请随我来。”   瞧见她们神神秘秘,素和将水晶体交给简小楼,自己在海面上等着。   简小楼跟随鲛女穿梭于龙宫,进入海心禁地中,再次见到黎昀,一声叙旧的招呼都不打,直接举过手心里的水晶体给他看:“前辈,夜游的龙珠出了问题。”   黎昀稍作检视,惊讶道:“上次我助夜游开启天窍,耗他不少精气,我猜测他近来估计会有所察觉,但不该这般严重呀!”   没脸说都是她斩龙斩的,简小楼搪塞道:“第五清寒杀上门了。”   黎昀微微怔:“是我的错。”   “谁的错先不说,您助夜游开启天窍时,是否有所发现?”   “葫芦姑娘,可还记得我同你讲过的大灾变……”黎昀竖起右手食指,指向两人头顶上的海心,“夜游的龙珠损坏,也同那场大灾变息息相关……”   黎昀知无不言,将他调查来的一干信息,详细讲述了一遍。   简小楼越听面色越凝重,拳头死死攥着,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去,咬牙切齿地道:“自家海心出了问题,却诛了夜游一族,抢了他强行复制,好一个蓝星海!”   头一次令她生出想灭谁全族的冲动来!   简小楼压住心头那股邪气,黑着脸道:“还请黎前辈为我指条明路!”   “治根的法子,须得夜游亲自前往蓝星海,将海心内属于他的力量取回,但就眼下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黎昀伸出手,向她讨要封印夜游的水晶体,“蓝星海族,各个骁勇,你瞧瞧傲视就知道了。禁地难入不说,吸收海心的过程至少两个时辰,海心稍微起些变化,即刻会被龙族发现。”   简小楼将水晶体递给他:“其他法子呢。”   黎昀自她手中接过水晶体的同时,还给她一块黑漆漆的石头:“此为龙魂晶,葫芦姑娘前往蓝星海,先行从海心内吸取一些海之力回来,至少让他恢复到和从前一样。”   她蹙眉:“我去吸?”   “当然。你的魂体不会被发现,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黎昀徐徐说道,“我先将夜游养在我的海心里,对他应有帮助,不过海源不同,估摸着他吸收不了太多。”   简小楼好生苦恼,她眼下有孕在身,无法神魂离体啊。   应该没问题吧。   从西宿前往蓝星海需要跨越两界,穿越重重星域,等她抵达目的地时,宝宝应该已经出世……或者出事了……   简小楼经过一番思量,将龙魂晶收进储物戒:“好的黎前辈,我即刻动身。”   又依依不舍的望一眼黎昀手里的水晶体,里面一条蚯蚓长的小白龙,“他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不会。”   黎昀摇了摇头,“虚耗过度龙珠供给不足罢了,等你取来蓝星海的海心力量,我保证他不出半日就会醒。”   听他如此笃定,简小楼宽了宽心。   飞出烟波海时她心中在想,之前因为黎昀威胁她,她是很厌恶他的,不过今日之恩,她还是记下了。   “素和,咱们得去蓝星海。”   她飞落在素和背上,盘腿坐下。   翅膀一抖素和险些栽海里去,劈头盖脸地骂她:“你脑子有坑是不是!傲视要杀你,你送上门给他杀?”   上次被傲视两棍子打的差点儿魂归西天,想起来都他妈心惊胆战。   简小楼沉沉道:“不去?不去看着夜游再睡三千年?”   素和讷了讷:“蓝星海和渣龙能扯上什么关系?”   她将当年海域大灾变的事情告诉素和,并没有提及黎昀。   简小楼说完之后,一直在等待素和的反应,想瞧瞧他是个什么反应,可是素和许久都没有反应,只是从鸟嘴里吐出一把铜制的钥匙,钥匙在空中轰然炸开,变幻出一艘比穿天梭略小些的飞舟。   忽而幻回人胎,素和扣住简小楼的肩膀落在飞舟甲板上。   原本就血红的眼瞳,翻涌着滚滚怒意,似要射出火刃来,看着极为骇人:“走了!去蓝星海!老子往后什么都不干,就和蓝星海死磕到底了!”   “我们多久才能到?”   “我们不方便走官道,需要绕远路。从西宿进入十方界,至少要经过九十几个小世界,蓝星海位于十方界东北,我们至少得飞一年,若是着急的话,不如……”   “不着急。”她截断他的话,“我有了宝宝,无法神魂离体,去的太早也没用。”   素和起初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味,一副怔怔然的模样,看着她又是好半响没说话。   简小楼觉得他的目光有些复杂:“怎么了?”   素和恍惚回神,清清嗓子道:“哦没,只是好奇你会生个什么东西出来。是个人胎呢,还是颗龙蛋呢,依我看,九成九是个半妖,人身龙尾还好,像鲛人一样也蛮漂亮的,可若是龙头人腿,我的天……”   “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简小楼气恼的在他屁股上踹一脚。   心里却真担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能写到小时光呢,一瞧见11点了,先到这吧~ 明天继续。 友情提示,接下来几章的剧情有点狗血︿( ̄︶ ̄)︿   ☆、四宿往事(二十三)   简小楼和素和乘着飞舟向十方界驶去。   他们是偷渡, 需要从外围绕一个大圈子。   四宿界以道、佛、妖、魔四分, 御下共有数百大小世界。主世界基本集中在中心位置,越往外围,越是混乱不堪。因为外围的世界, 尽是四宿强大之后逐渐扩展出的疆域。   疆域扩展统分两种。   一是小世界为谋求资源主动依附,将各项体系同四宿主世界并轨。   二是四宿强制占领, 以武力打到他们并轨为止。   无论是哪一种, 随着收服的小世界越来越多, 管理疲软在所难免,混乱也由此产生。   他们进入外围混乱区之后,素和收了飞舟, 带着简小楼从天而降,落在一处小世界域内:“飞舟目标太大,从现在开始,我们得经由黑市传送阵前往十方。”   简小楼应了声好:“能从此地直接传送到十方去?”   “你想得美,至少得传送十几次。”   “你知道黑市传送阵在哪里?”   “废话, 不然我为何落在这附近。”   不受家人待见, 素和在苍岭的日子一贯不多,未曾与夜游厮混在一起之前, 也是经常在外游历,阅历与见识都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不然夜游当初也不会择他作为向导。   素和在前引路,呲了呲牙,“想想我都肉疼, 数千星晶即将离我而去。”   边境小世界的修炼水平不高,他十三阶的修为过于引人注目,便在腰间系了块敛息纱。   神识察觉身后没了人影,转过头瞧见简小楼蹲在路边捂住肚子一直干呕。   他折返回去:“哎!你怎么了?”   简小楼仰起脸:“原来修炼到金丹也会有妊娠反应,之前一直在飞舟上躺着,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落了地,身体很不舒服。”   素和原本想说要不要这么矫情,但瞧她脸色惨白,瘪着嘴一副快要哭的样子,话到唇边又变成:“前方有座主城,我们还是先找个客栈住几日,你休息一下。”   “不必了。”   两掌撑着双膝上,简小楼站起身,低血糖似的,眼前尽是黑星子,稳了好一会才稳住。运了运气,她忧心忡忡,这几日她发现自身灵气流逝的厉害,法力时有时无,像极了当年百里溪的状况。   百里溪是因为天人五衰,自身金丹力量不足。   而自己腹中宝宝有一半龙族血统,以人身养妖胎,损耗过大也属正常。   “你真没事?”   “没……呕……”   一个“事”字出不了口,简小楼又蹲在路边干呕起来。许久没有进食,她胃中空无一物,只是不停干呕,呕的昏天黑地,“不行了素和,我觉着我快要躺了。”   素和“咦”了一声:“怀个孕而已,不至于吧,我们羽族的姑娘闲着没事都能下几个蛋啊。”   明明难受的两眼一抹黑,快要昏过去,简小楼都能被气的抬头恶狠狠瞪他一眼。   ……   再怎样着急,最终还是入了城,寻间客栈先住下。   不眠不休在房中打坐两日,简小楼总算稍稍稳住了状况。   接下来,素和深刻体会到了何为“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破界而下,落地位置不是百分百准确的,由此城前往他们要去的黑市传送阵,尚需一万里飞行路程。   至多一个时辰的功夫,简小楼却完全无法飞行,驮着她飞都不行,立马就能吐出来。   素和头疼,他的麒麟马车在火球内赠给了琴雾心,于是准备前往灵兽园采买一骑代步的陆行兽。   他去敲她的房门:“我打听了下,灵兽园位于东城外,拐个弯就到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简小楼从榻上坐起来,隔着门与他说话:“我懒得去,你看着买吧。”   “我随意买,买回来你又挑三拣四,我还得回去换。”   素和族中姊妹多,他对雌性生物的一些臭毛病再了解不过,“范围缩小点儿,独角兽、圆耳灰狐、松茸麋鹿、雪绒兔、金丝松鼠……”   不假思索的列出数十种,询问道,“尽是女修惯用的,你比较喜欢哪一种?”   简小楼惊讶不已,在他们赤霄代步陆行兽只有麒麟马,进了虚冢之后才见到蜥蜴兽。   “种类真多,我来四宿这么久了,为何从未见过?”   “你才来了多久?而且你久待之地尽是主世界,几乎遍地高阶修士,还没有自己走路快,谁吃饱撑的去骑陆行兽,多数女修是养来逗乐子的……”   素和正说着,面前两扇门被人从内拉开,简小楼原本萎靡不振的神色平添了几分光彩:“走走,一起去,我自己挑。”   素和撇撇嘴,露出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出去城门,的确拐个弯就到了。   这座灵兽园的门楼气派恢宏,雕梁画栋很是奢华。园子被高高的围墙拦着,占地约有千顷,设有高阶阵法和结界,神识窥探不进去。   进入楼中,并没有什么客人。   他们在打量周遭的同时,后堂也有几人打量起他们。   两人一路来的,女修有身孕,应是一对儿夫妻,商家看高不看低,目光都集中在素和身上。   眸发血红,非人族。   系有敛息纱,不知修为,夫人已有八阶,他定然只高不低。   衣饰讲究,法袍与长靴皆为一品,连束发用的玉圭都是数千年份的玉核凝晶,有钱。   经过一番分析,迎上来招呼他们的是园主。   灵兽园主九阶修为,相貌不俗,领着他们穿过一个个园子,战宠区域,法宠区域,分门别类十分详细,有些显摆的意思,最后才进入代步陆行兽的园子。   简小楼放眼望去,绿油油的灵植草原,清一色的麒麟马。   她眯着眼睛看向素和:圆耳灰狐呢?松茸麋鹿呢?雪绒兔呢?哪呢哪呢?   素和也是一脸惊讶:“就只有麒麟马?”   “没错,我们园子里就只有麒麟马。”   园主面有得色,“公子,我们的麒麟马不是普通的麒麟马,外头那些麒麟马,都是祖上沾了些麒麟血统,再由麒麟马与麒麟马进行配种,一代代的,早没什么麒麟血脉了。而我们园子里所养的麒麟马,每一匹都是麒麟兽亲配的。”   他指向背后类似于马厩的地方,“瞧,那些是我们出大价钱买来的种公麒麟。”   简小楼转过头,以神识探进去,果然有十几只麒麟。   她忍不住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麒麟在赤霄连见都见不着,在四宿居然被买来给马配种。就像当年有只小凤凰落在夜游的天海洞,阿猊居然将她给炖成了一锅汤。   资源过剩的令人嫉妒。   她左一眼素和的表情,不知他觉不觉得羞辱。   尔后她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四宿妖修的三观,素和竟然兴致勃勃的同园主讨论起来:“你们如何保证每一匹都是麒麟直系呢?数百匹马散养着吃灵草,不怕它们自行□□吗?”   “公母分开饲养不就是了。”园主觉得他的问题好傻,“咱们立足的这处园子皆为母马,我瞧尊夫人有孕在身,公马性子烈,还是母马温驯些。”   “我与他不是夫妻。”简小楼纠正。   园主连忙作揖赔笑:“我看两位郎才女貌、抱歉,抱歉。”   她笑笑没吭声。   “呵呵……”   素和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目光直勾勾盯着远方那群麒麟马,露出几丝玩味的笑容。   园主问:“公子以为如何?”   “既然有麒麟,要什么麒麟马。”素和收回视线,比出一根手指,“我买一只麒麟。”   “什、什么?”园主怀疑自己听错了,倒不是认为素和出不起钱,此人一看就是个款爷,“公子,麒麟脚程快,但它们血统上乘难以驯服,即使以修为压制,骨头也硬得很。”   “你不用操心。”   麒麟血统再强也强不过凤凰,素和压制得住。   园主探一眼简小楼的腹部,心道虽不是你的娃,你也不能乱来呀。   “还是挑马吧,我们的马不比麒麟差。”   “你哪来的自信?”   原本素和见他态度不错,不想拆台,被他磨磨唧唧的有些燥了,指着百丈外悠闲吃草的马群道,“自进来才多久,我已经看着那头小畜生爬上爬下换了十几骑马了,我估摸着你这园子里的母马,都被那小畜生爬遍了吧?!”   园主愣了下,赶紧将神识投过去。   在马群里巡睃了几个来回,惊的满头汗:“它、它怎么跑进马园里来了!”   好奇之下简小楼也将神识探过去,大半响才看到麒麟马群里混进了一头驴。   说是驴又不太像驴,身上黑一道灰一道,斑马一样的花纹。   这头花斑驴个头矮小,只有母马体型一半,瞧着尚未长成,却可劲儿摁住母马的屁股,做出爬跨的动作,奈何它腿太短了,两条后腿都直立了起来,仍旧爬不上去。   母马惊了之后,蹬它一脚,蹬的它在地上几个驴打滚。   呼哧呼哧爬起来换个对象继续。   而且它还呲露着大板牙,好似在笑,表情有些猥琐。   伴随园主一声吼,很快有两名修士慌忙冲了过去,一人手中两根长棍,将那乐此不疲的驴子叉了过来:“园主,它怎么跑进来的?”   “问我?难道是我给放进来的吗!”   园主颜面尽失,脸被打的“啪啪”作响,快要气炸了,“真是废物,连头驴都看不住!”   转身赶紧向素和拱手,尴尬道,“公子,这头驴是战宠园子里的,不知怎么跑了进来,它还小着呢,玷污不了麒麟马的血统,我立刻命人宰杀了去!”   素和抱着臂上前几步,仔细打量这头驴。   花斑驴被四根棍子叉在半空。   被人围观许是不习惯,它打了个响嚏,支楞着耳朵,圆睁着眼,半张着嘴,大板牙全露在外面,看上去木呆呆傻兮兮的,与先前爬跨时的猥琐模样截然不同。   像是再问“我怎么了干嘛叉我”。   素和啧啧嘴:“宰什么,驴子有前途,好好养,往后指不定就是驴界的第五清寒。”   简小楼捂住肚子哈哈大笑:“你怎么和我想的一样!”   园主也是有些见识的,自然知道第五清寒是谁,但他可不敢明面上拿着第五清寒开涮,只陪着笑道:“不瞒你们说,我还真舍不得,这驴子是个宝贝,只等着再养大些卖个好价钱。”   “怎么说?”简小楼好奇。   “你们看好了。”   园主从袖中抽出把锋利的匕首来,尖部寒芒闪闪,是点了破法诀的。他身手极为利索,手起刃落,直直扎在花斑驴的大腿上,却连一分都不曾没入。   花斑驴仍是一副茫然脸,看得出来连痛感都没有。   简小楼吸了口气,园主说的不错,此驴身上一定有什么奇异血统,一身花斑皮堪比龙之逆鳞,往后不知多少宝师抢着买。   想想也是可怜,好小着呢,灵兽园好吃好喝供着它,只为了活剥它的驴皮。   简小楼没什么圣母心,养猪养羊杀来吃什么的,她前世吃的都很欢实,反正也不是自己亲手宰的。   眼下她只是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如今月份不足,无法确定形态,万一像龙多一些,有着和夜游一样坚硬的骨头,柔韧的筋脉,是不是也时常被人族惦记着扒皮抽筋?   素和收回扫在她脸上的余光,拇指反复摩挲着并拢的食指中指,不知在思量什么。   他对园主道:“我买了,你出个价吧。”   简小楼转头他,纳闷问:“你买它做什么?”   “给你骑啊。”   “拿来炼器锻宝不错,这么小的驴骑着能行吗?”简小楼无语,“先前不是说好买麒麟?”   “你是有多大的屁股,还想骑麒麟?”素和冷笑着嘲讽,“给你头驴骑就不错了,回头我还能转手卖出去,想骑麒麟你自己买去!”   简小楼沉了沉脸,她没钱,硬不起来,买什么还是素和说了算。   而且她也有几分喜欢这头小驴。   园主却摆摆手:“现在还不打算卖。”   素和睨他一眼:“往后养大了不是还得卖出去,你只管说个价钱就是。”   园主犹豫,他始终想着继续从花斑小驴身上挖一挖,是不是还有其他隐藏的宝贝。   “不说的话我看着给了。”   素和最烦这种墨迹之人,从无名指上的储物戒中取出一个星晶袋,信手扔了过去。   简小楼看不到里面有多少星晶,不过从园主瞠目结舌的表情来看,必定是一笔巨款。   花斑驴易主了。   不管到哪里,有钱总是王道。   随便一沓子钱甩出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男人果然帅。   简小楼牵着驴回去的时候心里一直在合计着两件事。   一是夜游醒了之后,必须将他从书海里拽出来,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   二是宝宝一定得认素和做干爹。   ***   又休息了两日,继续启程。   简小楼骑着花斑驴出发,小驴子很乖很温驯,一点驴脾气都没有,根本不必调|教。   个头虽矮,力气却大,驮着她“哒哒哒”走的很稳。   只是一旦在街边瞧见母马,根本不管背上还有个人,涎着哈喇子就要冲上去爬跨。   被素和好一顿揍,还给它起了个名——第六清寒。   出城之后,人烟渐少,它也就老实了。   素和化为一只红色鹦鹉,飞在简小楼头顶两三丈的高度。   恍惚间,简小楼觉着自己似乎身在赤霄,从前骑着麒麟马赶路时,小黑也似素和一样飞在上空,速度总能与她保持一致,错不开半个身子。   她有些想念赤霄了。   想着想着,她的心口噗通噗通直跳。   简小楼怔了怔,上次也出现过类似情况,是第五清寒!   她心头一惊,他们如今正处于一个纵深的峡谷之中,第五清寒在正前方,大抵是峡谷尽头。   她连忙勒住花斑驴身上的缰绳,抬头喊道:“素和,第五清寒找来了!”   素和落在她面前,讶异道:“我都不曾察觉,你怎知道?”   “我可以感知到他,我想,他大概也能感知到我,而且他还防着我。”简小楼面色一沉,“看来他是追着我来的,估计已经知道了一切,素和,将驴子收灵兽袋里去,化凤凰走,他追不上。”   “你身体……”   “命都快没了,还讲什么身体?”   简小楼正准备翻身下驴,第五清寒的声音已经压了下来:“奉劝两位一句,整座峡谷已被我用剑气罡罩封住,莫要白费力气。”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   剑提手中,并未出鞘,身侧杀气冷冽,“自知追不上凤族的速度,故而出此下策,我也卑鄙了一次。然而对付卑鄙之人,需得使用卑鄙之法,我心中并无芥蒂。”   火焰刀入手,素和挡在驴子前面,睨着他笑道:“第五清寒,你连自己都封在剑罩内,就那么有自信一定赢过我们?不怕再被压制意识,由着我们操控吗?”   第五清寒墨瞳倏沉:“我倒真想瞧一瞧,你们究竟用的什么法子!”   火焰弯刀在手中打了个旋,他眯眼笑:“等你瞧见就已经晚了。”   第五清寒的神色愈发冷凝:“那便当我自掘坟墓,我认栽!”   “第五前辈,整件事情只是一个意外。”黎昀正帮她救治夜游,她也不能将他供出去,无奈道,“您看我只有金丹境界,哪有能耐压制您的意识。”   “你不行,你们三个行。”   “此事与他们无关,只我一个,而且真的纯属意外。”   “是何意外?”   “咱们当时不是住在同一间客栈吗,我好端端睡着觉,一觉醒来竟然变成了您,我也很纳闷。”   第五清寒微微愣,拂袖冷道:“一派胡言!”   双手一摊,简小楼继续道:“我知此事听来荒诞,没办法,事实确实如此。夜游与素和在您来到三元星岛之前,就已经去了火球,都是有官方记录的,他们的行程由你们十方界负责,您回去查一查便知。我前往三元星岛,正是为了等待他们出来,岂料睡一觉醒来,我成了您,您隔壁房间有位公子,他成了我……”   越扯越荒诞,第五清寒轻勾唇角:“如你所言,迎仙居内存在一股神秘力量,睡一觉醒来,你们都跑进他人身体里去了,为何独独我被压制住意识,锁在自己肉身之中?”   这个……   简小楼词穷了,第五清寒果真不是吃素的。   脑筋转的实在够快,糊弄不住。   他缓缓拔剑:“妖女,据我目前调查所知,你在火球之内借我肉身并未有何道义上的行差踏错,至于毁我名誉……我本也不在乎名誉,你罪不至死。可惜你占我肉身,此一点于我个人而言不可原谅,只问一句,你还有何心愿未了。”   “有。”   “且说。”   简小楼哭丧着脸,举手投降:“不要杀我。”   第五清寒面瘫着脸,她身下的第六清寒倒是抽了抽嘴角。   “换一个。”   “放我走吧。”   “再换一个。”   “要不然您先走吧。”   第五清寒失去耐性,剑势一开向她斩去:“我留你一个全尸!”   “铛!”   素和手中火焰弯刀挡下他的问情剑:“借用渣龙那句话,有些人不是你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且试试!”   第五清寒根本不去判断素和,他已心知这三人一个比一个难缠,生怕再被压制住意识,早有一番准备。   正面以问情剑与素和抗衡的,只是他的身外化身。   第五清寒的真身,此刻正在简小楼背后,隐身靠近,突然发难!   一剑刺向简小楼的后心窝!   简小楼与他有着神魂共鸣,他一动手,旋即察觉,然而察觉也没个什么用处,莫说她修为只剩下不到两成,即便满血满状态也不够他一手指头。   心急火燎之下一扯缰绳,偏了个方向。   第五清寒那一剑插|进了花斑驴左半边屁股内。   这一剑,灌注他十成修为,足以刺穿一条十四阶真龙的逆鳞。   第五清寒认为的路线该是如此:剑入驴子,力量在它体内爆炸,将简小楼炸飞出去,他再补一剑,结束。   然而现实走向却是这样:剑插|进驴子屁股内,只插|进了五寸,然后……拔不出来了。   花斑驴嗷嗷大叫几声,后腿一蹬,将他给踹飞出去。   第五清寒的防护罩瞬间破损,没有丝毫抵抗的余地,重重摔在地上连吐几口血,失去了意识。而他那道身外化身震惊不已,妖女究竟是何来头,连座下一头驴子都这么厉害?   简小楼和素和同样惊的说不出话。   身外化身错开素和,想去拔驴屁股上的剑,因为这柄才是真正的问情剑,岂料手才刚摸到剑柄,花斑驴痛的前后踢踏,活活将他给踢回已经昏过去的本体内!   它的幅度实在过大,简小楼也被甩飞,素和慌忙上前接住。   花斑驴屁股上插着剑,似乎想要甩掉,开始在石壁上到处乱撞,许是越撞越疼,越疼撞的越猛,山体碎石滚滚落下,砸的地面震颤轰鸣。   素和正准备化凤凰带着简小楼飞离此地,一不留神撞上那只疯了的驴子,同样抵挡不住被撞飞数十丈。   眼前一黑,两人一起晕了过去。   ……   第五清寒毕竟修为高,他是第一个醒来的。   好似做了一场冗长的噩梦,梦境崩塌,轰然惊醒。   第五清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步履蹒跚的从碎石堆里站起身来,一连几个趔趄。正想说那妖女好生厉害,却看到简小楼正躺在他不远处。   有些摸不着北,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回事,先杀了她再说。   第五清寒找不着自己的问情剑,准备直接下手碎了她的天灵盖,然而胳膊一伸出去,他傻眼了——耶?他的手呢?怎地成了凤爪?   再去瞧另外一只,竟还是凤爪?!   第五清寒微微张着嘴,懵了一轮又一轮,神识没了,唯有低头看了又看,许久才敢承认一个恐怖的事实,这根本不是他的肉身,瞧着穿着打扮,似乎是……   素和!   他被雷劈了的同时,简小楼也恍恍惚惚的醒了过来。   还好,身上没有任何痛感,应该没有受伤。   她挣扎着坐起身,乍然有几条小辫子从后背滑至胸前,她眨了眨眼,其实她还在梦中,还没有醒过来吧,于是她再度躺下了。   不对!   简小楼一个猛子从地上跳起来,双手在身上乱摸,什么情况啊,她怎么又跑到第五清寒身体里啦?   她自己的身体哪儿去了?   还有她的宝宝!   简小楼神魂震颤,从石坑里跳出来寻找。   神魂尚未与肉身融合,使用不了本体的法力,她也顾不得了。   “素和?!”   走了五十几丈远,才看到素和傻愣愣站在那里,而自己的肉身就在他脚边,简小楼拔腿就跑,肉身若是失去神魂便不会运转了啊。   “妖女!又是你干的!”“素和”突然指着她怒道。   简小楼一个急刹,瞪大双眼:“第五前辈?”   千算万谋,再被占了肉身,第五清寒气的快要厥过去:“妖女!你为何如此偏爱我的肉身?!”   谁他妈爱你的肉身啊,简小楼快要哭出来,上一次是黎昀干的,这一次她也搞不清楚状况好不好?!   等等……   她占了第五清寒的肉身,第五清寒占了素和的肉身,那么素和上哪儿去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视线缓缓移向自己的肉身。   不会吧……   第五清寒显然也意识到了,猛然俯身,爪子抓住简小楼肉身的脖子:“将我的肉身还我,否则我毁了你的肉身!”   “别别!”简小楼连连摆手,“前辈,我是真不知道啊!”   “不可能,必定是你!”第五清寒不松手。   简小楼恍然大悟:“搞不好是驴子干的!”   两人争执之中,素和也悠悠转醒,待看清面前正准备掐死自己之人,他的表情丰富多彩:“这梦有意思。”   话一出口,竟是个女人的声音,声线他再熟悉不过!   素和平躺在地,张着嘴半响合不拢,他是真喜欢简小楼喜欢进骨子里去了吗?   做梦自己都能变成她?!   简小楼连忙同他解释:“素和,咱们被那头驴子耍了,估计是听我之前解释给第五前辈的话,给了它什么启发,它调换了咱们的魂魄!”   “什么?!”   素和一个激灵想爬起来,奈何脖子却被凤爪扣住。   第五清寒尚未与他的肉身融合,因此稳不住人胎状态,半人半妖。   素和一挣扎,他抓的更紧:“妖女,将我的肉身还来,我不要做鸡!”   鸡?????   素和嘴唇微微颤动,手边抄起块儿石头朝他脑门一砸,“你才是鸡,你全家都是鸡!”   第五清寒被砸的向后一仰,没有灵气护体,额头鲜血直流。   未曾融合肉身之前,神魂是感知不到肉身疼痛的,他服了:“连你自己的肉身都打?!”   对对,素和惊怒之下真是糊涂了,迅速起身,跑去简小楼身边。   简小楼正想让他快些融合肉身,别伤着她的宝宝,结果素和攥着石头直接砸她脑袋上:“我打你肉身总行了吧!”   感知不到疼痛,简小楼还是被打趴下了,内心狂喷一口血。   第五清寒一看自己挨了打,立马也抄起一块石头,砸在另一只凤爪上:“你敢打我?!”   “你敢砸我爪子!”   素和嫌手里的石头小,搬起一块儿更大的,朝简小楼腿上狠狠一摔,“老子砸死你!”   第五清寒的腿又开始隐隐发疼,愤怒之下,他以爪子抓住裤裆:“你再敢打我,我就让你断子绝孙!”   “怕你啊!”素和拔下发髻上的簪子,霍然指向简小楼的裤裆,“我他妈也让你断子绝孙!”   “你敢!”   “你敢我就敢!”   简小楼躺在地上默默听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大抵就是传说出的生无可恋脸。   但她心里却想杀人,触发杀戒天罚,引几道天雷下来,劈死这俩傻逼!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跟我说宝宝要自己孕育才有感情,我那时候吐的真想把孩子打了,直到肚子慢慢大起来,感受胎动才开始有母爱。 所以我心疼女主,让她好好修剑吧,我给她找了个代孕,等妊娠反应完了再换回来︿( ̄︶ ̄)︿   ☆、四宿往事(二十四)   场面就这么僵持住了。   第五清寒的凤爪抓住自己的裤裆, 素和手里的簪子指向简小楼两腿之间, “断子绝孙”对于男人而言比命还重要,哪怕两人已经气昏了头,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你抓啊!”   “你刺啊!”   “你倒是抓啊!”   “你倒是刺啊!”   无限重复……   污血满面的简小楼充耳不闻, 努力融合肉身。她对第五清寒的肉身相当熟悉,融合进度极快, 等到身体的痛感铺天盖地袭来, 证明融合成功, 手中两道束缚咒激甩出去,将他二人定住。   世界终于安静了。   两人惊诧过罢,几乎是异口同声:“放开我!”   “前辈, 您占了素和的肉身,眼下瞧着没有痛感揍的很爽,稍后可全是由您自己承受!”   先瞥了第五清寒一眼,简小楼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先掐了个诀抹去头上的伤口, 没有法力加持伤势并不严重, 但流血还是能把人流死的。   她又看向素和,目光同样不善, “他这具肉身被花斑驴踹了一脚,五脏六腑皆以受损, 你是打算让我的魂魄烂在他肉身里面吗?”   素和哑了哑,未曾经过这样的事情,他完全是应激反应。   可是……   素和怒瞪第五清寒:“是他辱我在先!”   第五清寒正欲开口, 简小楼厉声截住:“前辈!您今年也有七千多岁了吧,确定非得同一只四千岁的鸡挣个输赢吗?!”   素和张大嘴巴:“你……”   简小楼连忙指着他喝道:“你给我闭嘴!”   颤了颤嘴唇,素和将脸转去一边:“哼!”   第五清寒冷着脸道:“我与你们挣什么输赢,我只想……”   “您不要再逼我将肉身换回来,我没那本事。那头花斑驴是素和几日前在当地灵兽园里买来的,我们可以带您回去,由您亲自问问园主!”   简小楼再一次打断他,“前辈,驴子那一脚踹的有多狠,您伤的有多重,您心里应是有数的。我腹中还有孩儿要孕育,好端端的我抢您肉身干什么,找罪受吗?”   确实疑点重重,第五清寒渐渐从盛怒中清醒过来。   上一次占他肉身,许是为了进入火球相助她的情郎,从头至尾没有借他之手杀过一个人,可见并非恶人。这一次,她根本没有理由换他的肉身,怕他会一直追杀她么,明明他连她的驴子都打不过。   或许她真没有说谎,两次都只是意外,活该他们倒霉,撞上了什么神秘怪力。   见他敛目沉思,简小楼终于松了口气。   先解去素和的禁制,紧张兮兮的嘱咐:“赶紧融合,不要伤了我的宝宝。”   “我……伤你的宝宝?”   醒来以后只顾着与第五清寒斗气,直到这会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素和茫然片刻,几乎跳起来尖叫,“搞什么鬼?!这不公平!为何只有我变成了女人?!”   “素和,你稳住……”   “还是个肚子里有货的!贱驴,你他妈成心羞辱我是不是?!”   “千万不要激动啊,小心动了胎气……”   “胎你个头!”   暴躁的团团转,素和才刚踹完山壁,又一脚踢在巨石上,“贱驴!你赶紧挖个洞藏好了!别被老子逮着,老子一定活活扒了你的驴皮!再剁碎你的驴肉佐酒!”   倘若不是自己的肉身,简小楼真想捅他一剑。   如今却只能追着他,哄着他,好说歹说,死劝活劝,逐渐安抚下他焦躁不堪的情绪,令他接受了这个现实。   盘膝坐下融合肉身,素和骂完驴子骂第五清寒,骂完第五清寒骂简小楼,骂完简小楼接着骂驴子,嘴巴一刻都没有闲着过。   骂吧骂吧,简小楼巴巴看着他,只要肯乖乖听话,骂什么都行。   此时,第五清寒已经基本相信这事与他们无关:“姑娘,你可以放开我了,我保证不会再出手。”   简小楼稍作犹豫,施法解开了他的禁制。   第五清寒也盘膝坐下,开始融合肉身:“我们现下如何是好?”   “前辈问我?”局面稳住以后,简小楼坐在素和旁边疗伤。   “驴子是你的,对于换魂一事,你最有经验。”   其实仍有许多疑点,比方说火球时简小楼是怎样从他肉身出去的,但第五清寒认为此一时彼一时,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才是当务之急。   简小楼揉着太阳穴:“咱们先回灵兽园吧,园主估计也闹不明白,总得先问问。”   第五清寒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不再说话,一个专心致志融合肉身,一个以灵气修补受损的脏腑,整个峡谷只余下素和的咒骂声。   ……   等三人状况都差不多稳住,便折返回灵兽园。   接着简小楼傻眼。   原本占地千顷的灵兽园哪去了?!   素和的惊讶比着她只多不少:“怎么回事?”   第五清寒狐疑:“你们是不是记错路了?”   简小楼使用红莲破妄术,仍旧一无所获:“奇怪啊,那么大的灵兽园,不过才两日时间,即使搬走了也不会毫无痕迹啊!”   素和指了指拐弯处:“进城问一问去!”   三人进了城,简小楼傻眼的更厉害。   城还是那个城,但城内的格局同她出城时大相径庭。   简小楼直哆嗦:“咱们是不是撞邪了?”   灵兽园消失一事,第五清寒原本还觉得简小楼故弄玄虚,心中正起疑,进入主城之后,他也同样晕了头:“我昨日来时,记得不是这个样子啊。”   一直叽叽喳喳的素和倒是沉默下来。   他同夜游前往赤霄时,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于是他在街上随便拉了个人:“请问,今年是四宿历哪一年?”   那人报了一长串数字之后,素和与第五清寒倏然变了脸色。   简小楼深深吸了口气:“是不是时间出了岔子?”   第五清寒怔怔道:“如今……如今竟然是四千多年前,姑娘,你那头是什么驴子,不仅换了我们的魂,还将我们给踢回了过去?”   简小楼哪里会知道。   她通过二葫的传送阵往返赤霄与四宿,只能传送魂体,任何东西都无法携带,四宿修士还看不见她。   现在不仅肉身穿越,储物戒内的东西一样不少。从行人的眼瞳里,她也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花斑驴比起二葫厉害多了。   素和冷不丁道:“是时光兽!”   “时光兽?”   “我听渣龙说过,时间裂隙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化出实体,被称为时光兽,出来溜达一阵子,再因力量散尽而消失。”   “死了?”   “它是不死的存在,再过几万年,时间裂隙又会生出新的实体,时间不灭,它就永生不灭,不过还有没有从前的记忆,那就不清楚了。哎!我说我瞧着那贱驴有些眼熟,我和渣龙曾经见过,当时它正与金羽缠斗,尚未生出实体,只是一堆形似于马的斑斓线条。”   素和万万想不到,当年惊鸿一瞥的彩色幻兽,竟然长成了一头猥琐驴子。   情况不妙,简小楼忧心忡忡:“完蛋了,天大地大,咱们去哪里找它,还不知它在不在这个时空里。”   好端端去个蓝星海,结果搞成这样,她愤愤瞪着素和,“说买麒麟不买,非得买那头驴!”   “我还不是……”   素和恼的直想扇她,还不是看她喜欢那头驴才买的,花了他多少星晶知道吗?   偏偏还说不出口,简直怄死了,他阴沉着脸道,“依我看,时光兽的力量并不是随意使用的,如今应该也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屁股上插着一柄剑,目标明显,咱们先四处打听打听。”   听素和说完,第五清寒想起了什么:“屁股上插着一柄剑的驴子,我为何觉着有些耳熟……”   简小楼与素和都将灼灼目光投向他。   他冥思苦想。   “我想起来了。”   第五清寒的表情有几分古怪,“四千多年前,在四宿十方边境外的混元星岛,岛主虞一狄抓了一头驴子,屁股上插着一柄宝剑拔不出来。以此为噱头,他在混元星岛上举办了一场易宝大会,以此吸引两界修士携宝前去,以物易物。并且放出话来,谁能拔出驴屁股上的剑,剑就归谁。”   两人抽了抽嘴角。   “我们一气剑宗也凑了热闹,曾有一位师兄邀我同往,此事还是他告知我的,我当时手中已有问情,且要事在身,并没有随行,不曾想竟是我的剑。”第五清寒很是纳闷,“同一个时间节点上存在两个我、两柄问情,实在匪夷所思。”   “前辈不曾参加易宝大会,是做什么去了?”简小楼觉得这是个关键。   “为突破十三阶,闭关整整十年。”   简小楼转头问素和:“你又在做什么?”   素和讪讪道:“我还是个不记事的奶娃娃,随我母亲住在千叶山。”   简小楼呼了口气:“如此就不怕两个自己不小心碰上了。”   第五清寒点头:“行,我们去混元星岛。”   “走……”   素和才刚张开嘴,胃里一阵翻腾,倾了倾身子干呕起来。   简小楼眼皮儿重重一跳。   接连几个大喘气,素和稳了稳心神,迷瞪着问:“怎么回……呕……”   吐的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稳了,若非简小楼赶紧扶他一把,几乎仰面倒地。   他歪倒在简小楼怀里,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两只眼睛瞪的核桃一样,像是再问:我怎么了,我究竟怎么了?   简小楼还没开口,听第五清寒道:“放轻松,不过是正常的孕期反应,吸气……呼气……”   素和翻个白眼晕过去了。   ****   烟波海,海心禁地。   浅浅水流之声似梵音入耳,休憩中的金龙长尾一卷,缓缓撑开眼皮儿:“你醒了?”   随着他的尾音,一条白龙自蛋状的海心内钻了出来。   落于地面后,夜游化出人胎,抬眸一看:“烟波海?”   “你的复原能力远远超出我的想象。竟可以吸收我的海心之力吸收到六成左右,怪不得蓝星海要抢夺你。”黎昀抽魂而出,同样化了人胎,与夜游面对面而立,“早知如此,我便不让葫芦姑娘前往蓝星海了,多此一举。”   听到前一句夜游颇为不解,再听后一句神色立变:“小楼去了蓝星海?”   黎昀无奈,还得再讲一遍,都快成说书先生了:“葫芦姑娘应与你提过四千年前大灾变的事情吧……”   言罢,黎昀看着他,却发现他还没有简小楼的反应大。   微微垂着眼,长睫洒下的阴影将金瞳遮住,分辨不出喜怒。   “我知道了。”夜游颔首示意,“多谢。”   “就……这样?”黎昀认为他的表情未免太过淡然,是不是没有听懂?   夜游本欲转身离开,闻言驻足:“你想要谢礼么,我觉着我没有什么宝物你能看得上。”   黎昀抚了抚额:“你准备前往蓝星海?”   “恩。”   “怎么去?”   “飞着去。”   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黎昀发现自己一碰上夜游非常容易无语:“你听得懂么,一旦暴露,你会被蓝星海拘禁起来。”   “我不得不去。”   “我知你一定去,我的意思是你不能这么去。”   “那我怎么去?”   黎昀偏了偏身儿,掌心向上,一颗莹白的珠子从他手心里飞了出来,显露出影像:“你看,这是蓝星海,与我们烟波海差不多面积,如今的王是傲视,世人只称呼他为小龙王,之所以加个‘小’字,一是因为在十方界诸海龙王中,傲视年纪最小……”   夜游接过话来:“二是因为他只是个空架子,蓝星海实际掌权人是他二姑姑,十七阶金龙,符娇。”   “你知道?”   “不仅知道,我还曾在火球内见过她,正是她从第五渊手中将傲视救下的,瞧着个性极为跋扈嚣张。”   傲视一直虎视眈眈盯着简小楼,夜游自然也从海牙子的《星域全书》中查了他的底。   蓝星海上一任龙王是傲视的祖父,老龙王膝下二十几个女儿,只得了一个儿子。据说四千多年前被人给打死了,原本就油尽灯枯的老龙王伤心欲绝,龙族没有龙女为王的规矩,他便将烂摊子扔给了不满三千岁、尚未成年的独孙傲视,闭了死关。   傲视父亲的死因,《星域全书》语焉不详。   夜游原本也不在意,如今听黎昀解释,他明白是被海牙子刻意抹了去。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族人干的。   干得漂亮。   夜游的心情很平静。   或许真如素和所言,他天性过于凉薄,蓝星海拿他来复制海心,总归他现在好端端活着。至于父母、族人,他连一丁点印象都没有,又岂会为了他们伤心难过。   然而,这个血海深仇他记下了。   “符娇是个狠角色。”黎昀徐徐说道,“老龙王闭了死关后,傲视一个十一阶的毛头小子上位,多少部族虎视眈眈盯着蓝星海这块肥肉,愣是被十五阶的符娇以制衡之术牵制住。至如今,傲视强悍无匹,她也在短短四千年内步入十七阶,蓝星海已是固若金汤。”   “你兜了个大圈子,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蓝星海是以‘规矩’得以活下去的,莫看傲视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符娇却很会玩儿‘规矩’,夜游,只要你有‘规矩’,她就不敢动你。她只要一动你,立刻有人动她。”   夜游听的迷迷瞪瞪:“规矩?”   “我给你一个建议。”黎昀向他比出一根食指,尔后滑向海王所在的领海,“拜海王为师,成为西宿海十二主世界之一、玄心界的界主,拿着你的官牒先去……”   “没必要。”   夜游听也不听断然拒绝,“我最了解素和,他做事谨慎,一定会带着小楼绕远路,我只需正面突破,就会赶在他们前面。”   黎昀闭了闭眼睛,头疼:“海王有心栽培你,你为何拒绝?”   夜游思忖道:“我不喜欢束手束脚,想遵从本心,过我想过的日子。”   黎昀问:“那你想过什么日子?”   夜游本能想说和小楼永远都不分开。   默了默,他随口道:“像海牙子一样随心所欲吧。”   “随心所欲是要有能力和权势作为依托的,你只见他如今随心所欲,可知他从一个鲛人修炼到今时今日,曾付出过的艰辛?说句犯忌讳、你也听不懂的话,海牙子大人在西宿的权势,半分不输海王。而海王的处境,也不似你以为的轻松,所以他迫切需要一个够格的徒弟。”   “但我已有功法,不需要师父。”   “你认为海王收你为徒是要授你功法?”   “不然?”   “他是在培养心腹,一个能帮他统辖西宿的得力战将,夜游,你只需点头,往后……”   “权势于我毫无用处。”   “权势无用?”   黎昀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素和当年诛杀魔九子,放逐领域得罪多少人,你以为他凭什么躲过那场风波的?真凭他十二阶的修为不成?多数人离开放逐领域,根本不敢找他寻仇,素和背后站着苍岭羽族,苍岭王不及七圣,却也是十八阶的顶尖强者,除却青原魔族,谁敢轻易动他儿子?夜游,我只问你一句,你有什么?”   夜游莞尔:“我什么都没有,也活下来了。”   黎昀斜他一眼:“你可曾想过,你是如何活下来的?西宿争地盘的情况一贯严重,你在天海洞沉睡的漫长岁月,可曾有人去叨扰过你?你醒来后四处闯祸,除却敖青与他父亲,又有谁敢直接冲去天海洞寻你麻烦?你慢慢想,即便有,也是足以与海牙子抗衡的人物。”   唇畔笑容渐渐冷了下来,夜游硬邦邦地道:“你想说,一直以来都是海牙子照拂着我?”   “他是否照拂你,你心里最清楚。今时今日你也该明白,他为何照拂你。”黎昀冷冷一笑,“海牙子大人是位智者,他没有多余的七情,因你可怜,与他稍有牵连,照拂到你成年,已是他的极限了,往后你……”   “往后我自求多福!”   夜游截断他的话,拂袖离去。   飞离烟波海域很远他仍有几分抑郁。   心知黎昀一番好意,心知他的建议是正确的,所以他不生黎昀的气,他生自己的气。   他有他的原则,他不愿低头。   一旦拜海王为师,等同于向一些他厌恶的“游戏规则”低了头。   但从小楼窥探到的记忆中,最后他还是拜了海王为师,还是走上那条他最恶心的路。   他曾向小楼解释过,漫长的岁月之中,他与素和都会改变,他们往后会渐行渐远、会割袍断义、会同归于尽,他丝毫不觉意外。   但他心中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   他的凉薄从来只对陌生人,对于捂热他心的自己人,他珍视如命。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畏惧未来。   因为他担心最终变坏的那一个,会是他自己。   素和的出身摆在眼前,身为苍岭王的儿子,自小在名利场中打滚,在没有认识自己之前,已是一个二等界域的界主。   而他夜游一穷二白,自沉睡中醒来,一直在试探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世界也在不断试探着他。   最终他发现自己改变不了世界,世界却在逐渐改变他。   曾经他嘲讽那些为虚荣龙女抢夺妖花的傻子们,尔后他自己也成为这群傻子中的一员。   如今他不屑争名夺利,往后是否也会乐此不疲?   抵触,莫非因为无知?   ……   简小楼出发将近一个月,要赶在他们之前抵达蓝星海,夜游必须走官道。   乘着穿天金梭,夜游飞离西宿,进入东宿主世界范围。东宿与十方接壤,官道自然把持在八派联盟手中,须得先去联盟理事堂取得相应的资格。   理事堂不是想进就进,得经过重重关卡,层层递进。   诚然这些门道不是夜游熟悉的,哪怕已经查阅过《小星域全书》,繁琐的程序仍然搞的他摸不着北。   他不是第五清寒,凭借标志性的小辫子,即使不拿出官牒,联盟各个阶层的执事都能认出他,刁难也是最高级理事官的事情,旁的人谁都不敢给他脸色看,问他讨什么好处。   夜游的处境就有些不妙了。   折腾半日,他连联盟的门都还没进去。   落日的余晖中,琴雾心坐在联盟内的钟楼上,远远注视着他,觉着他那张略带茫然的脸好笑极了,支着腮,唇角不知弯了多少次。   直到瞧见夜游隐隐有些恼了,准备强行杀进来时,她才动身出去阻止。   将资格玉简递过去,琴雾心问:“你去十方界做什么?”   经过一番思量,夜游道:“素和去了蓝星海。”   “他跑去蓝星海想干嘛?”琴雾心惊了一跳,“上次险些被傲视打死,难不成是去报仇?”   “不是……”   夜游不会将私事告诉她,只承诺道,“琴姑娘放心,我会将他安稳无恙带回来的。”   见他准备离开,琴雾心提步跟了上去:“我随你一起去。”   “前途或有凶险,琴姑娘确定一同前往?”   “走吧。”   琴雾心快行几步与他并肩。   夜游淡淡扫她一眼。听素和提及,之前涅槃琴雾心一直守着他,如今听说素和有事,又愿意一同前往,可见待素和也是有几分真心。   本该如此,是以夜游不曾劝阻。   ……   两人步行出城以后,夜游祭出穿天飞梭,飞出界域禁制进入星空官道。   驶出十数万里之遥,夜游如个石雕立在船头,不发一言。   琴雾心斜斜倚着左侧船舷,手中仍是那本典籍,却不怎么看的进去,视线时不时绕到夜游身上去。   她忍不住想和他说话:“你一直盯着前面看什么,黑漆漆的,除了暗星礁空无一物。”   夜游不搭理她。   她心中不满:“我看的出来你讨厌我,因为之前在天海洞,我坏了你与简姑娘的好事?”   夜游仍是不搭理她。   不知好歹的蒙昧妖物!琴雾心起了几分小性,郁着脸收了书籍正准备转身回船舱去,却听见夜游沙哑迷糊的声音:“恩?你说什么?”   琴雾心差点儿摔出船:“你睡着了?站着都能睡着?”   夜游的确睡着了,龙珠虚耗掉的精气,虽在黎昀的海心内修补回一些,尚未完全复原,时不时脑子迷糊:“你在与我说话?”   琴雾心只觉着又好气又好笑,款款走到他身边去,偏着头,一对儿翦水秋瞳直勾勾盯着他,语气携了几分娇嗔:“我与你说了半响,不听你回我,还想着我是有多讨你嫌呢。”   夜游伸了个懒腰,精气神逐渐复苏:“我嫌不嫌你无关紧要,只要素和喜欢你,我会尽量、努力将你纳入自己人的范围。”   “那你岂不是很委屈?”   “素和也嫌我的女人,一样为她出生入死。”   琴雾心对他们的事情知之甚少,只是听见“我的女人”四个字,心中莫名不快,故意驳他:“我若真与素和成了一对,你会否为我出生入死,将我的安危置于你性命之上?”   微微一怔,夜游犹豫着道:“一时间恐怕做不到,不过我会努力。”   “努力?”   琴雾心转个身儿,挤去夜游对面,她以纤腰抵着船舷,与他相距不过稍许,“你真的相信,只因看重一个至交好友,便连他的女人都会无时无刻放在心尖上么?连你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以为素和可以?”   夜游动了动唇,无言反驳。   “孤男寡女,只需一个不小心便是天雷勾地火。”微微仰起脸,琴雾心直视他一对儿金瞳,“如你我此时,一个主动,另一个是否把持的住呢?”   她对自己的美貌极有自负,什么都无需做,只静静看着他就好。   夜游既没有退也没有躲,与她四目交接。   除却简小楼,夜游从未和哪个女子挨的这么近过。不得不承认,琴雾心真的很美,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五官宛如雕刻,皮肤吹弹可破,双唇丰盈红润,像是熟透了的蜜桃,十分诱人。   夜游认真看着她,目色专注。   琴雾心原本只是负气,此刻望着他凝视自己的眼神,身体逐渐绷直,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十数息过后,夜游唇角轻扬,竟然笑开了:“多谢。”   琴雾心的脑袋转不过弯:“什么?”   “我这几日一直困惑于一个问题,是不是因为历经的未知诱惑太少,我的坚持不过天真。”   夜游错开她站去一边,双手覆在船舷上,眺望远处黑黢黢的虚空星域,“而今从琴姑娘身上我突然开悟,俗世间未知之物再美再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瞧不上就是瞧不上,即使送上门来,我也懒得伸手。”   琴雾心微微愣后,白皙的面皮儿顿时因羞怒涨的通红。   好你个夜游!   *******   这边,简小楼三人正前往混元星岛。   混元星岛和三元星岛一样,也是个独立在外的界域,非常遥远,非十方也非四宿,面积同样不是很大。   “飞舟已经快要驶入混元星岛界域了,素和你再忍忍啊……”   简小楼溜着床边坐着,不住给他顺背,两个月多,素和吐的她忧心不已,再吐下去不知会不会把宝宝给吐出来,“落地就好了啊素和,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什么。”   “我想吃龙肉。”   素和有气无力的趴在一大蓬松软的棉被里,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双眼空洞洞的不知看向哪里。   一阵死寂过后,骤然又开始锤着被子鬼嚎鬼吼,“夜游!你这又渣又贱的淫龙!老子上辈子究竟欠了你什么?!你杀魔九子老子背黑锅!你追女人老子出钱出力!你闯祸老子给你擦屁股!现在更过分啊,你他妈爽完了老子替你怀孩子啊?!老子造的什么孽啊,究竟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天理!有没有天理啊!”   听他骂夜游骂了十几天,简小楼的耳朵已经起了茧子。   再难听的话,听来也没有感觉。   而且有时看着素和真是挺可怜的,这罪他不受,就得自己受了,她估计会骂的更难听。   骂了一阵,又吐过一阵,总算是昏昏睡着了。   简小楼暗暗呼了口气,设下防护结界之后,悄悄退出船舱。   她从舱室前往甲板,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第五清寒只有十二阶修为,因此她腰间系着敛息纱。   第五清寒盘膝坐在船尾,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睡着了?”   简小楼扣住十指,撑开手臂,拉伸一下酸胀的肌肉:“是啊,我瞧着一天比一天好些,估计反应期快要过去了。”   第五清寒难得勾起一抹笑:“我原先挺不想入个妖身,如今不免庆幸,时光兽真是对我手下留情了。”   她也笑了笑:“前辈,咱们距离混元星岛还有多远?”   “十日左右。”第五清寒从素和的储物戒中取出一件连帽斗篷,“日益临近,撞见的修士越来越多,你再出来时,记得披上。”   简小楼接过斗篷:“敛息纱还不行?”   他指着她的头:“四千年前,我的辫子还没有这么多。”   简小楼额角青筋霍霍跳了跳:“前辈,不如咱们解开几条?”   第五清寒一记眼刀杀过去:“不行!”   简小楼心好累。   “而且我也记不得那时有多少,容易出错。”   “谁吃饱了撑的,天天盯着您的辫子数数有几条?”   说完自打嘴巴,她就数过,一共六十七条。   简小楼无奈的披上斗篷,带好帽子,盘膝而坐手捏莲花:“前辈,您的问情剑道太恐怖了,之前在火球内险些将我折腾死,幸好如今已经掌握窍门,以禅意进行压制。”   “你是佛修?”第五清寒看她打坐的姿势,老早就想问了,“为何一身锐利的剑气?”   “我师从一位得道高僧,主修功法也是他所授的《地藏十轮经》,但我不认为我是个佛修。”她先点点头,再摇头,“起初我学的很杂,什么都有所涉猎,直到在您剑境中领悟问情剑道,才终于确定今后的方向——修剑。”   “你的确与我的剑道有缘,你也很有修剑的天分。”   偷学功法乃是修行大忌,第五清寒不甚在意,“可惜不知是缘是劫,我已预见,往后你会声名狼藉,那条小白龙也会变成小绿龙。”   简小楼黑了黑脸,这冷笑话一点儿不好笑好吗。   “前辈,我没有学你的问情剑,我以《地藏十轮经》将问情剑道做出修改,自创一套斩龙剑,强过你的问情,而且没有任何负面影响。”   “哦。”   第五清寒没有一丝表情,他连怀疑都懒得怀疑。   太瞧不起人了!   简小楼站起身,准备从储物戒里取出柄剑来,施展一下她的斩龙第一式给他瞧瞧,突然有个嘹亮的女子声音,穿透层层禁制,震荡在飞舟防护罩上。   ——“喂,咱们快要撞上了,你们挪一下法舟方位!”   简小楼循着声音窥探过去,在他们西北方两百里外有一艘双翼法舟。   两艘法舟斜线飞行,目标都是混元星岛,瞧着路线再行驶下去指不定是会擦撞在一起。   对方颐指气使的态度真让人不爽,简小楼懒得与他们缠磨,准备施法调整行驶路线。   却听第五清寒道:“蓝星海族也来了?”   蓝星海族?   简小楼眼眸一厉,顿时收了灵气。   第五清寒蹙了蹙眉:“你做什么?”   “此时前辈尚没有太盛的名头,莫不是怕他们?”   “此时我父亲已步入十六阶修为,我第五氏屹立十方界将近百万年,背后又有一气剑宗三钧老祖,我岂会怕他们?”   “那我就来狐假虎威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他们置什么气?”   简小楼冷笑一声。   ——“舟上何人,何门何派?!”   “一气剑宗第五清寒。”   ——“原来是第五渊的儿子,怪不得如此猖狂,我乃蓝星海族二公主符娇!”   简小楼看向第五清寒。   他解释:“老龙王最宠爱的女儿,傲视的姑姑,未来蓝星海真正的王,如今应是十四阶修为。”   ——“第五小子,还不给本公主让路!”   第五清寒面露不悦,符娇在傲视继承王位之后,才开始在十方界的舞台上活跃,现在拽什么拽?   ——“还不让开!”   简小楼杀气腾腾,冲着双翼发舟的方向喝道:“不让!有种你就撞上来!”   ——“大胆……”   大胆过后没了声响,双翼法舟渐渐转变了行驶方向。   简小楼想揍她一顿的愿望落空了。   第五清寒探一眼双翼法舟的方向:“看来傲视的父亲也来了。”   ***   一段插曲过后,经过十日平静无波的日子,他们最终落在混元星岛地界。   混元岛主也是混元城主,此时距离易宝大会举办之期仍有一段时日,却已经聚集了不少修士,开始私下里以宝易宝。   城里是住不下那么多人的,因此城外遍地是飞舟,众人就住在飞舟上。   简小楼操控着飞舟围着混元城飞行了一圈,愣是找不到一个停泊之地,不曾想“停车难”的苦逼状况,竟也会发生在这里。   “你在那瞎转悠什么?”素和近两日好不容易舒坦一些,被她转的头晕,从舱里走出来,简小楼这具肉身已经快要成为凡人,神识无法使用,他只能趴在船舷向下张望,以老司机的姿态作出指示,“就停在那两艘法舟中间!”   简小楼觑了一眼。   并排两艘法舟,左侧的法舟像极了秦淮画舫,挂满了花红柳绿的灯笼。   右侧的法舟相对简约,但贵气逼人。   “空隙太小了,容易撞到其中一艘。”   “你是不是傻,将飞舟缩小一些不就行了吗?”素和真是服了。   “咦,是啊!”   简小楼也对自己很无语,掐了个诀缩小法舟,操控着稳稳落在两艘飞舟正中间。   素和的嘴角快要撇到耳朵边:“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城外风大,他裹了裹披风,逐渐失去修为以后,对温度的感知实在太敏感了。留心感染风寒伤到肚子里的宝宝,他正准备回到船舱里去时,眼风瞥见左边那艘灯笼画舫里,有双黑亮的眼睛正透过一扇小小的菱形窗格盯着他看。   素和直接伸出两根手指头,向前一杵,做出一个插他眼的动作:“看什么看老流氓!没见过大肚子女人吗,再看老娘戳瞎你!”   那双眼睛的瞳孔明显一缩,将视线收回。   素和不屑的“嘁”了一声,返回舱中去,脱了鞋躺在他的软塌上。   外头有些冷,船舱里密不透风又觉得闷热,张口喊道:“简小楼,简小楼,你快点过来!”   简小楼一溜烟儿进来舱内:“怎么了?”   “又闷又热啊。”   “等我掐个……”   “掐什么掐,法术对宝宝不好,不知道吗?”   简小楼讪讪变出把扇子,拉了个墩子坐在床边为他扇风。   “风速如何?”   “你想把我扇墙上去吗?!”   “这样呢?”   “你是没吃饭吗?!”   阿西吧!   简小楼真想拿着扇子摔他脸上,气沉丹田,陪着笑道:“现在呢?”   素和懒洋洋的侧躺着,一手支着头,一手抚着肚子,眼睛半眯半合:“恩,总算有进步了,保持住。”   简小楼一扇就是一个时辰。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吹风吹久了,我想喝水。”   简小楼一手扇着扇子,一手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青瓷瓶,里面装着山泉水:“来。”   “天天喝泉水,我不要喝泉水,我要喝露水。”小手一推,素和嫌弃的将青瓷瓶推去一边,望一眼窗外月,“眼下已是四更天,快要出露水了。”   “适可而止。”简小楼觉的最近这贱人作的不像话,声音有几分冷了,“不要闹的太过分。”   “哎呀!”素和不乐意了,指着微微隆起的肚子道,“简小楼你搞搞清楚,不是我要喝,是我肚子里、你的宝宝要喝!”   杀手锏一出,简小楼立马歇菜,低眉顺目道:“那启禀娘娘,奴婢是继续扇扇子呢,还是出去为您采露水呢?”   微微抿着唇,素和得意洋洋的挑眉,隔着舱门指向外间:“不是还有个人吗,你继续扇扇子,他出去给老子采露水。”   第五清寒来找简小楼有事商讨,听见此话冷笑一声:“还喝露水,要不要再顺手给你逮两只蚂蚱?”   素和气的炸毛,正准备和他抬扛,第五清寒又道,“小楼,将飞舟换个地方停。”   简小楼拧了拧眉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位置,怎么了?”   他道:“左边那艘挂满灯笼的法舟是西河柳的。”   素和一怔:“半面医仙西河柳?”   第五清寒嗯了一声:“他脾气很古怪,总是戴着半边面具,毒杀之人,比救治之人要多。”   简小楼问:“第五前辈得罪过他吗?”   “没有。”他摇头,“我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那他与你们第五氏、或者一气剑宗有仇么?”   “也没有。”   “那怕什么?”简小楼笑了,“好端端的,他还能冲进来毒死我们?”   第五清寒稍作犹豫,说道:“我认识他夫人。”   简小楼和素和一口血险些喷出来,“认识”是个什么意思,根本无需他解释。   简小楼苦哈哈地道:“前辈,现在是四千年前。”   “早在我一千五百岁时,就已经认识他夫人了。”   “好吧,您赢了。”   简小楼做出一个深呼吸,“前辈,在我们那个时间节点上,这位医仙前辈始终都是不知道的吧?”   第五清寒揪起眉头,想通她话中含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不必换了,顺其自然。”   素和嫌恶的睨他一眼:“你睡人老婆的时候不知道怕,现在知道怕了?”   “我怕什么。”第五清寒转头看他,认真道,“我只是担忧破坏他们夫妻感情。”   “可您已经破坏了啊。”简小楼以扇子捂脸,“前辈,您的三观都碎成一捧饺子馅了。”   “哎……”   素和忽然发出一声古怪的轻叹,弓起身子缩成一团。   简小楼紧张问:“又怎么了?”   素和捂住小腹,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而且越来越难受。”   小腹有股胀痛感,已经持续两日,简小楼和第五清寒都给他检视过,窥探不出什么异常。   简小楼思忖道:“我们去请一下隔壁的医仙给瞧瞧吧,前辈,我借用你们第五氏的名号,你介意么?”   “我不介意,但你请不动。”   “试试吧。”   *******   灯笼画舫的船舱中。   被“戳”了眼睛的黑衣男子笑了笑道:“好泼辣的姑娘。”   小桌对面与他共饮的男子带着半边面具,正是半面医仙西河柳:“谁让你色眯眯盯着人家看,朝歌,想不到你喜欢人妇。”   “你想到哪里去了。”   朝歌抿了口茶,茶盏捻在双掌之间来回滚动:“那姑娘身上有我小夜潭的龙灵之气。”   西河柳讶异了下:“我瞧她明明是个人族……腹中骨肉?”   朝歌勾起唇角:“有意思,完全不将我这个潭主下的命令放在眼里。”   “你准备下手除掉?”   “先得知道是哪个小王八羔子。”   从桌前起身,朝歌正了正衣袍,墨色长发随意披着,黑亮的眼瞳沁出笑意,“暂且不管这些,我此行是来玩儿的,烦心事丢去一边。”   西河柳无奈道:“你还有心情玩,蓝星海的事情我还没有同你说完。”   朝歌懒得听:“他们海心损毁,关我什么事情,我走了。”   “蓝星海派了两个女儿过来,符娇和符萦,意图还不明显么?”西河柳喊住他,“估计是要施美人计,向你借种去复制海心。”   “向我借种?”朝歌笑了,“你还记不记得我是黑龙,九色真龙之中,黑龙是最低等的存在,蓝星海满堂金龙紫龙白龙,他们向我借种复制海心?”   “或许他们有什么特殊的考虑,但我得到的消息千真万确。”   朝歌倦怠的摆了摆手:“他们爱怎样怎样,随便他们闹去,我懒得理会,走了。”   才迈个步子,门外有小童道:“公子,咱们右侧的法舟主人,一气剑宗第五清寒登门拜访,说是想请您为他舟上一位女修瞧一瞧胎气。”   两人对视一眼。   朝歌伸出手:“面具给我,我去看看。”   西河柳许是已经习惯了,伸手摘下面具递给他:“第五氏不好得罪,你莫要给我惹乱子,想做掉那个孩子,你有的是办法。”   “啰嗦。”   ……   简小楼已经做好了三顾茅庐、三跪九叩的准备,没想到只让小童通传一声,这位医仙就直接出来跟着她走了。   进到素和房间里,素和抱着膝盖弓的像一只虾米。   朝歌将简小楼挡在外面,房间里只余下他与素和。他在墩子上坐下,探手在素和腹部,手中隐隐有些水雾:“什么状况,多久了?”   素和从软被里抬头:“小腹胀的厉害,一直向下坠,像是要金丹要爆掉……啊!”   他说着话,朝歌在他隆起的小腹轻轻按了下,便听一声惨叫。   素和手心直冒汗:“医仙,我肚子里的宝宝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啊?”   “没问题。”朝歌又按了一下。   素和又痛叫一声,身体都开始痉挛,颤颤道,“这还没问题?你会不会看?你是什么医仙,我看你根本就是浪得虚名!”   朝歌扁着嘴有几分无语:“姑娘,你瞧你骂人骂的中气十足,真的没问题,你只是腹中生了……”   素和连连抽搐:“不可能!你这欺世盗名的庸医!我分明感觉我快……”   朝歌不耐烦的打断他:“就是该去尿尿了。”   “什、什么?”   “你如今法力尽失,又喝下太多水,该去茅厕排尿了。   素和圆张着嘴:“我……”   “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识到,大活人险些被尿给憋死。”   朝歌的手还覆在他腹中上方六寸,感应着与宝宝间越来越强烈的灵气共鸣,唇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我昨个就差不多快写完了,晚上10点突然接到电话去医院陪病号了,才回来。 …… 说下设定,这个文围绕着“时间”展开。 所以从前换地图是平面移动,现在是“时间节点”上下移动。 小楼素和是主线,夜游是辅线,两条时间线同时进行。 谢谢妹子们砸深水霸王票什么的,破费了,一天一夜没睡脑袋有点晕乎乎的,先去睡,错字乱句什么的明天再详细改~   ☆、四宿往事(二十五)   被朝歌奚落一顿, 素和尴尬的要命。   他都已经脱离凡胎将近四千年了, 哪里还记得三急是什么感觉。难得请动半面医仙出马,他趁机问:“除此之外,宝宝健康吗?”   “只能说还算正常, 至于健康……”朝歌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想起夜游龙珠损毁一事,素和心里一个咯噔, 又不是天生残疾, 难不成还会遗传?   “但凡灵胎, 周围皆有十数层保护隔离罩,是由父母精气相融合所铸成的温床,难以窥探……”朝歌的手始终在他腹部上方, 敛目道,“姑娘若是放心,在下抽一丝灵气出来做个检视?”   素和向门外探一眼,简小楼正趴在门上向里看。   瞧见她点了点头他才回应:“行。”   得到准允的朝歌食指一勾,一丝荧白的灵气似线般从素和腹部钻了出来, 缠绕在他修长的指节上, 与他灵气相溶。   朝歌确定是他们小夜潭的种。   “你这孩儿的父亲是龙族吧?”   “是啊。”   “姑娘莫非不知,龙族血脉不许外流?”   作为四宿土生土长的妖修素和怎么会不知道。   跨物种结合不易有子嗣, 但不包括龙族。   最初龙族有且仅有五爪龙,那时并无禁令, 龙族发情期长,自控能力差,导致血脉四处流传。几十万年不断繁衍下来, 妖族内许多种族怀有龙的血脉——蛟可进化为龙,蛇可进化为龙,鱼可化为龙……   连龙族自己都搞不清楚,妖兽界几千万种生物中还有什么是不能化龙的了。   然而血脉不纯化龙难如登天,化龙也只是三爪假龙,哪怕经过不断修炼再生出两爪,形态与真龙一样,龙灵精气终究是差了些。再与真龙□□,繁衍出的子孙同样龙精不足。   这就影响到整个真龙族的血统纯度。   因此不与外族通婚,不外流血脉,保证龙血纯正,是所有龙族必守的禁令。   当然啦,禁令归禁令,不守规矩出去乱搞的龙族多了去了。   素和鼓着腮帮子瞪他:“你又不是龙,瞎操什么心?我家宝宝是龙是虫终究不吃你家大米,认真检视你的吧!”   哎呦,瞧瞧这凶婆娘!   不一会儿功夫,被劈头盖脸骂了几顿的朝歌真是郁闷,越发想要知道是哪只小兔崽子留下的种,口味可真是够独特的,八成是个欠骂欠收拾的货,回去小夜潭一定得吊起来狠狠抽一顿不可。   以朝歌的年纪,也不会真和一个人族小姑娘计较什么。   鼻腔哼了一声表达不满,他静下心检视这一丝灵气。人与龙的子嗣,有一成几率为龙,一成几率为人,八成为半妖。妖气已经很明显,肯定不是个正常人族了,为龙还是半妖,妖化的程度,且看龙珠的成色……   咦?   越检视朝歌越惊讶,缠绕在手指上的灵息竟被他的灵气逐渐溶解吸收了。   能够达到这种融合程度,一般只有极为亲近的直系血脉才会出现呀。   他爷爷膝下只他爹一个儿子,他爹也不过生了他一个。直到现在他尚未婚配,这个直系血脉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朝歌吸了口气,他爹死去几千年了不可能诈尸。   肯定是他爷爷干的!   面具遮住的半边面皮儿直抽抽,搞什么鬼,老头子寿元将尽半条腿都入土了,还有本事再给他找个小奶奶生个小叔叔或者小姑姑?   不行了,心好累。   双手交叠捧住心口,朝歌将额头抵在雕花床架上,接连轻轻撞了好几下。   见他这幅样子,心急如焚的简小楼再也顾不得装面瘫,推门而入:“前辈,您怎么了?”   朝歌不想说话,他想去死。   若不除掉这孩子,他往后在小夜潭如何服众。   真敢下手,老头子没准儿会阉了他。   可怜他连个媳妇还没娶上。   “喂!你检视个灵气检视中毒了?”   素和推了他一把,险些将他推倒歪地上去,幸亏简小楼眼疾手快搀扶了下:“医仙前辈,您没事吧?”   无精打采的朝歌摇摇头:“我没事。”   他站起身,从储物戒中摸出一个黑瓷瓶,“她腹中孩儿因是水系颇为阴寒,每隔十数日,需以温热之水沐浴半个时辰以上,沐浴时请在水中滴一滴瓶中物。”   简小楼赶紧伸出双手。   朝歌稍稍犹豫,取出一串小小的宫铃转身递给素和:“横竖咱们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混元城,若是姑娘身体再有不适,摇一摇千里传音铃。”   素和纳闷着接过来。   送走朝歌以后,简小楼回来与素和道,“你们说医仙脾气古怪,我看他性格好的不得了,随和温柔,一点儿架子也没有。”   素和从未见过半面医仙,全是听说来的,提着千里传音铃也挺茫然:“你说他是不是看上我了?”   简小楼无语:“人家有夫人。”   不管他了,素和将宫铃挂在腰上:“我要去茅厕。”   飞舟上哪里会有茅厕,他又讲究甚多,简小楼只能陪他一起进城去。   ……   星域世界内凡人所占比重不低,自然是有茅厕的。   明明一入城就有,素和挑三拣四,导致他们从东街快要走到西街去。   进城时天还蒙蒙亮,罕有人影。   等他从茅厕出来已是日上三竿,街上行人接踵摩肩。   混元岛主虞一狄是位赫赫有名的大宝师,门下弟子无数,混元星岛俨然是个炼宝宗门。平时就有不少修士爱往星岛上跑,向他求取宝器。如今为了瞧一瞧那头屁股上插剑的驴子、参加易宝大会,更是吸引了无数两界修士。   简小楼披着头蓬遮住头,素和则以敛息纱蒙住脸。   两人穿街过巷不会引来关注的目光,如他们一样装扮的修士至少得有一半。   走着走着,又路过那栋足有十层的宝塔状高楼。   讲真,这栋楼立在混元城内实在太过扎眼,与城市风格完全不搭,简直是要逼死强迫症。   “那是虞一狄的易宝楼。”素和见她来来回回盯着那栋楼瞧,斜一眼道,“易宝楼在两界也是挺有名气的,我也曾来过几次。”   “类似拍卖行?”简小楼问。   “有拍卖的服务,不过通常易宝楼只作为第三方只负责见证,买方和卖方直接进行交易,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易,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交易不了的。”   “听上去挺有趣。”   简小楼心头痒痒,其实她很想寻个剑胎养一养,即使日后带不回赤霄,这二十年也能用得上。再说了,万一她真是因果链内的变数,可以留在四宿呢。   可惜她没钱,储物戒是第五清寒的。   看她这幅心向往之的样子,素和本想说进去看看,却想起自己现在也没钱,家当全在第五清寒那里。   使用久了的储物戒是有灵气禁制的,唯有自己与直系血亲才能随意取用。像他抢来的储物戒,须得以法术强行摧毁禁制,才可将星晶与宝物取出来。   摧毁禁制的过程中,定会损毁一部分藏品。   抢来的储物戒无论取出多少都是净赚,自己的家当万万不敢乱来。   所以他们三人互换灵魂之后,储物戒仍然随着肉身。   简小楼的储物戒里,除却一柄宝剑、一个二葫、一套之前进入火球时穿着的蓝色法衣,空无一物。   素和觉着这一点夜游实在很过分,不能忍。他与他一路抢过来,夜游手里有多少东西他非常清楚。说他守财奴真不是贬他,自己抠门就算了对女人竟也一样抠。   倘若换做是他,肯定得将那些法衣巧饰店全给搬空了,满星域去抓萌宠给她养着玩。   她只需负责思考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剩下全是他素和的事情。   “真不知你看上渣龙哪一点儿,图他会过日子?”素和撇撇嘴。   “什么?”莫名其妙冒出一句,简小楼不解其意。   素和裹紧了披风继续向前:“走了。”   简小楼的步子一直也没停下来,正准备说回去他得泡个澡,却感觉身后灵气波动过于强烈,导致她肌肉逐渐紧绷起来。每个主城都是一样的,设有重重禁止,神识被全方位压制。   波动不断逼近,速度很快,势头很猛。   有危险。   “站着别动!”   掐了个诀将素和护住,简小楼旋即转身拔剑。   不消片刻,滚滚哀嚎声响开始涌入耳识内,竟是一尾黑漆漆的魔蛟龙从主街道上猛窜过来!   此魔蛟龙应有十一阶修为,许是身后有人追逐他才不断逃跑,高高低低翻滚跳跃,规避着行人,看得出来不想伤及无辜。   可他激荡外放的灵气,仍是将两侧行人给击飞出去。   那些魔蛟龙飞过仍还屹立不倒的修士,本身一定超越十一阶。   来不及多想,简小楼生怕它飞过时魔气会冲撞到素和,灌注力量进入剑身,足下一点,顶住他的魔气跃出数十丈,落于街心正中,以斩龙剑力在面前划出一个叉,结出罡气剑罩。   剑罩尚未铸成,魔蛟龙猝不及防的撞了上来!   因为第五清寒的魂魄不在肉身中,他这具肉身远不及之前在火球内使用的顺畅,魔蛟龙的骨头不如真龙,密度也是极大的,双角刺穿她的罡气剑罩,几欲扎进她肉身内。   “小心!”素和瞳孔紧缩,干着急也没辙。   简小楼冷着脸一个后仰,退出两丈,挽了个剑花,飞身再斩!   她的杀戒不包含魔族在内,魔蛟虽是半妖半魔,也在可斩的范围内。原本见他知道规避行人,只想拦下他而已,可他对于拦他之人,毫不留情的想要置于死地。   杀!绝不能令他再继续前行冲撞到素和。   她挡路的功夫,后方追赶蛟龙的人也到了,竟是圣水宫大弟子鹤千珏,手如钢爪一般,抓住魔蛟龙的尾部一个猛然提起,再向下一摔!   魔蛟龙头部着地,黑光激闪过后化出人胎。   是个身材刚健的黑衣男子,大半张脸覆满黑色鳞片。   魔蛟龙被拦下了,简小楼的剑势却很难收回来,鹤千珏非但没有阻拦的意思,还按住尾巴给她斩。   简小楼反而不想斩了,她冒着被反噬的危险正准备收力,一道身影猴子一般从十层易宝楼上飞身直下,手中持着一根银光凛冽的棍子,劈头朝她猛砸!   是傲视!   在火球内曾被傲视打的满地找牙,简小楼一瞧见棍子双腿生理性发软,恍惚一想第五清寒提及傲视如今只有十一阶,手中的棍子还只是普通棍子,并非那根疑似用“子孙根”锻造而成的玄黄棍。   连山河第一棍都尚未练成。   她克服恐惧,将手中青锋挑起,斩势不变,转攻傲视!   咣!剑与棍交接!   简小楼瞧的清清楚楚,果然不是他那根白麟棍子,亮闪闪的,像极了银制品。力量也很一般,第五清寒说的不错,如今的傲视区区两千三百岁,未成年,根本不值一提。   眼眸一眯,杀了他如何?   不行,会改变历史。   力量经过短暂接触,简小楼收回气势抽身而出:“傲视,好端端的你打我做什么?”   “你认识我?”   傲视一手掐腰,一手将棍子甩在肩头扛着,“你谁啊你?”   简小楼带着敛息纱,又身披遮掩身形的斗篷,除非特别熟悉第五清寒的人,基本认不出来:“你管我是谁,我只问你莫名其妙打我作甚?”   “你要斩我手下,我不打你打谁!”   “你手下?”   简小楼追悔莫及,原来魔蛟龙也是蓝星海的,早知一开始就该一剑砍死!   鹤千珏冷冷一笑:“怪不得他一路朝着易宝楼逃命,原来是来找你求救啊!”   傲视略抬下巴觑他几眼,十三阶修为,瞧衣饰并非他们十方人士,如今身处两界之外,按照规矩不必放在眼里:“你又是从哪里冒出的?”   “在下四宿圣水宫鹤千珏。”鹤千珏负手道,“今日你蓝星海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你这手下遮掩身形鬼鬼祟祟在我琴师妹门外是想干什么?”   傲视闻得此话颇感诧异,低头看向魔蛟龙:“南烛,你平时闷不吭声的,今日在人家女修士门外藏着作甚?”   名为南烛的魔蛟龙被压制的动弹不得,半躺在地上,垂下头不吭声。   傲视深深蹙眉:“说话啊!”   南烛支支吾吾:“属、属下……”   周围就有看热闹的修士笑道:“还用得着问吗,琴仙子的倾慕者呗。”   “听说琴仙子是位大美人。   “如何用得着听说,圣水宫虽有不少男弟子,但从来都是女人当家,琴雾心是圣女的候选人之一,历任圣水圣女,哪一个不是天姿国色?”   “可惜,圣女若想继承宫主之位须得冰清玉洁,一生不得嫁人呢。”   七嘴八舌之中,南烛的脑袋越垂越低。   简小楼乐了,被追成这幅狼狈模样,原来只为看琴雾心一眼,也是蛮拼的。   “哼!没出息的东西!”傲视收了棍子转身折返回易宝楼去,冷冷喝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蓝星海绝不过问半个字!”   “慢着!”   傲视话音将落,高亢的女声接力响起。   两名女修从易宝楼走了出来。   前行的女修面部蒙着敛息纱,窥探不得容貌。绚丽的宫装虽华美却过于繁复,发髻高挽,乌发上点满珠翠,十数个金步摇随着她的脚步叮咚作响,过于浮夸的装扮,容易让人估揣面纱下那张脸是有多艳俗。   而跟随在她身后的女修相貌清秀,并不出众。   傲视连忙上前:“二姑姑,您怎么出来了?”   走回到素和身边去,简小楼与他交换了一个眼色,蒙面纱的女人正是蓝星海二公主符娇,之前在星海中与她对骂之人。   符娇只站在易宝楼门口,一步也不向前去:“姓鹤的,你给我掂量着点,我蓝星海族不是你想碰就碰的!”   年轻气盛的鹤千珏嗤笑道:“你们做错了事,反还有理了?”   “做错事,做错什么事了?”符娇似一只高傲孔雀,始终扬着头,露出颈部优美的曲线,“看你师妹一眼怎么了,你师妹是有多好看?快出来让本公主瞧瞧!”   “二姑姑……”此事明摆是他们错了,傲视小心劝着,“您不必动怒,交给侄儿处理。”   “是啊二姐。”符萦也在一旁道,“咱们……”   傲视劝她没什么,符萦一开口,符娇立刻转头怒斥:“我做事也有你插嘴的份?!”   符萦眉眼低垂,鹌鹑状向后连退两步。   “师兄,区区一点小事,何苦兴师动众的?”   这清悦的声音简小楼一听就知道是谁,符娇喊着让琴雾心出来给她看看,她真就出来了,八成已经到了一会儿,一直在暗处藏着。   四千年前,年仅两千岁的琴雾心区区十阶,尚未有何名气,露面机会估计不多,见过她的人也不多。   施施然一现身,人群中登时一阵抽气声。   简小楼瞄向素和:“琴姑娘是真漂亮。”   素和啧啧嘴,极为确定的点头:“非常漂亮。”   “不过素和,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你未来的路不太好走。”   “什么?”   “我感觉琴姑娘心底里极为瞧不起妖修。认为人族高妖一等,她又高人一等。”   “是吗?”   简小楼点头:“上次你与她来我们天海洞,她将我喊走骂了我一顿,我那时听出来的。”   素和微微拧起眉毛:“她骂你了?”   “就是给我一通教育。说什么妖必须以人的道德文明为基准修炼,才算是进步的。”   “她说的并没有错啊。”   “是没有错,只是她说话的口吻比较奇怪……”   简小楼点到为止不再多言,有些话说多了像是在挑拨离间,她只是担心往后素和会受伤害。   这厢符娇盯着琴雾心打量:“是挺漂亮的,难怪南烛跑去看你。”   “二公主,此事只是一个误会。” 琴雾心腼腆轻笑,一面说着,一面走去南烛面前,微微躬身搀住他的手臂,“南烛前辈请起来吧,我代我师兄像你道个歉。”   “师妹你……”鹤千珏无奈摇头。   南烛与她肢体一触,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勾着头跑去傲视背后,仿佛羞于见人急着躲藏。   琴雾心莞尔一笑,惹的不少人目眩神迷。   又漂亮又好心的姑娘,走到哪里都是万丈光芒。   眼见风头全给她一人抢走了,符娇鄙夷道:“夸你句漂亮,还真美上了,论美貌,本公主真不信有谁会是我的对手!”   傲视暗道一声不妙,拦都顾不得拦,符娇已然扯下了敛息纱。   莫说那些傻眼了的男人,就连简小楼都看愣了,玉颈桃腮,口朱眉细,琴雾心若是那出水的芙蓉,符娇堪称一朵艳压群芳的花王牡丹。   符娇极是受用众人的目光,她眼神轻蔑,像是再说你们统统都是一群垃圾!   重新戴上她的面纱折返回易宝楼里去了。   ……   琴雾心随着鹤千珏返回客栈,关上房门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   一想起刚刚触碰了魔蛟妖物,她心里一阵阵的恶心。   ……   而符娇才刚回到蓝星海的法舟上,就被她大哥符荼甩了一巴掌。   直接将她给打愣了,捂住脸半响说不出话。   眼见符荼面容肃杀要打第二巴掌,傲视冲上去挡在符娇面前,这一巴掌落在他脸上。   傲视挨了打后噗通跪下:“父亲,您请消消气!”   符荼一脚将他踹开,身形逼近符娇:“蠢货!你是不是忘记你来做什么?!”   符娇不怕老龙王,唯独怵她大哥,捂脸压着嗓子道:“知道,施展美人计,勾引小夜潭主,向他借种复制咱们的海心。”   “你看你这个嚣张跋扈的样子,朝歌若能瞧上你,他脑子一定是有病!”符荼背着手在舱内走来走去,真要被这个有貌无脑的亲妹妹给气死了!   “呦,区区一条低等黑龙,区区一潭之主,他还看不上我?!”   符娇连连冷笑,“若非天命老人说我们的海心机缘系在他身上,谁会看他一眼?他未婚妻宁愿嫁给夏江龙王做妾,都不愿嫁给他,我堂堂蓝星海二公主愿意勾引他,真是他三生有幸!”   符荼抚着额头,放软了语气:“娇娇,我知你心里委屈,但咱们不能主动去和小夜潭联姻,做的太过明显,谁都知道咱们海心出了问题,咱们蓝星海的处境你是清楚的……而且让你嫁过去小夜潭,确实有损咱们的身份,我又只剩下你一个没嫁的妹妹了。只是借个种而已,你往后若是不想再看到他,哥哥一定杀了他。”   “符萦不是也没嫁吗!”符娇指向从进了屋就宛如隐形人的七妹。   “她灵脉堵塞,修到这个境界已是顶了天,生出的孩子估计也不怎么样。”符荼看也不看符萦一眼,“再说以她的姿容,朝歌更瞧不上,他眼界高着呢。”   符萦垂着头一声不吭。   符娇略有几分倦意:“行了大哥,你也不必一遍遍叮嘱,该做什么妹妹心里清楚。”   “如此正好。”符荼又嘱咐两句,准备回自己舱中去了,临到门口又转头瞪一眼地上跪着的傲视,“你随我出来!”   “是,父亲。”傲视乖乖应诺,从地上起身,笑嘻嘻的先给他二姑姑捏捏腿,“侄儿先去出去挨训啦,等下再来侍奉二姑姑。”   傲视的母亲死的早,他是在符娇身边长大的,符娇在他心目中是宛如母亲的存在。   傲视一走,符娇容色渐黑,徐徐侧目睨向符萦:“七妹,看你的了。”   符萦低垂眼睫:“二姐,真要这么做?”   海心是桩大事,但符娇仍旧不想同一条黑龙有什么牵扯,白白辱没了自己,所以她才带着符萦:“我引他上钩,下药,你来借种。”   符萦娇躯颤了颤:“大哥说过我的灵脉……”   “你的紫龙血统摆在那里,金、紫、白、青为四尊之色,与黑龙交尾至少也能生出白龙、青龙出来,灵脉堵塞只是你幼年修炼时出了岔子,根本一点妨碍也没有。”符娇背着手围她转了一圈,“七妹,你在蓝星海从来都是个吃闲饭的,我们养你这么多年,你难道不该做点什么?”   “我……”   符娇不愿献身,她又如何愿意,倏忽转了话题,“二姐,今日咱们在易宝楼外时,我手腕上的海心凝晶微微亮了亮。”   符娇一怔:“怎么回事?”   “当时在咱们周遭,似乎有一股微弱的生命力,可与我们的海心产生共鸣。”   “这怎么可能?”   “或许咱们的海心还有其他转机也说不定。”   ******   看罢一场闹剧,简小楼和素和回到他们的飞舟上。   左侧那艘画舫静悄悄的,右侧那艘低调贵气的飞舟甲板上,倒是站着一位蓝衣美人。瞧见身侧有动静,她徐徐转了头,微微颔首,向简小楼两人示好。   简小楼拱了拱手。   素和老鼠似的钻舱里去了。   简小楼也没在意,第五清寒惯爱焚香沐浴,他储物戒里就有木桶之类的东西。   她将木桶扔进素和房间内,尔后开始跑进跑出,端水烧水亲力亲为,没有使用一点法术。   转头瞧见素和准备脱衣服,她忙不迭制止:“你等等!”   素和不停手:“你自己的身体,你想看就看。”   “我看可以,你不能看。”简小楼抽出一块方巾,“你得蒙上眼睛。”   “你搞什么鬼?”素和莫名其妙,“蒙着眼睛我如何洗澡?”   简小楼按住他的肩膀,强制蒙上他的眼睛:“我给你洗,你两只手老老实实的,哪里都不准碰。”   素和不服不行:“我都在你身体里待几个月了,你现在顾虑这个是不是晚了点?”   简小楼认真道:“那不一样,平时毕竟是隔着法衣,岂能脱光了由着你乱摸?”   “就你这身材,我不如去摸五花肉。”素和嘴巴里挖苦着,并没有反抗,微微举着手臂方便她脱衣裳,“瞧见右侧飞舟上那位姑娘没有,身材才叫好。”   “你认识她?”简小楼脱去他的外袍。   “凤栖山鸾族族长的女儿,素因的正室夫人,我大嫂青苒,苍岭难得待我好的亲人。”   听着衣料摩擦发出的悉索声响,素和觉着双颊微微发烧,心口呯呯在跳。   哎!人家摸自己的身体,他脸红心跳个什么劲儿啊!   唯有不断说话,缓解这份尴尬,“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还没有成亲呢,据说素因追了她许多年,始终也没让她点头。因为鸾族是个母系族群,她有资格继承她母亲的族长之位。一旦嫁来我苍岭,她将失去继承权。”   “后来还是嫁了。”   “恩。我大哥前往鸾族提亲数十次,每一次都吃闭门羹。后来有一次,我心里好奇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惹的我大哥如此着迷,就随他一起去提亲,我大嫂竟然点头了。大哥当时还说我是他的福星……”   素和回忆起来不免有些伤感。   幼年时素因对他还是颇为疼爱和照顾的,他也很爱粘着素因。   随着他渐渐长大,不知什么缘故,素因越来越讨厌他。   “哦。”   简小楼只是随意听着,忽然她想起什么,禁不住吞了口唾沫,解他衣带的手渐渐停下,“素和,我同你说件事,你听了以后一定要保持冷静,来,跟我念,冲动是魔鬼……”   素和不悦凝眉:“有话快说!”   颤颤将松散掉的系带又给系上了,简小楼甚至取过扔在床上的外袍,准备再给他穿上:“我烧水之时,瞧见第五清寒隔着船舷在同你大嫂聊天,我瞧你大嫂笑的好开心啊……”   “什么?!!”   素和一把扯下蒙眼布,两眼瞪的核桃一般大。   “你冷静!”   “冷静个屁!”   怒不可遏的素和伸手去拔简小楼腰间宝剑,被她一转身闪躲掉。   便提起一桶滚烫的热水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个不停,休息不够,连着好几天每天睡三个小时不到,精神不是很好,暂时隔日更啊亲。   ☆、四宿往事(二十六)      简小楼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心知素和得知会激动, 此事也必须告知他, 由他亲自处理比较好。   甲板上,第五清寒隔着两道船舷同青苒聊天,早卸去一身灵气, 也不防备素和,突就一桶热浪滚滚的洗澡水朝他泼了过来。   第五清寒躲开容易, 可他斜对面站着青苒, 他是不能躲的。   倘若撑起护体罩, 瞬间爆发力过强,又会伤到素和……肚子里的宝宝。   于是第五清寒直挺挺而立,任由滚水斜着脸泼过去。   素和本体为火凤, 滚水这点儿热度损伤不了他的肉身,第五清寒感知不到烫,只是丰神俊朗的模样被毁坏殆尽,长发湿哒哒的狼狈不堪。   “你干什么?!”第五清寒说话间吐出一口水,瞪他一眼。   “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 你又在干什么?!”素和回瞪过去,平举手臂指向他未来大嫂。   “我同青苒姑娘随意聊两句, 碍着你什么了?”   还有脸问碍着他什么?   气急了的素和抡圆胳膊,一巴掌从他后脑勺呼过去:“好啊, 你这没良心的渣男!搞大老娘的肚子,宝宝尚未出世你就开始拈花惹草,你还有理了你!”   第五清寒怕伤着宝宝, 始终不以灵气抵抗,被他打的一个趔趄。   真想扁他一顿,最终只是铁青着脸。   自状况发生,青苒目光充满诧异,直到这会方才如梦初醒,连忙解释:“夫人切莫误会,我们只是……”   “你给我闭嘴!”素和指着她喝道,“勾引有妇之夫,你还要不要脸!”   素和骂她当然不是出于真心,将话说重一些好绝了她的念头。   青苒神色尴尬,方圆至少停泊了几十艘飞舟,不少神识向他们窥探来。她个性腼腆面皮儿薄,羞臊的双颊酡红一片,瞧上去真像被人抓奸一样。   素和一瞧心里凉了半截,捅死第五清寒的心都有了。   “跟我回去!”   再闹下去于她名声有损,磨着后牙槽,素和拽住他湿漉漉的长发,拖死狗一样就往舱里拖。   简直不把他当人看!忍无可忍的第五清寒欲要反抗,简小楼传音劝他:“唉,前辈,青苒姑娘是素和未来大嫂,您还是老实点吧!”   怔了怔,他不再反抗。   舱门“嘭”一声被踹阖上,震的青苒心尖微颤。   青苒十四阶修为,妖身为鸾鸟,在羽族血统不弱,自然可以感觉素和腹中骨肉并无羽族气息,而与她聊天的红衣男子虽不肯透露姓名来历,却是出自火凤一族无疑。   断不是他的孩子,他却打不还手。   真是个妙人呢。   为了躲避素因无休止的纠缠,青苒才跑来混元星岛,原本心情颇为郁结,与他聊了半日已是消减大半,又经这一通闹,烦心事彻底抛去九霄云外,悉数被“好奇”取而代之。   仍有几道看热闹的神识凝在她身上,青苒微垂着头,轻笑一声返回舱中去了。   ……   “我向你保证,我绝无染指你大嫂的意思……”   前前后后,第五清寒解释了不下十遍,“青苒姑娘是位妖修,我通常只对人族姑娘动情,你尽可放心。”   如上紧的发条,一张脸崩的快要炸裂开,素和双手环胸坐在栏杆上沉默不语。   空气冷凝的似冰冻过,简小楼不知该说什么,安安静静站在一边。   第五清寒接续解释:“何况她冷感青涩,并非我会动心的类型。”   简小楼忙不迭道:“这一点儿我可以证明,第五前辈是个熟女控。”   素和质问:“那你好端端的同她搭什么讪?”   “我外出回来,瞧见她凭栏远眺满面愁绪,心有不忍,稍稍开解几句。”   “你认识她吗?她满面愁绪还是喜笑颜开关你屁事,轮得到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不说还好,素和从栏杆跳下,仰起脸怒视他,“世上不幸之人不知凡几,你有多少精力一一开解?”   第五清寒微微敛目:“但凡遇到,我总忍不住要管一管。世情对女子多有不公,有些男子不配为人丈夫……”   素和真被他给气笑了:“我愈发怀疑,你的问情剑修到足以在两界封神,而你究竟懂不懂情为何物?   “自有我的心得。”   “你的心得就是害人不浅!”   素和蓦然向前几步,深邃的目光逼近他眼底去,“你凭什么指责旁人不配为人丈夫?即使凡人夫妻相处二十几载,亦是磕磕绊绊矛盾不断,更何况我们这些拥有漫长生命、终日在刀刃上求突破的修者?第五清寒,天下间没有哪个男人十全十美,可以照顾到女人方方面面,你做不到,我做不到,谁都做不到!”   简小楼在一旁默默点了点头。   第五清寒动了动唇。   素和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顾此失彼常有,闹些情绪也属正常,多数总会雨过天晴。但就因你多管闲事,将原本正常的磨合硬生生转变了性质!你以为你在救人于水火吗,你只是卑鄙无耻的趁虚而入!”   “我……”   “问情问情,你问的什么情?你可曾从心底动过情?你若动过真情,便会懂得何为‘克制’,而不是由着性子为所欲为!”   素和原本憋了一肚子怒火,说着说着,却又意兴阑珊懒得与他争了。   径直回去自己房间,只留下几句嘲讽,“你的剑道看似有情,却真是绝情的很……世人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而你的问情剑,又是斩了多少薄命红颜,才令你达到这般登峰造极的成就?”   湿发仍在滴滴答答朝地板落着水,第五清寒面露迷茫:“我绝情?还真是头一次听说。我倾我所能给了她们想要的快乐,哪里是害她们?”   简小楼几次张口,说不出话。   素和之言每一字她都赞成,但她也很理解第五清寒,毕竟她对“问情剑”了解甚深,知道“问情剑”的副作用所产生的影响有多恐怖。   第五清寒从前一定知道,也一定斗争过,毫无疑问,他输得一败涂地。   如此精妙的问情剑法,即使有毒也难以抗拒。   经年累月,他早已毒入膏肓。   三观都被潜移默化了。   可让他清醒过来又能怎么样呢?   他于问情剑道走的太远,即使教他禅意剑也为时已晚。   除却重修,没有第二条路走。   已入天人大境界,日后前途无量,不是谁都像落拓和尚一样敢去重修。   是以简小楼并不多言,绕过他前往素和的船舱里。   弓腰塌背坐在床边发呆的素和,听见动静站直身子,微微将双臂轻抬,颐指气使地道:“磨磨蹭蹭的在外面做什么,赶紧吧,水都凉了。”   简小楼重新将他的眼睛蒙上,除去一水绿衫,长发松松绾在头顶,再打横抱起放进浴桶里去。   素和紧挨一侧桶壁坐着,双手搭在浴桶边沿上:“医仙给的药滴了没?”   “滴了。”   “真舍得呀,居然是水魂凝晶。”   简小楼不知水魂凝晶是个什么东西,心思也有一些跑偏,忍不住道:“素和,咱们不要将第五前辈给妖魔化了,他不过是和你大嫂闲话家常罢了。”   素和本不想再提,故意错开话题去,听她一说又恼了:“怎么,学了他的剑法拿他当师父所以护着他?”   “不是。”   “不是最好!”   素和连连冷笑,“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与我大嫂之间绝对不简单,我也总算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想的我一身都是冷汗!”   究竟想通了什么,他没有解释。   简小楼蹲在浴桶边,双手托腮看向他,双眼被蒙住,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沉默良久,也不知他在回忆些什么,最终听见他道:“我母亲与我大嫂,是自小待我最亲的两个人。母亲照顾着我的饮食起居,也应是爱惜我的,但我于她而言,更多是个谋求利益的工具。”   难得从他语气中听出沮丧,简小楼集中精神:“为何这么说?”   “我母亲是只云雀,父亲外出时与她一夕欢好生下了我。我们羽族与别不同,子嗣血统一般是随高等一方。以我母亲的血统来说,孕育凤子是有生命危险的,她以命赌了一把,赌赢了。此时,她正陪伴幼年的我住在千叶山,再过十几年,直到确定我是只纯血火凤,才带我前往苍岭认祖归宗。”   素和仰着头,轻轻叹了口气,“自我记事以来,她耳提面命要我在兄长跟前伏低做小,要我学会讨父亲欢心,她、以及我外公整个一族的修炼资源,可全指望着我……”   从不理会他心里的想法,只教他该怎么做,只问他做不做得到。   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他去争界主位置那次,浑身是伤、满脸是血的跑回来,生平第一次委屈的想要向他母亲诉诉苦,她迎上前来第一句话却是——你赢了没有?   而他母氏一族,从上至下看他的眼神都像再看一棵长了腿的摇钱树。   “长嫂如母,有时我会觉着大嫂相比我母亲,待我更真一些……”   却原来,世上从没无缘无故的疼爱。   他自嘲的笑起来,“不是我犯贱喜欢同渣龙待在一起,他虽时常欺负我,差遣我,事事强压我一头。可我心里明白,渣龙拿我当兄弟,肯为我拼命,大抵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含任何企图,只盼着我好的人了。”   简小楼想说她也肯为他拼命,不含什么企图。   不过她指的是小黑,而非素和。   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将小黑同素和联系成同一个人。   “呕……”   药水一泡气血运行过快,反应又来了,素和抖个激灵,捂住胸口趴在木桶边呕吐起来。从城中回来时,他有吃过早餐,如今吐的满嘴都是秽物。   黏腻在嗓子里,还有一些灌入鼻腔,险些给他熏晕过去。   孕育一个小生命当真不是一桩易事,素和从来都知道。所以无论他母亲怀着怎样的心思,素和始终感恩。对于母族,但凡力所能及,从来不会吝啬。   简小楼赶紧起身给他顺背。   “我擦,什么怪味道?”他愈发恶心起来,“这玩意真是我吃下去的吗?!”   “簌簌口。”简小楼取山泉水给他。   待素和吐干净之后,仍趴在木桶边沿一动不动。   简小楼揪起眉:“哪里不舒服?”   “没事。”   “你脸都红成大闸蟹了,还没事?”   简小楼去探他的额头,被他制止。   “小楼啊,我同你说件事情,你千万要保持冷静,来跟我念,冲动是魔鬼。”   “你说。”   “你先答应我不生气。”   “好。”   “真不生气?”   “不生气。”   素和松口气:“我刚才好像一不小心摸着了你的胸。”   简小楼的脸渐渐黑了。   “哎呀,虽是海牙子造出来的珊瑚假肉身,还挺……咕噜噜……”   简小楼抓着他的发髻摁进水里。   提起来,再摁下去。   “咕噜噜……你他妈答应了不生气……咕噜噜……大骗子……”   ***   事情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   依照简小楼的意思,不如将飞舟挪个地方。   素和却不同意,一是挨着半面医仙比较方便,二是飞远了也挡不住人家有缘千里来相会。   于是接下来一连十几日,素和几乎将第五清寒给拴在了裤腰带上,吃饭上茅厕都得带着,逼迫他遮头遮脸,全程监视他一举一动。   第五清寒起初极为排斥,连打带踹的后来他也习惯了。   在茶楼吃晚饭时,喧闹声不断涌入耳朵,素和忍不住烦躁:“易宝大会具体哪一天召开?”   只他一人需要进食,简小楼和第五清寒分坐两边看着他吃:“还有七日。”   易宝大会那日,混元岛主才会将时光兽亮出来。   素和攥住筷子戳米饭:“真是无聊透了。”   简小楼同样心急,她还等着前往蓝星海吸取海心能量回去救夜游,结果莫名其妙被时光兽踢回四千年前。   咦,如今蓝星海的海心能量有用不?   应该不行,必须得是沾染夜游灵气的海心才可以。   简小楼突然疑惑起一个问题。   如今这个时间节点是在大灾变之前还是之后?   夜游出生了没有?   根据黎昀所言,夜游虽是小族出身,他的族人却是相当彪悍的,被灭族时还顺手带走了傲视的老爹符荼。如今符荼好端端活着,证明夜游还没被抓走复制海心。   算算日子,海族大灾变应该已经开始了。   这段时间,简小楼心中有个不太敢承认的大胆猜想。   这场大灾变的起因,会不会与第五清寒刺了驴屁股一剑有关。猜想不是没有根据的,首先时间接近,再来地点符合。   灾变主要发生在四宿,稍微波及十方。而花斑驴被插剑的地方,正在四宿边境内。   考虑这个没有意义,因为业已造成无法更改,她只是奇怪蓝星海族不去拯救他们的海心,齐齐跑来混元星岛参加易宝大会做什么?   她摩挲着剑柄,眸色渐深,认为此事或许与夜游有关。   摆在眼前的又是一道难题。   万一让她撞见蓝星海抢夺夜游,她是拦啊还是不拦啊?   拦着会改变历史,不拦莫非眼睁睁看着?   赶紧逮着那贱驴子赶紧离开。   她心头正烦,四人桌空出的一边突然坐下一个人来,一袭淡雅蓝衣,潇洒俊逸,腰间斜挂着一柄剑:“清寒,你是怎么回事?”   简小楼绷了绷下颚,传音给第五清寒:“谁啊?”   第五清寒认真端看许久:“哦,我妙玄师伯的入室弟子陶君意,之前我同你提过,当年力邀我一同前来混元星岛的同门师兄。”   原来如此。   两人关系估计不错,她裹成这鬼样子陶君意都能认出来:“您为何认了好半天?”   第五清寒无奈:“在我的记忆中,他已经死去四千年了,正是死在混元星岛上,至今也不知死因。当年我出关后得知噩耗,心中好一阵自责,想着若是与他同行,兴许他就不会死了,所以我才对混元星岛易宝大会存有较深印象。”   得不到简小楼回话,陶君意语带不满:“我邀你数次,你皆以闭关进阶拒绝,如今却又偷偷跑来?”   这让简小楼怎么回答,她给陶君意使个眼色,瞟了瞟素和。   素和出门也是全副武装,以陶君意十三阶的修为窥探不出他有孕在身,只以为是第五清寒的小情人,点了点头:“原来有美相陪,你又何必瞒我。”   简小楼面瘫着脸。   “不过你来的正好。”陶君意道,“我正有事需要寻个帮手。”   “师兄请说。”   “我前几日在易宝楼买到一个剑侍,小名三宝。”他朝一边招了招手,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垂着头恭敬上前,“代价是替他父亲报仇……”   简小楼听着稀罕。   了解之后,她传音给第五清寒:“你这位师兄在易宝楼买了一个剑侍,出自什么修剑的四等世家,你师兄买下他,估计是为了他们家祖传的剑术心得。”   “正常。”   “买下此子的代价是为他父亲报仇。他父亲带着他前来混元星岛的路上,被两个十二阶的魔族杀害了。那两个魔族非十方也非四宿,专门从其他界域赶来劫道的。”   “陶师兄是什么意思?”   “魔族强横,他怕一人力有不逮,想我一起帮把手。”   他问:“你可愿去?”   她反问:“前辈可要我去?”   “你不去,我也是得去的。”   “那还不如我去。不过前辈需得清楚,该走的留不住,该死的恐怕也救不活。”   “他未必是死在此事上,同门情义,能帮则帮。”   简小楼应了声是,又斟酌问道:“恕我多疑,陶前辈为人如何?”   第五清寒清楚她的顾虑:“我妙玄师伯耿直正派,陶师兄也未曾有过什么行差踏错,我信得过他。”   简小楼仍旧不放心:“陶前辈可有倾慕的师姐师妹?”   面色一窘,第五清寒讪讪道:“你且放心,我从不招惹同门。我们一气剑宗有条禁令,除了我亲妹妹,所有女弟子不得与我说话,违令者逐出师门。”   “噗……”   简小楼不厚道的笑出了声,“那就好,我便陪他走一趟,劳烦前辈帮我照顾素和。哦,这个孩子暂时丢咱们飞舟上去。”   “恩,诸事小心。”   ****   事情敲定以后,简小楼随陶君意御气飞离混元星岛,进入星空。   陶君意取出一个罗盘,领着她在星礁石内不断穿梭,最后远远窥见一艘三丈多长的小型飞舟,停泊在一堆漂浮着的星陨碎石之中。   “是他们了。”   “确定有且只有两个魔人?”   飞舟都有禁制,简小楼窥探不见里面的情况。   陶君意颔首:“我出钱从易宝楼打听过,近期在外劫道行凶的歹徒,只这两个魔人。因为他们一直在域外游荡,依照规矩混元岛主奈何不得他们。这两个魔人对四宿十方下了一番功夫,专挑无权无势的修者下手。”   简小楼拔剑出鞘:“怎么攻?”   陶君意道:“你的问情剑势刚猛,由你来破飞舟防护罩。”   简小楼也是这么想的:“那我正面突破,陶师兄断他们后路。”   陶君意点头:“好!”   诛魔不受天罚,简小楼心里毫无顾虑,二话不说持剑飞出。   气灌于剑,人似流光,在星空划出一道火弧。随她快速逼近,飞舟感受到压力,发出阵阵翁鸣,激光状的光罩转瞬撑起。   剑气先剑刃落下,与光罩的力量相互挤压,原本圆鼓鼓的罩子呈现各种凹凸。   一眼寻到最弱之处,剑刃便落在那里!   伴随灵气冲撞所爆发出的炸响,还有她一声厉喝:“破!”   别问她为何出招还要吼一声,从前她看别人吼总觉得特别傻叉,轮到自己才知道,当积蓄已久的力量狂暴而出时,整个人连脚趾头都是兴奋雀跃的,情不自禁就吼出来了。   具体一点,大概同男人辛勤耕耘半响,最终一炮打出去的感觉差不多。   停停停!   简小楼破掉飞舟防护罩、落于甲板以后,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认真做事,乌七八糟乱想什么。   郁闷,尽管已经每日以禅意压制,多少仍会遭受肉身一些影响。   她前脚刚站稳,舱门开启,哗啦啦跑出二十几个手持法器的人来,将她给团团围住。   简小楼心下一悚,暗道不妙!   立刻飞身准备撤离,却见飞舟延展伸缩,放大两倍不止。   嗡嗡嗡,十几层光罩在头顶结起,一道道澎湃巨力将她强行压了下来。   得,被瓮中捉鳖了。   “第五清寒,抓你真不容易。”   一名环佩叮咚的紫袍男子缓缓从舱内走出,左手持着一柄戒尺,不断轻敲右掌心,眉眼带笑,“不过既然落在我们飞星门手里,你想跑更不容易。”   简小楼迷茫脸:“飞星门?四宿还是十方?”   紫袍男子愣了愣,白皙的面色浮出一丝恼意:“连我飞星门都不知,活该被杀!”   他一扬臂,飞舟上空登时出现一面旗帜,插在瞭望台上。   简小楼瞧见这黑色旗帜上的彼岸花图案,恍惚想起素和曾经提过,这是一伙类似雇佣兵的星域飞贼,势力渗透西北方小半个星域世界,心狠手辣,什么世家宗门都不放在眼里。   据说飞星门主的修为足有十八阶。   瞧这紫袍男子只有十四阶,应该不是什么骨干分子,但请飞仙门动手杀人是要花上大价钱的。   譬如杀第五清寒这等世家子弟,一个三等门派阖全宗门之财力都未必请得起。   简小楼冷冷环顾四周,寒声道:“陶君意你害我!”   怪不得这厮一直盛情邀请第五清寒前来参加易宝大会,原来存了心是要杀他,幸亏第五清寒当年坚持闭关进阶,若真来了必死无疑!   “师弟,你莫要怪我。”   满面愧色的陶君意展袖浮于上空,在他身后浮着一位斗篷人,“对方给出的价码,我实在难以拒绝,其实你执意不来已是躲过一劫,可叹你又来了,此乃天意,怪不得任何人。”   斗篷人从储物戒中缓缓抽出一抹紫光,紫光于手中逐渐凝结出实体,竟是一道剑胎:“此处没你的事情了,作为交换,‘潋波’给你。”   虽经过刻意伪装,仍能听出是名男子的声音。   陶君意痴迷的接过手中。   难怪他会把持不住,瞧见那剑胎,简小楼也忍不住吞口水。   紫韵华光,上上极品,有钱也未必买得到的造化。   陶君意收好剑胎,并未离去:“我得看着他死,不然心中不安。”   斗篷男不置可否,只冷笑一声:“第五清寒,我不信你今日还不死。”   简小楼稳下心神:“我与阁下有何仇怨?”   “我与你还能有什么仇怨?”   “我……”   说话间简小楼脖子一梗,尼玛,肯定是被戴了绿帽子的来寻仇了!   这是得罪谁了,出手就是紫光剑胎,还请得动这群星域悍匪?   “你在猜测我的身份、估揣我哪来的财力?”斗篷男的声音愈发阴冷,“你不必再猜了,我并不是一个人,我们是一个联盟。”   联盟,绿帽子联盟吗?   简小楼整个面部肌肉都在抽搐。   她倒不害怕,这个时间节点上第五清寒只有十二阶,所以这群人多数为十二、三阶,最高的也就那紫衣头目,十四阶修为。   但他们全是人族,她杀戒在身不敢杀人,畏手畏脚一定会给自己造成耗损。   该怎么办呢?   蓦地她满头冷汗,陶君意设了个套给她钻,那名叫三宝的剑侍肯定也是假的……   糟糕了,素和怕是有危险!   刷的举起手中青锋,简小楼一派冷峻肃杀:“我的命就在这里!杀死我或者被我杀死,咱们速战速决!”   杀戒?   去他妈的杀戒!   *****   素和头昏脑涨,吃力的睁开眼睛,觉着身下硌得发疼。   “简小楼!简小楼!”习惯性喊了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才想起她出去做事了。   素和坐起身,视线越来越亮堂,待看清周围环境,他胆战心惊。   不是他的飞舟,而是一个地下舱室!   “第五清寒?”   惊疑不定的素和从地上爬起来,尝试喊了几声,却只听见自己的回音。拽了拽舱室房门,拽不开,许是设有灵气门禁。   他睡梦中被人抓了?   第五清寒是干什么吃的?!   不可能啊,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破了他的法舟禁制?   那个小孩子!   脑筋稍稍一转,素和眉眼逐渐染上一层杀气,简小楼肯定是遇到大|麻烦了。   撩起腰间的千里传音铃,素和提在手心里使劲儿摇晃,如今只希望自己尚在混元城附近,不超过半面医仙一千里。   ——“简姑娘?”朝歌的声音。   “医仙,你若闲着没事,过来救个命吧,他日必有重谢!”   ——“可是身体不适?”   “我被人囚禁了。”   ——“谁?”   “不知是谁,我也不清楚我身在何处。”   ——“你莫要惊慌,从传音的质量来看,你距离我不会太远,我可以锁定你的位置。”   素和正准备说话,一道牵引力袭来,千里传音铃脱手而出,碎成一堆齑粉。 作者有话要说:  睡饱了,闲下来了,明天继续更哈~   ☆、四宿往事(二十七)   “还敢求救!即使你的同伙真锁定了你的位置, 他也找不到你!”   铜粉在面前纷纷扬扬, 乍惊之下,素和立刻背贴墙角。   目望门禁被打开,从外面快步走进来一名黑衣男人, 十一阶修为,手臂一抬想要凌空给他一掌。   下意识的, 素和捧着微凸的肚子屈膝蹲下, 仔细护住腹部。简小楼这具肉身是海牙子养出来的法宝, 哪怕丧失法力,仍可以抵御一定的灵气攻击。   黑衣人没能出手,他的手臂被随后追上来的短发男子捉住:“此女有孕在身, 受不住灵气。”   “放开!”黑衣人挣了挣,奈何短发男子十二阶,他挣不脱,便竖起眉毛嗤笑,“七哥一贯杀人不眨眼, 今儿怎么转性了, 莫不是瞧这小娘们漂亮,舍不得?”   “今次是咱们少门主第一次单独执行大任务, 少门主极为重视。”短发男子松了手,一双钩子眼似鹰隼锐利, “此女留着尚有用处,万一围杀失败,还得拿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来牵制第五清寒。”   黑衣人轻哼一声, 满是不屑:“第五清寒再厉害也就一个十二阶,少门主带了那么多人马,还担心弄不死他?”   短发男子道:“有备无患。”   素和蹲在地上听的怒火冲头,果然是冲着第五清寒来的,却害他们倒霉背锅!   若是自己的肉身,他早骂出口了。   如今为了保护宝宝只能咬牙忍住,尽量不去激怒他们。   瞧他二人装扮并非两界修士,看来是一群拿钱办事、由散人结成的匪徒联盟。这样的盗匪团伙在星域世界比比皆是,却不是随意一个团伙都敢接第五氏大公子的人头。   心中仿佛有个筛子,筛掉一批批名号,最后留下了“飞星门”。   素和深深吸了一口气,飞星门少门主戚弃亲自出马,小楼一个冒牌货招架得住么?   “说!你身上还有什么宝物!”   心里正担忧着,一股巨力扼住他的肩胛骨,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短发男子拦着黑衣人不许他动手,自己下手却更狠辣无情,只是不曾使用灵气罢了。   对于那串宫铃他也是懊恼不已,谁能想到一个连储物戒都没有的女修士,腰间竟挂着一串完全窥探不出灵气的宝物,还以为是件装饰品,压根没有在意。   此人手中力度掌握的极好,再稍多一分骨头就会碎裂。   痛感传遍全身,光洁的额头渐渐凝结出豆大的汗珠,素和哪里还说得出话。   妈的!希望你们长命百岁,等老子恢复法力一定好好伺候你们!   短发男子冷笑道:“不说是么,那我只能扒光你的衣服,让你光溜溜的跟着我们挪地方了。”   他只是吓唬,素和的法衣简单的很,再没有什么东西可藏了。然而黑衣人闻言眼睛一亮,摸着下巴上前几步:“七哥,既然要脱,咱们先睡了她怎么样?”   睡……谁?   素和瞠目结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黑衣人目光中满是兴奋的邪气:“消息不是说第五清寒宠这女人宠上天了么,啧啧,从来都是他睡别人的女人,今儿咱们也睡一回他的女人?!”   那短发男子没有驳斥他,眼神迷离,显然也动了心思。   睡女人他没兴趣,睡第五清寒心爱的女人,那绝对是个诱惑。   “你们敢!”素和惊的冷汗淋漓,隐忍不住一脚踹过去!他倒是想发声表明自己是个男人,奈何没有法力,神识传音根本做不到。   “终于肯开口了?还是个凶巴巴的恶婆娘,情圣的女人果然够味。”   黑衣人狰狞一笑,欲要上前扯拽素和法衣上的系带,却先捏了捏他肉肉的脸颊,“不过最好乖乖躺好了,省的咱们兴致来了没个轻重,伤了你肚子里的种。”   素和气的发抖,颤着唇瓣骂都骂不出来,只想将他们碎尸万段!   四千年腥风血雨,受伤无数,之前还险些被傲视一棍打死,也不曾像今日这般感受到屈辱!   浑身血液沸腾,心焰熊熊燃烧,不消片刻,识海内波涛汹涌,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在寻找宣泄口,搅动的灵魂都随之颤栗。   惊怒中,素和隐隐察觉不对劲儿,这是内丹凝结真元焰刀时的状态。   眼下内丹在第五清寒那里,他的意识竟然妄图凝结真元焰刀?   那需要意识海存在内丹火种。   这颗火种经过凝练,最终可以凝出一颗意识假内丹。   通常情况下,只有十七阶以上的大凤凰,才敢引内丹之火进入意识,尝试凝练假内丹。因为意识海是属于神魂范畴的,神魂最是脆弱,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烧的魂飞魄散。   难度极高,目前整个业火凤凰一族,只有金羽同他父亲苍岭王炼出了意识假内丹。   这颗假内丹的意义何在?   龙与凤站在妖族血统的最顶端,龙珠与内丹都是比命根子更重要的东西,有这两样东西在,即使肉身碎成了渣仍旧可以重塑。   如果内丹没了,即使魂魄尚存,也将失去毕生修为和纯正的凤凰血统。   而修出一颗意识假内丹,等同拥有两颗内丹,只要意识不灭,假内丹可以取代真内丹,进入涅槃池内滚个几圈,就可以重塑妖胎、恢复一部分修为。   故而他们业火凤凰又叫做不灭凤凰,正是来源于此。   眼下素和非常确定,就在刚才,他识海内进入了一颗细弱的业火火种。奇怪的是没有内丹,这颗小火种是从哪里来的?   突地他醒悟过来,简小楼的神魂内有盏十八瓣红莲啊!   这具珊瑚肉身是海牙子以她本源塑造,肉身与金丹灵气之内,应该都有业火存在。   在他盛怒之下,进入了他的意识。   本该是桩天大的机缘,素和却陷入惊恐之中。   非他内丹业火,竟然轻而易举钻进他的意识海内,连一丝一毫的排斥感都没有,即使是亲生父母的灵气侵入,都不可能如此顺畅啊!   所以……   素和整个人呆如木鸡,连有人脱他衣服都做不出任何反应。   只觉得眼前寒芒一闪,继而两根并拢的手指在他灵台一戳:“醒一醒,吓傻了?”   熟悉的声音截断他的思绪,素和惊醒,待看清面前是谁,愤而甩手给他一巴掌:“你他妈死哪里去了!”   女人尖细的指甲在皮肤划出红痕,第五清寒记不清楚自己挨过素和多少巴掌了,心道反正是你自己的脸,你想怎么打怎么打,爱怎么扇怎么扇。   何况这场劫难因他而起,他心中愧疚,低头认错:“对不起,我神魂受损尚未恢复,被三宝锁在迷魂阵内,破阵而出时你已经不见了。好在你这妖身拥有追魂神通,费一番功夫总算寻到了人。”   倒在地上被剑气压制住的两匪徒恐惧道:“你……你是如何进来的?!”   “管我如何进来的。”   第五清寒远远听见他们说要睡自己的女人,面前这个虽不是自己的女人,甚至是个男人,同样怒不可遏,只想一剑一个送他们归西!   可他还有事要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设计害我……们?”   拂平皱成一团的心绪,素和道:“飞星门的杂碎。”   第五清寒蹙眉:“雇主是谁?”   那两匪徒歪在地上垂目不语。   第五清寒陷入沉思:“究竟得罪了谁,竟出钱请星域盗匪动手,这在四宿十方都属于大忌讳。”   素和挖苦道:“甭想了,你究竟得罪过多少人,你数的过来吗!”   说着夺过第五清寒手中青锋,双手握紧剑柄,将那黑衣人捏他脸颊的手臂给砍了!   鲜血飞溅而出,黑衣人痛呼着在地上打滚。   护体灵气已被第五清寒震碎,砍他真如杀瓜切菜。   短发男子面色悚然,这女人太恐怖了,手起剑落被溅一脸血竟连眼都不眨。   下一刻,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左手臂也飞了出去!   “啊!!”略迟钝的哀嚎惨叫。   “呵呵,刚才掐我骨头掐的爽不爽啊?”清冽的嗓音发出酷寒戾辣的笑声,素和挽了一个剑花,将那飞起的残臂再一斩两截!“老子也是你们可以欺负的人!”   “稍安勿躁。”   第五清寒按住他的手臂,不觉素和做得过分,然而再砍几剑砍死了还怎么问。   素和也是有分寸的,以剑尖指着他们,冷厉道:“你们的人在哪里围杀第五清寒,背后的雇主是谁,说!”   两匪徒在血泊中满地打滚,黑衣人哭爹喊娘,短发男子稍微镇定但也强不到哪里去:“我们从来都是分工合作,哪里会知道!”   “真不知道?!”   “不知……”   素和一剑刺进黑衣人腹部,“噗”的一声响,碎去他的紫府丹田,千年修行毁于一旦。   持着剑转指向短发男子的腹部,唇角勾着渗人的笑,素和轻轻刺入一寸,一字一顿:“真不知道?”   短发男子已是神魂俱颤:“我说,我说,你需得饶我一命!”   “看老子心情。”   “不……”   “你觉得你有资格与我谈条件?”   “在、在混元星岛东北方的星礁石群内!”   “雇主是谁?”   “雇主岂会让我们知道他是谁,连我们少门主也不清楚啊!”   “我觉着也是。”   素和神色一绷刺破他的丹田,第五清寒旋即出手灭杀了他们的神魂。   历经一番惊吓,又使出不少力,素和气喘吁吁:“走!”   第五清寒从他手中把剑取回来,收回鞘内:“现在怎么办?”   “飞出混元星岛,进入他说的星礁石群区域至少得大半日,你现在赶过去也是于事无补,只需守着我就行了。”   第五清寒远离血泊,就地打坐:“好。”   素和诧异:“你干嘛?”   “不是说守着你?”   “那也得先离开这里啊。”   “带着你不好走,咱们先待一阵儿。”   “这是哪里?”   “城主府。”   素和绷紧唇线走去他面前,脸上阴云密布:“所以雇主是混元岛主虞一狄,理由是你睡了他老婆?”   第五清寒表情凝重:“虞一狄眼下十七阶修为,游离两界之外,独占混元星岛,他想杀我用得着花钱去雇飞星门?”   “……也对。”   “何况他夫人相貌平平,我三百年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并不认识。”   “那我怎么会被抓来城主府?”   第五清寒道:“虞一狄的城主府比一个三等门派还大,徒子徒孙、护卫奴仆无数,我指不定得罪了谁。也或许飞仙门图城主府安全隐蔽,藏人再合适不过,偷偷潜进来的。总而言之,咱们现在走不了,擅闯城主府,定会被当成窃宝贼格杀勿论,连虞一狄的面都见不着。”   素和讽笑:“敢对你我格杀勿论?”   说完他又笑不出来了。   在如今这个时间节点上,简小楼根本不存在,而他还是个尚未认祖归宗的奶娃娃。   ***   三更,城主府外。   符娇和符萦两姐妹正望着城墙发愁。   身为星域大宝师,一界之主,虞一狄究竟多有钱,瞧他建造的城主府就知道了。   整个外围城墙三丈高,以巨型归墟灵石筑成,十八阶以下打不烂、穿不透。而城墙之上肉眼可见的蛋清状灵气罩,如个倒扣的大碗,将整座城主府牢牢封住。   符娇皱着两弯比柳叶还细致的眉:“与海心产生共鸣之人,真在城主府内?”   符萦抬起手臂,皓腕上一串粉珠荧荧发亮:“感应不会出错。”   刷!符娇祭出剑:“容我在罩子上劈开一道口子,咱们潜进去寻一寻!”   “二姐三思。”符萦忙不迭劝阻,“虞一狄下过禁令,擅入者格杀,如今易宝大会召开在即,他的一众弟子都在。尤其是他二弟子邱恒,一只脚已经迈进十六阶,咱们不是对手。”   “那你说怎么办?”   “守在门外等,总会出来的。”   “咱们等得起吗?”符娇杏眸一瞪,“还是你耐不住骚,很想去和那条黑龙交尾!”   符萦闻言白了脸,垂着眼道:“妹妹只是担忧你的安全。”   符娇冷哼一声,终究是不敢动手。   僵了约有十数息,左侧突有一道黑影闪过,本是打算跃入高空,却在两姐妹三丈外停了下来。   龙气,金龙与紫龙。   应是蓝星海派来向他借种的两位公主。   朝歌带着一副银钩面具,徐徐回头看向她们,黑亮的眸子透出些许趣味。   紫龙应是七公主符萦,貌不出众,使美人计是不是有点吃力?   二公主金龙符娇倒真是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不过一瞧就是个惯坏了的娇娇女。   朝歌十五阶,压她们一头,故而两姐妹窥探不出他的身份,符娇抬着下巴质问:“你看什么看?”   “我想看就看。”朝歌索性转了个身,面向她们,目光愈加灼灼。   “登徒子,看我不挖了你的眼睛!”   符娇提剑便要砍他,又被符萦拦住,传音道:“二姐,瞧他模样像是要入城主府,指不定是虞一狄的弟子……”   符娇将她甩开:“管他是谁,胆敢冒犯本公主,岂能饶了他!”   朝歌笑呵呵:“姑娘莫恼,在下不过瞧见同族多看两眼罢了。”   随他气息一泄,符娇怔了下:“原来你也是龙族。”   “十方界小夜潭主,朝歌。”   “朝……朝歌?”   符娇和符萦齐齐傻住,找了这么久找不到他人,竟就突然出现在眼前了?   符娇回神睨着他:“我们都没有蒙面纱,你带什么面具!敢不敢取下你的面具,让我瞧瞧你人胎什么模样?”   “倒也公平。”朝歌毫不迟疑除去面具。   “你真是黑龙?”   符娇眨了眨眼睛,不得不承认他的相貌同想象中有几分差距。黑龙与蛟的血统最为接近,通常认为魔蛟龙就是黑龙的血脉,化人胎以后没几个能看的。   可是小夜潭主丰神俊秀,飘逸怡人,眉眼间透着难以言说的温柔风情。   朝歌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两姐妹,自报家门之后,符萦一直向后躲闪,符娇则向前了两步,谁是主力一目了然。   真有几分好奇她准备怎样施展美人计。   符娇清了清嗓子道:“黑龙,你模样还不错。”   “多谢夸奖。”   “不过论美貌,你不是我的对手。”   “在下并不打算与姑娘相比。”   “所以你也认为我很美?”   朝歌很诚实的点了点头。   “那你还等什么?”   “等什么?”   “快些做事啊!”   朝歌云山雾罩,稀里糊涂:“做什么?”   微挺胸脯,符娇再次高抬下巴:“你说做什么事,当然是向我求爱啊!”   符萦在她身后双手捂脸,她真是瞎担心了,借种这条路压根走不通,还是得继续追查那个与海心同源之人。   朝歌一愣,旋即唇角一扬哈哈笑开了。   蓝星海一定是来搞笑的,派这么个草包美人勾引他,是看不起他呢,还是看不起他呢?   有意思,若非还要去救人,真想再逗逗她。   朝歌不再多言,微微笑着重新戴上面具,掠空飞去,指尖凝出一刀风刃,轻轻一划闪身进入城主府内。   “呀!好厉害的碎虚空术法!”符萦惊叹。   “区区一条黑龙,仗着长得好看竟敢无视我?!”符娇气恼的凌空劈了一剑。   ***   混元星岛外简小楼已经杀红了眼。   自从来到这个以力量说话的世界,因有杀戒在身,她杀过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今日不一会的功夫,这个数字成倍增长。   魂体状态下杀戒不会形成,得等回去肉身才有动静。   简小楼认为不用等到折返赤霄,当归入四宿这具珊瑚肉身以后,杀戒天罚就该降下来了,估摸着足够她去鬼门关外溜达一圈的。   然而面对这群亡命之徒,不是她杀人,就是人杀她。   鼻腔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斩龙剑与问情剑交替使用,最后连她自己都分不清究竟使的什么剑道,杂乱无章,劈砍格挡全凭本能。   却在飞星门这些匪徒眼中,她剑气如虹,力迹似龙,剑气澎湃分光化影,几乎近身则死。   又一连斩杀几人后,简小楼半收剑势再喝一声:“还不放我走?!”   飞星门少门主戚弃一直处于惊怔状态。   知道第五清寒厉害,一应计划未曾轻敌,仍是料想不到眼下的状况。   飞舟上空,斗篷男同样惊震不已,询问陶君意:“他当真只有十二阶?”   陶君意木讷道:“是、是啊。”   “鬼扯!他至少十四阶!”戚弃举目怒视斗篷男,“你们给了假消息,害我损失不少手下,你们必须做出赔偿!”   “即使第五清寒瞒天过海,早已步入十四阶,少门主不也同样十四阶吗”斗篷男厉声道,“他即将力竭,不过垂死挣扎,尔等只管合力诛杀之,赔偿也好,加价也罢,统统不是问题!”   “就喜欢你这种爽利人!”   戚弃一直不曾出手,是想以手下耗到第五清寒脱力,他再一击必杀。   不但稳妥,还显得自己又帅又本事。   眼下却是等不得了。   否则他带出来的人马全要死绝。   即使最后杀死第五清寒完成任务,回去也免不得被他父亲重重责罚。   “第五清寒,你真正的对手在这里!”   手中戒尺陡现天光,戚弃左手执着戒尺,右手掐诀,点在戒尺上。   天光化为符文,从戒尺内击出一道恐怖巨力,宛如浪潮,滚滚涌动着朝简小楼砸了过去。   飞仙门一众匪徒早在戚弃开口时就已经躲开,简小楼撑起剑罩抵抗,似有一股震慑之力铺天盖地的袭来,她像是被拘禁在地狱最深处,周围潜藏着无数凶兽,在黑暗中涎着腥臭的口水蓄势待发。   它们在等待一个契机,将她撕咬成碎片!   是件神魂攻击类型的法宝。   简小楼不是第一次见识,类似叶溪的神工鬼力符,却都没有夜游从道基碑上学来的功法厉害。   吃过神工鬼力的亏,前段日子她经常强迫夜游震慑她的神魂,反反复复锻炼自己的神魂凝聚力,同时也在想方设法进行破解——关键仍在《地藏十轮经》。   师父赠她的这套功法,起初确实瞧不见任何拔尖之处。   随着修炼愈深,悟性渐涨,她发现这套功法包容万象,其实是作为根基存在的。   夜游的神魂震慑术,是以他自身精气神为依托,这种几乎无解。叶溪的神工鬼力,则需要借助于符箓,他的精气神无法完全负荷,破绽自出。   至于戚弃手中戒尺,完全就是一柄死物。   她可以使用《地藏十轮经》中的导地术。导地术的原理是将承受的力经由身体引入地下,卸力于无形。她一直不喜欢这套功法,因为只适用于被动挨打,没有一点攻击力。   那怎么行。   她要尝试将承受的神魂伤害通过导地术转入剑中,统统还回去!   说干就干,简小楼执剑飞身而起,冷眼横扫,以蕴含了威压的声音喝道:“斩龙第二式!阴极阳生,阳极阴生,汇阳合阴,虚守实发!”   随她剑势一开,戒尺攻来的恐怖巨力在她体内打了个旋,再被她一剑斩出!   “砰!”   手中青锋承受不住,碎裂成三段。   简小楼立马又从储物戒中召了一柄出来,第五清寒储物戒内除却发簪就属剑多。   周遭那些匪徒修为不足十四阶,被她激荡出来的戒尺力量震慑的七窍流血,一个个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左手六右手七,集体发了羊癫疯。   戚弃同样遭受反噬,血色抽空身体惊颤不已。   嗡嗡嗡。   飞舟防护罩自行崩碎。   斗篷男一看这阵势哪里还敢再待,转身化为灵光遁走。   简小楼怎会让他离开,此人修为仅有十一阶,即使她已临近脱力边缘,抓他仍旧易如反掌。   岂料才刚追出去,身后灵气涌动,一道剑气妄图刺入她的后心窝,是那陶君意。   陶君意不敢逃也不能逃,第五清寒倘若活着离开,等待他的就是身败名裂。   “锵!”   简小楼转身接住。   速战速决,十招内斩他于剑下!   其实本没打算杀他,陶君意毕竟是第五清寒的师兄,杀不杀该由第五清寒本人决定。可他瞧上去是打算放手一搏了,十三阶剑修的力量不容小觑,而她遍体鳞伤不宜进行持久战。   杀都已经杀了,索性再夺了他的储物戒,取出那道紫光剑胎占为己有。   她胸腔内那颗不属于自己的心脏,受情绪影响正在剧烈跳动。第一次杀这么多人,第一次夺人宝物,得需要一个平复的时间。   总之,她问心无愧。   简小楼回到飞舟甲板上去,戚弃尚未清醒过来。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神魂锁,强行抽他一缕神魂,尔后震醒了他。   “啊!”戚弃一个猛子清醒过来,惊的将手中戒尺法宝都给扔了。   见他准备拔腿开溜,简小楼扬了扬手中神魂锁:“你敢跑,信不信我马上灭杀你的神魂?”   戚弃惨白着脸道:“你敢杀我?我乃飞星门少门主!”   “我不杀你。”简小楼确实不敢杀他,不然第五清寒往后没有好日子过,“但你必须告诉我,刚才那个雇主是谁,你们对我的女人做了什么?”   “你的女人被我手下关押在城主府,没有我的命令,她很安全。至于雇主的身份我也不知。”   简小楼低垂眉眼摩挲神魂锁。   戚弃吞口唾沫:“我隐约知道是个女人,即使她伪装的很好。”   女人?   简小楼颇感意外,看来“绿帽子联盟”的揣测是错误的。   那女修士有意误导她。   不对,既存心杀人再误导不是多此一举么?   她应是想要误导戚弃,生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此女必定有权有势,有头有脸。   范围仍是太大,第五清寒的情人中这一类型应有很多。   “透露雇主信息乃是大忌,我已经违背道义全说了,神魂锁还我,我给你一个玉简,你去找我手下将你的女人领回去。今日技不如人我认输,从此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戚少门主还得帮我做件事,我再还你。”   “什么事?”   “暂时还不清楚,戚少门主最好再召集些人马,厉害点的,等我需要之时会以神魂锁通知你。最近你得委屈一下,莫要离开混元星岛太远,感应不到你,我怕我会一个不小心捏爆神魂锁哦。”   戚弃负手立在一堆尸体之中,铁青着脸,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只一件事?”   “是。”   “成交。”   ******   顾不得休息,简小楼马不停蹄赶回混元星岛。   她落在城主府东面,以剑气在罩子上割破一道口子飞了进去。   根据戚弃为她指明的路线,一路顺畅行至后山,从一个坑口入内,深处有一排类似地下舱般的密室,看来从前是座牢狱,渐渐遭了废弃。   正准备放出神识窥探一下哪个密室存有人气,第五清寒先一步感应到她,推门出来,大抵从未见过“自己”狼狈不堪到这种地步,瞳孔紧紧一缩。   满身血污,灵气散乱,从痕迹他就能想象出简小楼经历了什么。   几度掀了掀唇,最终垂首:“对不起。”   简小楼并不怪他,毕竟换魂只是意外,而且她在这一场血战中又解锁了新技能,也算一场历练。说来也奇怪,种马渣男什么的她一贯恶心,可她对第五清寒就是讨厌不起来。   兴许真像素和说的那样,偷学了他的问情剑,心中生了几分愧疚。   她在第五清寒的壳子里学会了太多本领。   比她师父教授的还要多。   简小楼直直向他走了过去,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柄剑,手臂一抬,宝剑划出一道抛物线:“前辈,您师兄的死因现在清楚了,他是被我杀死的……”   第五清寒接过陶君意的佩剑:“真想不到。”   简小楼又从识海内抽出一抹紫光剑胎:“他是为了此宝。”   神识一探,阅剑无数的第五清寒微微惊讶:“此剑胎至少成型三十万年以上,怪不得陶师兄心动。”   “让我捡了个便宜,我正好缺一柄属于自己的剑。”   “你莫要开心的太早,越是罕有剑胎,越是不易铸造。”   “哦?”   “剑胎好比元神,剑身等同肉身,元神过强,肉身倘若无法与之相配将会崩溃。”   简小楼将剑胎收回识海:“慢慢来吧,先养着。”   第五清寒点头:“往后我帮你留意一下。”   “素和呢?”   她走进密室先看到两具残缺尸体,心里已有准备并不意外,素和坐在地上背靠墙壁发呆,就显得奇怪了,“素和,你身体可还好?”   一连喊了两声素和才反应过来:“什么?”   乍见简小楼吃了一惊,“怎么搞成这幅鬼样子,有没有受伤?”   “都是一些皮外伤。”简小楼若说自己没有受伤也未免太假,听他说话中气十足,宝宝应该没有事情,也就放心了。   累的快要瘫倒,她正准备挑个没有血污的地方坐下来,神识陡然一动,慌忙起身,伸手过去,“这地方不能待了,方圆纷纷乱乱涌来许多人。”   素和就着她的手起来:“你进来时被发现了?”   简小楼也不清楚,嘱咐第五清寒:“我开路,前辈负责保护素和。”   等到从密室出去才知道,护卫不是冲着简小楼来的,有两名女妖闯入触动了禁制。虞一狄正在闭关炼宝,易宝大会当日才会出关,如今整个城主府听命于他二弟子邱恒。   数千名护卫得了他的令,正在府内大肆搜捕。   封城大阵启动,一时间想出去不容易。   杀出去更不现实,简小楼三人躲在一座宫殿脚下正发愁时,远远听见一声厉喝:“是谁躲躲躲藏藏?!”   脊背一僵,简小楼攥住剑柄的手开始有所动作。   却有个女子声音从殿宇墙内透了出来,冷硬威严:“没你们的事,滚一边去!”   “是,夫人!”那一队巡视的护卫慌忙离开了。   夫人,是哪个夫人,城主夫人?简小楼正紧张,他们靠背的那面墙突然有水纹波动了下,诡异的开出一扇门:“还不快进来?”   语气放的很软,一副老熟人的模样,“清寒,是你吧?”   我勒个擦!   简小楼骇然瞪着第五清寒:有老情人在你早说啊!   素和也怒瞪过去:不是说不认识城主夫人吗!   第五清寒满脸诧异:真不认识啊。   简小楼最终还是决定进去,穿墙而过,只见一位端庄秀雅的美人月下独酌。   美人十二阶修为,睇她一眼:“还真是你。”   简小楼面瘫着脸闭口不语,传音:“前辈,说话啊。”   半响第五清寒脱口道:“原来是你!”   美人转眸睇他一眼,目露狐疑之色:“公子认识我?”   第五清寒怔怔看着她,简小楼差点踹他一脚:“前辈?!”   “我认识她,从前在外界域认识的姑娘,我记得是个丹药门派的弟子,名叫……尹霏霏?”第五清寒看一眼简小楼头上的小辫子,“许久之前的事儿了,那时我未满百岁,刚刚七阶,已经有些记不太清楚了。”   时间很久远?正好不怕露陷,简小楼淡定自若的拱了拱手:“尹姑娘,多谢出手相救。”   尹霏霏似乎很意外,打趣道:“你竟还记得我姓什么?”   简小楼尴尬不已。   尹霏霏颇为洒脱的轻轻一笑:“你我相遇于微时,往昔皆以成往事,我觉得你还是叫我邱夫人比较好。”   原来是邱恒的夫人,简小楼心中了悟。   虞一狄是个炼宝狂人,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混元星岛的实际管理者正是他二弟子邱恒。   尹霏霏翘起脚,摸着耳垂道:“清寒,你是为了那头花斑驴子来的吧?或者说,是为了驴屁股上……你的问情剑?”   简小楼张了张嘴:“邱夫人知道?”   “剑柄已经磨损的不像样子,不过还是可以分辨出是你的问情剑。”尹霏霏掩口笑道,“我心中好奇,你的剑怎么会插|进驴屁股里去了?”   剑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驴子,简小楼忙问:“驴子还好?”   尹霏霏以脚尖在地面点了点:“喏、就在下面,我夫君兽牢里关着呢。”   简小楼与第五清寒对视一眼,他们这算是误打误撞么?   尹霏霏睨着她:“你想我带你去看看?”   “可以么?”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敢让你拔剑。那头驴子怪得很,无法收入灵兽袋,任何法术都控不住它。许是屁股疼,一天到晚哼哼唧唧,你若是拔剑,它的惨叫声整个城主府都听得见。”   “易宝大会召开在即,我此时不拔剑,只看看我的问情怎样了。”   简小楼想同那头贱驴子聊一聊,她相信它听得懂人话,并且具有一定的智商。   否则不会听她胡扯一通后,当真换了他们三人的魂魄。   表达它无辜被插一剑的愤怒。   尹霏霏低头沉吟:“好吧,趁我夫君正在外抓那两个女妖,我带你们下去看看。”   她起了身,“随我进来。”   简小楼迟疑:“第五前辈,你如何看待尹霏霏?”   第五清寒跟上去,经过陶君意之事,他不敢再妄下结论:“在我印象中,她是个单纯良善的姑娘,然而人心易变,如今并不了解。”   简小楼啧啧嘴,第五清寒都快忘记她叫什么了,她还能一眼认出驴屁股上那柄剑是问情剑。   尹霏霏的内心世界,断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云淡风轻。   素和在后面推了她一把,不耐烦道:“咱们为那贱驴而来,有什么资格瞻前顾后?”   说的对,简小楼一面走,一面从储物戒中摸出两枚星晶,握在拳头里吸收力量,充盈她已渐干涸的丹田。   第五清寒走在最前,素和中间,她断后。   目望素和的背影,简小楼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小心翼翼传音给他:“你一路怎么都不怎么说话?”   素和无精打采:“我在稳固火种,尝试凝炼意识假内丹。”   简小楼听不懂:“呀,我肉身恢复法力啦?”   “恢复个屁,我使用的是我自己的意识能力。”素和懒得解释太多,解释了她也听不懂,“总之,等老子稍稍凝练一些出来,足够释放真元火焰刀,就不会像现在一样任人宰割了。”   “那你努力。”简小楼不再打扰他。   素和继续凝练。   意识海内那颗小火种越烧越烈,逐渐变为大火种,与他的神魂无缝融合。他已经可以确定,简小楼神魂内那盏十八瓣莲灯佛宝,正是以他的内丹炼制而成。   与渣龙战死在赤霄的十九阶大凤凰,并非金羽,而是他素和。   寻了一千种理由说服自己,始终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素和心下戚戚然,忍不住喊了一声:“小楼……”   简小楼应道:“怎么了?”   历经几番欲言又止,素和微微转过头,沉沉盯住她:“若是有朝一日,我与渣龙因为某些缘故反目成仇,你是不是天天都得盼着我早点死?”   简小楼止顿住脚步,浑身肌肉绷成石头,他知道了?   问这个问题简直是自取其辱。   素和想起那日在海牙子宫中,简小楼从二葫肚子里爬出来后,一连几日看他的目光都伴有杀气。   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此刻回想起来,心头真是寒的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睡着了,所以上午变成了晚上。 但凡我说嘛时候更绝壁是做不到的,你们可以怀疑我早就余额不足的诚信,但你们一定要相信我确实有颗打了鸡血火热向上的心哇!   ☆、四宿往事(二十八)      “你和渣龙选择瞒着我, 是谁的主意?”   寒了心, 同时寒了脸。   素和转个身,站在廊下的台阶上看向简小楼。   简小楼则顶着皎皎月光立在台阶下,需要微微仰着头才能与他四目相对。   月色是倾斜着的, 她的身影前投,被素和踩在脚底下。   自突如其来的僵硬中回缓过来, 简小楼在心中整理出许多种回答, 最后统统摒弃, 实话实说:“是夜游的意思,他让我先不要告诉你。然而素和你一定得相信,他并非故意瞒着你, 更不是防备着你,因为尚有许多疑点……”   “你着什么急?”素和冷笑着打断,“我只是问一句罢了,我有怀疑渣龙的企图么,有指责他半句么, 你就先忙着替他解释?”   “我没有解释, 我只是怕你……”   “怕我多想,怕我因此对渣龙生出芥蒂, 怕我对他不利,还是怕我先从你肚子里的孩子下手?恩?”   “不是……”   “不是?不是什么?”   素和闷闷哼了一声, 双手环胸,用女人的身体摆出一副公子哥的架势,“为了研究你的红莲, 渣龙跑去八寒地狱将我给抓了,我被他锁住神魂成为他的奴仆。故而在你心中,从一开始我素和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为了保自己的命,什么都可以出卖,对吧。”   简小楼想说当然不是,可惜当时她的确这么想的。   她甚至认为素和根本活不了太久,指不定哪一天夜游就把他给吃了。   何曾想过他的出现,原本就是这条因果链上极为重要的一环。   “你一个练气小修敢与我耍横,敢对我呼来喝去,敢在太息林地问我讨要星晶,根本不是将我视为你的朋友……”有意停顿了下,素和勾唇冷笑,“从始至终,我在你认知里只是渣龙的奴隶、他的跟班。渣龙可以使唤我,你自然也可以。”   简小楼怔了怔,发觉自己竟然无法辩驳。   “你不必流露出愧色。我一再忍你让你,也是因为渣龙喜欢你。你在我眼睛里,不过也只是渣龙的附属品,一个恃宠而骄、并不怎么可爱的宠物罢了。”   素和轻轻扬起的嘴角,笑意越来越冷,“男人么,不都是一个样子,你们相隔天涯,吃不到嘴里的总是格外惦念着。今日渣龙有兴致捧着你玩儿,我就陪着他刀山火海的玩儿,往后他玩儿腻了,吃腻了,将你弃之不顾,我连看也不会再看你一眼。”   简小楼紧紧抿唇,拳头松了攥,攥了松。   “素和,你过分了!”   “你以为我恼了故意羞辱你么,我告诉你,我从前真是这么想的。”   素和说的是心里话。他父亲有许多女人,他哥哥们也有许多女人,就连曾被群嘲吊死在一棵树上的素因、苦苦追了青苒数百年的素因,如今也一样。   有些话、有些事素因怕是早已忘记,素和却还铭记于心。   那时为了抱得美人归,素因死乞白赖没脸没皮,求青苒瞧他一眼,甚至连自残的烂招都用上了。身为苍岭王的长子,背靠他父亲的权势,真要娶一个鸾族长女并不困难,但素因不屑一顾。   他向幼年的素和解释什么叫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告诫素和人与人之间除了血统天分的差距以外,余下只有“坚持”二字以作区分。付出的越多,才越懂得珍惜,所以永远不要畏惧付出,似因果报应,回报只分早晚。   后来素因守得云开见月明,将青苒娶进了门,眼珠子般的疼爱。尽管青苒从未要求过什么,素因洁身自好,将那些妄图爬他床的女人拒之门外。   他再来告诉素和,有些事情只能和喜爱的女人做,否则与禽兽无异。   转个脸又抨击起人族来,指责人族的道德与文明未必都是正确的。比方说他们羽族求偶,未开灵智前多半是一夫一妻,修成了人却要摒弃本性。   就连比翼鸟族都开始妻妾成群,真是笑掉了牙。   或许因为年幼,也或许是对大哥盲目崇拜,素和把每个字都纂刻在心中。   再看现在的素因,岁月将他磨砺的沉稳持重、冷漠无情。甚至于有几分变态,活生生将温柔娇俏的青苒折磨成了深闺怨妇。   起初素和没少为他大嫂出头,经常顶撞素因。   他总以为是这个缘故,素因才会渐渐疏远他,讨厌他。   直至此番回到四千年前,素和终于清楚原委,竟是青苒喜欢上了顶着自己肉身的第五清寒。青苒拿自己当替身,这个秘密大抵是被素因给发现了……   素和开始理解他大哥,心疼他大哥。   人族百般情绪中,最没有道理的就是爱情。天长地久、无微不至的精心呵护,竟还抵不过旁人的一面之缘、惊鸿一瞥。   真是悲哀。   只是素和仍旧不认同素因的所作所为。   说好的坚持呢,娶进门就算抵达终点了么?当初喜欢人家时,人家就不喜欢你,如今还是不喜欢你,人家有变过么?   归根究底是素因太贪心,总想得到更多,最后却连自己的初心都失去了。   倘若换成自己,管她心中有谁,能与她做这一世夫妻,已是几世修来的福报了。   哪有不珍惜的道理?   不过素和身上毕竟流着苍岭凤族高贵骄傲的血液,他存在这样的心思,却不认为其他男人也该有这样的心思,更不会像第五清寒一样,对与己无关的女人有什么怜悯之心。   所以从前他真就这么看待简小楼的,一个夜游一时兴起的玩物而已。   “既是‘从前’,那么现在呢?”   简小楼其实不太明白,讨论赤霄天变,为何牵扯到他们两人对彼此的看法上去。   他眼下该关心的,难道不是从她口中得知往后的局势发展么?   素和正陷在纷乱的思绪里,经她过于认真的一问突就火冒三丈:“现在?你竟还问我现在?莫非你认为我现在不拿你当做朋友,看待你仍是隔着一层渣龙吗?!”   “我……”   “你什么你?!我算看明白了,你就是条喂不熟的狗、养不亲的白眼狼!无论再怎样掏心掏肺,你也不会放心里去,认定我是个贪生怕死、卑鄙无耻的奸邪小人!日后我若与渣龙闹起来,一定是我的错,一定是我背信弃义,一定是我狼心狗肺,一定是我素和该死!”   说着快步冲下台阶,刷一声拔出简小楼腰间宝剑,强塞进她手里去,“你先前不是想杀我吗?来啊!趁着我失去法力,干脆现在就把我杀了,若不然,往后我一定会把渣龙扒皮抽筋,你可别后悔!”   简小楼惶惶向后连退几步,剑掉落在地上。   他气急了,弯腰捡起来一剑刺过去。   简小楼躲也不躲,任凭剑尖戳向她的心口,却只轻轻落在法袍上。   “你不敢啊?”   “你冷静一下。”   “哈,你当然不敢!因为这身体是你的,现在还得求着我帮你养孩子,我还有利用价值,你哪里舍得杀我?!”   她被骂的接不上嘴,有几分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素和一贯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而她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脾气。每当压的她无力反驳时,素和得意洋洋的模样,尾巴都要翘上了天。   此一时看他,仍是盛气凌人,却莫名透出几分悲凉。   像极了先前她冷漠的驱赶小黑离开时,小黑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仿佛天地间一只孤鸿,无地容身,无处可去。   直到这一刻,她总算将素和与小黑对上了勾。   心里很疼,眼睛泛酸。她怎么会那么对待小黑?   当时忽然在废墟里找到夜游的《小星域全书》,再从阿猊口中得知夜游的死讯,带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实际上她当时还不够成熟,未必有多深爱夜游,更谈不上与素和那点友情。但听闻夜游惦念了她两万多年,死前还留下六星骨片,无怨无悔重启这个因果轮回,她怎可能不感动。   有多感动,她就有多憎恨素和。   才会百般刁难小黑。   然而她与夜游之间的爱情是情,与小黑自出生起朝夕相伴、生死相依的亲情就不是情了?   她是昏了头了。   ……   他们原本正从小花园追随尹霏霏进入后花厅,第五清寒和尹霏霏已经进到厅里去,发现身后两人没了动静。   第五清寒准备喊他们一声,被尹霏霏制止。   他正狐疑素和失去失修之后为何还能以神识传音,一眨眼瞧见这两人快要打起来了。   第五清寒不觉得反常,提醒道:“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咱们还有事情……”   “闭上你的嘴,与你何干!”   素和愤愤提着剑,心中积郁无处发泄,转头瞧见她被月光拖在地上的影子,凶神恶煞的砍了又砍,磨着牙道,“砍死你这喂不熟的狗!砍死你这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啪!”砍到脱力之后,他松手弃剑,大步迈进后花厅。   简小楼觉得自己活该被骂,也不吭气儿。   等他走后掌心一吸,将宝剑重新收入鞘中,跟了上去。   尹霏霏一面在前带路,一面传音笑道:“清寒,你的性格还真变了很多。我记得你最不喜欢女人耍小性子,也很少容忍女人冲你发脾气。”   随着她进入一间密室,穿行一条向地下延展的甬道,简小楼不好不回话:“她有孕在身,脾气难免燥了些,惹邱夫人看笑话了。”   尹霏霏问:“她腹中是你的骨肉?”   简小楼应了声是。   尹霏霏沉默了会儿:“我并不曾听闻你有娶妻,怎么,因你一直不肯婚配,你家中终是着急了,如今允许你在外面随意留种了?”   这话未免内涵了,她使用了“如今”,也就是说从前第五氏不许第五清寒在外面有孩子。   想想也是,第五清寒不是个普通的色胚子,他是第五氏族嫡系一脉的长孙,他修色剑修的不要脸了,第五氏族还得要。   尹霏霏又道:“能得你如此温柔以待,这姑娘真是幸运,所以遇得早始终不如遇的巧。”   神识从她娇艳瓷白的脸上拂过,眼底那一抹落寞被简小楼捕捉到了。看上去很像唏嘘与第五清寒的一段往事,但简小楼似乎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做了母亲的人才懂。   她狐疑着传音给第五清寒:“前辈,您与尹霏霏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   第五清寒脚步一顿,复又提步:“没有。”   这么肯定?简小楼更疑惑了:“您有那么多情人,为何膝下没有孩儿?”   第五清寒倒真坦坦荡荡,一点儿都不避讳:“起初开始修炼问情剑,发现难以自控之后,就开始服用避子丹药。”   原来还有男人吃的避孕丹药,简小楼拢着眉问:“从未出过茬子么?”   “出什么茬子?”   “一不小心留个孩子啊。”   “我不是说了我有服用丹药?”   “男女这档子事儿,丹药哪有可能绝对奏效,何况前辈情人那么多。”   “你是在质疑御丹宗药老的功力么,十八阶大药师,我母族老祖,根据我的体质特意炼制的。”   好吧,简小楼觉得自己肤浅了。   他是什么身份,怎可能随意在街边买几瓶不靠谱的丹药乱吃。   简小楼垂了垂眼,被陶君意骗了一次,开始有些疑神疑鬼。   行至甬道尽头被一扇玉门挡住,尹霏霏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造型诡异的猫眼石,嵌在玉门凹陷处,咔咔转了两圈,玉门从中间向两侧缓缓拉伸开。   浓郁的妖气扑面而来。   果然是个兽牢,里面关押了不少珍惜妖兽,各个住着兽笼单间,应该都是准备拿来炼宝的。   瞧见有人入内,它们呲牙咧嘴,口水涎了满地,却又听不到一丝吼叫声,看来每个兽笼都有单独的隔音禁制。   在这样的情况下,“嗯昂……嗯昂……”的驴子哼唧声显得特别刺耳。   简小楼寻着声音窥探过去,在左侧角落、一间特大号兽笼里正侧躺着的,果然是时光兽。   “我、我的……”   第五清寒只看了一眼,目瞪口呆,想死的心都有了。   怪不得连混元城主都认不出来,若不是他亲手插|进去的,他身为剑主都不敢辨认。   宛如凝脂白玉般的剑柄,现在黑黢黢遍布狰狞裂纹,而原本寒光奕奕、锋利无比的问情剑身,刃处遍布锯齿,□□估计都能充当锯子使用了。   神剑之威仍在,但在第五清寒心里它已经废了。   剑已残,心也跟着碎了。   瞧着他脚下虚浮快要晕过去,简小楼赶紧传音:“前辈,剑气剑魂仍在,只是外观受损罢了,应该还能补救。”   尹霏霏面上不动声色,心中略感奇怪,瞧见问情残损,她能估揣出第五清寒会有什么反应,但这反应为何出现在别人身上?   简小楼稳住第五清寒,询问道:“我可否上前去看一看?”   “恩。”尹霏霏应了一声,“兽牢内遍布结界,凶兽煞气冲天,时不时还会有妖兽逃出来。这位姑娘有孕在身,怕是容易遭受灵气与兽力波及,是否留在门口?”   简小楼也是这么想的,第五清寒留下来照看素和,她则跟着尹霏霏穿过数十个兽笼,去到时光兽的笼子前。   驴子“嗯昂”个不停,瞧见有人来了也不抬头。   简小楼隔着笼子半蹲下|身,尝试与它传音沟通:“时光兽,能否听见我说话?   时光兽的屁股对着她,仍旧哼唧哼唧。   无法听到传音么,简小楼不信,自顾自地道:“□□一剑纯属是个意外,你也真够狠,换了我们三人的魂魄,将我们踢来四千年前,折腾的我们人仰马翻,心里还不解气”   “嗯昂……嗯昂……”   简小楼继续道:“小时光,你凝结出实体不久,报复我们消耗过大,现在应该没什么法力了吧?易宝大会即将召开,我们是来救你的,到时候一堆人争着拔你屁股上的剑,花样百出的,你受得了吗?”   “嗯昂……嗯昂……”   简小楼思忖片刻,使出杀手锏:“换回我们的魂魄,送我们回去,作为交换,我会把你先前住的灵兽园子买下来,给你当园主,里面养的母马随便你爬。”   “嗯昂……”   咦?   时光兽渐渐止住哼唧,两只驴耳朵支楞了下。   呦呵,简小楼再接再厉:“往后那灵兽园子什么都不养,专养母马,再从西宿妖域采买更多更好看的送进去,各个膘肥体壮屁股大。”   时光兽翘起了脑袋,大眼睛里似乎有光。   它半张着嘴,露出一小半大板牙看着她,一副猥琐的表情。   像是再确定是不是真的啊,你可千万别骗驴啊。   简小楼赶紧拍着胸脯保证:“哪里敢骗你,不怕你再把我踢回混沌初开那年去?”   时光兽驴脸一转,看向了素和。   意思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钱,让那有钱的款爷过来同我说。   简小楼嘴角一抽:“可以,他肯定会同意的,他不同意,我打到他同意。”   这下时光兽整副大板牙露了出来,瞧着小眼神已经开始憧憬自己当园主什么模样了。   简小楼呼出口气,交易似乎已经谈妥。本身时光兽驮着她时就很乖,并不像个刁钻古怪的家伙,因为遭了无妄之灾才生气报复他们。   不过眼下的情况时光兽似乎没有法力,要不然不会束手就擒。   它不会说话,简小楼唯有揣测:“是不是得先将剑□□,你养好伤,才能送我们回去?”   它的耳朵又支楞几下,默认了。   “你的法力也是有限的吧,在一定时期内只能使用一次?”   继续支楞耳朵。   不一会的功夫简小楼问了十几个问题,差不多明白个大概。   问情剑是第五清寒的,与他神魂相通,拔剑这事恐怕还得第五清寒亲自动手。可是这头贱驴子耐不住疼,尹霏霏也说了,一旦吼起来整个城主府都能听到。所以先得将它扛出去,飞入星域之后再拔。   兽笼存在禁制,她方才以神识尝试了下,强行开启是不可能的。   还是得请尹霏霏帮忙。   不过……   简小楼心中正有所思,听见第五清寒喝了一声:“小心!”   她立刻起身,只见背后石壁突然裂出一道缝隙,从里面伸出一条触手,缠住尹霏霏的手臂,就要将她往石壁内拖。   “何方妖孽!”   简小楼出剑的速度极快,一剑砍断那条触手,将尹霏霏抓了回来。再是两条触手伸出,简小楼借力将尹霏霏扔去身后,手腕一转再砍断两条触手。   不对,第六感告诉她,这绝对是个陷阱。   果不其然,后颈赫然一痛,有一道力量灌体而入。   转过头,瞧见尹霏霏正冷笑看着她:“尝尝我的这颗毒火种,你会很喜欢的。”   这个女人果然有问题,简小楼指出一道灵气控住她,尔后手臂一翻,一颗黑色火种被她逼出体内:“这东西伤不了我。”   尹霏霏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你是金系,这颗毒火种是我……”   因为简小楼防备着她,从第五清寒口中得知她是个丹修,通常丹修也惯用毒,所以从神魂内运转了红莲业火,封闭周身大穴。   区区一颗毒火种,哪里是她业火的对手。   她很无奈:“出钱雇飞星门杀我的那个斗篷人就是你吧。”   尹霏霏见她面色无虞,当真毫无损伤,露出一股悲愤欲绝的表情:“没错!可惜飞星门全是一些饭桶,竟没能杀死你!”   “这么些年了,好端端的,不是说都过去了么?”   简小楼想生气都气不起来,被渣男伤害过的妹子,报仇也是天经地义。   尹霏霏突然尖利的吼道:“过去?我同你此生此世永远也过不去!你知道我们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吗,是被你父亲、他的祖父亲手杀死的!”   第五清寒正极闪过来,听见这话他震在那里。   简小楼动了动唇,其实在甬道时她就已经有所猜测,奈何第五清寒坚持认为他不可能有孩子。此事若是换在其他女人身上,兴许是个意外。但尹霏霏是名丹修,他有张良计,她有过墙梯,永远也别小觑女人的心思。   至于非得给他生个孩子的目的,想来应该有许多。   “不可能!”   第五清寒挥手解了她的禁制,双手死死扣住她的双肩,“我父亲不可能这么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跑来里头,素和那边只剩下自己,简小楼连忙出去。   素和原本正紧张兮兮的盯着里面的状况,见她走过来,立刻将脸转去一边。   简小楼与他说话:“我和时光兽谈妥了。”   素和冷哼一声。   “它可以换回我们的魂魄,送我们回去,但有一个条件。”   素和又冷哼一声。   简小楼恍惚觉着这场景有些熟悉啊,刚才和驴子谈判时,不就是这个样子:“你过去同它说,你会把灵兽园买下来让它当园主,再雇些人手伺候它。”   “凭什么?”素和不去,“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凭什么让我出钱?”   “谁让你在灵兽园时一副土豪脸呢,那驴子就认准你的大腿了。”简小楼好言相劝,“回头这钱让第五清寒给你出一半,你只需先应承一声就行了。时间紧迫,你难道真想尝试一下生孩子啊?”   素和斜她一眼:“这孩子是我的保命符,似我这种贪生怕死之人,还是继续待在你肉身里好了,安全。”   简小楼陪着笑道:“你哪里是贪生怕死,你分明是能屈能伸大丈夫,顶天立地真男人啊。”   脸上的冷漠隐隐有些绷不住,素和轻咳一声道:“就这?”   简小楼一愣:“什么?”   尔后渐渐醒悟过来,他是要她继续夸,夸到他心里舒服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跟你们讲小楼身上诅咒的起源。   ☆、四宿往事(二十九)   骂人简小楼擅长, 夸人真是有点难度。   尤其是夸素和, 除却夸一夸相貌英俊,真的再也找不着其他词了。   事实上让她去夸夜游同样夸不出来,数落他们一身贱毛病还差不多。倒不是他们没有优点, 只是关系越亲近,优点越被漠视, 缺点无限放大。   大抵和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类似。   看她认真思考的模样, 素和心生不满:“搞什么东西, 老子从头发丝到脚爪头哪里不是优点,哪里不能夸?”   简小楼囧:“是脚趾头。”   伸手拽她的辫子,素和使劲儿一扯, 愣是将她的耳朵给扯到嘴边,才咬牙切齿:“老子就是爱说脚爪头,要你管我!”   “哎哎,你随意,你开心就好。”   第五清寒多高的个子, 简小楼向后仰的腰快舍了, “不是我不夸,主要你的优点实在太多了, 一下子堵住了意识海,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夸。夸你头发丝吧, 怕你脚爪头生气,夸你脚爪头吧,又怕你头发丝不满, 真是为难呀!”   恭维中透着敷衍,敷衍中暗含几分调侃,偏偏素和一副很受用的模样,面部生硬的线条逐渐松软下来,复又挑了挑眉:“这还像句人话。”   松了手向前走,准备收拾那头贱驴子去。   真的受用么?   只有素和清楚,他无非是给自己台阶下罢了。   气有什么用,心寒能改变什么,挣不出个长短输赢,也舍不得一直刁难她。好在她的杀气也只是那么一时,往后待他算是不错,火球里还亲自动手帮他涂药。   想来在后世,自己估计真做了什么恶事。   直到这会,素和才想起来问一问,他往后究竟干了什么,怎么会与夜游打起来。   简小楼整理着小辫子跟了上去,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素和的火消了,这一页是揭过去了。   还是夜游了解他,素和瞧着嬉皮笑脸什么都不往心里搁,真是极重感情又敏感。得知往后会死在赤霄,什么都还没问,先因她之前稍稍泛起的杀心大发雷霆。   两人各自在心里寻思着。   此时第五清寒仍是抓住尹霏霏不放,手下的力道快要捏碎她漂亮纤细的肩胛骨。   “你……”尹霏霏仿佛陷入迷糊中,“你才是他,那、那他是谁?”   “你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第五清寒没有理会她的疑惑,比起他曾有个儿子,又死了,更难以接受的是死于他父亲之手。   尹霏霏痛的直蹙眉,冷笑道:“发生了什么?还能发生什么你走之后我发现自己有孕,离开宗门为你生下一个儿子。我有想过自己将他抚育长大,可他生来与你一样精纯的金灵根,筋骨奇佳,天窍自开,是株修行剑道的好苗子。”   “与我一样……”第五清寒手下的力道渐渐松弛,眼神飘忽。   “我本就是个凡女出身,背离了宗门还剩下什么,我怕耽误了他,千辛万苦去到十方,去到你第五世家……我心知我是进不去你家门的,但这孩子总是你的骨血,我只想着他能认祖归宗,往后不必为资源忧虑,即使永远也上不了台面……我去时你不在,说是受了罚被送去了天残星,于是我将孩子交给了你父亲……”   尹霏霏说着,忍不住双手捂脸痛哭起来,“却不想你父亲好狠的心,那还只是个未满周岁的孩子啊……”   哭声在这低矮的兽牢内回荡,愈发沉闷凄苦。   每一个颤音,都像锥子刺入第五清寒的心脏,痛的承受不起,不住的喃喃自语:“不可能的,父亲不会这么做……”   声音细弱,连他自己都不信了。   第五氏传承百万年,剑道正统,家风严谨,他因修炼问情剑导致在男女问题上声名狼藉,但在四宿十方,风流不过茶余趣谈,情人多从来不是原则性问题,毕竟只是私底下不为人知的你情我愿。   明面上他仍是个恪守道义、不失正派的剑侠。   在星域世界,十九阶是个区分人与神的大门槛,问情剑有希望助他攀上剑道巅峰,日后以剑入圣境,成为至尊强者,世人推崇犹不及,还会有谁记得他的过往。   这便是第五氏和一气剑宗容得下他修炼问情剑的原因。   然而私生子万万不能存在,那就真成了污点,药老才会专门为他炼制了避子丹药。   第五清寒起初不是没想过会有意外发生,但这么些年过去,从未出过问题,他也就不去想了。   如今从尹霏霏口中得知,他父亲杀了他一个孩子。   不得知的,还有多少?   第五清寒仿佛堕入了冰窖中,顶着素和火凤炽热的肉身,都冷的止不住哆嗦,整个人恍恍惚惚,神魂意念不稳。   一旦暴露脆弱,强势的尹霏霏哭成一滩软泥,被第五清寒紧紧拥入怀中。   素和瞧见自己的肉身抱着一个女人,冷着脸欲要上前制止。   简小楼拉住他:“第五前辈都这么惨了,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他活该!”素和呸了一口,半分同情不给,“你了解问情剑觉得他可怜,他迫不得已,可谁逼着他学了吗?换成我或者渣龙,那把风流剑扔在面前看都不会看一眼!夜路走多了总让他遇到鬼,全是报应!”   “一扇通天大门就在眼前,对于爱剑之人,真的难以割舍。”简小楼在火球内被问情折磨的想死,但“毒”性一解,还是忍不住想要修炼。   她有思考过,若是没有《地藏十轮经》,也没有心之所属的夜游,她会不会直接修炼问情剑,变成第二个第五清寒。   答案是她会。   就像现在的斩龙剑,因为是她在问情剑的基础上自创的,她也不是特别确定,再这么深层次的修炼下去,渐渐攀顶,会不会对她的身体产生什么影响。   “不行。”   素和忍不下去,快步上前,“你瞧他手往哪里摸,恶心!”   简小楼转移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似乎很排斥和女人有什么肢体接触?”   素和眼睛一瞪,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她是听夜游说的:“我瞧你不像拘泥之人,怎么会有这个习惯,难不成小时候受过什么创伤,留下心理阴影啦?”   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岂料素和僵硬了一下。   她正疑惑,忽地听见第五清寒发出一记痛苦的轻哼。   目光连忙探过去,只见他双手紧紧抱着头,连连向后趔趄,肩颈以上黑气缭绕,像是有什么正强行钻入他意识海内。   简小楼心头大骇,眼见尹霏霏指尖捻起一枚银针,准备刺入他灵台,即刻并拢两指,催动体内灵气击出一道问情剑气,将她击飞出去。   “前辈!”   简小楼飞身上前,按住第五清寒的肩头,一脚踹在他腿弯内,将他按跪在地上。牵制住之后,空闲的掌心汇聚灵气,蕴出一个精纯的剑气罩,笼在他头顶上,帮他压制那团黑气。   “毒妇,你又干了什么?!”   素和紧张的跑上前来,第五清寒的死活他才不管,这可是他的肉身。   一检视,他的肉身无恙。   尹霏霏趁着第五清寒神魂不稳,将什么东西打入了他灵台识海内。   尹霏霏被剑气所伤,重重摔在牢笼上,抹去唇角的血渍,原本梨花带雨的脸上露出一丝畅快笑意:“清寒,你不用再难过,我刚才说的话,全都是骗你的。”   第五清寒已是意识散乱,努力抬头看着她:“你……”   尹霏霏缓缓拂去脸上的泪,阴冷的勾起唇角:“我们的儿子不是你父亲杀的,是我杀的,我来找你,却瞧见你与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一生气控制不住,就将腹中才刚成型的孩子给剖了出来,那么一大捧你的血肉,我就想着该拿来做点什么好呢……”   第五清寒颤颤指着她,双目浑浊,说不出话。   尹霏霏看向简小楼,美眸透着怨毒,声线却如百灵鸟般清脆:“你也不要再白费力气,这枚咒印我炼制了将近三千年,一旦进入他的意识海,顷刻间便会与他的神魂相容。毕竟是用他的骨血为引子制成的,融合速度、契合程度都是超乎想象,凭谁也无法剥离!”   简小楼不为所动,仍旧不间断的输入灵气。   同时暗惊这女人好狠的心、好深的城府。   她一早瞧出了端倪,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第五清寒,刚才出手将毒火种打入自己体内,不过是虚晃一招,用来麻痹他们对她的戒备。   一番真真假假的哭诉,直指第五清寒的弱点,击垮他防线后一击即中!   “人道虎毒不食子,真是最毒妇人心。”   素和听着脊背发凉,伸出双手捂住微微隆起的小腹。他听他母亲说过,刚形成的宝宝最怕受到这种惊吓,在心里安慰道,“宝宝不怕不怕,乖乖的安心长大,有干爹在呢,谁都不能伤害你,谁敢伤你一根手指头,我就……”   本想说“我就将他砍成肉酱”,觉着和一个小宝宝说肉酱什么的不好,转而道,“我就让他断子绝孙!”   再一想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话,他蹙着眉实在想不出来,哎呀就这吧,一个屁大点儿的小崽子懂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就一个情节,容易断开,所以我才说今天能更新~ 第五这个剧情过完,明天就开始正式撸蓝星海了,为了让夜游早点上线,不被你们抛弃,这几天我要打鸡血码字! —— 基友问我八十万字了,不是说八十万字完结吗,完结了吗? 我说还早的很…… 因为主线太长,支线太多…… 最大的问题就是我身体不是很好,更新跟不上。 讲真,看文图个乐子,我自己看小说从来都看轻松向爽文,写这种类型真的是吃力不讨好,不过也是我乐趣所在,呵呵,我也是够变态的。   ☆、四宿往事(三十)   真不知谁才是亲娘, 素和头一个想到宝宝, 安慰好半天,而简小楼压根儿没有在意这茬。   她正努力压制第五清寒头顶逸散出的黑气。   那团黑气不断冲击着她所设下的剑气罩,力量霸道强横。   身怀魂印戒咒, 简小楼对诅咒之类的术法深恶痛绝。诅咒既邪且强,除非对谁恨进骨子里了, 或者逼迫的没办法了, 才会萌生诅咒的念头。   因为在凝炼咒印的过程中, 施咒者必定遭受反噬,耗损大量修为与寿元。   而且施咒绝非易事,神魂虽然脆弱, 诅咒进入神魂却得经由意识海这扇门。一个修者的意识海是最隐秘、最受保护的地方。即便真的突破防线施咒成功了,也只才成功一小半。   神魂似眼珠子一样,容不得一粒沙子。   它拥有剔除杂质的本能,因此会极力排斥咒印。   故而第五清寒极是痛苦。   他越是痛苦,尹霏霏越是开心, 同时也在密切注视着他的状况。   即使以他的骨肉为引子, 不到彻底融合,她始终放心不下。   她说话, 扰乱他的心神:“清寒,我不想的。这枚咒印炼成后一直在我意识海内养着, 我舍不得对你下手。岂料看到你的问情剑,我知你一定会来混元星岛,我怕我控制不住给你下咒, 所以才会雇用飞星门、收买陶君意来杀你……毕竟我还是爱你的,不舍得你受苦……”   简小楼心里泛寒,听她的意思,这诅咒比死还毒。   额头直冒冷汗,明显感觉被自己压制住的黑气越来越弱,第五清寒的痛苦也在逐渐减轻。   并非好转迹象,而是咒印开始经由意识海,渗透进他神魂内。   从第五清寒此时的状况来看,尹霏霏没有撒谎,这枚咒印的引子当真与他血脉同源。   这个疯女人真将自己的孩子杀了!   简小楼绷着下颚对尹霏霏喝道:“这究竟是什么诅咒?怎样破解!你若不说,我保证会令你生不如死!”   遭遇飞星门围追堵截,险些有去无回,她都没想过要杀尹霏霏。   还是那句话,被渣男伤害过的姑娘,寻渣男报仇无可厚非。同样都是女人,简小楼可以将心比心,而且既占了第五清寒的肉身,承他的因果,无话可说。   但她实在歹毒!   尹霏霏漫不经心地道:“是个什么诅咒,往后他就会知道了,说出来那多没意思。至于解咒的法子,我耗费了无数心血给他下咒,又岂会留下结咒的法子?”   “你!”   简小楼想要一剑杀了她,但她现在正全力与咒印抗衡,腾不出手来。   尹霏霏继续刺激着第五清寒:“清寒,你还记得我将身子给你那晚,我曾说过什么?你肯定记不得了。我说我这人性子不好,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一人负我。此生你若负了我,我一定会让你下地狱的。你是怎么回我的,你说……”   “我说,我若是负你,下、下地狱算什么,便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第五清寒强撑着接上她的话,努力抬头,看向简小楼脑后的一扎小辫子,其中就有尹霏霏的青丝。   负了么?   令他动过心的女人他都记得,都惦念着。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心随剑动,问情剑境不灭,他就像只没有脚的鸟,永远也无法为谁停下来。   然而只要她们其中任何一个有需要,知会他一声,他愿为每一个刀山火海。   神魂被咒印冲荡的过程中,第五清寒的心境反而清醒了些,喉结几经涌动,一滴滚烫的热泪从眼角滑落。   世人羡慕他风流快活,又有谁知他修问情剑真的修的好苦啊……   十方界分裂不稳,不似四宿,乱象丛生。   十方八尊,一气剑宗三钧剑圣算是一个,他们一气剑宗数百万年来一直以匡扶正道为己任,殚精极虑维持着十方诸多势力间的平衡,护佑众生安稳。   奈何十方联盟做出决策时,八尊总是少数服从多数,三钧剑圣势单力薄。火球之争他不同意傲视入内,没有用,拦不住,只能将第五清寒扔进去制衡傲视,减少伤亡。   四宿七圣,十方八尊,各个都在十九阶以上。   十七阶尚算是可以凭借天赋、努力抵达的高度,十八阶几乎到了听天由命的地步。自南宿金羽以区区三万岁的年纪,于二十万年前突破十九阶,这二十万年来,一茬茬十八阶修士因耗尽寿元而陨落,再无一人突破。   傲视、落拓和尚、第五清寒,都是公认最有希望的。   然而古往今来多少“希望”不是折在旁人手中,便是折在“心境”上。   为了第五清寒的“心境”,三钧剑圣操碎了心,越过他师父、太师父,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即使问情剑道惹人嘲笑,三钧剑圣也抹得开脸面,为的只是寿元尽时,第五清寒足以承起一气剑宗的重担。   剑易成,心难练。第五清寒迷惘过,痛苦过,崩溃过,一再想要断剑重修。三钧剑圣告诉他,世间最苦是情,世间最痴是爱,忍世人所不能忍,彼岸就是世人无法企及的广阔天地。   他的剑心曾历经无数次动摇,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正是邪,是善是恶。   不明白以恶修来的剑道,是否真的可以拿来匡扶正道?   老祖又告诉他,道无善恶,只看人为种下的‘因’之中,是善果多还是恶果多。   为得善果,即使作恶,也是无可奈何。   ……   尹霏霏听他说的一字不差,微微失神,是真没想到他竟记得这么清楚。   但她也只是失神了那么一瞬,轻笑道:“永世不得超生是你自己承诺的,既然承诺了就得做到,所以我才炼了这枚咒印赠你,令你永生永世堕入深渊无法摆脱。”   第五清寒低低呢喃了一声:“好,我承诺的,我认了。”   说话的功夫,简小楼感觉手下力道再是一轻。   与她抗衡的黑暗力量陡然减弱,第五清寒放弃抵抗了。   搞什么鬼!   简小楼怒其不争:“前辈,莫要被她蛊惑,清醒一点!”   第五清寒仍被简小楼按住肩膀半跪在地上,原本整个身体是绷紧的,如今像棉花一样松软,若非仍被简小楼钳制住,早已瘫倒在地上。   尹霏霏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哈哈,她成功了!   简小楼心下一沉,闭了闭眼睛,伴随“嘶嘶”几声响,一层层火焰从她掌心渗出,与剑气罩相溶。   趁着第五清寒不设防,她尝试将业火灌注进他灵台。   素和拧了拧眉:“承受不住的话,他会被烧死。”   “之前在火球,他神魂被压制在肉身内,我与叶溪一战曾使用过业火,他已经沾染了一些。如今,他又在你肉身内待了这么久,应该不会太过排斥。”简小楼一咬牙再加几分力,熊熊烈火透过剑气罩烧进他意识海中,“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哪怕今时今日烧死他,也不能让咒印彻底融合!”   业火的滋味,断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已经瘫软了的第五清寒浑身颤抖。   不过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应。   简小楼眼眸骤亮,咒印虽然无法拔出,却与她的业火僵持住了。   尹霏霏见状惊愣失色,掌心蕴起丹毒之力,向简小楼攻去:“你为何要救他!”   简小楼倾全力压制咒印,无法出手,但施法时周身罡气凛然,以尹霏霏的修为根本近不得她的身。   尹霏霏的攻势却陡然一转,直冲素和的面门袭去。   简小楼倏然惊惶,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素和早已掐了个手诀,从灵台抽出一抹红光反攻尹霏霏。   诧异中想起他之前说过,他在凝练意识火种,这应该就是他的意识火。然而火候尚浅,并没有真元火焰刀的模样。   红光擦着尹霏霏的脖颈而过,鲜血顿时飚飞出来!   简小楼眼皮儿霍霍一跳,意识火初成,素和尚未掌握住力道,他那一刀,本是想割了尹霏霏的美人头!   尹霏霏捂住血淋淋的脖子,向后连退数步,花容失色。   “想害我?早防着你呢!”素和冷笑道,“你同第五清寒人渣配毒妇,真是天生一对!”   “你究竟是什么人?!”尹霏霏惊恐的看向素和,根据她得来的消息,这女人分明没有法力才对啊!   “要你命的人!”素和指尖再从灵台一抽,又是一弯火焰飞出,这次明显凝固了雏形,弯弯一溜,如月牙一般。   尹霏霏只为报仇,早将生死丢去一边,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躲也不躲,只取下腰间玉牌,朝地上狠狠一摔。   她摔玉牌的那一刹,回头看了第五清寒一眼,嘴角流出一抹笑意。   谁说没有女人能征服这个男人?   她尹霏霏就办到了!   下一刻血刃横飞,划过她的脖颈,美人头断的干净利落!   素和还来不及显摆自己新领悟的神通,只听一阵“轰隆隆”的响动,竟是所有兽笼禁制失效,笼门缓缓向上开启。   兽吼声顿时此起彼伏。   “完了完了!”素和瞠目,“尹霏霏临死前摔的玉牌,看来是这兽牢的禁制锁!”   “过来我身后!”简小楼眉眼一厉。   异兽们脱笼而出,涎着口水向他们围了来。   异兽的修为并不是很高,但耐不住数量多。能被拿来锻宝,各个身怀神通,素和的意识火种才刚凝结,只有那么一点力量,全用来斩杀尹霏霏了。   眼见澎湃兽力袭面而来,简小楼只能抽回压制咒印的业火,拔剑在三人周身凝结出剑气罡罩,以抵御异兽的撞击。   一连串“嘭嘭嘭”的巨响。   简小楼历经与飞星门众一场血战,一口气没歇,又为第五清寒输送了那么多法力,这会儿被冲撞的连吐几口血,执剑之手不住颤抖。   好累啊。   心力交瘁。   但她绝对不能倒下去。   否则宝宝和素和谁来管?   狠狠在舌根上咬了一口,以剧痛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素和站在她背后,受她剑气罡罩的保护,目望她颤颤巍巍强撑着,动过无数次出手的念头,都被他压了下来。   他再超负荷动用意识火种,将会伤及肉身,伤到宝宝。   于是素和就这样默默凝视她的背影。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一个女人拼死保护,尽管她要保护的人并不是自己,心里也是感动的。   ——素和你承认吧,你喜欢这个女人。   在她看不到的位置,素和苦笑了一声。   最初的苗头,是他从傲视棍下逃出火球,猛然发现自己的心思似乎不太正常,旋即明白夜游先前问他讨不讨厌小楼,其实是想问他喜不喜欢小楼。   他觉得诧异极了,他怎么可能喜欢小楼?   但在涅槃池中,他渐渐想明白了。   从一开始他被夜游锁住神魂,夜游正是为了她,一路跟着夜游东奔西跑,全是为了她。   相隔天涯,夜游透过六星骨片关注着她成长时,他被迫关注。   夜游想方设法为她排忧解难时,他被迫协助。   她在赤霄磨难重重,夜游只能听着时,他被迫一同听着。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迫,早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一种习惯。   当夜游告诉他“色戒”一事,他会想若是换做自己,他会不会似夜游一般满不在乎。   当前往赤霄,发觉时间差存在后,他又会想若是换做自己……   他将自己代入别人的故事代入的实在太深,蓦然回首,已是弥足深陷,难以自拔。   一路走来,无论他情愿不情愿,他都付出了太多。   人啊,一旦对某些人某些事付出多了,总是不易割舍。   他寻找了无数个理由,最后不得不承认,无论起因于哪里,眼下的结果就是他素和很喜欢简小楼。喜欢的程度,绝对不会输给夜游半分。   只是注定得试着放弃。   ……   简小楼在前又咬了两下舌根,正苦想计策时,陡然发现这些异兽进攻的频率减缓了,好像感受到什么令它们恐慌之事,陷入焦躁不安中。   正纳闷,耳畔听得一声龙吟,一尾三丈长的黑龙自甬道飞了进来。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术,那些异兽颤抖着匍匐在地。   黑龙落在简小楼的剑气罡罩前,化出人胎来:“希望我来的不算太晚。”   “医仙前辈?!”   简小楼差点儿给他跪下了,简直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你怎么不等到我们全死了再来?”素和绕过简小楼,瞪着他道,“还说离我不远,你是爬过来的吗?”   “传音铃断了,我确定你的方位需要时间啊。”朝歌抽了抽嘴角,这姑娘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见他好欺负,真是不遗余力的欺负,“何况你向我求救之时,不是身在此地吧?”   素和哑了哑:“行了,赶紧走!”   不对!   简小楼将素和拉了回来,质问道:“医仙为何成了龙族?”   朝歌微微一笑:“在下十方界小夜潭主朝歌,那日在西河柳船上作客,恰好发现这姑娘腹中孩儿有龙气,便冒他的名儿过去看看。”   素和张了张嘴,愤愤道:“我说我瞧着你就是个欺世盗名的庸医!”   朝歌不满道:“我与西河柳是师兄弟,也是学过医道的,不过因为身份的关系,并没有真正拜师,但我的医术可不比他差。”   简小楼是从西河柳船上将人请过来的,自然相信。   卸下防备,收回剑气,她去检视倒在地上的第五清寒。失去业火保护,加上他意识不清,最后一丝黑气敛尽,咒印与神魂最终完成融合。   简小楼无奈的摇了摇头,披上遮掩身形的斗篷,将他搀扶起来:“前辈,您怎么进来的?”   “蓝星海那个草包二公主和邱恒打起来了,我趁乱进来的。”   “那您打算怎样带我们离开?”   “化龙离开。”   “不怕暴露身份?”   “怕。”朝歌眨了下眼睛,顺手从袖中抽出一条金丝绢布来,往身上一洒,金粉簌簌掉落,随着他一转身,化为一条三丈金龙,“此乃行走星域栽赃嫁祸必备宝物,好东西吧!”   简小楼眼睛一亮:“好东西!”   正准备走时听见“嗯昂……嗯昂……”几声驴叫。   一拍大腿想起时光兽来,简小楼扛着第五清寒折返回牢笼前:“小时光,你屁股插着剑还能走路不?”   时光兽两只前蹄将牢门摁住,大眼睛看向素和。   素和眉头一蹙:“给你买处灵兽园,让你当园主。”   时光兽仍旧死死摁住,不愿意出来:“嗯昂……嗯昂……”   素和烦躁道:“它在说什么?”   简小楼哪里知道它说什么,见它用蹄子不断敲着铁笼,每次都是两下,懵懵懂懂地道:“莫非,是要买两处灵兽园子?”   时光兽两只长耳抖了几抖,露出大板牙愉快的哼唧。   简小楼讪讪道:“被我猜中了。”   素和睁圆了眼睛,上前猛踹笼子一脚:“哎呀!你这头贱驴还会趁火打劫坐地起价?!”   时光兽得意的扭了扭屁股,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嗷嗷吼了两声。   “素和素和,赶紧答应它!”简小楼快要虚脱,一丝意外也承担不起了。   “好!老子给你买!”   素和磨着后牙槽,心里合计着回头怎么收拾它!   时光兽这才松开蹄子,它疼的走不动路,于是简小楼左肩膀扛着第五清寒,右腋下夹着驴子,同素和飞去龙背上。   乘龙离开地下兽牢,再一飞冲天。   远远望见半空异彩绚烂,光波激荡,蓝星海那位二公主赤手空拳,正与一名十五阶男修打的热火朝天。   简小楼惊道:“符娇这贱人真能打!”   她只有十四阶,竟打的混元城主座下二弟子隐隐处于下风,没有任何兵刃在手,单是靠着一身蛮力,招招狠辣专打脸。   这暴戾的样子,真是同傲视如出一辙。   朝歌先前已经吃惊过了,眼下极为淡定:“毕竟是尾六爪金龙,天生体格霸道,可惜呀,脑子不怎么好使,白瞎了一副好躯体。”   说着话冲出了城主府上空结界。   **   “你们蓝星海好大的胆子!”   目望金龙飞远,邱恒怒不可遏,“擅闯城主府,竟是为了窃取宝驴和神剑!”   符娇一样处于傻眼状态,是她大哥吗,气息似乎不对啊!   而且她大哥偷驴子干什么?   看着邱恒欲追,她一拳挥过去:“本公主让你走了吗!”   符萦在暗处看着远去的朝歌,手腕上的珠链闪动剧烈,心神豁然一荡,立刻取下腰间六星骨片:“傲儿?”   ——“七姑姑?”   “你速速追去西南方向,天际有一条金龙……也可能是黑龙,带上南烛,以他的隐息神通尾随他们一行人……”   ——“你来使唤我?”   “你听我说,那条龙应是小夜潭主朝歌,他带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位身怀六甲的姑娘,腹中孩儿能够与我们的海心产生共鸣,可以救我们的海心。我想天命老人的意思我们都搞错了,机缘在朝歌身上,未必就是向朝歌借种。”   ——“你究竟在胡扯什么?”   “速去,再晚了便追不上了,回头七姑姑在与你详细解释。傲儿,你真希望看着你二姑姑委身于一条黑龙?”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朝歌不容小觑,他身边有位剑修也是极为厉害,你诸事小心,只跟着留下标记,看他们最终落脚于何处,千万不要贸然出手。”   ——“废话真是多!”顿了一下,“南烛,走!”   骨片失去声息。   符萦松了口气,傲视对她的不恭敬她早已习惯,肯听话就好。   复抬头看向正与邱恒酣战的符娇,目光中透着殷殷羡慕。   六爪金龙,天生神力,倾城之姿,前途无限,同样都是父亲的女儿,她却与她天差地别啊。   *****   停伫在城外的飞舟被抛弃了。   简小楼如今身在朝歌的飞舟上,已经驶出混元星岛,进入星空。   安顿好第五清寒和时光兽,她在素和房间里打坐调息,看着朝歌检视素和的身体状况。   “怎么样?”   “胎息不稳。”   说着朝歌伸手探上素和腹部,准备输送真气给他。   素和侧了个身:“你清楚这孩子有龙族血统,龙族若非同源,是不能相互输送真气的!”   朝歌瞥他一眼:“我都已经自报家门了,姑娘还装什么?”   素和一怔:“我装什么了?”   朝歌翻了个白眼:“你敢说你腹中孩儿不是我爷爷的种?”   “你爷爷?”素和莫名其妙,“你爷爷贵姓?”   “……”   朝歌心中旋即了悟,敢情那老不死的还玩一夜情,吃完了就跑,丢下烂摊子给他收拾!   朝歌黑着脸道,“你当我吃饱了撑得劳心劳力,你腹中这孩儿与我不仅一脉同源,而且还是嫡系至亲。”   此话一出,简小楼和素和俱是一怔!   简小楼真气都有些稳不住了:“前辈,您、您说真的?”   朝歌不明白她为何反应这么大:“是啊,不过我父亲死去许多年了,我直系亲人只剩下我爷爷,她腹中这孩子,不是我小叔叔,就是我小姑姑。”   两人惊的又是半响回不过神,同时指向朝歌,互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确定了想法。   这位小夜潭主,竟是夜游的父亲!   简小楼慌慌收回真气,小心翼翼地问:“前辈,您可曾有子嗣了?”   朝歌摊了摊手,表情很受伤:“我连妻子都娶不到,哪里来的子嗣呀?”   简小楼难以置信:“娶不到?”   朝歌耷拉着肩:“我是黑龙,金、紫、白、青、蓝、黄、棕、褐、黑,九色血统我排在最末尾,没有龙女愿意嫁来我们小夜潭。”   简小楼纳闷:“那不会在同族中娶一个?”   “他若是娶一条黑龙,生下的子嗣仍是黑龙,世世代代都是黑龙。”素和倒是明白怎么回事,“所以应该是想娶个稍高血统的妻子,提纯一下他们小夜潭的血脉。”   “对呀,从我曾祖父开始就有这个想法,可惜从不曾实现过。”朝歌一面给素和腹中的宝宝输送真气,一面怅惘道,“我先前倒是有个棕龙未婚妻,是我父亲费了好一番心思定下的,奈何临过门跑去给夏江江主做了小妾,后来我自己求了几个,倒是有瞧得上我的,然而人家族中死活不同意。”   简小楼面皮抽搐,她真是搞不懂龙族。   好歹十五阶,混的这般凄惨?   瞧他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简小楼安慰道:“放心吧,我一看前辈的面相,就知道你会生个白龙儿子。”   朝歌险些笑出了声:“生条白龙,那我妻子至少得是金、紫、白三色,哦不,因为我的血统实在太低,与白龙都未必生的出白龙,只能是金龙或者紫龙。等哪一日我修炼到十七、八阶,有能力抢片海或者抢条江的时候,估计勉强可以娶到。”   简小楼越来越迷茫了,她看向素和:是这样?   素和怔忪着点点头:是这样,龙族极为看重颜色,尤其是金、紫、白、青四尊色,几乎不与后五色龙通婚。   他万万没想到夜游的爹竟是黑龙。   朝歌输送完真气,问道:“你这孩儿取名了没?”   素和摇头:“还没呢。”   朝歌有些兴奋:“我来取吧?”   简小楼笑道:“前辈愿意赐名正好。”   毕竟是宝宝的祖父。   “在我们小夜潭,名字可是极为重要的,一定得好好取。”   墨瞳潋滟,朝歌左手抬着右手肘,右手心不断摩挲着下巴,挑挑眉道,“别看我们黑龙没地位,我爹为我取名‘朝歌’,谁见了我都得喊我一声‘哥’。我爷爷给我爹取名‘沐邪(ye)’,走哪儿都有人称呼他一声‘爷’,首先在气势上我们一家子就赢了。再说我爷爷的名字,呦呵,那就更了不得……”   “行行行了,大哥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宝宝名字不用你起。”   素和听的肚子疼,这一家子都是什么龙,渣龙是不是他娘偷人生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四宿往事(三十一)      简小楼心里同样醉醉的, 除却相貌上都偏于清秀, 在夜游身上看不到一丁点朝歌的影子。   她也不想让他来给宝宝取名字了:“还不知性别,稍后再取吧。”   朝歌被素和强行打断了话,心情不太美妙, 板着脸道:“我既说取名字,方才输送真气时, 自然已经窥探出性别了。”   简小楼亮了亮眼睛, 素和先问出口:“小子还是姑娘?”   朝歌啧啧嘴儿:“你希望是个小子还是姑娘?”   “儿子女儿都一样, 不过最好是个儿子。”简小楼不假思索。   “女儿不好?”朝歌侧目。   “不是不好,而是太操心。”   简小楼意识到自己在朝歌面前表现的太过热情了,不过看反应朝歌并不认识第五清寒, 宽下心道,“若是有个女儿,打小谁多看两眼,就得疑心是不是个色胚,一步也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再大些, 拜师学艺, 开始担心师父是不是个色胚,师叔师伯是不是色胚, 师兄师弟是不是色胚。等到谈婚论嫁时,还得担心她丈夫是不是色胚……若是儿子, 我只用操心他是不是色胚就行了。”   “噗……”   朝歌笑出声来,有趣的看着她,“第五公子, 我怎么觉着全天下的女儿,数你女儿最安全呢,至少不用担心遇见你啊……”   真是色胚看谁都是色胚。   朝歌笑意吟吟,黑亮的眼瞳,却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疑惑。   第五清寒此时应是十二阶修为,但之前在兽牢中,他撑起的剑气罡罩明明属于十四阶。   瞬间爆发力?   不可能。   他本身已是虚耗过渡,伤及肺腑,能达到当时那种水准已是处于爆发状态了吧?   简小楼被他说的面色讪讪,却又无言反驳。   “你真是瞎操心。”素和瞥她一眼,“哪个色胚敢惦念我的女儿?”   “这么说,你是喜欢女儿了?”朝歌饶有兴味。   “儿子有什么好的,当然女儿可爱了!”隔着薄薄一层青纱,素和抚着小腹,眉眼难得温柔,“我若有个女儿,必定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搁手心里宠着,让她无忧无虑的长大,再寻个像我一样疼爱她的男人,倾我毕生财富,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将她嫁出去。”   朝歌勾了勾唇角,若有所思。   “不需要多聪慧,更不需要太勇敢,万事有我扛着,只求我的宝贝女儿开开心心。”素和说着,睇给简小楼一个鄙视的眼神,“千万不要像某些女人那样,根本就是生错了性别,给她一个男人壳子,能干的比男人还男人。”   简小楼前一秒还在寻思素和往后会是个好父亲,被鄙视后一记冷眼杀过去。   当她愿意啊!   她的个性是有些倔,但绝对称不上强势,从来没有必须得和男人比个高低的思想。能抱大腿的时候她从不含糊,比如在师父、金羽、家主身边时,也是撒的一手好娇。   没有大腿给她抱的时候,自然就得成为自己的顶梁柱,这不是很正常吗?   “看来简姑娘确实喜欢女儿。”朝歌一副惋惜的表情,“却让姑娘失望了,你腹中是个儿子。”   素和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原本他并不在意宝宝的性别,又不是他的孩子。然而被诱导着说了一大通,心有憧憬之后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简小楼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听朝歌道:“我们龙族不与外族通婚,这孩子此生无法回到小夜潭,我身为族长,赐个名字给他算是认了下他……恩,我是第十六代,‘朝’字辈儿。十七代子孙是‘夜’字辈儿,就叫做夜游吧。”   夜、夜游?   什么鬼!   简小楼险些从打坐台上摔下去。   素和起初拍着大腿准备哈哈大笑,但他嘴角才刚咧开,恍惚中似有一道惊雷劈进意识海,后背顿时被冷汗浸湿,凉飕飕的。   他僵硬着转头看向简小楼。   “叫什么都行,绝对不能叫夜游!”简小楼是从打坐台上冲下来的,惊慌之下,原本就不稳固的内息再次涤荡,气血翻涌,脸都憋紫了,“前辈,换个名字!”   “为何不行。”朝歌似乎很不满,“这名字不好听么?”   “不是好听不好听,夜游这名字有人叫了!”   “第五公子何以如此激动?”   朝歌诧异的看着她,“又不是你的孩儿,我小夜潭的种与你何干?再说我也只是建议,简姑娘不喜欢不用便是。”   不是用不用的问题,太吓人了啊!   简小楼简直不敢往深处去想,他们回到四千年前,正值大灾变时期,而朝歌竟然还是单身,夜游出世遥遥无期……   而她的孩子在已知的历史中并不存在……   现在朝歌给他取名夜游,难不成这个孩子会被蓝星海抓去复制海心,最终成为夜游?   所以夜游是她儿子,夜游自己是自己的爹?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朝歌见她脸色惨白,肩头颤抖,喊道:“第五公子?”   简小楼魔怔了似的,完全听不到。   她想到的,素和也想到了,惊魂未定的推了她一把:“哎!”   简小楼诈尸一样蹦了一下:“不行!这儿子不能留!”   寒光一闪,青锋出鞘,豁然指向素和的腹部,“得杀了,一定得杀了,断了这个因,才会再产生其他的因!”   “我擦你这疯女人!”素和冷不丁被吓的一个激灵,几乎滚下床去,往朝歌背后躲。   “这是做什么?”朝歌连忙拦住。   “不能生儿子啊!”简小楼的意识都有些不清楚了,心中被恐慌爬满。但她提着剑的手一直在抖,半分剑气也没有,那是她的孩子,她哪里下的去手,稍稍伤他一下都做不到……   “并不是儿子呀。”朝歌解释,“她腹中怀的是个龙女,已经凝结出了龙珠,不过从龙珠的成色来看,怕是成不了真龙,是个半妖……”   只是灵气构成颇为奇怪,有一道不属于父母的黑气伴随而生。   简小楼从混乱中逐渐清醒,尔后怔在原地:“真、真的?”   朝歌连连点头:“千真万确。简姑娘总对我大呼小叫,我心中不满,她说她喜欢女儿,我故意逗她而已。夜游这名字,是我留给我儿子……”   话说半茬就被身后的素和拽住长发,腿弯重重挨了一脚。   “滚!”   ……   怒不可遏的素和将朝歌轰了出去。   朝歌站在门外道了几句歉,转身离开。   他在舱室通道徐徐迈着步子,微微抬臂,纤长的手指将凌乱的黑发仔细拢去背后。随着他的举动,黑金丝勾成的腰带上,一串宫铃轻轻摆动,发出细碎且悦耳的声响。   他唇角噙着一抹微笑,停在一个舱室前,并未转身,只是微微偏过头。   里面有头驴子,屁股上插着一柄剑,正侧躺在蒲团上哼唧哼唧。   “她叫你小时光,想来应是时光兽吧?”朝歌在心中言语。   第五清寒从来磊落,在混元星岛却遮遮掩掩,本该十二阶的修为,也成了十四阶。得知他的身份后,看待他的目光瞬间起了变化,还知他必定会生个白龙儿子。   拿‘夜游’这取好多年一直用不上的名字一试探,果真如此。   他们三人是从未来世界来的,毋庸置疑,这姑娘腹中的孩儿应是他的孙女。   伴着清脆的铃音,朝歌继续向前走,停伫在隔壁舱室门外。   里面昏睡着一个火凤妖修。   从刚才试探的结果可知,第五清寒不是真正的第五清寒,她应是他孙女真正的母亲,而“简姑娘”性格浮躁,一看就不是修剑之人,也不是第五清寒。   进入兽牢时,他看到地上有个美人头,尹霏霏的。   兽牢大门正常开启,证明是尹霏霏将人带进去。她死了,而这个火凤妖修被下了诅咒。   报复负心人?   里面这只凤凰,才是第五清寒吧。   有点意思。   朝歌继续向前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内,关上房门。   走到菱形窗下临窗而立,透过木格窗花眺望星空。在数万黑龙里,他们小夜潭的人胎是出了名的好看,妙就妙在眼睛上,就比如他一对儿黑瞳,星月难夺其辉。   朝歌反反复复的想。   他们对他没有子嗣感到惊讶,换言之,他的这段缘分应该就要到了。   他的小夜游是条白龙,母亲必定是金龙或者紫龙。   朝歌想起蓝星海那两位公主。   想着想着自己都笑了,如果真是她们中的一个,那他选择去死。   心头却有些惴惴不安,要不要寻他们问一问?   他的小夜游并不在,不知这三人目的,尚不确定敌友,还是再看看吧。   ……   这厢朝歌被轰出去以后,两人都喘了半天的气儿。   素和骂了一通之后,又询问道:“小楼,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朝歌一声,让他防备着蓝星海?”   这个问题简小楼老早就思考过了,她揉着太阳穴长叹一口气:“朝歌若是有所防备,为了规避风险,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生孩子,夜游怎么办?”   素和头疼:“那我们眼睁睁看着?”   简小楼再叹气:“不是已经找到时光兽了么,待第五前辈醒来拔出问情剑,让时光兽送咱们回去。”   “想想挺无情的,为了我们可以存在,必须放任某些悲剧发生。”   “未必是放任。”简小楼回到打坐台继续调息,眉头紧紧皱起,“素和,我有个猜想。”   “什么?”   “我们被时光兽踢回四千年前,我时时担心会不会改变历史,但经过陶君意的事情,我开始犹疑不决。我们的出现是偶然还是必然,我们究竟在改变历史,还是创造历史。”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简小楼沉吟道:“假设我的猜想是正确的,那无论我们选择告诉朝歌,还是不告诉朝歌,都是促成夜游被拿去复制海心的一个重要条件。然而不对啊……”   “又怎么了?”   “阿猊说你修炼至十九阶,才觉悟赤霄天变中的凤凰是你。我在夜游的记忆世界同样看到,你都已是一副枭雄气场了,仍是不知情的,可你现在明明已经知道了啊……”   素和侧了个身,看向她半边侧脸:“我正想问你,我为何会与渣龙打起来?还有阿猊,他一直都没死?”   简小楼点点头:“战天翔你知道吧?”   “没有天魂的小子?”   “战家那个神通广大的供奉焦二,正是阿猊,他说他被你以大伏龙锁锁在深渊,整整锁了九万五千年,是战家老祖战英雄将他放出来的。他还告诉我,你为了改变必死的命运,斩断因果链,决定使夜游忘情,于是捅了他一剑。那把短剑有个神通,捅一剑会伤,捅两剑则伤势复原,同时断人情根。”   “好神奇的剑。”素和冷笑一声,“真有这样的剑,我怎么着也得先捅自己两剑。”   简小楼狐疑着看他。   素和垂了垂眼,绕过去:“后来呢?”   简小楼继续道:“夜游被你捅了一剑,你们在东宿地界动起手,导致人族死伤无数。具体怎么回事阿猊没有详细说明,但你们割袍断义,你还联合八派联盟,将夜游困在了人皇东方岳的神农鼎中……”   她将业已知晓的一切,悉数讲给他听。   素和陷入沉默。   简小楼思量再三,小声问道:“你与夜游注定往后会反目成仇,对此,你想说什么?”   素和放平了软枕,平躺在一蓬松软的棉被里,双眼望着黑漆漆的舱顶:“渣龙知道之后,仍然不顾生死陪着我进入火球,此生得友如他,我还能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一章,明天下个猛料~狗血到你们肯定猜不到~   ☆、四宿往事(三十二)   (正常时间节点。)   十方界, 蓝星海域。   夜游始终停留在域外, 没有尝试靠近。他在一个山洞内待了将近三个月,一面滋养神魂、稳固龙珠,一面等待简小楼和素和抵达蓝星海。   靠近蓝星海之后, 夜游明显感觉他体内真气有开始不受控制的趋势,像是感受到了海心召唤, 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归母体。   险些压制不住。   可同时又是一种诱惑, 勾着他蠢蠢欲动, 很想将海心内属于他的力量取回来。但他明白自己目前还没有这个能耐,何况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拦下小楼他们。   收回参研中的第二块道基碑,他再一次通过六星骨片试图与素和联系, 仍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说明素和与他相距甚远,远过西宿海与南宿涅槃池之间的距离。   没道理。按照时间来说,他们一个月前就该抵达蓝星海域了才对。   为了救他,他们一定不会在路上随意耽搁, 看来真是遇到了什么难以摆脱的□□烦。   一天天的等不到人, 夜游的心情一天差过一天。   忧心忡忡的解开禁止,他走出山洞透气。   神识窥见正在不远处山峰上静静打坐的琴雾心, 夜游深刻体会到了一个词——火上添油。   “你为何还没走?”   “来时说好一起来,我为何要一人走?”   琴雾心缓缓睁开眼睛, 垂下睫毛看他。   夜游漠然道:“琴姑娘,莫看你修为高我两阶,真被蓝星海盯上了, 我跑的掉,你跑不掉,我不一定顾得上你。”   琴雾心无所谓:“这一路你还没看明白么,以我的身份,我比你安全。符娇前辈一贯讲道理、懂规矩,即使我犯了什么错,她也会将我押送到十方联盟,由十方联盟与我圣水宫交涉。”   夜游提醒:“你是不是将傲视给忘记了?”   提及凶残成性的傲视,琴雾心的指尖轻轻一颤,旋即道:“如今不在火球,傲视也不是说浑就浑,不受刺激时,平日里也很守规矩。毕竟今时今日的蓝星海,处境并不怎么轻松。”   夜游默然无语。   自从进入十方界二十四海,他撵她好几回了。先前之所以答应与琴雾心同行,主要出于现实考虑。他从四宿来十方,正面突破走官道,四宿八派联盟的诸多刁难,让他明白这条大道并不好走。   带上琴雾心就容易多了。   谈不上利用,在火球时夜游救过她,更护了她与沈落雁一路,要她偿还也是应该,他可不是什么施恩不图报的善男信女。更何况琴雾心为了素和主动帮忙,合情合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夜游心中早有主意,临近蓝星海之后就让她离开。此行吉凶难卜,琴雾心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不好向素和交代。   一开始撵她走,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但渐渐,夜游发现情况与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琴雾心关注的重点似乎不在素和的生死上,而在于自己。   今日夜游心烦意乱,索性问道:“琴姑娘,你是不是喜欢我?”   琴雾心微微一怔,露出明艳的笑容:“怎么,聪明如你,才知道?”   夜游冷下脸来。   正欲开口,被琴雾心抢了先:“你先别忙着骂我水性杨花,我从来也没说过我喜欢素和,是你们自己非得这么想。他抢了我弟弟的宝物,我打听了他,对他充满好奇,故而稍加关注一些而已。通过他我又注意到你,更是好奇,越来越好奇,好奇到着迷……”   琴雾心将心中所思表达了出来。   这段日子对她而言有几分难熬,因为要承认自己稍稍动了情心,于她而言不比进阶天人境界时堪破心魔容易。   琴雾心身为圣水宫三圣女之一,一直以来只有一个目标,赢过她两位师姐,继任圣水宫宫主的位置。所以她这一世必须冰清玉洁,无法嫁人。   宫主之位很重要,代表着源源不竭的资源。   尽管琴雾心世家出身,又是圣水宫主的爱徒,并不缺少资源。可是这些资源只够供养到她十六阶,十七阶,不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走上去的。   琴雾心的目标是突破十九阶。   四宿七圣中没有一个女人,她想成为那个唯一。   如今心境动摇不说,还是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妖修,尽管只是初初显露一些苗头,仍旧令她难堪。   故而她十分纠结,看着夜游的眼神颇为委屈。   却听夜游冷冷道了声:“滚。”   琴雾心身子一僵。   夜游再也懒得看她一眼。原本就是他讨厌的人,碍着素和才勉强与她客气,既然与素和无关,哪里还有半分好脸色。   正准备转身回山洞里去,夜游倏然察觉到两人不远处有一丝灵气波动。   这一道灵气应该已经隐藏很久,至少他出来与琴雾心说话前就已经在了,这一会不知为何暴露了行踪。   眼底浮过一抹杀意,夜游周身煞气涌动。   他从脊柱骨中抽出伏龙锁,金灿灿的软筋指着那人藏身之地振臂一甩。   喀拉拉一阵响动,数道无形的波纹从伏龙锁中绵延出去。顷刻间,山坳间光焰爆闪,巨石腾飞,浓重的硝烟中,一条魔蛟龙冲霄而起,面朝蓝星海的方向逃窜。   夜游自然要拦住他,人胎无力,化成与那魔蛟龙差不多的体型追了上去。   魔蛟龙没有回头与他一战的打算。   即使他手中没有伏龙锁,十四阶的魔蛟龙在十二阶的六爪天龙面前,怎样都横不起来。九色真龙之间尚因血统区分,金、紫、白、青对余下五色均有压制,而六爪压制一切五爪,何况魔蛟龙这种连三爪龙都不如的低等物种。   贵贱天生,差异巨大,这是身为妖的无奈与悲哀。   琴雾心自峰顶起身,没有上前帮忙,她拧了拧眉头,觉着这条魔蛟龙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   夜游不管他是谁,存了心在他进入蓝星海之前将他灭杀。   屏气凝神,默念心咒,施展神魂震慑术。龙吟声轻轻浅浅,两人之间出现一道道黑色细线,如触手一般,自夜游向魔蛟龙飞袭,黑线漫天飘散,将近身一切全部抓进它的力量范围内。   魔蛟龙只觉得意识海内一阵浪翻云涌。   险些失控时,远处一道蓝色流光跳跃而来,须臾间,傲视手持玄黄棍砸在他们中间的虚空之处。   轰然一声炸响!   傲视的位置找的极准,断了夜游与魔蛟龙之间的神魂链接,不伤及魔蛟龙,却令夜游遭了反噬。   夜游向后退了数百丈,化回人形后眼瞳仍有些迷乱,稳了许久才稳住。   龙的神魂力极强,以他目前的神魂震慑术,压不住傲视。   “南烛,滚回去疗伤。”傲视转头看了魔蛟龙一眼。   魔蛟龙应了声是,沉入海中。   傲视扛着他玄黄棍,蹙眉望向夜游:“四宿界的小白龙,来我蓝星海做什么?   不等夜游回话,他又隐隐透着兴奋,“不过你来的正好,我之前被第五渊那老匹夫重创,二姑姑不准我出门,我正想去找你们!”   夜游敛了敛目问:“找我做什么?”   “自然是问那个女人的下落。”傲视眼底涌动着寒芒,“出火球那天本就要得手了,奈何横生枝节!”   “我不认识她。”   夜游暗暗松了口气,他本还怀疑是不是自己来晚一步,小楼和素和已被蓝星海给扣下了。   傲视勾起唇角:“不认识?不认识你舍命救她?别告诉我是为了第五清寒。为了情人的情人,你不要命,连你的至交好友都不要命,你们当我三岁小孩儿糊弄?!”   夜游淡淡道:“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   咔咔咔,玄黄棍上的银色鳞一片片撑开,傲视攥棍之手紧了又紧,眉峰冷厉:“那我先拿下你,再慢慢问!”   夜游清楚自己不是傲视的对手,换成旁人他早就逃走了。   然而面对傲视,他心焰烧的旺盛。   抛开蓝星海的灭族之仇,单是傲视一而再再而三的追杀简小楼,以及先前将素和打到必须涅槃,傲视已经上了他必杀的名单。   继敖青之后,第二个他势必与之不死不休的仇人。   且这仇怨要比敖青来的深重千倍。   夜游再度抽出伏龙锁,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看不出什么表情:“那来吧。”   不是他狂妄。竭尽全力与傲视一战,窥探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掌握他的长处和弱点,心里有个谱,往后对付他才更容易。   夜游如今做事与对敌,随性之下,总是会经过一番周详思虑。   恍惚想起从前竟敢和金羽对着干,难免有些后怕。无知者无畏,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不过,今时他步步为营,也不是因为有知有畏,若他心无牵挂,什么都好说。   “不自量力!”   傲视持棍跃起,使出三分修为。   夜游暂时放弃使用伏龙锁,傲视拼的蛮力,他也与他拼蛮力。两人在人胎的状态下,几乎是同时生出龙角来,处于半化龙状态。   夜游握住伏龙锁的右手背在身后,左手并拢食指与中指,斜向上侧在面前。晶莹水雾源源不绝自他指尖逸出,于身前半丈的位置,结成一个圆弧状水灵气罩。   傲视的山河一棍打在水灵力罩上,竟只打出一大蓬水花。   心中一惊,才多久的功夫,这小白龙的力量怎会增长的如此可怕?   傲视喝了一声,施以全力再是一棍打下,水灵气罩竟在他力量倾轧下激涨数倍,他这一棍像是打进了汪洋大海里,被卸的干干净净。   这不可能!   傲视惊恐的看向夜游:“你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夜游同样吃了一惊,这并不是他的力量。   便在此时,无风无浪的情况下,蓝星海面灵气翻涌,海云之间出现宛如万龙吸水的奇观。夜游心道一声不妙,他引动了与蓝星海心之间的共鸣,这是海心的力量。   连忙压住内息,收回释放出的法力,卸掉水灵气罩。   得,这下真得逃跑了。   夜游正准备化龙,突听傲视喊道:“表弟!”   一个移形挡在他面前,“表弟,你竟活着,还活的这么好!”   夜游本能断定有诈,但瞧傲视一副惊喜的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却又疑惑起来,在他印象中,傲视喜怒形于色,断不会演戏。   “你叫我什么?”   “表弟啊。”   傲视上前想要给他个拥抱,被夜游一伏龙锁挡在三丈外。   *****   (四千年前。)   朝歌的飞舟一直在星空中飘着,漫无目的。   朝歌没有去处,询问简小楼,更是没有去处。   她只等着第五清寒将时光兽屁股上的问情剑拔出,回到正常的时间节点上去。   第五清寒醒来以后,只询问一声尹霏霏怎么样了。简小楼没敢告诉他素和砍了她的头,只说尹霏霏想杀素和,被素和反杀了。   第五清寒就没再说话,意志消沉,萎靡不振了许久。   至于所中咒印,融入神魂之后毫无感觉,没有必要的触发条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朝歌检视过他的神魂,束手无策。   毕竟诅咒之类,并非医道可以救治的。   “你们第五氏族能人异士数不胜数,等回去后再想办法吧。”简小楼安慰他。心里却不抱什么希望,她的魂印戒咒只是赤霄一个化神期老和尚炼制的,都能让海牙子操碎了心。   何况尹霏霏这枚以他骨肉为引子施下的诅咒。   第五清寒打坐完毕,收回内息,没有再纠结咒印之事,询问简小楼:“你说朝歌是夜游的父亲?”   “是啊。”   简小楼拢着手站在床边,日复一日她就做四件事情:疗伤,伺候素和,伺候驴子,伺候第五清寒。   一个舱室挨着一个舱室的转悠。   第五清寒强打起精神:“既是我十方龙族,为何跑去四宿?”   夜游与蓝星海心之间是个秘密,简小楼搪塞道:“不清楚,听说小夜潭被灭了族,夜游大抵是流落出去的。”   “哦对,我想起来了。”先前意识海被强行打开,经由业火烧了一轮,第五清寒难免糊涂,“我又忘记了,朝歌前辈死去许多年了。”   “你知道他?”   简小楼心中一动,她问素和听没听过小夜潭,素和说十方界二十四海,江河成千上万,哪里会知道一个小破潭子?   第五清寒点点头:“朝歌与我落拓师叔是好友,与我父亲也有几分交情,他从前在二十四海,也是极富盛名的龙族。”   简小楼拉了个小墩子坐下:“是吗,我为何觉得他就是个想攀高枝、死活攀不上的中年老光棍?”   第五清寒诧异:“此话怎讲?”   简小楼将之前朝歌说的那些话说了一遍。   “难不成他又在逗我们玩儿?”   “他也没说谎,他未婚妻确实嫁给了夏江江主做了小妾。然而没多久夏江江主就死了,扒皮抽筋、拔鳞挖眼,死的特别惨。不少人怀疑是朝歌干的,但当时他年仅一千五百岁,只有九阶,而夏江江主十三阶修为。”   简小楼吸了口气。   “至于有没有再去别处求亲,我不得而知。若真求亲,会被拒绝我可以理解。他们不是嫌弃朝歌的黑龙血统,而是怕惹麻烦,不想与小夜潭有所牵扯。”   “怎么说?”   “你莫看小夜潭不大,夹在几条江之间,那些江主们彼此争斗,统统都得绕开小夜潭的领地。黑龙原本就凶,自他曾祖父开始,谁喝他们潭里一口水,他们都得让谁吐出一盆来。到了朝歌这一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感觉他个性还算温和。”   “大抵是修炼的更像人了吧。听闻他自小喜欢学习人族的东西,四处拜师学艺。医道、器道、符道、阵道,还曾剃度跑去迷途寺修了七百年禅,与我落拓师叔成了师兄弟。他学的杂,却又每样都能学精,若非分了太多心思,修为早已突破十七阶。后来他的死讯传出时,我父亲还曾扼腕叹息……”   “他是怎么死的?”   “不清楚。”   简小楼换了个话题:“没道理啊,既然朝歌如此优秀,为何求不来亲?大族求不来,求些小族也求不到?”   第五清寒摇头:“正因为他只求小族,那些无权无势的小族谁敢把女儿嫁给他?”   两人说着话,隔壁舱室突然传来一声驴叫,凄惨的令人寒毛直竖。   每个舱室都是有隔音禁制的,但这些禁制对时光兽不起任何作用。它的精力特别旺盛,一天到晚不断哼哼唧唧,导致简小楼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全是“嗯昂……嗯昂……”的驴叫声。   没办法,这位驴爷如今是他们的祖宗,一声也不敢吼它。   叫这么惨倒是第一次。   不只简小楼,连第五清寒都一并过去。   推开门,时光兽侧躺在铺团上不断哆嗦,“嗯昂……嗯昂……”哼唧三声,再是一声高亢的惨叫。   “它是不是快不行了啊。”简小楼弯腰打量。   “我来试着拔剑吧。”   第五清寒绕去驴子背后,小心翼翼,生怕再被一蹄子踢飞。手握在剑柄上,以神魂与问情沟通,问情感应到主人,陡然一阵颤动。   时光兽嗷嗷嗷的大叫。   “快停手!”简小楼制止他。   “不行。”第五清寒卸力起身。   素和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朝歌:“这贱驴又怎么了?”   简小楼忧心:“不知道。”   素和转头看朝歌,满脸嘲讽:“你不是比西河柳还厉害么,会给驴子瞧病么?”   “我只会给有生命体诊病,而这是一个无生命体。”朝歌啧啧嘴,仍是跨过门槛上前几步,走到驴子身边屈膝半蹲。   几人没有请他进来前,他一步也未曾踏进来过。   简小楼听他言罢,眼睛眨了眨:“前辈,您知道它是……”   朝歌抬起手来,轻柔的覆在剑柄上方:“时光兽,来自于时光裂隙中的一团力量体,每隔一段漫长的时间就会凝结出兽形,但都只是假象,它没有神魂也没有肉身,没有固定的形态,更没有男女性别,渐渐生出意识后,第一眼看到什么就会凝结成什么,在世间溜达一段日子,待力量散尽之后消失。”   手心缓缓撒落下水雾,细碎的水珠环绕外露的剑身,“它还小,像一团胶质正处于凝结过程,被你一剑插中,才会拔不出来。”   第五清寒讪讪道:“哪里知道这些。”   简小楼发现驴子不怎么叫了,眼眸一亮:“前辈有法子□□么?”   “可以试试。”朝歌并不确定,另一只空闲的手抚了抚时光兽的头,像是再抚摸一只小狗,“乖,你千万要放松。若是痛的话,你记得叫出来让我知道。”   “这还用你来交代?”素和天天听驴叫都快神经衰弱了,睡觉时耳朵里必须塞着两团棉花。   “那我开始了。”   朝歌平摊在剑柄上的手掌化为龙爪,勾起的爪子内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简小楼屏息,目光灼灼的盯着问情剑。   随着朝歌施展法术,问情剑当真逐渐脱离驴屁股,只是速度非常缓慢。   朝歌额头开始凝结汗珠,听见时光兽“嗯昂”哼唧一声,他询问:“疼了?”   “嗯昂……嗯昂……”   “我轻点。”   朝歌将声线放得极软,以减少它的紧张感。   简小楼只顾盯着驴屁股看,素和闲来无事扫了它的驴脸一眼。   见它露出一副大板牙,似笑非笑的模样,素和怔了怔:“疼?我为何瞧它一副很爽的样子?”   “嗯昂……嗯昂……”   “卧槽,口水都流出来了?”   “嗯昂……嗯昂……”   素和浑身抖了抖:“咦,真恶心。”   简小楼推他一把:“你安静些,别打扰前辈拔剑。”   素和撇撇嘴,闭嘴不吭声了。   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随着最后一点剑尖拔出时光兽的屁股,朝歌站起身时,已是脸色惨白:“好了。”   横过手臂将问情剑递给简小楼。   第五清寒下意识想接,最终忍住,由简小楼接过手,顾不得多看,先收进储物戒中。瞧一眼时光兽屁股上的剑洞,一滴血也没有,仅仅一个剑窟窿,像被插过的剑冢。   “前辈,它没事了?”   “休息几日,它会自我修复好的。”   朝歌虚耗太多力量,有几分伤了元气。   倒不是他好心,时光兽他只在古籍中见到过,如今近在眼前,便拿来做一番研究。   ****   此时在他们后方的飞舟上,符萦询问傲视:“飞舟上确定只他们几人?”   傲视不耐烦道:“都问几遍了?!”   “那还等什么!”   符娇气场大开欲要冲出飞舟,符萦赶紧去拦:“二姐,朝歌十五阶……”   符娇真是烦透了她这瞻前顾后的个性,骂道:“难怪你会经脉堵塞,修不上去,整天怕狼怕虎的,你是紫龙还是骚狐狸精?!”   符萦无奈:“可是二姐啊,大哥如今不在,单凭咱们……”   符娇恶狠狠地打断她:“区区一条低贱的黑龙,十五阶又怎样,本公主乃六爪金龙,踩死他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说着一脚踹开符萦,掠空而去。   符萦从地上爬起来,一面追上去,一面嘱咐傲视:“傲儿,我去帮你二姑姑,你留在飞舟上千万不要上前,见情况不妙时,你赶紧跑,莫要理会我们。”   “知道了!”   傲视也想上去帮他二姑姑,但他修为不济,去了只会成为累赘。   但让他跑那怎么可能?   傲视微微思索,旋即手臂一扬,一张金色神弓入手。另一手平摊,现出一支造型诡异的金箭。   他稍稍侧身,弯弓搭箭,做好了一应准备。   星海神箭,可分山断水,万年只得一箭。   为了他二姑姑,傲视舍得拿来用,即使回去被他父亲打断腿。   ……   符娇一拳打碎飞舟防护罩:“全都给本公主滚出来!”   飞舟剧烈动荡一番,一直关注时光兽的几人被迫从舱里露头。   朝歌瞧见是这姐妹俩,眉头立即皱起。   怎么,美人计使不上,打算强行逼他就范了?   符娇下巴一抬:“黑龙,将那个女人给我!”   朝歌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正是素和:“你要她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符娇盛气凌人,“乖乖交给我,之前对我不敬之罪可以赦免你!”   “我不给你,你能耐我何?”朝歌冷笑一声,看来他们这一脉,还真是与蓝星海心相契合,不找他借种了,转而看上他的血脉后人。   简小楼绷着脸,一言不发。   蓝星海这群狂妄的贱龙,抓了夜游填海,现在竟还想抓她女儿填海!即使符娇注定不会死,不揍他们一顿,心里这口气哪里咽的下去!   利剑出鞘,直接冲上去斩她!   符娇不耐烦的一掌劈过去:“你是何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朝歌嘱咐第五清寒:“你不要出手,只管照看好简姑娘。”   第五清寒应了声是:“前辈放心。”   素和则目光冷冽的看着符娇。   新愁旧怨,蓝星海这些龙他迟早一条不留!   简小楼和符娇一动手,立马知道自己真是太天真了,如今这个境界的符娇,正如四千年后的傲视,她借着第五清寒的壳子打不过傲视,自然也打不过符娇。   险些被符娇一掌劈死,幸而朝歌出手拦下:“你去盯着符萦。”   简小楼一低头,符萦已经落在甲板上,一抽袖子滚出三条杀气腾腾的腾蛇来。看来她并不恋战,准备困住第五清寒之后抓了素和就跑。   简小楼一剑斩下!   符萦虽无法再进阶,十四阶修为同样骁勇善战,以一敌二,应付得来。   ……   飞舟上下打成一团,周遭星域乱流涌动。   时光兽屁股上的伤尚未复原,飞舟摇摇晃晃,它在房间内跌跌撞撞。   也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了,有几分好奇,哒哒哒慢慢跑了出去。   ……   傲视在后方密切注视,星海神箭瞄准朝歌。   惊讶于朝歌的强势,竟连她二姑姑都处于下风。   目光一转,窥探到甲板上动手的简小楼几人,傲视难得开动他的脑筋,寻思着不如动用星海神箭炸了飞舟,造成混乱,待符萦抓住那个女人,吸引火力,他二姑姑就轻松了。   简直是一箭双雕,他真是太聪明了。   说干就干,手一松,只听“嗖”的一声响。   金箭冲着飞舟呼啸而去。   符萦最先分辨出那是星海神箭的声音,惊惶之下险些给她气晕过去!这个傲视啊,不愧是符娇亲手养大的,真真跟她一样没有一点儿脑子!   星海神箭是何等威力,是打算将他们全都炸死吗?   哪里还顾得上抓人,飞身逃跑。   此刻符萦心中无限悲愤。   今朝救得了海心又如何,往后的蓝星海根本没救了!   ……   朝歌因为飞在半空,远远瞧见一抹金光袭来,他当然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瞳孔紧紧一缩,也不再与符娇纠缠,撑起防护罩落在甲板。   简小楼他们或许还逃得掉,素和肯定是逃不掉的。   于是朝歌也没喊着让他们跑,以真气罩将几人保护在内。   符娇同朝歌打恼了,根本也没注意到星海神箭,瞧见朝歌落去甲板,她尾随而下。   脚才刚沾着地,一股强气波扑面袭来,整个飞舟被轰炸成碎屑,远远望去,一大团物质在火海中翻涌搅动!   傲视看着满地开花,自己也陷入震惊中。   怪不得父亲说不到生死存亡不得使用,这星海神箭真的好强!   二姑姑?二姑姑!   傲视反应过来后,惊骇着向前冲,强气波反噬回来,将他击飞出去。   灵气被压制住,意识海受到重创,傲视失去了意识,直直向着下方星空掉落。   简小楼压根儿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先看着朝歌双手结印,嗡一声气罩升腾,再见他猛地吐出一口血,继而周围就像核|弹爆炸了一样。   解体的飞舟残片狂风暴雨般冲击着气罩。   气罩内历经小幅度的震荡,外界风暴渐渐平息下来。   简小楼自身无碍,再看素和他二人也安好。   “前辈,你没事吧?”   “没事?换你给星海神箭炸一下试试。”朝歌说着话嘴角都在流血,“呸呸”吐出几口血沫子,“我可真是厉害,连我都开始佩服起我自己了。”   顿了顿,又问:“你们还好?”   简小楼点头:“我们没事。”   强气波冲击结束之后,朝歌收回防护罩,服下两颗丹药,不住的顺气。   看着周围的惨状,简小楼心有余悸的吞了口唾沫:“多亏了前辈。”   素和突然惊呼一声:“贱驴子呢?”   一句话说的几人脊背一僵,飞舟都炸成了碎片,时光兽……?!!   简小楼心下骇然,放出神识四下巡睃,哪里还有驴子的影子啊!   “找找看。”   “我左你右。”   飞上飞下寻觅了一个时辰,毛都没见到一根。   虚脱无力的坐在新的飞舟甲板上,简小楼傻呆呆了许久,随后露出被雷劈了的表情:“天,时光兽被炸死了!”   素和倚着船舷抱住头:“完了完了,这下真的玩完了。”   第五清寒也是茫然:“那我们……还回得去吗?”   朝歌背靠舱门,微微敛目,他将时光兽给忘记了。然而刚才的情况下,即使想起来他也顾不上。   简小楼崩溃至极,都顾不得会不会在朝歌面前暴露身份,双手捂住脸:“夜游还等着我回去救他,我却被困在四千年前,难道要这么一直等,足足等四千年么……”   素和叹气:“而且四千年内有两个我,那个我还在长大,我从此后是不是得躲躲藏藏的过日子啊!”   第五清寒倒是挺乐观,淡定道:“无妨,待到四千年以后,另外的我们穿越而来,换他们被困在这里,我们就可以出现在人前了……”   不说还好,简小楼与素和齐齐瞪他一眼。   第五清寒疑惑道:“我说错了么?”   两人又瞪他。以目光将怨气全撒他身上,若不是他半路堵截他们,捅了驴子一剑,他们早就在蓝星海了,哪来这么多破事!   第五清寒被瞪的气短:“行,都是我的错。”   朝歌默默听着,不言语,也不询问。   倏然他神情一厉,目光穿透飘扬的飞舟碎屑,看向了符娇:“这个草包美人没被炸死?”   简小楼神识扫过,虽被炸的焦黑狼狈,却是那符娇无疑。   她起身,冷冽拔剑:“罪魁祸首正是这位蓝星海二公主!”   素和眉心红光涌动:“管它什么历史不历史,老子今日非得杀了她!”   “我来。”   朝歌同样动了杀心,得知蓝星海要找他借种复制海心,他是没什么感觉的,因为她们注定不会成功。可她们竟想抓他的血脉来填海,这就是不得不清算一笔的仇怨了。   然而随着符娇越飞越近,他们几个逐渐茫然。   这、这个是符娇么?   是不是炸的太黑,认错人了啊?   因为黑,显得牙齿极白,从牙齿暴露的程度来看,她在笑。   笑的露出整副牙齿,这是正常人类能做出的事情吗?   而且这笑容,真是……   太贱了。   几人心中先后生出个念头,但他们不敢确定。   木愣愣直到符娇落在甲板上,看着她咧嘴笑:“我……我……我……我……”   朝歌最先反应过来:“时光兽?”   时光拼命点头:“等……等……等……等……”   她在符娇的意识海内翻了一遍,快速学习人族语言。   简小楼像是见着了亲妈,激动道:“小时光,你没被炸死啊!”   “在我力量消耗干净之前,怎么会被炸死呢。”时光嘻嘻嘻地笑,满口白牙,表情僵化生硬,“不过我凝结的兽形被炸散了,恰好这龙女离我近,我就先躲进她意识海内。”   “那符娇死了没?”朝歌询问。   “没有。”时光指了指脑袋,“但我已经接管了她的意识海,她暂时失去意识了。”   简小楼只关心一个问题:“那你还有能力带我们回去么?”   时光支支吾吾:“有能力是有能力,可我暂时不想走。我先将你们的神魂换回来,咱们等等再走行不行?”   素和竖起眉:“怎么,又想坐地起价,要三个灵兽园子?”   “我现在不想要园子,我只想要……”时光突然飞身上前抱住朝歌,以一种诡异的、熊抱的姿势,笑的见牙不见眼,“他!”   “你做什么!”   猝不及防,朝歌被她蹭了一身烟灰,顺手一掌拍在她肩头。   时光还无法完整操控符娇的法力,被打飞出去,脑袋撞上硬邦邦的船舷。   “哎呀!”   “哎呀呀!”   简小楼万分紧张,生怕她有个闪失,很想上前瞧瞧她的情况,可在朝歌那一张肃杀的面容下,她挪不动腿。   素和惊了:“哎!你是一头公驴子!”   时光在地上滚了两圈,趴在地上笑哈哈的看着朝歌:“我是能量体,没有性别啊!想是男人就是男人,想是女人就是女人。你拔了我的剑,我要报答你,我愿意为你进化为女人!”   “举手之劳,我不需要你报答。”   “你需要。”   “我不需要。”   “你需要。”   ……   朝歌掉脸向简小楼伸出手:“那柄剑呢?”   简小楼忙不迭从储物戒内取出来:“在此。”   朝歌持剑上前:“来,我再给你插回去。”   时光一听这话,拱了拱身子把屁股翘起来:“插吧,可你记得□□啊,疼!”   朝歌的脚步顿在半途,一张脸比被星海神箭炸过还要黑。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写不完,一不小心就熬夜了,我的作息才正常。 我上一章说的狗血,其实不是很容易get到,看你们的了~   ☆、四宿往事(三十三)      (正常时间节点。)   蓝星海面上空, 傲视说了半响话, 夜游一声也不吭,目色戒备。   傲视将玄黄棍收回灵台,双手结印, 自龙珠内抽出一抹本源真气:“表弟,你以你的龙珠感应一下。”   “感应?”夜游不是很明白。   “一方水养一方的龙, 水灵力不同, 龙灵之气也不同, 同族之间稍一感应就知道。但你身上的气息被一股力量遮掩住了,先前在火球我与你交手都没有感应出来。”   换做旁人,傲视哪里来的耐性解释这些。然而面对着夜游, 惊喜过后,心里的负疚与心疼,压的他透不过气,“今日你引动与海心之间的共鸣,冲破了那道屏障, 你尝试感应一下我的气息, 是否与你同源,再加上你我血脉相近, 龙珠真气融合的程度会很高。”   夜游稍作犹豫,也从龙珠抽出一抹真气, 与傲视的真气微微触碰了下。   一白一金两道真气远远达不到共融的程度,但彼此间并不排斥,有彼此渗透的迹象。   夜游微微怔了怔, 妖的血脉传承在所有种族中是最强的,他感应到了。傲视是不是他表哥他不知,必定与他同族,做不得假,三代血缘之内,他的亲人。   心道黎昀的消息看来有误,他并不是被蓝星海抢来的,和黎昀一样,是蓝星海为了复制海心特意制造出来的。   夜游收回真气,微微笑着,眼底冷意森然:“那么我暴露了,你是不是要抓我回去,继续充盈海心?”   轮到傲视一怔:“你都知道,所以才来的么?何时知道的,为何现在才来?”   “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你想多了,那场大灾变主要波及四宿,十方并不严重,我们蓝星海的海心没有到必须复制的地步,多输送些龙灵进去,养护个几千年就无碍了。只是那时恰逢祖父闭关,父亲哪里懂得,他被四宿几个因此干涸的海域吓到了……”   傲视添了几分哀色,与平时盛气凌人的凶像截然不同,“我父亲错了,死在你父亲手上,祖父灭了小夜潭,我们同样死伤无数。该还的,差不多都还了。你若心中仍有怨恨,你来杀我,表哥不会还手的,只是你莫对二姑姑心存怨恨,二姑姑才是最苦的……”   夜游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傲视凄风苦雨的说了一通,给他脑袋拧了几个结。   他搞错了,表弟不是同姓,堂弟才是。   所以他母亲应是傲视的一位姑姑,而非叔伯。黎昀还是没有错,他的确是被抢来的,蓝星海抢了自家女婿?   听傲视的意思,他的生母莫非就是曾在火球有过一面之缘的符娇?   那位手腕与谋略兼备的二公主,蓝星海真正的王?   夜游看向傲视,正想问一问,傲视的视线却落在他身后:“二姑姑?”   夜游转过头,再一次见到符娇,仍是衣饰素雅,透着一股冷然的气质。那日没有注意看,她五官深邃,美艳的有些霸道。   尤其一对儿蓝眼,明明是很晴朗的色泽,却如山间幽潭般深不可测。   处处透着反差。   十七阶的六爪金龙,夜游再狂妄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与她一拼。戒备心稍稍一起,海面立时又是一阵气波翻涌。   夜游依稀明白,身在蓝星海域范围内,虽不像黎昀那样可以完全操控海心,却可以通过共鸣,吸取海心力量暂时为他所用。   不知是否对抗的了符娇,对自己又有什么损害。   夜游不敢轻举妄动,沉静的看着符娇。   符娇也沉静的望着他,傲视飞到她身边去:“二姑姑,您是不是也感应到了,他是表弟啊!当年他被偷走之后,您不是说他精气已尽,已经死了吗?”   符娇紧紧抿唇,眉梢蹙起:“当时,我与他的母子联系确实断了。”   “那伙人既能遮掩他的气息,肯定也能斩断其它!”提及往事,傲视杀气腾腾,但又不敢在符娇面前表现出来,他二姑姑一直反对他寻那一男一女报仇,说他们深不可测,怕他再受伤害。   “母子?”夜游半眯起眼睛。   从《小星域全书》上对于符娇的评价,她从未嫁人,却有个儿子,还被拿来复制海心。夜游再次从龙珠内抽出一抹真气向符娇探去,她没有抵挡,反而配合的释放出真气。   两道真气几近相容,果然是母子关系。   微垂着浓密卷翘的睫毛,夜游思索许久,逸出一丝苦笑来:“看来我父亲不幸被前辈看上,前辈借种生下我复制海心,我父亲不肯,所以小夜潭遭了灭顶之灾。”   符娇终于开了口:“你像朝歌一样聪明。”   朝歌?夜游记得这个名字,落拓和尚曾与他提过,说他与朝歌有些相似之处。   经过片刻失神,夜游嘴角微弯,眼底毫无笑意:“朝歌是我父亲的名字?”   见符娇没有解释的意思,急坏了傲视:“不是这样的。一开始如你所说,可后来二姑姑与你父亲真心相爱,那时我们已经找到了新的海心代替品,放弃了原定计划,岂料……”   “你父亲非得要救那个孩子。”   符娇接上话,容颜依旧冷然,“无论我怎样劝都没用,宁可与我们蓝星海为敌,他也要救。”   夜游喃喃:“那个孩子?”   符娇淡淡道:“我们寻到的代替品,比你更适合,像是海心的孩子一样,不存在任何排斥现象。唯一的不便之处,那孩子是个胎生的半妖,我们必须连母体也一起拿来复制,原本都已经快要成功了……”   她欲言又止,看向夜游的目光渐渐透出几分嫌恶,“在你父亲眼里谁都比我重要,一个毫不相关的女人比我重要,一个毫不相干的孩子,比我与他的孩子重要。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为了保全你父亲一族,我忍痛将尚未孵化的你交给我大哥,你父亲知道之后,你知道他……”   夜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他从符娇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母爱,私心很想知道他父亲的态度。   “不就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吗,我这个做母亲都舍得了,他竟还骂我!”   符娇平静的神色开始出现皲裂,声线拔高,“我也心疼,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大哥威胁我,若是不将你交给他,他就灭了小夜潭。你父亲是很厉害,但凭他一己之力,斗得过我们整个蓝星海吗?只需舍了你,一切都会归于平静,大哥答应我与他的婚事,他喜欢孩子,我再给他生,想要几个都可以,为何他想不通,为何他非得那么固执!”   夜游拢在袖下的指节轻轻一颤。   符娇细长的食指霍然指向他,一步步向他逼近,怒中有哀:“他说我不配为人父母,说他看错了我,宁可拼着性命不要,宁可舍弃我,也一定要救你!哪怕我告诉他,你已被海心强行吸附,短时间内凭人力难以剥离,他仍是不管不顾的闯进蓝星海,不留任何余地的杀了我大哥,和我们结下死仇,小夜潭阖族被灭,怪得了谁,全是他任性妄为一手造成的!”   傲视在一旁听着,听到自己父亲的死,他神色灰败。   他很恨朝歌,但他不会迁怒到夜游身上去。   因为夜游身上同样流着他二姑姑的血。   傲视心疼他二姑姑,自从当年的事情发生,他二姑姑像是变了一个人,直到今时今日,再见到夜游,才恢复一些从前的影子。   夜游金瞳闪烁,不愿相信符娇的话,却仍是信了。   落拓和尚说他和朝歌很像,如果他们真的像,那么朝歌做的出来。   夜游绷紧的神经开始出现松动,即使隔着早已湮没的时间,即使从未见过他父亲一眼,他也体会到了一种叫做父爱的感情。   “儿子,娘也不想,你不了解当年的境况,所有的出路都被堵死了,除了牺牲你,眼前再无一条活路可走……”   夜游抿紧了唇瓣,默不作声。   符娇已经走到他面前来:“娘也很爱你,可娘又很恨你,这种爱恨折磨了我四千年,整整四千年,你能理解么?”   嗅着她身上的气息,那种与他同源的气息,夜游不断遭受触动。   这就是血脉传承的神奇之处,他的护体灵气开始向符娇敞开……   符娇抬手准备摸他的脸颊,夜游尚未想好是否躲闪,便有一抹光亮从眼中划过。   夜游瞳孔一缩,想躲已是不及!   只见符娇另一只手并拢两指,指尖捏着一根剔龙钉直直刺入他的逆鳞!   剔龙钉入体既化,钻入通身骨骼。   夜游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身上的力量便被游走的剔骨之力尽数卸去。   支撑不住人形,瞬间化回妖身。   符娇旋即祭出一块巴掌大的水晶,将夜游吸入,封印。   实在是猝不及防,傲视傻眼半响,惊道:“二姑姑,您在做什么!”   符娇面容冷峻,沉入海中:“扔海心里去。”   傲视在她身后追赶:“为什么?!我们的海心已经无碍了啊,表弟好不容易才从海心中剥离,您怎么能……”   “你给我闭嘴!”   符娇极速前行中也忍不住回头骂他一句,“什么表弟?!他跟我们蓝星海半点关系也没有!”   傲视被骂的一瑟缩。   “海心即使无碍,多添些力量也是好的!你身为一海之王,处处不以我们蓝星海族的利益为先,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   “二姑姑……”   符娇怒瞪他一眼,将他挡在门外,自己进入海心禁地。   烟波海的海心是一颗龙蛋,因为是以黎昀进行复制的。真正的海心宛若一颗巨大的珍珠,三丈左右的直径,莹白水润,在一方逸着仙气的御龙池内徐徐滚动。   符娇半分犹豫也没有,站在御龙池外,将手中水晶扔向海心。   水晶靠近海心,承受不住强压瞬间崩碎,里面的小白龙掉落出来。   通常情况,海心力量过强无法触及,当年才会碎了一颗又一颗龙蛋,反复实验才成功那么一个。而夜游与蓝星海心早已共融,海心感受到他,立刻抽出一抹水灵力将他吸入内部。   江流入海,再也寻不见踪迹。   “可怜的孩子,那日在火球,我已经认出你来了。我答应过不伤害你,可你为何要回来,而且你竟能操纵海心之力,对我蓝星海威胁甚重,我实在留你不得啊……”   符娇忆及往事,眼神有些飘忽。   略过一刻,她默默退出海心禁地。   ****   海心内没有一滴水,只有缭缭绕绕的乳白色烟雾,宛如一个虚空世界。   僵硬的小白龙转了一个身,“啵”一声,一枚钉子从他逆鳞中弹了出来。   夜游化回人胎,浮在虚空之中,伸手封住几个大穴,微微张嘴呼出口黑气,将剔骨钉残余的力量悉数排出体外。   内视一番,确认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之所以恢复的这般轻易,是因为夜游在符娇靠近自己时,早已经做好了她会偷袭自己的准备。那时他一面心有触动,一面在脑海中思索,见识他可以使用海心力量,符娇不敢轻易尝试硬来,会怎么对付他?   想了不下十种,且在最短的时间一一作出应对。   “亲生母亲,呵呵……”   夜游讽笑了一声,不知在笑她还是笑自己。他父亲听上去是个温暖之人,他还怀疑自己的凉薄来源于谁,而今总算寻到了源头。   夜游在海心世界飞了一圈。   他之所以冒险不逃,一是想看看所谓“母亲”,二是生出一个冒险的念头。   他想将海心内属于他的力量取回来。   有什么比现在更简单直接呢?   夜游轻轻抿了抿唇,取回之后他还要想办法将海心给毁了。   原本还有些犹豫,毕竟是他的母族。   如今心安理得。   夜游继续在海心内部窥探,他待了七百年的温床,确实有几分熟悉感,重点是海心之内属于他的气息太过厚重,令他有种在自己龙珠内遨游的错觉。   忽地,他的视线穿透重重白雾,窥探见一个奇怪的东西。   一口只有三尺长的小棺材?   夜游心中疑惑,朝着那个方向飞了过去,离近之后发现是一口棺材状的法宝。   棺材的色泽和表皮纹路颇为奇特,他曲起指节敲了敲,听见清脆的响声,像是用蛋壳做成的。   伸手覆在小棺材上方,感受到一缕微弱的生命力。   夜游蹙了蹙眉,设下防护罩,尝试推开棺材盖。   被钉住了,推不动。   他向后退了几步,观察这口棺材周围的白雾,原以为也是拿来修补海心用的,但海心力量无法入侵棺材,只是紧紧环绕住,想要孵化这口棺材,准确来说孵化棺材里的生命体。   夜游的心情变得糟糕起来。   海心内都是他的精气,龙族一贯是雄性孵化龙蛋,谁那么无耻把宝宝藏进蓝星海心里孵化,孵出来以后他岂不是成了半个爹?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不舒服啊不舒服。。 只能先这么多~   ☆、四宿往事(三十四)      夜游说他是半个爹并非开玩笑。   一般龙蛋只在母体存在二十几日, 就会被排出体外, 那时龙蛋与鸡蛋的内部形态差不多,分作蛋清和蛋黄,需要雄性龙以龙灵精气来孵化差不多一年时间。   只有雄性龙的精气, 才可以促成龙宝宝凝结龙珠。   通常都是由父亲进行孵化,在孵化过程中, 龙珠真元自然而然过渡给龙宝宝, 不会产生排斥。同时, 龙宝宝的妖身素质也会无限接近父亲。   所以见不得光的龙蛋通常被扔进龙子潭。而龙子潭作为一个官方组织,耗损大量星晶与法宝建造了一个温房,统一孵化被遗弃的龙蛋。   维持温房运转, 比雇些雄性龙孵化成本高出数十万倍,海王再心疼,也不敢使唤谁随便孵化不同血脉的龙蛋。   一是不同血脉存在排斥反应,容易导致龙蛋碎裂。   二是勉强孵化成功,势必混淆龙宝宝的龙灵之气, 日后无法认祖归宗。   此事可大可小, 夜游决定先将棺材打开看看。   怕伤及里面脆弱的生命体,不能以法力强攻, 想要正常破解,首先得知道这口蛋壳棺材究竟是个什么法宝。夜游抽出《小星域全书》, 愣了半天却不知该检索什么信息。   蛋壳做成的棺材?   没有。   尝试数十个词皆枉然。   夜游无奈着收回宝书,半蹲下,双手细细在棺材表层摸索。人族封棺盖需要楔钉子, 法宝既然做成棺材状,也该存在盖棺钉。   诚然他是找不着路子开始瞎蒙,却真让他在棺身两侧正中摸到两个凸起。   不明显,也不算隐蔽。   两边位置是对称的,夜游琢磨着得同时拔掉才可以。   将两条手臂从两侧伸展过去,一手捏住一枚钉子,“嗒”,真给他□□了。   钉子一离开棺材,夜游指尖亦是一空,有些惊异的看着那两枚钉子化为两条虚影龙相,注入进棺盖上,盖子轻轻震荡片刻,止歇住了。   夜游催动龙珠,加固护体灵气,一鼓作气将棺盖掀开。   棺材里有颗鼓囊囊、韧度十足的气泡,两个人头那么大,气泡内包裹着一个将成不成的小女婴,躬身蜷缩着,浑身皮肤皱巴巴的,枯树皮一样。   夜游换了个位置,趴在棺材沿上,看清楚小宝宝的脸,有些泛白的头发东一撮西一撮,眉毛稀疏,鼻梁塌陷,面部扁平,眼睛紧紧合着都能瞧出浮肿。   他看了一会儿,有几分辣眼睛。   揣测这宝宝的父母得长成什么鬼样子,才能生出这么丑的闺女。   再看她额头上方,有两个不足一寸的小肉角,只分一叉。   “半妖?”   想起符娇之前提过的那个“半妖”,她说了“胎生”和“母体”,意味着这宝宝的母亲是人族。   有些不对了。他原本以为蛋壳遭到破坏,她才被封印在蛋壳棺材内。   若是胎生,瞧她的模样距离正常出世还差得远。   再一看,小肚皮上脐带仍在,脐带另一端连接着气泡壁膜。   夜游有几分好奇的探手下去。据符娇所言,四千年前,他父亲非得救出这个龙女,极有可能是他的血脉至亲,那也是自己的亲人。   他想要窥探一下她的龙珠,确认她与他的关系。   指尖即将触碰到气泡时,又慌忙收回手。   气泡大抵相当于人族女子的子宫,他不能给戳破了。   夜游沉眸思索,差不多明白,她是被人剖开肚子强行取出来的。   难以想象她母亲遭了什么样的罪。   而无论她母亲是否还活着,都不可能将她再塞回肚子里重新孕育,所以才有这奇怪的气泡和蛋壳棺材。   毕竟她身上还有一半龙族的血统,以龙族的孕育之法也是可行的。   两宝法门玄妙,确保她不会被海心力量腐蚀,同时还能吸收自己留存在内的精气,以被孵化的姿态,使她重新开始发育。他与她灵气同源,不会排斥,无非过程极为缓慢就是了。   “小家伙,你会是我什么亲人呢?是因为我们小夜潭被灭了族,再无人可以孵化你,才被丢进蓝星海心里的么?”   先前的糟糕情绪早已散去,夜游深深看了她几眼,唇角不自觉微微翘起。   只是看着,都觉得心底某个冷硬的地方被暖化了。   即使她丑的吓人。   小心翼翼的阖上棺盖,夜游取出六星骨片感应素和,结果还是一样。   看样子短时间内他们是抵达不了蓝星海了。沉吟半响,夜游决定先不忙着吸取海心,把这个龙宝宝彻底孵化完成再说。否则海心一旦出现问题,她再次失去供养,停止发育,真有可能会死去。   额,该怎么孵?   夜游没有孵过蛋,也没见谁孵过蛋,抿着唇仔细想了想,再一次抽出《小星域全书》。   “第一步,化龙,三丈左右即可。”   夜游心念一动化为一条三丈小白龙,一面翻查资料,一面喃喃自语着,“第二步,身躯蜷起,将龙蛋包裹起来,位置随意,但必须贴近龙珠。”   于是他僵硬的蜷曲身体,裹住蛋壳棺材,龙珠几乎贴在棺材盖上,“第三步,将体温稳定到母鸡孵化小鸡仔的温度……”   一脸懵逼,他又不是鸡,哪里会知道母鸡孵小鸡仔什么温度呢?   何况鸡乃羽族,为何他们龙族孵蛋要参考鸡?   哎,不管了,夜游一个头两个大,先去查“母鸡孵化小鸡仔的温度”。   却见书中蹦出一行金字:“呦呵,竟真有蠢龙蠢到不会孵蛋,拿自己与母鸡比啊!蠢成这样你是怎么讨来媳妇的,居然还能有子嗣,世界真是奇妙。蠢龙,我劝你还是不要孵蛋了,你这种智商基本已是一条废龙了,生出的孩子估计也不怎么灵光……”   夜游嘴角直抽抽,海牙子对龙族还真是满满的恶意啊。   心中腹诽道:老东西,我再怎样蠢也比你这破个“色戒”都得嗑药的鲛人强多了吧。   沉着脸正准备将《小星域全书》收回去,书中又冒出一行灿金大字:“呦呵,生气了啊,我拿你与母鸡比,母鸡都不生气你这条蠢龙还有脸生气?”   夜游想把书挠烂了。   “至少再蠢的母鸡,都没问过我该怎么孵小鸡仔……”   夜游黑着脸伸出爪子真准备挠书了。   龙爪最终顿住半空,恍然开悟,他明白海牙子的意思了,繁衍子嗣是有生命体的一种本能,哪里需要什么诀窍?   他暗笑自己愚蠢,开始随意释放龙珠力量,试图侵入棺材里去。   海心内属于他的精气是分散的,棺材虽在汲取,始终都是一丝一缕,如今灌入的力量精纯而霸道,棺材里的小宝宝感到压力拼命抗拒。   宝宝似乎很排斥他,讨厌他。   夜游心下一颤,是不是要循序渐进,让她慢慢适应?   不必了。   他坚持强行入侵。   妖兽一族比人强的地方,在于他们更懂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自降生那一刻起,不需任何教导,就能对外界刺激作出最迅速、最正确的反应,这是祖祖辈辈赋予的一种生存本能。   半妖也该有这种本能。   若是没有,那就自小培养。   渐渐的,他感觉小家伙在逐步适应这种强压,尽管仍是很厌恶他的行为,却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吸取他的灵气。   夜游微微笑了笑,卷着蛋壳棺材转了个身。   寻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保持住,缓缓闭上眼睛。   ****   (四千年前。)   瞧着朝歌的脸色,简小楼当真担心,他会一个忍不住举着问情剑将时光兽给斩了。   结果朝歌尚未走到她面前,吐出一大滩血,直接半跪在地。   先前为了拔时光兽屁股上的问情剑,他已耗损大量真气。又被傲视的星海神箭所伤,神箭的威力震伤了他的五脏六腑,几乎断了他周身经脉。   如今再被时光一激,真气开始逆行。   “前辈!”简小楼上前几步,见他周身灵气逸散,又不敢轻易碰他。   时光还撅着屁股趴在甲板上,一抬头瞧见朝歌给她跪下了,眨眨眼道,“你这是做什么,拜倒在我石榴裙……唔……”   简小楼将她提了起来,并捂住了她的嘴。   素和一脸嫌弃:“贱驴子,快将我们的魂换回来!”   压在嘴巴上的手松开,时光喘了几口气:“得缓个一阵子啊,我能力是无碍,但你忘记我还有伤在身啊,不养一下万一换错了,你们可别赖我。”   素和磨了磨牙:“缓多久?”   “看我心情,心情好就恢复的快,心情不好,恢复的自然慢。”   她说完又要向朝歌扑过去。   简小楼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小时光,你别闹了,前辈正在稳固逆行的真气,受不得打扰。”   “你受伤了呀。”时光兴奋,“一个人疗伤多无趣,来来,我与你双修!”   “我们得落地了,星海神箭一出,符荼将会有所感应,在星空围杀我们十分容易。”朝歌无视掉她,“符荼十六阶修为,我全力与他一拼倒也拼得过,现在肯定是不行了。”   第五清寒寻思:“那我们去四宿,以符荼的身份,他不敢在四宿地界张狂。”   朝歌点头:“东宿或者南宿,只是我们目标更明显,不容易入内。”   “去南宿吧。”简小楼看向素和,南宿,他们谁也没有素和了解,“你的身份官碟在这里不能用,还有其他办法么?”   “我有一枚苍岭王族令牌,若是充当官碟来用,需要靠近苍岭,在我苍岭的势力范围。但又不能太靠近,以免露陷。”   素和经过一番思量,“我们去南宿般若界。”   ……   确定之后,简小楼将时光丢给第五清寒看管,自己送朝歌回舱室中休养,等他盘膝坐稳,她没有离开,也拉个墩子坐下:“前辈,您猜出多少?”   朝歌与她平视:“一个大概。”   又问道,“简姑娘,你同我儿子是什么关系?”   简小楼本想说夫妻,想想她与夜游又没有成亲:“您不是都知道了么,他是我女儿的生父。如今陷入沉睡,正在烟波海的海心里养着。我与素和从四宿前往十方,是想从蓝星海取得力量,回去救醒他,走半途被第五清寒堵截,他刺了小时光一剑,小时光发了怒,将我们踢回四千年前。”   朝歌没有吱声,似乎再等她继续说下去。   简小楼纠结过后,道:“夜游是一条六爪白龙,生于四宿龙子潭,起初浑浑噩噩了三千多年……”   她将一应前因后果,毫不保留的讲给朝歌听。   朝歌听完又是许久不言,眉心微微拢着,黑亮的眼眸沉静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简小楼默默看着他,感慨基因的强大,白龙与黑龙,夜游的相貌与朝歌并不相像,神态却如出一辙。   睹人思人,她想念夜游了。   朝歌正准备与她说话,瞥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怔了怔。她目光虚化,许是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话可能有假,眼神骗不过人。“简姑娘先前不告诉我,是怕我得知后趋利避害,导致历史改变,夜游消失?”   简小楼索性承认:“恩。”   朝歌笑着道:“若真是命运,我躲得掉么,像是我遇到你们,此因已结,势必有果。”   简小楼默然:“是我们连累了前辈。”   朝歌微弯唇角:“没有我,哪里来的你们,究竟是谁连累了谁?”   简小楼愣了愣。   朝歌再道:“你无需多想,凡事顺其自然就好。”   “是的前辈。”   他急需疗伤,说不了太多话,见他闭上眼睛,简小楼先出去了。   ……   朝歌运行真气运行一个大周天,才刚恢复一点意识,恍惚间觉着有只柔嫩无骨的手正在抚摸他的脸。   这不太可能吧。   门禁若被触发,他会不知道?   而且他正在闭关,周身设下好几层保护罩。   不对,时光兽无视一切禁制!   朝歌慌里慌张的从入定状态退出,睁开眼睛险些给他吓死,一张无限放大的脸,正嘟着嘴巴朝他嘴巴碾压过来。   “啪”!   毫无半点怜香惜玉,朝歌一巴掌扇过去。   时光从床上掉落,坐在地上,双手扒着床沿眯起眼睛看他,左脸颊五个红指头印:“呀呀呀,打的不够狠,再用力点。”   “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说了啊,你拔了我的剑,我要报答你啊。”   “报答?你是再惩罚我吧?”朝歌头一次后悔自己多管闲事。   “似我这样漂亮可爱的美人喜欢你,怎么会是惩罚呢?”   时光将两条胳膊肘架在床边,双手托住两腮,金鱼一样嘟着红唇卖萌。她已经梳洗、调理过,不再是之前黑黢黢的丑态,说话之时,蓝汪汪的大眼睛透出谜一样粉红色泽。   朝歌没好气地道:“你一团连性别都没有的力量体,借着旁人的壳子,真有脸说这话。”   时光嘻嘻笑道:“你这小傻子,有便宜给你占,你管那么多干嘛?在你们有生命体的眼中,这龙女的壳子难道不美吗?”   “滚出去。”朝歌懒得与她废话。   “啧,有个性。”时光继续托腮仰视他,笑出一口大白牙,“那天我都听见了,你想要提高一下你们小夜潭的血统,符娇是六爪金龙,除了长翅膀的应龙之外,再没有比她血统更高级的了。”   朝歌脸色一沉:“你是故意操控了符娇的意识?”   他先前说的一通话,只为试探简小楼。   提高血统?   朝歌可从不认为自己的黑龙血统有什么丢人的。   时光挤了下右眼:“你应该这样想,若非我及时进入她的意识海,她已被星海神箭给炸死了。准确来说,我救了她一命呢。”   朝歌还是那句话:“滚出去。”   时光抱着床:“不滚。”   “滚。”   “不滚不滚就不滚。”   “随你,但你若再敢说话,我杀了你。”   “行行行,我不说话了。”   “也不许碰我。”   “行行行。不碰你不碰你。”   朝歌确实没精力与她继续闹下去,想着先养好伤再说。   时光很听话,没有再说话或者触碰他。   她一双眼睛色眯眯的盯着他瞧,从饱满的额头一路向下移,啧,浓淡相宜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双唇,微微滑动的喉结……   一切禁制于她无效,包括法衣。   时光定了定神,透过法衣欣赏他强健而匀称的胸肌、精瘦的腰身,最后,她的目光定在他双腿之间……   朝歌听见了她咕唧吞口水的声音。   而且声音越来越响。   他意识到什么,霍然睁开眼睛,掌心一翻浮出一柄短剑,向她眼珠子刺去。   时光吓了一跳,慌忙起身,短剑恰好刺入她心口。   触碰到护心逆鳞,被挡了回来。   朝歌此番动了真怒,下颚绷紧,黑瞳肃杀凌厉:“你真以为你是一团力量体我就奈何不得你?我不杀你,皆因你对那几个孩子还有用处,要不要试试将我惹急了,你会是何下场?!”   时光微微怔了怔,双手捧住心口,向后稍退两步,“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朝歌怒意之下,稍稍蹙眉,难道那一剑真伤了她?   时光却突然在地上翻滚起来,驴子一样蹬腿踢脚的,捧着心口哇哇大叫:“啊啊啊,我受不了了,怎么会有人连发脾气都这么英俊啊!天神,我一定是遇到爱情了!先前还舍不得我那些可爱的母马们,现在我想清楚了,我不后悔,我要进化成女人!”   朝歌通身气血翻涌,只差那么一丢就要晕过去。   不行,他不能彻底晕过去,否则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倒下去前不忘强撑着呼喊一声:“简姑娘,快来救我……”   颤巍巍的声音透出门禁,直到瞧见满脸惊惶的简小楼破门而入,他才敢真正晕过去。   **   飞舟在素和的指挥下,一路向南宿般若界驶去。   自从朝歌求救,时光被简小楼以缚仙绳捆了起来,关进素和的鸟笼子里。   她生气的在舱室中碎碎念,简小楼充耳不闻,以在混元星岛采买来的粮食,煮了一锅小米粥,端去给素和吃。   他现在差不多没了妊娠反应,法力也在渐渐恢复,有时仍会饿。   素和只尝一口,推去一边:“能不能换点别的,好歹给我吃口咸的吧,天天喝粥,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   “将就将就。”简小楼又把碗推过去,笑道,“现在条件不允许。”   星域世界玄妙非凡,却没有修仙文中随处可见的戒子空间,能在里面开地种菜什么的。   粮食容易储存,新鲜的瓜果蔬菜唯有放置在玉盒中。   玉盒一般用来存储灵植,容量不是很大。他们从混元星岛是逃命逃出来的,少量存货早给素和吃光了。   素和仍是不肯喝粥,两撇眉毛一挑:“条件不允许,那你去想办法,凭什么让我将就?”   “不是……”   “我辛辛苦苦的帮你怀孩子,我容易吗我,你好意思让我将就?”   简小楼无语,说的像是她把他肚子搞大了一样。   素和取出帕子擦擦嘴角,慢条斯理地道:“我要吃鱼,清蒸红烧都行,反正得吃鱼。”   “有鱼我也不会做啊。”   “那你不会学吗?”   简小楼瞥他一眼,瞧着他越来越鼓的肚子,坐着都得微微后仰,只能将气咽下去。   她伺候素和这一路,发觉男人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她了解自己,矫情起来不会输给素和,对着依赖的人各种公主病,此时她若在夜游身边养胎,夜游一定被使唤的比自己还惨。   “你不吃,给我吃。”   第五清寒原本坐在一旁修补他的问情剑,走到桌前来,作势要取那只碗。   素和惊一跳,赶紧抢过去:“这是煮给我的,你干什么?”   “你不是不吃?”   “那你也不能吃!”   “为什么?”   “因为……易生秽气你不懂?”   “无妨。”   “什么无妨,那是我的肉身!”   素和连勺子都不用了,就着碗仰起脖子一口气全给喝光,青瓷碗壁蹭亮的猫舔过一样。   简小楼冲第五清寒竖起大拇指,厉害,竟看穿了素和爱吃独食。   第五清寒默默一笑,这可不是什么爱吃独食。   “不知前方是哪处界域,我得下去一趟。”尽管素和肯吃,简小楼也意识到自己得下界,不但要采购吃食,还得再装些山泉水来,给素和泡药浴驱寒的山泉水也用光了。   “我来看看。”   第五清寒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玉简地图,“前方有三处界域,一个三等界域见空界,两个四等界域,梵海界和梵音界。   素和微愣:“就到梵音界了?”   第五清寒点头:“地图是这样显示的。”   素和蠢蠢欲动:“我也要下去。”   简小楼纳闷:“你下去做什么?”   “我之所以选这条路走,正是为了路过梵音界,我想去千叶山探望我娘。”素和双手撑住桌面站起身,“简小楼,你随我一起去,列个清单,该买什么东西让第五人渣去买,反正都是我的钱。”   简小楼动了动唇,素和想去探望母亲她不好阻止。   第五清寒从前岂会听他指挥,然而尹霏霏一事,连累他们遭遇大难,心中愧疚:“可以。”   ……   简小楼站在朝歌房门外说了他们的打算。   朝歌不反对,只嘱咐他们注意安全。   简小楼有想过要不要将小时光一起带下去,但符娇实在太扎眼,还是得留在飞舟上。被捆的结结实实,根本动弹不得。   何况朝歌的身体已经复原大半。   顶多两日他们就回来了,她也是操心操的多。   于是简小楼三人脱离飞舟,穿透梵音界的结界,落在素和选定的位置,一处山顶上。   他指着北方,告诉第五清寒:“那里有座小城,不算主城,但该有的都有。”   第五清寒应了一声,披上斗篷正准备走,又被素和拉住,千叮咛万嘱咐,“你可千万记好了,无论发生任何变故,绝对不要露出脸来。只需释放出一些火凤真气,区区一个四等界,不敢为难我苍岭凤族。万不得已之时,取出我父亲的令牌,装作有机密要务在身的样子,吓也能吓死他们……”   “恩。”   第五清寒觉着在一个四等小界域,真出什么事儿他也跑的掉,但还是一一记在心中。   裹得严严实实进入小城,第五清寒拿着一枚玉简查阅,上面简小楼密密麻麻写了一堆杂物,他一间间铺子不停进进出出。   一侧客栈二楼临街的雅间内,一双红眸盯着对面的第五清寒看了半响。   素峦对着骨戒说道:“大哥,你到了没啊?”   ——“快了。”   “我瞧见一个藏头露尾之人,嗅着气息,怎么像是咱们兄弟,老三也来了?”   ——“老三正闭关。”   “那他会是谁?”素峦摸着下巴,“不管了,大哥你赶紧啊,我头发都快等白了。”   ——“你心急火燎的喊我过去究竟做什么?”   “来了你就知道。”   *****   与此同时,简小楼御剑带着素和前往千叶山。   南宿和赤霄南灵洲差不多,虽为佛地,只是聚集的佛修比较多罢了。   素和有讲给她听,二十万年前,四宿的格局并不是如今的模样。   西宿为妖地,北宿为魔地,东宿和南宿并没有道、佛之分,都被人族所占据。南宿之主异人佛尊原本为一寺主持,四宿九大派之一。   因此那时是九派联盟,而非现在的八派联盟。   北宿魔地势弱,地盘也小,只有一个青原魔尊十九阶,一贯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而东、南宿人族,有人皇东方岳、离火宫尚善道君,以及二十阶的异人佛尊。   西宿妖域则有海王风懿,海牙子,以及刚刚步入十九阶的金羽。   三对三,人族与妖族在四宿势均力敌。   但后来出了一场变故,这些金字塔顶端的大神们闹的不欢而散。异人佛尊脱离人族九派联盟,金羽则叛出妖籍,带领大半个羽族,归顺异人佛尊,联手夺下一整个南宿地界。   “所以南宿人、羽共存。”   素和挺着肚子站在橡胶树下,指挥简小楼抓虫子,“金羽当年的选择非常明智,西宿龙多势众,海多林少,海王风懿又没有容人之量。你去看看仍留在西宿的一些羽族,被压制的有多厉害。”   简小楼在林间上蹿下跳,抓一些毛毛虫状的软体虫子:“说到底,我那便宜干爹当年也是为了涅槃池、以及更多资源分配,才与异人佛尊达成共识的吧?”   “自然有这方面的因素。”   素和冷冷一笑,“随着我们羽族在南宿根基渐稳,势力坐大,异人佛尊已经开始忌惮我们了。之前你和渣龙将金羽从二十阶打回十九阶,无形中给我们减轻了一些压力。”   简小楼咂咂嘴:“说白了所有矛盾的根源,都是因为分赃不均呀。”   她从树上飞身而下,落在素和面前,掌心向上一翻,露出一个装满“毛毛虫”的玻璃瓶子:“可以了吧?”   素和接过手里来,美滋滋地道:“够了够了。”   她好奇:“你要毛毛虫做什么?”   “哪里是毛毛虫,这是灵胶虫,只生长在千年橡胶树上,咬起来黏牙,口感好得很,你要不要尝尝?”素和说着,从瓶子里抓出一只,伸到她脸上去。   “我又不是鸟,吃什么虫子。”简小楼呲牙咧嘴的向后一躲,咦,好恶心。   “没见识!”   素和嘁了一声,将灵胶虫扔回瓶子里,穿过林地向一处溪谷走去。   简小楼跟在后面:“你究竟想干什么?”   素和高深莫测的勾起唇角:“自有妙用。”   走近溪谷中,素和带着她绕了好几个弯,在小溪边瞧见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圆滚滚又白又嫩,正坐在地上伸着两条藕节般的手臂玩石头。   看着是两三岁的人相,但凤族成长较慢,估摸着已经十几岁了。   周身有层光罩,将他保护在内。   见他一双红眼睛,简小楼张了张嘴巴,惊讶道:“素和,是你小时候?”   “是。”素和四下环顾,“我印象不深了,我娘这个时候,一般都在附近的山洞里修炼,就将我罩住仍在溪边。”   “你小时候真好看啊。”   素和立刻绷起脸瞪过去:“我现在难道不好看了吗?”   简小楼打着哈哈道:“小孩子总是更可爱一点。”   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素和走上前去,距离灵气罩一丈外停下,再近会被他母亲探知。   小素和看到有人来了,也不怕生,瞪大眼睛盯着他瞧。   素和取出装满灵胶虫的瓶子,捏出一条来,脸上堆满笑意:“小素和,你瞧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虫子,你娘每天只许你吃一条,过来,姐姐全都给你。”   简小楼险些笑出声,闹了半天抓虫子是为了弥补童年遗憾啊。   小素和果然很爱吃灵胶虫,见到一满瓶虫子,两眼都直了,口水横飞,迈着小短腿跑出罩子来,扑倒素和面前。   却见素和脸一黑,倒出所有虫子,捏着他的小下巴全塞他嘴里:“吃吃吃,让你吃个够!”   尔后扒了裤子开始一顿狠揍,“我看你长不长记性!长不长记性!你娘说过多少遍了,要你老老实实待在罩子里,为何就是不听!”   简小楼目瞪口呆,对着自己真下的去手啊,屁股都快给打烂了。   小素和眼泪哗啦啦的掉,奈何嘴巴被虫子塞满,只发出呜呜声响。   素和仍是不停手,打完屁股开始朝脸扇,打的他全身没有一处好地方:“长记性了没有!还敢不敢出来!”   简小楼看不下去了:“一个小孩子,你下这么重的手?”   “我打我自己,关你屁事!”   “有灵气逼近!”   “少诓我!”   “真有灵气逼近,是个羽族女子,九阶左右。”   素和一怔:“是我娘,赶紧跑。”   跑远了简小楼问:“好端端的,你打你自己干什么?”   素和眯了眯眼眸:“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为何不喜欢和女人接触么?”   的确是幼年留下过心里阴影。   那时千叶山出了个女变态,四处猥亵小男孩,他就不幸中过招。其实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他母亲自小拿此事吓唬他,说他再敢离开罩子,女变态就会把他抓走。   按照时间来算,女变态应该还没有出现,所以素和先来痛扁自己一顿,长个教训。   想来就可以避免被女变态哄骗了。   这么点小事情,应该不会改变历史吧。   ……   阿焉急匆匆赶来,窥见一个女人将她儿子扔飞出去,顾不得去追,将被脱了裤子嚎啕大哭的小素和一把捞起来。   检视半响,“啪”,也给他一巴掌。   “娘说过多少遍了,不准你出罩子!怎么样,碰到女变态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四宿往事(三十五)      素和将女变态的事情讲给简小楼听, 原本是个很丢人、打死都不会说出去的童年阴影, 随着被他机智化解,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得到一些赞美。   实在是太机智了。   瞧他洋洋得意、等待被夸赞的神情,简小楼实力泼冷水:“我披着斗篷, 站的又远,她窥探不到我, 但绝对窥探到你了。你带着敛息纱, 她瞧不清楚你的相貌, 但一定分辨得出是个女人虐待了她儿子。”   “怕什么,我娘又不认识你,没事的。”素和满不在乎, “往后再见着你,应是四千年后了,四千年前的一抹影子,她记不住的……”   “你不懂我的意思。”简小楼打断他,“你有没有想过, 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女变态, 那个欺负你的女变态就是你自己。”   “嫉妒,纯粹是嫉妒。”素和挑眉道, “女变态可不只欺负了我,千叶山许多孩子都遭了殃, 我还算轻的。”   “这样么?”   “就是这样。你当我没考虑过会弄巧成拙?”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简小楼摸下巴,现在宛如惊弓之鸟, 不怕改变历史,只怕一不留神给未来的自己挖个深坑。   释放出剑气,预备带素和折返之前落地的山峰,他们和第五清寒约好还在那里会合。   素和“哎呀”一声:“瓶子忘记拿走了!”   盛放灵胶虫的玻璃瓶子,被他顺手扔在了溪边,只顾着揍小素和,没来得及收回。   简小楼问:“怎么,还是个宝物?”   那瓶子是素和专门让第五清寒从他储物戒中扒出来的,简小楼拿在手中时好奇窥探过,稍有几分灵气,并无特别之处,性质和作用应与玉盒差不多。   素和讪讪道:“并非什么宝物,是我稍后修习炼宝一道时,熔炼出来的第一件成品,颇有纪念意义。”   简小楼好笑道:“为何想起来炼个瓶子?”   “老子想炼什么就炼什么,犯得着同你解释?”   白她一眼,素和扭头走人,准备回去把瓶子拿回来。   他不好意思说,他小时候有个宏伟的愿望,拥有一个无底洞一样的瓶子,里头装满灵胶虫,吃一条长一条,怎么吃都吃不完。   现在回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幸好他母亲将他当做“造化”来经营,严格控制他的饮食起居,栽培他的仪表形态、气度修养,不然的话,搞不好他会成为历史上第一只胖到飞不起来的凤凰。   ……   两人返回小溪边时,找不着瓶子。估摸着被他母亲给当成凶器带走了。   素和领路,两人顺着山道向林间深处走去。   “你往前飞两千丈左右,有一株万年古榕,上面的树屋正是我家。”如今法力不济,素和怕被察觉,指着日出方向道,“你比我娘修为高得多,隐身过去瞧瞧能不能偷回来,若是已经被她扔进储物戒里了,就算了。”   “你一人留在这里?”   “整个山界数我娘九阶最高,我有神识火种,怕什么?”   简小楼想想也是,足下一点跃入半空,拔出腰间宝剑,开阖周身气穴,将真气灌入剑身之中,手腕一转,以素和为中心划了个弧。   嗡嗡……   素和周围升腾起一阵白雾,渐渐凝结成灵气罩。   这是第五清寒的罡气剑罩,一门功法,一旦有外力触碰,罩子将会释放出飞剑,主动对施法者发起攻击。   简小楼之前使用罡气剑罩时,完全凭借第五清寒身体的自主反应,凝结出来的只是一层气波罩子。   历经上一次被飞星门围杀,第五清寒教授了她罡气剑罩的法门,简小楼融会贯通之后,现如今凝结的罩子外部时不时会有气剑环绕。   “也难怪你总护着第五人渣,他一身本事,差不多都要被你学光了,怕是比禅灵子教会你的还多。”素和目露不悦,“不过你这是干什么?”   “我不放心。”   简小楼故作深沉地道,“不是有个女变态吗,万一那女变态还有个男同伙,组成个变态同盟,一个喜欢欺凌小男孩,一个喜欢欺凌大肚婆,那怎么办?”   她掠空而去,嘱咐道,“素和,无论变态如何哄骗,你千万不要从罩子里出来啊,才刚挨了一顿打,长点记性!”   素和愣了下,旋即一弯腰抓起一块石头,朝她飞远的方向猛砸:“简小楼你活腻歪了,胆敢嘲笑老子?以为我没法力就收拾不了你?信不信我打你女儿!”   简小楼“哈哈哈”的笑声飘了回来。   她才不怕。   说起来,她很感动素和这一处,再怎样矫情,再怎样没分寸,始终将宝宝放在第一位。有时她甚至觉得,宝宝由她这个亲娘来孕育,也未必有他仔细谨慎。   素和火冒三丈,巴掌高高举起,作势要拍在肚皮上:“老子真打你女儿!”   话音刚落,肚皮突然鼓了下。   他疼的一皱眉,宝宝踹了他一脚?   胎动么这是?   素和半响说不出话,惊讶,欣喜,激动,好奇,新鲜,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他和宝宝共处于同一个身体将近九个月,半妖成长缓慢,只感受到她给他带来的各种非人折磨。   如今被踹了一脚,好似浇灌多年的铁树终于开出了花。   感动。   “乖女儿,干爹开玩笑呢,哪里舍得揍你。”   素和双手抚着肚子好言安慰,眼底含着微笑,清晰的感觉她又轻轻踢了一脚。小脚丫隔着肚皮,与他的手心短暂接触,他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奇妙的触感,眼底的笑意愈深。   若说之前疼爱这个宝宝,是因为她父母的缘故,随着时间推移,感受她在腹中一日日长大,素和从心底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不因任何人的关系。   素和想,往后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恐怕都不及疼爱她。   毕竟亲身孕育一个脆弱的小生命,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估计不会再有第二次。   ……   简小楼按照素和的指示,寻到那株枝繁叶茂的万年古榕树。   无数榕树须扎根入地底,连须都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壮,更别提主树干了。她取出一张隐身符箓,捏碎,飞上树杈,施法穿透禁制进入树屋中。   阿焉正将小素和抱在腿上搽药。   小素和被打的惨不忍睹,肿的似个面人,瘪起小嘴儿,挂着两溜子鼻涕,使劲儿憋住哭泣。   看得出来他很怕他娘。   简小楼之前听素和抱怨过他娘,是个很有“上进心”的女人,人往高处走,一切都可以理解,从一只云雀攀上苍岭凤王的枝头,换了谁都得拼命抓住。   不过她嘴巴训斥着小素和,手下搽药的动作又轻又柔,一对儿美眸雾气蒙蒙,泫然欲泣。   知道疼儿子,简小楼对她的评价就不坏。   看到木桌上的瓶子,简小楼缓步上前,准备趁阿焉不注意时拿走。   阿焉给小素和上完药,将他搁在床榻,抹了把眼泪,一摊手祭出一枚骨戒:“不行,我儿子不能让人这么白白欺负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隔了一会儿,骨戒里发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没看清楚人?”   “没有,那女人一晃而过,还带了敛息纱。   ——“那我就没办法了。”   “是没办法,还是不愿想办法?你主子想借我儿子,日后将势力渗透进苍岭上层,今日我儿子被那女变态给弄死了,你主子多年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你需清楚,我们与你之间是交易的关系,你能接近苍岭王,能有一子,皆是我们的功劳,好生栽培他,是你应尽的责任。”   “你少同我扯这些,现在可由不得你们,想让我替你们做事,你们就得求着我,得让我心里痛快。”   ——“你……”对面消音半响,“行了,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借那女变态的名头将事情闹大,既是个变态,兴许会来瞧瞧怎么一回事,自有天罗地网等着她。可她若是不上当,或者早已远离千叶山,那就真没有办法了。”   “可以。”   阿焉收了骨戒,默默坐了一会,转身温柔的抱起小素和,“还疼不疼?娘给你吹吹。”   简小楼深深蹙眉,她听到了什么?   素和他娘确实挺有“上进心”的,借着某个势力攀上了苍岭王,得到地位与资源,同时卖消息给那个势力,又能得一份。   对此,素和似乎并不知情。   简小楼悄悄偷了瓶子离开树屋,心里寻思要不要告诉素和。   此事对素和有何影响?   素和在苍岭从来不受重视,根本接触不到什么核心,整一个闲散人士,他娘卖出去的消息也不是重要消息,那个神秘势力想利用他都利用不到。   而且听他娘说话的气魄,不是个肯吃亏的善茬,为自己筹谋也是再为素和筹谋。   并无坏处。   不过简小楼回去之后,还是一五一十告诉了素和。   素和震惊,眼珠子瞪的快要跳出眼眶去:“可知对面是哪一方的人?”   简小楼摇头:“不曾指名道姓。”   “我得去查清楚,敢打我和苍岭的主意,找死!”   “你现在怎么查,等回去吧。”简小楼劝道,“你娘也牵扯其中,搞不好还会连累到你。我觉着你心中有个谱就行了,能反利用就反利用,动手也是私下里来,不可能摆在明面上,所以稍安勿躁。”   素和肃杀着脸:“轮到你教我做事?”   简小楼耸了耸肩:“我也是提议而已,爱听不听。”   两人一路说着话回到与第五清寒约定之处,第五清寒还没回来。素和不停揣测与他娘交易的是哪一方势力,简小楼仔细听着,苍岭的仇人真不少,大都是利益纠葛引起的。   “你听我说这些不觉得烦?”   “烦什么,多有意思。”   “真是纳了闷了,渣龙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世俗的女人?”   简小楼脸一黑:“闭上你的鸟嘴吧,你还能比我好去哪里?”   最讨厌别人说她世俗,但她就是特别世俗。   这一世生来在个小家族中,东仙又是个等级森严的世界,她当初为了查她大哥的死因,为了给家族长脸,一心向上爬,做梦都想考进天意盟。   甚至还一度想要嫁给战天翔,去抱战家的大腿。   世道如此,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见过夜游以后,简小楼终于发现自己身上人间烟火味忒浓了点。   莫看夜游曾经四处抢劫,不求上进,又渣又贱,他心底才是真正的阳春白雪,恣意、随性,逍遥,一点儿烟火都不沾。哪怕现在渐渐适应这个世界,心有城府,无论是杀敖青取资格,还是火球内钻规则漏洞,他看待一切规矩统统都是蔑视的态度。   说白了,夜游骨子里极其清高。   简小楼虽然常常教训他,心底却最喜欢他的清高,因为这是她没有的东西。   只是有时她又很纠结,总觉得往后宝宝的奶粉钱都没着落。   “第五人渣怎么回事?”   坐在山峰上等了两个时辰见不着人,素和不耐烦了,同时又很担心,“咱们进城找找他,莫要出了什么事情。”   在星空飞了太久,好不容易脚踏实地,简小楼正沐浴着落日余晖打坐,不想动弹:“以第五前辈的阅历能出什么事,杞人忧天。我要采购的杂物太多,他也是让人伺候惯了的,买齐需要一番功夫。”   素和哪里担心他的安全:“我是怕他不小心碰上谁家姑娘,起了色心啊!”   简小楼蹙了蹙眉:“尹霏霏的事情刚过,我瞧他的样子,尚未从打击中缓过来,不至于吧?”   素和反诘:“你最了解问情剑,你问我?”   简小楼敛目,还真说不准,除非他散功,问情剑气在身一天,他都难以自持,于是收回真气起身,“那去找找他吧。”   *****   夜幕无星,皓月高悬。   简小楼走进城中时,微微有些惊讶。   四级界内的一座小城,大多是些凡人和低阶修士,在简小楼的预想中,应该就是普普通通一座城而已。   但一进城门,她就被颠覆了认知。   这座城四四方方,琼楼玉宇,飞鸾走凤,有一条河流如玉带,蜿蜒着穿城而过,无数拱桥临清流之上,百步一景,都不带重样的。   飞檐角下,随处可见的红色宫灯随风轻摇,整座城都被一层朦胧的红光所笼罩。仔细嗅一嗅,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诱人的香甜气息。   简小楼啧啧叹了叹:“仙境一样。”   “诸如这样的城在南宿和东宿多如牛毛。”素和鄙视她没见识,“就是个专供男人女人玩乐的地方,还仙境。”   她一怔:“妓院很多?”   九个月来作息养成,夜深就困,素和打了个哈欠:“很多,都在四级界。连四宿第一商会的‘银海玉楼’也在这里有产业。”   简小楼呵呵:“星域世界有妓院不稀奇,如此大量还形成产业我也是长见识了。当然,男人要应酬,还得解决生理需求,理解。”   见她快要露出一副“你们男人真龌龊”的嘴脸,素和冷兮兮指着一排楼:“喏,那里全是男|妓,人族妖族各占一半,威猛阳刚的,油头粉面的,满腹经纶的,连妩媚妖娆的九尾狐狸精都有,你要不要再多长长见识?”   简小楼瞬间转了脸色,跃跃欲试:“贵吗?”   “赶紧找人吧!”素和咬了咬牙,“哪那么多废话!”   “找人找人。”简小楼讪讪一笑,“不过你既然知道这里的情况,还敢让第五前辈来。”   “第五人渣眼界高的很,这里的女人他瞧不上。”   “也对。”   ……   两人绕着城走了半圈,最终寻到第五清寒石雕一样站在一处廊下,身姿笔挺,目光直视对面一座门楼牌坊。   简小楼瞧一眼,“银海玉楼”,才刚听素和提过。   她吸口气:“素和,看来你估计错误。”   素和绷着脸快步上前,扬臂在他背上一拍:“你是不是饥不择食了?!这里的女……”   第五清寒一句话堵住:“我瞧见青苒姑娘进去了。”   素和发了下呆:“我大嫂?”   “是的。”   第五清寒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门楼,“不只你大嫂,还有几个我眼熟之人。素和,我听闻银海玉楼一直都有地下买卖,是不是真的?”   素和拧起眉头思索:“什么宝物,连我一贯与世无争的大嫂都引来了?”随后目光一冷,“不是让你离我大嫂远一些,你盯着她做甚?!”   第五清寒摇头:“我不是盯着你大嫂,我遇到了一个令我心动的女人,尾随来此地,顺便看见了你大嫂。”   “前辈……”简小楼欲言又止,好了伤疤忘记疼,速度也太快了吧。   “我很想知道,我身上的咒印究竟是什么。”第五清寒瞳孔幽深,“这段日子试验了许多猜想,始终没有结果,寻思着应该还是在女人身上,然而此番动心,亦无不妥……我想再靠近一些,感受我的神魂会出现何种变化。”   可他心中生出畏惧,迟迟不敢动作。   素和幸灾乐祸:“我估摸着你八成是硬不起来了。”   第五清寒垂了下眼:“这是你的肉身。”   素和噎了噎,摆摆手笑道:“没事,神魂诅咒不会渗透肉身,待老子回去,又能硬起来了。”   第五清寒饱含深意的看他一眼:“活了四千多岁,连元阳都还在,你硬起来莫非就是为了观察它怎样软下去?”   素和又呆了下,不住的颤唇,直想转个身抽出简小楼腰间宝剑捅死他!   简小楼强忍住笑,第五清寒的嘴巴有时也真够毒。   忍了好一会,素和寒着脸道:“光杵在外面有个鸟用?既然存了探究的心思,咱们不妨进去一趟,也顺便寻个机会,令我大嫂断了对你的念想!”   说完径直入了楼。   第五清寒犹豫着抬了抬步子,又放下,尔后目光一沉,压了压连帽斗篷的帽檐:“早晚是得知道的,简姑娘,陪我走一趟吧,若我举止有何异常,请你帮我一把。”   简小楼应了声是,也压低自己的帽檐。   ——进门是个露天的池塘,池塘正中有朵粉色巨莲,十几名漂亮的舞姬在莲上舒广袖,抛媚眼,勾魂摄魄。   瞧见两男一女都裹得严严实实,女掌柜见怪不怪的上前迎客,笑吟吟地道:“三位想玩儿什么?”   素和压低声音:“买东西。”   女掌柜伸出手来:“邀请函。”   素和使了个眼色给第五清寒。   第五清寒懵怔了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令牌。   女掌柜一见令牌,立时一副了悟的表情。   她召来一位女童:“带三位贵客‘下去’。”   “下去”的路上,素和解释给简小楼听:“银海玉楼的地下买卖,专卖一些无法在世面流通的宝物,,卖什么由买主决定。买主想买什么,来此登记,交付定金,至少凑够两个人出价购买同一件宝物,他们才会动用力量找寻此宝。找到之后,给交付过定金的买主发送邀请函,择个日子竞拍。”   “若是两人约好一起压价怎么办?”   “不怕,他们还会邀请一些,他们认为会对此宝感兴趣的金主。”   “什么宝物都能找来?”   “那不可能。但银海玉楼是四宿第一商会的产业,第一商会你知道是谁家的么?   “恩?”   “季氏一族,他们这一代的嫡系长孙你认识,离火宫云竹子。云竹子自幼拜入离火宫,他的目标是离火宫宫主之位,至于商会的生意,一直由他弟弟季墨昕打理。”   肤白腿长腰好的小竹子,原来还是个土豪啊。   简小楼想起之前在火球内调戏他的事情,低低笑了一声。   ……   下到底层大殿。   三人一进殿门,立时引来数十道神识打探。   内殿是圆环形状的,中间空出一处场地,是为了展示物品。环形圈内被分隔出五十个独立的房间,只有一张圆桌和几把椅子,统一没有房门,被一挂乳白色的珠帘取代。   珠帘有隔绝灵气的作用,且是单向的。   帘外人无法向内窥探,屋内人却毫无限制。   买家自由选择是挑开帘子显露本尊,还是放下帘子隐藏身份。   在一挂珠帘背后,素峦指着刚入殿的第五清寒:“大哥,我说的人就是他,裹这么严实我都能嗅出他的味道,绝对是咱们同族……”   说了半天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素峦一扭头,素因披着连帽黑斗篷,端正坐着圆桌后面,双手捧着一杯热茶,一对微微上挑的凤眸透过帘子,痴呆呆看向正对面的房间。   那间房的帘子是挑开的,里面坐着青苒。   素峦翻了个白眼,继续嗑他的瓜子。   女童将简小楼三人往素因这边带,素和一看情况不太对立马止步:“帘子后面有人吧?”   女童嘻嘻笑道:“是与贵客您一路的呀。”   素和心里打了个突,他出示的是苍岭令牌,里面搞不好是他的族人:“我不愿与他们一道,有没有别的空房?”   女童一滞:“没了,今日卖的东西多,五十房都满了。”   素和正不知所措,听见青苒的声音:“过来与我一起吧?”   都特么裹成这样了还能认出来,素和恶狠狠的瞪了第五清寒一眼,心思稍转:“走,去她那里。”   三人在青苒房里落了座。   被素和死死盯住,第五清寒不敢和她说话。   简小楼打招呼:“姑娘从混元星岛回来了,我们有些急事走得早,不知易宝大会召开的如何?”   青苒微微笑道:“说是剑已拔出,让众人散了,惹了一通众怒。”   估计是丢不起这人,瞒了下来。简小楼心里想着,传音给第五清寒:“前辈,您可寻见那位让您心动的女子了?”   “寻见了。”   “哪里?”   “她走过来了。”   简小楼正诧异,一声娇笑入耳:“青苒姐姐,你还真的来了。”   涂着蔻丹的指甲撩开一小缕帘子,露出一张娇艳的美人脸,人族,十二阶修为,一看就是第五清寒喜欢的类型,“那颗内丹,你还真打算与我抢啊。”   青苒见着此女,淡然的脸色隐隐压着怒色:“原本就是我哥哥的遗物,自然要取回。”   那美人笑道:“你哥哥可是说过,他愿意将他的一切都给我啊。”   青苒咬唇:“谢三小姐,请你走开。”   听见“谢三小姐”四个字,素和蹙眉:“人渣,你看上谢紫姗了?”   第五清寒不语,专注的盯着她看。   他的心“噗通噗通”,比往常动心时,似乎跳的更剧烈。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感觉。   可能凤凰的心脏原本就跳的更快一些?   简小楼传音询问素和:“这谢姑娘是谁?”   素和冷笑道:“谢家是南宿三大家族之一,一直排挤我们羽族,私下里争斗不少。我大嫂的哥哥曾被这个女人勾引,迷得颠三倒四,唆使他去天残星夺取什么东西,兵不血刃将他害死了……怪不得我大嫂要来,原来是找着了他的内丹,这女人真毒,竟打算抢回去炫耀!”   简小楼同仇敌忾,也开始看谢紫姗不顺眼:“原来第五前辈看人只看脸。”   素和撑开十指捂住肚子,好像捂住之后宝宝就听不见他说什么了:“哼!贱人自有天收,她后来也死的够惨,心都被人给剖出来喂狗了!”   简小楼打了个颤。   竞拍即将开始,谢紫姗挑衅完施施然转身。   眼尾扫过第五清寒时,故意停顿了下,从她一出现,这个男人的目光就一直凝在她身上,视线像是带了火,看哪都要烧起来,好奇怪的感觉。   谢紫姗走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仆从们慌忙伺候。   竞拍开始了。   中央空地浮起一座小高台,高台上平放一个托盘,里面盛着一颗青绿色的珠子。   青苒一见那颗珠子,深深吸了几口气,勉强不让自己掉下眼泪。   负责竞拍的女掌柜笑道:“此物只收八棱星晶,底价五百,每次一百起拍。”   殿中顿时一阵抽气声。   星晶为星域世界货币单位,以棱角分品质,三至六棱常见,七至十棱极品。   并且七棱以上禁止流通,只有掌握矿脉才可拿到原石。   张口五百块八棱星晶,买颗十一阶的凤凰内丹都绰绰有余。   根本无人出价。   谢紫姗和青苒也都是一副懵怔脸。   谢紫姗一拍桌子,气的粉面涨红:“这内丹只我和青苒那贱人会争,出这么高的价你们是不是有病!”   女掌柜眯着眼笑而不语。   ……   帘子后,素因瞪一眼素峦:“你装什么神秘,不早告诉我,我一块儿八棱星晶也没带。”   不是有储物戒就把所有家当全带身上的。   储物戒可以缩小物品,但物品仍有几分重量,大量星晶缩小后重量仍旧可观,且棱角越多星晶越重。   素峦拔下储物戒,往桌上一推:“说了要给你个惊喜,提前告诉算哪门子惊喜,我早和掌柜说好了,她才出这个价钱,即是给他们的赏钱,也凸显此物来之不易,你只管拍来送给青苒,保证让你抱得美人归。”   素因取过手中,有点小感动:“万一真有人拦呢?”   素峦得意道:“我五百年前抢了个大矿,至如今足足赚了五千八棱星晶,谁是我的对手?”   “大哥记你一份情。”   素因以灵气击了一下上方的罩子,有只带驼铃的小鹿哒哒哒的跑了过来,背上背着一个空竹篮子。   素因取出五百八棱星晶,扔进篮子里去。   ……   看着小鹿哒哒哒欢快的跑回场中,又听一阵抽气声。   大家的反应是一样的,肯定是为了追女人,不然不会有这种傻逼。   不知是追青苒,还是谢紫姗。   简小楼疑惑不已,她以为的竞拍只是喊个价钱。原来不是,只要出价,就得真金白银的交上去,而且拍不到一毛也不会退回。   真黑啊!   素和嘱咐第五清寒:“你拿我的钱去竞拍。”   第五清寒微愣片刻,明白他的意思:“你有多少八棱?   素和反问:“我的储物戒不是在你手上,你没看过?”   第五清寒摇摇头,神识入内看了看,两万多八棱星晶。   “我先用我自己的,不够再拿你的。”第五清寒说完看向青苒,帽檐将脸挡完了,唯有声音醇似酒,“青苒姑娘一定很想要这颗内丹吧,毕竟是亲人的……”   青苒微微怔,沉默不语。   第五清寒伸手击了一下上方的罩子,偏头对简小楼道:“拿钱。”   简小楼取出六百八棱星晶,颤巍巍的扔进篮子里去,   对面又加了两百,她也加两百。   对面加五百,她也加五百。   对面加一千,她同样加一千。   ……   青苒忍不住道:“公子,莫要再破费了,不值得。”   第五清寒看一眼对面,帽檐下的唇角微微勾起:“只要我的女人喜欢,即使倾我所有买根针回来,我也觉得值得。”   尔后吩咐小厮一样,气派十足使唤简小楼道:“出一万。”   满堂震惊。   谢紫姗尖长的指甲已快要将桌面给抓烂了。   这个贱人哪里来的好运气,傍上素因还不够,又来一个!   殿中人纷纷揣测他的身份。   随随便便一万多八棱星晶出手,绝对不是一般人。   小鹿在面前不断摇着短短的尾巴,脖子上的银色铃铛叮叮咚咚。   简小楼浑身抽搐,快要心肌梗死了。   虽不是她的钱,但从她手中出去,肉疼啊!   “给啊。”第五清寒传音,“此次出门没带多少钱,但一直也没怎样花销,八棱星晶理应还有三万多吧?”   “前辈,咱一点点出钱不行吗,对面不一定跟得上,这一大把钱可都打水漂了啊。”   “一次砸的多,水花才溅的大。”   套路啊,都是套路!   什么走心走肾,走的全是钱!   简小楼砸吧砸吧嘴,半开玩笑地道:“我发现我被夜游骗上手骗的太容易了,那条穷龙什么东西都没给过我。”   第五清寒认真道:“怎么会,他给了你一个宝宝。”   简小楼差点吐血。她认命的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大星晶袋,恰好一万整,扔进小鹿篮子里,哪怕经过灵袋缩小,重量激增下小鹿仍然摔趴在地。   ……   帘子后,素因的表情恨不得将素峦给吃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早告诉他此事,他自有办法将内丹弄到手,完全不必多此一举。   非得拍,他带钱来就是了。   一万两万的八棱星晶他又不是花不起。   素峦被他大哥瞪的心虚,偷鸡不成蚀把米,愤恨地看着第五清寒三人:“他们究竟哪里冒出来的!”   素因冷冷睨去对面:“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如此打我的脸!”   ……   女掌柜虽和素峦谈妥了的,但有人横插一杠子,拿钱砸的她晕晕乎乎,也怨不得她不守信用:“这位公子,内丹是你的了。”   第五清寒起身走去场中央,女掌柜将内丹放进一枚玉盒中,递给他。   第五清寒接了玉盒之后,却没有往回走,信步走向谢紫姗。   一众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包括青苒。   谢紫姗冷笑:“怎么,替那个贱人过来炫耀?”   第五清寒平举手臂,掌心一翻:“送你。”   除了简小楼和素和之外,又引发满场惊讶,这是在唱哪一出?   素和侧了侧目,余光瞥见青苒脸上的血色逐渐被抽空,他松了口气。即使第五清寒已经在她心中生了根,历史改变不了,打击一下,总让她余生不那么惦念了吧。   谢紫姗失神片刻,挑挑眉伸手接了过来:“为何要送我?”   第五清寒向前走了一步,心跳声开始剧烈:“你想要,不是么?”   无法否认,谢紫姗的内心在此刻得到极大的满足感,抿起嘴儿道:“我想要的东西多了。”   说着,她以一种极为勾人的眼神看向第五清寒。   即使他的大半张脸都被斗篷遮住,谢紫姗仍旧可以感受到他目光的温度,很独特,说不上哪里独特,总之就是与众不同。   谢紫姗伸手绕过他耳边,将他背后的珠帘给挑了下来。   原本她很享受青苒那贱人投过来的目光,现在却又不想让她看。   “噗通噗通噗通……”   嗅到她手臂带来的香味,第五清寒指尖颤抖,这心跳声不是从心脏发出来的,是从意识海里发出来的?   怎么回事,他的意识开始出现混乱,控制不住嘴巴一样:“你不要这样看我,我怕我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忍不住想要你的心……”   谢紫姗觉得有趣极了,朱唇微弯:“没人拦着你,来要啊……”   下一刻,她的笑容急剧收了回来,露出震惊的神色!   房间内两名垂首侍奉的仆人嗅到血腥味,一抬头,吓的失声尖叫起来,从侧角冲出帘子,就往殿外跑去:“少主!少主!出事了!!”   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时,简小楼只稍一愣,心中骇然大惊。   拔步冲到谢紫姗的房间内,只见谢紫姗倒在地上,胸口破了个大洞,第五清寒愣愣站在尸体前,手中抓着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简小楼眼皮儿重重一跳:“前辈?!”   见他没有反应,她拉开他的帽檐,一团团黑气冲顶,双颊布满黑斑,连素和原本的红眼珠都变成了一整颗不见眼白的诡异黑球。   “发生什么事情了?”   素和后脚进来,瞧见他手里的心脏,刺激的差点儿晕过去,赶紧捂住肚皮背过身,“乖宝宝你什么都没看到,幻觉,都是幻觉……”   “是魔气。”   简小楼忍下惶乱,准备以业火压制,却被素和厉声打断,“别再随意浪费力量,现在不是控制他的时候,做好准备,咱们得杀出去逃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几天作息乱了,白天睡觉晚上还没精神,明天看情况更新。。 …… 这一章其实是个支线,为了下一个主线铺垫的~ 到这里,你们心里一定在想,为什么素和的戏份这么多。 为什么夜游像个打酱油的。 其实刚好这一部分是这样而已。 需要素和先质变成长起来,等回到正常时间节点,再导致夜游成长,一条因果线罢啦。   ☆、四宿往事(三十六)   简小楼隐下真气, 素和说的对, 谢紫姗身份不简单,莫说那谢家少主人在何处,谢家小姐死在银海玉楼, 玉楼肯定不会放他们走,否则无法向谢家交代。   拍开第五清寒手里的心脏, 压低他的帽檐, 将他拦腰扛上肩头。   简小楼拔出青锋:“你跟紧我。”   素和按住她的手:“先用红莲业火炸了大殿。”   “炸了大殿?”   “我大哥应该也在, 丢个黑锅给他背,咱们趁乱逃走。”   “你怎么知道他在?”   “往事我只知个大概,听我大哥提及, 谢紫姗被人剜心,他恰好在场被怀疑成凶手,与谢家好几百年闹腾,不知被暗杀多少回,折腾的人仰马翻。如今看来, 估摸着正是在此地。”   简小楼敛眉:“你确定要这么做?”   素和不假思索:“强攻我怕会伤着孩子。”   简小楼问:“你大哥如今什么修为?”   素和道:“刚刚步入十五阶, 在场几乎没有对手,你不用担心他, 我大哥无论头脑还是手段都是狠角色,吃不了亏的。”   “好。”带两个孕病残冲出去, 危险系数确实过大。既然素和没意见,她更不会有意见,收回青锋, 从灵台抽出业火莲灯。   “给我,我来。”   “你能操控我的莲灯?”   “之前不行,我从你肉身引了意识火种,姑且一试吧。”   简小楼将莲灯递给他。   素和双手捧着莲灯,尝试以意识火种与莲灯内芯火焰共鸣。   隔断灵气的珠帘几度起起落落,短暂的几个瞬间,殿中修为高强的修士已然窥见发生了什么,自是震惊不已。   谢紫姗十二阶修为,一刹击碎她的护体灵气,挖出她的心脏,且将内力灌入肉身震碎她的元神,手段凶残毒辣的令人发指啊!   众人陷入犹豫,衡量该不该出手。   作为参与拍卖的买家,他们是局外人,帮忙抓凶手,可以卖谢家一个人情。然而此凶手隐藏身份,出手阔绰,胆敢如此嚣张的在银海玉楼虐杀谢家小姐,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还是静观其变吧。   买家们顾虑着凶手的势力,银海玉楼却没得选择。   商会发展全凭一个“信”字,谢家小姐死在竞拍会场,这不仅仅是怎么向谢家交代的问题。随着女掌柜的手势,数十护卫已从外场整齐划一的赶来。   他们持着兵刃和法宝,撑起防护罩,在简小楼所在的房间外摆出围杀阵势。   女掌柜面色铁青,恨不得亲自提着□□冲进帘子里宰了那人。   但她和死去的谢紫姗一样只有十二阶,不是对手。   何况他们不冲出来,最好不动手,得等正在阁中玩乐的谢家少主下来。万一先动手,打不过,让他们跑了就显得太无能,谢家少主下来以后,再让人跑了就是谢家没本事。   究竟会是哪一路势力?   女掌柜暗暗的想。他们持的是苍岭令牌,但她不敢说真是苍岭的人,毕竟偷个令牌以他们这种财力和能力绝非难事。再说苍岭凤族的人不会那么愚蠢,在这种场合虐杀谢家小姐。   女掌柜之所以轻易让他们进来,也是麻痹大意了。   因为今日这场竞拍,本就是给苍岭大殿下追女人用的,苍岭来人再正常不过。   联想到素因在场,女掌柜暗揣莫非是有势力想要嫁祸素因,故意挑拨苍岭与谢家的关系?毕竟谁都知道素因痴恋青苒,完全有杀死谢紫姗的动机。   然而敢在她银海玉楼动手,是对他们第一商会、他们季家的放肆挑衅!   绝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一道神识传音入密:“小姐,通知六公子吧?”   “嫌我丢人丢的不够吗!”   这位女掌柜,正是才接触家族生意不久的季家九妹季婉姝。季家女子不轻易露面,求了她大哥云竹子许久,云竹子才肯向管理家族生意的季墨昕开口。   季墨昕给她梵音界这处云海玉楼作为考验,不放心,特意留下看着她。   她主持的第一场竞拍会,就闹出这种事情!   季婉姝磨了磨后牙槽,抱拳喝道:“今日竞拍会到此结束!诸位还请速速离去!”   ……   珠帘后,素峦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胆颤心惊:“大哥,我们得赶紧走了,咱们苍岭和谢家原本就不合,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们在场,要不然硬扯也会把我们扯进来!云海玉楼有对买家身份保密的义务,他们不会透露我们的身份!”   “你走。”   素因站起身来,抬手放下斗篷帽檐,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沉静道,“我不能走,我走了青苒会有麻烦。”   素峦岂不知他说的麻烦是什么。   是青苒邀那三人一同坐下的,她必定知道三人的身份,这三人被抓了还好,倘若让他们逃了,青苒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神秘人为她报仇,以她的性子肯定不会出卖。   素峦烦躁的踢开凳子:“走,咱们去抓了那个王八蛋,证明此事与我们苍岭无关!”   “二弟,你之前说过什么?”素因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什么?”   “你说你嗅到那人与我们血脉同源?”   “是!绝对是咱们同族,不知是哪一脉的兄弟!”   素因沉沉道:“那你还敢去抓?”   素峦微微怔了下,一拍脑门:“是啊!”   素因解下斗篷,信手丢去一边:“非但不能抓,你我必须想办法护着他们走,否则咱们和谢家的仇就彻底坐实了。而无论是哪一脉干的,最终全会落在我头上……”   素因心里怄的慌。   三年前,青苒哥哥死讯传回时,他就想杀了谢紫姗。   他父亲特意为此告诫过他,以他的身份绝对不能冲动,否则将会给苍岭带来麻烦。   他想着等日子久一些,不在风口浪尖上时,再设局弄死那个贱人。   早知今日,还不如早杀了!   素峦直跺脚:“别让我查出来是谁!有胆子和大哥你抢女人!”   “想抢的恐怕不只女人,看他的修为,得是十三阶以上了,出手这么阔绰……”素因摩挲着指腹,勾了勾唇角,“你说老三是真闭关,还是假闭关了?”   素峦愣了下,他与素因是同一个娘生出来的,自然与他最亲:“你怀疑……”   素因沉默不语,红瞳隔着帘子看向青苒。   ……   此时殿外通道内,厉喝声远远传来:“是谁杀了我妹妹!”   十三阶的谢家少主谢斐赶来了。   季婉姝目色一厉,一声令下:“上!”   护从们向内冲杀!   素和手掌一推将莲灯送了出去。   但见一盏莲花状的红色灯笼突然飞出,将他们惊退回去。   随着素和心念起,莲灯漂浮在半空中,灯身不断旋转,越转越快,只听“嗖嗖嗖”一阵响动,自莲灯内飞射出数十弯火焰弯刀,弯刀不走直线,犄角旮旯四处乱飞,撞击之处焰光激射。   地下大殿内火树银花,业火熊熊燃烧,轰隆隆似有倒塌的迹象。   “业火?!是八寒地狱的业火!”   “这莲灯是个什么法宝?   “凤族的真元焰刀,怎么会有这么多?!”   “还管什么,跑!”   有些高阶修士未必挡不住焰刀,只是根本没有必要挡,凤族的宝物一出,谁还敢插手。   他们撑着灵气罩奔逃,将正要入内的谢家少主谢斐都给冲了出去。   简小楼也没闲着,她正在凝结剑气,透过帘子看到外面众人飞奔逃命的景象,心中颤颤。有些修为低的,譬如剑奴侍从,来不及躲闪,纷纷被火焰刀的气息所伤。   倘若死了人,天罚算不算她头上?   她的考虑尽是多余,素和操控的极稳,不杀一人。   在众人逃命之时,青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凝视着他们的帘子。   直视她秋水剪瞳、脉脉含情的眼眸,简小楼又生出一个不妙的念头——青苒会不会以为,第五清寒虐杀谢紫姗,是在为她出气报仇?   “小楼你做好准备,咱们该跑了。”   素和一咬牙,驱使一道焰刀打着旋朝向青苒的面门飞去,被一个黑影拦下。   看到素因出手,简小楼召回莲灯撑起剑气罡罩带人趁乱逃窜。   “苒苒,你没事吧?”素因窥探到简小楼三人,他没有去追,暗暗击出几股力道在另一侧,吸引住谢家人的注意力。确定他们逃走以后,转头检视青苒是否被业火冲撞到。   青苒回过魂:“大殿下,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只是习惯一问,活到现在,她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你怎么也在这里”。   自六百年前被他一见钟情,“素因”两个字就代表着“阴魂不散”。   素因传音叮嘱:“你听我说,稍后不管是谁质问你,先前与你同坐的三人是谁,你坚持说我们约好同来,你以为是我,记着了么?”   “不行,明明与你无关。”青苒摇头,“你快走吧。”   “没关系,谢紫姗体内被灌注了内力,稍后他们一查探就知,那并不是我的灵气,我就说有人故意陷害我。”   “你走。”   “那么你想怎么样呢,说出那人是谁么?”   青苒颤了颤唇,清秀的面容透出几分愁绪,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知道也不会说。原本对他只是略有一些好感,经过今晚的事情……   虽也恼他莽撞,惊他残忍,她还是止不住动心了。   “你也不想连累你的族人。”素因的口吻带着轻柔讨好,“苒苒,你是清楚我的,你任性的后果,就是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最后还是得我来收拾,那时我的麻烦更大。”   “谢谢你,素因。”青苒点点头,应下了。   素因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见“大殿下”以外的称呼,他本该喜悦,心里却溢满苦涩。   他不会质问她那个男人是谁,是谁都没关系。   日子还长,他总会让她忘记的。   ***   开闸的水一样,一众人火烧屁股从地道涌出。   简小楼扛着第五清寒,抓住素和的肩膀向城外跳跃移动。城市都是有禁制的,低空飞行可以,高空就会被结界阻挡,无法直接飞入星空回到飞舟上。   出了城立刻向上飞,“嘭”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   一张泛着金光的大网迎头笼下,简小楼本想尝试劈开,一时之间却没有手去拔剑,只能选择落地,尔后一个加速跑出网子的笼罩范围。   再想飞走已是不容易了。   嗡嗡,头顶上方三丈处结出结界,一阵甲胄摩擦的声响过后,四面八方至少涌出来三百修士。他们按照一定的顺序站立,手中持着弩,箭在弩上,指向简小楼他们。   箭尖星光点点,时不时有青紫电弧扩散,不知淬炼了什么法门。   简小楼一阵心惊,虽然这些修士都只有十二阶,可这□□一看就很厉害,还站成了法阵。   他们并没有立刻动作,少顷,一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负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身形颀长,五官清秀,神态悠然,十四阶修为。   简小楼觉得他的相貌和云竹子有几分相似。   疑惑着传音给素和:“这么大派头,难道是第一商会的头,季墨昕?”   素和摇头表示不知:“季墨昕专注打理商会,极少露面,我没见过。不过我听说他好像是个瘸子,所以才不怎么露面的。”   男子扬眉道:“究竟是哪一方势力,敢在我银海玉楼挑事儿?尤其是挑我在的时候,也太不将我季墨昕放在眼里了吧!”   还真是他。   瘸子?   简小楼观他步伐稳健,好胳膊好腿,并没有残疾。   素和默默道了一句:“我想我知道他是怎么瘸的了。”   简小楼没他那么乐观:“他或许会断条腿,我们则可能送命。”   情况是真的不妙,素和心里也清楚,此城分作南北两个城门,这么短的时间内设伏,季墨昕不会知道他们从哪个城门逃走,一定将人手分为两半设下埋伏。   季墨昕恰好站对了地方。   另个城门的人手应该正往这边赶来。   素和来回抚着肚子思索,面纱下的脸孔毫无血色,极度惨白。刚才操控莲灯,他的意识力已经掏空了,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保证自己清醒,做到不添乱已是极限。   不是他要逞能操控莲灯。   操控莲灯需要的是意识力,简小楼顶着第五清寒十四阶的壳子使剑还行,意识力却是无法提升的。   他见过简小楼操控莲灯什么模样,拨一下才出一刀,且还控制不住方向。   引起的混乱不够强,他们逃跑成功的几率就不大。   最重要的,说不定还会误杀一些法力低微者。   她记不住杀了多少人,稍后的杀戒天罚可全都记得。   形势紧迫,没有时间考虑太多,素和传音:“小楼,你先试一试咱们能不能突围而出,若真的不行,就将第五清寒给他们,你只带我逃走容易的多。”   简小楼眸一沉:“丢下第五前辈?”   “要么死一个,要么全都完了。而且你一旦暴露,他们一定通知第五世家,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有两个第五清寒,这就不单单是改变历史了吧,用贱驴子的话说,整个节点都要被割裂出去了……”   简小楼脊背微僵。   他继续道:“而我现在年纪还小,没人认识。”   简小楼沉沉道:“可是素和,这是你的肉身,毁了你怎么办?”   素和探了第五清寒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不舍:“毁了就毁了吧,我先用他的。我还有意识火种,等我凝结出意识假内丹,我还可以重新涅槃,我还可以重塑肉身……”   她厉声打断他:“行了,你也别想点子了,你的肉身和第五前辈,我一个也不会抛下!”   他语气里夹带火气:“你以为我们气运无敌,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吗?简小楼,不逞英雄行不行?”   “我偏就要逞一次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和赤霄迦叶寺、佛修、以及小楼的魂印,对接上了~   ☆、四宿往事(三十七)   两人被围在弩阵中, 眼看随着季墨昕一声令下, 立马就会成为箭靶子,却兀自传音讨论的激烈,谁也不理会季墨昕。   令这位商会首领大动肝火:“我在问你们话!”   简小楼正好不想同素和继续讨论是否丢下第五清寒的事情, 吃力的抱了抱拳:“季公子,这是一个误会, 我弟弟被魔气侵体, 经常犯病, 一犯病就会失去意识胡乱杀人,刚才在贵阁突然犯病,才对谢三小姐下了手。”   明知解释没有用, 总要先礼后兵。   她和季家并无仇怨,这祸惹的也是始料不及。   “当我三岁孩子??”   季墨昕听罢此言目露凶狠,“卸去你们的伪装,让我看看是哪一路势力!”   他不会轻易动手,他得先知道他们的身份, 再确定杀是不杀。此事摆明了是有人嫁祸素因, 意图挑起苍岭与谢家的矛盾,从而渔翁得利。   他收到消息, 素因没有趁乱逃走,已经和谢家杠上了。   这把火注定烧不到他们银海玉楼, 他抓到人之后,不会带回去澄清什么误会,平白得罪了凶手背后的势力。   苍岭和谢家也不会感激他。   抓人, 只是为了抓把柄,或许可以谋到一份惊人的利益。   然而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此事从头至尾真就是一场意外。   简小楼将第五清寒放在地上,拔剑出鞘:“想看我的脸,唯有先杀了我。”   季墨昕被激怒了:“可以,杀死之后再看也是一样!”   他一扬手臂,“咔咔咔”一阵声响。   简小楼正准备施展罡气剑罩抵抗,听见素和在身后道:“喂,你怎么样啊!”   简小楼递过去一抹神识,窥见地上的第五清寒似乎有转醒的征兆,双手抱着头,在地上来回滚了两下。他此时若能清醒过来最好,突围的几率就更大了。   素和也是这样想的,扬起手朝他脸上猛扇了几巴掌,“清醒了没?!”   简小楼的心弦越崩越紧,她看到第五清寒抱着头的两只手,十指渐渐生出尖长的墨黑色指甲,像是带了金属甲套,微微弯曲,成钩子状。   哪里是清醒了,分明是魔化了!   不敢想象诅咒有多强,那可是素和的火凤肉身,业火压制魔气,都能魔化至此,倘若还在他自己肉身里,估计在银海玉楼时就已经发作了,不会撑到现在。   “快躲开!”简小楼喝了一声,提醒素和留意。   在她发声的同时,第五清寒突然坐起身……不是坐,伴随起身动作,他手臂机械化的前伸,五指勾起朝素和心口抓了过去!   素和大吃一惊,原本是蹲在地上的,起身慌里慌张向后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五清寒厉鬼一样朝他猛扑,一副不剜他心誓不罢休的架势。   简小楼惊的冷汗直流,哪里还去管什么弩阵,一转身挥剑朝向第五清寒与素和中间劈去,剑气如虹,在两人中间炸开,夯实的黑土地被劈开一条几丈长的裂缝。   裂缝尽头,列阵的弩手受到波及,被剑气击飞出去,以叠罗汉的姿态摔下。   两人也各自向两侧炸飞,简小楼脚下疾闪,奔过去抓住素和,以防护罩护住他。   第五清寒站稳后又扑过来,简小楼以劈砍的姿势迎上去,“锵”,他以双手抓住剑刃,两股力量交接,强大的撞击力震得在场众人浑身发颤。   看他锐利的指甲同剑身摩擦,在这静谧的夜间发出刺耳恐怖的声音。   “公子,出手吗?”   “等等。”   季墨昕瞳孔骤缩,既惊这剑修的力量,同时发现此人似乎没有说谎,凶手周身黑气缭绕,好像真的魔气侵体,然而看他释放出的气息,怎么有些苍岭凤族的感觉?   但这不可能,谁都可能入魔,唯有业火凤凰是个例外。   季墨昕想看看,他们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佯装内斗,然后突围而出?   当他是个傻子不成?   两人比拼时,周遭发出“嗡嗡嗡”的声响,这是法力余威,化作一层层弧形波如有实质的扩散出去。前排的弩手站立不稳,这两人的力量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主子为何还不下令?   莫说他们,连季墨昕都感觉到了压力。   虽刚步入十四阶没多久,好歹也是天人大境界的第一重啊,为何会生出恐惧心理?   这两人的修为究竟有多高?   难道是异人佛尊的人?   苍岭的势力越来越大,异人佛尊想平衡人、羽两族的力量,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一想,愈发不敢轻易动手。   简小楼剑下莹白的灵气,与第五清寒手中溢出的黑色魔气缠绕抗衡,无形拼杀。外人看着他们势均力敌,简小楼心下却在大骇,只有她清楚,她的剑气正在逐渐被逼退回体内!   第五清寒如今只有十三阶,力量远远逊于自己,自己竟然抗衡不住?   就在简小楼探究原因时,一抹光华从第五清寒储物戒中钻了出来。   是残了的问情剑。   迎头朝着简小楼怒劈下来!   根本打不过,简小楼强行收回真气,弃剑而逃,呛出大口大口的血来,历经短暂的昏天黑地之后迅速退回素和身边,抱起他就跑。   “嘭”!   第五清寒掰断了她的剑,一扬手臂握住问情剑柄,一股股黑气灌入剑身。   季墨昕瞧见简小楼准备从缺口突围,立刻下令:“拦住他!”   “拦你妈!”简小楼急的爆粗口,“季墨昕,赶紧让你的人撤离!他已经疯了,再不撤离一个也别想活!”   “杀!”季墨昕彻底没了耐性,管他们唱哪出,管他们是谁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将他放在眼里,他们东宿季家也不是吃素的!   然而三人分成了两边,弩手们也得分两边射击。   主要目标是杀害谢紫姗的凶徒,也就是第五清寒,简小楼这边的压力并不大。   嗖嗖嗖,一排排的弩|箭飞射出去,这弩|箭距离越近威力越小,简小楼早就已经跑到先前砍开的缺口处,虽以补上,力量已是大不如前,被她撑着防护罩一脚踹开一大片!   背后一阵鬼哭狼嚎,震得面前的弩手都忘记攻击简小楼了,任由她一阵风一样的离去。   简小楼狼狈不堪逃跑之际,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深深吸一口气。一直以来她都知道第五清寒很强,但今日才知道他究竟有多强。   自己在他肉身内发挥的,恐怕还不足三成。   加上魔化,激发出更深层的力量,什么法诀箭矢,在他强劲的剑气之下统统都是浮云。他持着那柄问情残剑,杀入弩手中去,矫健如龙,狠辣凛然,一剑一个,头颅飞起,砍瓜切菜不过如此……   一口气飞出数千丈。   将素和放下地,简小楼从储物戒中祭出一根芦苇,吹了口气。   这是第五清寒珍藏的飞行法宝。   看着芦苇渐长,她嘱咐素和:“你先回飞舟上去,请朝歌前辈下来帮我。”   素和拉住她:“你还要回去?”   “不回去怎么行啊!”顾念着素和,她才选择逃跑,“你也看到第五前辈的状态了,他会将人全部杀死!”   “杀就杀了,谁让他们来围杀我们!”素和拽着她不松手。   简小楼顺手将他扔芦苇上去:“季家的人惊恐之下肯定逃进城,第五前辈一旦追杀进城,后果难以估计。素和,这区区四级世界内有人拦得住他吗?就算你大哥十五阶的修为,你保证他能拦得住?等南宿一众大能从其他世界匆匆赶来此地,还来得及吗?”   素和仍是不同意:“你想多了,历史上的梵音界并没有屠杀发生。”   简小楼道:“说不定就是我们拦下了呢?”   素和睫毛一颤:“但是……”   简小楼打断:“没有但是,尽力一试。”   她现在不是逞英雄,非得充当救世主。   是的,她的确不忍看无辜之人白白送命,私心还有许多理由。   于女人,第五清寒是个旷世罕见的渣男,可他在道义方面持正自身,从不滥杀无辜,待到清醒时发现自己杀了那么多人,剑心必定毁于一旦。   而他如此残杀下去,灵气耗尽之后会被抓住。   就算不被抓,继续魔化,素和的肉身也跟着完了。   以上任何一条理由存在,她都必须回去。   再从储物戒中抽出一柄青锋,简小楼神情专注,以斩龙剑决注入禅意之力,撑起防护罩折返。   素和目送她飞速远离的背影几番张口,忍了忍又闭上了,经过近一年的相处,他深知这个女人和渣龙一样,都是固执的要命的类型,根本劝不动。   还不如尽快回到飞舟上搬救兵。   素和一面感慨自己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容易妥协了,一面催动芦苇升空,芦苇法宝是个好东西,轻盈似羽毛一般,不会耗损他太多意识力。   然而他的意识力先前已被掏空,飞不过千丈,俨然操控不住,一个震荡芦苇翻了过来。   他从半空掉落。   只见一道光华从天际掠过,素和跌进一个不怎么温暖、却小心翼翼的怀抱中。   救他之人是个男人,修为不得而知,包裹的很严实,斗篷下还蒙着黑色敛息纱,连下巴都给裹住了。素和忍不住抽嘴角,他以为简小楼已经包的够严实了,头发丝都不露出一条来,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但他还是可以感觉到,隔着一层黑布,那双眼睛“色眯眯”的盯着他的脸瞧。   “色眯眯”瞧了脸,还“色眯眯”瞧他凸起的肚子。   素和瞪过去:“哎!你谁啊你?抱够了没,还不放我下来!”   他这一开口,抱着他的两条手臂僵硬了下,松懈之后淡定的松了手,不着痕迹的逸出一道灵气护住他的肚子。   素和飞速下落,惊怔:“我擦!你见死不救……”   黑纱人好整以暇的随他一起下落,速度保持的分毫不差,声音经过虚化,有些生硬,分辨不出原本的声线和语气:“你让我放你下来的。”   “谁让你色眯眯看着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色眯眯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看来你两只眼睛都不好使,不如我帮你挖了。”   素和本想破口大骂他有病,但自己即将摔落在地,尝试使用法力也不行,连忙道:“你不是要救我吗,快救啊!”   黑纱人负着手继续随他下落:“求人救命不该是这种态度,先喊声恩公来听听。”   素和怒火冲头,在半空挥舞双臂,螃蟹挥螯似的去抓他,扯着嗓子骂道:“哪里来的贱渣!存心调戏老子是不是!看着老子一尸两命你很爽是不是!”   黑纱人见他气的直扑腾,似乎轻笑了一声,身影一闪重新将他拦腰抱起,在天空划出一道弧线,落于地面。   黑纱人没有任何犹豫的放下他,身姿笔挺的站在他左侧。   窥探不出修为,但此人的速度令素和一阵惊,和他十八阶的父亲有一拼。   且气度不凡,一看便是久居高位养出来的。   素和生了几分忌惮:“你、你什么修为?”   黑纱人道:“刚突破十八阶不久。”   素和一阵腿软,果然是十八阶,四宿界内十八阶的修者连他父亲在内不过十六人,不是门派老祖,就是一族之王……   连忙拱手:“前辈,晚辈冒犯了。”   黑纱人状似漫不经心:“恩,再叫声前辈来听听。”   素和心里骂了一句变态,表面还是毕恭毕敬地:“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再叫一声。”   “前辈。”   “再叫一声。”   “前辈。”   “再叫……”   素和攥着拳头想打人了:“前辈是不是岁数大了,空虚寂寞冷?”   黑纱人竟微微颔首:“是啊,历经了浮世沧桑,孤独了两万多年,许久不曾与你……与人斗嘴了,从前觉着烦、觉着不屑一顾的东西,都变得难能可贵起来。”   惹的素和一怔。   黑纱人笑了笑,虚音之后笑声颇为奇怪:“姑娘有孕在身,怎么独自一人,同伴呢?”   素和本是要上飞舟寻找朝歌的,现在有此人在,忙不迭道:“前辈,我们有个朋友发了疯,我另一个朋友去阻止了……”   他话说半茬,被黑纱人冷硬截住:“哪个方向?”   素和一指:“那里!”   一个罩子盖在他头上,黑纱人的身影已经消失:“留在此地,静待我归来。”   ****   此时,梵音界域外飞舟上。   朝歌从打坐中睁开双眼,目光一沉,立刻起身出舱,进入时光的舱内。   时光被关在笼子里,身上绑着缚仙绳,趴在地上睡的口水横飞。   朝歌嫌恶的踢了一脚笼子:“醒醒。”   踢了两三下,时光才从梦中醒来,惊坐起:“哎呀,我竟然学会睡觉了!”   朝歌开启鸟笼禁制,拎着缚仙绳另一端:“符荼来了,我们得下界躲一躲。”   “符荼?”时光想了下,“这具肉身的大哥?”   “你知道?”   “我为学做人,做女人,仔仔细细搜索过符娇的意识海,人类的文明道德,我都已经学会啦!”   时光嘻嘻笑着,一副“我很努力上进,我不是说说而已”的模样。   朝歌冷哼一声:“画皮难画骨,人类的道德文明,我学了一万年都只是领略个皮毛。”   时光被他用绳子牵着走出舱门:“那是你的意识容量不够,你是低等生物,我是高级意识体,拥有高级文明,学你们低等文明当然比较容易啊。”   朝歌懒得和她说话。   突然顿住脚步:“糟糕,已经到了。”   朝歌黑亮的瞳孔紧紧一缩,准备将时光兽再给锁进笼子里去,和符荼硬拼一场,他未必毫无胜算。   时光可不愿再回笼子,泼皮一样躺在地上:“不用打,我来撵走就行了啊!”   朝歌拖死狗一样拖着她走:“你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正好利用符荼将我压制住,你好为所欲为。”   “我说你这条黑龙的思想可真龌蹉。”时光讽刺了一句。   “你说我龌蹉?”朝歌真是服了。   “我若是想要为所欲为,何须谁来帮忙?”时光嘁了一声,忽而化为无数条斑斓线条,从缚仙绳中解脱出来,扑簌簌重新凝结身体,曲指在他鼻梁一抹,“谁能绑得住时光呢,傻龙。”   朝歌本能后躲,却完全动弹不得。   他心中一骇,她竟可以操纵符娇肉身到这种地步:“那你为何不从鸟笼子里出来?”   时光笑出满嘴牙来:“我的力量用一点少一点,你们对我也没有恶意,我干嘛白白浪费力量呀!”   她抓起朝歌的胳膊,将他一扛,扔进舱内的榻上:“你装晕,不要说话。”   此时飞舟外有人叫嚣:“朝歌,将我妹妹交出来!”   时光挥手解开飞舟结界:“大哥,进来吧。”   符荼和符萦有几分傻眼的进入舱中,看到时光坐在桌前喝茶,而朝歌面朝墙壁侧躺在榻。   时光缀了口茶:“大哥七妹请放心说话,朝歌听不到的。”   符荼蹙起眉:“娇娇,这是怎么一回事?”   时光好奇的看向他:“什么怎么一回事,不是让我施展美人计借种么,他先前被傲儿的星海神箭所伤,丢了半条命,我精心照顾着,任务就快完成了。”   符萦低低道:“二姐,咱们不是要抓那个与海心血脉同源的女人么,借种这条路……”   “对!”符荼冷厉道,“那个女人如今何处,娇娇,有别的路走,大哥也不想咱们高贵的血统被黑龙玷污。”   “大哥,那女人肚子里是个半妖!”时光重重放下茶盏,竖着眉喝道,“我检视过,是个人胎,你告诉我怎么复制海心?!”   符荼呆了一呆。   符萦的神识围着符娇绕了一圈,总觉得她二姐怪怪的:“二姐,龙蛋有龙蛋复制海心的办法,人胎也有人胎的……”   “万一失败了怎么办!”时光厉声打断她,“你付得起责任吗!”   “我……”符萦向后一退,这一骂打消了她的疑惑。   时光道:“大哥,为了确保海心无恙,咱们要有两手准备,如今我已经和他们混熟了,等我确定借到了种,连那个女人一并带回,你不必操心。”   符荼欣慰:“娇娇这次还算懂事。”   时光被夸的得意洋洋,却又听他道:“不过他都已经没有什么反抗能力了,还使什么美人计,下点药,直接睡了不就行了?”   朝歌敛了敛眸,试图冲破身体禁制。   时光嘻嘻笑:“他修过医道,耐药强,万一睡到一半醒来怎么办?”   符荼一拍胸脯:“怕什么,大哥帮你按住他!”   时光扬眉:“好主意!”   朝歌险些吐血,   符萦缩着头不想说话。   符荼还真准备按住他,时光慢悠悠地道:“大哥,咱们使美人计借种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想让人知道咱们的海心出了问题。如今强上了他,岂不是露馅了?”   “杀了就是。”   “一次怀不上呢?”   “绑回蓝星海囚禁起来。”   “不怕他自杀?”   符荼真没想到这一处,连连点头:“娇娇说的对,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吧,你有需要记得联系我,我先去找一找傲儿掉哪里去了。”   时光点点头。   符荼带着符萦离开飞舟。   飞远之后,符萦回头看了飞舟一眼。   她已经确定符娇是假的。   不论怎样装模作样,听到傲视下落不明,目光中半点儿忧色也没有。   要知道,她待傲视眼珠子一样疼爱。   符萦之所以不动声色,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龙族魂魄与龙珠一体,是不可能被夺舍的,就像她灵脉堵塞之后,她母亲也曾动了许多心思,给她找了几具肉身,压根儿无法相容。   她想知道,这个夺舍者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   城外血流成河。   简小楼赶到之时,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是怵了好一阵,地上到处是残肢断臂,血淋淋的脑袋,黑土地都给染成了黑红色。   先前被她一剑砍出的沟壑,里面已经溢满了鲜红的血液。   地上的尸体不只三百具,说明设伏在另个城门的季家人马也来了。这个季墨昕究竟怎么想的,明知打不过还不跑,非得证明自己有本事?   她收回心神,感应着问情剑气追进了城。   幸好第五清寒刚杀进城不久,简小楼远远窥见他接连斩杀几人,一个十三阶修士扛着衣衫褴褛的季墨昕拼命跑。   看样子季墨昕受了重伤,也不知有没有瞧见第五清寒的容貌。   “这里!”   简小楼击出一道剑气,攻向第五清寒后背,吸引他的注意力。   第五清寒转身一挡,斗篷帽檐仍然压着。   简小楼松了口气,挥一剑后退数十步,重新将第五清寒引出城。   刚出城门,禁制一松,第五清寒一跃而起追上简小楼,手中问情残剑爆出黑光,伴有炸响声,震的她耳膜剧痛。   此战不宜久,因为城中高手就快出来了,气沉丹田举起自己的禅意剑,她深深吸气:来,再拼一次,小楼你一定可以的,以禅意压制他的魔性!   只听“轰”的一声,简小楼旋即讶然。   两道剑气并没有相撞,只看着第五清寒被一道青黑光晕打飞了出去,问情剑都被打脱了手。   一招!!   简小楼担忧第五清寒的同时,双腿止不住打颤。   光芒从她头顶闪过,黑纱人抱起第五清寒,心念一动,问情剑飞到简小楼的面前:“收起来。”   简小楼摸不着头脑,这前辈不像来杀他们的,连忙收好问情剑:“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黑纱人僵直着脊背,许久才缓缓转过身,隔着一道血鸿沟注视对面的简小楼。   她裹的严实,他更严实。   看上去就像两个行走的黑粽子。   简小楼知道他在看她,看的她浑身不自在,抱拳:“前辈,他是……”   “得赶紧走了,来了许多人。”   “是。”   先回去找素和,黑纱人带着两人冲霄而起,突破梵音界的禁制层,进入广袤星空,落在飞舟上空。   简小楼默念口诀,开启飞舟结界:“朝歌前辈,我们回来了。   黑纱人将昏过去的第五清寒扔在甲板上,听到“朝歌”两个字,指尖轻轻颤了颤。   抬起眼,看到一个眉间满是温柔风情的男人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朝歌先探一眼地上的第五清寒,又戒备的打量黑纱人,“等等,他又是哪一位?”   黑纱人与他对视一眼,直接飞出飞舟,浮在上空。   并设下一个隔离罩,将自己隔离。   朝歌这才道:“你说吧。”   简小楼呼了口气:“前辈,他的诅咒发作了,简直不敢想……”   听她将银海玉楼的事情讲诉一遍,朝歌上前蹲下,撩开第五清寒的帽檐,两指在他灵台一抹,心下一震:“魔化……”   “我得将你们的魂魄换回来。”时光没有出舱,声音从里面飘出来,“不然素和的肉身也会被魔气侵蚀。”   “素和……”朝歌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素和,“因为你有业火,他魔化的速度才会缓慢,一旦回到他自己的肉身,魔化将立刻完成。”   素和想说他成不成魔关自己屁事,不过一同相处久了,平时总让他去死,真看着他万劫不复,也是有些不忍心:“我怕我这肉身也拖不了多久。”   朝歌点头:“所以得赶紧带他去找我师父,到了那里再换。”   简小楼知道他有许多师父:“不知是哪位师父?”   “迷途寺了愿禅师。”   了愿禅师?   简小楼摸了摸头,听着这法号有几分熟悉。   哦,她师父禅灵子的师父,她太师父,好像也是这个法号。 作者有话要说:  SO,你们应该知道第五清寒是谁了。 至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外挂金大腿……   ☆、四宿往事(三十八)      决定改道迷途寺之后, 朝歌向上空的黑纱人拱了拱手:“前辈。”   黑纱人设下的禁制罩出现波动, 这是有人与他说话的证明,他挥手解开罩子,微微垂目:“有何吩咐?”   朝歌心道你一个十八阶大能, 谁敢吩咐你:“前辈,此番多谢您出手提携这些小辈, 我们要启程了, 咱们后会有期。”   黑纱人询问:“你们要去哪里?”   素和抢着回道:“十方界迷途寺。”   黑纱人“哦”了一声:“你们想借佛意压制他的魔气, 从此地前往迷途寺,以你们飞舟的速度,需要二十五日, 你们认为他撑得过二十五日?”   这也是朝歌担心的问题。   以第五清寒目前的状态,能熬过五日都不容易。   他化龙带着第五清寒一人前去,倒是有可能在五日之内抵达。   但他们三人灵魂错乱,必须三个一起带走。   时光躲在舱内探了探头,咬着手指心里纠结。   她有能力带他们前往那什么寺, 半个时辰就够了。   还是那句话, 她是一团固定的力量体,力量只有那么多, 用完她就消失了。除却她喜欢的朝歌,这些人与她又不熟, 没有必要什么都管吧?   稍后帮他们换魂,带他们返回正常时间节点,已经得浪费她许多力量了。   想想都心疼, 但人类的道德文明告诉她,这是她欠下的,得还了才行。   黑纱人眼尾余光在时光身上扫了下,一抬手臂,祭出一个奇怪的透明圆球体:“送佛送到西,我反正闲来无事,不妨带你们一程。”   朝歌深深凝眉,总觉得他怀有极强的目的性,不知道想干些什么。   然而十八阶的老怪物,心思谁也猜不透。   犹豫不决。   简小楼传音给朝歌:“前辈,这位老前辈似乎对我们并无恶意,这一路他抱着第五清寒,连一点儿掀开帽檐窥探他是谁的意思都没有。他说他并非四宿十方修士,遥远星域过来游历的,我觉得吧,他真有可能是穷极无聊,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   朝歌斟酌着点了头:“那就依他所言,迷途寺有十方八尊之一、十九阶的见苦佛尊坐镇,也不怕他。”   收了飞舟,任凭黑纱人屈指一弹,透明圆球体向外扩张。   一行人进入球体内。   随着黑纱人掐了个手诀,透明圆球流星一般飞了出去,速度比素和的穿天金梭快上百倍不止,外部一应景物尽皆虚化,星云都被拉扯成了线条状。   “卧槽!”素和完全惊呆,“这是什么飞行法宝啊?”   “此宝名叫‘透’,是我一位好友耗费千年炼制的,有一对儿,他一个我一个,他手中那个叫做‘穿’。”   “前辈的好友是位大宝师?”   “一等大宝师。”   “什么修为?”   “十八阶,而且步入十八阶许多年了。”   “厉害啊,前辈你们都什么年纪突破十八阶的?”   素和问完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多了。   黑纱人却有问必答:“我如今两万七千岁,才刚突破。他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却早我五千年。”   这下连一直默不作声的朝歌都看了他一眼,除了南宿金羽那位变态战神,有哪个突破十八阶时不得五万岁以上?   朝歌不会认为他瞎扯显摆,毕竟人家的修为和本事摆在那里,犯不着骗他们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那么他的确不是四宿十方人士。   这一代四宿十方十八阶里没有这样的逆天人物,按照这个岁数来看,他和他那位好友,日后突破十九阶都是有可能的。   毕竟大多数十八阶无法进阶十九阶,多半因为寿元不足。   “果然高手只和高手玩儿。”素和简直崇拜死了黑纱人口中的“好友”,咂咂嘴,“真强。”   “是啊,他从来样样都比我强。只除了……”   黑纱人微微转了转头,像是透过圆球看向外面一闪而逝的光影线条,实则通过壁膜内部反光注视着简小楼不怎么清晰的倒影,“只除了我曾有一位好夫人,有个可爱活泼的宝贝女儿,他的婚姻却是一场闹剧……”   没有继续说下去,渐渐失了神。   他们聊天时,简小楼注意到黑纱人的手,他连双手都带着一副遮掩气息的黑纱手套。   至于吗?   按道理来讲,似他这般十八阶的大神,平时肯定很少露面,除非极为亲近的人,谁还能凭一双手认出他的身份来?   肯定是有什么怪癖。   *****   三天时间,从四宿抵达十方,进入迷途寺所在的世界。   走的是官道,路上不曾被拦截一下。   因为速度快到瞬间穿透界域结界,像被蚊子叮了一口,结界没有发出任何警示音。   简小楼忽然觉得,这“穿”和“透”,追求“快”的目的,似乎是为了更方便干坏事不易被察觉。   若是他们有这宝物,先前哪里还需要绕远路前往十方,又是飞舟又是传送阵的,引出这么多破事儿来。   不过以他们如今的修为,即使有这宝物,威力也是大打折扣的。   简小楼心烦意乱,扛着第五清寒,站在迷途寺外。   迷途寺背山而建,沐浴在层层山雾内,颇有些云深不知处的飘渺之感,更像是仙门道家的意境。然而随着几声警醒世人的钟鼓梵音响起,震慑心灵,使意识从虚无中回归现实。   妙哉。   她微微翘起唇角,心情渐渐舒畅。   “贼龙!”耳畔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简小楼看到落拓和尚赤着一只脚飞驰而出,哈哈大笑,“还真是你啊,算你小子有良心,知道回来看我!”   “我看你这邋遢和尚做什么?”   朝歌满脸嫌弃,嗓音却透出愉悦,“我来求见师父。”   落拓和尚也不问一行人的身份,只管将人往寺里引,充分说明了他对朝歌的信任之情:“你这贼龙真是心狠,枉费我在寺中日日惦记着你。”   朝歌探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你是想我的手了吧。”   “哎呦!”   落拓和尚怕痒,跳了起来,“那可不,我自己的手,总没有你的手摸起来舒服啊!”   帽檐下,简小楼吐了吐舌头,明白他们指的是什么,朝歌精通医道,应该是开穴舒筋之类,可她脑子里莫名其妙还是想歪了。   两人说说闹闹,走到一座宝相庄严的殿前。   落拓和尚倏然变了一副肃然神色,双手合十:“师父,朝歌师弟有事求见。”   “弟子遇到难解之题,特来求请师父出手相助。”朝歌亦是双手合十,微微垂头,他在进来迷途寺之前,将自己随意披散的墨黑长发束起,一丝不乱,整个人精神奕奕。   身后简小楼几人尽皆垂首以示恭敬,唯有时光一副痴迷脸只盯着朝歌的背影。   殿内传出一个冷清的声音:“落拓,你先离开。”   落拓和尚颇为意外,师父还是头一次支开他。   了愿禅师道:“这场因果,你应不在其中,莫要有所牵扯。”   落拓和尚心中一凛:“弟子遵命。”   忧心忡忡的看了朝歌一眼后,他退出大殿范围。   “朝歌。”   “弟子在。”   了愿禅师问道:“当年你来拜师,可还记得为师说过什么?”   朝歌微微怔:“师父本不愿收下弟子,弟子问是否因为弟子并非人族,您摇头,预言弟子会给您带来一场劫难。”   了愿禅师叹道:“为师犹豫许久,仍是收下了你,未尝不是一种侥幸心态。”   朝歌垂首,他始终记着了愿禅师当时的话,这些年无论遇到任何困境,从不来叨扰他老人家。他心中早有决定,哪怕是死在这处界域,他都不会前来迷途寺求救。   可他现在好端端的,并没有什么劫难啊。   他与了愿禅师争辩:“师父,弟子并非因己之事前来,而是……”   “为师说你会带来,莫非人不是你带来的?”   “弟子……”   朝歌魔怔了下,旋即恍然大悟。   他带来,不是他本身会带来,而是他将第五清寒给带来了!   一时间朝歌心绪大乱:“师父,弟子这就带人离开!”   紧紧合拢的殿门却在北侧“吱呀”开出一小扇,了愿禅师无波无澜地道:“此因以起,此劫以开,哪里还躲得掉。罢了,总归是为师的因果,是福报是业报,皆是为师的造化。”   朝歌闭了闭眼,心情添上几笔沉重,通过那小扇门进入殿中。   直接在他师父面前跪下了:“弟子愚钝。”   因果劫难之类,简小楼听着心里也难受,抱着第五清寒入内,看到庄严的佛像下,端坐着一位年约三十,五官清秀,神情颇为淡漠的和尚。   简小楼进入殿中后,将第五清寒平放在地上,尔后起身垂首。   这位了愿禅师,也是十八阶修为。   难能可贵,他是一位纯粹的禅修,佛修中高阶者一般都是金刚武僧,禅修全靠参悟,能参悟到十八阶,此人对佛道、对天地万物的领悟,估摸着已经到了一个很变态的境界。   然而他能算出有场因果在,终究不知此因果具体为何物。   了愿禅师道:“究竟是何事。”   黑纱人并没有跟入殿中,简小楼放心大胆的掀起帽檐,除去伪装,露出满头小辫子来:“禅师,您可知晚辈是谁?”   “清寒。”   了愿禅师同为十方顶梁柱,与一气剑宗恩怨颇深,岂会不知,“不对,你的修为不对。”   简小楼弯腰将第五清寒的帽檐拂去,卸了他的敛息纱:“他才是第五清寒,且是四千年后的第五清寒……”   她将一应缘由讲诉了一遍。   了愿禅师不愧是位大智慧者,从头至尾没有露出丝毫惊奇的表情,只是专注的听着。   待简小楼解释清楚,他甚至都没有整理思路,两指间掐出一朵莲花,飞入第五清寒的灵台,检视半响后,叹了句:“好生阴毒的诅咒,炼制此咒的女子,亦是一位不世之天才,奈何……”   素和冷冷道:“奈何被这人渣给毁了,他有今天正应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了愿禅师宣了声佛号:“清寒不是错在痴,而是错在愚,愚忠、愚孝、愚于道。最终害人害己。真要算,其实得算去三钧剑圣的头上,自小将这些孩子给教导歪了。”   了愿禅师与一气剑宗三钧剑圣一贯理念不合。   最剧烈的冲突始于落拓和尚。   落拓和尚是三钧剑圣上一个重点栽培的对象,他的理念从来是——为保至善侠义道,即使为恶亦是正确的。为保绝大多数的平安喜乐,小部分微不足道,是可以牺牲的。   一气剑宗匡扶正义不假,维护十方安稳是真,但对自己门下弟子十分残忍。   三钧剑圣将落拓和尚培养到十四阶,这孩子剑心动摇,经他一番点化,一朝顿悟。   如今轮到了第五清寒。   只可惜第五清寒远没有落拓和尚通透,更没有他的好运。   了愿禅师心里也有些无奈,之前点化了落拓和尚,三钧剑圣已经气恼的来砸了他的殿门,若是知道他又来点化第五清寒,怕是要提剑来砍他的头了。   “姑娘,请你将他们的魂魄换回来吧。”   了愿禅师望向几人后面,正无所事事东看西看的时光,“此咒中融入了黑焰魔火,专克业火,素和施主回归本体后,怕是也要遭一番罪。”   素和早就猜到了,能将自己的肉身魔化侵蚀成这副黑焰魔的鬼样子,必定有魔火存在。   他呸了一口:“真搞不懂,这种人渣你们究竟救他干什么!”   简小楼拽了拽他:“莫要在佛殿不敬。”   素和不屑的嗤笑:“我说事实而已,哪里与佛不敬了?救了他,让他继续害人,不是更大的罪过?依我看赶紧杀了得了!”   简小楼明白素和是刀子嘴豆腐心,若不然早就闹着让时光将他们魂魄换回来了。   朝歌询问:“师父,第五清寒的诅咒究竟是……”   了愿禅师捻着佛珠:“只这一时,贫僧无法做出定论,得看他回到肉身之后的状况,抽出一抹灵识来参研,保不准还得与我见苦师叔商议一下,才能有个确切的定论。”   ……   魂魄不是说换就换的。   了愿禅师领着他们向山顶飞去,皑皑雪山巅上,突兀耸立着一座巍峨佛殿,笼罩在佛光之内。   简小楼原本以为是十九阶见苦佛尊的寝殿,听朝歌解释,竟是一个类似锁妖塔的法宝,用以镇压妖魔。   了愿禅师是打算先将她给锁起来,然后再换魂。   这样第五清寒回到肉身以后,发了疯也无碍。   离近了一瞧,她微微一阵恍惚。   因为这伏魔殿门楣上匾额,以灿金大字写着“迦叶殿”三个字。   迦叶殿,迦叶寺,有什么关系吗?   简小楼一开始觉得“了愿”这个法号,与她太师父撞了是个巧合,毕竟法号来来去去就那么些,如今连“迦叶”两个字也撞了,仍然是巧合?   她对她太师父没有好感,因为自己体内这恐怖的魂印戒咒,正是他创造出来的。   当年禅灵子还不叫禅灵子,他叫残影,是疯魔岛土生土长的魔族,也是震惊整个赤霄界、嗜杀成性的大魔头。   南灵洲佛修一脉,本是抵御疯魔岛进攻中央大陆的一道防线,而迦叶寺作为南灵第一寺,因为有克制魔族的红莲佛宝存在,疯魔岛数万年都攻不进来。   岂料禅灵子横空出世,身为魔族却不惧业火,莲灯佛宝于他不过凡物。   一柄残剑未尝一败,不知和佛修多大仇,专杀佛修,杀的整个南灵佛国几欲断绝传承。   简小楼之所以成为南灵洲唯一一个女佛修,正是因为他把所有女佛修无论修为高低全给杀光了。   最终导致防线失守,疯魔岛踏着南灵佛族的尸首,攻入中央大陆,引发赤霄界继赤霄天变之后,最大的一场人间浩劫。   红莲压不住他,迦叶寺早已避世的了愿禅师无奈出关。   制出一枚魂印戒咒,给禅灵子下了咒,关押于迦叶寺伏魔塔内三百年,尔后将他放了出来,由着他继续杀。   最终凭着这枚戒咒,禅灵子以魔剑道入禅剑道,悟出禅意剑,得了一个禅剑佛尊的称号。   ……   站在“迦叶殿”的匾额下,简小楼抱着昏厥中的第五清寒,浑身汗毛根根竖起。   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后背。   第五清寒和师父之间一定存在什么关系,怎么可能啊,这根本不可能,这比让她接受小黑和素和是同一个人还要艰难一百倍。   她师父圣洁的宛如山巅白雪,怎么可能和第五清寒这个种马渣男有关系?!   退一万步说,即使真有关系,日后的赤霄天变第五清寒也参与了,死在赤霄,转世成了个魔,看样子诅咒还在,那他怎么一直在赤霄天变过去九万年以后才杀了出来?   而了愿禅师更奇怪,他竟连法号都没改?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这一段剧情容易晕头,所以今天爆发一下,给你们梳理清楚。晚上还有一更,大概就是平时晚上会更新的时间~   ☆、四宿往事(三十九)      “小楼, 走啊?”   一行人已经进入迦叶殿中, 素和转头见她站在匾额下,额头布满汗珠,连忙问道, “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第五人渣的黑焰魔气冲到你了?”   简小楼收回思绪,摇摇头:“没事。”   她抱着第五清寒跨进大殿门槛, 暂且将她的疑惑压下, 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 静观接下来的发展。   一入殿内,雾气蒙蒙,漫无边际, 如在云端,果然是个法宝开辟出的空间。   了愿禅师佛珠拂过,众人眼前雾气散去,他们身在一个池塘外围。   池塘面积广阔,水清见底, 接天莲叶无穷碧。   池塘中央, 有个直径一丈的莲花台。   了愿禅师示意简小楼飞去莲花台。   简小楼将第五清寒交给朝歌,足下一点, 纵身一跃落于莲花台上。   了愿禅师微微一讶,方才听了那么荒诞的故事, 都不曾露出的表情,此刻显露出来:“简施主,你就这么飞过去了?”   简小楼迷茫:“晚辈是不是哪里错了?”   “这莲池水腐蚀神魂杂质, 是我师父清修闭关之所。”朝歌的惊讶比起来了愿禅师只多不少,“简姑娘的神魂内,没有一丝杂质?”   “怎么,神魂还有杂质?”简小楼只听过肉身有杂质。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念为意识,意识来源于神魂,神魂自然会有杂质产生。”了愿禅师念了声阿弥陀佛,“我等清修,了断七情的根源,就是摒弃神魂杂质。”   简小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们之所以意外,是指她连孩子都有了,明明是个七情缠身之人,为何不被莲池水腐蚀神魂。   道理很简单,她自小神魂与红莲融合,业火的毒辣不比莲池水差,她早就有了抵抗能力。   简小楼也犯不着解释,盘膝在莲台坐下:“可以了。”   朝歌看向时光:“施法吧?”   “等一下。”素和拦住,“你先把他放下来,抱住我。”   “恩?”   朝歌正抱着昏过去的第五清寒,愣了愣,明白他的意思。等下各归各位,简小楼回到肉身之后,腹中宝宝可能会排斥,或许会晕过去。   他倒是忽略了这一茬,便把第五清寒放在地上,将素和抱了起来。   素和双手抚着肚子,发现自己竟有些舍不得。   “我施法了啊。”时光心不甘情不愿,有几分恼怪自己当初干嘛要换他们的魂魄,白白浪费力量,“你们闭上眼睛。”   言罢,她从灵台抽出三缕青、蓝、紫色的光线。   随着她手指一波弄:“好了。”   朝歌诧异:“就好了?”   同时调换三个人的魂魄,竟连一丝灵气波动都没有。   果然不是他可以理解的文明。   ***   魂魄换回来之后,昏沉沉的第五清寒被留在了莲花台上。   素和一样昏迷不醒,躺在莲花池外祛除肉身魔气。   简小楼倒是没有晕过去,但整个人恍恍惚惚,却比上次在火球时的状态好很多。   第五清寒身上的诅咒需要时间研究,他们先在迷途寺的禅房住下。   夜已深,晚风冷冽。   简小楼在床上翻来覆去,难受的压根无法入睡。   她离开这具肉身时宝宝才两个月大,如今已经十一个多月了,搁在普通人肚子里,早到了分娩的时候。修者孕育孩子原本就比较缓慢,又是半妖,肚子看上去只有六个月的模样。   然而宝宝明显已经有了意识,能感觉身体换了人,兴许是不安,兴许是抗议,一直在不停闹腾。   法力尚未恢复,换魂过后精疲力尽,简小楼被闹的心神不宁,几近虚脱。   “哎,你说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这么能闹腾呢?”简小楼长喘着气,一手捂住额头,一手不停轻抚着肚子安慰,肚皮有时被她用脚丫子踹两脚,有时被她用头上的两只小龙角顶两下,鼓得像是在打地鼠,要多遭罪有多遭罪。   “之前照顾你的是你二娘,我才是你亲娘,也不知你排斥什么。”   “别再闹腾了,再闹腾房子破了,娘看你住哪里去。”   “阿嚏……”   迷途寺的禅房没有门禁,还是直棂窗,上面的竹篾纸破了几个小洞,夜风灌进来,冷的她一瑟缩。鬓边疼的都是汗,湿漉漉的鬓发被风一吹凉意沁骨。   她扶着床沿坐起身,光脚下地准备拿张符箓把洞给贴上,被一声惊雷吓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心口“砰砰”直跳,她现在回到肉身里,天罚应该也要来了吧。   她在混元星岛一口气杀了那么多人,得劈多少道雷啊。   会不会把她劈成肉渣?   师父和海牙子都说,方圆有人在时,雷劫是不会落下来的,那么她肚子里怀着宝宝,算不算有人在?   简小楼不敢再靠近窗边,她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仿佛这样天雷就看不见她了一样。   ……   他们在与了愿禅师交谈时,黑纱人外出寻找合适的山洞,回来之后伫立在她的窗外,透过竹篾纸看到她缩在被子里,身体时不时抽搐几下,旋即用防护罩封住禅房。   吹了口雾气进去,被子里的人渐渐没了动作。   黑纱人闪身进入屋内,小心翼翼的把简小楼从被子里抱出来,搁在床榻里侧放平缓了,再将被子给她盖好。   黑纱人立在床边凝视她的睡颜。   人在他的内力下已经沉沉睡过去了,眉心却依然紧紧皱起,肚子时不时鼓几下。   他摘下黑纱手套,露出一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来。   再以双手放下帽檐,卸去面纱,银灰色的长发从禁锢中飞散。   一对儿没有光泽的金色眼瞳,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床上的人。   正是夜游。   他解开敛息斗篷,连带解去玄色外罩法衣,在床榻外侧躺下。   侧了个身,一手撑着头,一手覆在简小楼的肚子上,精纯的水灵气渗透下去,他唤着宝宝的乳名道:“弯弯,你娘亲十分辛苦,你不要再调皮了,让她好生休息。”   宝宝根本不听,不但继续闹,还很排斥他的灵气。   “弯弯听话。”   谁啊,谁要理他。   宝宝继续踢,继续用小龙角顶。   这不是娘亲的味道,娘亲去哪里了?   夜游板起脸,声音冷了几分:“夜初心,你是不是想挨揍!”   宝宝稍稍停顿了下,却闹腾的更剧烈。   夜游冷厉道:“你以为你现在还在你娘亲肚子里,爹就奈何不得你了?信不信我钻进你娘亲肚子里揍你!这时候可没有你二娘护着你!”   宝宝像是被吓到了,踢踏了下,彻底老实了。   夜游以水灵气蕴养了一阵儿,不敢用力过猛,收回灵力,只将手掌抚在她肚子上。   莫看他语气严厉,手一直都在颤抖。   他轻轻拥着简小楼,一切不真实的就像一场梦一样,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一扬手,掌心上方浮出一枝快要燃烧完的香。   这枝香是小楼此番从这处时间节点回去之后,送给他的,说是时光兽赠给他的礼物,名叫“七日时光签”,得等到他十八、九阶的时候才有能力点燃。   他询问小楼是什么,小楼说她也不知道。   从十二阶到十八阶,将近两万四千年岁月,他几乎都快忘了这枝香的存在,偶然翻出来,以力量点燃后,突然就斗转星移,来到这里。   他终于明白“七日时光签”是什么了。   时光签同书签一样,是时光兽以力量在某处时间节点上做出一个标记,无论他何时点燃,都可以回到她标记的时间节点上。   然而时光签的力量只有七日,一旦这根香燃烧完,他就要回到原本所在的世界。   短短七日,单是找人就用了四日。   飞来迷途寺又用了三日,这是最后一晚了。   夜游真想这样抱着她们母女沉沉睡去,永远都不要再醒过来。   但他不能,那枝香一直在提醒着他,快要结束了,他还得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恋恋不舍的又抱了一会儿,夜游翻身下床,重新披上外袍,做好一切伪装。将简小楼拦腰抱起,穿透墙体瞬移进院子里,正准备掠空而去,看到对面廊下的时光向他招了招手。   “你过来。”   夜游怔了怔,顿住步子上前:“时光姑娘。”   时光背着手绕着他转了一圈:“你要带着她去哪里?”   夜游道:“渡劫。”   时光眯起眼睛:“你与她什么关系。”   夜游迟疑道:“夫妻。”   时光挑眉看她:“我早发现你有古怪,身上竟然有时光砂的气息。”   夜游不知她口中时光砂为何物,他心念一动,那枝快要见底的“七日时光签”漂浮出来:“时光姑娘说的是此物么?”   时光眨眨眼,又眨眨眼:“你怎么会有此物?”   夜游轻轻笑了笑:“时光姑娘稍后赠给内子,内子带回去给我的。”   时光诧异:“做时光签需要耗费我许多力量的,我为何要送你?”   夜游目光闪烁了下:“或许我会告诉你怎样获得朝歌前辈的爱慕,时光姑娘一开心,就赠了此物给我。”   时光蓝汪汪的眼睛绽放光芒:“你知道?”   “投其所好。”   “他好什么?”   “好学。”   “那没辙了,你们星域的文明,我也才刚开始熟悉。”   “时光姑娘为何以己短处,攻其长处?”   “怎么说?”   “你所掌握的知识,世间谁也给不了朝歌。”   时光挠了挠头:“我的知识?”   夜游瞥一眼“七日时光签”:“譬如此物,在我们眼中绝对是匪夷所思。”   时光张了张嘴儿,许久才长长“哦”了一声:“有道理有道理,我要与他有共同语言,干嘛非得学他的文明,我可以让他学我的文明啊!”   夜游微微笑:“正是如此。”   时光眉开眼笑的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子不错,我喜欢你,我会送你一枝时光签。”   夜游默默看着她:“多谢你,弥补了我此生最大一桩憾事。”   时光摆摆手急冲冲的跑了:“不谢不谢,都是买卖交易,咱们后会有期!”   夜游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金瞳中带着深深眷恋:“后会无期了……”   ***   时光去敲朝歌的房门:“朝歌,我准备去一个神奇的地方,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前往?”   “不去。”因为赶走符荼那事,朝歌对她的态度好了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去时空裂隙哟,机会难得,你真的不去?”时光双手扒着门,嘿嘿嘿地笑,“世间只有我知道在哪里,知道怎么去哟。”   闭目打坐中的朝歌眼皮颤了颤,时空裂隙?   的确充满了诱惑力。   但他毫不迟疑的拒绝:“不去。”   根据历史,他儿子是条六爪白龙,他儿子的母亲九成九就是符娇。不对,是被时光兽操控了的符娇。他现在每时每刻都在担惊受怕,全神贯注提防着,生怕一个不小心着了道。   朝歌想想也是难堪。   时光在外面嬉皮笑脸好说歹说,他就两个字“不去”。   时光双手掐腰一脚踹开门,上前抓住他的衣襟,怒气冲冲:“不去也得去!”   朝歌还没来得及反抗,身体已经处于失重状态,眼前光影极闪,唯有将眼睛闭上,不然意识海内天旋地转。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眩晕感才消失。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时光又嘻嘻笑了起来。   “你……!”朝歌生平最痛恨别人勉强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正准备训斥她,可是双眼甫一睁开,他就被自己看到的一切震撼住了。   他如今身在一处光怪陆离的漩涡之中,一颗颗细小尘埃有序涌动,所产生的力量,灵气完全无法感知。   时光在他周身设下一个奇特的防护,由线条组成:“这里就是裂隙,我出生的地方,通过这个漩涡进入内部,就是时间的心脏。”   实在太过新奇,朝歌已将训斥她的事情抛去九霄云外:“时间不是无形的么,为何会有心脏?”   时光啧啧道:“谁告诉你时间是无形的,时间不仅有形体,而且极为庞大厚重。你无法掌握、感知,只是因为你没有时间强大。”   朝歌蹙了蹙眉:“你回来这里做什么?”   时光在漩涡里四处飞,捞起一把尘埃,扔掉,又捞起一把:“我来做一枚七日时光签。”   “那是什么?”   “随着时间推移,每个时间点移动都会留下痕迹,这些痕迹叫做时光砂,我要找到七日前的那些时光砂,抽取几颗沙砾做成一个时光签。”   “有什么用?”   “等时光签点燃时,就会将人带回时光砂所在的时间节点啊。”   “听不懂,时光倒流?”   时光翻了个白眼:“时间无法倒流,但却可以截取。”   朝歌满脸懵怔:“时间能截断?”   时光嘟起嘴:“你是笨蛋吗!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   朝歌脸色一黑,他还从未听过有人说他笨,不过这些知识的确是难以理解:“我可不可以当做,你在一段历史中,截取了一个片段,保存了下来。等回头有人触发,就可以回到这段历史中来?”   “差不多吧。”时光随口道。   “我一直有个疑问。”朝歌看着她飞上飞下,周身色彩斑斓,“你带着简姑娘他们穿越时光,不怕他们改变历史么,就比如素和,他来到四千年前,若是杀死尚未长大的小素和……”   “你想多了,在同一个时间世界内,素和无论如何也杀不死小素和,因为大素和能活下来,正是由于小素和杀不死。”   “不存在万一?”   “存在,空间世界介入的情况下。”   时光捞到了一把时光砂,轻轻一吹,“会出现平行世界,但两个世界内总有一个世界,大素和永远也杀不死小素和。”   朝歌默默道:“所以业已发生的历史,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   “历史不会更改,然而历史拥有假象。”   时光回头凝视着他,“时间和历史不同,时间是恒定的,历史是人为的,历史需要人为记载,所以必定拥有假象。旁的我不知,就比如在小楼他们眼中,你是历史,你已经死了,但这肯定是假象,你一定没有死。”   朝歌好笑道:“为什么?”   时光看傻瓜一样看着他:“因为我不许你死啊。我不枯竭,你不死,我枯竭了,也必定想办法让你活着啊。”   朝歌的笑容有几分僵在脸上,半响才道:“这话从残酷的时光口中说出,真是有意思。”   时光摸着下巴:“素来是人辜负时光,时光从不负人,傻龙,究竟是谁残酷啊?”   朝歌愣住。   *****   迷途寺背后两千里处,一处荒芜低矮的小山头。   夜游找寻了半日的地方。   他已经在矮山里挖了个洞,抱着简小楼进入山洞。   夜游起了两次身,都舍不得离开,将简小楼抱在怀里,鼻尖眷恋的在她脸颊蹭了蹭,低声呢喃:“我很想让你知道我来过,但在历史中你是不知道的。小楼,我来过,在你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里,我终究还是参与了,等你此番回去之后,你还能再见到我,可我却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的沙哑,“等你回去之后,弯弯已经被我孵化出来,我们会渡过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同时也会出现未曾想过的矛盾与冲突,请你一定要原谅我的蛮横,我的小心眼,毕竟那时的我,真的是少不更事……”   夜游在那里一桩桩一件件的交代,明知她什么都听不到。   在简小楼被迫回到赤霄之后,这漫长的两万多年,随着他修为与年岁渐高,地位与权势渐长,诸事缠身,他总以为许多往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然而有些岁月,原来都是纂刻在骨子里的。   “你还是记忆里的模样,而我已是面目全非。”   “但我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啊小楼,为了弯弯,再难走的路我也得走下去啊……”   夜游说到最后,埋首在她柔滑的颈窝里,像个满腹委屈的孩子,眼泪无声的流,她的衣襟都湿了一大片。这是他学会流泪之后,第二次控制不住自己。   时间真的不多了。   夜游一咬牙起身飞出山洞。   因为不知“杀戒”天罚的范围,他一直远离着飞,只将神识定在矮山处。   直到听见隐隐雷声,夜游才停了下来。   他问过海牙子,当雷劫出现以后,再有人出现,天罚会不会停止,答案是否定的。   天罚一动,势不可收。   在等待杀戒天罚酝酿时,他祭出“透”来。   “透”的速度,远远超过天雷落下的速度,他应该来得及。   “轰……!”   终于天罚落下,“透”已经疾驰而去。   临近那座矮山时,夜游撤回“透”,化为一条千丈长的巨龙,环山盘柱,将矮山包裹的一草不露。   ……   简小楼从轰鸣的怒雷声中惊醒。   心脏都快要跳出体外。   天罚!   她惶然无措,像个没头苍蝇,不知是该抱头还是抱肚子,好半天才发现这不是她的房间。   她目瞪口呆,怎么会在一个山洞里?   难不成天罚为了惩罚自己,还具有传送的功能?   简小楼想往外跑,洞口被一层黑色光波罩住了,她出不去,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妈的,这杀戒真是毒啊!   又是一阵炸雷声,山崩地裂的晃动,简小楼赶紧跑回山洞深处,挤得肚子疼,溜着墙角坐下,双手捂住耳朵。   也是奇怪,轰隆隆的雷声越来越刺耳,山体摇动的也渐渐剧烈,但天雷一道也没劈下来。   她抬头看着洞顶,满腹的疑惑,这山是个法宝不成?   许久之后,雷声至少炸了近百下,才开始有停歇的迹象。   慢慢的,完全静了下来。   惊魂未定的简小楼抬起头,发现洞口黑黢黢的结界消失了。   她站起身重新走到洞口,刚探出个头,迎面一阵烟雾,晕了过去。   ……   等再醒来时,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简小楼从起身到洗涮,一直都觉得昨晚上是在做梦。   先是梦见有个男人抱住自己,不知叽里咕噜在说什么,好像还哭了,然后就梦见天罚。   简小楼想着想着,脸有些微红发烧,她是想男人了么,内心邪恶之后过意不去,才会梦见天罚?   扶着腰,挺着肚子走出禅房去院中晒太阳,迎面瞧见时光向她走过来:“他已经回去了?恩,能量应该尽了。”   “谁?”   简小楼莫名其妙,左右看看,“你是说那位老前辈?”   时光一愣:“老前辈?哦,看来你不知道。”   “什么?”   “没什么?”   时光从灵台抽出一枝彩色的香,“小楼,这个收好,等你回到四千年后,送给你孩子的爹。”   简小楼愈发莫名,但还是接来手中:“什么东西?”   “七日时光签?”   “做什么用的?”   “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那我也不告诉你。”   简小楼撇撇嘴:“故弄玄虚。”   时光又问:“你孩子的爹如今什么修为?”   简小楼脱口而出:“十二阶。”   “才十二阶啊!”时光一副意外的模样,“呵呵,那有的等了,至少得十八、九阶之后他才能打得开。”   “呵呵,等就等吧,反正他肯定能活到十八阶。”   尽管不知是什么,简小楼仍旧收进储物戒。   时光送的,必定是个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成~ 赤霄天变的时候,夜游和素和都是十九阶。 这里出现的夜游,是小楼离开之后、赤霄天变之前的那个十八阶的夜游,去旅行社报了个班,来了个古代七日游,旅游结束,现在回去了,而且再不会出现。 并不难理解吧? 之所以穿插这么一段,有两个原因。 一是夜游在下一个主线里有点招黑,所以先打个群众基础。 二是关于夜游和素和在四宿的剧情,只有两部分——小楼存在的时候,赤霄天变前后。中间漫长的两万多年岁月是不会写的。所以穿插一段,让你们知道十八阶的夜游是个什么状态。 ——是坑都会填上的,虽然我人物名字起的随意,但做人物线路图我准备了三个月,不知道画了多少线稿,每个脉络都是非常清晰的,随着文章推进,都会给出一个合理(扯淡)的解释。   ☆、四宿往事(四十)      迷途寺这一住下, 住了半年。   简小楼没有听到任何关于第五清寒和素和的消息, 因为第五清寒的事情是绝对保密的,只有他们几人和了愿禅师清楚,或许见苦佛尊也已经知道。   急也急不来。   她现如今, 同当年百里溪在迦叶寺时的状态差不多,每日听着暮鼓晨钟, 安心养胎。半年, 宝宝在她肚子里又长大了许多, 肚子形状并没有太大变化,她是从龙角的硬度判断的。   顶的她越来越疼了。   不是正常胎动,宝宝故意在闹腾, 而且非得挑夜里她困的时候闹腾。整整半年没有一天不闹,怎样与她培养感情都没有用,也亏得是在自己的肚子里,不然非得拿鞋底子狠狠抽一顿。   简小楼算是看出来了,闺女的个性一点儿不像她。   特别像夜游。   特别的任性固执。   “回头我得看看, 你和你爹谁能任性过谁, 谁能固执过谁。”简小楼轻轻在肚子上拍了一下,长时间休息不好, 导致她脸色苍白,眼圈乌黑, 嗓音亦有几分沙哑。   此刻正半躺在窗前的藤椅上,本想午睡又被龙角给顶醒了,心情极度烦躁。   藤椅是朝歌专门给她做的, 不知道使用的什么材料。   看着是硬邦邦的藤条,睡下去却软软的,恰到好处的托举着她臃肿的身体。   说起朝歌,简小楼如今确认,绝对是夜游亲爹。   学霸属性暴露无遗。   一天到晚的缠着时光问东问西,作为一名修真人士,不去研究天地玄黄,却热衷于时间与维度,画风怎么看怎么奇怪。不过时光所掌握的文明,的确比简小楼知晓的宇宙文明还要高层次。   正打着哈欠,听见朝歌问:“小楼,还是睡不好?”   犯懒,简小楼只抬了抬头:“是啊,这孩子特别倔,才刚生出一些意识而已,就已经知道认人了,怀疑我不是她亲娘。”   朝歌隔着窗与她说话,眉目舒展,心情不错:“虽是个半妖,个性像我们小夜潭,锲而不舍。”   像你们有什么好,简小楼心中腹诽,不敢当面说出来。   朝歌又问:“你给她取好名字了没?”   她摇头:“没呢。”   从“小黑”这名字就知道,她取名无能,简家还有叫“小绿”的鹦鹉,叫“小蓝”的鱼。前一段因为生气,倒是想给宝宝取个乳名叫“闹闹”,又嫌太男孩子气了。   准备回去之后让夜游取名字。   夜游看的书多,有文化。   朝歌微微笑道:“按照我们小夜潭的排辈,她这一代应取个‘闲’字,我表兄家的几个孙子叫做‘闲卿’、‘闲钧’,孙女则叫做‘闲彩’、‘闲愉’……”   简小楼眼皮一跳,咸菜、咸鱼?   朝歌认真思索:“要不叫做‘闲旦’好了,旦,旭日东升之意。”   咸淡?咸蛋?   加上咸菜和咸鱼,准备凑成一桌年夜饭?   哎呦呦,简小楼头疼:“前辈,你们为何连个固定的姓都没有,每一代都随便选个字开头呢?”   不只小夜潭,烟波海蓝星海皆是如此,傲视的上一代全姓“符”。   似乎凤族也一样,素和这一代以“素”为姓,但他父亲名字里根本没有“素”字。   朝歌啼笑皆非:“血脉传承就是我们固定的姓啊,你们人族彼此区分需要姓氏,我们妖族是凭借血脉的。人族血统容易混淆,我们只要嗅一嗅就知道是不是我们自个儿的崽。”   简小楼支支吾吾地道:“前辈,我是个人族,无法接受孩子不和父母一个姓,要么跟我姓简,要么随夜游姓夜。”   绝对不叫咸蛋。   “那随你的意思吧。”   朝歌也不勉强,本身作为半妖,也无法入小夜潭的族谱。   连他儿子都没有入谱,遑论孙女。   是啊,未来已经没有小夜潭了,还计较什么名字呢,思及此朝歌神情略微恍惚。   他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又怕弄巧成拙。   他近来不断向时光索取知识,试图拨开眼前的重重迷雾。   简小楼见他郁郁不欢,以为不让他取名之故,连忙道:“不如前辈给取个乳名吧?”   朝歌缓过神,非常乐意效劳:“小楼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我这孙女应是像你,乳名叫做‘弯弯’,你觉着如何?”   “弯弯?”听起来好像还不错,简小楼便抚着肚子道,“弯弯,还不快谢谢祖父赐给你的乳名?”   “她还小,懂什么。”朝歌笑着,看向她凸起的肚子,目光里溢满温柔。   被他“慈爱”的注视,简小楼总觉哪里奇怪:“前辈,我再有半年应就分娩了吧?”   朝歌摇摇头:“还得一年,如今只成型了大半。”   参照一下百里溪那对双胞胎,一年真不算长,简小楼默默道:“第五前辈的诅咒不知怎样,素和的魔性也不确定祛除多久,搞不好等我分娩、弯弯几岁,我们还无法回去。”   朝歌勾起唇角:“怕什么呢,时光不是说了么,无论你们在这里待多久,她将你们带回去时,还是你们离开时的时间节点。”   简小楼满面尴尬:“不是啊前辈,到时候弯弯问我她爹在哪儿,我怎么办,难不成要说,‘你爷爷还没有把你爹生出来,再等等吧’?”   朝歌一下僵住了。   这可是真尴尬,连朝歌都跟着尴尬起来。他倒是满心疼爱他的小孙女,想想也挺神奇,儿子还不知在哪儿,孙女先出世了。   回头让孙女看着自己的爹长大?   “此事……”   朝歌此事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黑亮的眼眸渐渐幽深,从弯弯的血脉来说,夜游是他儿子,他会有个亲生儿子被蓝星海拿来复制海心,这是一个既定历史,并非历史假象。   故而朝歌十分疑惑。   无论符娇,还是被时光操控了的符娇,只要他不被强迫,就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   那么促成此事发生的‘因’会是什么,何时到来?   朝歌摩挲着竹篾纸,忧思再一次爬上他的脸。   朝歌活了上万年,自小四处游学,拜师各门各派,不敢托大历经世事,阅历也是极丰富的。不会像青年人那样,认为“我命由我不由天”,觉得天下没有自己办不到的事儿。   他已经到了人族“知天命”的年纪,明白但凡人事,人力有时而尽。   足够努力即可。   然而为了顺应历史去生孩子?   滑稽。   正思索着,意识海里传来一道传音。   朝歌眸光闪烁:“小楼,第五清寒的诅咒有眉目了。”   简小楼心中一凛。   **   没有前往莲花台,也没去了愿禅师的佛殿。   朝歌带着简小楼去到后山竹林。   迷途寺后山竹林,坐落着一座黄墙黑瓦的小寺庙,一进四合院的结构,占地面积不大。   入内一瞧,了愿禅师侧站在左边,眉目恭敬,而上首正中的蒲团上,端坐着一个看上去比了愿禅师还要年轻几岁的和尚。   相貌却普通了些,也不是普通,总之给人一种过目就忘,好似水中花、镜中月的感觉。   简小楼揣测八成是见苦佛尊。   十方界八圣尊中,唯一一位佛修。   禅房内还有一人,跪在见苦佛尊面前的第五清寒。   简小楼见到他的时候,心头还是忍不住抽了下。短短半年,这个曾经锋利如剑的男人,被折磨的憔悴不堪。   最大的变化,就是他满头小辫子散开了。   因是跪着,乌黑柔顺的长发铺了一地。   内力被悉数封住,无法以神识感应,许是嗅到熟悉的气味,他知道简小楼来了,慢慢抬头慢慢转脸看了她一眼。   清俊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瞳孔黑的吓人,眼白布满诡异黑丝。   不等简小楼有所反应,他已经收回目光。   “弟子见过太师叔。”朝歌双手合十,毕恭毕敬。   “晚辈见过尊者。”简小楼有样学样。   见苦佛尊微微颔首,捻动佛珠并未说话。   了愿禅师看着简小楼道:“简施主,今日唤施主前来,是想告诉你,清寒得留在迷途寺内,不能随你返回四千年后了。”   看来问题比想象中更严重,简小楼忧心忡忡。   了愿禅师道:“清寒的诅咒,毒辣狠绝到超乎想象,不只是魔化嗜杀那么简单,我们没有找到破解之法前,是万万不能再将他放出去了。”   简小楼皱眉:“那往后就有两个第五前辈同时存在了?”   朝歌接口道:“将他秘密关押起来,并不影响外面那个十二阶的第五清寒成长修炼,不会改变历史。等四千年后,那个正常的他依然会遇到你们,再遇到时光兽,回到这里来。”   了愿禅师微微颔首:“等简施主和素和施主回到四千年后,可以立刻来此。四千年岁月,我们应该已经找到了解决的法子,若是已经无碍,等你们前来接他,他再出世去,两个清寒完美交接,并不影响什么。”   简小楼的脑子一时间有点绕不过来弯。   也就是说,之前她在火球初遇第五清寒时,其实还有一个第五清寒被关押在迷途寺内,正等着她去接他?   哦,好像有点明白了。   第五清寒突然出声:“何必如此麻烦,废了我的修为,或者杀了我就是了,横竖我已生无可恋。”   了愿禅师轻轻叹息:“清寒啊,贫僧的本意是先救你,若实在救不了,为了杜绝你祸害苍生,说不定真得取你性命,然而……”   “阿弥陀佛。”   一直默不作声的见苦尊者淡淡道,“然而你的诅咒,是个不死的存在。”   简小楼几人皆是一愣:“不死的存在?”   见苦佛尊眉间一丝悲悯:“在我们星域世界内,有一个特殊的种族,是无法被轮回纳入体系的。”   朝歌目色凛然:“鬼族?”   了愿禅师点了点头:“传闻中第一只鬼,原本是个人族阵修。修为在二十一阶,寿元即将耗尽,始终无法步入二十二阶。只差最后一步登顶,他不甘心。他想夺舍,但神魂过强,夺舍会导致对方肉身崩塌。他也不愿转世重修,毕竟一旦转世,三魂唯有命魂重新进入轮回中去,而命魂每次轮回,都会缺失一大半……”   这套轮回体系,简小楼听夜游提过,连佛道都这样认为,看来真是如此。   转世个许多次之后,早不知是谁了。   “转世之后,莫说突破二十二阶,想达到从前的成就都未必。他妄图逃开轮回,于是乎想了一个办法,他用一种特殊的手法,将自己的肉身肢解了。”   脊背发凉,简小楼捂住肚子。   了愿禅师继续道:“谁也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或许是有某种高明的法阵加持,肢解过程中,神魂跟着四分五裂,立刻被他徒弟们收入不同的法宝中,连轮回都感应不到。这位前辈最终逃过轮回,他的徒弟们四处奔走,为他寻找一个新的宿体,将他分裂开的神魂一点点注入新宿体中。新宿体慢慢适应,就不会出现爆裂的现象。”   简小楼斟酌道:“并没有成功吧?”   了愿禅师宣了声佛号:“自然没有,只差最后一道神魂注入时,肉身终究承受不住,崩了。崩碎的同时他大半神魂也一同湮灭,只余下一道封印在法宝内的神魂还活着。这道神魂自此寄宿在法宝内,渐渐修出了力量,始有了鬼族。”   就例如怀幽的箜篌,念溟的伞,难怪鬼族都有个寄宿法宝,竟是这么个来历。   简小楼问道:“因为鬼族跳出了轮回,所以永远不死?”   “世上没有不死之物,就连时光能量耗尽之后,都会枯竭。”朝歌解释道,“这个不死,其实与我们血脉代代相传一样。鬼族因为太过脆弱,湮灭的很快,至今没有一个鬼族能修炼到十四阶。我们在杀死鬼族的时候,若是无法碾压式的灭杀,他们的神魂随便逃出一缕,立刻会钻入新宿体中,若是无法及时发现,这个新宿体经过日积月累,就会生出一个新的鬼。”   “还是他么?”   “算是他的孩子。”   就说嘛,鬼族果然是分裂繁殖的。当年去太息林地的路上,简小楼还问过怀幽那老鬼这个问题,鬼族没有实体肉身,没有命根子,是怎么传宗接代的,他还很生气的不肯说。   不过绕了一大圈,这和第五清寒的诅咒有什么关系?   她不懂,朝歌却已经懂了:“师父,您的意思是,尹霏霏在炼制这枚咒印的时候,先将作为引子的胎儿炼成了鬼,粘附进了第五清寒神魂内,伴随他生生世世?”   “应是如此。”了愿禅师无奈的看向满面震惊的第五清寒,心知他也已经明白过来了。   “灭杀掉他的神魂不行么?”朝歌询问。   “根据师叔的推测,清寒一旦身死,他中了诅咒的神魂不能灭杀,只能任由转世。”   “为何?”   “灭杀时,可能会碎裂,我们谁也无法保证可以灭杀的一缕不剩,一旦逃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转世,尚且可以确定是谁,再给他抓回来关着。   若是转而入了鬼道,背着嗜杀疯魔的诅咒,不断分裂,那真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劫难。   第五清寒跌坐在地上,震惊过后是恍惚,恍惚过后是凄然:“那、那我岂不是想死都不能死?我不死还能控制自己,若是转世,被魔心腐蚀……”   “是这样的,清寒。”了愿禅师不住的叹息,“若是我们找不出祛除诅咒的法子,你恐怕永远要被囚禁在迦叶殿莲花台,每一世。”   “那个女人真是够毒的。”朝歌原本还觉得第五清寒有点活该,对尹霏霏的做法并无感觉。   “报应哈,都是我的报应!”   第五清寒忽地凄然的大笑起来,“谈什么除魔卫道,论什么匡扶正义,未曾功成,我自己倒先成了一个斩不死,杀不灭的怪物!”   简小楼戚戚然,尤其是联想到第五清寒或许是她师父。   她看向第五清寒,他正垂着头,长发滑下遮住了他的双颊,看不到他的脸,但表情可想而知。   她的眼圈不自觉微微泛了红。   这个恶魔诅咒一听就很恐怖,见苦尊者真的能解开么?   四千年后,她回来迷途寺,真的能带走他么?   都只是安慰他们吧?   她动了动脚,想上前与他说几句话,被朝歌拉住。   朝歌摇了摇头,示意她第五清寒如今需要的是接受,而非安慰。   ****   朝歌与简小楼离开,第五清寒也被重新关回迦叶殿莲花台。   见苦尊者停下捻动佛珠的手:“了愿,这是你的一场劫缘。”   了愿禅师何尝不知,双手合十道:“师叔,弟子随缘。”   见苦尊者无波无澜地道:“但你不可能看顾住他每一世,我也不行,迷途寺更不行,我们都会消亡,他的诅咒不会。”   了愿禅师问道:“师叔当真没有办法么?”   “是有个法子。”   “还请师叔赐教。”   “以毒攻毒,炼制一枚佛印,压制他的诅咒。”   了愿禅师一怔:“什么佛印?”   见苦尊者道:“他的诅咒弑杀,便以无上佛法炼制一枚戒杀咒。”   了愿禅师蹙起淡眉:“师叔,诅咒乃是歪门邪道,如何能与佛法相融?”   见苦尊者薄薄叹了口气:“所以我甚为犹豫,只因此戒咒在熔炼完成后,除了戒杀,可能会出现一些难以预料的后果,若是遗害了后人,那便是我们的罪过了啊。”   了愿禅师念了声阿弥陀佛。   见苦尊者摆摆手道:“罢了,暂且先想其他法子,尝试祛除看看情况。”   *****   路上,朝歌去向落拓和尚辞行。   简小楼沉默不语的回到暂居的禅房小院。   刚走进月门,宝宝就在肚子里一阵拳打脚踢,她疼的叫出了声。知道什么原因,了愿禅师说素和已经祛除完肉身魔气,从莲花台回来了。   她心里郁闷,明明她才是亲娘。   “素和?素和?”她扶着腰,背靠拱门站着。   “干嘛!”   素和慢悠悠的从房间里出来,这半年被莲池水折磨的够呛,他本身属火,畏水是正常的,奈何黑魔火只能靠莲池水来净化。   他现在只想睡上几日,休养一下。   可是回来没见着简小楼,也不知他宝贝女儿怎么样了,放心不下,一直撑住坐在屋里等。   听见简小楼的呼喊声,一个激灵就从椅子上冲到门口,却又慢慢推开房门走出去,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看着她。   心里一紧,为何这般憔悴?   简小楼只觉得肚皮快要被踹破了,招招手:“你赶紧过来,赶紧过来,跟我闺女解释一下。”   解释?素和纳闷着上前,瞧见她凸起的肚皮被踢打成各种诡异的形状,吓了一跳,手足无措:“是不是要生了?!”   “生你个头!”简小楼长喘一口气,“打从咱们换回肉身,弯弯就很排斥我,怀疑我不是她亲娘,怀疑我把她亲娘给害了,天天折磨我。”   “弯弯?你取的乳名么,这么小的宝宝,哪里会有如此复杂的思想?”素和认为不过是胎动的比较剧烈,毕竟是个半妖,然而瞧着简小楼痛苦的模样,几经犹豫,伸出手探在她肚子上,渗进去一些气息,“乖女儿,不要太调皮。”   弯弯真就一下都不闹了。   素和眨眨眼,收回手,弯弯又就开始用小肉角顶。   素和再将手探上去,弯弯再次安静下来。   懵怔片刻,素和哈哈大笑,先前的疲累一扫而光:“好好好,不亏老子辛辛苦苦养了你九个月,真是我亲闺女啊!”   简小楼心里头说不出什么滋味,又气又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点事儿忙了下,朝歌这条线应该还有五六章就结束了,所以晚上继续更,还是平时会更新的时间。 上一章放出来,你们纷纷觉得我要开虐,怎么会呢。 就像朝歌的命运,我把残忍的历史结果先抛出来,是为了让他解决问题,而不是预知大家接下来有多虐。   ☆、四宿往事(四十一)   “你赶紧解释。”   回到禅房里, 躺在藤椅上, 简小楼指着自己熊猫状的黑眼圈,“这臭丫头只认你一个,你瞧她给我折磨的。”   素和拉个凳子在藤椅左边扶手外坐下, 掩饰不住的得意:“这样就对了,你离开她的时候她还没有意识, 生出意识的整个过程, 都是我在陪着她, 天天和她说话。”   简小楼一愣:“你还天天和她说话?”   “那是自然,我闲了就和她说话。意识渐成之时,宝宝已对外界有所反应, 一些简单的沟通她是可以理解的,有些聪明的宝宝,甚至还能分辨出母体的喜怒哀乐。”   素和嘴巴说着,五指分开向下,悬在她肚子上半寸, “我渗透些我的气息进去, 稳住她,你再与她沟通就容易多了。”   这个道理简小楼自然懂, 所以说胎教很重要。   她奇怪的是,素和竟然这么有耐性。   “那你平时都和她说什么?”   “说会保护她, 让她安心长大。”   “就这些?”   “还说她有个干爹叫素和,英俊又有钱,等她出世之后, 一定抱好干爹的大腿。”   “然后呢?”   “有条特别坏的恶龙叫夜游,又渣又贱,专吃小孩子。”   简小楼白他一眼:“回头弯弯若是同夜游不亲近,我一定告诉他都是你教的。”   素和撇撇嘴:“他是弯弯血脉同源的亲爹,妖族幼年时亲近血脉是一种本能,若真是不与渣龙亲近,也是渣龙他自己的问题,与我何干?不管我平时说了什么,宝宝在肚子里时可能还会记得一些,等出生之后就会忘记,变成白纸一张。”   说来也是奇怪,她狐疑着问:“为何宝宝在肚子里时尚有分辨能力,出生后反而一无所知了?”   胳膊肘撑在扶手上,素和支着头打了个哈欠:“因为幼崽自母体得一口先天真气。”   “先天真气?”   “恩,尤其父母是修者时,这口先天真气很强,保护着自己不受伤害。可惜一旦出世,受到尘世污浊将会失去。男人的元阳,女人的元阴,说白了就是先天真气留下来的一点儿残余,阴阳和合之后泄去。元阳和元音这种东西,对自身修炼特别有益处,不过阴阳和合也有益处,看个人选择吧。”   素和这一番话,解答了简小楼一个世纪之谜。   她终于知道元阴和元阳是什么东西了。   她先前一直以为元阳就是男人的第一道精,心里还总嘀咕,即使没有睡过女人,她真不信哪个男人一辈子都没自己撸过两把,元阳竟然还能保得住,太神奇了。   抛开这些,她正想问一问素和,知不知道第五清寒将被囚禁在此一事,一转头,他竟已支着头坐着睡着了。   趁着肚子里的宝宝消停下来,她也赶紧闭上眼睛。   ***   第五清寒走不了了,他们留在迷途寺已经失去意义。   朝歌准备回小夜潭去。   简小楼和素和随他一起走,现在还无法回到四千年后,因为时光的力量不是无时无刻都能使用的,尤其是穿越时空,最是消耗力量。   用时光自己的话说,换魂是她的报复手段,但将三人带来四千年前并非本意,是她被插了一剑,力量控制不住导致的。   总归还得休息一段日子,才能带他们离开。   临行前,简小楼去了一趟迦叶殿,一是想和第五清寒告别,虽说对她而言,回去再过来,中间根本没有时间差,但对于第五清寒来说,他们得分别四千年之久。   二是问他讨要储物戒里的神魂锁。   之前简小楼被飞星门那帮星域贼匪围杀时,她抽了飞星门少门主戚弃一抹神魂,还让他在混元星岛附近待命,稍后为她做一件事情——是怕易宝大会那日出现什么意外,利用他的势力帮个忙。   岂料压根儿不曾用到。   如今神魂锁在第五清寒储物戒中,她得拿回来还给戚弃,若不然戚弃等的不耐烦了,跑去一气剑宗找十二阶的第五清寒,闹着取回自己的神魂锁,那就大事不妙。   第五清寒不愿意见她。   简小楼站在迦叶殿外,只等来看守殿门的高僧送出一枚储物戒。   储物戒的禁制已被抹去,简小楼检视储物戒,心头沉甸甸的。   第五清寒有三枚储物戒,一枚里面装着女人之物,和他的起居用品。一枚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宝剑。第三枚储物戒内,则是大量星晶、丹药、符箓、阵牌,以及缚仙绳、神魂锁一类,行走星域必备品……   第五清寒给她的,正是第三枚储物戒,一块儿星晶不留,全送给了她。   说是作为先前制止他大开杀戒的谢礼。   简小楼站在迦叶殿外,犹豫良久,收下。   ……   离开迷途寺,飞舟向小夜潭驶去。   迷途寺距离十方界二十四海已是非常近了。   尤其是蓝星海,几乎比邻而居。   朝歌站在甲板上询问时光:“两次穿越必须有时间间隔么,你上次带他们穿越,至今不到两年时间,得休养几年才可以第二次穿越?”   时光咬着指甲:“没有间隔,只是不休养充足,连续使用力量会增加我的耗损。之前给他们换魂,又做了一枝七日时光签,力量消耗过重,吃不消。”   朝歌沉吟:“你的力量总体是多少?”   “我也不清楚。”时光摇头,“只知道我大概可以存在六百年左右。”   “只有六百年?”朝歌一对儿墨瞳微微一缩。   “是啊。”时光掰着手指头计算,红唇开开合合不知在念叨什么,泄气道,“那还是不随意使用力量的情况,如今根本没有六百年啦。”   朝歌不再言语,侧过身看向远处晦暗的暗黑物质。   时光嘻嘻笑道:“你好像很在乎生死啊?”   朝歌斜了她一眼:“谁不在乎生死?”   时光垫脚一跳,坐在船舷上,轻轻摇晃着双腿,歪头看着他笑,露出她的招牌白牙:“那我劝你想开一些,有生命体逃不过一死,无生命体躲不过枯竭,这都是正常的循环啊。即使我说你的死只是历史假象,我有办法让你不死,也只是躲过这一劫,你往后还是会死的啊。”   朝歌抿了抿唇:“你不用来开导我,我在乎生死,但从不怕死,只是怕没有任何意义的死亡。”   又怕又不怕的,好复杂。   时光摇摇头。   ……   这厢素和端了一小锅奶白肥美的鱼汤,从舱门路过时瞥一眼甲板,有几分奇怪他们何时变得这么亲近了,随后去到简小楼房间里。   肉身换过来之后,简小楼终于不需要伺候他了。   也没矫情着让他伺候。   然而人家非得给孩子当保姆,简小楼也不好拒绝。   这才几日的功夫,素和教她怎样和弯弯沟通,睡觉用什么姿势,走路用什么姿势,手要怎样抚摸肚子,弯弯真就不怎么排斥她了。   方才简小楼将手掌贴着肚皮,还感觉到她将小手覆了上来,隔着几层肉与她对掌。   她脑袋里突然有根神经紧绷了下,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这个脆弱又顽强的小生命,原来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这种念头实在奇怪。   就好像从前不知道一样。   她抚着肚子笑的心满意足,之前还觉得时光换了她的魂,让她躲过了最艰难的孕育过程,如今却又觉着好可惜,没有从一开始就陪着女儿一起成长。   幸亏还有一年。   她得尽心尽责,把自己这个亲娘给扶正了。   ……   甲板上时光正与朝歌说着话,她腰间一枚六星骨片不断闪烁。   时光取过六星骨片,狐疑的看了几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们龙族的传讯令。”朝歌解释。   “哦哦,自小从龙角上切下来的。”听他一提醒,时光想起来了,随手一捏,“谁找我?”   ——“二姑姑?!真是您啊二姑姑!!我走投无路随便试一试,竟然是您啊,您没事啊,真是太好了!”   听他激动的都有些语无伦次,时光翻着白眼搜寻意识海:“傲儿?”   朝歌禁不住拧眉,传讯铃之间的距离并不长,尤其傲视修为不高,距离更短,由此可知他在附近。   ——“二姑姑,您应该就在我附近,快来救救我!”傲视的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的哭腔,“我之前被星海神箭炸伤,返回蓝星海途中,又被碧胭海的二殿下给抓了,我被关在他们飞舟底舱里,幸好南烛隐身进来了,但他们有十四阶龙坐镇,南烛无法带我离开!”   时光又得去搜寻碧胭海是什么鬼,哦,两海原来有仇。   不过她不是符娇,傲视同她没关系。   他是死是活,她才懒得理会。   正准备掐了六星骨片,朝歌及时制止:“通过骨片,感知另一枚骨片的位置。”   时光二话不说即刻感知,傲视所在的位置,距离他们左侧不足三千里。   朝歌道:“我们过去瞧瞧,顺手将傲视抓了。”   时光茫然:“抓他做什么?”   朝歌也不知原因,他做事素来三思而后行,思虑缜密,这次的想法却与往昔截然不同。   傲视是蓝星海唯一的继承人,抓了他秘密囚禁起来,倘若日后蓝星海当真危及到小夜潭时,手中总算是有张底牌。   说到底,他还是有些不甘愿,不信命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过渡章节,你们懂~ 明天没有意外的话还是两更~   ☆、四宿往事(四十二)      ——“二姑姑?”傲视许久听不见回音, 小心翼翼地喊了好几声, “二姑姑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有难处就不用来救我了,南烛已经回蓝星海搬救兵了。”   朝歌既然有此决定,时光安抚道:“傲儿, 你待着不要动,二姑姑这就去救你。”   言罢掐了骨片, 懒得再与傲视说话。   “走吧。”   “不着急。”   朝歌是个极谨慎之人, 离开前先去向素和交代清楚。   尔后抽袖祭出个罩子将飞舟罩住, 这罩子是件极品法宝,十七阶以下修为,谁也破不开。而且罩子在铸造时还融入了朝歌一缕神识, 若有灵气攻击,他的意识海将会产生共振。   素和认为他谨慎过了头:“三千里的距离,连一刻钟都要不了,至于吗?”   朝歌笑了笑:“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与时光一路奔着锁定的位置飞去,飞舟的速度并没有龙快, 很快追上了碧胭海的飞舟。   “里面有个十四阶, 你是十五阶,我们直接杀进去?”   “你在这里等着。”   嘱咐时光一声, 朝歌取出敛息斗篷,手中现出一柄短匕首, 悄无声息在飞舟结界上划出一道口子。   神不知鬼不觉的钻了进去。   时光远远看着,眼睛都不舍不得眨一下,砸吧砸吧小嘴儿。   真是怎么看怎么帅, 帅到流口水。   她正满眼红心的发着花痴,朝歌已经把晕过去的傲视带出,飞到她面前来,半句废话没有:“走。”   两人又一同回去,朝歌将傲视往甲板上一扔。   “噗通”。   素和连忙跑出来,瞧见晕过去的傲视眼皮一跳,尽管如今的傲视尚不成气候,但之前险些被他打死的素和心里仍然怵得慌。   素和跑出来是有原因的,上前狠狠踹了他几脚:“让你用棍子打老子!你的玄黄棍呢?!你的山河一棍呢?你拽啊你!”   骂着骂着他突然蹲了下去,掀开傲视的衣袍,伸手往他裤裆里一摸。   时光瞪大眼睛:“你在摸什么。”   朝歌也有几分莫名:“你在做什么?”   却见简小楼扶腰挺肚从舱里走出来,才刚养好几天的红润小脸溢着一股兴奋之情:“素和,怎么样啊?”   素和收了手,起身又踹了傲视一脚,递给简小楼一个眼神:“还在呢,我就说,玄黄棍尚未现世,还不到传闻产生的时间节点。”   “啧啧。”简小楼探着头,看一眼傲视的裤裆。   “他裤裆里究竟有什么啊!”   时光好奇的直挠墙,忍不住了,上前几步弯腰也要去摸傲视的裤裆。   朝歌黑着脸将她拽回来,看向素和:“你究竟在做什么?”   简小楼连忙解释:“是这样的前辈,在我们那个时间节点上,蓝星海小龙王于两界叱咤风云,十六阶以内没有一个人能赢得过他的惊世三棍,而他手中那根霸道无匹的玄黄棍,据说是用他的子孙根炼制而成的……”   饶是朝歌一贯淡定,听了这传闻也是面皮直抽抽:“不至于吧?”   简小楼耸耸肩:“谁知道呢,据黎……听一位前辈说的,三千三百年前,哦不对,在现在的时间点上,应是七百年后,有一男一女闯入了蓝星海,从海心里分离出了夜游,同时将傲视给断子绝孙了。”   朝歌微微蹙眉:“七百年后,一男一女,我小夜潭的族人?”   闯入蓝星海禁地不是一件易事,连他都不一定做得到,更遑论从海心里偷东西,不是此海海心灵气养出来的龙族,根本靠近不了海心。   就算他小夜潭没有被灭族,也不可能有人办得到。   “不确定是谁。”简小楼吸了口气,“傲视之前遇到我,非说我是那个女人。”   “等一下。”素和神情一绷,“小楼,当时咱们觉得他在扯淡,现在看来不无可能啊。”   简小楼怔了怔:“你的意思是,我们七百年后还在这里?”   素和心头发毛:“不是吧?”   他俩一起看向时光,时光一摊手:“我哪里知道?”   简小楼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储物戒:“不可能的吧,我的二葫顶多还能活二十年。”   朝歌紧紧抿了抿唇线:“那就是时光带你们停顿了下,先去了趟七百年后,然后才回去。”   时光又摊手:“可我这么做的理由呢?吃饱了撑得,白白浪费我许多力量。”   是的,没道理。   朝歌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要将夜游从蓝星海心分离出来,早干嘛去了,为何一定要等七百年?那时夜游的龙珠精气至少被海心吸走一大半,才导致简小楼和素和必须前往蓝星海,取回一些海之力回去救他。   想了许久想不通,暂时不去想了。   ……   傲视被绑上缚仙绳扔进底舱,六星骨片也被收走。   深夜,他的储物戒倏然震动了下。   一道紫光从储物戒内抽身而出,落地显露出人形,正是符萦。她不是藏在傲视的储物戒中,傲视储物里藏了一面阴阳挪移镜,她是通过阴阳挪移镜传送来的。   这两面可以相互传送的宝镜,一面绑定在蓝星海心禁地,一面藏在傲视身上。   傲视此番求救是个局,那艘碧胭海飞舟当然也是假的。   目的是让傲视能够登上朝歌的飞舟,将阴阳挪移镜带进来,建立蓝星海与飞舟内部的链接。   自从上次星海神箭的事情发生,朝歌的警惕心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为了保护那个女人,航行时不惜耗损自身大量真气,驱使着防御法宝将飞舟裹的里三层外三层,周遭百丈内稍有个风吹草动他立马了然,十个十四阶修士都未必强攻的进来。   所以符萦从她母族借来了阴阳挪移镜,不以力敌,智取。   赌的就是朝歌不防备她。   毕竟在世人眼中,蓝星海不过一群只会以蛮力取胜的悍龙。   而符萦因为经脉堵塞,鲜少露面,一般露面都是跟在符娇身边,有符娇在的地方,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她就是个陪衬,一个小丑,一个被呼来喝去的奴仆。   面对如此境遇,符萦在意也好,不在意也罢,她都改变不了什么。   她经脉堵塞,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海心的力量进行疏通,不然就会爆体而亡,只能留在蓝星海。   符萦的头脑很好,可有一点她仍是估算错了。   在她原本的设想中,符娇被夺舍,至少也得演演戏,装模作样去将傲视给救回来,再像打发符荼一样打发走。   没想到朝歌竟然想将傲视囚禁。   好在殊途同归,傲视仍是登上了他的飞舟,以他骄傲的性格,也没摘了傲视的储物戒。   符萦敛目思索时不忘掐个诀,指尖蕴起灵气点在傲视眉心:“傲儿?”   傲视浑身抖了个激灵,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因为身上的缚仙绳动弹不得:“我这是在哪里?”   符萦再施法术,解开他的缚仙绳:“你都忘记了?”   傲视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头,像是被人打过一顿,浑身骨头快要散架了。   晃着晃着,他的身体微微僵直,拳头也狠狠攥了起来。   符萦默默道:“怎么样,七姑姑没有骗你吧,你二姑姑现如今已被朝歌所蛊惑,莫说背叛蓝星海,你看,她连你都不要了……”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过后,符萦捂住半边脸,紫眸沉了沉,一言不发。   傲视森冷的指着她:“符萦!二姑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心爱之人怎么了?哪里错了!只要能让她开心,要我的命我都双手奉上!再让我听见你说二姑姑的坏话,休怪我不顾念血脉亲情!”   你顾念过么?   符萦心里头悲哀的想。   所以她还是有怨恨的,故意不将符娇被夺舍的事情捅出来。   眼睁睁看着他和符荼被蒙在鼓里,被耍的团团转。   让她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不过蓝星海心必须得救治,借种这条路断绝,那女人腹中骨肉是唯一出路。   符萦收敛心思,小心讨好:“我不是这个意思,傲儿,我也希望二姐好。所以咱们必须抓到那个女人,这样二姐才能安稳,不然你父亲仍会逼着她借种,往后说不定还要抢她的孩子,导致反目成仇,你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傲视厉声打断她,“我若是不明白,岂会冒着被二姑姑责怪记恨的风险来演这场戏!”   符萦点头:“那就好。”   傲视从储物戒中取出挪移镜,似剑的眉峰蹙起:“我修为低,帮不上什么忙,先从挪移镜回去,你去抓那个女人。趁父亲还在外面找我,赶紧将海心的事情解决了,莫要让父亲和二姑姑对上,惹得一家人不愉快。”   “行。”   符萦将挪移镜接过手中,看着傲视化为一条尺长小龙,砸进镜面之中,消失不见。   ……   夜已经很深了。   其实在星空中是没有白天黑夜之分的,都是凭借身体的生物钟来判断。   简小楼已经打了无数哈欠,却仍是坚持住不肯入睡。   因为肚子里的弯弯还没有睡,时不时踢她两脚,她也不会像从前一样烦躁,轻轻安抚着弯弯讲童话故事给她听。   讲着讲着,脊背泛起一丝凉意。   她奇怪这舱室设有禁制,哪里来的风啊?   头还不曾转过去,人就已经失去意识。   等素和第二日来敲她房门时,哪里还有她的踪影。朝歌以意识搜索整个飞舟结界,并没有灵气入侵的迹象。   朝歌想不通:“以傲视那点本事,怎么可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将人带走?”   “现在还考虑这些?!”   素和冷肃着脸披上斗篷,准备杀去蓝星海救人。   “等等。”朝歌正在飞舟逐寸搜索的神识发现了一样东西,他手掌一个开阖,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入手,“这是什么?”   “阴阳挪移镜!”素和指着此物颤颤道,“原来是阴阳挪移镜!”   其中一面镜子绑定在蓝星海,另一面拿在手里,在一定范围内,可以钻入镜子传送回绑定的地方,然而镜子作为媒介是不会随着人走的。   时光插嘴道:“那我们是不是也能通过这面镜子,传送到蓝星海?”   朝歌摇头:“恐怕不行,宝镜施展需要口诀。”   “真不巧,老子刚好知道口诀。”   素和冷沉沉道。   ****   简小楼醒来之时,像是掉进了蛋堆里。   眼前密密麻麻全是一尺来高、乳白色的蛋。这些蛋遍布裂纹,她试图爬起来时,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一颗蛋,“啪”,蛋壳从中间裂开。   一条干瘪的小龙从壳子里掉了出来。   她心中一骇向后一缩,又接连碰到几颗龙蛋,有的炸裂,有的歪倒触碰到其他龙蛋,一连串“啪啪”声此起彼伏。   不一会,地上布满碎裂的蛋壳,和一条条精气被吸干的小龙。   胃部连续抽缩,腥臭的味道熏的她呕吐起来,宝宝在肚子里一动也不动,简小楼可以感觉到,她在害怕。   一手撑地,一手抚着肚子。   说不出安慰宝宝的话,因为她自己也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抬头看向不远处一颗巨大的珍珠,似地球仪在一方布满水雾的池子上缓缓滚动着。   蓝星海海心禁地,不用猜。   “呼……”   冷风灌进来,禁地大门开启,一身戎装的傲视走了进来,眉目冷厉,抱着手臂看她,却是和身后之人交谈:“符萦,快些开始,不然等下二姑姑来找我要人,我肯定是得给她的。”   符萦从他背后绕出,手中捧着一个玉盒:“你来吧,我下不了手。”   “真够没用的,一个人族而已,有什么下不了手,这么多同族都杀了,也没见你有慈悲心。”傲视横她一眼,抓过她手里的玉盒,打开之后,取出一根针状物。   大步上前,挡路的龙蛋都被踢去一边,又是一阵“啪啪”声。   简小楼浑身紧绷,爬不起来,额头冷汗淋漓:“傲视,你今日胆敢动我一下,你的下场一定很惨!”   “小姑娘,没人要动你。”   傲视屈膝下蹲,与她的目光平视,勾着唇角笑道,“怪只怪你自己,找个什么样的男人睡不行,非得找条龙,是不是觉着我们龙族勇猛啊?你肚子里这只半妖,可以与我们的海心产生共鸣,哪怕无法完成复制,也可以起到修补作用,只可惜是个人胎,你得受点罪了。”   傲视做事狠绝,下手干净利索,从不墨迹。   说完这番话,不给简小楼张嘴的机会,两指间那根针已经插|进她灵台内,封印住意识海。   不知傲视准备做什么,她像是手术前被打了全身麻醉,意识开始陷入浑浊,眼前尽是重影,无论怎样挣扎都是徒劳。   这种无助,使她想起当年在火炼宗,被越泽抽魂时的感觉。   她的心沉进深渊里,这个孩子终究还是保不住。   夜游命里无子,不都是注定的么,   她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可真当这一天来临时,她无法接受,她愿意用自己所有一切来交换女儿的存在。   昏沉沉中,简小楼下定决心,若是女儿可以平安度过此劫,她愿意拿性命赌上一次,赌自己是这轮回中的一个例外,她要在二葫死去之后继续留在四宿,即使从此与赤霄平行,她也要斩断整个因果链!   她在失去意识之时,灵台那根针的尾部不断闪烁。   穿针引线一般,徐徐滚动的海心抽出一条线状灵气,穿入针尾。   简小楼的身体抽搐两下,彻底不动了。   她的身体通过灵台那一根针,与海心建立了连接。   符萦紫眸闪出异样光泽:“傲儿你瞧见没,海心毫不排斥那个半龙!”   傲视颇感意外:“这女人肚子里的龙崽什么来头,海心的崽一样。”   姑侄两人就在一旁,看着海心与简小楼之间,拉扯出一条一丈长、小拇指粗的灵线,这条灵线一旦建立,谁都无法割断,两人都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一直站了一个多时辰,确定没有什么排斥反应,两人才一同退出。   禁地大门缓缓阖上。   刚走了几步符萦忽然想起阴阳挪移镜还定在海心禁地里,为了抓这个女人,等于废了这套法宝,因为另一面肯定是拿不回来了。   她不担心朝歌几人可以使用挪移镜,没有口诀谁也使用不了。   不过还是准备折返拿出来,砸碎了去。   此时却有侍卫来报,她那闭关六百年的父亲、蓝星海老龙王出关了。没有听见什么响动,看来冲击十九阶失败。   余下的寿元不够他在闭关,只有三百年好活。   父亲一死,她大哥符荼继位,以符荼的能力蓝星海八成是完了。   符萦忧心自己的未来,将挪移镜暂且抛下,随傲视一同去拜见她父亲。   ……   海心禁地大门关闭后,三个身影渐渐浮出。   三人通过阴阳挪移镜传送过来时,贴了隐身符,已经在此站了半个时辰。素和铁青着脸,拳头紧紧攥着,但他被朝歌控制住了,动弹不得。   一对红眸毒辣的看向朝歌,一副要将他吃拆入腹的模样。   朝歌的脸色同样难看到极点,正面对着素和:“刚才不是我不准你救,是你救不了。我们来晚了,她已和海心建立了连接,斩不断的。”   素和愤怒的表情纹丝不变。   朝歌解开他的禁制,刷,一弯火焰刀擦着他的脖子划过去,他躲也没躲。   “冷静一些。”   “冷静?你他妈让我怎么冷静?!   心知他是对的,素和也要拿他撒一番气,不然心里不痛快。撤回火焰刀,他尝试去砍那条灵线,连靠近都无法靠近,就被一股巨力反噬,猛地吐出几口血。   见他又准备去砍,朝歌忍无可忍再将他制住:“冲动和浮躁可能解决问题?!这条线是海心触手,根本砍不断,你来,有地方给你砍!”   朝歌拽着他走近蜷缩在地上的简小楼,指着她的肚子道,“将她肚子砍开!”   素和挣脱不开束缚,恶狠狠地冲他吼道:“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我并非开玩笑,救她的唯一办法,就是剖开她的肚子。”   朝歌沉沉道,“她只是个载体,海心真正连接的是她腹中孩子,只要中断她与孩子的连接,海心自然而然就会收手。”   他此言的确有理,素和如遭雷劈,怔怔向后退了几步:“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   “那你来,我、我下不了手。”   见他惊慌失措的接连后退,朝歌拽着他的手臂,又给他拽回来:“她现在已被海心灌注,我是海族,半分也撼动不了海心的力量,你是羽族,还是火凤,与海心之力相排斥,唯有你能办到!”   啪!火焰刀掉在地上,素和双手抱住头,快被逼疯了:“我办不到!我真的办不到!”   “办不到也得办,再等等海心将她吸进内部去,真就回天乏术了。”   “不可以啊……弯弯尚未长成,剖出来她会死啊,我怎么能亲手把她剖出来啊……还有小楼,小楼会恨死我,渣龙也会恨死我啊……”   “你是为了救人,他们可以理解,毕竟弯弯不会死。”   “你怎么知道不会死!”   “弯弯是半妖,以人的孕育方式无法完成,还可以使用龙族的孕育之法继续孕育。”   隐身在此的半个时辰,朝歌早已想好对策,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副小棺材,“这是一个可以取代龙蛋蛋壳物质的法宝,你将弯弯剖出来,立刻装进去,由我来封印,耗损我三成法力,可保她百年不死。”   脑子浑成一团浆糊,素和茫然怔忪:“然后呢?你来孵化?”   朝歌摇摇头:“若是正常龙蛋,我这个做祖父的可以孵化,但弯弯成长于母体……总之世间唯有她亲生父亲可以孵化。待封印完成,让时光立刻将你们送回四千年后。”   “对对!”素和的脑子终于可以转圈。   “傻龙,你这条路行不通。”   一直不言语的时光却叹了口气,“同一个时间世界内,后方的东西可以无限制向前移动,因为整个过程已经完成了。比如他们从四千年后带来的物品,可以随意在此地使用,但属于这个时间节点上的许多东西,他们无法带回四千年后。”   朝歌微微一怔:“为何?”   时光解释道:“因为对他们来说,四千年后才是终点,然而对你们而言,眼前就是终点。这个蛋壳棺材一旦进入时光隧道,将会消失。”   朝歌惊愣:“人也是一样?”   “是。”时光小心翼翼地道,“若不是不行,我早将你带去四千年后了。”   “弯弯也是在这里出世的。”   “她凝结于四千年后啊。”   朝歌彻底懵住,苍凉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和命运作对,才起了那么一丝不甘心,将傲视抓回来,就惹出这样的祸事。”   时光也很自责:“那我的错误更深,我不该为了休养力量迟迟不送他们回去。”   朝歌精疲力竭的闭了闭目。   就算他现在立刻将夜游生出来,夜游两百年内自己都是个幼崽,孵化不了龙蛋。   他的思绪乱了,怔怔看着转动的海心。   该怎么办?   还有什么办法?   海心徐徐转动,撕扯出无数白雾,他的神情跟着不断恍惚,脑子里无数条的线,乱糟糟的无法理出个头绪。   按照历史的车辙,夜游会被扔进海心里七百年。   七百年后,有人将他救了出来。   还是那个问题,既然可以救,为何要等上七百年才救?   指腹与指腹间不断摩挲,朝歌将那些纷乱的线逐一拨开,研磨,细细梳理。   久久,他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去。   七百年不长不短,足够海心与夜游之间实现半同化,海心内充满夜游的精气,而夜游出来之后还能保命。   七百年后,以弯弯换夜游,在一个已经被她父亲半同化的海心世界,相当于缓慢被孕育着。   等小楼他们回到自己的时间,总有一日能将弯弯救出来。   但这七百年内,弯弯又该怎样活下去?   他耗损三成法力,够封印她一百年。   就算耗尽真元,也只能封印短短三百年。   想到什么,朝歌瞳孔渐渐缩紧,在这里,弯弯可不止他一个亲人。   十六阶的符荼也可以是,不是也得是。   还有那个心机深重的符萦……   朝歌勾了勾唇角,目色中带着一份岁月沉淀出的睿智,一个漫长的计划逐渐涌上心头。   所有的线都串联上了,就只缺失最关键的一个因素——夜游。   他朝歌必须有个儿子。   这是认命了么,必须顺应历史了么?   如果他不将傲视带上飞舟,今日之事是否不会发生?   依然会发生,他只是恰好被卷了进来,被动提供了一个条件。   所以他决定,自此不再改变历史,他要创造历史,只有真正创造历史的人,才拥有掩盖历史真相的资格。   “剖吧。”   朝歌转头看向素和,“我会将夜游生出来渡这个劫,往后的路我也会为他铺好,若是弯弯再出什么意外,那就是他自己没本事,怪自己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说了不出意外两更,果然就意外的来了姨妈,疼的嗷嗷的。 就一更,这一更也不少了哈~ 下一章就是朝歌的结局了,下下章回到正常时间节点,夜游已经孵完蛋了。 蓝星海主线即将完结。   ☆、四宿往事(四十三)      “一定要这么做?”   素和心里知道问也是白问, 已经无路可走了, 掌心一吸将火焰弯刀重新握在手里。简小楼是蜷缩着的,他半跪在她背后,一手穿过她的腋下, 将她捞了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另一手攥着刀柄,火红的刀尖滴着灵火, 因为海心禁地水雾极重, 灵火与水汽相撞, 一直不断发出“嘶嘶”声响。   刀尖对准她的肚子,他的手在颤抖,灵火被拉扯成怪异的弧线形状。   他抬头看着朝歌又问了一遍, 原本清悦的嗓音带着一丝哽咽:“一定要这么做?”   朝歌凝视他一对儿红眸:“素和,你瞧着是个极有魄力的性子,实则内心过于脆弱,人可有感情,但不可太重感情, 太重感情之人, 往往都没有好下场。”   什么节骨眼上了,还来教训他?   素和脱口怒道:“我脆弱?我重感情?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啊?你连儿子都是被逼着生的, 却不着边际的疼起孙女来了,还打算消耗三成修为, 三成那是多少,三千多年啊!你说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朝歌微微绽了个笑容:“没错,我们小夜潭的龙族, 从来都很重感情,所以我们阖族都死了,你不是已经知道结果了么?”   素和怔住,还真是被驳的哑口无言。   朝歌向他走了过去,掌心开始凝结灵气:“与其与我废话,不如早些动手,她恢复的也更快一些。”   “行!动手!我动手!”   素和闭紧了下双目,再睁开时凛着一股决绝,刀锋落了下去。   他在心里默默承诺:乖女儿,对不住了!没想到第一个伤害你的人竟会是我,你一定得活下去,干爹欠你的,往后愿意拿命来还!   再也无路可走,最终还是动手了。   面无表情,素和将血淋淋一团软肉从简小楼肚子里取出来后,交给朝歌。   海心触手果然收了回去,他拔出简小楼灵台上的“针”,然后修补她腹部的伤口。   朝歌则以自己三成法力凝结出一个气泡状的灵力薄膜,将弯弯包裹住,妥帖放入棺材里。   看着脐带另一端如野草般挣扎摇曳,最终依附在气泡膜壁上,开始吸取里面的灵气以保持生命力,朝歌松了口气。   果然是可行的,一开始还怕弯弯会排斥他的灵气。   ****   通过阴阳挪移镜回到域外飞舟上,朝歌顺手将这一面挪移镜扔入星空,继续操控飞舟返回小夜潭。   素和抱着简小楼进入舱室。   朝歌则将蛋壳棺材放置在自己屋内的圆桌上。   “你耗损了三成法力,不需要休息么?”时光在圆桌对面坐下,托着腮仰头看他。   “我修为涨的慢,胜在根基深厚,不需要。”朝歌双手撑在棺材两边,淡淡道。   时光一直盯着他看:“其实我也有点不能理解。”   朝歌回看她一眼:“不能理解什么?”   时光探手摸了摸面前蛋壳棺材上的纹路,她先前还奇怪为何朝歌对简小楼这么好,原来小楼肚子里的,是他孙女,那么之前手持七日时光签的十八阶神秘人,岂不是他儿子?   她歪着头道:“像素和说的那样,你若坚持不肯生孩子,就不会有孙女,如今为了孙女逼不得已去生孩子,确实很不着边际啊。”   “我何时坚持不肯生孩子了?”   朝歌苦涩着笑了笑,摇头,“我最喜欢小孩子,尚未成年时就将儿女的名字给取好了,只是一直也遇不到我的姻缘罢了。我早有打算,若等到十六阶还遇不到,就在我们族中娶一个,身为族长,我肯定是得有个子嗣的。”   “你也活了上万岁了,就没遇到过喜欢的人?”   “自然遇到过。”   陈年往事,朝歌没有多说的意思。   一千来岁时,他喜欢上一位棕色龙女,央着父亲去人家族中求了许久,那龙女终于成了他未婚妻,却宁愿给夏江江主做妾,都不想嫁给他。   当时朝歌既伤心又气恼,认为自己遭到了背叛,使用卑劣手段将夏江江主给杀了。   剜眼拔鳞,残忍至极。   随着他渐渐成长起来,对此事十分后悔。   由始至终只是他一厢情愿,人家龙女并不喜欢他。而他也未必懂得什么是喜欢,得不到就想看着她毁灭,心里才痛快。   他开始认识到,这是他身为妖的低劣本性。   是以剃了头发跑去迷途寺拜师,潜心苦修了几百年禅。   了愿禅师直言他有佛性,可他对自己、对大千世界充满了太多好奇,注定是个红尘中人。   还俗以后,他又遇到几个喜欢的龙女,最终皆因各式各样的问题没能有个结局。   说到底,只是彼此都没有那么喜欢罢了。   一万多岁,按照正常龙的年纪,已经称得上老年,朝歌更没了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   直到先前遇到简小楼几人,感受到小孙女带来的血脉相连,得知自己就快有个儿子,他心中的小火苗又烧了起来,想着自己期盼已久的姻缘终于是要来了。   没有谁愿意孤独,谁爱孤独谁孤独,他反正不喜欢孤独。   所以他从来不会静下来清修,终日里四处奔波拜师学艺,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钻,从落拓和尚到医仙西河柳,身边数不尽的至交好友。   却怎么都想不到,他等来的并非姻缘,而是一场因果。   是因果又如何,谁又能说这其中没有缘分呢。   人无论年纪有多大,有多沉稳睿智,此一时做过的事情,总要彼一时才能看透许多东西,所以人这一世想要不留遗憾,是不可能的。   朝歌敛下心思,微微垂着头。   目望棺材盖上斑驳纹路,黑色的瞳仁幽深沉静。   这口棺材是他们小夜潭祖传的法宝,因为经常有龙蛋由于意外破损,对于蛋生的物种而言,蛋壳一旦损坏,孵化将无法完成,幼崽最终死亡。   几代先祖们提取破损龙蛋物质,耗尽心神造出这么一个法宝,就是为了给那些蛋壳意外破损的幼崽一条生路。   也是由于此宝存在,经常耗损法力和资源,族中没有出过十七阶以上的龙。   没办法,他们小夜潭的龙不惧生死,但从来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同族。   若是朝歌此时真有个孩子,被蓝星海抢走复制海心,不,即使不是他的孩子,只是小夜潭内任何一个族人的孩子,他和他的族人肯定是要闹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的。   哪怕实力悬殊,哪怕阖族被灭,也必须抗争到底。   这无关理智,这是他们的信仰与传承。   朝歌收回覆在蛋壳棺材上的手,同时收回思绪,低头看着时光:“你能不能先从符娇意识里出来一下?”   时光微一愣:“为什么?”   他淡淡道:“我准备睡了她。”   时光当然知道,所以她坐在这里等半天了啊,起身跑去床榻边,开始动手脱衣服:“那来呀,干嘛非得让我出去啊!”   朝歌转过身面向床:“对着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我下不去手。”   时光脱了外衣,正准备脱中衣,听见这话不乐意了:“我的进化即将完成,可不是什么不男不女的怪物!!”   “那也下不去手。”   “怎么,你对着符娇就下得去手了,她想找你借种,想睡你,又觉得你是黑龙玷污了她想杀你,你不觉得羞辱啊?”   “羞辱什么,我又不是女人,也不是没睡过女人,还在乎什么贞洁?如今并非她来找我借种,是我要借她的肚子生孩子。”朝歌走上前几步,也开始解自己的外袍,微微勾起唇角,“我就当做嫖了,蓝星海伤我族人,我嫖他们公主,想想我也不吃亏。”   “那……”   “可是有你在她身体里,我会感觉自己被嫖了,像灵兽园里的麒麟母马一样,那才是羞辱。”   时光有几分气恼:“都是我做驴子的事情了,你要记到死吗你!”   朝歌失声笑道:“难道不是你干出来的?”   时光抱着手臂坐在床沿,气鼓鼓地道:“傻龙,你只知道我没有‘性别’,难道不知我也没有‘性格’吗?我只是一团力量体,逐渐生出意识时,第一个见到的有生命体,我就会变成它的模样。很不巧,我第一眼看到了一头公驴子,我提取了它的因子核,进化成它的模样。”   朝歌怔了怔:“因子核?”   时光瞥他一眼:“每一种类型的生物,在漫长的进化史中,所形成的独特身体构造、意识思维,都会记录在体内的因子核上,一代代传递给子孙。”   “血脉传承?”   “差不多吧,你们的血脉传承,其实传承的正是因子核。在因子核里,最突出的就是繁衍能力,而我在进化时,最先获得那种能力。被我复制的那头公驴子,喜欢麒麟母马,我才会看到母马就会产生特别强烈的冲动,那是我尚未进化完成、无法自控的缘故。”   朝歌似懂非懂:“原来如此。”   时光指了指臀部:“后来我被第五清寒的问情剑插中屁股,进化被迫中断。问情剑气试图渗透我的力量,此剑最初的锻造者是个女人,她还在剑内融入了自己的血。关押在混元城主府的时候,我闲着无聊,从问情剑里提取了剑主的因子核,开始接收属于人类、而且是女人的意识。”   怪不得渐渐从喜欢母马转成喜欢男人,朝歌恍然:“所以你说要进化成女人,并不是参照符娇,而是问情剑主?”   “是的,我从符娇脑海里提取的只有记忆。”   时光的神色渐渐暗淡下来,“其实我并不喜欢进化成人类,人类的情绪太过复杂。我在问情剑主的因子核中,就接收到了很悲凉的负能量,让我想起自己在时光间隙内缓慢凝结时,周围都是无生命物质、冰冷的场景,逐渐产生一种叫做孤独的情绪。”   朝歌默默无语,觉得自己开始理解“时光兽”这种怪异东西了。   一面是自己无法企及的高等智慧。   一面是个咿咿学语、天真无邪的婴孩儿。   “你来帮我拔剑的时候,那么温柔呵护,那么小心翼翼,驱散了我的孤独感,我就赖上你了啊。”时光又神采飞扬起来,“尔后冲动又占了上风,总想嫖……哦不,总想睡了你。不过你没发现我的进化速度非常快么,我现在已经可以控制自己了,再等等,我就可以脱离符娇的肉身,以力量进化成问情剑主的模样。”   朝歌抿了抿唇:“似乎是吧。”   时光抬起下巴,不满道:“我本身并无性格,之前所表现的都是你们有生命体最真实、最毫无遮掩的本能,你们却来嘲笑我,是个什么意思?”   “作为妖,这个问题我恰好可以回答你。”   好笑的捏了捏她的下巴尖,朝歌在她身边坐下,手臂一带将她转了个身,坐在他双腿上,背靠在他怀里,“因为父母都是修者,我们这些妖龙出世没多久便可以化出人胎,而我极度不喜欢化人胎,化了人胎也不穿衣服,已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了,还整天光着到处走,我父亲为此将我吊起来狠狠揍了好几顿。”   时光被他逗笑:“不穿衣服就要揍你啊。”   “可不是,我为龙时从不穿衣,怎地换个形态必须穿,挨揍也不穿,同我父亲死倔到底。”   “后来呢?”   “后来我开始理解何为道德……人类是万物之灵长,我们向他们看齐,才是一种进步的进化,否则身体再强悍,法力再高强,也是低等生物。”   “这我明白,但我进化之时,先从本能开始,然后才是道德文明。”   时光认真在与他探讨“进化”的问题,都没有注意自己已经被他给剥了个精光,直到肌肤与肌肤相触碰时刺激的她一个激灵,才微微惊怔着张开了嘴儿。   她舔了舔唇:“你不撵我离开她意识啦?”   他低沉说道:“时光,不是我要撵你,我不可能会喜欢你,即使你进化成女人的模样,在我的认知中,你仍是一团奇怪的能量体。我愿意靠近你,只是利用你,像我利用法宝一样。”   她嘻嘻笑道:“傻龙,法宝是心甘情愿的,就不叫利用。”   朝歌无话可说:“就因为我拔了问情剑,驱散了你的孤独感,你就喜欢我?”   “不只喜欢,用人类的话说,我简直已经爱上你了!”   “那你的‘爱’,来的真是太简单、太随意了些。”   时光疑惑着问:“那要多复杂、多郑重才算是爱?爱有一个固定的形态和重量么,该怎么去衡量和判断呢?”   顿住在她身体游走的手,朝歌被她问懵住了。   许久,他低低笑了一声:“你接管了符娇的意识海,可对肉身有所感觉?”   “感觉?什么意思?”   “你有感觉,没感觉,关系到我采用什么方式。”   时光琢磨了下才明白她的意思,立马道:“我完全没感觉啊,你不要大意的来摧残我吧,随便怎么粗暴都行!”   朝歌的嘴角抽了抽:“这么说就是有感觉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时光激动的就差诅咒发誓,“你千万不要怜惜我这……”   话未说完,唇瓣已被咬住。   她的眼睛大大睁着,感受他湿热的舌头灵蛇一样钻入她的口腔。   果然和她提取的因子核记录的一样,美妙的销魂滋味啊……   深吻过后,朝歌黑亮的眸子透出水润的柔光:“那么这种方式你可喜欢?”   他的人相原本就生的极有风情,如今眉眼间添上一撇情|欲,更是让人骨软筋酥。   已经软成一滩水的时光,迷迷瞪瞪着半响没吭声,突然直愣愣的从他怀里坐起身来。   肩胛骨在朝歌下巴上猛地一撞。   朝歌疼的一蹙眉,他觉得满口牙都要掉了。   又看着时光一拍脑门,懊恼不已地道:“哎!我总算知道为何那些母马不让我骑,各个都得踹我两蹄子了,原来怪我没亲它们的嘴儿啊!”   听罢此言,朝歌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生无可恋的在心里在想:儿子,为了将你生出来,你老子也真是豁出去了。   *****   回到小夜潭之后,简小楼一直也没醒过来。   朝歌开始有计划的转移他的同族,好在他的同族也不算多。他曾四处游历,在四宿十方之外的界域,想找出片合适的水域栖息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今各处界域都是有主地,占一片水域需要得到上一级的准允。   这个问题医仙西河柳帮他解决了,毕竟星域世界受他恩惠之人不知凡几。   朝歌将族长之位传给他堂弟,安排好一应事宜,剩下的只有一个问题。   关于被“灭族”,需要有人传播出去。   时光通过六星骨片传音,将符荼骗来小夜潭。   因为朝歌只余下七成法力,先由时光偷袭打破了他的护体罩,尔后朝歌将他控制住,强制吸取了他全部法力,灌入进蛋壳棺材内。   弯弯已能撑下五百年之久。   随后将符荼灭杀,至死他都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朝歌吸收符荼力量之时,躲在远处的符萦看的胆战心惊,转身欲要逃走,却被时光给堵住:“好妹妹,为何躲着不现身呀!”   “你……你究竟是什么怪物?”符萦撑起防护罩,脸色惨白。   “我是什么怪物你不用管,我要与你做个交易。”时光笑出一口白牙,看上去人畜无害,“你经脉堵塞,活不长了吧,想不想要你姐姐这具肉身呢?”   符萦神情一震。   时光徐徐引诱:“你姐姐这具肉身已经有了子嗣,我将这具肉身给你,你把他生下来,拿去复制海心吧。符荼死了,你立此大功,傲视又对这具肉身唯命是从,往后的蓝星海还不由着你为所欲为?”   符萦听不明白了:“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时光嘻嘻笑道:“说了是交易,自然是有条件的。你需得将小夜潭被灭族的事情传出去,不一定说是你们灭的,但总归被灭了。还有朝歌,他的死讯也要传出去。关于龙蛋与朝歌、海心之间的故事,随便你怎么编排。”   符萦更不懂了:“原因呢?”   时光不解释:“七百年后,傲视娶妻那天,我会带人前往蓝星海,你需为我大开方便之门,助我将蓝星海心内的龙蛋取出来。”   “那我们的海心……”   “海心无碍。”   她说的很笃定,符萦不信也强迫自己相信,直觉告诉她这个“怪物”神通广大,开出的条件实在太具有诱惑力,她难以抵抗。   时光从未想过她会拒绝:“立个心魔誓吧。”   符萦缓缓举起并拢的双指,一番挣扎过后,立下心魔誓。   时光手中一条灵线飞入她灵台里,钻入她意识海。   速度似光,符萦惊道:“你做什么!”   时光挑眉道:“此乃契约,等七百年后取出龙蛋,我会从你意识里抽出来,若让我发现你没有按我说的做,我只需动动念头,你便会死的非常难看。”   其实就是一条普通的传音光线,时光吓唬她而已。   符萦咬了咬牙:“我明白了。”   顿了顿,时光又道:“你还要答应我,往后不论在任何境遇下,不得伤害这个孩子。”   此时哪里还有同时光谈条件的权利,符萦点头:“我不伤害他,否则不得好死。”   “你闭上眼睛。”   时光嘱咐了一声,看到符萦闭眼,她准备施法换魂之时,心里忽然涌上一抹凄苦。她的眼圈渐渐酸涩,像是有眼泪要涌出来。   时光微微怔愣,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抚了抚自己的腹部,舍不得?   她没有血肉,没有魂魄,只是一团力量体,这个孩子说白了是属于符娇的,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她竟然舍不得?   时光愣了许久,最终还是将符萦的魂魄吸纳进来。   紧接着,一大蓬色彩斑斓的线条从符娇头顶抽离,那些线条逐渐凝结,幻化出一张稍有姿色的女人脸。   符萦睁开眼睛,毕竟是亲姐姐的肉身,她适应的非常快,欣喜不已:“你究竟怎么办到的,真的能令我与她的龙珠融合,简直不可思议!”   “因为符娇的神魂还在。”时光道。   “什么?”符萦吃惊,“你为何不灭杀掉?”   “你们龙族比较特殊,龙珠与神魂一体,想灭杀夺舍哪有那么容易,你只管拿着用就是了,除非你神魂俱灭,她永远也无法醒来的。”   最终她说服符萦,而符萦也是铁了心,离开前直接毁了自己那具肉身。   时光站在礁石上目送她离开,依依不舍。   朝歌灭杀符荼之后,抱着棺材落在她身边,仔细看了两眼:“这就是那位问情剑主的模样?”   时光还不知自己如今长什么样子,低头看一眼水面倒影:“哎呦,可比符娇丑多了。”   “还行吧,总比驴子好看。”   “你能不提驴子了么?”   时光踢了他一脚,眼睛的方向仍然没有改变,声音微微发颤,“傻龙,我舍不得夜游,明明与我没有关系,但我总有一种我才是他母亲的感觉。”   朝歌也是一直在极力隐忍,那可是他心心念念,念了许久的亲生儿子。   无论是在什么境遇下孕育的,都是他的儿子。   可他却亲手将他送进深渊里去。   即使儿子往后不会怪他,甚至会感激他,他仍旧觉得自己十分残忍,不配为人父。   “走了,继续做事。”   ****   朝歌要做的事情,是续弯弯余下两百年的封印。   他将素和喊来房间里,盘膝坐在蛋壳棺材后:“小楼还没醒过来?”   素和的眼睛只盯着棺材上的纹路:“没有,不过这两日脸色有所和缓。”   “被海心抽取了一些精气,是得一段日子养。”朝歌嘱咐他道,“稍后让时光送你们走,等我为弯弯封印完成,会把她送去迷途寺,交给我师父。你们到了七百年后,先去迷途寺将弯弯取回来,再前往蓝星海换出夜游。”   “恩。”素和颔首,两弯眉峰蹙起,“那你去哪里?”   “我不能在十方界出现了,等将弯弯送去迷途寺之后,就前往域外找我的族人。”   素和张了张嘴,再去六成法力,朝歌就剩下一成法力了。他如今一万多岁,十五阶,十五阶的龙族,总寿元在一万三千年左右,他不可能再有所突破,活不过两千年了。   但弯弯这也是没办法,除却朝歌之外,能提供养分的只剩下蓝星海老龙王,还有傲视。   傲视修为不济,可以忽略。   而老龙王十八阶,别想打他主意。   素和近段日子,彻彻底底明白了什么叫做走投无路,正想说些告别的话时,听见时光传音给他:“素和啊,我、我有件事想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素和纳闷:“你说。”   “其实弯弯这剩下的两百年封印,还有一个法子解决。”   “什么?”   “以大量星晶供养着,减缓朝歌与符荼灌入的灵气损耗,将五百年份,拉长至七百年份。”   素和眼眸骤然一亮:“此法可行?”   “是可行的,然而很难办到。”   “需要星晶而已,哪里会困难。”   “是需要大量星晶,期间供养不能间断,这个数目庞大到难以估计。倾整个小夜潭的财力都不够供养五十年,所以朝歌才不考虑。”   时光犹豫着道,“素和,你也知道朝歌热衷于四处游历,修习,他没什么积蓄。而且心思用的杂,修为突破的特别缓慢,原本余下的两千多年,应是足够他突破十六阶,如今去了三成法力,已经是悬而又悬了。我既怕蓝星海那边再出什么变故,又不想他继续劳心劳力,打算将他彻底带走。”   素和微愣:“不是说带不走?”   问完又明白过来,时光是想将朝歌再往“过去”带一带。   “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这并非自私,带他走吧。”   “可是这样一来,弯弯这七百年就要靠你了,你得留下来啊。”   “不就七百年么,一眨眼的事儿。”   “星晶的问题……”   “放心吧!但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我素和定有办法解决!”   朝歌宁愿放弃六成修为,都不以星晶供养,这个数目素和心里有了个谱。他和第五清寒的星晶加在一起,估计也顶一个小夜潭了,够五十年,余下的他再想办法。   路是人走出来的,总会有办法。   “那小楼怎么办?”   “我先将她送回四千年后,余下的,我们来做吧。”   “没问题!”   素和同时光商议好之后,手中火焰刀骤然杀向朝歌。朝歌全然不防备,莫名之下即刻后退,头顶被时光灌入一道力量,锁住意识海晕了过去。   素和小心翼翼的抱起蛋壳棺材,去到简小楼的房间。   “小楼,咱们待会儿见。”   素和说着,将她食指上那枚第五清寒的储物戒给取了下来,带在自己手指上,“我会帮你把神魂锁还给那个盗匪头子的。”   时光上前拉住简小楼的手:“我走了啊。”   素和叮嘱道:“你千万给她藏好了!”   “恩。”时光不放心的看他一眼,“这七百年你不能回苍岭,最好也不要在四宿十方界晃荡,自己千万小心一些,等七百年后傲视娶亲那一晚,你在蓝星海外围等我。”   “赶紧走赶紧走,说了多少遍了,哪来那么多废话!”素和不耐烦的连连甩手。   时光轻笑一声,光影忽闪,带着简小楼凭空消失,只余窗下悬挂的风铃叮铃铃一阵响动。   素和抱着棺材在屋里坐了小半个时辰,摩挲着戚弃的神魂锁。   几经沉思后,离开。   ****   时光带着简小楼回到四千年后,正常的时间节点上,日期仍是带走他们、被问情剑插了屁股那一天,位置也在她之前住的灵兽园附近。   时光不放心就这么把她扔在陌生仙城的客栈里,不惜耗损许多力量通过意识海搜索了她的记忆,将她送回天海洞,交给海牙子的大侍女晴宁。   ——还有一个私心,想要透过她的记忆,了解夜游历经过的人生。   时光临走前,向晴宁询问傲视是哪一年哪一日娶的妻。   得到具体的日期之后,时光折返三千三百年前,正是那一日。   并在蓝星海域外的一个山峰上,见到了在此滞留七百年的素和。   背上的小棺材被一块黑布挡住,他抱着手臂站在树下闭目养神。   察觉到动静,警惕的睁开红眸。   满身杀气如有实质的向方圆滚动。   时光微微有些惊讶,素和仍是穿着来时的那套大红法衣,大抵是知道这里的法衣,他带不回“未来”,但气质与之前大不相同。   修为步入十四阶,英挺的眉宇间多出几分戾气。   尽管他在见到自己以后,戾气收敛的极快,但时光仍是敏锐的发觉了。   毕竟对于时光来说,她与素和才分别了两个时辰。   “你将小楼藏好了?”素和走过来问。   “恩,送回天海洞去了,我是从那里来的,等下咱们办完事,直接能将你也送到天海洞。”时光探一眼他背后,“弯弯没事吧?”   “她很好。”素和舒展眉目,笑了起来,覆上敛息纱,披起黑斗篷,还将手也套住,裹得严严实实,“走了走了,赶紧做事,这破地方我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时光与他一起飞入蓝星海的领域。   今日傲视娶妻,极是热闹,然而已过三更,差不多散场了:“你这七百年是怎么过的,哪里来的星晶供养弯弯?”   听见素和得意的笑声:“我早说过,钱对我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时光不信如他表现的这般轻松,但素和不想说,她也不再追问。漂浮在海域上,通过留在符萦意识海里的传音光线,召唤她出海。   不一会儿,一条六爪金龙跃出海面。   符萦见到时光,思及旧事,仍是一脸战兢:“七百年,你还真来了。”   “我说过要来,自然得来。”时光眯起眼睛,“带我们去海心禁地吧。”   “他是谁?”符萦指着包成粽子的素和。   “你管他是谁。”时光不满的冷哼一声,“走吧。”   “等等。”素和想起一件事来,传音道,“在傲视的记忆中,今晚来他蓝星海盗宝的一男一女,其中有小楼。”   时光转了个圈,身体破碎重组,变成简小楼的模样:“这还不简单。”   符萦在一旁看的胆寒,因为她感应的出时光使用的并非法术。   守着那个交易,符萦早已支开了蓝星海宫内大部分的守卫,趁着傲视迎娶王妃,许他们同乐,多半都被“神仙醉”给灌的迷迷糊糊。   素和解下背后的棺材,递过去给时光:“你去换。”   时光疑惑不解:“你做什么?”   素和阴恻恻的笑道:“我去给傲视送根玄黄棍。”   时光长长“哦”了一声,接过棺材:“去吧。”   又从灵台抽出几条光线,凝结成一只花里胡哨的驴子,“你带着我的分|身,等下我忙完,能够转瞬过去你身边。”   “好。”素和离去。   符萦蹙起眉:“他去做什么?”   时光吹了声口哨:“做件好事,助你蓝星海往后多出一位惊世悍将。”   符萦心中惊惶不定,然而时光不许她走,她不敢走。   进入到海心禁地之后,时光站在那颗巨大的珍珠面前,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有心么?   没有,虽然凝聚出了形体,都是假的,捅一刀也不会流血。   但她当真感觉到了心痛。   她儿子在这里受了七百年的苦,她怎能不心痛。   时光托起手里的蛋壳棺材,缓缓推向海心:“符萦,你如今俨然已是蓝星海的王,操控海心的法宝应该在你手中吧,打开它。”   符萦盯着棺材,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像是蛋壳物质。   她略有迟疑,意识海里还有时光留下来的契约,不敢不听话。   符萦掐了个诀,指尖逸出一抹乳白气息,凝结成一柄光刀状的法宝,切瓜一样在珍珠上横切一刀。   海心灵气瞬时暴涨,绽放出耀眼光芒,从中裂开一道口子。   裂口狭窄,被白雾遮挡,看不到内里情况。   不等时光问话,符萦先推脱道:“只能开这么大,而且我不知怎样分离里面的龙蛋,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你若不信,直接杀了我。”   “我来试试吧。”   忘记询问朝歌,时光也不知怎样将龙蛋从海心里分离出去,她在胡乱使用力量,也不知怎么搞的,小棺材在半空转动了下,似乎产生一股吸力,将一颗一尺高的龙蛋从海心内吸了出来。   尔后调转方向,小棺材与龙蛋擦身而过,进入海心。   海心重新合拢上。   时光一伸手,龙蛋飞来她怀抱里。   蛋壳外部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的胶状物,她刮了好半天才刮干净。   双手将龙蛋高高举起,透过海心闪耀出的光芒,窥探到蛋内有条蜷缩着的白色小龙。   天生六爪,眼睛是睁开的,还眨了眨。   他举着爪子,用指甲好奇的挠了挠蛋壳内壁。挠的地方,正是时光捧着蛋壳的手心。   时光忽然就咧开嘴儿笑了,鼻腔却酸的像是被什么呛到一样。   “儿子,娘来接你了。”   时光忍着这股怪异的悲伤感,将龙蛋裹进黑布中,转身抽了符萦意识海里的传音线,“你我的交易完成,后会无期。”   不等符萦说话,她转了个圈,消失在海心禁地。   真正的神出鬼没,符萦惊的手抖。   七百年了,她始终查不出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   时光通过分|身来到素和身边时,被吓了一跳。她以为素和只是要断了傲视的子孙根,事实证明她真是太无知。   傲视就差被砍成一段段拿去喂狗了。   四肢关节全部敲断,绞紧周身经脉,一片片拔他的鳞,剜他的肉。傲视在血泊里倒着,紧紧闭着双眼,意识却还很清晰。素和自然是故意的,不准他失去意识,让他全盘接收身体的疼痛。   “你不怕弄死他啊。”   “死不了。”   素和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还顺手撩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讥诮着道,“我没有伤他龙珠,除了命根子,养一段日子都会复原。”   时光啧啧:“你可真够变态的。”   素和勾起唇角。   变态么,相比较他这七百年受的苦,给他这点儿小小的惩罚算什么?   若不是畏惧改变历史,他能做的更多。   素和从椅子上起身,狠狠踩着他的手肘弯下腰,轻轻拍着他的脸颊,以虚化过的嗓音笑着道:“傲视,想寻老子报仇么,三千三百年后,四宿十方火球之争,咱们不见不散。”   ***   两人飞出蓝星海,在素和的引路下,前往四宿龙子潭。   时光从黑布中取出龙蛋。   素和曲着指节在蛋壳上弹了下,啼笑皆非:“渣龙,我为了你一家子可真是操碎了心,然后坐等你长大以后,前去涅槃池抓我为奴,你说我图什么!”   时光想起他虐待傲视的模样,生怕他下手没个轻重将蛋壳给弹裂开,侧了个身。   “莫要欺负我儿子。”   “哎!谁欺负谁啊。”素和疲惫至极的伸了个懒腰,宛如一个一直上紧的发条突然松懈下来,连声音都透出几分懒散,“我的脑筋不如渣龙转得快,素来只有他欺负我的份。”   “往后可不一定。此番时间旅行,你比他多出整整七百年阅历,我可以感觉得到,这七百年,你成长许多。”   身形微不可察的一顿,素和十指交错继续伸懒腰:“你想多了,我从前四千岁,渣龙一直在睡觉,他醒来就能把我给擒了。他五十年的进步,顶我五千年,我除了在修为上一直碾压他,头脑永远被他碾压。”   时光摸着下巴:“那倒是,毕竟我们家朝歌睿智过人,头脑这东西,遗传和天分所占比重较多。”   素和翻了个白眼,摆摆手催促:“赶紧扔进去吧哈,我还等着回家!”   时光眷恋不舍的抱着龙蛋不撒手。   指尖闪起一道光,在蛋壳上缓慢写出“夜游”两字。   “儿子,虽然我们没有一丝血脉关系,但我心里知道,你是我的孩子……”   “上次问我讨要时光签,怎么不与我相认呢……”   “可惜娘的力量不多了,该如何使用都已经规划完成,抽不出力量去探望你了……”   时光在心中絮絮叨叨,眉心渐渐飞出一条红线来,钻进龙蛋中去,“儿子,临别前娘再赠你一份礼物,让你在醒来之后,得以挣脱时间的禁锢,跨越十数万年的长河,遇到你喜欢的那个姑娘。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她闭上眼睛,双手分离,原本捧着的龙蛋向下掉落,砸进潭水之中。   窥见一条龙尾将龙蛋勾了去,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走了素和,我送你回家。”   “恩。”   ****   时光将素和送回三千三百年后,正常时间世界,地点是她离开时的天海洞。   尔后时光离开了,回去朝歌身边。   素和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发了会呆,他知道从此以后恐怕与时光再无相见之日,这一番连续折腾,时光的力量大幅消耗,估计已经所剩无几。   他沉入潭底。   先前曾陪着夜游在秋水宫等待海牙子出关,宫里的侍女们认识他,知道他来找简小楼,便将他引入晴宁的寝居。   晴宁见到他半点儿都不意外:“那位姑娘说你两个时辰内会到,这都三个时辰了。”   “时间相互对接,哪有那么准的。”   素和说了句晴宁听不懂的话,大步走去砗磲前,瞧见简小楼安然无恙的躺在蚌壳里,神色如常,他眼底积聚的戾气稍稍化了一些。   呵,时间真是一个残酷且奇妙的东西。   对于简小楼而言,从四千年前回到这里,只是睡了五个时辰。   他却整整走了七百年。   晴宁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小楼又是怎么回事?”   素和像是没听见,一动不动的站在蚌壳前。   一直伫立半个时辰,他拉了个珊瑚凳坐下。这是晴宁的卧房,晴宁见他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心有不满想要撵他走。   “素和小殿下……”   “恩?”   素和偏过头看她一眼。   晴宁余下的话就全噎进嗓子里去了。   晴宁心中甚是诧异,她上次见到素和是在火球之战前夕,至今也就三年多些,怎么气场上相差了这么多?   三年前的素和朝气蓬勃,红眸里总是神采奕奕。   虽然偶尔凶巴巴,悍起来刀尖一般锋芒毕露,然而磊落光明,晴宁毫不怕他,时常挖苦他。   短短三年,气场较之先前强盛数倍,重点是夹带着一股阴郁戾气,好像一柄暗暗悬于头顶的利刃,随时于无声处取人性命,令人恐惧胆寒,不太敢靠近他左右。   不对,三年前他才十二阶,现在已经步入天人大境界,十四阶了?   晴宁惊的合不拢嘴,她们家大人私下里说过,素和是个不世之材,今后前途不可限量,下一任苍岭王非他莫属。她从不怀疑海牙子的判断,但这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四千岁十四阶,四宿十方也只有金羽可比。   羽族是又要出一位战神了?   晴宁不再撵他走,将卧房让了出来,自己走了。   晴宁的反应落在素和眼中,使得他禁不住蹙了蹙眉,他的变化真的很大么,连一个接触不多的侍女都瞧出来了?   看来想将这七百年从脑海里抹去,得费一番功夫。   稍后再琢磨吧,如今终于回来了,他的心愿只有一个,休息一下。   他已经忘记自己上一次卸去防御休息,是在什么年月了。   ****   朝歌猛地惊醒过来。   这不是他的房间,甚至不是小夜潭。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素和突然向他出手,时光封了他的意识海?   “醒啦。”时光背着手弯腰看他,笑眯眯的。   “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朝歌从床上坐起,声音低沉冷骇,面上阴云密布,似在酝酿一场恐怖的暴风雨。   有点儿吓人啊,时光吞了口唾沫。   朝歌放出神识穿透门禁,在外部扫了一圈,分辨这是一个人族小城:“这里是何处?”   时光比出两根手指:“两百万年前,一个叫做‘太真’的大世界。”   饶是朝歌再怎样镇定,听到“两百万年前”五个字,险些晕过去:“你、你,你给我带这里做什么?不是都已经计划好一切,我既躲开了命运,何必多此一举,速速带我回去,弯弯的封印……”   “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朝歌,你不必再担心什么。弯弯无碍,我同素和将夜游换出来,被我们送去西宿海龙子潭了。至于小楼和素和,也已经回到属于他们的时间世界。”   看着他露出震惊的表情,她定定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各归各位,皆大欢喜。”   朝歌黑瞳下隐隐压着怒意:“弯弯余下那两百年封印如何解决的?”   “用星晶养着,减少灵气损耗。”   “你让素和留下了?你可知道那需要多少星晶!”   “无论需要多少,总没有你的性命多啊!”   “你……”   朝歌气的涨红脸,“连我都无法保证星晶供养七百年不断绝,你让素和一个孩子,还是个有家归不得的孩子去做……”   时光打断他:“他做到了。”   朝歌噎住,沉沉道:“即使真要以星晶养着,也该是我来想办法,关他什么事情?”   “七百年对他是个磨练,是个成长,对你呢?”若非实在想不出办法,时光也不愿如此,“你少了三成法力,余下不到两千年寿元,不潜心修炼突破十六阶你会死。”   “送我回去。”   “你就留在这里吧。”   “送我回去。”   “这里多好啊。”   “送我回去。”   “我办不到了。”   时光苦涩的摇摇头,“我的力量快要枯竭了,如今什么都不做,估计只能继续存在十几年。所以将你送的很遥远,怕的正是我会被你说服,现在你说服我也没用,我没本事送你回去了。”   双唇嚅动半响,朝歌静静看着她,眼底的怒意渐渐散去。   “安心留下来吧,这里年代久远,与四宿十方界分处星域两端,你可以想学什么知识学什么知识,想看什么风景看什么风景,不用担心你的行为会影响后世。”   时光说着话走去窗边,轻轻推开窗子。   时值清晨,清甜甘冽的微风徐徐拂了进来。   她趴在窗台上,指着某处微微笑着道,“看啊朝歌,两百万年前,星域文明起步还没多久呢,你不是想要创造历史么……”   朝歌顺着她的手势望过去,望向挂在碧树枝头,正冉冉升起的一轮朝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条线终于完结了,长舒一口气。 因为有时光兽的存在,这条线复杂又诡异,却是承前启后重要的一环。 或许就是为了解释一下,为什么夜游可以跨越十几万年的时光和小楼认识吧。 时光兽至此湮灭,这种天马行空(胡编乱造)的剧情不会再出现了。 下一章回归正常世界,一切都是正常的,夜游没有他爹这么大的金手指,往后的每一步,都是靠自己脚踏实地走出来的。   ☆、四宿往事(四十四)   秋水宫。   被拘束在潜意识中的简小楼, 渐渐有转醒的迹象。这段日子, 她恍恍惚惚觉着自己一直都在一片汪洋大海中浮浮沉沉,漫无边际的黑暗包裹着天与地。   终于有一束光,穿破重重黑雾冲出云层, 直达九霄,驱散满目阴霾。   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老蚌内壳陌生又熟悉的纹路。   简小楼下意识、且僵硬的推开蚌壳坐起身, 意识仍然不清晰。   蚌壳开启的“嘎吱”声惊醒了在一旁坐着的素和,真元焰刀浮现的速度快于他撑开眼皮儿的速度,而当他红眸睁开那一刹, 焰刀已然隐去。   “醒了?”   “我的头……”   痛得要死,简小楼双手抱头,想起之前有根“针”扎了她的灵台。   是被傲视扎的,原因呢?   她瞳孔紧缩一下,哪里还管什么头疼, 连忙去摸肚子。   “我的孩子……”   她脸上皲裂的表情只露出个苗头, 素和已经开始解释:“弯弯她很好,没事, 你不要太过激动,留心伤口崩裂掉。”   被他真元焰刀划出来的口子, 再怎么强悍的肉身,也需要一定时间来恢复。   简小楼这具肉身虽是法宝所造,因为提取了她的本源, 同真的没有什么差别,只是耐受力更强一些罢了。   “伤口?弯弯呢!”简小楼见他始终面带笑容,惶乱的一颗心稍稍定了些。   “是这样的,我们通过挪移镜赶到蓝星海时,你已和海心产生了连接,要中断这个连接,需得先中断你与弯弯之间的连接。所以朝歌前辈让我剖开你的肚子,将弯弯取出来,装进小夜潭祖传的棺材法宝内。朝歌前辈舍了三成修为,凝结出一个灵气罩先护住了她……”   看着简小楼原本就不红润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至极,素和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包括小夜潭如何规避历史,朝歌怎样杀死符荼,时光与符萦定下契约,详细解释一遍。   却没有提他滞留“过去”七百年一事。   只说朝歌那三成法力,以及符荼毕生修为,足够弯弯七百年养分供给。弯弯被寄放在朝歌挚友医仙西河柳那里,时光带他们回来之时,走三千三百年前停顿了下,他与时光凭借符萦相助进入蓝星海禁地,以弯弯换出了夜游。   随后时光折返四千年前带走朝歌,带去哪里了不清楚。   简小楼听的心惊胆颤,得知朝歌和小夜潭躲过了死劫,她是开心的。   听闻夜游的出生竟是为了应劫,她又觉得诡异且可怜。   最后满心只剩下心疼她女儿,强忍许久才忍下想要奔涌的眼泪,红着眼眶道:“弯弯一直都在蓝星海心里?”   素和点点头:“是的。”   “不行,我要去救她出来!”   她挪脚想要下地,被素和给按住肩膀:“你省省吧你!先养好自己再说,弯弯好端端的待在海心里,不会有事。何况现在渣龙处于昏睡中,将弯弯取出来无人孵化,才真是害了她。”   简小楼一瑟缩,素和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归根到底必须先将夜游给救醒。   原本已经走了一截子路,现在又退了回来,还得重新开始。   她问:“现在是什么日子?”   素和道:“时光将我们送回了离开那日,不过你已在秋水宫昏睡了四个多月。”   “四个多月?”简小楼惊了惊。   “哎!你知足吧,若非你体内本身有业火,被我的真元焰刀剖出那么大一道口子,四年你也好不了。”提及此,素和垂了垂眼睫,“小楼,关于我剖你肚子这事儿,我很抱歉……”   “你是为了救我们,我得谢谢你。”简小楼哪里会怪他,素和怀了弯弯九个月,如此疼爱她,下手之时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反倒是我,世间再没有比我这个做娘的更失败、更糟糕的了,可怜的弯弯,为何就那么倒霉做了我的女儿……”   胸腔一股郁气憋得太难受,险些两眼一黑昏过去。   但她不能再昏过去了:“等我休息几日,我们再次出发吧,反正路上还能休息。”   稍稍一顿,“我心里不踏实,我得先去趟烟波海,瞧瞧夜游的情况。”   ……   果真如她所说,休息了七日不到,坚持要走。   素和能拦着她七日已是不容易,见她状态也还算可以,动身同她一起前往烟波海。   规划的路线与从前一样,先去烟波海,再从烟波海乘坐飞舟进入星空前往边境,之后通过黑市传送阵潜入十方界。   简小楼的感觉像在玩单机游戏,提取存档重新来了一次。   只是许多事情都已经改变。   至少在边境小城中,再也见不到那头花斑色驴子了。   即将进入烟波海域,素和盘膝坐在玉如意的前端,以全副心神保持法宝平稳,听见尾端的简小楼问他:“素和,你说谁才是夜游的亲娘?”   素和想过这个问题,想不通:“时光认为渣龙是她儿子。”   “时光只是一团能量体,无血无肉无魂,连一点点传承都不会沾染到夜游身上去。”   简小楼侧坐着,一手捂住肚子。   飞行中稍一个颠簸,疼的满头大汗,不时攥着袖子擦拭。   她内心还是有一点责怪素和。   按照弯弯的体型,选择剖腹产的话,在肚脐下方割个十五厘米左右的口子即可。他倒是实在,朝歌让他将肚子切开,他就真给切开了,一个滚圆的西瓜从上至下竖着一刀切下去。   如今一道狰狞的疤痕,能从胃部一直伸到盆骨,怎么不干脆把她给劈了呢。   诚然素和不懂,简小楼怕抱怨出来又让他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一直忍住没说。不懂就不懂吧,估摸着他往后也没什么机会再给第二个女人剖腹产了,不怕他再害人。   素和唏嘘道:“这其实是一个生恩重,还是养恩重的问题。我认为渣龙得知此事之后,也会将时光认作自己的母亲,而非与他血脉相连的符娇。”   简小楼道了声“是”。   素和回头看她一眼,撇了下嘴:“就比如弯弯,虽然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我私心将她当成我亲生女儿来疼爱,毕竟我孕育她的时间,比你还要长。”   又戳到简小楼的痛处了:“行,等将弯弯救出来,让他喊我娘,喊你二娘。”   素和将头转过去。   简小楼叹了口气:“人对血脉确实特别执着,在我们那个世界血缘不易分辨,有些人养了十几年的孩子,疼的眼珠子一样,有朝一日发现抱错了,心态立马就能发生转变。其实有时候想想,血脉亲族什么的,若无感情在内,有那么重要么?”   素和仰头望天接了一句:“非常重要。”   他从前也觉得不重要,还比如弯弯。   同他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却一天天在他肚子里长大,日夜与他相伴,亲爹和干爹有什么区别呢,连渣龙都未必有他如此疼爱弯弯。   但这七百年的经历改变了他的想法,一旦稍有空闲,他想的最多的事情,想到令他疯魔的事情,就是为何他不是弯弯的亲生父亲。   倘若弯弯是他亲生女儿,直接就孵化出来了。   哪里用他七百年来刀头舔血、丧尽天良、饱受屈辱,只为维持她羸弱的生命力,待往后交给她亲爹去孵化。   看吧,血缘有时就是如此重要。   简小楼问了素和一句“有多重要”,他却仰着头不知看什么。   又“喂”了一声,他依旧没有反应。   这下连心神不宁的简小楼都发现素和有几分不对劲,说不上哪里不对,似乎有很重的心事,平时叨逼叨个没完,如今问一句才说一句。   莫非剖她肚子这事,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   简小楼正准备和他聊一聊,鲛女的身影凭空出现,挡住他们前行之路:“葫芦姑娘,随我下去吧。”   原来已经到烟波海了。   素和留在海域上空,简小楼下到海心禁地里去。   黎昀见到她之后立刻问:“你们和夜游见着面没?”   简小楼被他问懵了:“夜游不是在你这吗?”   黎昀明白他们没见着:“你们走后不久夜游就醒来了,恢复了八成左右。得知你们去了蓝星海,他前往蓝星海追堵你们去了。”   “什么?!”简小楼险些摔倒,“走多久了?”   “五个多月吧。”黎昀终日窝在禁地不出,对时间的概念比较模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鲛女,见到鲛女点头,他才放心。   简小楼捂了捂额,头真的好痛:“谢谢前辈,我知道了。”   她离开禁地,飞出烟波海,将此事告知素和:“我们还是得去蓝星海。”   “不用。”素和琢磨了下,“我走官道前往四宿与十方交界处,以我如今的修为,以传讯铃应该能够联系上他。”   “我正想问你,你何时突破的十四阶?”   “剖你肚子剖出来的感悟。”   她抽抽嘴角:“但你没去涅槃池,怎么涅槃的?”   素和笑她没见识:“星域世界里火凤族不知凡几,不是随便一个界域都有涅槃池的,火凤族体内天生自带业火,引丹田火自焚便能涅槃。业火涅槃池只是一个助力,提升涅槃成功的几率、减少痛苦罢了。”   “原来如此。”简小楼想了想,又嘱咐,“你稍后传讯给夜游,先不要告诉他弯弯的事情。”   夜游应该就在蓝星海周围等他们,若是告知他一切,依他的个性,指不定就杀进蓝星海去了。   简小楼比谁都想杀进蓝星海,把弯弯抢出来,但理智告知她暂时不能冲动。   他们不是傲视的对手,更别提十七阶的符萦。   简小楼有想过告诉傲视真相,让傲视去对付符萦。   先不说傲视九成不会信,即使真信了,傲视也不是符萦的对手,逼急了符萦,指不定会杀了傲视嫁祸给他们。   简小楼同素和的观点一致,先按兵不动。   傲视得留着,往后必定是对付符萦的一颗有力棋子。   然而有件事她想不明白:“素和,时光和符萦谈交易,只交易三千三百年前将夜游换出来,为何不顺便在咱们这个时间节点上,把弯弯也取出来?”   “因为渣龙被抢走是确定的历史,弯弯并不确定。三千三百年前,符萦尚不成气候,还能拿捏的住。今时今日的符萦,蓝星海背后的霸主,真就谁也说不准了。”   ****   十方界,蓝星海心内。   夜游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一直在释放精气孵化蛋壳棺材。   雄性龙正常孵化一颗龙蛋需要一年,然而弯弯在母体时早已发育大半,如今得到夜游精纯精气的供养,发育速度极快。   夜游这段日子以来,孵化龙蛋的同时不忘吸收海心之力,差不多已经将自己的龙珠补全了八成左右,如今闲着没事做,翻看《小星域全书》。   看的都是育儿方面的知识,可惜海牙子无妻无子,他对养孩子也没什么经验,更没什么兴趣,只是收集了一些种族幼崽的繁衍特征。   饶是如此,他依旧看的津津有味。   龙爪从书堆里掠过,才刚翻了一页过去,贴近龙珠位置的小棺材震动了下。   夜游垂下头,瞧见棺材盖不断被掀动。   这几日时不时如此,他虽从书中查不出怎么回事,心里隐约明白孵化即将完成。   夜游没在意,抬头继续看他的书。   抖动却不像前几次会自动停歇,反而愈加剧烈,像是要把棺材给撑爆。   这下问题严重了,夜游收回《小星域全书》,低头可劲儿盯着那具小棺材,靠的太近,龙须都落在了棺材盖上。   “嘭”的一声。   棺材盖被一股灵气掀翻,砸在夜游脸上,怕盖子掉落,他张口咬住盖子。   软软蠕蠕的啼哭声从棺材里传了出来,哭的夜游心头一喜一紧。   那层类似子宫的气泡薄膜消失了,皱巴巴蜷缩着的小婴儿也被揉开了。   拥有龙族血统的半妖,和人族婴儿出生时的脆弱不同。外形上已具有人族孩子一岁多的模样,正光着屁股半跪在棺材里,一面委屈的流着眼泪,一面伸着两条细短的胳膊扒着棺材壁,似乎想要出去。   白光一闪,夜游化回人身。   趴在棺材沿上仔细瞧,有些认不出来了,这是他孵化的那条小龙崽么?   瓷白微胖,像簇棉花团子。短短的银白发丛中,斜斜立着两只小鹿状的肉色小角,眉毛稍浅,一对儿圆溜溜的大眼睛,瞳孔被泪水沁的异常黑亮。眼尾两侧生了几片细碎的白色鳞,一直撩上鬓角,小鼻尖因为哭泣红彤彤的,鼻涕都流进了圆圆张开的樱桃小嘴儿里。   夜游伸手进她两腋下,小心翼翼的将她从棺材里抱了出来。   他的心弦紧紧绷着,这样一个软软的小东西,稍一使力就能捏碎了去。   不知是冷的,还是哭的,夜游感觉她在微微颤抖,神识于储物戒中寻找半响,心念一动,祭出一套自己曾在火球内穿过的十方界蓝色法衣。   法衣最大的妙处,就是会根据身形收缩。   但收缩有一定范围,成人法衣变成婴幼儿装还是有些难度的,两条袖子和袍摆都长了许多,夜游嫌碍事儿,直接动手给撕掉了。   弯弯来到人世间的第一件衣服,就是这么个褴褛破烂,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止不住哭。   夜游有些手忙脚乱,认为自己抱的姿势不对,一连换了好几种抱法。最后以一条左胳膊肘托着她的小屁股,右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抱在怀里不断安慰着,哭声才渐渐弱了下去。   夜游一瞧,小丫头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如临大赦的松了口气。   心里只有一个感慨,杀一百个人都没有哄一个孩子难。   趁着她安静,夜游感应了下她的龙珠,眉梢皱起。现在压根感应不出来,才刚被他孵化,小崽龙珠的灵气尽皆被他的灵气环绕,与他的灵力相溶程度完美契合。   恐怕得等个几年,得到的信息才是准确的。   不过夜游做好了心理准备,与他同族,又被他孵化,他这半个爹已经成了大半个爹。   哦对,有件事险些忘记了。   夜游抚着她背后的手两指并拢,指尖现出一抹光刃,擦着她头上的小龙角削过去,切下一片。   弯弯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并没有醒来。   刚出世时,龙角还是肉角比较柔软,切下来一小片没多久还能重新补全。   至于这一片角,自然是要拿给龙族的宝师制作传讯铃——六星骨片。   龙族的六星骨片,一般记录着自己的姓名,以及父母的姓名,是由父母一方亲手纂刻。   夜游是在龙子潭内批量孵化的,所以骨片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有。   此时夜游不知怀里的宝宝是他女儿,自然也不会在骨片上随意刻字,只先收进储物戒中。   耽搁太久,他该走了。   本来准备破坏掉海心再走,现在暂且放弃这个打算,他身边带着一个宝宝,不能将蓝星海给惹毛了。   将宝宝重新放进棺材里,夜游掐了个诀固定住,尔后阖上棺盖以缚仙绳背在背上,尝试寻找出路。   便在此时,腰间的六星骨片震动起来。   夜游微微一怔,连忙取过:“素和?   ——“你在蓝星海?”   “是啊,你和小楼在哪里?”   ——“快点回来吧,我们走半路出了点事,小楼已经回天海洞了,我在边境与你传个信,也先回去了。”   “你们出什么事情了?”   ——“哎呀,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总之你先回来,再详细解释给你听。”   “恩。”   熄灭了六星骨片,夜游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没事就好。   可是背后的宝宝该怎么办呢,说是他从海心里捡来的同族,还不小心孵化了,如今与他的灵气相溶,父女一样。   莫说小楼不信,他自己到现在都还有点懵。   想起小楼那心眼儿小的针尖一样,发起脾气油盐不进,夜游深深觉着就这么直接将宝宝带回去不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约起啊~ …… 我想说,素和那七百年是已经开启的新主线的引子,确实他遭了很多罪,而且留下很多后患。 但是素和并不是,好吧,并不全是为了小楼啊。 他也为了夜游,为了他怀胎九个月的闺女啊。   ☆、四宿往事(四十五)   夜游一面思索着对策, 一面在海心寻找出去的契机。转悠来转悠去, 最终在某处海心壁上发现有一抹奇异的光亮。   这抹光像是从外面透出来的,他寻光而去,发现白雾下方有个小小的缝隙。   稍作犹豫, 他自这道缝隙飞了出去。   甫一落在地面,第一眼瞧见的竟是傲视。   面容冷峻的傲视背靠在禁地大门上, 手中提着一柄雾刀, 正是打开海心的法宝。   瞧见夜游现身, 欣喜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又想上前给夜游一个拥抱:“表弟,你半响不出来, 我还以为你被海之力吸附住了!”   “你放我出来的?”夜游筑起防护罩,单掌向前一撑,向他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   莫说他们不熟,还有仇。   再亲近的表兄弟,总归是两个大男人, 也不会轻易抱来抱去的吧。   傲视识趣的停在他三丈外:“是啊, 我趁着二姑姑与十方联盟来的长老商谈事情,偷偷跑来救你。”   偏了个头, 窥一眼夜游背后的棺材,“咦, 你背上背的什么?来的时候没见你背。”   “与你无关。”夜游不喜欢他,不给他好脸色。   “好好,我不问你就是了。”傲视同他说话总是带着讨好, 忙不迭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易形斗篷,递过去给他,“你披上,表哥带你离开海宫,你赶紧回四宿去,二姑姑就不会为难你了。”   夜游狐疑着问:“符娇要杀我,你为何救我?”   傲视眼眸中露出一丝酸楚:“你莫要怪你母亲,当年的事情对她刺激实在太大,她的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二姑姑是爱你的,否则三千三百年前,她不会让蓝星海疏于防范,还解除海心禁地禁制,给他们机会将你救走的。”   夜游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傲视自顾自地道:“好似小时候我犯错,二姑姑罚我在海胆上跪三日,她在的时候,我敢起身她就会严厉的斥责我,拿着珊瑚条狠狠打我。但她心有不忍,又会刻意走开,让我偷偷起来休息,二姑姑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最疼孩子了……”   她疼孩子?   夜游真是笑了。   他从符娇那双幽蓝迷人的眼睛里,真是连一点疼惜都瞧不出来。   只有冷漠和置他于死地的决心。   夜游忍不住嘲讽一句:“傲视,你说的符娇,同我见到的符娇,估计不是同一个人。”   傲视还在自言自语:“表弟,我看在你的份上,什么人都可以包容,但是当年闯入我蓝星海的那两个人,不,女人可以留一条命,但那个男人我是势必要折磨死他的……”   夜游打断他:“不是说带我走么,走吧。”   “走。”   ……   傲视身为蓝星海小龙王,带个易了容的人离开海宫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看着夜游平安离开,他唇角轻轻抿了个弧度。   第一次在火球见到夜游,傲视便觉得这条六爪白龙有骨气,挺喜欢他,没想到竟是他二姑姑的儿子,是他嫡亲的表弟。   傲视心道化解二姑姑心结的关键,一定在夜游身上。   他得让二姑姑重新接受夜游。   毕竟他不可能再有子嗣,二姑姑也不会再嫁,与其往后让支脉来继承蓝星海,他当然希望是他二姑姑的儿子来做这个蓝星海主。   所以傲视自打见到夜游,心情美的要上天了。   一直到夜游彻底离开他的神识范围,他才沉入海中,走去一间水晶花房。   说是花房,其实是间水晶打造的牢房。   里面盘膝坐着一位惊鸿美人,正是琴雾心。   琴雾心感受到傲视出现,手指微不可察的颤了颤:“小龙王,十方联盟来人接我了吧。”   “来人了。”傲视一改在夜游面前讨好的模样,他的五官本就冷厉,两撇眉峰似剑,语气硬邦邦的,“准备带你去联盟,同你们圣水宫交涉。”   “你抓我图什么?”   “谁让你在我蓝星海域晃荡?”   “我是交了身份官牒进来的,又没侵入你蓝星海。”   傲视扬眉冷笑,目色带着一抹挑衅:“你说没侵就没侵,小王非说你侵了,谁能证明你没侵?”   琴雾心真心是无语了,傲视会如此罔顾法规抓她,可以理解,然而抓她之后,只这么关着她,两个月不闻不问。   她说要状告他,他真就将消息递过去十方联盟。   究竟搞什么?   傲视不再理会她,退出花房外,在一个琴雾心看不见的角落道:“南烛,你不是喜欢偷看她吗,这下看够了没有?”   一个黑影子逐渐浮现,满脸尴尬:“主人。”   傲视背着手,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瞧你那点儿出息,既然四千年前对她一见钟情,为何不去表明心迹,整天偷看能看出什么来?”   南烛垂头:“属下自知身份,高攀不起……”   傲视挑眉道:“你也十四阶,什么低攀高攀的。”   南烛默默道:“琴姑娘一贯看不起妖族,何况我这种低等蛟类。”   “她看不起妖,我还瞧不起人呢!”傲视凉飕飕地一笑,“不过你现在也就是看看而已,第五清寒告诉过我,她是素和的女人,素和与我表弟又是至交好友……”   傲视突然被雷劈了一样,只因想起他心爱的表弟和第五清寒那档子恶心事儿了。   ****   天海洞。   简小楼从烟波海回来之后,通常在洞里打坐调息。   不再孕育孩子,她的法力逐渐恢复,不知是被海心折腾那一下,还是之前在第五清寒壳子里不断战斗升级,总之她的修为境界又提升了一大截。   因为这具肉身不需要她主动去进阶,现在自己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境界。   素和试过她的灵气,说是八阶顶峰。   然而她的剑气极强,十一阶以下的“普通人”都有一拼的余地。   至于“普通人”的定义,那就难以估摸了。   素和给夜游传过消息之后,住在简小楼不远处的一个洞里,反正夜游这个山头遍布山洞,都是夜游从前自己挖的。   不用问,简小楼明白他为何挖了这么多洞。   从前睡醒出来沾水气、抢宝物的时候,八成找不到自己住的山洞在哪里了,就顺手挖一个住下。   所以每个洞都是差不多大小,差不多格局。   简小楼现在住的这个,是在她强烈要求之下,夜游才动爪子又扩展了一倍,从单身公寓变成了一室一厅。   虽然洞口有禁制,总不能进洞正对着床吧。   夜游真是简小楼见过对生活最最不讲究的,什么都不在乎,困了直接就能倒在泥地里睡觉那一种。   龙?猪才对。   真气运行过一个小周天,今日的功课完成了,她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腹部的伤差不多好了,只是偶尔牵动时还会疼一下。   正准备出门练剑,洞门禁制现出波动。   她戒备的凝结护体真气。   夜游进入洞府里来,走上前笑着道:“小楼,我回来了。”   简小楼木呆呆的看着他。   夜游眨眨眼睛:“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是早知我要回来么,怎还一脸吃惊。”   他尚未走到她面前去,她已经疾奔几步扑到他怀里。   先抽噎两声,发出呜呜的低泣,最后将脑袋埋在他胸口开始嚎啕大哭。   从在迷途寺时,她心里就像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被傲视抓去复制海心,醒来天翻地覆,她一直都强忍住没有掉眼泪。   因为她早就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自己变得脆弱。   她在抽噎时,夜游本想笑话她,自己不过昏睡休息一下而已,至于么。随着她越哭越汹涌,他才开始慌了神,一连询问了好几句,都被她的哭声淹没。   夜游不再说话,沉默拥着她。   表情僵硬在脸上,心疼的同时,眼底溢出浓厚的杀意。   小楼有时是很矫情,但很少会哭。   能让她哭成这幅样子,必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有时候情绪压抑的太重,容易导致变态,总得发泄出来,简小楼哭完之后心里舒服多了,满脸湿哒哒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被他胸口捂出来的汗水。   直接攥着他的衣襟抹了把脸,也不管鼻涕流了多少,全蹭他身上。   “你怎么才回来?”简小楼哭的声音沙哑,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委屈又不满。   “我收到素和的信儿立刻就往回赶,因为走的官道,免不了要折腾一番。”夜游只解释一半,走官道手续繁琐是一个原因,棺材里的宝宝因为饥饿一直哭闹是另外一件事,他每天都得停下来两三次去给宝宝寻找食物。   在她额头吻了下,“路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岂是一个“不好”能概括的,此一时,简小楼回忆过去,真觉得那是自己人生中最黑暗的经历:“恩,不过都过去了,我只是憋太久了,心里难受。”   “来,说给我听听。”   “你不问我也得告诉你,你知不知道我们吃了多少苦。”   简小楼惯性抽噎了两下,正准备将此次时间之旅讲给夜游听,忽然发现他身后似乎背着什么东西:“你背着什么?”   她想绕去夜游背后,夜游紧张的转了个身:“没什么,走半道捡来的。”   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不对劲儿,简小楼拽住他的手臂不许他动,探过头看见他背上背着的是个灰白色、布满纹路的小棺材。   简小楼一时没有往“棺材法宝”上去想,毕竟她只是听素和说起,并没有真正见过。   夜游硬着头皮将小棺材取下,放置在案台上,拿出他预想的一套说辞。先糊弄过去,等宝宝身上因他孵化留下的精气散去,就容易解释了。   “我走半道救了个人,他顺手送了此物给我。”   “什么人这么缺德,送个棺材给你,咒你死呢?”   “哪里,他说抽我一缕精气放进棺材里,就能养出个与我一脉同源的人形傀儡。”   “人形傀儡?与我这具珊瑚肉身一样?”   “还是有区别的,你的珊瑚肉身只是一个壳子,这个傀儡自己有思想,还会长大,一开始需要人来照顾。等她长大以后,我就又多一个奴仆了,忠心耿耿那种。”   夜游表情认真,说的煞有介事,简小楼被吸引住了:“竟有这样的宝物,不过你还真抽了精元进去,准备养个傀儡出来当奴仆使唤?”   夜游讪讪道:“我没见过,好奇之下试试看。”   这倒是很符合他的个性,简小楼盯着棺材:“你打开让我瞧瞧。”   “正在培育中不能打开。”   “哦。”   简小楼也不勉强,准备回归正题和夜游说事儿,案台上的棺材盖剧烈抖动,要被掀翻了来,被夜游伸手按了下去。   简小楼听见里面“咚”的一声,不知怎么了。   “我看着好像能打开。”   “打不开。”   “你把手松开。”   “真打不开。”   简小楼越发觉得有几分蹊跷,强硬的将夜游扫去一边,双手抱着棺材盖,稍稍一用力就给搬开了,软蠕细弱的哭声顿时传了出来。   夜游在她背后战战兢兢。   主要他心虚,说不出为什么,疼爱这个宝宝疼的过分,像亲生的一样。   让简小楼得知那还得了,指不定乱猜他和哪个野女人生的。   呼吸猛地一滞,简小楼瞧见里面趴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一岁大点儿,穿的破破烂烂,许是饿坏了,手指塞进嘴巴边咬边哭。   “这、这是……”   一阵天旋地转,她难以置信。   是弯弯,是她女儿,不是扔进海心里去了,为何会被夜游给带了回来?   一定是素和传讯时告诉了他,所以他应该什么都知道了。   简小楼偏了偏头,颤颤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夜游心里七上八下:“如何,这取了我一缕精元炼制的傀儡娃娃,是不是很逼真?”   “骗着我玩有意思吗!你这个死混蛋!”   简小楼狠狠瞪了他一眼,半嗔半怒半喜,以为夜游是要给她一个惊喜,故意在逗她。确实惊喜,天大的惊喜,不但将弯弯带回来了,还给孵出来了,怪不得回来的这么慢。   夜游喉结一动,他想了两三个月的绝妙主意,这么轻易就被拆穿了。   《小星域全书》说的不错,再蠢顿的女人,对于“某些事情”,敏感聪明到令人咋舌。   简小楼红着眼眶将弯弯从棺材里抱出来,尝试把她的手指从口腔里掏出来,已生了不少乳牙,会把细嫩的皮肤咬出伤痕。   她现在也顾不得询问夜游怎么办到的了,好歹平安回来了。   即使遭场大罪,也是他为人父该受的。   “和我想象中的一个模样,夜游,你看女儿多漂亮啊。”简小楼走去椅子坐下,将奶声奶气哭个不停的弯弯放在腿上哄着。   弯弯贴着一团软肉后,稍稍安静了些,小手开始在简小楼胸口乱摸,啵啵蠕着嘴唇想要喝奶。   没足月被剖了出来,简小楼哪有奶水给她吃。   心头又是一阵酸楚,抬头看着夜游:“你都喂她吃什么了?”   “我抓了些鱼苗、蚯蚓给她吃……”   简小楼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踹死他的心都有了,又听他说,“她不肯吃,于是我找了些狼、虎、豹子的乳奶,她都不吃,只肯吃驴奶和羊乳。”   夜游从储物戒中摸出一个玉瓶,递过去。   他意识到宝宝会饿之后,捣翻了无数个山头,几乎把所有哺乳类的动物都抓了个遍,才试出宝宝喜欢喝这两种奶。   有去找过母乳,被当成流氓拒绝了。   还好还好,简小楼松口气接过手中,拔开瓶塞,被一股膻重的羊奶味熏的想吐,弯弯却立刻伸着小舌头要往瓶子里舔。   看来真是很爱喝,简小楼嫌弃的瞅一眼她这一身破布条:“你给她穿的什么呀?”   “我只有这件。”   “你回来的路上不会去买?别告诉我你连买件衣服的钱都没有。”   夜游不是没想过,但他觉得没必要。这法衣是十方联盟特意做给十方精英们穿的,质地极好,外面买都买不到,他才会一直留着。   法衣的事情抛去一边,此刻夜游心里瘆的慌。   他看不穿简小楼的状态和意图。   谎言被拆穿了,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宝宝,为何她连问都不问一句,一口一个“女儿”,而且还对她很关爱的样子,这是什么情况?   越是猜不透,看不懂,他越是紧张。   甚至担心她会不会突然发疯,站起来把宝宝砸地上摔死。   简小楼一边喂着羊乳,一边板着脸斥责他:“额头又是怎么碰的,红了一大块,你这个爹究竟怎么当的,有没有一点责任心?”   形势诡异啊,夜游决定老实交代:“小楼,她是我从蓝星海心里带出来的,不是我的孩子。”   给弯弯顺背的手一顿,简小楼黑着脸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是你的是谁的!”   “我哪里知道是谁的,总之不是我的。”   “模样都长成这样了,你说不是?”   “绝对不是。”   “你……!”   “我孵她出来,看着像我的孩子,那是因我孵化的气息还在,遮掩了她原本的气息,等气息散去,我就知道她是谁的……”   手背青筋暴起,若非弯弯还在抱着瓶子吧唧吧唧喝羊奶,简小楼已经冲上去扇他的脸了:“夜游!你把话给我说清楚,知不知道为了生下弯弯,我、素和,你的父母,我们都遭遇了什么?!你今日竟敢当着我的面说不是你的种,你有没有良心,你要不要脸!”   夜游被骂懵了头。   “我真是瞎了眼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渣!”气急败坏的简小楼已经腾出手抓起案台上的书简,抓到什么砸什么,统统朝他脸上砸,“你不认,行,以后我们母女与你半点关系也没有,滚,赶紧给我滚!”   被劈头盖脸一顿砸,夜游的脸色渐渐凝沉下来。   他已经意识到,这其中必定出了什么难以预料的茬子。   而在此时门禁出现波动,听见素和的声音:“渣龙,你是不是回来了?”   夜游挥手解开门禁,素和走进来,入目就看到案台上的蛋壳棺材,浑身肌肉僵了一僵。   再看到简小楼怀里抱着的、正舔瓶口的小丫头,他眼里骤然升起一簇光,欣喜道:“渣龙,你竟将弯弯取出来了?你是怎么知道她在蓝星海心里的啊!”   听素和这一句话,简小楼的怒气卡在了喉咙里。   原来素和没有告诉他?   “我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前一刻我还觉得这一切匪夷所思。我被符娇抓住扔进了海心,在海心内发现这具蛋壳小棺材,看她可怜,于心不忍,便将她孵化后带了出来。”   袖子下的拳头紧紧捏了捏,尽管夜游尚不清楚来龙去脉,但已经确定了两点,第一,这个宝宝是他亲生女儿。   他看向弯弯,嘴角挂着白汁,舌头舔着瓶口,舔不到奶了急得又在蓄泪。   难怪在海心里一看见她,心底的怜爱控都控不住。   第二,有人剖了简小楼的肚子,将他宝贝女儿活生生取出来了。   所以刚回来时,小楼哭的那么痛苦。他的目光从弯弯身上缓缓移去简小楼腹部,心焰腾腾烧着,眼底杀意翻滚,冷沉沉的道,“是谁干的。”   他这一句“谁干的”,简小楼还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已听素和道:“是我干的。”   夜游愕然转头:“什么?”   简小楼明白怎么回事了:“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夜游自然不会怀疑素和。   简小楼不想搭理他:“素和,你讲给他听。”   素和正准备说话,没奶喝的弯弯“啊呜”哭起来,有力气了之后连哭声都响亮了许多。简小楼站起身哄着弯弯,不耐烦地道,“你俩去外头说,我看弯弯是不是想睡觉了。”   于是两人被轰出了洞府。   ……   素和有几分纳闷:“渣龙,你这才回来,还把弯弯救出来了,她为何一副臭脸?”   “我不知道。”夜游是真不懂,既然弯弯是他们的女儿,就不存在误会,怎么她还是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她脾性差,很多时候我只知道她要发火了,但根本不知道原因。”   “她的确脾气不小,但不是不讲理之人,你肯定惹着她了,不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绝对不会同你怄气。”   两人说着话飞到山顶上,这里有株枝繁叶茂的古树,看不出树种,不知长了几万年,无数条粗壮的根须破开岩石,露在地面上,像一大匝蜿蜒盘绕的巨蛇,简小楼看一眼都觉得恐怖,很少上来。   但夜游经常盘在根上吸收月华。   素和属于羽族,对灵树自然也喜爱。   他俩从前闲来无事经常在这山顶一待好几天,一个盘着树根睡觉,一个坐在树杈上修炼。   “说吧。”夜游坐在缠成藤椅的树根上。   “我和小楼将你送去烟波海之后,准备走边境前往十方界,小楼孕吐的很厉害,便在一个小城歇下了,我们在灵兽园里,买了一头花斑色的驴子,出城时,遇到了第五清寒……”   素和背靠着树干,双手环胸,嘴唇开开阖阖,从头开始讲起。   向晚时分,漫山夕照,缭绕云霞。   夜游原本是坐着的,默默听着,他站了起来,走去山崖边上,临崖而立。   他将神识放的很远,因为没有遮挡物,几乎可以窥探到远方一座人族城市。渐渐地,暮色收拢霞光,薄薄的夜色蜿蜒而下,小城开始上灯了。   素和的声音落下半响,夜游转过身,背后已是万家灯火。   “我父亲去了哪里?”   “时光没有告诉我。”素和摇摇头,看向他的金眸,“我还以为你会激动一下,你父亲生你出来竟是为了应劫。”   “或许是弯弯让我感知到了亲情,我感觉得到,我父亲心里应该十分疼爱我。”夜游重新走过去树根坐下,“这个劫,我应的心甘情愿。”   “你能这么想最好。”   “实在预料不到,当年逃命时遇见金羽,匆匆一瞥的斑斓线条竟是时光兽,竟是我的母亲。”夜游苦涩的一笑,“我们当时打乱了金羽的节奏,等同将尚未凝结成型的时光兽给放走了,所以冥冥中一切皆是缘分,一切皆是因果。”   “是啊。”   素和望着夜幕,“因果这东西,真是可怕。”   忽地想起什么,素和忙不迭道:“对了,时光临走之前,托我转告你两句话。”   “什么?”   “第一,千万收好七日时光签。”   “七日时光签,什么东西?”   素和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第二,历史不可更改,却拥有假象。历史有时并不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而是由勇敢者创造的。”   “似我父亲这样?”   “恩。”   夜游点了点头,第一句听不懂,第二句听得懂但没有意义,他一个作为“果”存在的人,本身就是历史创造出的产物。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带着宝宝连天赶路,夜游精疲力竭,“回去休息了。”   又回头道,“素和,这一次谢谢你。”   你是该谢我,素和心里想着,不过嘴上却冷笑一声:“我是不是听错了,你也会说谢谢?”   “我欠你的,你不是都给我记着的么,回头还给你。”夜游指了指他的储物戒,素和专门弄了个玉简,不说出生入死的大事了,哪一天自己借他几块星晶,他都得立刻写下来记上。   有一些还得红笔加粗。   素和嘲讽:“拉倒吧,我看你这辈子都还不起。”   夜游呵呵笑道:“这辈子还不上,不是还有下辈子么。”   素和瞥他一眼:“你瞧你这一脸穷衰样,真以为下辈子你就能发家致富,还得起了啊?”   夜游折返回树下,顺手搭上他的肩膀,笑容满面:“大不了下一世我投胎做女人,嫁个还得起的丈夫。”   素和嗤之以鼻:“嫁给谁能背得起你这一屁股债?”   “那倒是。”夜游为难的摸了摸下巴,“看来我唯有嫁给你了,我认识的男人里,数你最有钱,你应该还得起。”   “我当然还得起……”   等等,素和被他绕进去了,转头瞪着他,“原本就是你欠我钱,凭什么让我替你还?”   夜游拍拍他的胸口:“就这么说定了。”   展袖跳下悬崖,回自己洞府去。   “你是不是有病啊,什么定了?!”   素和在后面连喊他两声,气着气着摇头笑了一声。   他很清楚,夜游是察觉出他有心事,和从前每一次一样,不会逼着他说出来,只故意逗着他玩儿。   从前他的气性很短,沮丧不过三秒,逗一下也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   素和回到自己的洞里去。   他如今白天修炼,夜晚也需要休息。   ***   夜游回去洞府时,简小楼侧躺在龙皮榻上,怀里的弯弯已经睡着了。   简小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听见夜游回来头也不抬。   夜游刚想说话,简小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传音。”   “睡了?”   夜游走去床榻边,半蹲在地上,扒着床沿也凝视弯弯粉嫩嫩的小脸蛋,“这么小,却受了这么多苦。”   复抬起头看着简小楼,深情且满目愧疚,“我很恨我自己,这样境遇下,竟然没有陪在你身边。”   简小楼没有说话。   夜游神色黯然,深深叹气:“这恐怕将会成为我此生最大一场遗憾。”   简小楼低头:“都知道了?”   夜游恩了一声:“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还不知道。”   简小楼不明所以:“打什么哑谜?”   夜游金瞳凝起一缕暗光:“素和有事瞒着我。”   “可能有些事,他知道的也不详细,回头我再给你讲一遍。”   “不是,恐怕连你都不知道。”   “恩?”   “前面还好,说到你被剖腹昏厥之后,弯弯的养分供养时,不太正常。”   简小楼蹙了蹙眉:“是么?我觉得没什么啊。”   夜游低眉思忖:“或许是我父亲出了什么事情,不准他告诉我们。或许是他出了什么事情,不想告诉我们,总逃不开这两样。”   “不会吧?”   “当然,也许只是我太多心,他不过因为剖出弯弯遭了点刺激。不管怎样,我会查清楚的。”   夜游伸出手来,露出慈爱的笑容,准备摸一摸弯弯的小脸蛋。   简小楼冷呵呵地道:“夜游,你现在脑子真是越转越灵光了啊。”   夜游缩了下手:“因为我太了解素和……”   她的声音冰冻过似得:“你也挺了解我,知道我脑子不太好使,用什么傀儡娃娃来骗我?”   夜游难堪的耳根子都红了:“我真是怕你多心。”   “你是心里有鬼!”简小楼坐起来一脚踹在他肩胛骨,给他踹坐在地上,“傀儡娃娃!去你的傀儡娃娃!如果这不是我的女儿,是你和哪个野女人生的,回来你就打算这么骗我,让我帮你养着?!”   “这个假设根本不成立。”夜游知道起来还会被踹坐下,索性坐地上不起来了,“如果不是我们的女儿,我不会疼爱她,自然也不会带回来骗你。”   “总之你骗了没有?”   “骗了,但是……”   “滚出去!”   简小楼指着门口,眉间横满怒意,“给我滚出去!立刻!马上!!”   ……   素和才刚在床榻躺下来,门禁动了。   夜游?   他拧了下眉,将门禁打开。   夜游揉着肩胛骨二话不说走到床边,将他往里面一推,倒头就躺下了:“借宿一宿。”   从前简小楼没来时,素和、夜游、阿猊三个常年挤在一个山洞内,素和也很习惯,只是奇怪:“你这是被赶出来了?”   夜游语重心长:“素和啊,往后你娶妻,一定要娶个温柔娴淑些的。”   第一次与她亲近时,因为不愿意睡她,一连被她扇了几巴掌,脸都打肿了。还好这次只是踹了肩膀,不然他都不敢过来借宿。只能随便窝个山洞藏一夜了。   从前夜游哪里都能睡,现在也有些挑了,不是软榻睡不着。   素和双手枕在脑后:“你到底干什么了,将她气成这样。”   夜游也将双手枕在脑后,两人胳膊肘擦着胳膊肘,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将“傀儡娃娃”的事情说了出来,为自己辩解:“我的确是怕她多心,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曲曲折折?”   素和侧过头,看着他的侧脸,听的惊讶:“傀儡娃娃?”   夜游也侧过头,盯着他的眼睛斥道:“你先前传音时为何不告知我真相?害我一路想了三个月的办法,进门一下就被戳穿,现在可好了,你准备长时间跟我一起睡吧。”   “什么鬼娃娃,亏你想的出来啊,你他妈全是活该,自找的!”   素和拍着大腿笑的快要岔气,许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这人世间能将他气死又笑死之人,还真是只有一个夜游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都会很水,等到弯弯再大一些会跑会说话了之后,才开始进入剧情模式。 原本用个画外音就可以跳过去,但我特别想要水两章奶孩子的日常。 不爱看可以跳过去的,我真不是为了凑字数。   ☆、四宿往事(四十六)      满山洞都是素和自带回音的笑声, 夜游心有不悦:“我怎么自找了, 只是想要最大限度的降低矛盾,换成你……”   “你别换成我,我可干不出这种蠢事。”   素和收了笑, 重新将手叠在脑后,嫌弃的瞥他一眼, “女人的思维是很奇怪的, 有时候比起背叛她们更怕欺骗。无论善意还是恶意的欺骗, 都会动摇她对你的信心,从而开始疑神疑鬼。”   夜游心里打了个突:“你不要吓唬我。”   素和“嘁”一声:“我吓唬你做什么,这事儿她肯定能记一辈子, 时不时拿出来挤兑你。”   “是小楼的心眼儿针尖一样小,还是所有女人都一个样子?”   “这不是小心眼儿,情人之间除了爱之外,还应有忠诚。忠诚是让她全心全意信任你,肯在你面前放下所有防备的基础……”   听着他的话, 夜游惴惴不安。   说了一个谎话, 料想到简小楼得知以后会生气,但在误会解除后, 他真没估计到她会气成这幅样子,还做一些子虚乌有的假设。   原本认为她小题大做, 不可理喻。   经过素和一点拨,他明白到自己犯了个什么错误。   两只金瞳也直勾勾望向洞顶,夜游认真反省着自己, 同时道:“你还挺了解女人。”   素和正想说自家姊妹、侄女、嫂子们多,他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却又听他道,“这是你做了九个月女人得到的感悟?”   得,就知道得被拿来说一通,素和忿忿地道:“我不提,你有脸提,从来好处你占,黑锅我背,同你这扫把星认识,真是倒霉透顶了!”   “此事我可不希望你来‘替’,如果可以,真希望是我‘替’”   夜游正说着话,忽然意识了什么,惊讶地道,“素和,你元阳怎么没了?”   先天真气残余留下的元阴元阳,显露于眉心,对方护体灵气在身时,只有修为强过对方、刻意窥探才可感知。   夜游的修为不如他,也没想过窥探他,之前在山顶聊天一直也没发现。   此刻抵足而谈,彼此都没有设下一丝防御。   “吃了枚丹药,化掉了。”这是真话,医仙西河柳炼给他的。   “好端端的,为何要化掉?”夜游想不通。   “你嘲笑过我,第五人渣也来嘲笑我,我心情不爽就给化掉了。”这自然是假话。   不等夜游再问,素和不耐烦地道,“哎!你这贱龙不是嚷嚷着累了吗,哪来这么多话?你不休息我还得休息!”   夜游道了声“好”。   屈指一弹,遮住山壁上散发光芒的夜明珠。   洞内陷入黑暗,两人谁也没有再出声。   半响,素和无奈道:“我说渣龙,你能不能把你那双丑死了的金眼睛闭上啊?要不要我拿面镜子给你照一照,像两颗发光的星礁石,很吓人。”   “我有心事眼睛闭不上,你闭上不就看不到了。”   “眼皮儿这么薄,你又离我那么近,我闭着也能感知到啊。”   “你侧个身,背对我不就行了?”   素和怔了怔:“咦,说得对。”   于是一转身面朝山壁,旋即又平躺,怒道,“为何不是你侧个身,非得我侧个身,我不喜欢侧着身,你侧身!”   “我也不喜欢侧着躺。”   “那你从我洞里滚出去,不收留你了。”   “这是天海洞,我是主人,整座山头都是我的,谁收留谁?”   “最起码床是我买的,你睡地上去!”   “你赢了,我侧着。”   夜游翻动身体,侧身面朝他,故意眨着眼睛,仿佛星星在夜幕中忽明忽灭。   世上怎有如此渣贱的龙!   素和被气的半死,勾着两根手指头冲他眼珠子伸过去:“妈的,看老子不把你眼珠子挖掉!”   打起来了。   ***   傀儡娃娃这事,简小楼的确生气,因为自己真的信了。正如她骂夜游说的那样,如果弯弯不是她女儿,自己不就替渣男和小三养孩子了吗?   夜游在她心目中的信用额度,直接从满分刷刷降到零蛋。   可是将夜游撵出去之后,她心里又后悔,毕竟久别重逢,他又把弯弯带回来了,经了多少苦难才团聚……   弯弯安眠一夜,简小楼却睁着眼睛到天明。   看着女儿胖嘟嘟粉嫩嫩的小脸蛋怎样看都看不够,她觉得自己可以保持这个姿势看上十年。   然而天一亮,弯弯眼皮儿还没撑开,嘴唇先嚅动了下,发出类似小猫崽一样的“啊呜”声,两颗水珠子从眼角挤了出来。   简小楼将她从龙皮毯子上抱起,轻声哄着。   修者的孩子比凡人的孩子好养活,而身怀龙族血统的半妖更好养活,没有那么娇气耐折腾不说,也不会一会儿拉一会儿尿的。   玉瓶盛着的冷羊奶直接喝,喝完一夜过去,没有排出任何秽物。   这正常么?   弯弯渐渐不哭了,皱着小眉含着手指一直吮,但还不是很饿的样子,有备无患,她准备去找夜游再拿点羊乳。   刚出洞门,见到夜游在左侧临崖处的石头上坐着。   携着讨好的笑意,夜游朝她走过去:“女儿醒了?”   她止住步子,冷下脸:“你坐在门口干什么?”   “你不是恼我么,我哪里敢进去。”   “所以你在门口坐了一宿?”   有觉悟,简小楼心满意足都快原谅他了,他却辩解道:“怎么会呢,我去素和洞里睡的。”   嘎嘣咬了下牙,脚痒,想踹人。   却又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夜游脑筋转得快,可有时又直愣,不是那种嘴巴抹了蜜惯会哄人的。   倾了倾身:“你来抱吧,我歇下。”   如蒙大赦,夜游赶紧将他宝贝女儿接过去,胳膊肘托着她的小屁股,让她趴在自己怀里。   轻柔小心,生怕有个磕碰。   其实回来的路上,三个月没少抱她,如今知道是自己的亲闺女,感觉又起了变化。   弯弯不领情,揪着他散落的银白长发,将他扯歪了头。   “你这披头散发的可不行,头发丝太细容易将宝宝手心划伤,脆弱一点儿的,甚至能把指头割断掉。”简小楼赶紧掰开弯弯的手,将指缝里的头发小心拨弄干净。   捉住她两只不安分的小爪子,让夜游先擒着。   自己则将夜游的长发悉数撩起握住,取出一条绸带夹在指间,绕去他背后。   “是么?”夜游听罢一阵后怕,弯弯经常扯他头发。   “常识问题,用脑子想想也知道,你这爹爹做的太失败了。”身高是硬伤,简小楼只到夜游胸口,垫脚都够不着他的后脑勺,便在他后背轻轻一拍,“仰下头呀。”   连忙将脖颈后仰,弯弯没得抓头发开始抓他的脸,夜游好似十分烦恼,又委屈地道:“书里没写,我们龙族身上布满鳞片,我哪里会有这种常识。”   简小楼边给他束发边冷笑:“那怪我咯,我不是龙,不能给你生个真龙宝宝。”   “龙有什么好的,哪有肉团子可爱。”夜游说的是真心话。   “对了,弯弯不会排秽物么?”绑好了他的三尺银丝,简小楼又拍拍他的背,示意他可以不用仰着头了,回到正面来,“昨傍晚吃了一整瓶羊乳,小肚子鼓鼓的,今儿瘪了下去,却也没有排尿。”   “那羊乳不是一般的羊乳,取自修炼几百年的羊妖,有灵性的。”不习惯束发,夜游别扭的晃了下头,总感觉背后有条蛇,“弯弯会排秽物,弄脏棺材好几次,被我清理掉了。”   那就好,简小楼松了口气。   担心了一夜,怀疑女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毕竟不是正常生出来的孩子。   “你身上有钱吧,咱们得去趟人族的仙城,买些东西回来。”   她身上一块儿星晶都没有,之前第五清寒赠送储物戒给她,里面有一大笔钱,醒来之后储物戒没了,素和解释是被朝歌拿去用了,至于戒中戚弃的神魂锁,朝歌也有托人去还。   她从大富翁一下子又变成穷光蛋。   说起第五清寒,等她身体彻底恢复,弯弯稍大一些,情况稳住之后,得去一趟十方界迷途寺,看看他的诅咒如何了。   ……   乘坐夜游的金鱼车飞到距离天海洞最近的人族仙城,落在城外,步行进了城。   西宿虽是妖族的地盘,辖下将近两百个小世界,不可能全是妖,只是由妖修任职统治而已,人族在哪里都是占比最大的。   别看天海洞地处偏僻,所在的玄心界为一级界域,面积得有二十几个赤霄那么大,乃是西宿十二主世界之一,人族数量占了八成。   妖族抢占这些界域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税收。   妖修任职监管,维护界域的安稳秩序,界域内的居民、商会,世家、门派,全都得定期缴纳一定的星晶。   一级界的界主富得流油,却不是谁都能当的。若是背后没有势力,坐上这个位置等同找死。   玄心界之前的界主是敖青,被夜游勒死在烟波海宫,至今位置空缺。   夜游抱着弯弯,去哪里、买什么都是简小楼做主。   星晶袋已经交了出去,他只在她身侧随着,专职负责抱孩子。   许是人多新鲜感重,弯弯也不哭闹了,坐在夜游手臂上,扭着小脸四处看,黑亮的溜溜眼睛眨啊眨,撅着果冻似的嘟嘟小嘴咿咿呀呀。   她看向哪里,夜游就耐着性子给她粗浅的解释,没等他说完,眼睛已经转向别的地方。   而街上、两行的楼里,也有不少视线投向他们父女。   太扎眼了,想不注意都难。   颜值过分突出是一回事,小丫头一看龙角就知是个半妖。龙族禁令不许与外族通婚,违令的龙族多得是,有孩子的也很多,通常不会随意带出来。   如他这般,胆敢在一级界域内抱着半妖到处走,真是挺少见的。   这是公然挑衅海王制定的《西宿海律》啊。   夜游亲了亲弯弯的小脸蛋,眼底噙着冷意,将那些试图窥探她的神识全给挡了回去。   简小楼采买了许多宝宝需要的日用品,逛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日暮时分才来到一间法衣铺子。   她看上一套蓝紫色的小衣裙,又看上一套藕荷色小衣裙,两手提着衣服在弯弯身上比来比去,比了不下二十次。   夜游被晃的眼花:“两件都拿了吧。”   简小楼不干:“一样的款式,买两件做什么,钱得省着花,往后你就知道了,养孩子是个无底洞。”   话说的很好,最后还是挑不出来,两件都买下了,付了十块六棱星晶。   手里有钱就想买买买,简小楼给自己也挑了一件水绿色的轻纱襦裙,她一贯偏爱生机勃勃的绿色,很配她的肤色。她也喜欢粉色,奈何相貌原本就偏可爱,再穿粉色像个未成年少女,旁人会以为夜游带着两个闺女出门。   “好看么?”   “好看。”   夜游含笑看着她,眼眸格外璀璨。   “恩,将你这一身也换了。”简小楼老早就看他的穿着不顺眼,松散宽大的素白棉麻袍子,方便他弓腰塌背,终日一副没骨头的懒散模样。   瞧见简小楼手里黑灰相间的法衣,夜游浅而有型的两道眉微微蹙起:“我就不必了吧。”   他实在不喜穿着这种束住手腕、又有宽阔腰封的贴身法衣,何况她拿的这套,比火球内穿的还要精细繁琐。   简小楼坚持:“为了庆祝我和弯弯劫后余生,也为了一个新的开始。”   话说到这份上,夜游做不出反驳。   弯弯先给她抱着,自己替换了法衣,又重新抱回来。   “对啊,这样就对了,多英俊,好身材干嘛要遮掩起来呢。”简小楼背着手围他转了一圈,啧啧称赞,有种一眨眼给自己换了一个男人的感觉。   上次火球里她就发现夜游适合束发,适合穿着深色的贴身法衣。他体型匀称,身姿被腰封勒的挺拔,平时过于秀雅的脸,稍显几分恰到好处的英气出来。   夜游浑身不自在,却也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扫她兴致,笑着道:“你喜欢的话,我就这么穿吧。”   “啊呜……”弯弯忽地又哭了起来。   许是饿了,两人走去斜对面的茶楼酒肆,挑了个二楼临窗的地方坐下。弯弯坐在夜游腿上,夜游一手揽住她,一手扶住羊乳瓶子,凑到她嘴边去。   简小楼坐在方桌对面托腮看着他们。   毕竟照顾了三个月,夜游动作熟稔,稍喂两口,还会贴心的擦拭一下女儿流出的口水。   她的唇角不自觉飞扬起来,走到今天这里,是多么的不容易。   她想起之前在海心禁地时自己许过的愿,若是弯弯躲过了这一劫,她愿意拼一把,留在四宿不回赤霄去了。   历史中夜游没有儿女,现在不是有了么。   简小楼相信海牙子的揣测,自己是跳跃了空间来到星域世界的,不在体系之内,她可以割断整个因果链,改变夜游和素和必死的结局,将赤霄与四宿脱离,成为平行世界。   想到这里不免黯然神伤,抽空得回赤霄,和家人师父朋友告个别。   她转个身凭栏看向长街,默默在心里琢磨许多事情,一抹熟悉的红影子闯入她的视线。   敛下心思,喊道:“素和!”   素和前脚才刚迈进那间法衣铺子,寻着声音回头,瞧见简小楼在斜对面向她招手。他稍稍抬了抬胳膊,示意自己听见了,走去茶楼二层。   撩袍子坐下的同时,瞥一眼焕然一新的夜游:“人模狗样的,我都认不出来了。”   夜游只管喂羊奶,不搭理他。   宝宝的注意力特别容易分散,来了新人,奶也不喝了,好奇的转脸盯着素和。   除了将弯弯从简小楼肚子里剖出来那次,素和还从未抱过她,伸出手来:“给我抱抱。”   盛奶的瓶子放置在桌面上,夜游递过去:“小心。”   素和温柔的将这一团肉包子接来怀里,确实有几分无措,换了几个姿势才稳住,正想说话,弯弯小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咧嘴弯眼笑开了。   夜游一怔:“打从我孵她出来,除了睡就是哭,我还没见她笑过。”   简小楼毫不意外,抓了把碟子里的瓜子:“那是,你也不看素和怀了她多久,她和素和可亲了,当时我们神魂换回来后,天天闹腾我,非得要素和在旁边才肯安静。”   对着这样一张纯净可爱的笑脸,心底深处的冰雪逐渐消融,满足的很,素和捏了捏她肉肉的脸颊,啧啧道:“弯弯有良心,知道疼干爹,干爹吃再多苦都值了。”   简小楼嗑着瓜子问:“你这是来做什么,给弯弯添置法衣么?”   “恩,顺便买张新床。”   “买床?你不是一个月前才买了一张。”   素和冷笑一声:“这得问问渣龙。”   夜游习惯性的想要往桌子上趴,衣服太紧绷的他只能直直坐着:“他打我,我还手,床塌了。”   简小楼正准备问素和为什么打他,感受到灵气剧烈波动。   是仙城的护城结界罩暂时关闭造成的影响。   “为何要将护城结界撤掉?”   “这都看不出来,给人让道呢。”眼见弯弯一直盯着桌面上一挂紫葡萄,矮短的小手想抓,素和剥了粒凑到她小嘴儿边。   “好大的架子呀。”有人带娃,简小楼闲着无聊起身走到栏杆前,抬头望向半空,想看看是谁。仙城上空从来不准飞行,城又不大,绕过去并不碍事,却非得直行,这人也是臭显摆的紧。   须臾,高于仙城一百丈的位置,一架金碧辉煌的仙车由东至西穿城而过,前后各有百名仆从,也真是挺能装逼的。   弯弯舔了舔葡萄,酸的五官皱成一团,张嘴去咬。   夜游在他手臂敲了一下,滚圆的葡萄掉落在地:“不可以,尝一下无妨,她还太小,不能乱吃东西。”   “你别把人族那一套拿来弯弯身上,她有龙珠,是个半妖。”素和又剥了一粒,“我们都是吃生食的,你刚破壳就能咬螃蟹,我也能吃虫子,弯弯想吃什么就给她吃什么,吸收的掉。”   “那也不可以。”看到弯弯着急去抓,夜游又一次敲掉,“不能给她养成这种习惯,喜欢什么就想伸手拿,怎么能行。”   弯弯“哇”一声哭了起来。   素和眉一皱,连连哄着:“才多大点儿,你拧巴什么。”   “好习惯从小培养,书里说,性格三分血脉传承,七分后天。宝宝都是镜面里的父母,起初这几年,是宝宝认知世界、学习能力最强的时候,必须正确引导,我们也得以身作则。”   “说的真好听,不是你自小任性妄为,四处抢东西那会儿了。”   “你觉得我的个性很讨人厌?”   “废话!”   “可我不正是因为无父无母,无人教导,才有今日的么?”夜游睇他一眼,“自己受过教训,自然不希望弯弯重蹈覆辙。”   素和哑口,不与他争了。   私下里折了半挂葡萄扔进储物戒,准备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再给弯弯吃。   简小楼因为走出了隔音结界,压根儿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她好奇打量那架仙车之时,仙车的主人忽然撩了帘子,向她看了过来。   其实仙车主人是感受到白龙与火凤的气息,看向了茶馆。   无意中与简小楼视线交汇。   简小楼心神一震,赶紧收回来,坐回位置上去。   这装逼男是个龙族,一双深紫色的眼瞳,潋滟妖冶,应是一条紫龙。   贵气天成,久居高位。   仙车主人的神识肆无忌惮的追着她进来。素和眼睛一眯,掐了个诀护住弯弯。而夜游则状似无意的将茶盏震落在桌面上,嗡,一道摄魂气波蔓延,将那道神识击退回去。   笑声穿透他们这一席的隔音结界:“素和小殿下,别来无恙啊。”   素和神情轻蔑,不理会他。   仙车主人又道:“你就是杀死敖青的那条六爪白龙?”   夜游压根不知他是谁,手指仔细剥着葡萄,搁入简小楼面前的碟子里,也不理会他。   仙车主人并不在意,轻笑一声,离去了。   “紫龙族的?”简小楼看向素和。   “卫涟,不过紫龙王族旁支,十五阶修为,如今任职星罗界界主。星罗界与玄心界一样,也是一个一级界,西宿十二主世界之一。”   “那他还挺有能力的,敖青能坐上这个等同的位置,也是因他父亲敖枭的缘故。”   素和以八个字评价:“城府极深,心狠手辣。”   可想而知,不过又与她何干。简小楼招呼小二,结账走人。   进城时还是晌午,出城时伴着夜色,灯火勾勒出仙城的轮廓,他们乘着玉如意和金鱼车,与人族世界的烟火气息渐行渐远。   ***   五年。   虽然弯弯一出世就有人族孩子一岁左右的体型,发育速度却非常缓慢。   五年悉心呵护,体型仅有人族孩子三岁左右。五官稍稍长开了些,越来越水灵漂亮,眼睛嘴巴的形状和简小楼小时候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黑亮光润的瞳孔遗传了朝歌,发色和脸型则像夜游。   漂亮归漂亮,问题也不少。   智商并无问题,可学什么都是小火慢炖,身体娇弱,容易犯困疲惫。   三岁的肉身形体,只堪堪刚会迈着萝卜短腿走几步。   她不知正常的半妖发育起来是个什么状态,去问晴宁,晴宁委婉表达弯弯可能有点迟钝。   简小楼认为这不能怪弯弯迟钝,根本就是被两个女儿奴惯出来的,除了躺着睡觉,弯弯的双腿极少挨着地面。   素和身上有伤,迟迟不回苍岭,一直在巩固自身境界。   不修炼时,弯弯的小屁股不是坐在他胳膊上,就是骑在他脖子上。   素和正似他当年在朝歌面前说的那样,养女儿就是拿来宠的,有他在,简小楼只买过那两件法衣,而且只穿了一小段日子,弯弯的小衣服已经堆满了一整只储物戒。   除此之外,还有大把的木偶,布娃娃……   夜游宠归宠,对弯弯稍微有几分严厉,不会像素和一样凡事惯着她。   不听话会让她去面壁,或者拿着珊瑚条作势要揍她。   这都是偶尔,通常也是抱着,一手拿书一手抱孩子两不误。   这尼玛能学会走路才怪了。   简小楼深深觉着再这样下去她闺女要废了,决定每天固定抽出一个时辰,抱着她去山顶练习走路。   走了一圈摔倒之后,弯弯趴在地上不起来,亮晶晶的大眼睛里蓄着泪水,嘟起小嘴,一副宝宝摔倒了,宝宝起不来了,娘亲快来抱抱。   简小楼头疼的厉害,对她心有亏欠,舍不得训她,只好弯腰抱起来。   一旦抱起来,再想放下地就难了。   小丫头撒娇一把好手,不知是天生还是素和教的,扭动着小身板在怀里蹭来蹭去,噌的简小楼没脾气。   下到山脚潭边,扔给正同素和不知聊什么的夜游:“我练剑去了。”   掉脸走人。   第五清寒传授了她问情剑的剑诀与心法,她现在对七重问情剑了若指掌,不断领悟、拆分,克制,以《地藏十轮经》融合改良,创出了斩龙剑第三式——无为有我。   她琢磨了下,七重问情剑全部改良,大概能有二十六剑式,需要几千年的岁月,恐怕还不止。   前三式用的时间不长,是因为入门总是粗浅易懂的。   第五清寒修习问情剑七千年,也只才突破问情第六重。   简小楼拥有绝对的自信,她所创的禅意斩龙剑,在第六重时能达到问情剑第七重的威力。   这五年来,一半的时间照顾弯弯,另一半都用来参研剑道。   有时痴迷起来,几十日不眠不休,沉于剑境难以脱身。   得入剑道,特别得感谢第五清寒。   若不然她还在杂修的路上越走越远,只是为了变强不受欺负努力着,找不到一点修炼、提升自己的乐趣。   去年是第五清寒与符器宗叶溪的约战之日,简小楼原本是想去迷途寺探望他的,突然有消息传出,两人的约战之日又被第五清寒一方向后推了五年。   如此看来,他的情况尚未稳住,却有好转。   简小楼放弃行程,决定再等几年。   第五清寒教了她《问情剑诀》,禅灵子授给她《地藏十轮经》,如今她以地藏经改良问情剑,若他们真是同一个人,那么简小楼不得不相信,因果之内,皆是缘分。   立于山林中,几个呼吸排出一口浊气,准备练剑。   “轰隆隆。”   头顶一阵闷雷响起。   简小楼惊了一跳,心中再一次奇怪,她之前杀了那么多人,为何没有天罚?   ……   “你又怎么惹你娘亲了?”   夜游刮了下弯弯的小鼻子,“瞧你给她气的。”   夜游临潭站着,弯弯坐在他手臂上撅起嘴:“娘亲让我学走路,”   满腹委屈的指着膝盖,却是扭头向素和抱怨,“二娘,弯弯摔着了,疼。”   弯弯刚学会说话那会儿,素和教了她无数次“干爹”,然而简小楼非得教着喊“二娘”,喊着喊着就成了习惯,他也不计较了。   “摔着了?”   “恩!弯弯要二娘吹吹。”   素和走过去撩开她的小裙子,毕竟是法衣,哪里会磕碰到,却还是给她吹吹揉揉,“小楼也真是的,走路谁不会啊,用得着学吗?”   “你不要来误导她,小楼是为了她好,或因不是正常孕育出来的,不论比着人还是龙,她的发育的确有几分迟缓。”夜游倒是没觉得弯弯走路有问题,他对弯弯怕水很有看法,身上有一半龙族血统,竟然不敢下水这不是开玩笑么。   低头亲亲她的小脸蛋,“弯弯,走路放到一边,咱们得抓紧学一学游水。”   一听要下水,弯弯在夜游怀里抖了抖。   举着胖乎乎的小手作揖,做出哭哭的表情:“不嘛,弯弯不要游水。”   其实素和也认为龙女怕水有点说不过去,但弯弯不愿意他是绝对支持的:“走路还走不稳呢,游什么水。”   夜游不予理睬:“弯弯听话。”   弯弯用小鼻尖蹭蹭他的下巴,继续作揖求求,娇软的声音甜甜腻腻:“爹爹,不要嘛,弯弯不想游水。”   夜游向前两步直接给她扔潭水里去。   这一步迟早都得迈出,即使龙珠灵气不纯,也是龙族,淹不着她。   然而尚未入水,已被素和掐了个诀托举住,抱进怀里,动了火气,传音斥道:“渣龙你至于吗?弯弯不会游水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会游水也没见你住水里,不还是天天住在山洞中!”   夜游无奈的传音:“素和,再这样什么都由着她,她与其他正常孩子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远……”   “原本就不正常,原本就是半妖,这一点,你和简小楼把她生出来时就该知道!何况弯弯能活下来是有多不容易,何必如此苛求于她!”   “我何时苛求过?我只是希望她能稍稍懂得何为努力,往后能活的更好而已。”   “她不努力,你不会努力吗?她若活得不好,只怪你这个爹没本事!”   唇线绷了起来,夜游郁着脸真有几分生气。素和疼爱弯弯他没意见,他很开心。   只是疼爱的太过霸道,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心疼素和我也心疼,我很爱他的,但不要认为素和的存在,是作为一个默默奉献的备胎,燃烧自己,照亮他人。 重要的人物,都围绕着自身“成长”这个主题。 这是素和真正成长起来的一个事件节点,我之前说过,素和是先成长起来的,然后才带动夜游的成长。 夜游往后为他付出的,抵得过他这七百年。 ——最后的最后郑重声明。 夜游直的。 素和也是直的。 以上两条很重要!   ☆、四宿往事(四十七)   这样的冲突五年内发生过许多次, 夜游一是心疼女儿, 二是不想同素和起争执,都妥协了。   然而由着素和胡来下去必定是不行的,弯弯迟早废在他手里。   素和也是一副寸步不让的架势, 两人面对面,冷眼相视, 不发一言, 却隐隐有股剑拔弩张的氛围。   弯弯被夜游扔了出去, 心里委屈,正想揉眼睛哭诉爹爹是个坏爹爹,可这样的气氛令她害怕。眼珠子咕噜噜转动, 瞅瞅素和,又瞄瞄夜游,听不到声音,隐约知道他们在吵架。   她扯扯素和的衣襟:“二娘,弯弯愿意去游水, 你不要和爹爹发脾气。”   素和愈发气恼:“不愿就不愿, 怕他做什么!吵架吵不赢他,我还打不过他!等我把他打死, 再没人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这下彻底将夜游给激怒了。   总是如此给弯弯灌输错误思想,好像他这做父亲的教她念书识字, 教她如何自立成长,全是害她一样!   “你还真以为我打不过你!”   “说什么废话,来试试!”   将弯弯抛去后方高空, 以灵气定着,素和刹那开阖气场,“啵”的一声,周身撑起防护罩,一层层杀气透过防护罩向外传递,“有本事破开我的真元火罩再说!”   夜游吃了一惊。   天海洞背靠海牙子的洞府,是处风水宝地,罕有外人叨扰,五年来过的宁静悠闲,除了陪简小楼练剑之外,夜游几乎没出过手,也没见过素和出手。   今日素和一显露,十四阶的精纯修为,强悍霸道,怕是能与傲视有一拼之力。   素和的斤两夜游最清楚不过,即使突破了十四阶,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拥有这种可怕的力量。   “把孩子给我!”夜游肃着脸道。   他不与素和动手,并不是怕自己打不过他。   素和红眸冷厉:“给你,让你再扔出去?!”   欺人太甚,夜游掌心开始凝结水灵气:“我自己的女儿,我想怎么教就怎么教!”   夜游施展了他从第二块道基碑内学到的法术,素和很强没错,火系的凤凰站在水潭边上,谁给他的自信能赢过一条水龙?   “轰!”   水面爆出一道强光,仿佛山河逆转,激荡起的水幕凝结出数十条水龙虚像,龙吟声响彻云霄,分作不同角度砸在素和的真元火罩上。   素和也是一震。   这五年夜游看着什么都没干,境界也没突破,却因为吸收了蓝星海心之力,充盈七分龙珠,俨然实力大增。   再说他得到的那十二块道基碑,传承的不只一门功法,五花八门各有涉猎。   且都是一些高深玄妙、难以撼动的诡异法门。   这就是素和一直以来最不痛快的地方。   他走到今日是靠实力,夜游多半凭借脑筋和运气。   色戒影响他的天运,影响过后还这么气运冲天,倘若不影响,岂不是要逆天了!   受到惊吓的弯弯“哇”一声大哭起来。   两人却置若罔闻,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你们在干什么!”简小楼怕遭雷劈,早早回来,见此情景骇了一跳,“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打起来?”   “娘亲……”弯弯被定在高空,哭着伸出手要抱抱,“爹爹让我游水,二娘不许……”   简小楼蹙眉:“你们都是三岁小孩吗,赶紧停手!”   两人较上劲了,持续僵持着,毫不理睬她。   被逼无奈,简小楼抽出腰间宝剑飞身而起,剑刃光焰劈风直下,砍的是夜游。   以她如今的剑道,与十二阶有一战的实力,但指的是“普通人”,并非夜游这种强悍变态的龙族。   她截不断他爆发出的力量,且还会被他的力量所伤。   出手的目的,只为逼迫他自己收力。   夜游被自己的力量反噬,向后猛地退了几步,忍下喉头一股腥甜。   素和愣了愣,收回自己的力量,一扬手臂,将弯弯抱了回来,哄着道:“乖,不哭了。”   听她抽抽搭搭地道:“弯弯去学游水,爹爹和二娘不要打架。”   简小楼走过去摸摸她的龙角:“今日不想学游水就不学,让你二娘带你去城里玩。”   弯弯举着泪目:“可以吗,爹爹又要凶我。”   简小楼道:“他敢凶你我揍他,去玩吧。”   素和张了张口,简小楼瞪他一眼:“你别再给她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回来又要闹肚子!”   “恩。”素和抱着弯弯掠空而去。   “我说夜游。”等人走远了,简小楼转过身很无奈的看着他。   夜游铁青着脸:“你也认为我错了?”   简小楼叹气:“你没错,但也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与素和动手吧?”   夜游心里憋着一股气:“是他先与我动手,而且事关弯弯的成长问题,岂是一件小事?”   简小楼走去他面前:“素和隔三岔五的闭关,他陪着弯弯的时间并不多,多数是你在教导。弯弯很懂事,不会因为素和溺爱就出问题,她学东西比较慢,或许同先天不足有关。至于不愿意学……女孩子总是会娇气一些,我小时候不想念书还会装病。”   不待夜游说话,她继续道,“你要教弯弯游水,挑素和闭关的时间去教,不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我不懂我教导女儿,为何还要看他的脸色?”夜游也是隐忍有段时日了,“你难道没有发觉,他对我颇有怨气,每每一副我根本不配、不够资格做弯弯父亲的模样,好像只有他才是真心疼爱弯弯,我做什么都是苛待,故意同我对着干。”   “他那九个月怀的很辛苦呀,我们颠沛流离,九死一生,你没有经历过你不会懂。”   “我没经历是我的错?因为不曾经历,我就连管教一下女儿都不行了?”   “当然不是,我也没责怪你啊,只说让你体谅一下素和的心情。”   “我难道还不够体谅?你来告诉我,我要怎样体谅?”   “好好同你说话,你发什么脾气?”   确实过于激动了,夜游闭了闭目,一瞬控制住情绪。   陷入短暂沉默,不辨神色:“小楼,从何时起,你与素和之间这样有默契,比我还要了解他,理解他。”   简小楼抓了抓头皮:“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过啊,你拿他作兄弟,我当他是亲人。”   “亲到拿剑来砍我?”   “我不砍你难道砍他么,他会怎么想。”   简小楼至今还记得,在城主府时素和问的那一句,如果他和夜游斗起来,她会不会天天盼着他死。   是以她不愿再让素和产生任何类似想法。   夜游垂了垂眼眸:“那你就不在意我会怎么想?”   “吃醋了啊。”简小楼拍拍他的脸颊,笑着道,“我敢砍你自然不怕你乱想,我与你之间走到今时今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么?”   神情微微一动,夜游感觉自己又要犯错误,立刻抛开尚未成型的思绪。   两人正准备回洞府时,一道红光从天而降。   夜游挥手接住,手掌一翻,掌心现出一枚沟纹奇特的令牌。   简小楼凑近一看:“这是什么?”   “海王令。”   “做什么用的?”   “海王召见我。”   ****   人族城内。   弯弯砸吧着小嘴,美美吃着冰糖葫芦。   素和抱着她走走停停,英挺的面容仿佛凝固,不露一丝表情。   他在心中后悔方才不理智的举动。   他知道自己是错的,但他实在不能看着弯弯在他面前受一丁点委屈,一丁点都不行。将弯弯背在背上那七百年,重担压身,再苦再难他都没有放弃过,不准允任何人碰她一下。   被戚家万里设伏,十数日夜血战杀出一条生路,他都没让血溅在棺材上一滴。   他对弯弯的保护已不仅仅是一种习惯,成了一种偏执。   偏执到对夜游生出一丝怨忿来。   凭什么夜游可以责罚她?   除却播了颗种,他还为弯弯做过什么?   现在却能义正词严的警告自己不要过分溺爱,交给他来教导?   所以素和时不时非得与他对着干。   冷静下来之后,素和十分清楚,一切都与夜游无关,是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   归来这近六年,他一直都在努力调整。   滞留“过去”是他自己的主意,没有人逼着他做。为了他的好兄弟,为了他心爱的女人,为了他怀了九个月的干女儿,这些理由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足够他去拼命不是吗?   哪里来的怨气?   而且简小楼并不知道那七百年,却依然砍夜游不砍他,终究是将他放进心里去了。   素和决定回去之后给夜游道个歉。   却从简小楼口中得到夜游已经动身前往海王宫的消息。   “夜游临行之前告诉我,海王上次在金羽行宫应承过他,等他杀了敖青,会给他玄心界主的位置,并且收他为徒。”简小楼哄睡了弯弯,出来与素和商讨此事。   “海王想敖青死很正常,他对敖枭早有不满。”素和难掩惊讶,“只是万万想不到,那老龙居然看上了渣龙,还真是挺有冒险精神的,不过想想也对,夜游比卫涟还要合适。”   “什么?”简小楼不太明白,怎么扯到那条紫龙身上去了。   素和指尖逸出一道灵气,虚空勾勒几笔,勾出一副西宿疆域图来:“西宿龙多势重,故而整个版图都被称为西宿海,金、紫、白、青四大种族势力极大,海王风懿虽是西宿霸主,但他想伸手并不容易,他是低等水虺修炼为龙,没有种族势力,即使修成了应龙,四大种族也瞧不起他。”   简小楼不解:“那对他有什么妨碍么,他都是条十九阶的应龙了。”   “突破二十阶所需要的资源,是难以估计的。修炼是为了攀高,攀高是为了获取更多资源,有资源才能继续修炼。”   素和在疆域图画出无数个红点,“西宿辖下两百多个界域,税收是多大一笔进项,最终落到风懿手中的,恐怕只是个零头。但他管不了太多事情,否则他没有时间去修炼了。他能在霸主的位置上稳稳待着,也是四大种族彼此内斗平衡的结果。所以他需要徒弟,需要左右手帮他处理事情,他为人又很谨慎,疑心重,徒弟并不多,而且一茬茬的死去。”   “卫涟就是他扶植起来的左手,虽是紫龙族,但只为旁支。夜游更适合了,六爪血统、有头脑有能力,最重要他龙子潭出身没有背景。”   简小楼喜忧参半:“不知是福还是祸。”   素和道:“自然是福,这是个天大的机缘,至于危险性也是存在的,世间哪有不劳而获的东西。”   “恩。”   “不过以渣龙的个性肯定不接受,没准儿还会将海王给惹毛。”   简小楼也这么觉得,沉吟道:“所以我才担心。”   素和摇头:“那也不必担心,海王既然看重他,就不会轻易处置他的。   ***   海王寝宫。   夜游在殿中站了许久,上首的海王风懿手持一册书简缓慢翻动,并不着急说话,背后两名小童一个身穿蓝衣,一个身穿红衣,恭顺垂首。   夜游对这种“晾着”的施压方式非常反感。   觉得十分幼稚。   熬了有半个时辰,他先开了口:“君上召我前来,究竟是为我与黎箬公主的婚事,还是敖青死后玄心界主的归属?”   风懿放下书简,勾出一抹淡薄的笑:“你怎知本君不是因你违背海律,私生一个半妖而处罚你呢?”   夜游垂目道:“我女儿的生母,乃是金羽尊上的葫灵,肉身亦是海牙子大人所赠,君上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   “故而你有峙无恐?”   “不敢,只是不愿藏着我的妻女。”   “那本君威严何在?”   “我不认为凭我一个小小的夜游,能损到君上的威严。”   风懿笑道:“夜游,你很会揣度人心,也很会说话。”   夜游作沉默状。   风懿拢着手淡淡道:“本君是不敢拿你妻女怎样,否则不等我与金羽约战,他就得杀来我海王宫,但是你小子也不要得寸进尺,顾念着点本君的脸面……将黎箬娶了,便无人在意你的一个妾室……”   “恕难从命。黎箬公主与我相看相厌,不是一路人。”   “那么玄心界主,本君的徒弟,你都不愿。”   “君上此番怕是看走了眼,我胸无大志,安于现状,只愿苟且于眼前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   “呵呵。”   风懿似笑非笑,也不勉强,“但你总归是条十二阶的六爪天龙,始终闲散在天海洞,让人以为本君埋没人才。”   夜游烦心起来,这是打算没事给他找事做了。   风懿道:“这样,正好一个五级界的界主莫名其妙被杀了,你去无定界做个界主吧,顺便把凶手给抓出来。”   界域统分五级,五级界是最小的了。   这什么无定界夜游连听都没听过,想来位于西宿边境混乱之地。   界主都能莫名其妙被人给杀了,该乱成什么模样,海王瞧着是升他的职,实际是要给他点“不听话”的颜色瞧瞧。   但他再拒绝下去,真会将海王惹恼,于是先应承下来:“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主线差不多开始了,没有固定的内容,基本是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今儿这么早更新,肯定是有双更的啦~   ☆、四宿往事(四十八)      其余海王没再刁难, 放夜游离去。   夜游退出海王宫殿外, 尚未走出禁制结界,听见王宫内传出声音。   “君上,饶是夜游确有几分潜力, 但他如此清高自傲,不知好歹, 您何以一忍再忍?”   “呵, 毕竟年轻, 多摔几跤,经些浮世,就该懂得低头了。何况, 越是烈性子的狗,教养起来才越有趣,养熟了之后,才更忠心耿耿。毕竟只有本君这里,才会给他吃不完的肉骨头。”   “君上圣明。”   夜游捏了捏拳, 海王这话自然是说给他听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说是收徒,不过是拿来当狗使唤, 赤|裸裸的以利益来强迫他低头。   愿意为了权势、利益低头者多如过江之鲫,可他夜游绝对不是其中一个。   有句话他是认真的, 活了六十万年的应龙又怎样,总有看走眼的时候。   ……   自海王宫折返天海洞,夜游化龙以他最快的速度, 用了三日。   已是三更时分,他落在洞府门口正准备入内时,感应到素和从山顶递过来的气息。   夜游下意识的想要过去,忆及之前与他动手一事,顿住脚步,思索了一会,还是去了。   难得素和没有修炼,半躺在古树根须里喝酒,瞧见夜游落地,顺手从身边提起一个窄口胖肚的小酒壶,扬臂扔了过去。   夜游接住,走过去在他左手边坐下。   素和的酒都是酒仙酿出来的灵酒,极容易醉。素和不是酒鬼,但闲来无事也挺爱喝上一壶,夜游则是从来也没碰过酒。   素和两指拎着细口瓶颈,向夜游伸过去。   彼此的酒壶轻碰了下,发出一声脆响,两人一起仰头灌了一口。   再碰一下,又是一大口。   不一会的功夫,酒壶已经见了底。   素和一挥手,两人面前出现上百个各式各样的酒罐子,都是他的珍藏品。   “敢么?”   “有何不敢?”   他既有心和解,夜游也揭过去不提,他想喝,他陪着他喝。   夜游可以漠视整个世界,但对于自己在意之人细致入微,素和性格的变化,自他从蓝星海回来的第一晚,就敏锐的发觉了。   再怎样张扬的眉目,都遮不住那隐于暗下的暴戾之气。   他没有直接询问,素和骨子里骄傲,若是遭了什么伤害,他不想说是问不出来的,甚至有可能激怒他。   感知到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夜游不惜压着性子改变与他的相处模式,总是刻意去逗他,与他打打闹闹,刺激他发脾气,想要拉近与他的距离,试图让他忘记那些不好的遭遇。   五年来都是如此。   收效甚微,但夜游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为了世上最在意的这几人,夜游可以毫无底线的改变自己、委屈自己。但这五年对着阴阳怪气的素和,他内心难免压抑,总有一种无从下手、无所适从的无力感。   是以此番在他言语相激下,哑忍不住爆发出来。   沉默着喝了许久,素和问:“海王怎么处置你的?”   夜游道:“没有处置,反而还升了我的职,让我去一个名叫‘无定’的五级界做界主。我回来的路上查了查,无定界是紫龙族的势力范围,处于边境最混乱的区域,时常遭受星域盗匪的骚扰,一百年内死了六任界主,听说那处小世界,原本就是从星域盗匪手里抢来的……”   听到“星域盗匪”四个字,素和的睫毛微微一颤。   他不能随夜游一起前往无定界了。   夜游徐徐抿了口酒:“他想给我点颜色瞧瞧不假,以一个五级界为突破口,想看看我的能力,锤炼我才是最终目的。”   素和道:“你能明白最好,玄心界界主的位置不是你现在能想的,你没有根基,更没有管理界域的经验,下场会很惨。从小世界开始建功、学习才是正途。譬如我们苍岭,我父亲御下三十几个界域,我们兄弟五人,包括我大哥,都是从三级界主开始做起的。”   “我在思考怎么逃过去。”   “为何要逃?”   “不想做界主。”   素和瞥他一眼:“渣龙,你对你的未来究竟有何规划?”   夜游淡淡道:“陪着妻女过日子。”   “那等小楼回到赤霄以后,你要做什么?”   “照顾女儿。”   “那、咱们打个比方,若是弯弯不小心被简小楼带回赤霄去了,你孤家寡人一个,你……”   “以余生来思念她们。”   素和抽着嘴角:“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其他志向了啊?”   夜游慢慢道:“我觉着,我这也是一种志向。”   “呸,志向个屁!少拿着没出息当情趣!”   素和呛了一口酒,咳嗽几声,尝试着劝他,“渣龙,那你更应该接受海王的栽培,你有这个能力和际遇,为何非得避开?谁也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努力使自己变的更强、站的更高,才不至于被动挨打……”   夜游纳闷着截断他的话:“我又不是终日荒废度日,怎就非得走上争名夺利的路子,才算不枉此生?”   素和转个身面向他,觉得他还可以再抢救一下:“拿你父亲来说,他终日四处晃荡,学的既乱且杂,空有头脑和本事,却始终是个小夜潭主。他若早些肯努力,以他的年纪十七阶不成问题,不至于被蓝星海逼迫的不得不生你出来顺应历史……”   夜游再一次截断:“那我父亲可曾托你转告于我,要攀高致胜,切莫步他后尘呢?”   素和微怔:“哦,那倒没有。”   夜游摊了摊手。   “真他妈对牛弹琴!我也是有病,大半夜浪费时间在你身上!”   闷闷灌了一口,素和挑了个大坛子扔给夜游,“继续喝!”   半宿过去,两人周围已是一大片的空酒罐子。   夜游没来时,素和已经独自喝了很久,此刻红头胀脸的,指着他骂起来:“渣龙,你倒是说说看,老子究竟哪一点不如你?!”   第一次喝酒的夜游,白皙的脸颊红到滴血,可脑筋还很清楚:“你哪里都比我强,对权势财富有野心,却又不失赤子之心,努力、上进、积极,往后一定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那是,老子的目标是当四宿第八圣!你再怎样气运冲天,也只能是第九圣!”   “恩,你可以的。”   “渣龙你睁大眼睛看着吧,终有一日,老子要这世间再也无人敢欺我辱我,要这西北星域世界人人知我素和、畏我素和!”   “恩,你办得到。”   喝着说着,最后夜游终是醉了,耳朵边好似许多苍蝇“嗡嗡嗡”,似乎是素和骂骂咧咧指责他不上进,脑残,自命清高,烂泥扶不上墙。   最后好像还听到了哭声,哭完又是一阵笑,神经病一样的。   夜游很想振作,听清楚他说什么,意识实在纷乱,昏沉沉睡着了。   ***   宿醉醒来,躺在自己床上。   简小楼坐在女儿的小床边,抬头看他一眼:“你是喝了多少酒,竟能醉过去十日。”   十日?夜游惊讶起身,只穿着中衣,头痛欲裂,忍不住揉着太阳穴:“素和呢?”   “他醉醺醺的将你扛回来,看了眼弯弯,说句走了,就走了。”简小楼估计他回苍岭去了,瞧他醉的那个鬼样子想拦住他,可凤凰的速度她哪里追的上,“你们和好了?”   “他的心结解开不少,应是自己想通了,大醉这一场,想来雨过天晴。”   “那你们这一架打的挺值得,早知如此,早该和他动次手。”素和的变化,简小楼自然也知道,尤其在夜游怀疑四千年前可能发生什么未知之事后,心里更是沉甸甸的。   她托晴宁动用海牙子的力量,一直在寻找神出鬼没的十方医仙西河柳。   当年之事,他是除素和以外另一位知情者。   “对了,海王召你去做什么?”   “没事。”   夜游起身走到小床前,说着经过,端看女儿的睡脸。   弯弯正抱着一个布兔子,这是她最喜欢的玩具。她的玩具多不胜数,拨浪鼓、布偶、纸鸢、篾扎纸糊的七色灯……   堆满了半个洞府,都是素和买给她的。   夜游只给她做过一个冷冰冰的九连环,弯弯并不喜欢,但除了这只布兔子,能被她放在枕头边上的,只有一个九连环。   夜游心里的感动和满足,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   “我们何时动身?”简小楼问了一句。   “去哪里?”夜游诧异着看他。   “去那什么无定界啊。”   “可我尚未想好究竟去是不去。”   “不去?海王下令,不去以后怎么在西宿混?”   “我并不想做界主。”   一直知道他懒散,简小楼也没管过他,总这样下去不行:“夜游啊,无论做人还是做龙,都得努力求上进,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他神色郁郁:“上进不一定非得做界主吧。”   “那你从哪赚星晶呢,依靠抢劫么?”简小楼早想说他了,自己对四宿了解尚不深厚,暂时想不到什么赚钱的路子,等有了门路,她肯定得奋起,不然都没钱去铸造识海内的紫韵剑胎,“这一路都是花素和的钱,总花人家的钱不行啊。”   “他的星晶多半是我俩一起在火球抢来的,我没拿而已。”   “那你怎么不拿?”   简小楼从前不让他四处乱抢无辜者的东西,但在火球杀人都属正常,何况抢物品。   夜游吐出一个字:“沉。”   沉??   简小楼气的直想晕过去:“你觉着沉拿来给我,真的,我不嫌沉!”   别说她没出息,她从不觉得女修者必须自强到不花男人一分钱。   不分男女,谁有能力谁多贡献,这才是“家庭”的生存之道。   夜游将她揽来怀里,满身的酒气仍未散去:“小楼,你知我个性散漫,这种权势之争不适合我,我们可以相处的日子不多了,我愿拿所有时间出来陪伴你和女儿,不想搅合进这些无聊事中,若不是怕海王会对你们不利,我连答应都不会答应。我先想办法糊弄过去,等你回赤霄,我……”   “我得同你说件事情。”简小楼环抱着他精瘦的腰身,仰头看他,“我不准备回赤霄去了。”   “恩?”夜游一时不懂。   “先前海牙子说,我或许是个例外……”   她将海牙子的揣测描述一遍,见夜游频频蹙眉,开始编造谎言,“时光也是这样认为的,她确定我不会消失。”   关于时间与空间的文明,再无人比时光更有发言权。   金瞳璀璨生辉,夜游问:“当真?”   “当真。”   “即使从此与赤霄平行,你也愿留下来?”   “对。”   简小楼郑重点头。   夜游欣喜若狂。   那么他们未来的生活,就得重新谋划一下了。   ……   所以调令下来夜游没有推脱,当日准备启程前往无定界。   天海洞被夜游设下一道封印,简小楼原本想要将家里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晴宁告诉她说,天海洞主不是谁都能当的,之前敖青的手下来闹过一场,海牙子当时在外研究魂印戒咒,回来后嘱咐晴宁,除了夜游之外,任何人想和他做邻居,必须先来征求他的意见。   简小楼这才放心离去。   穿天金梭在星空行驶数日后,弯弯后知后觉的抱着布兔子哭闹起来:“二娘去哪里了,弯弯要二娘……”   夜游哄着道:“二娘要回自己家中,与他的家人团聚。”   弯弯踢腿哭闹:“不嘛,二娘明明是我们家的……”   闹了好几天才算完。   飞梭行驶九日,进入无定界的范围。   夜游在舱室内教弯弯识字,对他即将统辖的地盘漠不关心。   反倒简小楼独自站在甲板上,将整个界域分拆一遍,又进行宏观估量。这处界域真是位于西宿最西面的一个小世界了,稍微往外一点,就是星域公共区,极为方便盗匪来去。   无定界的面积,差不多只有赤霄一半。   照此标准,若是赤霄也被纳入星域体系,估计能划入三级界的范畴。   飞梭并不着急落下界,按照西宿规矩,得先去夜游上一级那里递交调令。他的上一级,自然是统辖这附近五级界的一位四级界界主。   简小楼盯着地图,从这里前往那个四级界,会路过一片星礁石群。   自从被飞星门围杀过一次,简小楼对星域盗匪进行了一番深入研究,在整个西北星域,飞星门是实力最强的一伙散修匪徒,一般不出手,出手都是大事。   有能力,有腔调。   时不时洗劫无定界的肯定不是他们。   不过几乎所有星域盗匪组织,都喜欢藏在黑暗的星礁石群中。   简小楼不敢轻易飞出去。   夜游哄睡了弯弯,出来见她对着地图沉眸思索,问道:“怎么了,找不到无定界的位置么?”   听了这话,简小楼想翻白眼。   也不知究竟谁去当界主,一点儿心也不操。   “底下就是。”她指指下方的界域,尔后指向远方,“但我们得先去那里,中间有片星礁石群,我怕……”   “星礁石群内空无一物。”夜游打消她的顾虑,“这方圆三千里我搜过了。”   简小楼一讶:“你怎么搜的?”   夜游指了下头:“神识。”   一路他的神识一直在外,一刻也没收回来过。   简小楼难以置信:“你的神识能感知三千里??”   想想不难理解,他修炼的神魂震慑术,首先得保证自己的意识力强悍。   他既然如此确定,她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专注的操纵飞梭穿行过去。   夜游站在她背后颇为无奈,不是他什么都不管,启程之前就摸透了这里所有的情况,可是从飞梭一启动,简小楼自然而然的拿走了操控钥匙,霸占了地图,包揽了一切。   也不知是对他不信任,还是喜欢掌控。   反而还一直数落他毫不上心。   即将进入那处四级界时,夜游拢了拢眉:“东面有艘飞舟。”   不等简小楼绷紧神经,他又安抚,“飞舟内只有一个女人,十四阶修为。”   “你的神识现在连飞舟结界都能穿过去?”   “不,只是这艘飞舟比较简略。”   简小楼向东面望过去,许久才瞧见那艘飞舟的影子,看来只是路过的。   找准位置,落在界主府所在的仙城外。   那艘简略的飞舟也落了下来,且落在他们不远处。   阅历令简小楼心中生了疑,不知是巧合还是蓄意。待夜游抱着弯弯出来,她施法收了飞梭,神识仍在那艘飞舟巡睃。   不一会儿,但见一位白衣飘飘的清秀男子从那艘飞舟舱内走出。   简小楼骇了一跳,传音:“你不是说是个女人?”   夜游同样意外:“刚才在飞舟里真是个女人,坐在窗下满腹愁思的模样。估计身上带着什么法宝,女扮男装。”   简小楼以红莲破妄术窥探,看不透。   或许是她修为尚浅,在赤霄窥探低等级修士还行,天人大境界修士窥探不出来。   她冷笑道:“夜游,你可知此人是谁?”   “你认识?”   “四千年前,混元星岛外差点把我杀了,却被我打趴下的飞星门少门主戚弃。”   夜游的容色瞬间冷了下来,眼底隐隐泛起杀意。   简小楼特别记仇,被飞星门围杀那一次,差一点送了命,当时不杀戚弃,只是怕给第五清寒惹麻烦,毕竟戚弃来杀第五清寒整个飞星门都知道。   现在又碰到她,还落了单,好想报仇。   可惜现在自己哪里打的过她,夜游前来赴任,不惹是非为上。   简小楼按了按他的手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的仇我自己报,你莫要多管闲事。”   以戚弃十四阶的修为,早已感知简小楼一直窥探自己,并且有些不怀好意。   她冷眼回望,威压滚滚而来。   夜游微一阖眸,再睁开,震摄之力汹涌流出,将她的威压挡在半途:“前辈戾气颇重,内子不过多看你两眼罢了,至于这般狠辣?”   杀戚弃是杀定了,但肯定不在此时,他还抱着弯弯。   戚弃戒备的拧了拧眉毛,大抵觉着夜游不好惹,冷冷哼了一声,兀自进了城。   ***   这厢素和离开天海洞,准备返回苍岭,醉的太过厉害,倒在附近一个山头昏了二十几日。从宿醉中醒来后,头都快要爆炸,又休息了好几日才再次启程。   他的心态不说完全调整好,也差不多了。   人这辈子最大的敌手始终都是自己,同别人比较没意思。   迎难而上、越挫越勇方为正途,否则对不住自己经受过的苦难,也让自己曾经的付出没有半点价值,失去原本的意义。   即将飞出玄心界时,忽然一道光焰朝他杀过来!   绿光骤闪过,玉如意钻入储物戒中,素和已然矫健的跳出攻击范围数十丈远,火焰刀入手,杀气四溢:“谁挡老子的道?!”   “西宿青龙族邬允在此!”   一位浓眉大眼的俊朗男子从西面而来,十五阶修为,同样是杀气腾腾,“我只问你一句,我侄儿衡言可是死在你同那位天海洞主手中?!”   “呦呵,原来是来寻仇的啊。”   素和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冷笑,他还以为是谁呢。衡言是敖青的表弟,火球最后一日准备离开时,他和夜游正是被衡言领着的人马给堵了,当时夜游让他带着昏厥的简小楼先走,素和直到现在才知道夜游竟将衡言给打死了。   打死就对了。   若不是他来添乱,自己不会撞见傲视,险些上西天。   邬允横着柄七尺长刀指向他:“如此便承认确是被你二人所杀!”   素和不否认,冷笑道:“当时尚未离开火球,杀与被杀皆在规则之内,你如今来寻仇,不怕传出去旁人耻笑你青龙族输不起,没本事?!”   “好只牙尖嘴利的鸟儿!”邬允早有对策,祭出玉简来,抽出一抹灵识入内,“我与你约战,生死各安天命,敢不敢接!”   等的正是这茬,在西宿地界,即使素和作为被围堵的一方,屠龙也是一桩麻烦事,有这一纸协议,他再无后顾之忧。   必须弄死他,不然他还要去寻夜游麻烦。   素和随他抽出一抹灵识入玉简:“接!”   “爽快!”   邬允长刀出手,刀下青光突现,尔后缓慢流转,随着他虚空一刀劈下,轰隆隆的雷声炸响开来,仿若阴阳逆转,天地颠倒,海在天之上,天则不断下坠。   逆行法刀?   素和心头一凛,这条十五阶的青龙有两把刷子。   他被困在逆行结界内,周身现出无数漩涡,气息激荡,不断撕扯他的灵气,欲要绞碎他的护体罩。   ……   两人远处,披着黑斗篷的傲视深蹙剑眉:“那个是素和吧?”   南烛隐身状态:“是的主人。”   他们主仆二人是从十方偷偷潜入四宿的,傲视进入玄心界自然是来天海洞探望他表弟,没想到才刚落在玄心界内,就碰上一场厮杀。   “那十五阶的青龙好不要脸,欺负一个十二阶……咦?”素和一接招,傲视愣了下,“他已经十四阶了?”   “四千岁十四阶,这位苍岭小殿下很厉害。”南烛难得多嘴。   “然而那条青龙的逆行之术不弱,素和进阶没几年,恐怕不是对手。”傲视犹豫着要不要帮一把,可他不能暴露身份,否则立刻会被八派联盟给逮起来。   旁人隐藏身份出手无妨,他的功法路数整个四宿十方都知道。   他妈的,人怕出名猪怕壮,本事大也是负担。   这一路傲视窝火的很,决定先看看,危急时刻再出手。   ……   真气逆行之下,素和耗费一番功夫才稳住脚跟。   邬允心中暗惊,打听过素和进入火球时只有十二阶,可如今他释放出的力量,乃是十四阶。那也无妨,他一个进阶十五阶千载之人,还怕一个刚步入十四阶的毛头小子?   刀面再是一转,颠倒之力骤升。   翻翻滚滚的灵气之中,素和哈哈大笑一声:“青龙,在四宿界内,你或许是第一个见识到我火翼神威之人!”   邬允正不解,素和眉心渐渐现出一道正红色、钥匙状的印记。   扑啦啦……   背后蝴蝶骨处,乍然抽出两道火红的翅膀来,这两道翅膀足有三丈长,扇动之下,不断掉落灵火。   邬允没有被他吓到,原本就是一只鸟,长出翅膀有什么奇怪的。   然而下一刻,刷刷刷一连串响动,双翅翅脉纷纷结成真元焰刀的模样,随他扇翅,听到无数冷兵器交接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千军万马集于一身。   邬允瞪大了双眼。   ……   傲视也惊:“这是他进入天人大境界后修出的神通?”   南烛怔怔看着:“真厉害。”   除却“厉害”,他说不出其他词了。   ……   “逆转是吧,老子看你怎么转!”   眉心钥匙印记一个明灭,素和将双翅伸开,数以万计的焰刀飞了出去,逆转翻滚的灵气轻松被切散。   素和冲出逆转结界,飞向已被他震住的邬允。   印记隐去,双翅收起,右手勾起抓住他的肩膀,手肘一个翻转卸掉他一条胳膊。   砰,护体罩随之破碎。   素和一脚踹在他腿弯上,极其利索的手法将他诛杀。   “还是那句话,敢来杀人,就需得做好被杀的心里准备!”   掌心一吸,邀战玉简收入储物戒,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   素和早已飞出神识范围大半响,傲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南烛低低喊了一声:“主人?”   南烛以为,傲视之所以发愣,是其终于在同境界内,遇到一个可与自己匹敌的对手了。   素和的火翼神威,绝对能与他的惊世三棍相抗衡。   却不知傲视心中早已掀起滔天巨浪,这卸手臂的手法,这冷笑时的□□,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三千三百年前,闯入蓝星海、险些将他虐杀之人正是素和!   “不可能啊……”   “这不可能啊……”   傲视喃喃自语,素和乃是苍岭王幼子,年龄是错不了的,三千三百年前,素和只有七百岁,怎么可能拥有那种实力?!   傲视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所以他一直都在发傻。   确定是他!   无论缘由如何,绝对是他!   一对蓝眸趋近血红,傲视怒喝一声,玄黄棍惊出,被他攥在手中,手背青筋根根突暴,与云层间不断跳跃,奔着南宿杀了过去。   杀到苍岭也要将他碎尸万段!   南烛惊惶去追:“主人万万不可啊,咱们是潜进来的,现身将会惹来□□烦!”   傲视早就跳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说好的双更来了,就是迟了点。好吧脸被打的啪啪响…… 木有办法,这几天作息又乱了。   ☆、四宿往事(四十九)   龙族的速度远逊于凤族, 傲视凭借穿云法术堪与同境界凤凰比肩, 昔日火球内,追上十二阶的素和轻而易举,如今素和十四阶, 追逐已是较为吃力。   再加上他在原地犯了许久的傻,素和早已飞出近万里。   然而素和不知有人追他, 进入苍岭王宫地界之后, 他落了地, 准备走宫门入内。   十数羽族护卫纷纷收敛兵刃,齐刷刷垂首施礼:“恭迎五殿下!”   太久不曾归家,素和伫立在挺拔宏伟的宫门城楼外感慨万千。自小总觉得自己这个家十分冷漠, 有和没有差不了多少,但真正走出去时才知道,即使父亲没有给予他多少爱护,毕竟也是在“苍岭王”这三个字的庇护下安稳长大的。   足够了。   素和正准备提步入内,目色陡然收紧, 背后一道力量距离他越来越近。   能有这般速度, 应该是他的族人吧,不对, 凛着一股杀气?   谁有胆子敢杀来苍岭王宫?   站在原地感知片刻,骤惊:“都闪开!”   护卫们怔愣之时, 傲视飞冲而来激荡起的霸道灵气将他们悉数掀翻在地,若非素和以火焰刀势拦了一下,这些不满十阶的守门护卫恐怕都得一命呜呼。   素和难掩惊讶:“小龙王, 你来我苍岭作甚?”   长棍一扬,傲视冷厉森然的指向他:“当年闯入我蓝星海宫之人是不是你!”   奇怪,是怎地被他认出来的,素和寻思着自己并未留下什么把柄:“当年?哪个当年?”   傲视怒发冲冠:“三千三百年前,我娶妻那晚!”   素和礼貌性的扬了扬唇角:“我那时堪堪七百岁,有本事闯你蓝星海宫,你是来逗我玩儿的?”   这也是傲视最想不通的地方,但他坚持自己的判断:“莫要狡辩,绝对是你!”   素和抚着火焰刀背,玩味儿的勾起唇角:“你说是我那就是我咯。”   傲视被他的态度激的更怒:“你既非小夜潭余孽,为何要来残害我,我明明与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   素和的目光冷了下来。   以计混上朝歌的飞舟,使用阴阳挪移境偷走小楼,以及扎进小楼灵台那根链接海心的“针”,这些都是傲视的杰作。   弯弯不足月被剖出,他滞留七百年,难道不是傲视的功劳?   这叫做无冤无仇?   玄黄棍鳞片撑开,长棍被掌心攥的嘎吱作响,傲视周身水波粼粼:“寻了你三千三百年,便让我领教一下你的火翼神威!”   素和皱起眉,原来在之前灭杀青龙时被他给看见了。   既然如此打就打,正好他也很想知道,自己而今能否接得住傲视的惊世三棍。   两人便在城门楼上空动起手。   所爆发出的动静可想而知,将十四阶的苍岭二殿下素峦都给引来了,一见傲视他惊一跳,鼎鼎大名的混世魔星杀来他们苍岭干什么?   再看与傲视斗法之人竟是他幼弟素和,更是震的合不拢嘴。   压根儿不敢相信的眼睛啊,甚至还要询问一旁的侍从:“那是小五吗?”   侍从哪里还说得出话,点头如捣蒜。   素峦快要疯了,蓝星海小龙王凶名在外,连十六阶的素因都未必稳赢他,素和竟能与他平分秋色?   正晕着,一个火罩子陡然从天而降,将傲视给罩下了地。   傲视骂骂咧咧,举着棍子在罩子内砸了半响,只听一阵“嗡嗡”音波声动。   “阿和,来我寝宫。”   素和收翅落地,忙向他父亲寝殿的方向拱手垂眸:“是。”   ……   每次拜见父亲,素和总会紧张的手心冒汗。   十八阶的苍岭王孤湛,着一袭赭色宽袍,模样相比他几个儿子都要年轻,容貌也更精致,上挑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唇角弧度,此刻半躺在榻上,手边堆满了辖下各界呈上来的公文玉简。   “父亲。”他躬身立在殿中。   “在外游历这些年,阿和得了不少机缘。”孤湛闭目说话,神识仍在玉简内,“四千岁十四阶,火翼神威,你小子福缘不浅。”   素和不知该怎么答。   说是机缘也是机缘,在别人眼中他四千岁,其实他已经四千七百岁。   说是福缘,那就见仁见智了。   不过素和始终认为,拥有今时今日的本事,除却意识火种来的莫名其妙之外,尽是他身经百战赢回来的,并没有任何捷径。   眼下不小心将火翼神威给暴露了,意识火种一定不能被发现,否则素因更不知如何忌惮他了。   孤湛听不见他回话,终于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想来真是得了什么大造化,殿中无外人,对着亲生父亲都不敢轻易说出口。   孤湛对这个小儿子谈不上疼爱,但也不反感。从前没有给予太多关注,因为素和在他几个儿子中毫不起眼,小家子气。   之前被指责杀害魔九子、干翻一整个放逐领域,他根本不信,料定其中必定存在误会,搞不好是背了黑锅。   倒是自己看走了眼,没想到膝下有个如此彪悍的儿子。   从前的唯唯诺诺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城府不浅啊,难怪素因厌恶他,总想置他于死地,原先还想不通素因的动机。   孤湛摩挲着骨戒:“你与十方那位小龙王是怎么一回事?”   素和低头:“孩儿也不知,他一口咬定孩儿乃是三千三百年前去他宫殿盗宝之人。”   孤湛神色微厉:“都说那蓝星海小龙王是个浑货,果然不假。”   素和询问:“父亲准备如何处置他?”   孤湛的声音松了下来:“交给八派联盟,按规矩办。”   素和想着也是。   “出去吧,多时不见,去你哥哥那里走动走动。”   “是的父亲。”   素和退出他寝宫后,孤湛沉思半响,指尖一绕,凝结出一根彩羽:“查查阿和这些年的动向,平时都与哪些人来往,去过什么地方,仔仔细细的查。”   进火球时十二阶,出来后不到十年升至十四阶,甚至修出了火翼神威这等大神通,根本不可能。   八十万年前抢占火球的那位二十二阶大能,莫不是真在里面留下了传承?   ***   傲视被东宿八派联盟抓进牢房,蹲了三年。   尔后十方联盟前来交涉,带回十方又蹲了差不多两年,蓝星海赔了不少作为“保证”的星晶,他才被释放出来。   辗转一共在牢里蹲了将近五年,傲视冷静不少,脑子又能多转几圈。   苍岭王宫闯不进去,他给素和下战书,素和不接。   傲视怒到抡起棍子接连砸了十几座山,轰轰炸裂声中灵光一闪想出一个妙计,又为自己的智慧惊叹了好几天。   他再次偷偷潜入四宿界,在八派联盟门口蹲点,八派联盟是八大门派轮流负责的,琴雾心作为圣水宫圣女,经常来此坐镇。   趁琴雾心落单时,傲视神不知鬼不觉的抓了她。   一路掳到十方界去,再递消息给素和,让他独自前来。   “傲视,你真是胆大包天。”被他抓了两次,有上次的经验,琴雾心失了畏惧之心,“速速放了我,我会当做此事从未发生过,不上报师门。”   “你给我闭嘴!”傲视十年前抓她是为了引联盟来人,牵绊住他二姑姑,好将夜游救走。顺便让南烛看她看个够,自己对她本人并无情绪。   这次可不一样,她是素和喜欢的女人。   一口怨气堵住他的胸口,恨不得连她一起砍成肉酱!   琴雾心冷笑道:“蓝星海小龙王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为何不敢再去闯苍岭王宫了?为将素和逼出来,抓女人威胁,你也就这点能耐。”   低劣的妖物也就只配这点能耐。   南烛在一旁战战兢兢,想给琴雾心使眼色又不敢。   盘膝坐在山洞内,傲视冷眼看着洞外一人高的蒿草:“贱人,最后警告你一次,闭上你的嘴。你最好期盼素和早点来,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对付你!”   琴雾心睨着他:“你还敢杀了我不成?”   “杀你怎么了?我杀素和是杀,杀你也是杀!”傲视满眼嘲讽,“你们不是爱讲规矩吗,杀死你们之后我立马跑去联盟自首,如此一来,无论圣水宫还是苍岭谁都不能再动我!赔钱,我有钱!鞭刑,我皮厚!坐牢,我命长!”   “你……”琴雾心瞪着一双美眸,还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两界之间的规矩确实如此,再怎么闹,四宿也不可能为了她与素和的性命与十方开战。   “所以你这贱人给我老实点!你们不是都很清楚吗,我一受刺激难以自控,浑的很!”傲视轻蔑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将我惹毛了,我指不定在你漂亮脸蛋上划两刀,或者让我的仆人把你给睡了!”   “你敢!”   “嗬,你倒是睁大眼睛看着我敢不敢!”   琴雾心心惊肉跳,自灵魂深处生出一抹恐惧感,期盼着素和赶紧到来。   然而傲视的书信递去苍岭王宫之前,素和因被他二哥挤兑离开了苍岭,偷入十方界迷途寺,探望第五清寒去了。   *****   西宿,无定界主府。   盘膝坐在低矮的案台后面,夜游一手支着微歪的头,一手逗弄着鸟笼里的……蛇。   一般鸟笼为横杆,此笼内乃竖杆,一条两尺长小蛇恹恹的盘在杆上。   如瀑的银白长发随意扫在案台上,他两指捏着一根桃木簪,簪尖从一个胭脂盒内挑出一点不知为何物的红膏,透过栅栏伸进笼子里投喂小蛇。   他一言不发,殿中气氛冷凝。   下首站着的三个人,有两人后背已让冷汗浸湿了。   这三人是无定界内的三位大城主,唯一神态自若的名叫盛柏,另外两人为一男一女,男的叫韩俊风,女的叫夏亦蓉。   夏亦蓉几次三番的偷眼瞄向夜游,心口砰砰直跳。   五年来,每当他们三人前来拜见,他们这位主上始终意态悠闲的逗着蛇玩儿,左耳进、右耳出,心不在焉的模样。   若以为他软弱可欺,那可真是被吃了还在帮忙数自己的骨头。   他们无定界地处边陲,盗匪猖獗,百年内死了六任界主。   怎么死的?   正是他们三大城主授意星域盗匪组织杀死的。   其中不包括盛柏,三年前的大城主还叫徐影,盛柏只是他手下一个二级城的城主,徐影的心腹之一。   无定界内拥有近百个大小仙城,被他们三人平均划分领地。按照西宿制度,收益可留下一成,其余九成上缴界主,尔后界主留下一成,再按照级别上缴。   亮闪闪的星晶拿在手里,谁愿意缴出去。   界域内三分之一的财富,且多是零零散散的三至五棱星晶,数量庞大,绝非区区几只储物戒装得下,缩放进星晶袋内都能堆满一整个地下舱。   于是三位大城主同盘踞在无定界外一伙较强的星域盗匪勾结,每当该缴纳时,就让他们作势抢夺一波,随后五五分赃。   光明正大没钱缴了,同时剿匪不利还是界主的责任。   没钱拿又背个无能的锅,先前那些界主们自然不肯干,然而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三个大城主都是人族,且为无定界土著,根基深厚,不是随便一个妖修可以动摇的。   又因是个五级界,派来担任界主的妖修通常背景不深。   也不是他们看不起妖修,修为不足十四阶的妖修脾性通常很差,智商也普遍不高,公认的。   夜游被派来任职时,他们一听是条刚成年、龙子潭孤儿出身的白龙,从前还是个守荒山的小洞主,无权无势,连个亲信都没有,根本不放进眼里去。   连那些关于他越级杀死敖青的传闻也自动忽略。   纷纷想着不等他摆架子,先给他个下马威。   不老实听话就弄死他。   然而夜游上任之后压根儿不召见他们,终日带着老婆孩子四处游玩,一副你们爱怎么搞怎么搞我就是来打酱油的脸。   一连四年如是。   除了每隔半年前来拜见一下,他们同“主上”几乎没有交流。   却在第五年陡生变故,该向上缴纳星晶之前,他们削弱主城以及城主府结界,引盗匪前来洗劫时,猝不及防又冒出一大波悍匪,趁乱打劫抢走了所有星晶不说,与他们勾结的那伙盗匪老巢全被掀了,被新的星域盗匪组织取而代之。   他们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夜游竟然有样学样、黑吃黑!   暗中联络了远域外的悍匪,提供消息,大开方便之门,与他们五五分,一下黑走了整个界域一半的进项。   他们明明知道,却只能合着血咽进肚子里去。   同时非常不理解,夜游是怎么揪出盗匪老巢的,要知道那些亡命之徒狡兔三窟,分藏在不同飞舟内,停泊位置时常变动。   连他们与头目沟通,都是约在地面上交谈。   却能被夜游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韩俊风和夏亦蓉开始忌惮时,徐影大动肝火,决定给夜游一个教训,派了十个十一阶手下假扮盗匪余孽,暗中去抓他老婆孩子。   结果更是惊到掉牙,那个只有九阶的人族女子,瞧着是朵娇弱小花,动起手来似个冷面罗刹,抱着孩子,仅凭手中一柄剑,将十人全给砍成重伤。   每人都被砍了无数剑,却剑剑不致命。   简直是个变态。   而且徐影的举动,显然是触了夜游的逆鳞,当晚就在大城主府内被灭杀了元神。要知道他本身十三阶修为,身边暗卫重重,不乏花大价钱雇来的七位十四阶散修,统统死了。   这条十二阶小白龙,修为和手段恐怖到何等地步?   这还不算完,堂堂大城主诡异被杀,他辖下各级城没有一点动静,也不见族人跳出来闹腾,该杀的都杀了,该听话的都听话了,悄无声息的。   直到第三天盛柏稳妥晋升大城主,他们才明白夜游早就收买了盛柏,徐影座下整条利益链早被切断,牢牢被他掌控在手里了。   短短四年多,凭他一人,明面上开口不超过十句,便整垮他们经营了千年的根基。   这两人哪里还敢再有其他想法,开始对属下疑神疑鬼,对夜游唯命是从。   “你们还有事?”   骇人的低气压中,夜游将视线从鸟笼撤回,淡漠的看向他们。   夏亦蓉连忙道:“没有。”   “那退下吧。”   韩俊风和夏亦蓉躬身退出,盛柏却没有动作。   等那两人远离禁制结界之后,他拱手恭敬道:“主上,关于域外那些新来的星域盗匪,如今该怎么处理呢?”   夜游将簪子放下:“处理?”   盛柏提议道:“主上如今掌控住了无定界,可以指使他们前去剿灭那帮匪徒,乃是一个功绩。而且与匪徒合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们是个隐患……”   “不着急。”   夜游从案台后起身,提着鸟笼子准备走了。   “主上……”   “又有事?”   盛柏欲言又止,咽下原本想说的话,笑着问道:“属下一直有个疑问,主上每次召见大城主们,为何总是带着这条小蛇呢。”   夜游微微莞尔:“他们不是爱讽刺于我,说什么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么。我将此蛇擒在笼子里养,拎来他们面前,旨在告诉他们,在我夜游这条大白龙手心里,他们这些小蛇精翻不出什么浪来。”   盛柏做出恍然大悟状:“主上立意深远。”   心道信你才怪了。   盛柏是个极其聪慧之人,不然夜游不会挑中他拉拢。他同夏亦蓉两人一样想不通,夜游是怎样揪出盗匪老巢的。   他怀疑玄机在喂食小蛇的红膏上。   那红膏如脂膏一样,携一股淡淡的香味,许是什么宝物,会沾染在他们灵气内。大城主得与那些盗匪联系,总会有接触,盗匪头目只要不小心沾上,势必暴露。   鸟笼里那条小蛇,恐怕也不简单……   盛柏之所以冒险反水,并不图眼前这点利益,他是看中了夜游的城府和手段,认定他前途无量,为自己的前途赌一把。   可他近来生出担忧,他发现自己这位主上,似乎并无什么进取心。   ……   夜游原本就没什么进取心。   他搬倒大城主,掌控住整个无定界只为消除安全隐患,赚到钱而已。   是的,他就是为了赚钱养家。   所以当他发现大城主们竟然利用星域盗匪敛财,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好主意”。   又给他上了一课,学习到了新的技能。   黑吃黑那一笔,赚了个盆满钵满。   “我回来了。”   夜游并不住在界主府,府邸内尽是前任界主的人,多半是大城主们的耳目,他和简小楼住在界主府后面的半山腰上。   一句“我回来了”,无人理会。   简小楼正在专心打坐,八成又领悟了什么剑意。   而弯弯穿着崭新的碎花小裙子,撅着屁股趴在圆墩子上。如今她有人族孩子将近五岁的模样,会走会跑,说话利索,因为特别贪吃,有些肉嘟嘟的,奈何五官实在出挑,仍是小美人一个。   小手捏着六星骨片,撅着嘴儿抱怨:“二娘,我前几日遇到了一个很坏的男孩子,拽我的龙角,说我的角只有一个叉,是鹿不是龙。”   骨片内传出素和声音。   ——“什么?那小孩叫什么名字?谁家的孩子?他父母叫什么?”   弯弯正准备说话,夜游走过去将她抱在腿上:“那小子比弯弯还小,不懂事,何况弯弯还和他打了一架……”   弯弯手里的六星骨片是夜游的,她自己那枚尚在炼制中。   素和如今法力高深,隔得老远也能通过传讯铃与他联系,和弯弯聊聊天。   ——“打赢了没有?”   “当然打赢啦!”弯弯的声音娇软下来,“有奖励么?”   ——“当然有,乖女儿想要什么,我还托商会给你寄过去。”   夜游一手抱着女儿,一手倒了杯酒,心里无奈。   简小楼一贯是钻进钱眼儿里出不来的那种,现如今弯弯也不遑多让,教她念个书,也得环着他的脖子撒娇询问有没有奖励。   “那二娘能将自己寄过来么?”弯弯希冀着问。   骨片对面沉默片刻。   ——“可我刚到十方界探望你第五叔叔了呀,是你娘让我来的。”   小嘴瘪了下来:“弯弯已经好久没见着二娘了嘛。”   ——“乖,我近来得了个宝物,回头见面送你玩儿。”   弯弯的眼眸又亮了:“不能先托商会寄过来嘛?“   ——“那也行,不过乖女儿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是我比较英俊,还是你爹爹比较英俊?”   无聊,夜游慢慢喝茶,懒得搭腔。   弯弯抬头瞅瞅夜游:“爹爹比较英俊。”   恩,夜游默默点头,女儿虽然一直无法凝气修炼,发育也比同龄孩子迟缓许多,看男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同时又生出几分忧虑,往后恐怕就是他丈夫比较英俊了。   大概所有“父亲”都会得这种病,看着宝贝女儿一日可爱过一日,心中喜忧参半,也不知往后便宜了哪个野小子。   ——“掐了掐了,不说了,哎,二娘胸口中了一箭……”   弯弯嘻嘻笑道:“别呀,那是因为太久没见二娘了,记不清二娘的容貌了嘛,二娘快些来看我,我才好认真比较一下呀。”   ——“你这鬼灵精,好好好,等我忙完手边的事儿,立刻过去看望我的心肝小宝贝。”素和终是耐不住她一次次请求,稍顿半响,“渣龙,你那边情况怎样,我听小楼说星域盗匪依然很猖獗?”   夜游淡淡抿了口茶:“还好吧。”   “什么还好,我瞧着比从前更猖狂了。”   简小楼收回气势,呼出一口浊气,“先前只是抢劫,甚少杀人,前几个月抢劫大城主府时,据说杀的血流成河,连一位十三阶的大城主都被杀了……”   大城主被杀那日,她在山顶练剑,带着弯弯一起,那些星域盗匪突然出现,来了十个人,幸好都是十一阶的‘普通人’,她尚且应付的来,却将弯弯吓哭了一整夜。   提起此事她就忍不住生气,不气那些盗匪,气夜游。   他这界主当的失败透顶,终日里无所事事什么都不干。   幸好每年俸禄不少,不干活照样有钱拿,她也就不管他了。   简小楼想要的,只是夜游能积极向上一点,别整天一条废龙的模样。   然而那些星域盗匪确实不好惹,连盘踞此地多年、根基深厚的大城主们都没辙,简小楼见识了他们的凶残,也不想夜游招惹他们。   混日子就混日子吧。   不过那一日她险些被抓,弯弯喊着爹爹二娘一直哭,却一连几日见不着他人。回来简小楼质问他去了哪里,他说找了个地方闭关参研道基碑。   简小楼可以理解,毕竟事发突然,她练剑时太过痴迷也是一样,然他回来后只说了句没事就好,也不管女儿的状况,封上门禁再度闭关。   这样她就无法理解了。   一个男人怎么能不负责任到这种地步?   ——“渣龙,我早说界域不好管理吧,这么乱的环境你照顾着点弯弯,老子稍后过去帮你……”   联系中断以后,简小楼从夜游怀里抱走弯弯,哄她睡觉。   夜游同她说话她也不理,事情过去几个月了,一想起来仍旧心烦。恋人之间真是得通过相处,各种致命缺点才会逐渐暴露出来。   夜游动了动唇瓣,也没解释什么,继续坐在那里小口抿着酒。   自从和素和醉那一场,他发现酒也没那么难喝。   五年来,界域内的情况他不曾告诉简小楼,他认为这种糟心事儿他一个人烦就可以了,没必要让她跟着操心。   而她险些被抓是个意外,三位大城主身边都有他的耳目,任何动向他都会提前知道,可徐影狗急了跳墙,突发决定抓人,他正在域外善后新来的盗匪组织,待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时,已是迟了一步。   再说夜游回来继续闭关,是他受了严重内伤,徐影手下那七个十四阶并不是吃素的。   此事让夜游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在无定界做个小界主就好,绝不再向上走。   一个五级界已有太多无法掌控之事,更何况更强的对手。   他准备让那些星域盗匪继续存在,一方面效仿大城主的手段黑钱,一方面表明自己无能。   他不会告诉简小楼,他发现她同素和观念一致,都认为有能力就必须积极向上。   对此,夜游难免有几分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小楼打酱油了好几章了,下章开始回归主场,下下章回赤霄去,开始两条线并行,当然只是暂时先回去下,为了剧透历史……   ☆、四宿往事(五十)   夜游从心底厌烦勾心斗角, 厌烦争名逐利, 厌烦周旋于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之中。   不明白简小楼非得要那么多钱作甚。   离了那些身外之物又不是活不下去,平平静静过日子不好么?   不过这点小失望并不影响什么,夜游不会太往心里去。   瑕不掩瑜, 他如今的生活还是非常美好的。   只是原本可以更美好一些。   等夜游差不多饮完剩下的小半壶酒,弯弯已经抱着她的布兔子睡着了, 睡在直棱窗下的小木床上。小丫头先天不足, 身体孱弱, 一直无法凝结真气,夜间还容易魇到,时常哭闹, 嚷着有鬼掐她的脖子。   故而被孵出之后,身边从未离开过人。   寻了不少丹修医师看过,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简小楼从一侧打坐台上取过宝剑,叮嘱他:“你没事了吧,看着弯弯。”   提着剑正欲出门, 夜游捉住她的手腕, 卸了她的剑,将她带来怀里:“为何每次我一回来, 你就要出门去?”   简小楼心道这不是废话么,他回来才有人照看女儿:“我快要摸到禅意剑第四式的窍门了, 只欠一点火候。你不懂,剑之一道,除却领悟剑境之外, 唯有持续不断的练习和实战。”   她这都嫌练得少了,毕竟得分出一大半心神来照顾女儿。   她想抽身,被夜游绷成石头的手臂牢牢环住腰肢。湿热的舌头咬了咬她小巧的耳垂,夜游的声音温软柔和:“也不差这一个晚上吧。”   求欢的意图很明显,简小楼却兴致乏乏:“不要闹了……”   夜游低头噙住她的唇,将她的拒绝堵进嗓子里。   她推了下,推不动也就不推了,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以唇舌回应他。   十多年的相处,或许还无法彻底了解、适应彼此的个性,但对彼此的身体再熟悉不过。简小楼极其善变的爆脾气夜游难以掌控,却很会在这一处取悦她。   手掌探进她衣服里去,像是带了火,娴熟的在她最敏感的位置轻缓摩挲。   不一会儿,听她动情的嘤咛一声。   夜游从椅子上起身,抱着她走去床边,心念微动,一颗溢着薄雾水汽的泡泡将弯弯的小床包裹住。   他半躺,一面解着她的衣衫,一面喃喃着道:“小楼……”   “恩?”她脸颊染了抹娇艳的酡红。   “有些地方我知道我做的不如你意,可我也一直在努力,只是我的努力,或许与你希望的方向有所不同……”   简小楼翘起头,恢复了点儿理智:“什么?”   夜游专注的看着她,声线低沉:“我没有你常说的上进心,那是因为这世上所有宝贵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及你与女儿重要。我这一颗心只有这么大,我坚持、固执的不愿被除你们之外的任何无聊之物占据。我总想着,命运将你和女儿赏赐给了我,已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报了,我很知足,也很享受。然而你认为这是没出息,可我愿意这么没出息,而且估摸着往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出息了,想着因此要被你嫌弃一世,我很苦恼啊小楼……”   “敢情你没出息全是我的罪过了?”   “可不是么,你罪孽深重,累我成了一个愚人。”   “那你赶紧去迷途寺出家吧,和第五清寒做个伴去。”她横他一眼,“长见识了,头一次见着有人将没出息给说成情话的。”   夜游似有些不满的在她屁股上拍了拍:“说的都是实话,哪里是情话,我若懂得说情话,也不会总惹你恼我、嫌弃我了。”   言罢重重翻了个身,带有惩罚性质的将她压在身下。   她在他下巴尖重重咬一口:“你倒是说说看,我何时嫌弃过你了,与你相识时你就又穷又懒,我嘴巴上数落你,不还是一样喜欢你么。”   “喜欢就好,你怎样恼我嫌弃我都无所谓,只要一直喜欢我就好。”   “说什么傻话。”   她对夜游是有诸多不满,夜游让着她,她就得寸进尺。   但她哪里会嫌弃他,与此相反,心底深处总是藏着几分自卑感。所以她总会抓住夜游的缺点无限放大,刻意忽略他的优点。   有些时候惹他来哄着自己,不乏有确定自己的确很重要的犯贱心理。   她很清楚自己,智商不高情商更低,糟糕的一塌糊涂。   像她这种一抓一大把的“小人物”,若不是因缘际会抢了素和转世的肉身,占了他的红莲内丹,早在火炼宗时就死了八百回了。尔后在小黑的帮助下拿到那枚六星骨片,与夜游取得联系,她的人生突然开启了“外挂”模式。   被他这么捧在手心里,像是踩了狗屎运,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才总是努力追求上进,不想自己只是依靠“外挂”活着的废物。   她希望自己可以变得好一些,再好一些,脱离这一身世俗烟火味,也能成个有风骨底蕴的“上层”人物,而不是泥坑里一摊污浊的烂泥巴。   很难。   她同夜游讲过自己在现代时是个医生,病死的。   但她从来没说过、也很少去回忆,自己同样是个“孤儿”。   那时计划生育严格,她还不到五岁,母亲又怀了个儿子,父母将她送给了一个没有孩子的亲戚抚养。   三年后,那个生不出孩子的亲戚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又被转手给亲戚的亲戚。   十五岁回到家时,她的精神与心理已经出现严重问题,动不动暴躁都是小事,有时甚至阴暗到想将她十岁的弟弟按在马桶里溺死。   所以她选择了学医,不知接触医学之后能否治好自己。   装作很正常的活到三十来岁,最终选择自杀。   真是病死的。   没有结过婚,没有真心以待的朋友,与亲人都很疏远,死的时候正值隆冬大雪纷飞,恐怕得等到雪化了,尸体在小公寓内散发出臭味才会有人发现。   投胎来简家,父母兄姐待她如珠似玉,她也因死过一次看透,心态调整过来,乐观开朗,积极向上,格外珍惜家人,爱重朋友。   她一直都在努力变好,只是骨子里留下来的一些负能量,很难消除干净。   比起魂印戒咒,那才是她真正需要堪破的“心戒”。   ***   这一页揭过去了。   夜游对夫妻相处之道如今也是颇有心得,觉得《小星域全书》里采集的凡人界传记说的非常有道理。只要彼此仍有感情,夫妻总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没有什么矛盾是睡一次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多睡几次。   还不行的话,那肯定是男人不行。   无定界的形势稳定下来之后,夜游的修为临近一个界限,该闭关突破一下十三阶了,但他不放心,迟迟未动。   于是闲适的照顾弯弯,让简小楼专心去领悟她的禅意剑第四式。   ……   四月天,雨连绵,乍晴轻暖,韶光潋滟。   三尺青锋淬寒芒,静静在面前悬浮着,简小楼于山顶的竹林内一站就是一个月。   心中清明,意识纯净,可始终悟不出来。   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她这套禅意斩龙剑难就难在先得通透了问情剑,才能以地藏经加以改良。   而吃透问情剑,本身已是难如登天。   “嗡……”   面前的青峰突然剧烈颤动起来,简小楼霍然睁开眼睛,感知一道极强的剑气似海啸席卷而来。   攥住剑柄一个后仰,霸道劲风擦着她的头皮掠过,身后竹林顷刻间倾倒百丈,劲风才堪堪止住。   对方修为远远高过自己,简小楼眼里没有恐惧,反而布满惊讶。   只见第五清寒凭空出现在面前一丈远,负手而立,一袭款式简单的玄色法衣,眉目间依旧孤高傲然,原本乌黑的长发间杂着缕缕白丝,随意披散,比从前满头小辫子更透出几分惊世剑客的气韵。   “第五前辈!”简小楼喜出望外。   “途径上空,察觉有人在练剑,我下来看看。”第五清寒手中无剑,只是并拢两指,指尖凝结出丝丝剑气,光影闪动,如有实质。   “前辈的诅咒控制住了?”   “暂时。”第五清寒徐徐道,“我与叶溪的约战即将到期,短短出来一趟还是可以的,医仙西河柳与我一起,若我诅咒再发作,他会控制住我。”   简小楼一愣:“医仙前辈也来了?”   第五清寒指尖的剑气仍在闪耀:“恩,还有素和,我们一道来的,他们还在上空。小楼,四千年不见,清寒甚是想念。”   对简小楼来说,是十年未见。   可第五清寒已在迷途寺度过了四千年。   旁人看他还是七千岁,实际却一万一千岁,修为也步入十五阶。   若非诅咒缠身,四千年足够他十六阶。   时至今日,第五清寒说不清对简小楼的感觉,明明与她只相处了短短一年,但那一年中,发生了诸多难以想象的事情。   彼此的生命轨迹都有不同程度的改变。   说是忘年生死之交亦不为过。   简小楼十分惭愧:“本说好一回来就去迷途寺探望您,因我女儿身体孱弱,离不开人,一直抽不开身。”   他宽慰道:“故而带了医仙前来,稍后为弯弯诊治。”   闻言她抬头窥探,准备下山去了:“医仙前辈人呢?”   他却不许:“不急,你我来过几招如何?”   不等简小楼回答他,刷,指尖凝结的剑气拉伸开来,变成一柄爆闪红光的气剑。   简小楼瞬间觉得自己穿越到了《星球大战》,眼前站着位绝地武士。   “来!”   以他的法力,站着不动释放出一道剑气都够简小楼喝一壶。但他没有,他全力以赴,招式完整,剑气纵横,杀伐刚劲,凛着一股震碎寰宇的气势。   简小楼心中骇然,本能的显出畏惧之心。   然而两柄剑的剑气交汇时,简小楼没有感受到丝毫压迫感,因为他只出了一分力,而且剑气都泄去了两侧,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极少。   周遭竹林在剑气的牵引下窸窣作响,每一片竹叶都像风车一样,朝着同一个方向有规则的颤动。   简小楼除了佩服,只剩下喟叹。   神情专注、使剑气凝聚于一点,乃是修剑者第一要领。   然而第五清寒却能将自身剑气悉数分散在竹叶上,且分散到毫厘不差的程度。   看似霸道的剑招,简小楼感受到了刚则折、柔恒存的意境。   第五清寒不是在与她过招,而是在教导她领悟问情剑道的真正精髓。   他将问情剑揉碎了细致的教,简小楼全神贯注研磨着学。   十数个日夜过去,不知疲倦似的,最后已不是两人兵刃相接。简小楼宛如一个复制品,两人相隔一丈,剑在手中大开大合,同步的动作。   最后她虚脱的停了下来,额上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两颊滚落,颤巍巍地道:“前辈,我不行了。”   第五清寒手中的“光剑”一瞬消散:“先到这吧。”   “恩。”   简小楼心里默默喊了一声“师父”。   “你们是准备打到明年去吗?”等到剑气在竹林剑消散,素和从云端落了下来,随行的还有戴着半边面具的半面医仙西河柳。   “医仙前辈。”简小楼连忙拱手行礼,西河柳十六阶的修为,又是朝歌的至交好友,绝对的长辈。   西河柳性子冷淡,轻轻点了点头。   **   寒暄了几句,简小楼带着三人回到半山腰的屋舍处。   夜游躺在屋外的藤椅上晒太阳,弯弯蜷在他怀里睡着午觉。   于养神中睁开眼睛,颇有些讶异的看着远处,四人尚未出现,他抱着女儿起身:“你二娘来了。”   像是没长腿的弯弯坐在她爹爹手臂上,揉揉惺忪的睡眼:“二娘?”   “小心肝儿。”素和落下地压根不与夜游打招呼,上前就将弯弯从他怀里抢走,高高抛起好几次,“长大了不少,不过也太消瘦了点儿,是不是你爹爹藏着好东西不给你吃啊?”   “第五前辈。”夜游也不搭理素和,向第五清寒点头示意,他和真正的“第五清寒”只在天海洞有过一面之缘,却对他极为熟悉。   简小楼揣测他或许是禅灵子的前世,夜游自然多出几分恭敬。   至于另一位……   简小楼还没来得及介绍,西河柳先开了口,语气略感伤怀:“侄儿,你与你父亲的相貌并无相同之处,但神态如出一辙,熟稔之人一看便知。”   这一句“侄儿”,足以证明他与朝歌之间的感情。   夜游微怔,拱了拱手:“医仙前辈。”   一同进入屋中去,素和抱着弯弯给西河柳检视:“怎么样?”   弯弯怯生,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看西河柳,又看看第五清寒,不说话,但父母二娘都在,她也不害怕。   西河柳坐在那里也不动,眉间有灵气溢出,环绕在弯弯周身。   素和又问了一遍,第五清寒在一旁道:“你先闭上嘴。”   素和不闭嘴:“究竟怎么样?”   “除却发育迟缓,智力可有问题?”西河柳问。   “智力应该还好吧。”毕竟五年未见,素和不确定的看向简小楼两个。   “还可以。”简小楼紧张着道,“她学东西的速度非常慢,但总能学会,不过始终无法凝气入体……”   夜游问:“龙珠如何?”   弯弯是在他龙珠有损、精气不足时怀上的,他一直担忧此事。   龙族没有灵根,以龙珠成色为准。   弯弯是个半妖,若是无法修炼,毫无自保能力一辈子需要看顾着不说,寿元也只比平凡人族多出一些来,能活个三五百年就不错了。   西河柳摇摇头:“半妖龙珠纯度本就不足,骨骼、经脉、脏腑,都是完全正常的,神魂也很完整,身体孱弱应与她先天不足有关……”   似乎回忆起什么,蹙着半边浓淡相宜的眉毛道,“不过弯弯最初在简姑娘腹中凝结龙珠那会儿,朝歌曾假扮我去为她检视过,回来与我提及,说她龙珠构成之中,有一丝不属于你二人的、难以分解的黑气。”   夜游和简小楼互视一眼,不明所以。   “不过等龙珠凝结完成以后,再窥探时,那丝黑气已经自行消失了,朝歌说一切无碍,我二人揣测许是母体曾经受过伤引起的。”西河柳将灵气收回灵台,确定道,“从丹修医者的角度来看,弯弯非常健康,并无任何不妥。”   连两界第一医仙都这么说,简小楼默默松了口气。   西河柳为弯弯检视完毕,爱怜的抚了抚她的额头,目光慈祥:“为了你这小不点活下去,不知让多少人操碎了心。”   听他提及此,简小楼忙道:“晚辈还不曾谢过,前辈收留弯弯七百年的恩义。”   眼尾余光瞥向素和,素和正笑着、若无其事的给弯弯整理衣裙,西河柳淡淡嗯了一声:“我与朝歌少年相识,万载情谊,为他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简小楼暗暗拧眉,看来真如素和说的那般。   不过她心中起了另一个疑。   素和一贯讨厌第五清寒,处处针对于他,但之前他从苍岭出来说不知去哪,简小楼无意提了句不妨去迷途寺看看第五清寒,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今日瞧着,两人的关系亲近不少。   而他和医仙更有意思,从前应该接触不多,为何很熟络的样子。   简小楼想不明白,心事重重的将医仙送出了门,屋舍没有多余的空房,他们将飞舟停落在山顶上,住在飞舟里。   “你能待多久?”门外,夜游问素和。   “第五人渣想将问情剑亲传给小楼,估计得待上几个月,然后前往东宿与叶大符师一战。”素和瞥他一眼,“我暂时没什么事情做,你若是要闭关,那就赶紧吧。”   “聪明。”夜游指着他道,“正等着你来,我好去闭关进阶,一两月足够。”   “行。”素和伸了个懒腰,“我也休息一下。”   夜游询问道:“你在苍岭过的很累的样子。”   素和叹气:“可不是么,升入十四阶,得到父亲重视,族里不知多少势力有了危机感,千方百计的给我使绊子。”   “你大哥?”   “素因尚未动手,他一出手绝对是要我的命,我他妈战战兢兢着呢,睡觉都得枕着把刀心里才踏实。”   “那你有何打算?”   “不该我的我不求,该我的谁也甭想同我抢。当年剥了我的界主之位我得拿回来,以我现在的实力,至少得弄个一级界的界主来当,他素因挡不住。”   夜游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素和却挖苦他:“你也真是的,一个小小的五级界都搞不定,我还当域外那些星域盗匪多大的来头,也就一些中流偏下的势力,传去海王耳朵里,你是有多无能,和当年的紫龙卫涟根本没得比。”   夜游摸摸鼻子,不接他的话。   ……   趁着几人在,夜游抓紧闭关。   第五清寒继续教导简小楼问情剑。   抱着弯弯站在远处观摩,素和发现弯弯似乎对剑道颇感兴趣,总是神情专注,若有所思。   结果一连看了两个月,小丫头说了句令他崩溃的话:“二娘,娘亲和第五叔叔一人拿着一根发亮的棍子,每天戳来戳去,究竟在做什么呀,很好玩吗?二娘也陪弯弯玩好不好?”   素和囧着一张俊脸:“那叫做剑,不是棍。”   “娘之前的剑都是扁扁的,这是圆圆的呀。”   “那是灵气凝成的光……”   算了,看来这丫头和她爹一样,是个剑道白痴。   素和准备抱着弯弯离开时,目色陡然冷厉:“谁?”   “晚辈是来送信的。”声音先于身形出现,随后一个十一阶的男修上前,双手恭敬的举起一道玉简。   “是界主府的执事。”简小楼收剑上前,示意素和不必紧张。   她从执事手中取过玉简,抽出抹神识入内。   执事便退下了。   看罢,简小楼将玉简收入储物戒中:“是阑沧界界主夫人阮觅的邀请函,她小女儿明天百日宴。阑沧界是处四级界,界主叫做令狐智,真身是只九尾狐,夜游的顶头上司。”   弯弯撅起嘴:“二娘,拽我龙角,说我是鹿不是龙的,就是他们家小儿子令狐源。”   简小楼板起脸训斥:“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只是来与你玩耍,你用指甲给人家的脸抓出好几道血口子,几十日过去还带着疤。”   弯弯虽无法力,小身板软绵绵的,但她的指甲似龙,极其锋利。   一般的保护罩都能抓破,夜游说比他的龙爪还要厉害。   虽然危险,简小楼仍给她蓄甲,至少拥有一些自保能力。   “走了,咱们过去送个礼,道声贺。”   其他人简小楼根本懒得理会,这对狐狸夫妇却是个例外。弯弯抓了令狐源的脸,血肉模糊的,简小楼看了都难免心疼,因着此事,夜游回来拿着珊瑚条抽了她屁股好几下。   然而人家两口子反而还给弯弯赔礼道歉,说自己管教无妨,幼子出言不逊。   要知道令狐源才四岁大,屁事儿都不懂的年纪。   简小楼真心羞愧,并不怀疑狐狸狡诈,是在做戏。   毕竟令狐智根本没必要讨好自己一个属下吧?   阮觅还隐晦的提醒她,弯弯被他们圈养的太孤僻了,不会与外人相处,需要多带出去走动走动。   简小楼深以为然。   “弯弯也要去?”   “去吧,阮觅生了十几个,看得出来她非常喜欢小孩子。信中说她想念弯弯了,也想让弯弯和令狐源和解一下,互相交个朋友。”   素和忍不住撇嘴:“同一个小屁孩儿和解什么,交什么朋友。”   又道,“明日我送你们,小心遇到盗匪。”   “行。”   域外盗匪猖獗,她自己无妨,带着女儿不容有闪失。   平时都是跟着夜游一起去,正想说让素和或者第五清寒谁送一下。   简小楼继续回去练剑。   翌日天刚蒙蒙亮,她带着弯弯登上西河柳挂满红灯笼的画舫法舟,告知素和可以出发了,却看到第五清寒和西河柳面对面坐着下棋。   乘着穿天金梭前往阑沧界的路上,她好奇着问:“素和,医仙为什么会看顾第五前辈?”   “朝歌和迷途寺渊源匪浅,西河柳也是一样的,是受了愿禅师所托。”起床太早,弯弯趴在他肩头睡的直流口水,素和传音,“你看着是不是觉着很不舒服,第五人渣睡过他老婆。”   “呵呵。”简小楼尴尬的笑了笑,的确是。   “西河柳这些年没少帮他。”素和继续传音,“第五人渣如今思想扭正了些,开始觉得对不起西河柳,他想向西河柳坦白。被我劝住了。”   “坦白合适么?”简小楼叹口气,“听说医仙的儿子都有十三阶的修为了,夫妇二人也不曾传出什么不合……”   素和突然笑了一声。   简小楼蹙眉:“你笑什么?”   用手遮了遮嘴,明明传音无人听得见,素和非得做出一副悄悄话的模样:“我是怕第五人渣说出来,反被西河柳打击的再一次不相信人生。”   简小楼隐隐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怎么说?”   “西河柳为何被称为半面医仙?”   “不是说他总爱戴着半边面具的么。”   “那你知道他为何要遮住另外半张脸?”   简小楼想起焦二脸上的“奴”字,揣测道:“他留过疤痕?”   素和摇摇手指头:“他另外半边脸是个女人。”   简小楼瞠目:“什么意思?”   素和解释:“他自娘胎里就与众不同,雌雄一体,拥有两套器官,既是男人又是女人……他学医道,大抵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等他十四阶可以分|身之后,便将自己女性的一半分离出来,终于成了‘两个’正常的个体。但分|身无法长久脱离本体存在,始终共用同一个意识,离不开自己太远,为了掩人耳目,方便行事,他娶了自己的分|身为妻……”   简小楼半响没有回过味儿,等通顺之后险些吐血:“那医仙的儿子是谁的?”   “第五人渣的。”   “莫说第五前辈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我都快要开始怀疑人生了。”世界之大,果真是无奇不有,简小楼看向素和,“这般隐秘之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朝歌告诉我的。”   素和搪塞过去,“阑沧界到了。”   ***   以素和的身份不方便入内,他在界主府外等着。   夜游时常被令狐智召来问话,简小楼入了界主府也是熟门熟路。   牵着弯弯的小手站在阮觅寝殿外稍待,简小楼总觉得有道灼热的神识一直在窥探自己。她四下里巡睃,却寻不到视线的主人,总之令她如芒在背,感觉不舒服。   在她远处山丘凉亭内,一名十二阶的紫袍男子微微眯着凤眸:“那女人是谁?”   身后的令狐智寻着他的视线窥视,他虽有十四阶修为,仍旧对着紫袍男子毕恭毕敬,因这是紫龙王的幼子:“那是无定界界主夜游的夫人。”   “夜游?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紫袍男子沉眸寻思了会儿,“哦,是不是从前在玄心界守了千年荒山、还被传敖青死于他之手的小白龙?”   “正是。”   “他一个白龙族,娶了人族女子,还生出个半妖出来?”紫袍男子稀罕极了,“没人管?”   令狐智呵呵陪着笑,并不语。   他很忧虑,自己怕是摊上□□烦了。   果不其然,紫袍男子勾了勾唇角:“令狐,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令狐智心头一个咯噔:“主上,夜游不好惹……”   紫袍男子啧啧笑道:“区区一条无权无势的白龙,不好惹,又能拿我卫霖怎样?”   语毕转身离去,不再给令狐智推脱的机会。   令狐智莹白似玉的面色极为难看,原地沉思足有一刻钟,正准备走时,面前的路又被人给堵住了。   “令狐智,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戚弃拂了拂白袍,梨涡带笑,眼底冷若冰霜,“我住在你府上,央你帮我寻我夫君,寻了五年还没动静?”   “戚大小姐。”令狐智拱了拱手,他在西宿边境混了数千年之久,一直与飞星门过从甚密,自然知道戚弃的身份,“你应该十分清楚,埋名失踪后再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传出,如今唯有等他自己现身,我无非是派人四处盯着。找是肯定找不到的,不然大小姐也不会找了三千三百年,最后将希望放在不着边际的推演上。”   戚弃左手攥着戒尺,轻轻敲在右手心上,挑着眉头道:“巫族推演因果盘得出的天意,鲜少会出错,说我夫君这十年内会现身在西宿极西之处,必定会出现,你继续帮我好生盯着……”   离去时,又回头冷冷警告一句,“令狐,你在此地从一个小城主坐上四级界主的位置,我们飞星门暗中没少出力,莫要以为攀上了卫涟,便不将我们这些小盗匪放在眼里……你该知道,在这西北大星域内,除却那些十九阶以上的圣尊,便没有我们飞星门不敢动手宰杀之人!”   “明白。”   令狐智应了一声。   ……   阮觅举办的百日宴,统共也没请几个人,阑沧界的四位大城主夫人,再加一个简小楼。   四级界的大城主,地位比五级界的界主要高。   然而阮觅却更喜欢同简小楼闲话,将那四位大城主夫人晾在一旁。   简小楼可以理解,同样都是下属,大城主乃是地头蛇,与界主的关系非常微妙。   “哎呦,我最喜欢你家弯弯,粉雕玉琢的,真是可爱。”阮觅一袭红裙坐在上首,将弯弯拉来怀里又是抱又是亲。   弯弯同她也熟悉,不怕生,探手去抓她面前盘子里的葡萄吃。   简小楼在右下侧盘膝坐着,剑在她膝盖上平搁。   进殿之前那道打量她的视线,直到现在还让她紧紧绷着神经。   并非直觉,这是历经太多次险情培养出警觉性。   不过在这高手如云的界主府,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阮觅见她心不在焉的,心里寻思着起个别的话头。   她满脸笑意,一副慈爱的模样,剥着葡萄喂给弯弯吃,事实上恨不得剁了这小贱丫头的双手!没教养又狠毒,将她儿子柔嫩的小脸蛋抓的至今没有消肿!   然她夫君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笼络住夜游一家人。   夜游乃是海王挑中的徒弟人选,日后足以与紫龙族卫涟相抗衡,必须尽早攀上交情。   阮觅正烦躁,耳畔突然听到令狐智的传讯。   ——“夫人,咱们遇到□□烦了。”   阮觅手一顿:“出了什么事情?”   ——“刚才简姑娘携女在外等候时,被卫霖给瞧见了。”   “起了色心?”   阮觅眉头皱起,这条紫龙犯了错,被卫涟给“贬”来边境看顾星晶矿脉,她夫君叮嘱过他,但凡卫霖前来界主府,一应女眷不得露面。   “那我们怎么办,事情很明显,卫涟贬他前来或许正是留着对付夜游,还不等卫涟出手,就已经对上了。不顺了他的意思,就得罪了卫涟,若是顺了,夜游这边……”   ——“没得选,这条小白龙能不能扶起来还是未知数,卫涟和紫龙族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阮觅心中有几分痛快,终于可以给儿子报仇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下了药将简小楼送过去,等他玩够了杀了扔去星域,就说是被盗匪给截了,咱们撇个干净。”   ——“你错了,卫霖要的不是简姑娘。”   “恩?”   ——“他要的是你怀里的小丫头。”   阮觅惊怔的张圆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估计更不了,最近入秋了,我过敏症和哮喘有点想发作的迹象%>_<%   ☆、四宿往事(五十一)   阮觅不曾想卫霖竟是个恋童的变态。   她的确讨厌弯弯, 一掌击碎她的头盖骨, 或者吞吃入腹她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她也有几个女儿,其中两个尚处于稚龄, 这样的事情,颇让她感觉厌恶。   可惜的是, 他们狐狸在龙族的势力下站稳脚跟并不容易, 不做也得做。   阮觅只犹豫了片刻:“放心交给我即可, 夫君不妨先寻个由头离开界主府,以免出什么纰漏时说不清楚。”   ——“辛苦夫人了。”   结束与令狐智的商讨,阮觅一边微笑满面的与几人闲聊, 一边在心里合计着该怎样下手。简小楼还是留不得,老法子,下了药扔给域外那些盗匪,花点星晶,让他们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在久经风浪的阮觅看来, 称不上什么大事。   令狐智之所以头疼, 只是可惜了这些年对夜游的示好拉拢。   足足坐了两个多时辰,待到四位大城主夫人告辞离去后, 简小楼也准备离开,阮觅自然不许, 嘱咐大侍女将弯弯带去后花园,她小儿子令狐源也在,两个孩子搁在一处玩耍, 和解之前的摩擦。   简小楼来此的目的,本身也有这个因素存在。   弯弯一个同龄的玩伴也没有,圈养着的确对她的个性发展不利。   再说界主府后宅固若金汤,护卫成群,简小楼从前被阮觅拉着聊天时,弯弯经常在后园子里玩闹,否则也不会让她抓了令狐源的脸。   一切自然而然,简小楼没有起什么疑心。   之前因为那一道窥视而来的目光心神不宁,早已随着时间渐渐平息下来。   弯弯听说要去见令狐源,小嘴儿高高撅起,却并不排斥,任由侍女牵着走了。   简小楼继续坐在殿中,阮觅很会抓话题,她有十几个孩子,对育儿抚养之道极有经验,简小楼与她交流受益匪浅,并不觉得敷衍或者烦闷。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殿外匆匆有人上前秘密禀告了两句。   阮觅目色一紧,起身便要出殿,步子顿住,转头嘱咐简小楼一声:“你先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简小楼连忙应了声是。   阮觅离开之后,她坐在殿中百无聊赖,自斟自饮着面前甘冽清甜的果茶。   ……   “怎么回事,这都快要过去半个时辰,她之前已然饮下许多,如今一壶见了底,为何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阮觅在殿外窥视,忧心忡忡,质问身侧的侍女。   红衣侍女满头大汗:“夫人,药量下了双份,奴婢亲自动的手,绝对不会有问题。”   她们用的药,都是花大价钱和飞星门交换来的。   作为西北大星域最强悍的盗匪组织,飞星门内专门养着炼制各种“阴损”药剂的高品级丹药师。这些药剂乃是飞星门的独门秘药,鲜少向外流通,无色无味,难以察觉,中招者不计其数。   阮觅给简小楼下的药,是一种令其迷失心智的催|情药。   等她差不多昏昏然的时候,再扔给域外盗匪。   阮觅十二阶,不会将简小楼连九阶都还勉强的修为放在眼里,但她不敢强行动手,只怕简小楼与夜游之间存在什么特殊的沟通方式。   譬如有些长辈会通过一种秘法,在晚辈意识海内留下一抹禁制法源,当晚辈遭受致命伤害时,长辈会与凶手结成因果。有的甚至可以透过晚辈的神识,窥探到凶手容貌、周围一应环境。   这种秘法在星域世界并不常用,越是顶级势力越不轻易使用。   按照惯例,星域世界以“强”为尊,所有人不分贵贱可以向任何人邀战,倘若不敌被杀,背后的势力不得追究——当然,这都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该报仇照样报仇。   给晚辈设下保护禁制,会被众人看不起。   而且长辈将法源种入晚辈意识海内,即使再怎样微弱的一抹力量,也会对晚辈的意识海造成一定伤害。   不常用,但不排除夜游不会用。   他有多在乎这个女人,阮觅看他的眼睛就知道。   阮觅观人于微,夜游却极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这是她与他打了无数次交道唯一看出来的。   渐渐地,阮觅不耐烦:“飞星门此番莫非给了我们一炉残次品?”   ……   这催|情药并非残次品,简小楼已有几分热燥了。   不过也仅仅觉着热,支着手扇了扇风。   再给她来十壶催|情药,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也不看看她修的什么剑道,再厉害的催|情药,能有当初在第五清寒身体里飙升到突破天际的肾上腺素厉害?   早就免疫了,这点剂量刺激不到她。   等得太久,略显焦躁的站起身,她准备去后园子里看看弯弯。   该走了,总不能让素和一直城外待着。   ……   红衣侍女蹙着眉:“夫人,现在该怎么办?”   “无关之人驱干净了么?”   “干净了。”   弯弯已被送去卫霖寝殿,阮觅自然不能让她离开:“拦住她,通知暗卫出手。”   红衣侍女正准备下令,阮觅又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嘱咐:“告诉暗卫,分出几个人来,往后花园里扔些尸体。其他人攻入殿内时,先将殿中侍奉的二十几个仆从侍女全杀了,一个不留,最后再杀简小楼。”   “遵命。”   红衣侍女未曾流露丝毫诧异,她追随阮觅不是一天两天,自然知晓缘故。   她这位女主人心思深重,谋事滴水不漏,怕会有变故发生,亦或夜游真在简小楼意识里留下了禁制法源,故而做戏做全套,先把“自己人”都杀了,造成界主府被偷袭的假象。   ……   简小楼距离偏殿侧门尚有一段距离,数道煞气扑面而来。   她心惊之下倏然拔剑,敌暗我明的情况里不适宜贸然出手,第一反应便是以气御剑、剑尖画圆,剑诀出,在周身结下罡气剑罩,以防御的姿态应对万变。   神情凛然之际,突听背后惨呼声四起。   在被至少三个十二阶凶徒的威压震慑中,全神贯注撑住罡气剑罩,根本无法分出神识去窥探后方的情况。   浓郁的血腥味扑了满鼻,心知是那些侍从们送了命。   弯弯还在花园里,她心跳露了大半拍,强自镇定下来。   此时绝不能乱,一乱就完了。   开阖气穴,不断流转体内灵气,如江流入海,悉数灌进手中青锋之中。   她冷冷喝道:“哪里来的贼匪,竟敢在界主府大开杀戒!”   一伙暗卫们都是令狐智花钱雇来的散修,原本就有不少真是贼匪出身,杀人戾辣狠绝,殿中那些修为低微的侍从挥手既灭,给他们个时间哀嚎出来,都是为了能让简小楼听个响动。   处理干净之后,五道黑影现身,将简小楼围困在正中。   他们彼此间交换了几个眼神,有些惊讶。   主上说是一个九阶的人族,怎地一身剑气如此霸道强横?   尤其凛在周身的防护罩,时时有气剑游鱼般环绕,这五人中的头目也是颇有些见识的:“姑娘,你与十方界第五氏族可有关联?”   真有关的话,不太敢杀啊。   简小楼眉一竖,难道又是冲着第五清寒来的?   不应该,在如今的时间节点上,知道她与第五清寒交情匪浅的并不多。   “杀!”   得不到回应,不拿第五氏的名头自保,足见并无关联。头目一声令下,五人齐齐抛出五个鹰爪一样的钩子。   这自然不是他们的法宝,而是域外一伙盗匪惯用的勾魂法阵。   一早干净利索的杀了简小楼根本没那么多事儿,先得困住她,当着她的面杀了其他人,给了她充分的时间抵抗,如今用着不趁手的兵刃和法术,又要隐藏又得暴露,简直是操蛋。   再加上他们从心底低估了简小楼,这五个鹰爪扣住她的罡气剑罩时,只听“锵锵”几声,鹰爪竟被剑罩上的游鱼法剑直接震碎。   五人不出意料的都被小小反噬了下,而简小楼罡气剑罩同时应声碎裂。   这一击之下,剑身上已有无数裂纹,受损极重。修为差距摆在那里,她是无法与之比拼内力的,必须速战速决。   当机立断,旋即出手。   剑势大开,问情剑的杀伐伴着禅意喷薄而出,一剑便斩了其中一人的手臂!听得一声惊呼,鲜血飞溅中,身形一转,快如闪电,又一剑斩向另一人!   每当瞧着汹涌剑势将尽时,总能再度发力,体内的力量无穷无尽,仿佛古刹落日下响起的禅钟,厚重、悠远、底蕴十足。   阮觅在外窥探着,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在那里许久不知该作何反应。   五年,她只以为自己看不透夜游。   却不知这瞧着可爱柔弱的人族女修,才真是只披着绵羊皮的恶狼啊!   ***   阑沧界主府,客殿。   卫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幽幽抿了口酒,唇角携着几分惬意的笑,看着远远站着的、粉嫩嫩圆团子。   弯弯一贯怯生的厉害,她是来和令狐智玩的,没见到令狐智,只有一个叔叔一直盯着她看。她有些害怕,便躲在一簇蔷薇花帘子后,小心的露出两只黑黝黝的眼睛,时不时偷瞄他。   卫霖被她的娇憨的小模样逗笑了,心里像是小猫爪子挠过,酥酥麻麻的:“弯弯,过来叔叔这里。”   他宛若逗狗,提起一串灵气四溢的葡萄状果子,轻轻摇了摇。   小丫头最喜欢吃葡萄,阮觅的侍女告诉他的。   弯弯舔了舔嘴唇,想吃,可她不敢上前,怯生生地道:“爹爹说,不能拿陌生人东西,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食物。”   “叔叔不是陌生人,与你爹爹是同族。”卫霖轻声说着,伸手在面前一抹,头上生出龙角来,“瞧瞧看,叔叔也是龙呢。”   弯弯眨眨眼,真是龙哎。   她向蔷薇帘子外挪了挪脚步,试探着靠近卫霖。   卫霖眼底溢着笑,摘下一粒剥了皮递去她嘴边。他喜欢这种逗弄的感觉,横竖人在自己手里,怎么也跑不掉。   小孩子怯生归怯生,熟络的也快。   被喂了小半挂葡萄之后,显然已经没了什么戒心,卫霖摸出帕子擦了擦手,展开手臂来:“来,让叔叔抱抱。”   说着便将弯弯抱来自己腿上,这么小的丫头,身上还带着一股奶香味。   卫霖闭着眼睛嗅了嗅,未曾有什么动作,眼眸猛地一厉:“谁?!”   禁制外有三个十五阶高手看护着自己,为何会有人闯入禁制里来?   不等卫霖传音喊人,一道诡异气息拂面,意识海顿时麻木,失去知觉昏了过去。   来人一条胳膊揽住一起昏过去的弯弯,抱在怀里,悄无声息的离开。   ****   简小楼一口气杀死那五人,神情不变,来到花园,又看到满地尸体,找不见弯弯,平静才在脸上一层层皲裂开。   弯弯该不会被错认为令狐智的孩子,和令狐源一起被当成人质抓走了吧?   她再次稳住,从储物戒中摸出一个罗盘。   指针在盘内晃晃悠悠。   这罗盘内有一丝弯弯的气息,正是怕她跑散了寻她用的,指针最终指向了西北方。   简小楼提着剑飞奔而去。   红衣侍女颤声道:“夫人,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再派人杀!”阮觅冷厉地道,“派天营卫来,全都过来,我还不信弄不死她了!”   若让简小楼闯进卫霖居所去,饶是她剑术再强,卫霖身边十五阶的海族大能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捏死她。   可是这样一来难免被卫霖斥责办事不利。   红衣侍女立刻传音,话还没吩咐出去,意识海内一阵晕眩。   不只是她,阮觅也捧着头摇摇晃晃了几下。   等她们稳下来之后,哪里还能看到简小楼的身影。   完了,这下完了,阮觅心中大骇。   ……   简小楼被带出了后殿范围,来到了界主府西侧的城墙下。   站住脚之后出剑就朝对方攻去,却被两指捏住:“戚弃,将我女儿还给我!”   一身白衣的戚弃蹙了蹙眉:“你怎知我的身份?”   简小楼对她怒目而视:“杀入界主府,你们的确好大的胆子!”   她已然将此事归到了飞星门头上。   掌心灵气激荡,戚弃将她震开半丈,同时把弯弯抛了过去:“夜夫人,莫说四级界,杀入一级界主府我都敢,然而不是我干的,我也不会认。这是卫霖看上了你家丫头,阮觅出的招,与我们飞星门毫无关联……你不必忧心,你家丫头一点亏也没吃。”   简小楼接住弯弯,检视一番,确定她无碍放下悬着的心。   听了戚弃的话,又惊怔着瞪大眼睛。   她不是要相信一个盗匪,但此事细想一下确实诡异,再加上进殿之前那道诡异的神识……   浑身轻轻颤抖着,简小楼手里的剑落在地上,抱着昏过去的弯弯一阵后怕。   好一阵儿,才抬头看着戚弃:“多谢。”   不曾想杀人不眨眼的盗匪也有仗义的一面。   戚弃拂了拂袖:“少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盗亦有道,这种人渣我看着也恶心。你赶紧走吧,等下卫霖的狗来了,我也护不住你们。”   戚弃正准备离开,简小楼眼眸冷沉的喊住她:“戚少门主,你们敢杀卫霖么?”   她还不知卫霖是谁,但肯定不是个普通角色。   先打听打听。   戚弃冷笑一声:“没我们飞星门不敢杀的人,只不过杀他有难度,需得请我们长老出马,费用不菲,你未必出得起。”   “那是多少?”   “至少两万八棱星晶。”   两、两万八棱……   简小楼愣住了,戚弃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四宿往事(五十二)      简小楼手里的星晶, 都是夜游作为界主的俸禄。   因为七棱以上是不流通的, 她有将近两万六棱、一万五棱,还有其他几百几千的四棱和三棱。   先前夜游黑吃黑那一笔,远远超过这个数, 都被他私藏住,准备慢慢的、一点点的拿出来。   不然他不好向简小楼交代这钱是从哪儿弄的。   星域货币的“棱”, 相当于地球货币里的“圆角分”, 有一定的换算比例, 但这个比例并不完全确定。她手里所有的钱兑换成八棱,顶多不过四千八棱星晶的样子。   距离两万,尚差一万六。   简小楼大概明白卫霖的命有多值钱了, 但她不排除戚弃是在说谎,当年在混元星岛,柳霏霏买通她围杀自己时,简小楼见识过她坐地起价的本事。   “戚少门主,你能从卫霖手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女儿抢回来, 取他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 为何还要长老出面?”   “卫霖十二阶,的确不成气候, 但他乃紫龙王幼子,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 紫龙王在他意识海内设有法源禁制,一旦动手杀他,触动禁制, 置他于死地的那道力量气息,将会被紫龙王捕捉到。”   戚弃本就比简小楼高出一个头来,还习惯性的抬着下巴看人,“当然我们也不会怕什么紫龙王,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白不愿惹麻烦。如此,便需要一个诛灭他神魂时,不会触动意识禁制之人下手,我们飞星门只有两人懂得这门功法,其中一人正是我们的二长老……”   另一人是她夫君。   简小楼一手抱着弯弯,一手反掌将地上的剑吸回来,收入鞘中。   戚弃道:“他老人家十七阶修为,轻易不出手。卫霖身边还有其他隐藏暗卫,或许还有卫涟的人,为了一网打尽,不留后患,我们得同时出动几十号十四阶协助,两万八棱星晶你还觉着多么?”   简小楼摇摇头:“不多,但我出不起,今日多谢戚少门主。”   的确是个大恩,当年围杀她的仇就此作罢,甚至极为感激。   她不敢想,若是此番戚弃不曾仗义出手,弯弯将会遭遇什么可怕的噩梦。   “那么我给你个忠告,既然没有损伤,此事你吞进肚子里不要告诉其他人,就此揭过去最好。卫霖也不是个不知轻重之人,一次不成,估摸着也该罢手了,毕竟闹大了对他也不利。”   戚弃知道她出不起,颇有些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意思,“卫霖身边有三个十五阶、十个十四阶护卫,而阮觅周遭也是高手如云,你们无凭无据没得指控,斗不过他们。即使斗过了,卫涟你知道是谁吧,他还等着抓夜游的把柄,夜游在西宿也差不多完了。这可不像当年他杀敖青,那本就是海王和卫涟愿意看到的。”   简小楼默不作声。   揭过去?过不去!这不是一件小事!   倘若卫霖打的是她的注意,她牙一咬也就忍过去了,竟把手伸到了她女儿身上!   小小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竟也下得去手?!   妈的变态!   总而言之,卫霖和阮觅,她绝对不会放过。   至于令狐智知不知情,她正准备询问戚弃,抬起头,戚弃已经消失了。   相比较四千年前,戚弃的修为仍是十四阶,法力却已不可同日而语,即使再让她回到第五清寒的壳子里,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   抱着弯弯赶紧跳出界主府去,冷着脸回到穿天金梭上。   素和从舱内走出来,眉头明显一皱:“怎么回事?”   简小楼替换下满身血的法衣,一身簇新的衣裳,但周身气机凌乱,脸色惨白,一看便是耗损过度:“盗匪闯入了阮觅殿里,我与他们打了一架。”   如今就在界主府门外,倘若告诉素和,以他对弯弯的疼爱程度,肯定立马杀进去。   他一个南宿凤族,在西宿的身份原本就尴尬。   素和将弯弯抱过去检视,万幸无损,一双红眸冷了下来:“这群盗匪也太猖狂了!”   “是啊,太猖狂了。”   操控飞梭返回无定界,简小楼喃喃着又把弯弯抢回来,送回舱里的小床上。   她则坐在打坐台,开始催动气血运行充盈丹田。   静不下来,心里越想越憋火,整个人气恼、后怕的微颤,控不住内息,胸口一闷一溜鲜血顺着唇角流了出来。   素和刚看了弯弯两眼,回头见她快要晕过去,连忙以灵气控住:“小楼?”   她拼命晃了晃头,浑浑噩噩。   之前喝的催|情药开始发作了,本来除却身体燥热,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损伤,可她全力施展问情剑,运功之下加速了催|情药的效用。   何况问情剑本身就有“毒”,先前她都是一点点学习,然后以禅意压制。   近来第五清寒教授她整套问情剑法,她贪婪全给学了。   想着机会难得,先学会问情剑,再以禅意改良。   女人阴性的体质“毒”性不强,而且夜游这个“解药”一直都在。   “你搞什么,不过是受了点轻伤,为何会意识不清?”素和纳闷的走去她身边,正准备将灵气灌入她天顶内,手腕忽然被她给抓住。   简小楼抬起头来看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清澈的瞳仁蒙上了一层雾气,颤着声音道:“你先出去,把门禁锁死,千万别靠近我。”   素和微一怔,懂了:“我将弯弯抱出去。”   “好。”   房间里没人之后,简小楼从打坐台上摔了下来,口干舌燥,难受的无法自持。   直到这会才意识到,先前的燥热可能是被下了药。   她像蛇蜕皮似得在地上来回滚动,掉进火海深渊中脚一直沾不得地的感觉。剑气在经脉间流转的极快,血液燃烧沸腾,恍惚之中,她在虚幻扭曲的场景里见到了一个女人。   穿着一袭红纱衣,站在一个幽静寻常的草庐前。   她面向草庐,简小楼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她笔直而立,双手负于身后,毫无女子的娇弱,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气,在同草庐内的人说话:“我殷红情大限将至,此番难逃一死,你便没有什么与我说的?”   草庐内一个模糊的声音回应道:“走好。”   女子的身躯似乎微微僵硬了下,哑哑笑出了声:“你果真是这世上最冷漠无情之人……”   不知过了多久,简小楼大汗淋漓的坐起身,“毒”差不多控制住。   丹田内灵气翻涌,明显感觉自己进阶了,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她坐在地上,长长呼着气,迷迷糊糊地回忆起虚幻场景里那个女人。   殷红情?   何许人也?   怎么会在她的意识里突然出现?   ***   回去休息了几日,形势一切正常,令狐智派人送了礼物,说让她在府中遭了意外,万分过意不去。   她也不拆穿,心里一直在思考该怎样处理此事。   又过了小半个月,夜游出关了,但他许是有些感应,心绪不宁,并没有进阶成功。   出来瞧见一切安好,才算安心。   简小楼实在气不过,觉着必须得让夜游知道,即使可能遭遇艰难的险境,他闺女的事情他都责无旁贷,他不管谁管。   然而几次三番的准备说出来,想想戚弃的劝告,她又忍住。   每到此时,都恨自己修为太低,即使日夜苦练也赶不上周围人的节奏。   弯弯被素和带去了山顶飞舟上,夜游惬意的在屋外藤椅上躺着,发现简小楼不太对劲,已经进进出出了好几趟,走到他背后站一会儿又回屋去,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   他睁眼转头,狐疑道:“你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听了以后尽量保持冷静。”   “恩。”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夜游莫名有几分好笑,但他肯定是不敢笑的。   简小楼横了心,正准备传音时,素和的声音从上空砸了下来,“哎!第五人渣和医仙准备启程去东宿了,你们要不要上来告个别?”   肯定得去。   她和夜游进到西河柳的灯笼画舫里,第五清寒身上有邀战,自然也不会劝他多留,说了会儿话之后,夜游先走了,简小楼却没有走,说是要与第五清寒单独聊一聊。   关起门,她从意识海内抽出那柄紫韵剑胎:“前辈,您认识的剑修多,我这剑胎可以卖个什么价钱?”   她只要卫霖和阮觅死,如果能凑够钱请飞星门出手干掉他们,是最安全无痛苦的。   第五清寒诧异:“为何要卖掉?”   简小楼沉默了下:“我需要钱。”   “需要多少?”   “将近两万的八棱星晶。”   两万八棱星晶对第五清寒而言不算什么,但他之前的储物戒赠给了简小楼,被素和拿去用了。自从迷途寺出来,他还没有回过家,身上没钱。   “剑胎我能找到买主,譬如卖给我一气剑宗铸剑阁,再多卖几倍价钱都不成问题。”   “真的啊?”简小楼眼睛骤亮,她对物价不怎么熟悉,不知道原来这柄剑胎竟然如此值钱。   “不过此为一份造化,丢了之后再想拿钱买也买不到,如今星域世界几乎都是有主地,造化难求,轻易莫要动它的念头。”   第五清寒劝着道,“小楼,你等我递个消息回家去,让我妹妹托商会寄给你。”   简小楼摇头:“前辈,帮我卖掉就是。”   两万八棱星晶不是一个小数目,足够开山立宗,供养一个三等宗门几百年了。在四千年前那个时间节点上,肯收下他的储物戒,当时考虑了诸多因素。   第五清寒给她和素和惹了不少麻烦,她更是因他九死一生。   他想用钱了断这份因果,求个心安。   所以简小楼收下了。   今时,实在没能力、没办法的情况下,一定会抱紧财主的金大腿,先借钱回头再慢慢还。但她有这柄值钱的紫韵剑胎,有能力筹钱,断没有再依靠他人的道理。   第五清寒挥手吸走她的剑胎:“好吧。”   简小楼心情大好,能将这个仇给报了,剑胎她舍得,机缘造化什么的往后还会有,不然非得成她一个心魔不可。   前脚她离开,第五清寒走去小厅,将剑胎取出来扔给素和:“你先拿着,往后找机会还给她。”   素和正陪着弯弯玩耍,接过剑胎一脸莫名。   第五清寒蹙了蹙眉:“小楼究竟怎么了,莫非弯弯的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突然需要这么多钱?”   听他讲完,素和的神色越绷越凝重,联想起之前她从界主府出来时的状态,眼底一沉,询问弯弯道:“你们那天去令狐智府上,都发生什么了?”   少见二娘这般严肃,弯弯皱起小眉头:“没什么呀,和从前一样在屋里坐着。”   “可曾见过什么陌生人,从前没见过的人。”素和补充,“男人。”   “唔……”弯弯认真想了想,张圆了小嘴,“哦哦,我有见过一个叔叔,和爹爹一样也是龙呢。”   “龙?”   “是啊,红姑姑说带我去找令狐源玩,没见到令狐源,院子里只有那个叔叔,他喂我吃葡萄,可好吃了,不过后来我睡着了……”   素和冷厉的站起身:“第五人渣,你们等等再走,先陪弯弯玩一会儿!”   言罢翻身飞下窗户,“嗖”的不见了。   弯弯趴在窗台上惊叹:“哇,二娘飞的好快啊。”   然后爬回来坐在蒲团上,仰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第五清寒。第五清寒明白她让自己陪着她玩儿,小丫头面前摆了一堆玩具,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   素和走之前,正用莲花池内的白泥给她捏兔子,捏了一半。   他将剑搁置在一旁的桌面上,盘膝在弯弯对面坐下。   弯弯将泥兔子递给他。   第五清寒哪里会弄这个,刚接过手里,原本初显模样的兔子被他给捏扁了。   弯弯瞪了瞪眼睛,第五清寒连忙道:“玩别的。”   玩什么坏什么,堪称玩具杀手。   手忙脚乱,额头快要渗出汗来,眼瞧着小丫头撅着嘴快要哭了,身后西河柳打趣道:“也有你这个情圣搞不定的女人。”   第五清寒窘迫:“前辈莫要再拿我寻开心了。”   西河柳也盘膝坐下,拾起那团白泥来,十指灵活的捏出一只小白兔,不等弯弯惊讶,指尖再一揉搓,又成了一只小鹿。   一团白泥在他手中,反反复复捏出二十几种小动物的模样。   莫说弯弯喜笑颜开,连第五清寒都赞道:“医仙前辈生了一对巧手。”   西河柳笑着道:“我儿子幼年时也喜欢这种小玩意儿,我一人既当爹又当娘,自然是十八般武艺都给学了一遭。”   聊到此,第五清寒不由微微失神。   他想起当年见到西河柳夫人的情景,那时他一千五百岁,只有十阶,西河柳的夫人却已是八千岁的年纪,十四阶,初次见面,便从她身上感受到一抹深深的凄苦与孤寂。   他忍不住问道:“通过相处,清寒认为医仙前辈是位重情重义之人,为何独独对尊夫人冷漠以对?”   “冷漠以对?你何以得知?我很爱我夫人,如同爱我自己。”西河柳颇感奇怪地道,“我与我夫人亲密的很,好的像是同一个人。”   句句大实话。   第五清寒却是不信的,越这么说越有问题。   他在心中自责,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导致医仙的不幸。   第五清寒盘膝而坐,露出忧郁的表情。   ……   月上柳梢,素和回来了。   弯弯早被简小楼抱下去睡觉,他一脚踹开第五清寒的舱门,目光森冷,眼底戾气弥漫,消失了五年的戾气,重新翻了出来。   第五清寒一看他这幅模样:“真是出了什么事?”   “帮我个忙。”   “恩?”   “我要去斩杀一条十二阶的紫龙。”   “你在逗我么,十二阶的紫龙你都杀不死?还需要我来帮忙?”   “我以秘法窥探过,他意识海内有抹禁制法源,不能直接斩杀,需得拖延我一段时间。而他身边有三个十五阶、十个十四阶海族护卫,你先帮我绊住他们,或者直接干掉他们!”   以第五清寒的身份,是不能在西宿动手的,何况他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去杀人:“你先与我说说,怎么一回事。”   素和攥着拳头,静谧中,听到骨骼绷紧的声音:“紫龙王幼子,卫霖,你可知道?”   卫霖不过两千来岁,与第五清寒并不是一代人:“不知道。”   “一个喜欢童女的变态。”   “童女?”   瞳孔紧紧缩起,第五清寒的容色也阴沉下来:“弯弯被他欺负了?”   “应该没有。”素和一面冷冷说着,一面从储物戒中取出敛息纱和连帽黑斗篷,“不然小楼不会这么冷静,还想着筹钱去请星域盗匪出手,拼着命不要也和他们闹上了。”   “夜游不知道?”   “屁话,肯定是不知道的。”   第五清寒也开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应用品:“我觉得应该告诉他。”   素和不同意:“这事没那么简单,卫霖上面还有一个卫涟,卫涟巴不得渣龙出手杀了卫霖,抓住他的尾巴摁到死。”   “那我也觉得应该告诉他,这是他女儿的事情,我们一声不吭的代劳,他未必会领情不说,可能会……”   “谁让他领情了,搞死那变态就行了谁杀不是杀?何况杀那变态还真得老子来杀!”   确实如此,杀卫霖最好素和杀,第五清寒不说什么了:“走。”   ****   一夜之间,阑沧界主府客殿血流成河。   因素和不知阮觅的事儿,并没有动手杀她。在第五清寒的协助下,干掉卫霖之后,一不作二不休,两人跑去无定界外,将盘踞在那里的星域盗匪全给杀个干净。   对于素和而言,揪出他们的位置易如反掌。   尔后第五清寒和医仙离开前往东宿,素和暂时留下来观望观望。   这一个个消息,震得令狐智久久难以回神,跌坐在椅子上:“怪不得海王会看中夜游,看着是一团棉花,骨子里果真够狠够绝……而且他手里的财富,实在惊人,当真是一个毫无背景的龙子潭孤儿?我怎么不敢相信?!”   阮觅早已花容失色:“卫霖被扒皮抽筋,卸去四肢挖出龙珠,如此虐杀,紫龙族不管,卫涟还不出手?”   “卫涟应该已经动身了,然而凶徒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夜游摘的干干净净,谁能奈他一分?倒是我,看护不力必定遭到惩处。”令狐智长叹一口气,“这不算什么,我如今最怕夜游出手啊。”   阮觅向后趔趄了两步:“戚大小姐不是在么,我们出钱,先请飞星门杀了夜游!”   令狐智绝望的摇了摇头:“戚弃今晨就离开了,此事飞星门是不会插手的。”   阮觅不懂:“为何?”   令狐智叹息:“夜游此番究竟请了多少顶尖高手不可知,有一些恐怕花钱都不一定雇的到,比方说杀死卫霖且不触动他禁制的,我只能想起一人来。”   “谁?”   “埋名。”   阮觅神情一震,那个曾经纵横西北星域数百年的悍匪头子,她曾有过一面之缘。   无论两人怎样商讨,情况都是不容乐观的,阮觅苦笑着道:“夫君,而今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   出了这等大事,被夜游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城主盛柏早早来到山腰屋舍。   在盛柏没有禀告之前,夜游连卫霖是谁都不知道。   一条紫龙被虐杀了关他什么事情,他只在听说域外那些盗匪都被清剿之后,脸上露出一抹惊讶,随后十分恼怒。   那是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栽种下的摇钱树,说倒就倒了。   边境之地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除却素和与第五清寒,夜游想不出其他人。   这两人肯定是一番好意,夜游连顺了两口气,有苦说不出,无语至极。   他将卫霖之死与清剿盗匪看成了两件事。   然而听闻卫霖被虐杀,简小楼讶的合不拢嘴,当即飞到山顶去。   夜游感知到简小楼的动静,心中更加确定,昨日他们与第五清寒告别时,她留下说与第五清寒单独聊一聊,想来正是为了此事。   夜游轻轻揉着太阳穴,头疼。   算了,杀就杀了,他瞒着本就是他的不对。   盛柏仔细观察夜游的表情,猜不透,他有个估揣,两件事都是夜游干的。在阑沧界主府杀了卫霖,令狐智的界主之位怕是不保。   而无定界盗匪被清理干净,大功一件。   他这位主上好深的心机,不动则已,一鸣惊人啊!   夜游瞥他一眼,岂不知他在想什么,心头倏然一跳,莫非那什么卫霖也是素和两人杀的,为了让他上位不成?   不,杀卫霖这事素和一人办不来,第五清寒不会帮他。   夜游暗道自己多疑:“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   盛柏已从满目憧憬变成了满目崇拜,躬身退了两步,掠空离去。   夜游心里不踏实,准备去山顶问问卫霖是不是素和杀的,突有一道灵气闯入山腰禁制。神识一窥,是令狐智座下一名心腹执事。   夜游放了行,任由他捧着一个四方形的玉盒上前:“前辈,我家主上说半个月前,尊夫人携女前来我阑沧界主府作客,主上有事外出,我家夫人一时糊涂对令爱做了一些错事,特备礼来赔罪。”   玉盒上,搁着一封玉简信函。   夜游愈发懵怔,他连简小楼在他闭关时去过界主府都不知道。   “错事?”他取过玉简,心里纳闷,阮觅对弯弯能做什么错事?   “前辈看过信函便知。”执事始终躬身垂首。   夜游倒没先急着打开信函,他解了玉盒的禁制,掀开了盒盖,这么方正大号的玉盒他还没见过。   岂料一打开,内里竟是一颗血淋淋的狐狸头。   饶是夜游不惯于吃惊,也惊的眨了好几下眼,这是阮觅的头?!   惊过之后,夜游面色肃杀,是做了什么错事,竟让令狐智将自己夫人的头砍下来赔礼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先到这吧,估算错误小楼下章才能回赤霄。   ☆、四宿往事(五十三)   夜游抽出一缕神识进入玉简中。   令狐智派来送信的心腹执事小心打量他的神色, 却瞧见他本就不多的表情越来越平淡。   一封信能有多长, 他看了足足一刻钟。   执事双手托着玉盒,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两鬓滑落。   终于,夜游轻飘飘的将玉简扔进盒子里, 遮住那颗狐狸头,合上盖子, 平静地道:“回去告诉令狐智, 这份赔礼我不接受。别人欠我的, 我通常喜欢自己拿回来,怎么拿,拿多少, 我说了算。”   执事手臂僵硬:“前辈……”   “滚。”   毫无起伏的一个字,宛如一块滚烫的铁锤在心脏猛然砸下,令狐智交代的其他话,执事哪里还敢再说,抱着玉盒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跑了。   ……   山顶飞舟上。   第五清寒和医仙已经离开, 只剩下素和自己。   “是你将卫霖杀了?!”简小楼震惊的看着他。   “是啊。”杀了一整夜, 受了伤,依然精神抖擞, 半点儿也不疲倦,素和拎着酒壶, 倚着船舷站立,“第五人渣也有份,没有他, 恐怕有点儿难度。”   说着,从储物戒中抽出那柄紫韵剑胎,斜斜抛过去,“收好了,这可是你当年拿命抢来的,莫再随随便便送出去。”   “你是怎么知道的?”   简小楼接过剑胎,直想捅死他,“谁让你擅自动手了?!你知不知道卫霖意识海里有紫龙王留下的法源禁制!你指不定已被紫龙王锁定,还因此连累了第五前辈!”   若非这道禁制,简小楼早就告诉他们了。   夜游、素和,再加上第五清寒,三个人联手还能干不过卫霖那些护卫们?   报个仇将自己的命搭进去,这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着什么急啊你!”素和掏了掏耳朵,厌烦的斜她一眼,“我先卸了他的禁制才杀的,你真当我是傻子?”   “卸了禁制?”简小楼微微一愣,她想起戚弃的话,那道禁制的确可以卸去,“你会?”   “必须的。”   “我怎么不知道?”   “老子活了四千多年,过的桥比你走得路还多。”素和冷呵呵地道,“何况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还能什么都知道?”   简小楼终于缓了口气:“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素和凑过去问:“哎!你是怎么知道卫霖意识海里有禁制的?”   简小楼正准备提戚弃的名字,素和眼眸沉了沉,旋即又放松:“渣龙上来了。”   瞧见夜游是自己落在甲板上的,简小楼走过去他面前,眉梢一蹙:“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将弯弯自己留在屋子里?”   与他错开身,正准备下去,被夜游抓住手腕。   她倒吸一口冷气,骨头都快要被捏碎了。   她没来得及说话,听见夜游低沉中伴着煞气的声音:“简小楼,你究竟将我置于何地?”   似乎是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喊称呼自己,简小楼莫名紧张起来:“怎么了?”   “怎么了?”   两人原本并排,夜游拽着她的手腕一使力,将她拽来面前,金瞳冷凝,直视她的眼睛,“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你瞒着我,却告诉素和?我只问你将我置于何地!”   “我也没告诉素和啊!”简小楼怔怔道,“我原本……”   “你觉得我没用,瞧不起我?”夜游面无血色。   “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头疼,“那个卫霖意识海里有紫龙王设下的禁制,我不敢告诉你,怕你一冲动去把他给杀了,咱们就得永无宁日的被追杀……”   “为何素和就能杀?”   “素和他能卸掉卫霖的禁制。”   “所以还是因我无能?”   她无语:“当然不是,我一开始也不知素和能杀,并没有告诉他,托第五前辈帮我卖掉剑胎,准备花钱雇飞星门出手……”   夜游还是那一句:“总之我无能。”   简小楼的神色认真起来:“事情已经过去,我和弯弯平安无事,只是我气不过想要报仇。迟疑不说,只是不想你再因此陷入险境,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我努力寻求一个最佳解决办法。”   夜游淡淡地道:“我果然无能。”   简小楼彻底不知该怎么与他沟通,她算是瞧出来了,夜游根本就不听她说话,自己在那里想当然。   素和尴尬的站在一旁,简小楼已经解释的相当清楚,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他准备跳下飞舟,不参合。   夜游忽然喊住他:“素和。”   迟疑着顿住身形,素和无奈之下也解释了一句:“渣龙,你真是冤枉她了,她受了这些委屈,为了不给咱们惹祸,愣是忍住没说。我是自己发现的,没忍住,说动手就动手了。”   夜游慢慢看向他:“你有空叫上第五清寒,没空支会我一声?”   素和讪讪道:“此事你插手不好,卫霖的禁制我能破,我二人足够了。好吧,他提醒过我,我确实欠考虑。是我的错,你要怪怪我好了。”   他口是心非,根本不知夜游计较什么。   当年杀魔九子嫁祸给他,不是他一肩扛下来的?   五年前青龙来寻仇,他同样半句也没解释,直接杀了省得他再去找夜游麻烦。   “你知道我从前是如何想的么?”夜游仍旧抓住简小楼的手腕不放,目光望着素和,“如果历史注定你我会死,而历史证明,最终陪在小楼身边的是你,我心里想着,若你能喜欢她,自此代替我照顾她,我死也瞑目了。”   素和嚅动着唇,心烦意乱,正想说你自己的女人自己照顾去。   却又听他道,“可我还没死,你着什么急?”   他的声音冰凉,素和全身血液冷冷的一凝,旋即指着他喝道:“你他妈少像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老子若真有这个想法,便让老子不得好死!”   夜游讽笑:“你的结局我们都清楚,可不是不得好死?”   素和被噎的额角青筋爆出,忍不住又想同他动手!   “够了!”简小楼冷着脸甩了甩手臂,甩开夜游的钳制,她的脾气也冲上了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去,我走了!”   夜游低头:“你要回赤霄?”   简小楼只是不放心弯弯准备下去而已,闻言伸出手:“是,我要回赤霄,二葫给我!”   夜游绷了绷唇线,一摊手将二葫祭出,寒声道:“走!走了之后不要再回来!”   知道他在说气话,简小楼仍被气个半死,铁青着脸掐了个诀,神魂退出珊瑚肉身,并将肉身重新化为几簇珊瑚枝,钻进葫芦里走人了。   爱闹闹去,眼不见心不烦!   人影消失之后,像是给夜游当头泼了盆冷水,他恍然一怔,稍显无措的站在原地,自己究竟是在干什么啊。   明明只是太过后怕,怎会搞成这个样子?   许久之后,他沉默着将珊瑚枝和二葫一起收进储物戒中,倒也不担心简小楼真被气的不回来了,即使不顾念着他,也肯定舍不得女儿。   “哼。”   素和冷笑一声,“你心里舒服了?”   他掉脸准备走人,飞舟也不要了,身形却陡然顿住。   方才被脑充血的夜游气到脑充血,这会子沉静下来,解开飞舟禁制罩,隐隐发觉有几分不对劲。他在此地也住了一段日子,林间鸟蝉鸣啼声从未断过,此刻为何如此安静?   感知过罢,气场一瞬炸开!   刷,火焰刀入手:“渣龙,杀气!”   夜游被他强大的气场冲撞回神,岂会怀疑他的判断,立刻凝结出水灵气罩,同时心头一紧:“弯弯还在下面!”   “莫慌,在这里。”   随着话音,半空飘下来一抹白色身影,徐徐落在甲板上,正是戚弃。   弯弯趴在她肩头,被隔音罩护住,睡的正香。   夜游五指微曲,杀意已然在掌下凝出实体:“女儿还我!”   素和扬臂一拦:“咱们打不过,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夜游明白素和的意思,在他们四角十丈处,有四位十七阶强者,以两人为中心,结出了一个四象法阵。   嗡……   随着戚弃打了个响指,头顶瞬间撑起蘑菇状、厚实的灵气罩,罩子下释放出黑光,遮云蔽日。   夜游第一反应是:“有人花钱买我的命?”   “少自作多情,你的命有这么值钱?”素和挖苦他一句,“是冲着老子来的!”   “你大哥?”夜游也觉得自己的命,大概不值飞星门动用如此夸张的阵容。   素和沉默不语。   戚弃凝视他的脸:“三千三百年,你连一丁点变化都没有。”   素和收起火焰刀,负手回望过去:“你也没什么变化。”   抚着弯弯的背,戚弃眸光阴冷,“她就是当年棺材里的那个孩子?”   素和“恩”了一声:“你不要伤害她。”   “你还真将她救活了。”   “是。”   “弯弯的父亲,你口中那个男人,是夜游?”   “恩。”   “很好,你心愿已了,可以安心随我回去了吧?”   素和垂了垂眼:“你这是做什么?当年不是你放我走的,如今又来抓我?“   戚弃挑着眉笑起来:“抓?埋名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是拜过太阴石的夫妻,我一日不写休书给你,你始终都是我的人。”   夜游在心里谋划该怎样抓住戚弃,以她的性命逼迫那四位十七阶。   听着两人奇怪的对话,他半响摸不着北。   “当初与你拜太阴石只是权宜之计,你我之间从来清白……”   “事实已成,你狡辩无用。”   “你非得抓我回去做什么,明知我是个断袖,不喜欢女人。”   “我知你放不下他,一起带走就是了!”   戚弃忽然指向夜游,恶狠狠地道,“人前与我演好一对眷侣,私底下你怎么宠他都成!”   什么鬼?   夜游拢着眉峰听不下去了:“戚少门主……”   “不想我死你就闭嘴!”素和一手心的汗,传音给他,“渣龙,无论她说什么你照单全收,稍后我再解释给你听!”   夜游立在那里不动弹了。   素和同她打了七百年交道,对她极为了解:“你想抓个人质控制我,一个就够了,将弯弯放了去,毕竟从前为了养活她,你也出过不少力,算是你半个女儿。”   这一句说进戚弃心坎里去了,难怪在令狐智府上她看不过眼出手相助:“放去哪里?”   素和道:“南宿望仙山,交给金羽,我俩随你走。”   “路上不会逃?”   “你带了四位大供奉来,我二人逃得掉?”   “好,我答应你的交易。”   眼见戚弃吩咐手下要将弯弯带走,夜游哪里肯。   瞧他准备豁出去拼命,素和传音劝阻:“渣龙,我以我在飞星门七百年的经历告诉你,飞星门一诺千金,会将弯弯平安送去金羽那里。而眼下咱们是根本逃不掉的,将弯弯送走,咱们才能无后顾之忧。”   从他与戚弃的对话中,夜游差不多猜出一些事情,但听素和亲口说出“七百年”,他仍是一震:“那七百年你留下来了?”   “是啊是啊!”素和烦躁透了。   “是为了弯弯的养分供养,你做了星域盗匪,入了飞星门,还被逼着娶了戚弃?”夜游难以置信。   “是为了弯弯留下来的不错,但入飞星门做盗匪,娶戚弃完全是为了救自己的命。”素和不愿回想那些糟心日子,“稍后你就明白了。”   ……   戚弃知道他们在嘀咕,由着他们嘀咕。   本想抽取夜游一缕神魂制成神魂锁,抽了半天抽不动。   神魂锁不是随意可制的,得在对方意识虚弱时才能抽取,龙族神魂力原本就强,极难抽出。   派了个十七阶大供奉将弯弯送去南宿,再将两人关在飞舟舱内,戚弃启程归家。   这一路飞了得有几个月,飞舟朝着一片荒芜黑暗的星空不断前行。   夜游一直观察舱外的情况,法力被禁锢住了,无法窥探太远,也无法抽出《小星域全书》。但在他的记忆里,这里应是星域大世界最西北的地方,尽是混沌乱流,并没有界域存在。   “出来!”   舱门被人打开,夜游走了出去,去到甲板上,见到了素和。   他与素和是分开关押的,这还是头一次见面。   “到了。”戚弃背着手上前,展袖祭出一艘造型奇特的小飞舟,她扣住素和的肩膀,带着他跃入小飞舟,夜游则被一位大供奉带了上去。   小飞舟穿越重重乱流,不知怎么七拐八拐,夜游眼前出现一处小世界。   这处小世界极为怪异,并非标准的天圆地方,而是古怪的沙漏形状。沙漏是平放着的,中间有个狭窄的链接点,两侧是两个宽阔的界域,大小相等,相互对称。   素和朝那界域扫了一眼:“渣龙,你还记得当年在太息林地,先知族给咱们传的话么?”   夜游回忆道:“时光兽,空玄界,碧海笙箫。”   至今时光兽知道是什么了,空玄界在海牙子的《星域全书》中并不存在,碧海笙箫更不知为何物。   但未来的自己,将这三个词特意叮嘱给先知族,再由先知族告知现在的自己,那么这三个词,一定对他们具有非常深远的意义。   比如时光兽。   夜游一怔:“莫非此地便是空玄界?”   “是。”两人都被封了法力,无法传音,素和当着戚弃几人的面,大咧咧地道,“这处界域之所以被称为空玄界,指的是游离在空间之外的玄妙世界。   夜游一点就通,懂了。   空玄界不是真实世界,而是一个由法宝创造出的生存空间。   这沙漏是件法宝。   法宝空间并不少见,类似混元星岛的易宝楼,但如此庞大的法宝、足以媲美一个四级界,闻所未闻。   “很有趣吧。”素和红眸幽深,“内部更有趣,足以颠覆你几千年来对人族道德文明的认知。”   “哦?”   “这沙漏两侧,一侧为太阴岛,一侧为太阳岛,我们即将抵达的是太阴。”   ***   南宿,望仙山。   凤起和凤落围着一个一直哭闹的小丫头看了半天,尔后抱起来去找他们师父。   才刚靠近金羽寝殿书房外,听见他威严的训斥声:“你们两个又在干什么!”   凤落抱着孩子,凤起忙不迭拱手道:“师父,有位十七阶人族修者从半空扔下来一个孩子,我们接住一瞧……”   金羽打断他:“外人扔的东西你们也敢接?扔个炮仗你们接不接?”   凤起抽抽嘴角:“师父,这个孩子……”   “本座才刚出关月余,你们带个孩子前来哭闹,是嫌本座寿数太长?!”金羽的声音越发冷沉,如今看这两个徒弟越看越不顺眼,闭关之前命他们好好照顾二葫,结果二葫差点儿死在三元星岛,幸好夜游早早递了个消息过来,说他的乖宝贝无碍,还得了海牙子赠的一具肉身。   “不是啊师父,这孩子是个半妖……”   “你们不曾见过半妖,非得稀罕的跑来拿给本座瞧瞧?”   凤落哭丧着脸:“师父,您放出神识扫一眼就知道了,这孩子头上有龙角,银白发,眼睛嘴巴和二葫像极了。”   话音落下半响,终于听不见金羽训斥他们的声音了。   红光掠过,金羽落在他们面前,锐利的目光看向凤落怀里的小丫头。   真身还在静室中,这只是一道分|身。   小丫头怕生的很,被金羽严肃的表情吓的浑身发抖,边哭边揉,眼睛肿成核桃,不停喊着爹爹、娘亲和二娘。   金羽看着看着,面部线条逐渐柔和下来,眉目间充斥着满满的惊喜:“小宝贝,真的是小宝贝。”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小丫头接来怀中,动作生涩粗苯。   凤起和凤落两人松了口气,之前因为二葫得罪了师父几次,总算干了一点让师父满意的事儿。   岂料金羽又板起脸逮着他们教训:“你们两个做什么吃的?让一个小孩子一直哭闹?”   凤起心道你行你上啊,但他哪里敢和师父如此说话,勾着头不语。   金羽从弯弯周身抽出一缕不属于她的灵气,这是带她前来的、那位十七阶修士的灵气。金羽心念一动,召唤出一只飞鸟,卷线团似的将灵气卷在它腿上:“追!”   飞鸟扑闪着翅膀离开。   “速速去查那小白龙和二葫出了什么状况,为何会将女儿送来!”金羽抱着小丫头转身,伫立在门口严厉交代。   “徒儿领命!”   好不容易借着机会和师父说上话,两人尚有其他要事禀告,金羽已经进房去了。   “小宝贝叫什么名字……”   “本座是你的外公,莫要害怕,谁欺负你尽管告诉外公,外公一定替你出气……”   “小宝贝莫要哭了,外公心疼……”   凤起和凤落一脸麻木的站在门外,老早就知道了,二葫和二葫她闺女、她孙女、她曾孙女都是师父亲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推赤霄   ☆、天魂(上)      跳进二葫以后, 简小楼停着不动。   一张脸阴沉沉黑着, 的确被夜游给气着了,怎样和她闹都可以,将素和一起拖下水根本不能忍。   素和骂的那句话再形象不过, 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不过一言不合她就这么跑了也不合适吧?   唇齿都有磕绊的时候,何况两个各有思想的人。分歧与矛盾在所难免, 她与夜游认识几十年, 何曾见他这般蛮不讲理的发脾气, 可见真是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尽管他这个底线简小楼觉得莫名其妙,静下来想想又可以理解。   自以为是的为他着想,大抵是伤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   简小楼反省自己, 逐渐靠近葫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   算了,先这么着吧。   她一直想要回赤霄,因为放不下女儿迟迟不动,眼瞅着金羽那个二葫没几年好活了, 正好回去一趟。   ……   “啵”。   摆放在桌面上的葫芦塞子被一股力量顶开, 简小楼从二葫里跳出来,放眼一望, 仍是之前离开时的环境。   屋内无人,她的肉身静静躺在床榻上, 斜侧靠墙还有一张木板床,应是战天翔自己砍树做的。   简小楼回到肉身里去,许久才适应。   坐起身, 盘膝运了下气,心里不爽。真正的肉身只有筑基圆满,可她的神魂至少也有金丹中后期了,差距太大,导致她不太敢使用神识,搞不好会将肉身折腾崩溃。   人就这贱毛病,见惯广阔的大世界,眼界抬高了以后,对赤霄封闭式的弹丸之地有几分瞧不上了。   竟连自己的肉身都开始挑剔。   做人不能忘本啊简小楼,她暗自笑了笑,起床下地,推门出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细碎的倾泻,她伸了个懒腰,神识窥见正从栈道走上来的战天翔,应是从哪晨练归来,穿着虚冢布衣,高高扎着马尾,一派神清气爽。   恹恹的小黑在他肩头蹲着。   简小楼微微愣,小黑的体型怎地变小了?   她的神识比金丹中境界的战天翔还要强,战天翔被盯梢了好一阵,才发现简小楼在山腰上站着,惊讶着道:“小楼,你醒了啊。”   两只圆圆的小眼睛亮了亮,小黑扑闪着翅膀朝她疾飞。   半空中一个趔趄收翅,又折了回去。   想起之前凶它、还赶它走,简小楼心头一阵酸软,扯出个笑容招招手:“过来。”   太奇怪,小黑更不敢过去了,重新落在战天翔肩头上,还将鸟脸朝他耳朵后藏了藏。   简小楼笑容可掬的尝试着喊了两回,见它动也不动,板起脸喝道:“小黑!你现在能耐了,我喊不动你了是不是!”   咦,这感觉对了,小黑的眼睛又亮起来,扑闪着翅膀直飞而上,几经犹豫落在她微弓抬起的手肘上,同她大眼瞪小眼。   她好像……不生自己的气了。   小黑愉悦的嘎嘎叫两声。   “你怎么变小了?”和没有开灵府时的傻八哥差不多,“修为还在啊。”   “妖修原本就有收放体型的能力。”战天翔不再悠哉走栈道,足下一点飞了上来,笑着道,“小黑先前不太懂得运用,只会变大,我教的。”   简小楼放下手臂,小黑瞬时飞到她肩头站着。   她如从前一样摸了摸它的头:“看来这十几年你们一人一鸟过的挺悠闲呀。”   小黑眼底有簇光在跳跃,她终于不生气了。   战天翔还真点点头:“中央天域说虚冢是个有进无出的囚牢,我看是个世外桃源才对,老实说,我活到今日,这十几年过的最为平静。”   简小楼上下打量他:“你的地魂没再跑出来?”   “没有。”   “那可有念溟的消息?”   “不曾听说。”   奇了怪了,简小楼祭出挪移镜拿在手中,之前他们在古兰城下的遗迹里,念溟那只恶鬼被镜面吸走,应该也被吸来虚冢才对,为何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天道宗以仙大葫炼化念溟五千年,是她将念溟给放出来了,还让他抢到了魔小葫。   简小楼心里一直记挂着此事,念溟被炼化掉的法力,若是通过小葫重新恢复过来,这只恶鬼一旦重新出世,带来什么人间浩劫,全是她的罪过。   她举着阴阳挪移镜端视,傲视就是通过这面镜子,将她抓去海心禁地的。   当时此镜无法随人走,被遗留在朝歌的飞舟上。   如今将她和战天翔吸进虚冢来,竟会随着人走了,且传送在一定范围内,而不是从另一面挪移镜中出来,应是被改良过。   简小楼将镜子收回储物袋里去,一旦使用意识力,经脉紧紧绷起,似要崩断。   她痛苦蹙眉:“大长腿,我的肉身跟不上神魂进度,得先闭关结丹,不然肉身要炸。”   战天翔道了声“好”,一句也不问她这十几年去了哪里。   简小楼没在屋舍内闭关,她于山顶寻了一处灵气还算充沛的山洞。结丹之于她,不过是走一遭之前走过的路而已,感觉像是又玩了个小号。   但这具真肉身相比较她的仙珊瑚肉身,绝对是平民玩家和人民币土豪玩家的区别,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凝结个金丹耗了她小半年,祛除大量污秽杂质。   她闭关时,小黑一直在洞门口的石头上蹲着,出关时,险些给它熏晕过去。   臭烘烘的简小楼跳下河洗澡,正准备脱去法衣,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仰起头,指着在头顶盘旋的小黑:“你先飞一边去吧,不要在我附近晃荡。”   小黑紧张的落在岸边不动了,又赶它走?   “哎呀,不是赶你走,我洗澡你不能……”简小楼说着又感觉怪异,小黑从小养在她屋里,如今堪堪一只思想单纯的傻八哥,又不是素和,计较什么也不知道,“没事,你该干嘛干嘛吧。”   她继续脱衣服洗澡。   洗干净后,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回去住处,战天翔正在门外雪松树下盘膝打坐,为了压制地魂,他每天都得花费不少时间来沉淀自己。   简小楼站在他背后绾发,默默多看两眼,往后这个朋友快要见不到了。   战天翔是她在赤霄结交的第一个好朋友,从她十五岁进入火炼宗的第一天起,就一直照顾着她。毫无疑问的说,战天翔是她认识的所有人中,性格最温和、最善良的一个。   可惜温和的过于软弱,遇事总喜欢逃避,导致他与地魂的分裂。   “结丹成功了?”战天翔察觉有人,转头看她。   “恩。”   “不用再巩固一下了?”   简小楼摇摇头,走去他身边坐下,小黑扑棱棱的飞到树枝上:“我结丹是迫于无奈,这具肉身快要用不着了,不必浪费太多心血。”   战天翔讶异着侧过脸:“肉身怎么会用不着了呢?”   简小楼犹豫着道:“待离开虚冢,拜别父母,师父,再探望一下百里溪、楚封尘和厉剑昭,我就要走了,通过那个葫芦,前往另一个世界长住。”   战天翔至今也不懂“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此事太复杂了,说上三天也说不完,简小楼只笑着道:“我在另一个世界已有夫有女、有师有友,两个世界只能存在一个,我唯有舍弃赤霄,不然将会导致悲剧发生。”   她抬头看一眼树枝上的小黑,“往后麻烦你帮我照顾小黑,我瞧着它还挺喜欢你的。”   战天翔越听越糊涂,若非亲眼看到简小楼钻进葫芦里一去十数年,他指不定以为她是走火入魔陷入癔症了。   但那句“有夫有女”他是听懂了的,也信了的。   她和从前不太一样了,事实上每次见到她,她总在成长、进步。   再观自身,战天翔心下凄然。   也难怪小楼一直不喜欢他,一个连“自己”都战胜不了的懦弱之人,谁会喜欢。   简小楼拍拍他的肩:“容我休息几日,咱们找路子离开虚冢。”   战天翔泼冷水:“我找了十几年了,虚冢内没有出口。”   “放心,绝对有出口。”夜游将挪移镜设在虚冢,一定是藏了东西留给她,只要找到这样东西,出口基本就找到了,他不可能将她困死在这里……   道基碑!   简小楼霍然起身,想起囚在山腹空洞内的霸王鱼,它躺着睡觉的道基碑!   墨家老祖在洞口外震慑过她,当时不知是神魂震慑术只觉得可怕。那老魔头偷学了夜游的功法,而那块道基碑,应是他手中十二块道基碑中的第一块。   另外十一块上哪里去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   “八月初六。”   刚好,霸王鱼只在每月十五、月光照射进洞时才会苏醒三个时辰。   ……   休息两日,她凭着记忆带着战天翔来到坡洞口处,保险起见还是点燃了宗家家主赠予的隐息香,嘱咐战天翔:“小心些,洞内有条十分恐怖的鱼妖,名叫一小点。”   “鱼妖住在山洞里?”战天翔诧异。   “不是普通的鱼,它娘我不清楚,它爹我认识,那可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神一样的美人鱼。”简小楼又嘱咐肩头上的小黑,“我不许你出手时,你只能蹲着不动。”   小黑点点鸟头。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甬道向下走,进入山腹空洞内,绕过乱石堆,战天翔一瞧见那条熟睡中的霸王鱼,露出的震惊表情比简小楼先前还要夸张:“这、这是什么妖?还叫一小点?”   他在北域妖国待了那么些年,见过不知多少稀奇的妖物,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   简小楼默不作声,她的视线盯着霸王鱼身下的道基碑。   这青玉石碑跟个照壁似的,有三人高、两人宽,收不进储物戒,搬走不容易。而且想搬走石碑,得连霸王鱼一起搬走。它的尾鳍被锁链锁住,以一个菱形环与道基碑相连接,这锁链肯定是砍不断的,不然墨家老祖早就砍断锁链将石碑扛走了。   想不通啊,夜游为何要将海牙子的孩子镇在这里,还舍下一块道基碑?   是以道基碑来镇压它,还是用它来看守道基碑?   简小楼小心翼翼的靠近霸王鱼,透过一些罅隙,窥视碑上除了金色符文可还留下其他字迹。   “嗒嗒”。   听见两声鸟嘴啄石碑的声音。   简小楼吃了一惊,一扭头发现肩头的小黑早没影了,她绕过去另一侧,看到小黑和战天翔挤在一起:“你们在干什么?”   小黑朝石碑侧边努了努嘴,她低头一看,有个圆形的豁口。   这个豁口……   “似乎和挪移镜差不多大。”战天翔用手比了比。   “好像是。”简小楼再一次祭出挪移镜,放上去比划,大小正合适,犹豫片刻,将挪移镜镶嵌进去。   这种情况下,合该会有玄妙的事情发生吧。   两人一鸟等待许久,毫无动静。   简小楼拧着眉头,猜不透夜游的意图,伸手准备将挪移镜抠下来,重新再镶嵌一下试试。手指不经意碰到石碑时,发现石碑触感柔软,轻盈了许多。   掌心一推,竟将整座青玉巨石旋转着推开了一尺,石碑上二十多吨重的霸王鱼轻若无物。   而巨石下方,有一道道凹凸不平的石阶可以通往更深的山底腹地。   是了!   简小楼眉飞色舞,掌心再用了几分力,将道基碑继续推开一些,留出足够跳下石梯的空隙:“我下去看看是否有出路,你们望风。”   “好。”   她顺着石梯一直向下走,约有百十来个台阶,又出现一片封闭但开阔的腹地。   依旧没有花哨的机关,只在地坑里摆着一个长方形的匣子、一个椭圆形的玉盒。   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弯腰揭起封印在匣子上符箓。一掀开,一团紫气扑面袭来,吓的她闭气跳起,向后退出两三丈,再一看,匣子里躺着一柄剑。   紫色雕花的古木质剑鞘,紫色的金属质剑柄。   这……   简小楼目瞪口呆,此剑她从未见过,剑息却极为熟悉,是以紫韵剑胎铸成的!   伸手去摸眉心,剑胎并不在意识海内,走时全都扔进储物戒,扔给夜游了。   刷,拔剑出鞘,剑长三尺一寸,薄厚适中,剑刃锋利。   原来她的剑胎铸成之后,是这般模样!   欣喜的收剑入鞘,斜挂在腰间。她再去打开那枚椭圆形的玉盒,又是一番惊怔,里面赫然存放着几根珊瑚枝,是她的仙珊瑚肉身法宝!   心口砰砰直跳,尝试着掐了个诀,珊瑚化为肉身,也不知藏了多少年,瞧着毫无损伤的样子。   从凡胎肉身里抽魂出来,简小楼进入珊瑚肉身,出现一丝不适的排斥感。   她如今的珊瑚肉身是八阶顶峰左右,而这具,至少也十二阶往上数了。   简小楼不解,若是赤霄天变正常发展,二葫死去前她回到了赤霄,也就只剩下五年左右,五年从八阶升至十二阶,坐着火箭也不可能的呀。   除非她在这五年内遇到了什么机缘造化,导致修为突飞猛进——那得是多大的造化?   猜不出,然而对她而言,无疑是场巨大的惊喜。   十一阶于四宿不算什么,搁在赤霄真真了不起,相当于元婴圆满化神初期的修为,瞧瞧这一身纵横剑气,即使杀去天道宗与化神境界的一闻道君都有一拼。   这尼玛能在赤霄横着走。   简小楼咧开唇角笑了,若干年以后才能达成的境界,现在拿来用。这算金手指么,这一身精纯修为,也是她往后努力得来的,“未来”的自己在“过去”插秧,“现在”的自己受益,人生可真是玄妙啊!   笑着笑着,笑容僵在脸上。   可谁又明白她此刻的心情,两个葫芦口一进一出,一个夜游精神抖擞的活着,才刚逮着她发了通脾气。   一个却已经死了十万年,只剩下一把沉寂的死龙骨头,满赤霄留了一堆遗产给她。   再大的火气都散了。   简小楼从珊瑚肉身里退出来,重新钻回真肉身中。珊瑚肉身可以装进储物戒,真肉身不行,总不能扛着肉身走吧,出去还不把战天翔给吓死。   洞内一览无余,别无他物。   她顺着石阶又回到上层,将道基碑拉了回来,重新盖住洞口。   “这里并非虚冢出口。”简小楼摸了摸腰间宝剑,“只是藏了点儿宝贝罢了。”   “出去”战天翔一早看见那柄剑,紫光潋滟,煞是漂亮,一看就是女人用的。   简小楼:“走吧。”   小黑却盯着她腰间宝剑:“剑……”   简小楼一看它那两颗小眼珠子,心道它肯定是想起了什么,尽管意识海内空荡荡,小黑时不时总会灵光一闪。当年若不是它将六星骨片给拍进火炉子里去,她也不会和夜游交上网友。   小黑迷茫着飞到霸王鱼的尾鳍处,站在大粗链子上,低头用嘴啄了啄。   “你让我以此剑砍断锁链?”简小楼略略迟疑,拔剑上前,再次询问,“是不是?”   “是……不是?”小黑歪了歪头,瞳孔缩放了几下,一副“我也不确定啊你砍了之后倘若出了什么意外你可千万不要打我啊”的脸。   简小楼抽抽嘴角,双臂攥着剑柄高高举起:“大长腿,你先退到石堆后面去,若有危险立刻飞出甬道。”   战天翔想问那她怎么办,但见她面色沉着,波澜不惊,咽下要说的话,按照指示做。   凝结起罡气剑罩,做好跑路的准备之后,简小楼手起剑落!   锵!剑与锁链只碰撞出一点星火,尔后星火燎原,锁链宛如浇了热油,烧了起来,顷刻间烧为一堆铁屑。道基碑上的金字陡然爆发出耀目金光,险些闪瞎简小楼的眼。   碑上昏睡的霸王鱼被金光笼罩在内,渐渐化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待金光完全散去,却成了一个七、八岁身形的小男孩,蜷缩着身体,仍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简小楼怔了怔,小心上前将他抱了起来。   果然是一小点啊,这名字没起错。   脸上、身上布满坚硬的鳞片,看不清人胎是何模样,不过从脸型的弧度来看,还真有几分像海牙子。   一小点的身体离开道基碑的那一刹,巨型青玉石也随之缩为墓碑大小。   简小楼将一小点递给战天翔抱着,自己从储物戒内摸出一根缚仙绳,将道基碑捆起背在背上,这是夜游的东西,她得带走。   “你来抱,我来背吧。”   “我背。”   ……   回到住处,战天翔把一小点放在床上,回头看着累成狗的简小楼将石碑竖在角落:“这石碑是个什么宝物?”   “道基碑,火球大神的传承,里面记载了一门神魂震慑术的极品功法,想不想学?”简小楼说完又蹙眉,“你恐怕学不了,这门功法需要极强的神魂力量。”   她坐在椅子上喘气,指着他的衣服道,“哪里弄的?”   战天翔低头一瞧,胸口一大片绿色印记:“这是妖血吧?”   “妖血?”简小楼眨了眨眼,赶紧去检视一小点的状况,只见他身上的鳞片偶有缺失,肌肉组织裸|露在外,有一股子恶心的腥臭味,像是被污染过的水源腐蚀的一样,有点点绿色的脓液渗出。   她感觉自己冒失了,或许夜游将道基碑镇在那里,是为了治这孩子的病。她决定等等看,再次月圆时,他会不会清醒过来。   或许可以从他口中问出点儿什么。   ……   她愿意等,有人等不及。   才将一小点从山底腹地救出来,第二日下午,她门外便围了虚冢各大姓氏族的家主、长老。   “简姑娘,妖龙是不是被你偷走了?”   “你好大的胆子啊!”   “神主震怒,你速速将妖龙交出来!”   简小楼让战天翔留在屋里防着有人偷袭,不开房门,越行而出,身影轻飘飘的落在众人面前。她自岿然不动,脚踏之地石体碎裂,强劲的气波渗入地下,一圈圈从地底扩散出去。   原本叫嚣着的族长们站立不稳,一股寒意透过他们的脚底板冲上天灵,金丹以下尽皆冷颤不止。   就连金丹境界的赫连老祖都打了个哆嗦:“姑娘已经结丹了?”   虚冢灵气稀薄,这些修者的底子极差,简小楼压根用不着珊瑚肉身,真肉身足矣:“你们连我是否结丹都不知道,怎知我偷了龙妖?”   赫连老祖道:“是神主大人的指示,让你把龙妖交出来。”   无光区那位神秘的“神主”大人?   简小楼道:“哦,既然是他的主意,让他来亲自来找我。”   一阵抽气声,一位老者道:“姑娘,神主从不离开无光区,但他手下有无数恐怖的阴兵,杀人不眨眼的,一旦得罪了神主,他派阴兵前来,我们都要完。”   简小楼呵呵一笑,她前往四宿时战天翔为了寻找出路,前往无光区探查过,除了一些不常见的妖物以外什么也没有,指不定有人在故弄玄虚,借着“神主”的名号,指使这些愚昧的姓氏族民们。   “姑娘,还是把龙妖交出来吧。”赫连老祖又说了一遍,语气和缓,杀气已经开始凝结。   “我没见过什么龙妖,也不想与你们动手。”简小楼低垂着眼睫,手指摩挲腰间剑柄,缓缓拔剑出鞘,“可你们非得动手的话,我也不怕,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你们随意。”   小黑站在她肩头,徐徐展开翅膀,目光淡定。   屋内战天翔注视着外面的情况,攥紧一杆玉髓白银枪,紧紧绷起的神经逐渐松弛下来。   不得不承认,这个当年被狐妖追的满山跑的小姑娘,早已不需要他来保护了。   将那些族长们收拾了一顿,简小楼并没有伤及他们的要害,装逼满分的给了众人一个震慑,让他们明白自己不比“神主”好惹。   日子再度平静下来,等到月圆时,一小点果然晃悠悠的醒了过来。   他眼睛还闭着,如往常一样准备起身啃石头,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儿。   忙把眼睛睁开揉了揉,发现自己不在山洞里了,还恢复了人胎,立马缩去墙角里,双臂抱膝紧张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简小楼没有忘记他的风刃神通,从月亮渐圆就撑起了罡气剑罩,还让战天翔和小黑都躲了出去。如今瞧见他恐惧的表情,似乎风刃神通只有兽形时才能使用。   简小楼不敢掉以轻心:“你认不认识我?”   一小点竟点了点头。   简小楼瞳孔微缩,又问:“我指的是,除了上次我闯洞被你袭击,你从前可认识我?”   他摇摇头。   “那你可认识海牙子、或者夜游?”   他还是摇头。   “你是谁,怎地被道基碑镇在洞内的,你也不知?”   他摇头。   一问三不知,脸被鳞片遮挡干净,瞧不出神色,可眼神空洞不像是装出来的。不知是哑巴还是不敢说话,一言不发。简小楼问话时,他后背蹭着墙不断扭动身体,小手去抓身上的鳞片。   眼看一片鳞要被他拔掉,简小楼收回剑气罩上前捉住他纤细的手腕:“饿了?”   他瑟缩了下,可怜兮兮的点头。   简小楼转身端过早已备好的一碗米粥,他只看一眼并不吃。她才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包灵石,他探手抓过去,咔嚓咔嚓咬了起来。   她灵石不多,下次只能给他吃矿石了。   一小点吃饱之后,因是灵石,吸收的十分干净,并没有排泄物。   差不多三个时辰,他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简小楼一直看着他睡着才出门去。   随着门咯吱一声响,一小点的眼睛缓缓睁开,欠了欠头,看向竖在一侧的道基碑,凝视了一会,才最终沉沉睡过去了。   ……   “我离开几日。”   简小楼抱着小黑坐在树下,弯弯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如今一走就是半年,也不知怎么样了,回去先安抚安抚她,“过几日回来,咱们继续找出口。”   两个世界来回穿梭,虽在二葫肚子里要飞很久,时间基本是同步的,无非累一些罢了。   战天翔问:“那鱼妖怎么办?”   “我认识他父亲,肯定是得照顾着了。”   “他父亲人呢,为何要将他封印在这里?”   “我不知道,在四宿现如今的时间节点上,估计谁也不知道。”简小楼头疼,不是她不和战天翔详细讲明,这事太他妈复杂了,自己有时候都云山雾罩的。   ……   她离开后的第二天夜晚。   战天翔坐在靠窗的床上打坐,小小一个木屋,现在摆放三张床,挤得走不动路。   小黑在屋外雪松枝上蹲着睡觉,不知听见什么响动,脖子拉长一伸,歪了歪头仔细听,振翅朝着响动来源飞去。   战天翔感知到小黑的离去,奇怪的睁开眼睛,耳畔也隐隐听到些响动,涓涓流水声,不在屋外,而是屋内。   “小黑回来!”   战天翔心神一凛,银枪入手,只见一抹水状虚影蜿蜒前行,目标正是床榻上的一小点。   旋即杀了过去,水蛇盘在他的银枪上,蛇头暴涨数倍,张口吞下他的头。   战天翔站着动也没动,他感觉不到力量存在,这是幻术,或者是简小楼口中的神魂震慑术。   但神魂震慑术对他无用,能被震慑的都是意识天魂,他没有那东西。   “墨家老祖?”   隐匿在虚空中的墨家老祖显然也愣了愣,不与他说话,扑啦啦的黑鸦凭空飞出,又去抓一小点。   这些黑鸦货真价实,缠住了战天翔。   他只顾着一小点,却不料墨家老祖的目标并非一小点,而是道基碑。   趁着战天翔分不出神,席卷着道基碑遁地而去。   小黑正好回来,见状准备追上去。   战天翔喊道:“你留下看着,我去追,我不怕他的神魂震慑。”   小黑想说“我也不怕啊”,不过它想想自己即使弄死墨家老祖,也背不回那块石碑,收住翅膀,睁大眼睛看着战天翔跳出窗子。   墨家老祖通过分水三山折返黑山墨家,欣喜若狂。   这道基碑上的功法精绝玄妙,因被妖龙挡住,他每月只有三个时辰研修,至今只学了个皮毛,那姓简的丫头果真是他的福星。   便在此时,一道黑光破云而落,声势逼人,挡住了他前行的路。   阴邪之气硬生生逼停了他的步子。   墨家老祖早已不修族传功法多年,专注于道基碑神魂震慑术,结成魔婴之后,他的神魂意识力变得极为强悍,却被这一道黑光胁迫的内心惊惧。   仰起头来,那道黑光之后,一个飘忽的身影撑着柄素底描红的绢伞缓缓落下。   是鬼族!   墨家老祖惊了一惊,一早听说虚冢内闯进了一个元婴境界的鬼族修者,一直藏着不现身,如今竟来堵自己的路。   “道基碑给我。”鬼面遮脸的念溟伸出手。   “你是何人?”墨家老祖修的魔道,与他同样都是元婴境界,说不上有多畏惧鬼修。   “念溟。”他认真回答,只因许久没人问过他了。   墨家老祖微微怔,旋即难以掩饰的露出一抹骇色,他虽未曾离开过虚冢,但虚冢是有外人来的,多半是中央天域逃难而来的修者。   根据祖上所说,五千多年前外人涌入的最多。   因为自赤霄天变之后,十万年来,疯魔岛第一次攻入了中央天域大陆,一路从南宿打到中洲,险些占领北仙洲。   那一代的魔圣是个奇才毋庸置疑,同一时代出了四名悍将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两个魔人,残影、缺。   两个鬼族兄弟,怀幽和念溟。   后来因为残影倒戈入了迦叶寺,疯魔岛功败垂成,念溟被天道宗收入了仙葫之中,竟然逃出来了?   墨家老祖一面盘算,一面鞠了个礼:“遭受仙葫炼化五千年,前辈仍能保存今日之实力,墨某实在佩服。”   念溟一手撑着魂皿绢伞,讨要道基碑的手仍没有收回来:“我被炼化的很惨,修为损失了大半,若没有魔小葫,连个人形虚影都难以维持。”   墨家老祖不明白他为何要自曝其短。   念溟继续道:“所以我轻易不想出手,浪费力量。你将道基碑给我,我不杀你。”   墨家老祖勾了勾唇:“前辈是否有点太自负了呢”   念溟的声音机械冷漠:“你莫要心存侥幸,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容不得侥幸。”   墨家老祖冷笑道:“且试……”   他想说且试试,但只说出了一个试字,像是被一只鬼手扼住了脖子,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这怎么可能,魔家老祖双目圆睁,无法相信他这一身所学竟然连半分还手之力也没有。   一缕缕精气从他眉心抽出,像是失去水分的橘子,肉身干瘪下来。   道基碑从半空中掉落,念溟手掌开阖。   正准备吸过来时,一道淬着红光的利箭朝他面门而来,被他溢在外的气劲拦住。   极快的速度又是三箭连发,一箭比一箭气势刚强。念溟想以意识操纵箭矢,使它们拐个弯回去,颇惊讶的发现竟然无法控制。   战天翔抽手一条缚仙绳捆住道基碑。   明明只是一个金丹修士,念溟操控不到他的意识,更攻击不到他的神魂,以法力勾住道基碑,与他硬抢:“你是不是没有天魂?”   “是,所以你对付我会比较吃力。”战天翔越来越觉得,有时没有天魂反而是种优势。   “没有天魂竟还能修到金丹,你很厉害。”   “我比你估量中厉害的多。”   战天翔看一眼干尸状的墨家老祖,心里怵了下,但他并不怕,因为他肯定死不掉,地魂是他的保命神技,“这道基碑内记载着神魂震慑术,你是鬼族,本身就精通此术,你要它做什么?”   念溟没有回答,手下力量加重几分。   战天翔冷汗直流,全力以赴。   两道看不见的力量僵持在道基碑上,碑身上金色符文闪烁了下,整个石碑突然翻转。   战天翔被力道一扯,止不住向前冲去。   金色符文骤然激闪,两个人都被吸进了道基碑中。   ……   战天翔许久才恢复意识,惊得不能自抑。   他处于一座山脚下,站在几百个和尚中间,这些和尚像是看不到他,他们围成一个圈,手持着佛族法器,将一个男人团团围住。   被围困的男人一袭修身的玄色法衣,手中提着一柄三叉戟,顶着铺天盖地的佛光,容色冷漠的站着。   风尘仆仆的模样,披散着的银灰长发染了不少血,周围却没有尸体,可见是从一个战场转到了这里,又被围困住了。   佛家真言在佛光罩上宛如游龙般流动着,他提戟的手在微微颤抖。战天翔感受不到任何气息,但他看的出来,这个男人正在承受极重的煎熬。   “侄儿。”   寂静中,忽然有个声音。   战天翔抬起头,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和尚双手合十从天而落,“你可还好?”   男人平静的看着和尚:“我快要成功了。”   和尚悲悯道:“你是快要疯了,停止练下去吧,你的意识已经开始出现崩溃,只是你不自觉。听我一句劝,将碧海笙箫交出来……”   他笑了:“你们是冲着碧海笙箫来的么,究竟是怕我,还是想夺我的道基碑,我心里清楚。”   “侄儿,逆天不可行,苦海无边,望你回头是岸。”   “我不逆天,也不改命,我是生是死都没关系,我与内子已不在乎此生是否再有相见之日,我二人竭尽心力,只想为我们的女儿寻一条活路,仅此而已。”   “你没有想过苍生,一旦出了差错,你非但救不了人,还会……”   “苍生与我何干,我怜悯苍生,苍生何曾可怜过我?”   他仍是笑着,眉宇凛着一丝绝然,“我从不认为我是对的,但我非做不可,往后所有的报应我来担,所有的恶果我来受,不逃避,不抗争,只要给我时间,让我做完该做的事情,没有做完之前,谁都拦不住我!”   和尚叹气:“你已十九阶,即将步入大乘境界,何苦放着智者不做,去做那愚昧痴人?”   “世间智者不知凡几,不缺我一个,做个痴人又何妨呢?”   他徐徐说着,缓缓抬起手臂,三叉戟指向那个和尚,“从前我为妖,你们的佛说我不懂七情乃蒙昧妖物,我来人世走这一遭,体验到这世间诸般情绪,你们的佛又说七情乃恶业须得舍去。什么都是你们说的,等我送你们去到西天,见着你们的佛,记得替我捎个话,问一句,我究竟是怎么得罪他了!”   褴褛和尚沉默良久,没有动作,反而一拂袖卸去漫天佛光:“走吧。”   他似有怔愣:“你放我走?”   “我来只为规劝,你既不听,且看你自己的造化。”   “后会有期。”   “侄儿,你若一直执迷不悟,我们许是后会无期啊。”   他的步伐顿了顿,“那就无期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抽空赶紧更,省的深秋入冬那会儿搞不好要断更。   ☆、天魂(下)      随着此人掠空而去, 战天翔还没缓过来神, 顷刻间天翻地覆,换了一副新的场景。   还是那个黑衣银发的男人,独自坐在山洞里。   卸去之前的冷肃杀气, 他此刻像个小孩子一样,手里拿着一个九连环, 不断拆拆解解, 口中念念有词:“怎么解不开?”   “因为你蠢。”   “你不蠢你来。”   “你们不要闹了。”   “……”   战天翔站在他面前, 一直听着他自言自语,像是很多个他在争执,最后他站起身, 赌气似的将九连环一摔,捂着脸小声抽噎。   哭着哭着突然又神情呆滞。   呆滞了片刻,痴痴傻傻的笑了起来。   面部表情实在过于丰富,战天翔看的毛骨悚然,这可比他和地魂的分裂狠多了, 简小楼常说他这属于精神分裂, 那么此人绝对是重度精神分裂。   突然一道黑影袭来,在此人灵台一指, 口中念着类似经文的咒语。   原本疯疯癫癫的男人渐渐安静下来,金色的瞳孔开始有了焦距。   黑影定了下来, 显露出身形,语气忧惶:“洞主,你出现混乱的频率正在逐渐加快。”   战天翔瞳孔一缩, 这个声音,这个身形——焦二?!   被焦二称作“洞主”的男人一言不发,弯腰将九连环捡起来,珍而重之的拂去上面的尘垢,收进储物戒中:“还不够。”   徐徐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   战天翔又是一怔,他将手伸进储物袋,摸出一柄一模一样的短剑。   这柄短剑是当年从镇压魔小葫的藏宝地墙壁上抠下来的。   焦二垂下头:“洞主……”   “我的时间不多了。”伴着话音,那位洞主已将短剑扎进心口,又迅速拔了出来,伤口自行合拢,没有一滴血流出,瞧不出任何异常。   洞主将短剑收回去,“我交代你做的事情,进展的如何了?”   焦二低眉顺目:“差不多了。”   他按了按焦二的肩:“辛苦你了。”   焦二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再辛苦也没有洞主受的苦多。”   “我不怕受苦,只怕这苦受的没有价值。”他淡淡笑了笑,“阿猊,我夜游大限将至,如今众叛亲离,四面楚歌,无论几圣还是那些个十七、八阶,人人都想抢我的道基碑,夺我的造化,最后不因利益留在我身边的,只有一个你啊。”   夜游?战天翔目光一凛。   这名字好耳熟……   想起来了,小楼脖子上挂着一枚六角星的怪异骨片,他通过那枚骨片,和这个夜游聊过天。   怪不得小楼一副很了解道基碑的模样,原来这道基碑的主人是她朋友。   “洞主,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这是历史,我必死无疑。”   焦二还打算说什么,夜游摆了摆手:“让我休息一下,你先出去。”   焦二低了下头:“是。”   他退出洞府后,夜游重新坐下,取出九连环,搁在手中把玩。   倏地,他抬头看向虚空:“战天翔。”   战天翔惊得一个趔趄,然而他站在夜游左侧,夜游看的却是正面。   “你不要害怕,我看不到你,只是知道你在看着我,趁着我还可以保持清醒,和你聊聊天。”   夜游背靠石壁坐着,弓起膝盖,双手架在膝盖上,继续拨弄着九连环,神色木然,“我从小楼那里得到的最后信息,是你们救出了点点,找到了我的第一块道基碑。我不知你何时才能打开我设下的禁制,进入道基碑中,看到我留给你的这段讯息。”   战天翔绕去他面前,蹲下,看着他的金瞳。   他没有天魂,理解能力本身就有点问题,如今更是懵的不能再懵。   夜游似乎知道他会绕来面前,大致直视到他清澈的眼睛:“而你看到这段讯息时,我应该已经死去十万年了。不知小楼是否告知过你,我正是你们赤霄天变中的那条白龙……”   战天翔惊的拢不住嘴,想说话,知道他听不见。   夜游絮絮叨叨,讲述他与简小楼相遇的过程。   “我和小楼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这个错误却不得不继续下去。我们的女儿病了,生了很严重的病,至今都被封印着,所以我必须顺应历史的发展,死在你们赤霄。因为医治她的‘药’,只有十万年后的赤霄才会有。”   “可我不想死你知道么。死亡的过程中,不提神魂会不会随着龙珠湮灭,化为虚无,一旦入了轮回,我将不再是我。我原以为,只要小楼能救回女儿,她们好好的,我们一家人能不能在一起都无所谓。但我就此死去,让她们就此度过与我无关的人生,我实在不甘心啊……”   夜游的声音轻若柳絮,听得出他疲惫至极,“我想了许多办法,该怎样跳出轮回,保留一个完整的自己。但我的死是事实,终究无法像我父亲那样造出历史假象……”   “直到五百年前,我参悟到第十二块道基碑,碑内并无功法,竟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信息。我始知道,原来八十多万年前夺得火球、并在火球内寿终正寝的那位二十二阶大能,竟是我的父亲。这十二块道基碑记载着他毕生所学,是他留给我的传承。”   “我母亲曾搜过小楼的魂,知道我的命运。我父亲游历星域,耗时数十万年,打造出一柄短剑,名叫碧海笙箫。”   战天翔低头看一眼手里的短剑。   “名字很美是不是,用途却一点都不美,是拿来斩魂的。”   夜游弯起了唇角,“方才你也瞧见了,我已将我的神魂斩成了许多部分,如今依靠意志力和定魂咒强行凝结在一起。我修炼了我父亲专门为我所创的一套功法,他日我在赤霄身殒之际,一旦龙珠受损,龙珠将分化为气融入神魂,神魂立刻崩开,崩的四分五裂,让我的仆人收入不同容器之中,轮回再可怕,也再也抓不到我了啊……”   “疯子。”战天翔听明白了,他的心突然很疼,疼的想要流泪,“夜游,你真是一个疯子。”   “碧海笙箫早就在我手中,只是我一直不知用途,看到我父亲留给我的信息之后,便开始了长达五百年的分魂。”   夜游以拳掩唇轻咳了两声,“分魂导致我周身气机紊乱,现出天人五衰之相,人人都知我大限将至,却不知怎么流传出一个消息,说我不愿从容赴死,欲要逆天而行,以碧海笙箫进入鬼道。”   “鬼族在星域世界不被允许存在,一旦进入鬼道将会迷失本性,变得暴戾阴狠。想我夜游年仅三万余岁,十九阶修为,在西宿海位高权重,贵为四宿九圣之一,化鬼之后该是多么恐怖的存在。所以八派联盟和十方联盟做出决定,命我交出碧海笙箫,否则必倾全力将我诛杀……”   “你看,因果是否很玄妙,我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准备着,却不想直接促成我被围杀的条件。我索性也不解释,由着世人揣度。反正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   “咳,他们哪里是怕我入鬼道祸害苍生,不过是趁我病,要我的命罢了。寻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夺取我的十二块道基碑。”   战天翔胸口那股郁气越压越沉,有一种想哭却哭不出的痛苦。   安静许久,夜游才再次开口:“你刚才看到了我的仆人,是不是觉得十分眼熟?”   他摩挲着储物戒,抽出一柄血红的长剑来,“这柄剑,应该也很眼熟。”   战天翔怔住,这是他们战家家传的修罗血意剑。   “此剑,是以我龙血所铸,你们战家修习的功法,也是由我创设。”   “为什么?”   “你在问我为什么?我欲要再生为龙,首先得神魂归位,这就需要一个人形宿体先为我所用。我的神魂力强,一般肉身承载不了,所以战家世代修炼修罗血意,早已从根骨沾染上我的龙血气息。”   战天翔微微僵直脊背,所以自己其实是……   夜游却摇头:“你不是我的转世,我若分魂成功,没有进入轮回,何来的转世。你只是我神魂碎出的一部分,被我的仆人、也就你的焦二叔叔,塞进现在这具肉身里。”   战天翔难以置信。   夜游道:“你这具肉身里原本的神魂,我会吩咐仆人再给他寻一具肉身,看看谁家有出生就夭折的婴孩儿……你幼年被蛟龙夺舍,也是我吩咐他做的,这样你往后出现什么异常情况,比如血液可令异兽躁乱,妖化,都将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攥了攥拳头,一时脑子思考不得,战天翔什么想法都没有。   夜游默默地道:“这是我从小楼那里得知的历史,我亲自创造这个历史,当然作为一个‘古人’,我知道的并不详尽,一定会有我预料不到的状况发生,也顾不得了。因为我想那个与小楼一起成长的人是我,从火炼宗开始,一直陪伴着她、保护着她的人是我,不是其他什么男人。”   “时至今日,我的神魂一共被我斩出二十块整,在稍后的死亡中,必定还会崩碎,不可能完全被我的仆人收起。我就知道一个例外,那只恶鬼念溟,应也是我神魂的一枚碎片……”   “至于你,已是我仆人融合过的神魂,你接下来要走的路,是融合掉念溟和地魂,凭借道基碑内的搜魂术,找全其余残缺的神魂碎片。若是全部融合成功,龙珠恢复,我将重新苏醒,重新化龙,且至少恢复到十七阶修为。”   “你或许觉得,你如今已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为何要来听从我的吩咐。当然,你也可以继续做你的战家二公子。不过我得告诉你,我和小楼的女儿被我藏在了赤霄,我不彻底醒来,谁都不知道我藏去了哪里,你舍得小楼难过么。”   夜游以双手捂住了脸,一抹苍白无力的轻叹从指缝中溢了出来,“莫要怪我无情,我不想历尽折磨跑赢了时间和历史,最后却输在我自己手中啊……”   声音在耳边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模模糊糊的,一晃神,战天翔退出了道基碑。   他原地站了许久,思考了许久,念溟才被扔出来。   念溟不知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也处于呆滞的状态。   战天翔垂了垂眼睫,提起道基碑背在背后,转身准备走人。   念溟忽然道:“不要相信他!”   战天翔脚步顿了顿,转头看着念溟。   念溟冷冷地道:“我不是你的天魂,你也不是什么命魂,我回忆起了一些事情,如果我猜得不错,我是他的意识,你的地魂是他的力量,而你是他最脆弱的七情,所以他才将力量与你放置在一起,用来保护你。”   “然后呢?”战天翔面无表情。   “他想吞噬我们复活自己,我们得想办法阻止他。”   “你是不是被大葫炼化的太久了,脑子出问题了?”战天翔拧起眉头,“什么叫复活他自己,他不就是我们吗?”   “我们拥有独立的意识,早已是独立的个体。”念溟面具下的金瞳一阵灼痛,“你最好不要多事,否则我会杀了你。”   战天翔背着道基碑向前走:“你杀不了我,我迟早会来融合你。”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找回我们丢失的神魂碎片,找回所有,就是这么想的。”   “你可知道,融合几乎不可能成功。他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人,我们鬼族是怎样产生的,正是因为有位人族大能不愿入轮回,将自己肢解,导致神魂崩碎,却在融合最后一枚碎片时,连肉身捎带神魂一起崩了。”   “总是有一线希望的吧。”   “我真不懂,他为何会挑你来主导,明明你是最弱的一个,毫无判断是非的能力。”   “你不是说了么,我是他的七情,所以只有我能理解。”战天翔微微侧了侧头,“理解他所有的情感、痛苦、勇气,还有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回到四宿的时间线上。   ☆、四宿往事(五十四)   听罢战天翔的话, 念溟默了默, 缓缓向它伸出手来:“听我一句劝,将你手中的道基碑给我。作为交换,我助你融合掉地魂, 让你彻底吞噬他的力量,自此你就是赤霄的神。”   “你为何一定要取这块道基碑?”战天翔转过身, 不明所以。   念溟没有回话, 摘去覆盖在脸上的狰狞面具, 如瀑般的银灰长发随风而散,发隙之间,露出一张精致却苍白的脸来。   果然是夜游的意识所化, 这张脸和战天翔在道基碑里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唯有眼睛色泽不同。他有双异色的眼睛,一只金色,一只趋近于金色。   他并不完整,看来仍有一枚或者几枚意识碎片流落在外。   随着他一拂长袖, 气势展开, 一抹抹青色光华从他灵台内飞出,刷刷刷, 一连十一块青玉石碑浮空飘在他面前。   “这些道基碑你已经收集完了?”战天翔愣了愣。   “从他死在赤霄,神魂崩碎那一刻, 我就处于混沌之中。我不知道我在混沌世界漂浮了多少年,直到我渐渐苏醒,感知有个鬼修进阶失败被天道诛灭, 他将自身一抹气机种入宿体内,我混了进去,得他气机孕育,和怀幽一起出世。”   面向战天翔,背靠着黑山,念溟眼内尽是沧桑,“你是七情,你说你能理解他的情感,但你知道我从他残存的意识里感受到的都是什么?你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战天翔沉默以对。   “一柄柄燃着火的刀、铺天盖地的刀,顷刻间将他斩碎。锐利的刀锋撞击在坚硬的鳞片上,那种冰冷炸裂的声音……正是这个声音,不断刺激着我从混沌中苏醒。我理解不了他的情感,他带给我的,尽是无边无际的疼痛和折磨。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这十二块道基碑对我很重要,凭着模糊的印象四处寻找,仿佛集齐这十二块石碑,我就会知道前因后果。”   念溟指了指战天翔手中那块道基碑,脸上布满阴霾,眼底透出戾辣,声音仍旧机械沉稳,“如今我知道了,我留存在这世间数万年,竟只是个工具。我实在无法理解,一个人怎可以对自己残忍到这般境地。他根本不配拥有生命,我模糊的记忆告诉我,只要这十二块道基碑汇合,这套法宝就能够被摧毁掉,他就完了。”   可怜的看他一眼,战天翔背着道基碑继续走:“念溟,等我们完成融合,你就不会再耿耿于怀这些年遭受的的折磨了,相信我。”   “你是不是只有一根筋?”   脸色变得铁青,念溟周身黑气升腾,“我说了那么多,你怎就听不懂,我们早已成为独立的个体,早在五千年前我已有了自己珍爱之人,我决意寻这十二块道基碑,正是想脱离鬼胎,进化为人,所以我是一定会阻止你的。”   “你阻止你的,我做我的。”   “你真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杀得了你早动手了,何必与我废话连篇。”   战天翔头也不回,念溟现在杀不了他,他如今也融合不了念溟,动起手只会两败俱伤。   在夜游崩碎的众多神魂碎片中,念溟属于意识,夜游的意识力的强悍程度,绝对不会输给力量地魂,幸亏他被大葫炼化了五千年,不然还真不好控制。   夜游让他先融合地魂和念溟,再去寻找其他碎片是不切合实际的。   战天翔心里非常清楚,他的个性过于软弱,而夜游绝不该如此软弱,一定是关于毅力或者勇气的部分尚处于缺失状态。   他觉得,他得先去寻找散落在赤霄的其他神魂碎片,先融合掉那些零散的碎片,待强力稍许,融合掉地魂,最后再对付念溟。   不过最先要做的,是离开虚冢去寻焦二。   此事离不开他的相助。   ****   南宿,望仙山。   那日一名十七阶人族修者将弯弯扔下来,金羽从弯弯身上凝聚他一抹灵息,以寻踪灵鸟追着此人而去,数月之后,寻踪灵鸟终于停顿了下来。   凤落双手捧着一个竹简状的水晶物体,水晶上布满了金黄色的浮点,每一个浮点代表着一个小世界。然而灵鸟消失停顿的地方,周遭空寂,并没有世界存在。   “我若没有记错,这附近是片星云乱流区吧?”凤落指给凤起看。   凤起不看,将大半个西北星域缩放在巴掌大的山河地理图内,密密麻麻的星点看的他快吐了:“研究这个做什么,直接拿去给师父不就行了。”   凤落啧啧嘴:“大哥啊,你就是那种上了十次当都学不聪明的蠢货,不先了解一下,做点儿功课,等下难保师父不会问些什么,你我又要挨骂。”   凤起给他一个“你个傻逼快拉倒吧”的眼神,模仿他师父的口气骂了一声“愚蠢”:“做过功课就不被骂了?干嘛要浪费精力?”   凤落摩挲着下巴思考,深以为然的点头:“不愧是大哥,说的有道理。”   凤起将水晶竹简从他手中夺走,卷起,收入储物戒中。   兄弟俩朝金羽的寝殿书房走去。   并排站在书房之外的院中,两个芝兰玉树的青年双双敛衽行礼:“师父,徒儿有要事求见。”   “进来。”   “是。”   金羽的真身仍在闭关静养中,一道分|身在外整天照顾弯弯。   这会儿,正抱着小外孙女坐在案台后,给她剥葡萄吃。   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位高权重的南宿战神,十足一个含饴弄孙的老人家。有多宠爱这个外孙女,瞧瞧他的书房就知道了。金羽是个刻板至极之人,做人做事严肃认真,书房从来都是一丝不乱。   如今简直不能看。   两兄弟在一堆玩具中,挪动半天才找了个下脚的地方。   凤起悄悄将一个碍事的小木马朝一边踢了踢:“师父,您寄出去的……”   金羽打断他的话:“本座正有要事需你来做,正巧你就到了。”   凤起眼睛一亮,之前接连把师父吩咐的“事情”搞砸,师父已经很久没有指派给他任务了,连忙抱拳:“师父尽管吩咐。”   凤落连忙问:“那徒儿呢?”   金羽根本不搭理他,指着凤起道:“弯弯没见过大鹏展翅,你快展给她看。”   一觉醒来父母失踪,被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一路拎到望仙山来,金羽用了两三个月才让她渐渐消除了对自己的戒心,停止了无休止的哭闹。   不过弯弯仍是战战兢兢的,不怎样说话,躲在金羽怀里,小手把玩着他腰带上的一块灵玉,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偷看凤起。   凤起不太确定自己听到的,痴呆状:“什、什么?”   “是本座说话不清楚,还是你终日游手好闲,导致耳朵出了问题!”金羽原本心情不错,微微笑着,此刻眼角嘴角同时沉了下去,冷凝的肃杀之气又显露出来。   风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金羽一记冷眼瞥过去,吓的他险些咬了舌头。   感受弯弯在他怀里打了个哆嗦,金羽旋即又笑起来:“小宝贝莫怕,你不是想看大鹏展翅么,你凤起舅舅恰好是只大鹏,外公让他给你表演。”   确定自家师父不是开玩笑,凤起英挺的五官纠在一起。   风落拢着手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别磨蹭了,你快看小外甥女期待的小眼神。”   凤起瞪他一眼,却也没辙,师父既下令,不做或者做晚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他旋了个身化出妖胎,金羽的书房够大,他化为翅长半丈左右的大鹏鸟。   金翅大鹏略有凶悍,不似凤凰柔美,竟将弯弯“哇”的吓哭了。   金羽忙不迭去哄,边哄边训斥凤起:“你对本座有怨气,冲着本座来,吓唬一个小孩子你也是本事!”   凤起化回人胎,真是冤枉的想哭了,长相如此是他的错吗?   不对,又不是他非得展翅的!   凤落落井下石:“就是就是!明知自己妖胎狰狞,还变那么大,他就是故意的!”   “小宝贝不要哭了,大鹏展翅不好看咱们不看了。”金羽心疼的搂着弯弯,抚着她的后背。眼眸一厉,从凤落身上扫过,“咱们看孔雀开屏。”   弯弯被“孔雀开屏”吸引住,抽噎两下,眨眨眼。   凤起如蒙大赦,连忙道:“对对,让你凤落舅舅开屏给你看,他的尾巴可好看啦!”   双眼一瞪,凤落火烧了屁股似得,双手捂住。   “师父……”   “快开屏!”   “师父啊……”   “你开不开屏,不开本座让你开花!”   于是一只洁白无瑕的孔雀,轻轻颤动着数百根尾翎,生无可恋的在书房里踩着玩具走来走去。   瞳孔黝黑的发亮,弯弯拍着小手,笑弯了眼睛:“白孔雀真漂亮!二娘说的没错呀!”   瞧见小丫头终于展颜,金羽这才满意的舒了口气,沉沉询问凤起:“你方才说什么,有何事禀告?”   凤起正以眼神嘲笑着凤落,呵呵呵,什么叫做风水轮流转,听见师父问话,赶紧将水晶卷轴双手奉上,正经脸:“师父,您之前派出去的寻踪灵鸟回来了。”   “如此大事,为何现在才说!”   “您不是……”   一会儿大鹏展翅一会儿孔雀开屏,也得有空说呀好不好,凤起心里腹诽着,老老实实勾着头,“徒儿知错,徒儿不知轻重,徒儿稍后去面壁思过。”   金羽双手俱忙,以意识力操控着水晶卷轴飞入半空,慢慢铺平来,待看到凤起标注之处,他神色微怔:“空玄界?”   凤起抬头看,明明显示没有世界存在啊。   金羽罕有恍惚了一阵:“本座真身正在闭关,凤起你二人谁过去一趟,潜入内探查一下小白龙和二葫是否在内,若是在,将他们带出来。”   “潜入哪里?”   “星云乱流之内,隐藏着一个由逆天神器造出的沙漏世界,名叫空玄界,由太阴和太阳两个连年征战的大陆组成,足有一个三级界一般大,没有入口和出口。”   凤起惊叹:“那该怎样进出呢师父?”   “这是自那法宝神器上分离出的传送部件,太阴和太阳加起来统共也没多少,千万收好了。”金羽心念一动,一枚金钥匙从储物戒飞出,飘去凤起面前,“去到乱流外,打开钥匙,自会带你们入内。”   风起双手接过:“既然数量稀少,师父怎会有这传送部件?”   问完他就后悔了,师父最讨厌旁人询问他的私事。   金羽罕见的不曾斥责他,严肃的眉宇间现出一丝怅惘:“本座也想不到,时隔二十多万年,有朝一日,本座还得与那里所有交集。”   二十多万年,岂不是还未曾步入十九阶时么。   凤起心中愈发好奇。   他师父在四宿是个传奇,七圣中,五万岁前步入十九阶的唯有他一个。   据说离开四宿出去游历前还只有十五阶,不足五千年,回来就已经十九阶。   金羽又嘱咐道:“千万收好此物,倘若丢了想从沙漏法宝内出来,不是一件易事,你二人进去一个就够了,这传送部件,使用一次需要积蓄一千日左右才能再次回复力量。另外,内里颇多凶险,男子处境极其艰难,尤其是身在太阴……如今的太阴女王不知是谁,然而殷红情的后人,绝对不好招惹……”   凤起云山雾罩,殷红情?太阴女王?   搜肠刮肚,从不曾听过这号人物,能被师父忌惮,名头应该很盛才对啊。   “寻人之时切记保重自身,不幸受辱也要留着条命,待本座出关,若尔等尚未回来,本座会亲往一趟……”   “是的师父。”   凤起越听心里越发毛,他自小被师父指派出去做事,师父从未似今日说出让他“小心”“保重”的话,他的表情,好像空玄界内都是狼,他这头小绵羊进去会被吃拆的连骨头都不剩一样。   金羽没留意凤起回了句什么,他的目光定定落在水晶卷轴上那片星云乱流上,神思逐渐飘的有些远。   不知自己那几位“老朋友”,如今还有谁尚在人世。   “外公外公。”弯弯小爪子摇着他的手臂,娇娇软软一叠声喊着,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怎么了小宝贝。”   “弯弯也想要漂亮的孔雀尾巴。”   “这样啊。”金羽思忖片刻,“凤落,将你的尾翎拽个十几根……不行,太少了,拽一半下来,拿去给苍梧山大宝师,让他给弯弯缝制一条流仙雀羽裙……”   ***   简小楼在二葫腹内的静止空间飞了不知多久。   一边飞,一边思虑着夜游消气没有。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压着点儿脾气,这一阵他强让他强,等他软下来再报仇出气。   终于抵达葫芦口,跳出传送结界,身在一个黑咕隆咚的空间内。   这是储物戒,简小楼十分熟悉,储物戒的封印拦不住她,她从戒子里跳了出去。   落到一个帐篷内,床边。   帐篷?   简小楼懵了,这并不是她家,甚至不是任何一个她熟悉的地方。   外面隐隐有许多野兽的嘶吼声,以及人来人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像是行军打仗的临时营地。   转过头看向床榻,一张圆形的雕花大床,如此简陋的行军帐篷,一应寝具竟精致豪华的夸张。那大床被层层纱幔覆盖着,神识窥探不进去,然而单凭肉眼,依稀可见床上躺着一男一女。   我勒个擦!   一道怒火冲上天灵盖,简小楼简直不敢相信,怎样发脾气都可以体谅,这就过分了吧!   如今处于魂体状态,她磨着牙槽骨穿帘而过,正准备抽出意识海内的莲灯,直接劈了这对儿狗男女,却在看见这两人相貌时,顿住身形。   男人不是夜游,一个长相极俊俏的小白脸。   女人就更不认识了,丰满婀娜,姿容娇艳自不必说。   男人十指上并没有储物戒,女人倒是戴了三枚。她是从其中一枚里跳出来的。奇怪,她的二葫不在夜游手里,被这女人拿着?   那么她的珊瑚肉身呢?   也在这女人戒子里。   简小楼深深拧着眉头,两片唇瓣紧紧抿着,不祥的预感攀上心头。   二葫之于他们何等重要,与夜游在一起时,他总要抢走亲自保管,不可能轻易给了别人。   他肯定是出事了。   那弯弯呢?   简小楼敛下渐渐散乱的心思,小心翼翼的放出神识,准备窥探这两人的修为,惊愕发现他们并非相拥熟睡。   男人没有呼吸,肉身灵气全失,乃死亡之态。意识海是空的,不见神魂,不是被人诛灭就是他自己离体了。   而他身畔美艳的女人,蹙着眉极为痛苦的样子。   简小楼的眼睛圆圆睁大,她正被夺舍!   毫无疑问,这个“死去”的男人正在夺舍她,所用的手法和方式极为诡异,应是一门邪术。简小楼对神魂了解颇多,感应的出来,这女人的神魂已被吞噬消亡,回天乏术。   如今只剩下夺舍的最后一个步骤,也是最艰难的一个步骤,将神魂融合进肉身,操控肉身。   这男人是个邪修。   简小楼在心里衡量要不要出手,以子午合体术,不仅可以阻止他,还可重创他的神魂,因为不管他修为有多高,此时总是最虚弱的。   不是她好心,这女人已经没得救了。   可二葫还在她储物戒中,指不定珊瑚肉身也在里面。   简小楼此时拔了戒指跑掉一点儿问题也没有,但强制开启他人的储物戒,会损坏戒子内的一部分物品,她冒不起风险。   思来想去,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干掉眼下正在夺舍的邪修,以子午合体术操纵这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金羽爸爸,你们心里总是觉得,他被小楼捅了一剑还这么疼爱她,被蒙在鼓里好可怜。 其实这里面是有因果的。 ——这几天我身体越来越糟糕,昨个夜里喘醒好几次根本没办法睡觉,白天睡睡醒醒到下午才起来,所以接下来更新恐怕不定时=_=   ☆、四宿往事(五十五)      眼看这邪修即将融合成功, 没有太多时间留给她考虑。   简小楼认为自己必须夺下这具肉身, 借原主之手开启储物戒,取出她的二葫。   掐了个诀,她施展子午合体术进入这女人的身体。她的目标直指意识海, 女人的意识海已被夺舍的邪修完全打开,进入的十分通畅。   考虑到对方或许看不到她, 先释放出气息:“阁下……”   在晦暗不明的意识世界里, 惊讶、慌乱的男人声音震荡开来, 宛如音波一层层涌入她意识里:“你你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简小楼不答反问:“阁下为何夺舍?”   未必夺舍都是恶人,她不知前因后果,并不想贸贸然动杀手。   先同他聊一聊, 万一彼此可以沟通呢,等他夺得此女肉身后,让他将二葫还有珊瑚肉身还给自己——这很不明智,通常情况下,她会被夺舍者灭口才对。   邪修许是感应到简小楼的修为远远逊于自己, 不与她废话, 铺天盖地的威压如一柄柄利剑,朝着她席卷而下, 准备将她万箭穿心。   心狠手辣,这就怪不得她了。   简小楼从灵台抽出莲灯, 意识世界顷刻亮如白昼。   她是一个完整魂体,对方不是,邪修的神魂已经渗透进了这具肉身中, 只余下一抹灵气团。这抹乳白色粘稠的灵气团,正是灵魂,此时的状态,好似骄阳下正融化的冰淇淋,待全部融化,就完全与肉身合二为一了。   简小楼一拨莲灯,业火火焰喷薄而出,将所剩无几的灵气团“砰”的打散。   业火焚魂,邪修如同被打中要害的章鱼,痛苦的惨叫过罢,迅速从这女人身体收回所有触角。   简小楼只是伤了他,并没有摧毁他,甚至连重创都称不上。   诛魂才叫杀人,才算破了杀戒。   上次在阑沧界主府杀死五个人,天罚不知为何又没降下,她这雷劫越滚越大,回头搞不好要被劈死。   她倒也不怕天罚,自己曾因弱小而被欺凌,很明白“力量”的恐怖之处。   如今依然弱小,但终究不是谁都能踩上两脚的人了。   从以往的经历中,深刻明白一个道理,越是能够主宰旁人的生死,越是得谨慎以待。   简小楼将邪修的神魂拘禁在莲灯内,这盏十八瓣莲可以拘禁神魂、滋养神魂,还是之前素和在银海玉楼使用过一次后告知她的。   “这是什么地方,你为何夺舍?”她又问了一句。   “要杀便杀!”邪修硬气的很。   拉倒吧,她也不搭理他了,逐步操控这具身体。   等打开储物戒就退出去,这邪修若有本事继续夺舍,随便夺舍,全都与她无关。   邪修察觉不对劲:“你在干什么?”   简小楼控制肉身没有邪修复杂,她并非夺舍,只是附体而已,邪修之前已经完成所有准备工作,她此番附体毫无障碍。   邪修惊讶:“你竟是个无耻的鬼族!我们空玄界何时进来一个鬼族?!”   “你这人也是挺有意思的,自己身为邪修,还去鄙视鬼族?”简小楼完成操控,从床上坐起身,尝试行动手脚,“不赖嘛,用的什么邪门功法,竟将本尊意识清除的如此干净。”   “却不曾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邪修愤怒的吼着。   “只能说你不走运,恰好遇到我。”简小楼犯不着同他解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这邪修知道她是“鬼修”之后,吼声虽大,俨然少了几分憎恨,“你放心,我不杀你,也不问你是什么人。不过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夺舍的这女人是什么人?”   “哼,你会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简小楼云里雾里,从葫芦里爬出来,从赤霄回到四宿,为何会在这对男女的野战现场。   “休想诈我!”邪修闭口不言了。   “不说拉倒。”简小楼也不敢说太多,尝试开启这具肉身的储物戒,将她的二葫取出来。没有成功,看来合体仍不够紧密,需要一点时间。   浑身赤|裸,她觉着别扭,先捡起散落的法衣穿上。   繁复的法衣裹身以后,正准备套上靴子,帐篷外陡然一阵喧哗:“白将军!”   将军?什么鬼?   轰!   尚未反应过来,帐篷被一道凌厉的光焰给劈开,炸了。   简小楼正坐在床沿穿鞋,突就暴露在众人面前。   深更半夜,月隐星稀,她木着一张脸。   这是一个开阔的谷地,三面环着光秃秃的矮山,出入口四通八达。神识笼统一扫,只见谷地、半山腰、环山栈道上,漫山遍野趴着些正在休憩的狰狞妖兽,每只妖兽旁都有一个盘膝打坐的女修。   可帐篷并不多,除却她这顶,还有山顶两侧一面一个。   自己附身的女人,身份不低。   “白将军!”   一众盘膝而坐的女修穿着统一制式的铠甲,起身时铠甲摩擦,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她们躬身行礼。   简小楼看清来人的容貌,是个面容冷肃的女人,穿着兽皮质的衣裤,三十出头,眉峰似剑般凌厉,眼睛不算很大,但目光格外锐利。   直挺的背后背着一柄长刀,被人称为“白将军”,但肤色古铜,气势中携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威凛。   霸气侧漏,攻的简小楼一脸血。   然而这位“白将军”一言不发,抿着薄唇,一掌轰杀帷帐里的男人。男人原本就死了,血液凝固,愣是被她的掌力轰碎,血肉模糊的一团物质砸在简小楼后背。   啪啪作响。   血腥味道弥散在空气里,引得妖兽发出呜呜低咽声,简小楼佯装淡定,继续穿另一只鞋,却被“白将军”攥住衣领,提了起来,扔飞出去。   “白将军”得有十六阶修为,而简小楼附体的这具肉身远远不如她,撑死十三阶,被力量牵扯住,重重摔在碎石堆上。   原本那处碎石堆上坐着几个人,见她砸下,拔腿全跑了。   “白将军”负手喝道:“绑起来!以破法棍杖责一百!”   一众女修士犹豫片刻,仍是有人抽出缚仙绳。   简小楼头朝下趴着,摸不见北。   二葫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将她传错地方了啊?   她不敢随意挣扎,被缚仙绳绑住之后,一名身材魁梧的女修走上前来,一扬手臂,手中多了根壮汉胳膊粗的棍子,嘶嘶闪着电光。   卧槽,这棍子打一百棍,别说神魂了,屎都能打出来好吗!   这下简小楼淡定不住了,手心直冒冷汗。不行,得赶紧从这具肉身里退出,神魂状态下,应该没人看得到她。   正准备念诀,一个声音从远处匆匆响传来:“慢着!”   这些铠甲女修士又集体参拜:“乌将军!”   一名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山顶疾闪着跳跃而下,相貌娇艳,面色潮红,丰满的胸脯随着喘息起起伏伏,“白灵珑啊白灵珑,你说说你,刚回来就找事儿,一天不找事是不是不舒服啊?”   白灵珑眉峰冷厉,目如鹰隼:“乌那那,为何营地里会有男人!”   乌那那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边扎发一边道:“你这几日不在,我们进入魔风谷前,顺手在一旁的清河山扫了一个小门派,发现有些不错的货色,留下几个犒赏姐妹们,其余让人押送回去了,怎么啦?”   “莫说君上有令,收获的男人不得私藏,美色素来误人,你竟敢留他们在营内?!”   “你不爱美色我爱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男人睡不着觉,不等走到仙音山,我就垮啦,回头君上问罪,这个责任你来担?”   “你……!”   “小白,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做妖做人都得学会给自己找乐子,别总把神经绷的那么紧,老得快呦!”   乌那那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踮起脚,双手捏住白灵珑的两颊,指腹向两边抹,将她紧抿的嘴角向上提,“来,给爷笑一个,那么严肃做什么,像是谁都欠你钱似得。”   “终日没个正经!”   “来来来,先笑一个嘛。”   白灵珑一掌作刀劈在她手腕上,语气虽厉,怒意渐熄,看得出两女关系极好。   简小楼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越听越瘆的慌,不得不询问被莲灯囚禁的邪修:“哥们,这些究竟是什么人啊?”   邪修不搭理她。   简小楼放软语气:“我同你讲,我就是个路过的贪财鬼,图这女人的储物戒而已。你看,我也没杀你,等我拿到储物戒之后,肉身还给你继续夺舍。”   邪修开始吼:“那你为何不早说?我夺了舍将储物戒给你不就行了!”   简小楼冷笑:“你说的好听,我若不抢主动权,你夺舍成功之后不会杀我灭口?我才与你说了一句话,你就凶神恶煞想要干掉我了!”   “我还以为你是太阴王朝的恶霸盗匪……事实上你确实是个盗匪,鬼修人人得而诛之,干掉你也是应该,可惜我技不如人,未能替天行道……”   “不是你技不如人,我说了,是你比较倒霉……”   简小楼和他聊得越多,越觉得他口气中有股子道德优越感。   不像邪修,更像出身名门正派的卫道者。   邪修无言以对:“总归人算不如天算,你现在将我放出去,我神魂为你所伤,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完成夺舍了,你若从她肉身抽离,肉身一旦腐化,我也惨了。”   简小楼打断他:“你小命在我手里捏着,少和我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你刚说什么,空玄界?”   邪修认命的解释:“我们空玄界是一个法宝世界,如个沙漏,中间细两头开阔,一边为阴,一边为阳。法宝不知存在多少年了,原先是会缓慢旋转的,如太极一般,在旋转的过程中,阴阳灵气相合。”   “然后?”   “后来不知何故,法宝出现损毁,不再继续转动。恰好太阴在上,太阳在下,阴阳颠倒,导致整个界域内阴盛阳衰。太阴岛阴性质灵气极强,适宜女人修炼,女修者不断往太阴岛聚集,男修者则往太阳岛聚集,以便吸收那点儿薄弱的阳气。”   “再然后?”   “为了抢夺资源,女修之间彼此争斗不断,之后有个姓殷的女剑修横空出世,统一了整个太阴大陆,建立太阴王朝,终将乱局平定。初代女王早已陨落多年,如今在位的是第九代,并没什么本事,座下有四股势力,两个人族,一个妖族,一个魔族,把持操纵着太阴王朝。”   朦胧月色下,被裹成粽子的简小楼赤着一只脚趴在地上,抬抬眼,看向白灵珑和乌那那:“这两个是魔和妖?”   邪修:“乌那那是魔族人,真身是只黑魔蜂,白灵珑为妖族,真身是陆龙。”   简小楼:“陆龙?”   除了水龙、火龙、雷龙,还有陆龙?   没听夜游提过。   “别问我,我也没见过,只是听师兄们说,她的妖身非常可怕,手段也很暴戾,好在她不近男色,不幸中之大幸。”   “那我现在占据的……你夺舍的这具肉身是什么人?“   “太阴四大势力中,两个人族分别是戚家和寇家,戚家富可敌国,负责商会买卖,而寇家则处理政务,我夺舍的这具肉身叫做戚茵,戚家五小姐,任乌那那的副将。”   简小楼仍是一头雾水:“她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邪修的声音冷了下来:“进攻太阳岛三宗六门之一的仙音门。”   简小楼听他解释半天才听明白,明白之后囧的不行。   这个世界阴盛阳衰女强男弱,除了几个顶尖的男修之外,女人的修为普遍高于男人,太阳岛并没有国家,他们和普通修真界一样,拥有无数道门、世家,书院和佛寺。   因为太阳不如太阴,太阴经常率众来抢资源,而太阳最突出的资源就是优质男人。   其实两个大陆都不缺人,毕竟疆域辽阔,凡人的数量非常可观,阴阳之气对凡人没有太大影响。但出生在太阴的男子,多数天资不足,阳气羸弱,难以修炼,活不过百年。   自产无法满足需求,她们就去太阳岛抢男修,最爱道修,其次儒修,有时也会抢和尚。   大军压境,不逼他们割地赔款,赔点儿门下男弟子就好了。   从修炼层面来看,太阳岛上的男修真是太阴女修不可缺少的修炼资源,比星晶更为重要,因为阴性灵气过重,她们需要阴阳调和。   但太阴女修的眼光还是十分长远的,懂得什么叫做可持续发展。   每抢一波过后,会留给他们休养生息、重新培养弟子的时间。她们甚至还会在太阴寻找薄有资质的男子,送去太阳培养,日后回来“报效”国家。   百年前才小抢一波,按习惯会停战三到五百年。   然而仙音门十几年前收了一个男弟子,不仅聪慧绝顶,容貌更是倾国倾城。太阴女王不知怎么得了他的画像,自此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非得逼着仙音门将这男弟子交出来。   仙音门得了这样一个可堪重任的道子人选,自然不肯。   因此惹怒了女王。   太阴岛的女悍匪们一路攻入太阳岛内部,扬言要踏平仙音门,将那男弟子抢走。   简小楼趴在地上囧囧囧,囧的不能再囧。   了解处境和局势之后,她仍是不明白自己的二葫为何会出现在空玄界,出现在戚茵手中。   姓戚?   富可敌国的戚家?   简小楼生出一个揣测:“那谁,你可曾听过戚弃这个名字?”   邪修纳闷着道:“怎么,你不知白灵珑和乌那那,却知戚家大小姐?”   果然!   还是有条线连上了!   怪不得飞星门能成为西北星域最强的星域盗匪组织,原来飞星门并非散修联盟体,背后有着太阴王朝做靠山。   完蛋,夜游是被戚弃给抢了,还是绑了?   连二葫都被夺走了,看来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简小楼扫一眼周遭如狼似虎的女人们,忧心忡忡,越脑补越可怕,她得去找戚弃。   此时,身上的缚仙绳一松,乌那那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笑眯眯地道:“没事了,都是我的错。”   说话时,乌那那浑身打了个冷颤。   简小楼手指一抖,感觉到乌那那的神识在她身上绕了一圈。   她神魂内有业火,克制魔族,被乌那那十六阶的修为探知到了。幸好戚茵与她们的关系并不亲近,说是副将,其实是女王派来监视、制衡她们的。   即使是在女人为王的地域,妖魔的地位也远不如人族。   乌那那才会对她这般客气。   ——群体生命存在的地方,必定存在规则,这是规则。   她的这套子午合体术玄妙非凡,可终究比不过黎昀的换魂术,乌那那理应没有窥破,但她肯定起了疑心,留给她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   简小楼回去新的帐篷里。   她默不作声,盘膝坐在床上,抓紧融合,却怎么也打不开储物戒。   睁开眼睛,帐篷外明显多出几道身影,应是在监视她。乌那那怕自己判断有误,不敢轻易动她,这一夜过去也不知会想出什么法子。   她思量着询问邪修:“哥们,你夺舍不怕被发现么,白灵珑和乌那那都不是寻常角色,尤其乌那那,别看一脸傻白甜,心思重的很,她已经发现我有古怪了。”   那邪修嘲讽道:“你怕什么?你是鬼族,来无影去无踪的,抽身离开不就行了,谁看得见你。”   “我抽身跑了,储物戒怎么办?”   “带走,强制打开,无非是损坏一些宝物而已,戚家富得流油,戚茵的宝物多得是,人太贪心死的早……哦不,你已是一只鬼了,还那么贪心。”   此人已是砧板上的肉,简小楼敛睫慢语:“我不是什么鬼修,我的肉身被锁在戚茵储物戒里了,我得取出来,不敢破坏储物戒。”   “何为鬼话连篇,我算是明白了。”   “我曾肉身损坏,一位长辈造了个肉身法宝给我,可以收进储物戒内,我数月前受伤躲在法宝里休养,醒来就发现在这里了……”   简小楼摩挲着储物戒,半真半假地道,“囚禁你的莲灯,你是否感觉正在滋养你的神魂呢?那是我的本命法宝,引入了佛宗业火……”   稳住声调,郑重道,“在下楼简,乃佛门苦行者。”   “佛修?”   邪修陷入了沉默,他先前就觉得奇怪,被困在这灯芯里,竟有种舒畅感。   他暗暗揣测,此女能轻松进入十四阶修士的意识海,打断他附身,再从这灯芯的力量窥测,她至少得有十七阶以上的修为。   “大师没有法号?”   “俗家弟子,并无法号。”   “敢问大师您师从何处?”   “十方界迷途寺见苦佛尊。”   邪修没听说过。   简小楼道:“我怕损坏我的肉身法宝,不敢强制开启戚茵的储物戒,我也不能逃,这储物戒必须打开。但我瞧着乌那那可能要对我采取行动,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如果没有,我若是死了,莲灯一同损毁,你的神魂将会一同湮灭。”   邪修又沉默。   简小楼不催他,以他们这个阅历,谁也不会轻易相信谁。   邪修终于道:“楼前辈不是鬼修,晚辈也不是什么邪修。晚辈乃仙音门弟子任明朗,如今堪堪十五阶修为……”   简小楼抽了口冷气,十五阶……   亏她还觉得自己有力量掌控他的生死,要慎重对待。   不过喊她前辈,显然是误会了。   误会了好,最好不过。   任明朗表明身份以后,连声音都变得特别持重,“如今我仙音门有难,天下道盟同气连枝,各门各宗都抽调了天骄弟子前去仙音门助阵……”   “天下道盟?”   “太阳岛道修门派联盟。”   “哦。”   “这其中包括火云宗道子盛冽,万象宗道子……”   “能不能直接跳到重点?”见他准备长篇大论,简小楼眼皮儿跳了跳,“亲,火烧眉毛了都,我哪有功夫理会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啊?”   “是的前辈。”   任明朗灰溜溜地,琢磨着,思索着,“重点,重点,那个重点,都是重点啊楼前辈……”   简小楼既崩溃又无语:“你就直接说你来干什么,干完准备如何脱身!”   “哦!”   任明朗被点拨的一瞬明朗,“简而言之,晚辈懂得一门附身邪术。晚辈真正的肉身,如今正在仙音门内闭关,为避免这些太阴匪徒一路抢掠,连累无辜者遭殃,师父命我们提前动手,阻拦不住她们脚步,至少也先挫挫她们的锐气,给她们造成一点伤亡。”   任明朗口中的“我们”指的是仙音门弟子,天下道盟前去助阵的各门天骄并不知情。   因为这个“动手”,有点儿不光彩的成分在内。   空玄界是个内部法宝世界,引力极重,无法高空飞行,长途跋涉基本以妖兽代步,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停下来休息。   休息时,乌那那在整个营地外围百丈内,撒了无数只魔蜂巡逻。   魔蜂铺天盖地,等同她的眼睛,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了若指掌,比设下保护结界管用得多。   和戚弃一样,乌那那和白灵珑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想偷袭她们难如登天。   仙音门门主赐予一套法宝,这一行敢死队性质的弟子们,已在这魔风谷周围埋下了符宝阵牌,任明朗以附身之术,附身在她们抓来的男修身上,干掉戚茵,借用戚茵的肉身,准备在营地内启动法阵。   “太阴这些女人做的过分,你师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被称呼为前辈,简小楼底气挺足,直接撂话,“拦截可以,偷袭也可以,竟让自己的徒弟出卖身体,夺舍床伴,以达成目的,这种手段也是够卑鄙无耻的。”   任明朗慌着解释:“晚辈只是附身……”   “少来蒙我,一样的性质。”简小楼经常换壳子,还能不清楚这其中道理,“男欢女爱,灵肉结合,可不只是肉身。”   “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楼前辈,为匡扶正道,护我宗门,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即使晚辈因此深陷泥潭,堕入地狱,晚辈无怨无悔,只愿大义的骄阳终将普照天下……”   听着任明朗一副愿为“吾道”献身赴死的语气,简小楼可以想象他此刻坚毅的神情。   “你这想法哪里来的?”   “道统传承,长者言传身教。”   “我不知天下人怎么评断你,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傻子。”   “前、前辈……”   简小楼垂着眼睛沉默,明明灭灭的烛火映在她娇嫩的侧脸上。   她与任明朗不熟,犯不着说他什么。   何况以她的年纪、修为,有什么资格去教训一个活了几千岁、十五阶的天人大境界修士?   她懂得什么是“正道”么?   不懂。   但她就是知道,任明朗所坚信“正道”,绝对不是什么正道。   类似第五清寒,不,他远远不如第五清寒。   第五清寒被三钧剑圣教导歪了,以“小恶”换取“大善”,但他的心境至少一直都在动摇。这个任明朗以“邪门”匡扶“正道”,却对此“道”深信不疑。   简小楼忽然觉得,这强者为尊、胜者为王的世道,其实并不乏正直、正派之人。   是传承的问题。   就像她师父禅灵子,当年在争夺小葫的藏宝地内,所有人都认为应拿小黑来血祭,所有人都认为两相权衡取其轻,可师父自始至终都站在自己这一边,半句也不曾斥责她不顾全大局。   师父宣讲他的佛法,从不逼着她必须听。   师父不摆架子,对她无限度的宽容溺爱,并不是他不靠谱,没有为人师的觉悟与原则。   简小楼一直觉得师父除了功法,似乎并没有过多教导自己。直至现在,她的心境、态度随着经历不断在起伏改变,她对自身、对世界、对道理、对佛法仍旧是迷茫的。   这就是师父的原则。   一切自有因果。   修者对天地万物、诸道众生的看法,由此而成的心境,终究是要依靠自己在跌跌撞撞中领悟。   问道之路,是走自己的路,而不是走别人让你走的路。   所以师父从来只教她走路的方法,从不强行指路给她走,永远只如一尊光芒万丈的佛像立在她背后,作为一个坚实有力的后盾存在着。   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夜游。   她总看着夜游整日里游手好闲,不求上进。   总觉得夜游自命清高,与这个充满规则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想将他导入正途,可这个“正途”,也只是她所认为的“正途”。   她其实错了吧?   荒野强劲的夜风钻进帐篷,撩动纱幔,倒灌入脖颈。   背部泛起层层栗粒,她打了个冷战。   “前辈,您想打开戚茵的储物戒恐怕得几日时间,乌那那盯上您了,想逃不容易,如今的形势,您……”   “你想我替你开启法阵,让你们的弟子攻进来,以便我趁乱逃走?”   “是。”   肯暴露身份,揭出这不光彩的手段,简小楼就料到了他的打算。   牺牲已经做出了,功亏一篑任明朗心中也是不甘。   简小楼拒绝:“我不会做的。”   任明朗激动起来:“前辈!您乃正道佛修,佛尊大能!便眼睁睁看着这些女贼匪如蝗虫过境,一路掠夺下去,最终攻入我仙音门?!”   “哦,这好办,我闭上眼睛不看就是了。”   “您……”   这这这,什么人啊这!   还有脸说他师父卑鄙无耻!   任明朗憋在心头的怒气又喷了出来:“若不是您突然打断我的夺舍,还伤了我的神魂,此事早成了!您之因,此果该由您来受!眼见长夜过半,魔风谷是她们攻入我仙音门前最后一次休憩,良机只此一次啊前辈!”   凭他怎么慷概激昂,简小楼一概不理。   她对这个世界的初步认知来源于任明朗,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   阵法一旦启动,谁知道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情况。   乌那那和白灵珑死不了,漫山遍野的女修士足有两三万人,万一血流成河,全是她的杀孽。   任明朗“前辈前辈前辈”个没完没了,在他的言语轰炸声中,简小楼摒除杂念操控肉身。   她要尽快打开储物戒,实在不行就赌一把,强制打开,她的二葫和珊瑚肉身应该没有那么脆弱。   ***   太阴王城。   戚家。   “恭喜大小姐突破十五阶!”   “恭喜大小姐……”   “恭喜大小姐……”   女装示人的戚弃一路从静室走去寝房,一众护卫、仆从尽皆立在垂首立在侧边,向她行礼问安。   戚弃不发一言,直奔寝房。   寝房门外没有守卫,但禁制重重,单是肉眼都能瞧见,一层层五颜六色的光罩将黑瓦青墙的屋舍裹的像个鸟笼。   名副其实的鸟笼。   戚弃结了个手印,一抹青翠光芒从手印逸出。   光罩波动,消失。   推门入内,这是她的住处,陈设简单,色调灰暗单一,只有床铺桌椅打坐台,毫无半点女儿家闺房的模样。   戚弃走去圆桌前坐下,正面对着打坐台。   台子上如今盘膝坐着一个人,进入了入定状态。   红发红衣,火一样炽热,对这满室暗色调强烈的视觉冲击。   静时,他那两撇刀裁般的剑眉显得平和许多,没那么张扬桀骜。可他即使在最放松的冥想过程里,脊背也绷的过直,像一株挺拔的、欲要参天而出的松树。   是,像松树。   穷其恶劣残酷的环境里,仍然耸立生长。   永远不会倒下,从来不肯服输。   戚弃静静看着他,目光无波无澜,不见悲喜,像是在看着一尊石像,一个木偶。   几个月过去,她仍是不敢相信。   这个与她成亲七百年,消失三千三百年的夫君,埋名,不,素和,他回来了。   真讽刺,四千年了,她才知道他的真名,他的来历。   四千年前,戚弃刚刚进入十四阶,按照戚家的族规,她有资格单独主持飞星门的事务了,在此之前,她一直都在打理商会生意。   西北第一盗匪组织飞星门,只是戚家门下的一个产业,重要经济来源之一。   戚家乃太阴王朝中流砥柱,手握整个王朝的财政大权,然而法宝世界终究是相当于一个三级界,还被太阳岛分走了一半。   因此戚家在外拥有许多产业。   戚弃第一次单独出任务,接下的是第五清寒的人头。   当时第五清寒只有十二阶,独自去参加混元星岛的易宝大会。   初出茅庐,过于轻敌,带着几十个十二、三阶的手下就敢去围堵第五清寒,被他杀成落水狗,还被抽了一抹神魂,制成神魂锁。   第五清寒让她在混元星岛域外等着,说助他一臂之力便将神魂锁还给她。   戚弃等了将近两年不见动静,神魂锁自己飞了回来。   戚弃莫名其妙率众返航的路上,遇到了戴着面具、背着一副棺材的素和,至今记得他说:“我入你飞星门,不求不违道义,只求不违良心,若应允我,我便为你卖命……”   “突破了?”   戚弃陷入回忆时,素和睁开眼睛。   戚弃扬了扬眉:“若不是四处寻你,早该突破了。”   素和错开话题:“你将夜游关哪儿去了?”   戚弃只管说自己的:“你先与我解释一下,你走之后,我四处寻你,也曾前往南宿打听,十四阶以上的凤族根本没有你……就算我漏了眼,身为苍岭五殿下,你如今才四千岁吧?”   “你先告诉我,你将夜游关哪里去了。”   “夜游夜游夜游,你脑子里除了夜游,能不能有点别的东西!”   “夜游的储物戒,你给藏去了哪里?不让我见夜游,你好歹把他储物戒给我吧。”   素和近来一直担惊受怕,比起来夜游的处境,他更怕二葫握在戚弃手中,万一哪天简小楼突然冒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啪!”   简直是忍无可忍!   戚弃重重一拍桌子,起身,眼底积蓄着怒意,“你够了!带你们离开时我说过,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亏待夜游,但前脚迈进太阴岛,你们就谋划着逃跑,是你毁约在先!”   素和冷笑道:“我只承诺过,你将弯弯送去南宿,我们跟你走,路上不逃而已,可没说待在这一辈子也不跑了!”   “你!”戚弃眯了眯眼眸,怒火即将喷薄,森寒道,“但凡惹怒我的人,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一点你最清楚不过!”   “怎么,还想拿当年对付我的那一套,再对付我一次?”素和扬起眉峰,作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我知道对付不了你,我也舍不得对付你。”戚弃重新坐下,趾高气扬地道,“但我可以拿来对付夜游……”   素和睁圆了眼睛,单手一撑从打坐台上跳了下来:“你究竟把夜游怎么了!”   戚弃抬着下巴:“卖了!”   “卖了?卖哪里去了?!”   “卖哪里你很清楚!”   素和原本还算镇定的神色渐渐裂开,咬着牙道:“你敢!”   戚弃好笑极了:“卖都已经卖了,你问我敢不敢?”   素和一手遥遥指着她,指尖点了又点,一字一字像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戚弃,我曾经恨透了你,然而七百年生死情义,我将这恨给抹了,现如今,你是非得做我不死不休的敌人,是不是!”   “做不成眷侣,做敌人也挺好。”戚弃拂袖起身,淡淡地道,“有句老话说得好,无仇不成父子,无怨不成夫妻……”   “好个无怨不成夫妻!”   眉峰冷峭,红眸滴血,素和攥紧了拳头。   浓烈的杀气坦荡凝结,如有实质,合拢的窗子“哐当”作响。   戚弃仍是淡淡地:“想杀我,拿走他的储物戒,再去救他?先不提你打不过我,打得过你也拿不到储物戒。怕你算计我,怕我心软着了你的道,我早将夜游的储物戒交给旁人来保管了……”   她话音将落,门禁颤动。   门外有仆人惊慌失措地道:“大小姐!出事了大小姐!”   戚弃蹙眉:“何事慌里慌张?”   “天涯阁传来消息,五小姐的引魂灯熄灭了!”   “什么?!”   戚弃震惊失色,匆匆而出。   转身时带出的罡风,将桌面上的杯盏茶具荡成了一堆齑粉。   ****   太阳岛,魔风谷。   弯月西沉,熹微的晨光渐露。   法宝世界阴盛阳衰,黑夜长于白日,破晓这短短一段时间,显得极度漫长。光秃无植被的山岭将微光遮挡,不知哪来的水汽,山间升腾起浓浓的雾,阻碍了视野。   “轰……!”   平地一声炸雷,努力操控肉身中的简小楼惊的睁眼。   “哗啦啦……!”   暴雨如瀑倾盆而下。   这风暴来的诡异,不像自然形成,好似被什么气机牵动产生。   果然只待两三息,帐篷外那些坐骑妖兽嗅到危险的气息,缭乱的嘶吼起来,帐篷外人头攒动,金属盔甲摩擦的声音此起波伏。   不断有人发出惊呼声。   “任明朗,是不是你们仙音门弟子攻进来了?”简小楼沉下眉峰。   “不知道啊。”任明朗的语气透着迷茫。   简小楼收回意识力快步走出帐篷。   帐帘撩起的那一刹,只见山顶山腰山谷,道道水桶粗的金色光柱像被点燃的炮仗,接连冲天而起!   耀耀光华璀璨,驱散浓雾,山谷内亮如白昼!   共八十一根,瞧那些光柱腾起的方位,链接起来,俨然是个诡异的大符阵星图框架。   正中那根金色光柱只升百丈,其余光柱与它一般齐,纷纷止住涨势。   轰!又是一声炸雷。   原本即将破晓的天空再次陷入黑暗,浓重的乌云在天空翻滚,银色闪电链如一条巨龙,穿行于云中。   苍茫天幕被撕裂的像是要成为碎片。   简小楼满目惶惶,虽不知阵法之名,观其威势已能确定,此阵可引动九天雷火!   “是你们的大阵吧!”   “是……是啊!”   “你们还有后招?”   “没啊,这怎么可能,还有同门混进来了?不可能啊,谁能逃得过乌那那的蜂眼?”   任明朗的声音比她还要惊讶。   简小楼没功夫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   她摊上□□烦了,乌那那原本就起了疑心,这下首先得怀疑是她干的。   阵起的太快,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刷!   粗壮的闪电撕破黑暗沉闷的天际,云层里仿佛藏着巨人,银色闪电像是巨人伸出的手臂,一拳打在山峰上,刹那间石屑飞崩,山峦摇晃,大地震荡!   地面出现无数条裂缝,海啸一般向周围蔓延开来!   简小楼耳朵里满是轰鸣之声,双眼也被电光闪的晃白。   “畜生!跑什么?!”   “畜生回来!”   “啊……!”   遍地尖叫和哀嚎。   “天恸雷火阵!”   白灵珑立于山顶,面容沉静,眼眸中凝聚出一股骇人的凶光。她们的队伍里,最差也是十二阶,天恸雷火阵引下的天雷劈不死她们。   然而坐骑战兽全都遭了刺激,不亚于发动一场兽潮。   这才是对手的本意。   乱局中,对手肯定还有后招。   “天下道盟,哼,一群自诩正道的男人,正面对敌的本事没有,整日里耍些心机把戏,可笑!”   白灵珑自始没有没变过脸色,双手运气下沉,脸上攀爬出丝丝黑褐色妖纹。   “嗷……!”   陡然一声长啸,类似于兽吼,一股巍峨威势从她口中传递出来,震荡在山谷间,竟压住了暴雷的声响。   那些坐骑战兽颤抖,惊惧,逐渐平息。   白灵珑稳定战兽时,乌那那正在摧毁金色符阵光柱,浮于半空,抽空拂袖一指人群中的简小楼:“抓住戚茵!”   简小楼正准备趁乱逃走,被原本就监视她的两个女修士拦住:“戚副将要去哪里?!”   糟糕了,简小楼管不得那么多了,以气凝剑先发制人!   这两个女修士只听命抓住她,没有杀她的意思,毕竟是戚家小姐,并不敢轻易打杀。   而且戚茵不是个用剑的,两人一人持银枪,一人持刀,也不防备着简小楼突然出剑。   她的剑快若闪电,在两人之中一卷一扬、一挑一刺!   似有一黑一白、一刚一柔两道剑气,虚虚实实,真假难分!   最后嗖地融为一道,凝聚成一团金色佛光。   电光、雷火、兽吼夹杂着来,两女修本就心神不宁,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那团金色佛光砰然炸开,激荡出澎湃巨力,摧山河,倒乾坤,碎掉两人的防护灵气,将两人击飞出去!   禅意剑第四式,成了!   只听两声尖锐的惨叫,简小楼清楚她们不会死,看也不看一眼,施展神行术拔腿就跑。   ……   简小楼躲着闪电闷头跑,意识海任明朗道:“楼前辈,顺着琴音跑!”   琴音?   哪里来的琴音?   满耳的炸雷、兽吼,简小楼好像睡在音箱里,心脏都忘了本该跳动的节奏,跟着外界“砰砰砰”、“嘭嘭嘭”。   简小楼差点哼哼哈嘿的唱出来。   “楼前辈您听不见吗?”   “听不见。”   “以前辈的修为,怎么会听不见,您听听,这时而婉转悠扬,时而慷慨激昂的……”   “你能别那么多废话吗?你听得见你倒是指个路啊!”   “东面东面!”   东面,哪里是东面?简小楼辨别了下方向,转而向东。   果然,随着越行越远,有琴音回荡在耳畔,越来越清晰。   “三师兄,是你吗!”   等简小楼跑出光秃秃的魔风谷,进入一片茂密丛林中时,琴音戛然而止。   最先迎上来的是个女人,杏眼浓眉圆脸盘子,相貌很有特点,她怀中抱着琵琶,与简小楼保持着三丈距离,目色犹疑不定,却又透着关切。   “三师兄?”   “三师弟?”   刷刷刷!接连三道身影现出实体,将简小楼团团围住。   和那圆脸女人的反应一样,戒备、犹豫。   这三个男人一人持着萧,一人拿着埙,一人背着张瑶琴。三人没穿仙音门校服,装扮各有千秋,但统一都是些颇显女相的美男子。   简小楼觉得他们直接可以出道了。   任明朗一一介绍:“简前辈,这位女修是我们师父的女儿,名叫文语桐。拿萧的是我五师弟何阑,拿埙的是我六师弟言柳,背琴那个是我大师兄花静水。”   然而任明朗说话,这些仙音门弟子是听不见的。   简小楼正想解释,听见“咔”的一声。   她一愣,戚茵的储物戒打开了。   简小楼放出神识窥探进去,找到了夜游的储物戒。   奇怪的是,储物戒没有被强行打开过,夜游的气息仍在。   作为夫妻简小楼能够打开夜游的储物戒,里面装着她的储物戒,二葫、仙珊瑚肉身都还在。   “三师弟?”   花静水看她神色不对,背上的七弦琴已有灵气环绕。   简小楼索性从灵台抽出莲灯,吓了四人一跳,纷纷扬起乐宝:“不是三师弟!”   “冷静!”莲灯内传出任明朗的声音。   “三师兄,你怎么在灯里啊!”四人惊喜诧异。   “任明朗。”简小楼先截住话头,“我能打开储物戒了,去一旁换回我的肉身,你与他们解释。”   言罢将莲灯定在虚空中,转身向右边走去。   任明朗叹道:“大能就是大能,如此法宝扔在这里也不怕被人偷走。”   文语桐围着莲灯转了一圈:“三师兄,你附身怎么附近莲灯里去了?”   任明朗窘迫地道:“说来话长,我附身时被这位佛修大能给打断了,接着被打败,被她给收进佛灯里来了……”   ……   简小楼取出夜游的储物戒,再将戚茵储物戒的宝物、星晶一股脑全倒进夜游储物戒里。   随后退出戚茵的身体,回到自己的珊瑚肉身。   戚茵的肉身被她直接丢弃在荆棘丛里。   戴上敛息纱,披上黑斗篷,准备回去任明朗几人身边时,发现有道神识在窥探她。   她回到肉身立刻就遮掩了气息,应该看不出她的修为。   定下心思,出去。   “晚辈见过楼前辈。”以花静水为代表,师兄妹四人向她行礼。文语桐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修为高怎么了,打断了三师兄夺舍,还将三师兄打伤,凭什么对她客气。   她不明白,简小楼心里清楚。   任明朗的小命还捏在她手里,自己动动念头都能让他死。   花静水毕恭毕敬的拱手道:“楼前辈,我师弟的神魂……”   简小楼打断他:“来时是怎么来的?”   花静水回道:“附在我的琴上。”   简小楼探一眼他的琴,蹙了蹙眉:“恐怕不行了,他神魂受了伤,恐怕无法再附身。”   花静水低垂着眉眼:“所以晚辈请求楼前辈可以前往我仙音门一趟。”   简小楼一点也不想去,仙音门现如今危机重重,天下道盟的天骄聚集一堂,指不定要拉她一起抵抗太阴王朝,废上许多口舌。   她得去太阴,去找戚弃,问询夜游和弯弯的下落。   可是这任明朗又该怎么办呀?   简小楼想起另外一件事:“你们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魔风谷的引雷阵你们是如何开启的?”   “哦,是我们小师弟。得知我们要做的事情,不放心,偷跑出门派前来助我。”提及此,任明朗感慨,“我们小师弟真是个旷世奇才,竟可隔空启动法阵……”   是那个单凭一副画像,都把太阴女王迷住、引发此次争斗的美男子?   简小楼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   花静水侧了侧脸:“小师弟,你躲在一边做什么,过来见过楼前辈。”   简小楼睇了花静水一眼。   心道这位仙音门大师兄真是会察言观色,瞧出自己不太想去仙音门,立刻将自家小师弟抛出来施展美人计。   “仙音门弟子玉无涯,拜见楼前辈。”   简小楼背后传来一个清冷无波的声音。   这声音……   这声音不是……   简小楼惊怔着转过头,与这个温润如玉、气韵若仙的青衣男子打了个照面。   正对上他的眼睛,幽幽如一泓秋水,看似含情,眼底却透着淡漠凉薄,即使扔个石头进去,也砸不出一丝涟漪。   简小楼半响才喘上来气儿:“你……你……”   你竟然在这!   玉无涯波澜不惊地道:“前辈认识我?”   简小楼呵呵呵。   花静水与他师弟们交换几个小眼神。   呦呵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很少梦见自己写的角色。 昨晚上,梦到一只红色的大公鸡一直追在我屁股后面想要啄我。 醒来后我仔细想了想。 恩,一定是素和这个心鸡boy,要挟我给他加戏。   ☆、四宿往事(五十六)   仙音门这几位师兄弟心里想的一样。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哪个女人见了他们小师弟都得多瞅两眼。   即使佛修大能也无法免俗。   却哪里知道简小楼是真遇到熟人了, 这玉无涯不是别人,正是服下“前尘尽消”跑出来破“色戒”的海牙子。   海牙子特制的“前尘尽消”,据说会令他失去一切记忆和法力。可这才多少年光景, 瞧着已是十二阶左右的修为。   恩,身上没有一丝妖气倒是真的。   至于记忆保留的怎样, 几十万年的老处男之身破了没有, 就不清楚了。   嘶……   一想起这茬, 简小楼的感觉总是十分微妙。   所以说,人这一辈子,什么年纪就该干什么事儿, 该浪的时候浪,该沉的时候沉。   譬如海牙子,年轻时不浪,待年纪大了给他片汪洋大海他都浪不起来。   瞧瞧,破个“色戒”跟要他命似的。   她以意识询问任明朗:“你这位小师弟是怎么入的师门?”   任明朗也以意识回:“是这样的楼前辈, 玉师弟从前在我们仙音山脚下, 向一些外门小弟子兜售淬体练气的假药,被执法长老派人抓回戒律阁……”   “打一顿, 关起来,后来发现他其实并不是个卖假药的?”   “确实不是假药, 但也没被关起来。”任明朗的声音有几分古怪,“本是审他的,审着审着, 执法长老也被忽悠着喝了他的药,当场昏过去,玉师弟取走他的令牌大摇大摆下了山。”   简小楼眨眨眼:“你们执法长老是何修为,年岁?”   任明朗尴尬:“十六阶,两万四千多岁吧。”   “恩。”   简小楼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淡定点,不稀奇,当事人是海牙子,什么都不稀奇。   淡定个屁啊!   海牙子大人请收下小人的膝盖!   “我宗太上长老、我们太师伯扶摇道君,研究了玉师弟炼制的低品质淬体药,发现他所用的材料,全是仙音山脚下三千林内随处可见的植物,连一株低等灵植都没有……太师伯说他乃丹道旷世奇才,亲自出山抓了回来,以不限量供应‘灵植’为条件,让他入了我仙音门。”   任明朗叹了口气,“玉师弟也是个可怜人啊,意识海受过重创失去从前的记忆,只隐约记得自己是个丹药门派的核心弟子,师门被魔宗所灭……我们太阳岛从来没有丹道传承,他和您一样,是从外面进来的……”   斗篷帽檐下,简小楼挑了挑眉:“你们太师伯也是心大,一个一无所知之人,也敢随意让他入门,还与你们一道,成为亲传弟子。”   任明朗语气骄傲:“楼前辈,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们仙音门收徒从来不拘一格、有教无类,花师兄还是海乌妖呢,不一样成了我们仙音门大师兄。”   原来花静水是妖,他有十五阶顶峰的修为,简小楼感知不到妖气。   仙音门的确有一套。   道门内收妖为徒不奇怪,奇怪的是竟让妖修成为大师兄。   通常情况下,妖修连内门都入不了,管你什么顶端物种,是龙还是凤。   “恳请楼前辈陪晚辈们走一趟吧,青枫林距离我们仙音山已不远了……”见简小楼一直不语,花静水再次开口请求。   他人胎模样化的好看,眉眼精致,唇红齿白,背着副幽幽散发异香的玄色古木瑶琴,揖着手往那一站,陌上君子人如玉,气韵清灵透彻。   声音更好听,似泉水叮咚,似琴音婉转。   很难想象他的妖胎是只海乌妖。   星域世界的海乌不是海参,简小楼见过,是一种类似章鱼的低智商海兽,存在的意义,基本是为这世界美食文化做出贡献。   一只低智商海乌,能修炼到十五阶,花静水肯定是得了什么大造化。   简小楼一直不说话,花静水给玉无涯使了个眼色,玉无涯拱手,接着他的话道:“楼前辈,家师定会备上厚礼相赠的。”   这下简小楼纠结了,厚礼她不稀罕,海牙子求着她去,她不敢不去。   何阑、言柳、文语桐三人也纷纷拱手作揖:“楼前辈……”   “楼前辈……”   “楼前辈……”   “楼前辈……”   一声声前辈真够洗脑,听的简小楼脑仁疼。   不是她装逼,不解释自己其实是个“晚辈”,想想看,她将任明朗的神魂伤了,差点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伪装成前辈高人尚能掌握点儿主动权。   否则早被抓上路,还能在这里种蘑菇。   无论主动还是被动,仙音门都得去一趟了。   不知夜游是否被抓来太阴,若被抓来,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儿,她一时半会着急没什么用处,去到太阴找戚弃,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她对夜游有信心,按照历史,他没有生命危险。   至于弯弯,相信他能照顾好。   都说母女连心,简小楼连一丁点不安的感觉都没有,这也是她仍然可以理智分析处境的一个原因。   她传音给花静水:“花公子,你们仙音门在太阴岛设有眼线吧?”   花静水面色不变:“有,您是否需要我们为您做事?”   与聪明人聊天真是爽快,简小楼微微笑着道:“我希望你帮我打听下‘夜游’,白龙族,银发金瞳,同我一样是从外域来的,我的储物戒既在戚茵手中,他许是被戚家人抓了进来……”   花静水方才听任明朗解释过,心中有了点谱,不该问的一句不问。   行动派,亦或是示好。花静水一言不发,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金色符纸,他以指尖在符纸上写写画画,勾勒完最后一笔时,指尖轻点符纸,点亮符文。   符纸还在,符文化光飞走。   他卷起符纸,慢条斯理的塞进储物戒:“寻人消息已经递出去了,前辈。”   没得考虑了,简小楼将莲灯重新收入意识海:“行,我随你们走一趟。”   “多谢前辈。”   ……   师兄妹先后从储物戒中召唤出他们的坐骑兽。   何阑、言柳的一样,是两只拥有金色斑纹的小豹子,文语桐的坐骑则是胖嘟嘟、长耳朵的白兔。花静水召唤出的坐骑兽,啧,一只青色大螃蟹。   螃蟹壳子平滑开阔,花静水盘膝坐下后,玉无涯坐在他对面。   唯有简小楼不动,花静水耐着性子询问:“前辈还有何事吩咐?”   简小楼一摊手:“我没有坐骑兽。”   “前辈连坐骑兽都没有?”文语桐惊讶道。   “没有。”简小楼很实诚的摇头,她不会告诉他们,曾经有人以天价给她买过一头驴子代步,后来那头驴子成了她婆婆。   “我在外一般使用飞行法器、飞舟之类的。”   空玄界在沙漏法宝内部,飞行法器能够低空飞行,但耗损将会加剧数十倍还要多。   低空多障碍,飞行远远不如地上跑。   何阑将手中竹萧往腰间一别:“与晚辈同乘一骑如何?”   言柳道:“晚辈也愿意。”   两人双眼中透出希冀,简小楼蹙了蹙眉,他们屁股下的豹子和正常豹子体型差不多,驮着一人,豹子背部基本没有空余。   文语桐的兔子虽比正常兔子体形庞大不少,也是个一人坐骑。   她看向花静水:“我能坐你的螃蟹么?”   花静水做出邀请的手势:“当然。”   简小楼足下一点,挨着玉无涯坐下。   何阑和言柳露出失望的表情,齐齐耸耸肩:“看吧,还是玉师弟面子大。”   “走了。”   大师兄发了令。   螃蟹吐出几个泡泡,率先迈着腿开始跑,横着身子跑,速度快到超出简小楼想象。八条腿的果然比四条腿的强,远远将两只雪豹甩在身后,更别提连影子都快瞧不见的胖兔子了。   ……   距离魔风谷远了之后,乌云退散,晨曦初照。   温和细碎的阳光穿透晨雾,洒在青枫林间,阔叶上遍布露珠,折射出绚丽彩光。   有几分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禅意。   简小楼回头窥一眼魔风谷的方向,此时,还可看见闪电球在乌云中穿梭。   巨人的天雷拳,仍在拳拳到肉的砸进谷中。   相隔甚远,都能嗅到咸湿空气里飘着一股血腥气味。   天恸雷火阵下,魔风谷死了不少人、或者妖兽。   “花公子,你们就这样走了?不打算趁乱攻进去杀一波?”   “那是自寻死路。”   花静水怅惘苦笑,“我们的本意,只是给她们造成一定损失,拖住她们的脚步,已经达成了。白灵珑和乌那那十六阶,前辈,她们的十六阶不是一般的十六阶,莫说我们,便是连我十七阶的师父都不可能赢过她们任何一个。放眼整个仙音门,唯有我们十九阶的太师伯能收拾她们,然而我们太师伯早前闭了关……”   提及“闭关”,他神色中隐含的不自然,被简小楼捕捉到了。   玉无涯拢着手道:“太师伯出关也没用,她们两个只是开路先锋,往后肯定还有十八阶的修士过来,咱们太师伯再厉害,也打不过这么多高手,耗也能耗死他。”   花静水道:“还有天下道盟。”   玉无涯勾了下唇:“大师兄,天下道盟派来助阵的天骄是不少,可你说他们来是趁火打劫,还是真来帮忙的。”   花静水沉默不语,少时,轻轻叹息:“我只是想不通,你的画像是怎么被送去太阴的。总之,我们仙音门此番是遭了大劫。”   说话时,视线有意无意的飘向简小楼。   简小楼心里明白,敬业的大师兄开始拉拢她了。   事关海牙子,她倒真想帮忙,可惜她这点修为,能保护自己已经不错了。   也不是,简小楼以神识翻查夜游的储物戒,翻到一个红色瓷瓶。   不错不错,当年离开秋水宫时,海牙子留下的“浮生梦醒”还在。这“浮生梦醒”可解“前尘尽消”,是海牙子为自己炼制的解药。   心下安定不少,简小楼手捏莲花闭目养神。   却在意识里询问任明朗:“我有个问题。”   “前辈请讲。”   “为何你们的坐骑兽可以装进储物戒内,太阴女修的不行?   “您不知道?”   “知道我还问你?”   “前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任明朗起了疑,“这是个连初入门小弟子都知道的事情,外域我也去过,那里的坐骑兽和我们这里一样啊!”   简小楼不怕他起疑,任明朗个性耿直,好糊弄得很:“我说过,我是个修禅道的苦行者,甚少入世。何况,多数人知道我就一定得知道么?这是什么歪理?在我那个世界,多数人都知道电视机,你可知道是什么?”   任明朗讪讪道:“不、不知道。”   修禅道的他见过,一个个不悲不喜,无欲无求,像是泥巴捏成的假人。   这位楼前辈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手段狠,脾气冲。   得理不饶人。   倏忽想起她曾经失去肉身,如今的肉身还是法宝做成的,任明朗心中又起了可怜之意。   他温善地道:“前辈有所不知,坐骑兽分为两种,一是纯坐骑,追求速度,身体轻便,可以装入特质的兽袋,短时间放进储物戒中没问题。还有一种坐骑可用于战斗,速度不快,但通常体格健硕,您在魔风谷看到正休憩的那些,已是将兽体缩小之后的了,无法塞进兽袋……”   “原来如此。”   ***   大螃蟹爬出青枫林,穿过茫茫草原,再翻几座陡峭山峦。   坐骑兽坐着比飞行法器难受太多,简小楼硌得屁股疼,内脏在肚子里上上下下的颠簸,快要搅合成一团。一个短暂的白日,她至少换了十种姿势,再看花静水和玉无涯,雕像一般动也不动。   入夜,大螃蟹行在一片森林里,穿梭于千姿百态的古木奇树中。   扑啦……   一只蝙蝠从头顶掠过。   扑啦啦啦……   一大群蝙蝠从头顶飞过。   “停!”   随着花静水轻喝一声,大螃蟹立刻收脚。   左右护法一样的两只雪豹追了上来,纷纷停住。   “大师兄,怎么了?”文语桐的兔子停在豹子中间,仰着头问。   “妖气。”花静水起身闭目,乌黑长发被夜风撩的飘起,经过一番感受,再睁开眼睛时,一抹慌乱在他眼眸中一闪而逝,“是乌那那!”   何阑失声道:“追上来了?!”   言柳则惊疑不定:“不可能吧,她们这么快就破除了天恸雷火阵?”   花静水道:“只有乌那那自己。”   文语桐小脸惨白:“雷火阵至少三日才可破除,那只黑毒女王蜂将烂摊子丢给陆龙女,不管不顾的追上来,看来是铁了心要杀死我们!”   花静水低头嘱咐玉无涯:“师弟,将你的斗篷帽子压下!”   “压什么压。”玉无涯站起身,眉间隐隐也有一丝慌乱,“让乌那那看到我,咱们才有活命的机会。”   “师弟说的不错。”何阑抽出竹萧,乌那那追上来,以他们的速度是绝对逃不掉的,“师弟是太阴女王点名要的人,乌那那不敢杀他,必定有所忌讳……”   花静水不与他们多说,动手拉下玉无涯的帽檐后,一脚踹在他腿弯上,琴弦飞出,似缚仙绳将他捆了个结实。   飞身跳下螃蟹。   花静水弯下腰,施了个大礼:“楼前辈,恳请您将我三师弟和小师弟平安送回仙音山,若有来世,晚辈结草衔环,也当报您这份大恩!”   “啪!”   他在螃蟹壳上蓄力一拍,螃蟹便再次飞奔,速度比之前快出一倍不止。   变故发生的猝不及防,简小楼还在螃蟹上,委实吃了一惊。   等她反应过来,螃蟹早已爬出数百丈远了。   看来在此之前,花静水只是不想与师弟妹错开太远的距离,才刻意放缓。   “你们也走!”   花静水从背后解下瑶琴,吩咐他的三位师弟妹。   三人都已经做好迎战的准备了,哪里肯走:“大师兄,你一个人对付乌那那根本必死无疑……”   “加上你们三个不成气候的十四阶,莫不是就有胜算了?”   目中温和散去,花静水冷厉的看着何阑三人,“你们都很清楚,小师弟关系到太师伯的安危,绝不能有事!”   “大师兄!”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走!”   大螃蟹壳上。   玉无涯来回翻滚,越挣扎琴弦收的越紧:“前辈快放开我……”   任明朗也在她意识海里哀求:“楼前辈,求您出手相救啊!您乃正道佛修,克制魔族,乌那那是金系,您又身怀业火,她独自追来,单打独斗,不,还有我大师兄相助,乌那那绝不是您的对手啊前辈!”   “先别吵,让我想想,我想想。”   简小楼捏着眉心,听上去自己的确是乌那那的克星。   可她只有九阶,乌那那却十六阶啊。   折返回去打她,那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请你们一定要认真记着“花静水”这个人物。   ☆、四宿往事(五十七)      简小楼想着要不然将“浮生梦醒”取出来, 捏住玉无涯的下巴给他灌下去得了。   这并不实际, 即使服下解药,也不是立刻见效的。   看他这幅样子,显然色戒还没有破, 白遭二十多年罪,恢复成海牙子之后一定得怄死。   然而自己和乌那那之间实力差距太大, 根本没辙, 简小楼竟想着去问玉无涯:“我将你解开, 你可有什么办法?”   玉无涯的脸被斗篷遮住,窥不见表情:“您堂堂一位佛族大能,面对妖魔都束手无策, 我区区一个十二阶小修士,还是不谙于斗法的丹修,我能有什么办法?”   看样子是真失忆了。   还来挖苦她。   简小楼稍稍琢磨,隐约有个主意,很冒险, 却可一试。   她拍拍螃蟹壳:“停下来!”   螃蟹继续爬, 它是花静水养大的,只听他的话。   简小楼扣住玉无涯的肩, 跳下螃蟹,落在草地上。   疾爬中的螃蟹骤觉背上一轻, 猛地刹车,飒飒横着身子跑了过来,突出的两粒黑眼珠子凶神恶煞。   “咔嚓咔嚓!”   螃蟹挥舞着两只棍子粗、半丈长的螯, 口器雨刷似的不停开阖。   它在恐吓简小楼:上来!上来!不然你蟹爷爷夹死你!   “你说你傻不傻?”简小楼和螃蟹说话得仰着头,“我要回去救你主人,你还挡着我的路?”   这螃蟹不知是真傻,还是拥有命令高于一切的思想觉悟,总之横在她面前死活不让路。   “咔嚓咔嚓!”   “安静。”玉无涯轻轻喝了一声。   “咔嚓咔嚓!”   “安静!”玉无涯拔高了声音。   “咔……”   如果简小楼没看错的话,螃蟹八条腿抖了抖,老实了。   便在此时,何阑师兄妹三人加速追了上来,两个男人神色灰败,文语桐则眼圈通红,一副将哭不哭的样子。   在这三人的意识里,他们的大师兄差不多已经是个死人了。   远远窥见停下来且蔫掉的螃蟹,三人也停住。   不等三人开口,简小楼道:“带你们小师弟回仙音门,我去救你们大师兄。”   何阑三人惊诧过后,看向简小楼的目光犹如看到了救世主。   “前辈高义!”   “多谢前辈!”   借了一头花斑猎豹,简小楼骑着豹子折返森林。   短短相处,她觉得仙音门这几个人还不错,尤其花静水。   误以为她是前辈大能,在乌那那追上来之际,第一反应是自己拿命去扛,不将希望寄托在“前辈”身上,不求“前辈”出手相助。   换做其他人,包括简小楼自己,遇到这种情况,都会不由自主的去抱强者大腿——你强你先上,我弱我有理。   再看何阑三人,谁都不曾埋怨她不道义,听闻她准备出手,神情中充满了意外和感激。   任明朗肯求她,则是自认与她有了些“过命”的交情。   他们的态度和反应,本是应该的、正常的,却因这畸形的世道,显得难能可贵起来。   当然,简小楼并不是因为他们人不错才决定帮忙。   归根究底,为了海牙子。   如今的玉无涯很在意他这几位师兄弟,她必须得帮。   任明朗在莲灯里喊:“前辈,您走错路了!”   简小楼不予理睬。   他继续喊:“楼前辈!您走错路了啊!”   “我知道,我在找树洞。”   “找树洞做什么?”   “藏起来。”   任明朗半响没明白:“藏起来??”   不是去救人吗?   简小楼没空与他解释,她驱使着猎豹在这些参天古树中来回巡睃。   一番挑三拣四,最终在偏僻之处,寻着一株粗壮的大榕树。   “嘭!”   放走了猎豹,她一掌震在树干上,榕树须轻轻颤了颤,并没有发出太大响动,然而随着她灵气渗透入树干,“兹……”,树干内如被虫蛀,生生在树心挖出一□□棺材。   差不多了,简小楼收回真气。掐了个手诀,虚晃身形,进入树干内。   她站在挖出的空隙里,像是站在棺材中,尺寸大小刚刚好。   任明朗懵了头:“楼前辈,您究竟在做什么?”   “不是与你说过了,将自己藏起来啊。”   简小楼镶嵌好肉身之后,抽魂离体,飞出树干,以神魂状态朝着花静水的方向飞驰而去,“任明朗,你太高看我了,我乃禅修,并不善斗法,正面迎战,不是乌那那的对手。”   “前辈……”她的修为,也是任明朗自己猜的。乌那那的实力有多强横,他十分清楚,眼见简小楼将自己的肉身藏起来,神魂出窍,他的感觉很不妙。   正准备说“若无把握,那便算了吧”,简小楼先他一步开了口:“而今之计,唯有剑走偏锋,赌上一把,若是输了,只能说我们不走运。”   任明朗不明白“剑走偏锋”的意思,“楼前辈”声音清脆,语气携着一丝调侃,听上去就像“走,我带你去钓鱼,天寒地冻的,钓不着你可别赖我。”   这份沉稳中透出的潇洒随意,便是身经百战也未必沉淀的出来。   “楼前辈”真是不入世的禅修么?   任明朗的疑心快要突破天际。   ……   简小楼赶回之前与花静水分别的地方。   百丈以外,平地之上,仿佛有一座座看不到的叠嶂群山,迫使她每一步靠近都行的异常艰难。   这是花静水和乌那那逸出体外的威势。   威势平稳,可知两人尚未交手。   顶住压力,简小楼硬着头皮再靠近一些。   此时,乌那那和花静水两人相隔两丈左右的距离,面对面站着。   乌那那容貌娇艳,乌黑云发挽着高髻,髻上不见珠翠,只别一朵芍药。她体态丰腴,穿着类似唐朝女子,一袭水红色齐胸襦裙,饱满的双胸呼之欲出。   背着手,不见兵刃或法器,只是站着而已。   没有白灵珑威凛的气势,像个风尘女子——若是忽略她周身那些彩色亮光的话。   浓稠夜色中,那些怪异亮光忽明忽灭。   灭时死寂沉沉,亮时灿若蝶舞。   明灭的节奏,跟随着她的呼吸,亮光应是她魔元散出的气息,已经可以随着她的心念幻化出形态,且达到收放自如的境界。   再看花静水,左手托着玄色瑶琴,右手五根指头轻轻搭在琴弦上,未曾动作,也有些星星点点的符文在瑶琴上跳跃。   “仙音门大师兄,那个海妖?”对峙许久,乌那那轻启朱唇。   “乌前辈竟然知道在下,荣幸之至。”她不动手,花静水也不动手,能拖延就拖延。   乌那那娇笑道:“莫要叫我前辈,论妖身的岁数,你可比我年长多了,我该称呼你一声老前辈才是。”   花静水礼貌性的欠了欠身:“懵懂之时算不得数,静水灵智开的晚,比不得前辈天赋异禀。”   乌那那啧啧道:“妖修在道门不好混吧,得时刻绷着,紧着,谨言慎行着。人不能犯的错,你不能犯,人可以犯的错,你也不能犯。你师弟、师妹们走错了路,长辈们管这叫做成长,而你若有什么行差踏错,便是妖性难驯,包藏祸心……”   她说的都是实话,花静水沉默不语。   “哎,我们妖魔再怎样努力,这个世界总是为人族服务的,我们永远也得不到公平对待……”   “即使是人的世界,也不存在公平,所谓公平,从来只是相对。”   “以你的能耐,足以入海为王,却将自己钉死在道门框子里,失去自由意识……”   “前辈怎知我没有自由意识?持道立身,匡扶正义,这便是我以自由意识做出的选择。”   “你还真会朝自己脸上贴金,呵呵……”   “多谢夸奖。”   ……   简小楼以神念询问:“你大师兄很大岁数了?”   任明朗想想道:“据我太师伯说,大师兄应有五万来岁了吧,海乌的寿命只有短短十年,它们灵智低等,一般无法修炼,是得了我太师伯的造化,才得以开启灵智,辟出灵府,脱胎换骨。”   那就不奇怪了。   仙音门太上长老扶摇子,在这种地方都能修炼到十九阶,绝对是神人。   任明朗继续道,“我太师伯当年在外游历,途径一处海岛,发现一株即将成熟、变异的寿元果树,他老人家左右无事,便在那岛上住下,日日临海抚琴,对月饮酒,足足住了百年。那浅海处,我大师兄从一只小海乌,逐渐长成大海乌,许是得了我太师伯的气机,一直没有死去,与我太师伯朝夕相伴。”   “后来呢?”   “百年之后,果树枯萎,果子成熟,万年得此一枚。我太师伯说与他有缘,投喂给他,并赠予一缕道源,便大笑着飘然离去。悠悠三万载,师兄经过漫长的修炼,开灵智,渡天劫,化人胎,找遍西北星域,找来我太阳岛仙音门……”   简小楼忽然觉得,这位扶摇子前辈,除却是个神人,还是个妙人。   观沧海,见桑田,上九天,揽明月,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倒真有几分传说中飘飘乎遗世而独立的仙人风韵。   先前她认为仙音门道统有问题,而今觉得自己似乎过于狭隘片面。   空玄界是个独立的世界,它拥有独立的文明,没有过多被星域道德文明同化。关于任明朗用□□的手段去夺舍附身,连瞧着对他有意思的文语桐,都不觉得有问题,可见这里的男男女女,对“阴阳调和”看的极开。   有件事简小楼想不通。   法宝世界阴盛阳衰,如今金字塔最顶端的五个人竟然都是男人。   三个在太阴,两个在太阳。   太阴那三位十九阶大能,其中就有戚家老祖,这仨男人都有二十几万岁了,早已隐居避世,鲜少现身,却是作为太阴顶梁柱存在的,保证太阴女王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据不可靠传闻,他们都是初代女王的炉鼎,被女王从外域强行掳回来的。   女王死后,他们竟不离开,一直待在太阴岛守护着太阴王朝,一个赛一个,修为突飞猛进,先后步入十九阶,阴盛阳衰的气场,似乎根本影响不到他们分毫,反而有益无害。   若传闻为真,是不是很违背常理?   “你不必如此紧张,我追上来不为杀人,只为问你一个问题。”乌那那的声音将简小楼拉了回来,“告知我答案,我今日放过你。”   “问题?”花静水沉了沉眸。   “夺舍戚茵之人,是你们仙音门哪一个。”乌那那补充,语气暗含几分紧张,“此人精通剑道,霸道强横的剑道。”   简小楼蹙眉,是冲着她来的,抓她回去给戚家一个交代?   花静水摇摇头:“乌前辈不会不知,我们仙音门主修音波功,门下弟子对剑术粗通皮毛,顶多拿来强身健体,陶冶情操,真正入剑道者并没有,乌前辈所言,我不明白。”   乌那那勾了勾唇角,目光冷凝几分:“与我装糊涂?你敢说这天恸雷火阵不是你们设的?戚茵不是你们杀的?我可没有太多耐性,你若不说,我先抓你,断你两条腿,褪你一层皮,且看那剑修出不出来!”   花静水淡淡道:“晚辈迎战。”   许是知道打不过,为争取时间,他直接采用防御之法。   指尖在弦间飞快跳跃,音符自乌木瑶琴倾泻而出,琴音响彻这古老静谧的森林。   如行云流水,如万壑争流,林间升腾起水雾,悉数化为水符文,加持在花静水周身,结成荧光闪闪的水系防护罩。   而他的身形在水波符文中若隐若现,像是要融进水罩子里去。   简小楼是个不通高雅音乐的粗人,她只觉得自己的思绪被这跌宕起伏的琴音牵引着,意识海里似有位绝妙佳人翩翩起舞,如梦似幻,真假难分。   赶紧默念地藏心经,稳住自己的心神。   音波功,也属于神魂攻击类术法。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最是无趣。”   伴着乌那那鄙夷的话音,磅礴的气势自她双手汹涌逸出,周身那些明灭的亮光忽然发出“噼啪”爆豆子般的声响,嗡嗡嗡,凝聚成指甲盖大小的蜜蜂。   简小楼看到,那不是普通蜜蜂,纯黑色,生有硬甲,尾针比身体还要长,针上湿漉漉的,应是某种可麻痹意识海的毒液。   顷刻间,这些黑魔蜂群从指甲盖大小生长为拇指长粗。   嗡嗡嗡……   黑魔蜂群不安躁动,随着乌那那心念一动,铺天盖地的朝花静水扎去!   “啪啪啪啪……”   黑魔蜂尾针刺入水波罩,被花静水的音波功震死,一层层掉落在地上。   然而黑魔蜂斩不尽,杀不绝,源源不断,几乎将整个水罩覆盖住。   观战的简小楼胆战心惊。   她原先以为,这些黑魔蜂是乌那那以自身灵气凝结所成,看着满地魔蜂尸体才知道,这些都是有血有肉的实体。   乌那那不愧是女王蜂,随时产出一堆卵,孵化只在一瞬间。   这尼玛分明是个行走的巨大型蜂窝!   不能等了!   原本简小楼准备等他二人战况胶着、无暇分心时,再出手偷袭。   如今一瞧,乌那那打杀花静水跟玩似得。   不是她高估了花静水,是她低估了乌那那,这魔女太变态了。   简小楼从灵台抽出莲灯:“宝贝儿,你是否能幻出一柄剑呢?”   她从前惹了莲灯生气,莲灯曾化成两柄死沉死沉的凤尾双刀,按道理,它应该可以幻化成其他模样。   只见莲灯在面前漂浮,微微旋转,红光从莲灯逸散出来,化为一柄长剑,是最普通的那种三尺青锋。   简小楼伸手握住剑柄,一点重量也没有。   曲起指节在剑身一弹:“业火!”   噌!   剑身焚出火光。   她与任明朗沟通:“我的法宝变幻外形了,你可还好?”   任明朗的声音听上去毫无异常:“晚辈无恙。”   “那就好。”简小楼嘱咐道,“你仔细听着,现在需要你做两件事。其一,与你大师兄沟通,等下我要附他身,叫他不要抵抗。”   任明朗一惊,附身之事可大可小,万一她趁机夺舍……   简小楼解释道:“我这门附身功法,不会操控他的意识,只会增强他的力量,他若感受到威胁,可以随时将我神魂诛灭……说句难听的,我若不出手,他死定了,还会死的非常凄惨,这般情况下,我夺他的舍同找死有区别吗……”   是这个理。   楼前辈虽失去了肉身,但她有更高级的法宝肉身,若想夺舍,之前就不会丢弃戚茵的肉身。任明朗觉得自己未免小人之心了,没再说话,以仙音门独门秘术,去与花静水沟通。   “我大师兄同意了,第二件事呢?”   “其二,附身之前,我得先去偷袭乌那那,莲灯化剑,刺入她身体时,你以你的神魂之力,能释放多少就释放多少,狠狠攻击她的意识海。”   “没有问题。”   “你想清楚,你的神魂本就受了伤,或许会因此伤的更重。”   “即使魂飞魄散,晚辈亦无悔无怨!”   “别动不动死啊死的,说点儿吉利话!”   简小楼特不喜欢这种没事儿赌咒发誓之人,凡事全力以赴就行了,赌咒发誓有什么用?   任明朗悻悻道:“好的前辈。”   话音一顿,倏然大吼:“哼!啊!哈!呀!……”   简小楼抖了个激灵:“你发什么神经?”   任明朗认真道:“晚辈觉着与其说什么吉利话,不如给前辈壮壮声势,更实用一些。”   简小楼囧:好有道理,无言以对。   “可惜笛子不在身边,不然便为楼前辈吹上一曲……”   “……”   “要不我唱出来吧!”   “别……”   她给跪了。   ……   简小楼绕去乌那那背后,距离她五丈左右。   力量冲击之下,再也走不动了。   任明朗奇怪:“楼前辈,乌那那怎么好像感知不到你的存在?而且她的魔气,对你的神魂影响也很轻微?”   “我施展了一种奇特的隐身术。”简小楼信口搪塞过去,不待他质疑,将业火之剑定在半空,瞄准乌那那的后心窝。   她极度紧张,说话都不利索。   能不紧张么,她这神技虽然无敌,对着陌生人却只能施展一次,攻击过对方,与对方产生因果,被感知存在之后,便再无用处。   成败只看这一剑,若是无法像当年重创金羽一样重创乌那那,她就危险了。   怕啊……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怕有个屁用!   简小楼镇定心神,目光如炬,长袖一拂,狂风起!   风拂散发髻,她双手缓慢在面前画圆,左手天,右手地,又好似左手道,右手禅,玄奥难言。   两股气在她双掌间逐渐汇聚,似有气息吞吐,被她一掌灌入业火之剑内。   剑身熊熊火焰再度暴涨。   “去!”   嗖!   一柄火剑经天长虹般飞出!   附魂于剑内的任明朗惊诧极了,楼前辈催动业火之剑发出的动静如此夸张,却好像与乌那那不在同一个空间内,乌那那完全感知不到?   然而,浩荡剑气在穿透乌那那魔气罩时遭受了阻碍!   力量对接的那一刹,乌那那感知到了!   简小楼心下一惊!   任明朗十五阶的修为不是吃白饭的,火剑只停顿一刹,在剑尖的着力点上,他施展力量强行攻破防护,咔,防护碎裂,业火之剑穿透乌那那的肩胛骨,转了个圈又回到简小楼手中。   重新化为妍妍莲灯。   乌那那木愣着低头看一眼肩膀上的血洞,汩汩向外冒着黑血,似墨汁染黑了她的水红襦裙,她的脑子半响无法转动。   她甚至无法回头去看出手之人是谁。   浑身僵硬着,全力抵抗体内的业火,黑褐色的蛛网魔纹开始攀爬她娇嫩白皙的皮肤。   剑穿而过,留下了业火在她体内。   她是魔,最是忌惮业火。   万幸的是,防护罩为她稍稍抵挡了下,她察觉不对侧了个身,否则魔元被业火打散,她此刻怕已魂飞魄散。   谁?   仙音门扶摇子?   不会,以扶摇子的修为,对付她不会偷袭。   是那夺舍戚茵的剑修!   乌那那生平第一遭感受到了恐惧,剑至背后她都察觉不到,这是何等诡异的功法?   一定是祖师一直在找、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一定是!   “嘭!”   乌那那的魔气被压制之后,黑魔蜂实力大减,花静水破蛹而出:“前辈,来吧!”   简小楼收莲灯入灵台,施展午合体术,疾步冲上去,冲入花静水身体内。   “晚辈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催动佛门业火之力,你尝试借用,融入你瑶琴音波,扁她!”   “遵命!”   将力量过渡之后,剩下就交给花静水了。   简小楼整个人虚脱掉:“任明朗,你怎地了?”   任明朗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如您所言,伤更重了,恐怕得在您这莲灯内多休养一段时日。”   简小楼应了声“好”。   任明朗开始喋喋不休:“楼前辈,您的功法实在太神奇了,容晚辈僭越一问,您得有十八、九阶吧?”   简小楼讪讪:“你还是不要知道了,否则吓死你。”   十八、九阶?   除以二。   任明朗吸了口气:“该不会是二十阶以上?二十阶以上的修士,除却太阴王朝初代女王殷红情之外,我连听都不曾听过……”   简小楼没在意他在念叨什么,她在后怕。   不怕出手对付乌那那。   后怕当年在二葫肚子里刺金羽那一剑。   而今方知,她和夜游真是在鬼门关里转悠了一圈,福大命大才捡回两条小命。那时夜游只有八阶,她才刚刚筑基,金羽足足二十阶,二十阶啊!!!   那时的她,根本不知二十阶是个什么恐怖境界!   金羽原本就没打算杀夜游,或许连一分法力都没使出,纯粹是闲着无聊陪他玩玩。自己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提着斩业剑就敢去刺他内丹。   金羽也是奇怪,护体灵气罩的强度还不如十六阶的乌那那?   “前辈,结束了。”花静水的声音传来。   “哦。”   简小楼收回心思,念诀退出他的肉身,“乌那那呢?”   花静水提着一个灵兽袋,毕恭毕敬地道:“晚辈将她打回原形,收入袋中了。”   “不直接杀了?”   “留着她比杀了她更有用,还是前辈想让她死呢?”   “无妨,你看着办。”   “是,前辈的大恩……”   “行了行了,甭说客套话,赶紧走,省的你师弟妹担心。”   “是。”   简小楼先得去取回自己的肉身。   ****   太阴王城,戚家。   戚弃护体战甲披身,一脚踹开寝房的门:“走了!”   素和坐在窗下喝酒,心情正差,只抬头瞥她一眼。   戚弃前去飞星门从不这样穿,看来是去处理王朝事务。   “我妹妹死了,阿茵,她小时候你还抱过。”   “阿茵死了?”素和微微一怔,三日前护卫报信,是在门外传音,他并不知情。   戚弃目色沉沉,哀意转为愤怒,额角青筋隐现:“君上派阿茵随军,竟被仙音门弟子夺舍利用,启动天恸雷火阵,逃离之后,还将阿茵弃尸荒野!”   素和眼底也是一厉:“好歹毒的道门弟子!”   戚弃咬牙道:“我戚家鲜少与天下道盟交恶,老祖亦有令,戚家人身在界内只从商。然而仙音门欺我戚家太甚,我这便带人启程!”   又补充,“你随我走,将你留在王都我不放心!”   素和摩挲指腹,心里合计,他跟着一起走,是不是逃离的几率更大一些。   他得赶紧去救夜游。   戚弃却冷笑:“怎么,又再想如何逃走?你可知道,阿茵临行前,我将夜游的储物戒交给她来保管,她被弃尸荒野,储物内一应宝物都被抢走了!”   素和稍稍怔,旋即惊道:“夜游的储物戒也被抢走了?”   戚弃冷笑道:“难不成仙音门还懂得分辨是谁的东西?”   等一等……   素和冷不丁想起什么,试探问道:“你说阿茵被人夺舍,可知夺舍者是谁?”   戚弃眯起凤目,戾辣道:“不知,乌那那两个手下与夺舍者动过手,一招之内去了半条命,有人看到是名剑修,剑术诡谲霸道,似有佛光护体……”   是了,是小楼从赤霄回来了,还趁乱将戚茵给杀了。   听戚弃讲完魔风谷内发生的一切,素和神经紧绷,垂着眼,不断轻咬下唇。此事越来越棘手,小楼现在去了哪里,又是怎么和仙音门混到一起的?   “我同你一起去。”素和只考虑一瞬,遂做出决定,“必须带上夜游。”   眼见戚弃的气场冷凝下来,素和自灵台抽出一丝神魂,摩挲储物戒,取出一个神魂锁,融合后递给戚弃,“摆什么臭脸,等见到夜游,叫他也抽个神魂锁出来,全都给你拿着,总行了吧!”   戚弃愣了下。   她起了疑,夜游那枚储物戒里,究竟藏着什么稀世珍宝?   ***   太阳岛。   花静水骑着一只大龙虾带着简小楼穿林渡江,又过十日,抵达仙音山界内。   仙音山由分立的两座山峰组成,西面的叫做仙女峰,东面的叫做神子峰,两峰好似孪生,一模一样。   花静水恭敬道:“前辈,咱们要攀山了。仙女峰是给外门弟子、客人住的,咱们要攀的是神子峰。”   简小楼道:“我也算客人吧?”   花静水笑了笑:“是恩人……当然,即使是客人,也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   两人说着话,大龙虾开始攀山。   重力原因,飞行不易,两座峰都修了环山栈道,悬于峭壁,如盘柱游龙。   清晨时分,雾气未散,大龙虾身披雾纱,吭哧吭哧爬在神子峰栈道上,好似爬在云端。   随着高度逐渐攀升,俯视万物,简小楼这才看清楚,整座仙音山的格局,竟是个八卦阵图。   外围遍布郁郁葱葱的丛林,正应了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这两座峰,便是太极的阴阳两点。   一条呈现“S”状的碧水,如玉带,环绕在两峰之间。   简小楼低下头,望着稍显湍急的流水,心道此地无法飞行,那些太阴女修想要攻进来,恐怕都得耗费一番功夫。   大龙虾未曾登顶,尚处于山腰。   一叠子声音已从上方砸了下来:“大师兄!楼前辈!”   花静水平安脱险后,传了消息稳住他们的心,让他们先回仙音山。   其实花静水可以追上去,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放缓速度在后方慢慢行,怕的是再有人追袭。   简小楼抬头瞧见玉无涯平安无事,也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爬完最后一段栈道,两人飞下龙虾。   映入简小楼眼中的,是个足有上万足球场大的圆形广场。广场上围着不少弟子,有男有女,身着统一制式的水蓝色校服,玉圭束发,仙姿秀丽。   他们围看的对象是一男一女,正在一方小型擂台上斗法。   简小楼没有给予太多关注,她的神识落在广场地面,同样被雕刻成了太极图。   阴阳两点,分别立着两块直入云霄的石碑。   这是仙音门的道基碑。   碑上刻有仙音门门规,密密麻麻的纂刻文,蚂蚁一样,简小楼直接看向最后一条,写着“第三万四千六百二十六条……”   “前辈?”玉无涯的声音。   “恩?”简小楼回过神来,一句“大人有何吩咐”险些出口。   玉无涯拱手垂眸:“先前晚辈一时情急,出言不逊,多有得罪,晚辈向您道歉。”   简小楼连忙道:“无妨。”   何阑和言柳齐齐施礼道谢:“前辈,家师已在殿上恭迎。”   花静水遥遥指了指正对广场的巍峨宫殿,做出“请”的手势。   简小楼不想去,没办法,硬着头皮去。   一行人穿行广场时,一众弟子们纷纷向花静水问好,同时好奇的目光打量在简小楼身上。奈何简小楼裹太严实,是男是女都瞧不出来。   花静水探一眼擂台:“这是谁,又来挑战大师姐?”   竹萧在掌心旋了几圈,何阑嘲笑道:“谁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癞□□,快被大师姐打趴下了。”   简小楼默默拾级而上,以意识问:“你们有个大师兄,还有个大师姐?”   任明朗忙不迭道:“其实是二师姐,与大师兄同一天入门,只稍晚半日,她心中不服,总让我们喊她大师姐,喊习惯了。”   “这样。”简小楼点了下头。   “对了。”任明朗从他大师姐身上想起什么事情,“您不懂我们的习俗,晚辈认为有必要提醒您一句,对于男人的邀战,千万不要随意接受。”   简小楼拧眉:“为什么?”   任明朗道:“我们的邀战,乃求偶之意。”   简小楼惊讶:“求偶?”   “是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倘若对谁有意,先去表白,若被拒绝,便可邀战对方。赢了,对方必须同意求爱,输了,追求者不得再纠缠。”   简小楼眼皮一跳:“婚姻也能勉强?”   任明朗笑道:“没勉强啊,作为被邀战者,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   那也挺操蛋的,她无语:“修为低微的被追求者简直没活路。”   任明朗道:“除却武斗,还有文斗啊,修为低者有选题的权利,也是相对公平、有可取之处的,不然不会一直沿用至今。”   顿了顿,又忧心忡忡,“我们太阳女修少,像前辈这样的高阶女修更少,您的人胎又漂亮,稍后向您邀战前辈的一定很多,您得注意了。”   简小楼呵呵:“我不怕,我早已有夫有女。”   “是您让大师兄寻找的夜游前辈么?”   “恩。”   “不知夜游前辈修为如何?”   “恩?”   任明朗讪讪道:“我们还有一个习俗,若是爱慕已婚者,便去邀战此人道侣。规矩类似,可以选择接受不接受,文斗还是武斗,输了,道侣就是对方的了……”   什么狗屁规矩?   简小楼诧异道:“本人的意见不算数吗?”   “当然算数,需得夫妻双方都同意,邀战契约方可成立。”   “这还差不多。”   一面听任明朗科普,一面步入仙音大殿中。   仙音门主文之初迎了上来:“此番多谢楼姑娘出手相助。”   文之初十七阶的修为,瞧着四十来岁,盘着道士发髻,颇像个尘世道观里的老道长。   简小楼的容貌以被任明朗和花静水看过,她索性放下帽檐,露出脸来,双手合十:“先前因为误会,不幸伤了令徒神魂,出手只为了断因果,无需言谢……”   两人寒暄一会,文之初一直在旁敲侧击她的出身修为,她回的滴水不漏。   最后,命何阑将她送去任明朗洞府。   ……   简小楼离开后,文之初问道:“静水,你素有识人之能,如何评价楼姑娘?”   花静水拱手:“回师父,楼前辈神通广大,智勇双全。她自称佛家外门苦行者,身怀佛门业火是真的,绝非妖魔。可她身上藏着许多秘密,徒儿一时之间窥探不透。”   文之初摆摆手:“为师只问一句,留她在我们神子峰,信不信得过。”   花静水斟酌片刻:“徒儿以为信得过。”   文之初松懈下来:“那就成,好生侍奉着,连乌那那都能被她重创,她的能耐远在为师之上,稍后若是得其相助,将是我们一大助力。”   花静水颔首,文之取又问:“楼姑娘有夫君了?”   “应该是,她夫君是条白龙。”   “可惜呀!”文之初扼腕,“不然你们师兄弟几个轮番上,近水楼台先得月,总能让她瞧上一个吧,自此留在我们仙音山那该多好啊!”   突然双眼发亮,“撬墙角也行得通!打听到白龙下落,且先瞒着她啊静水!”   花静水头疼:“师父,这样不好吧,楼前辈乃是徒儿的救命恩人。”   文之初唉声叹气,拢着手,露出袖子上的补丁,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花静水垂下眼,头更疼了。   在太阳岛,多数男修娶不到同等修为的女修,传宗接代只能依靠凡女,或者八阶以下的女修,生出的孩子资质特别容易跑偏。   瞧瞧师父,永远一袭灰扑扑的道袍,日子过得皱巴巴,却极舍得在他们身上投本钱,将他们养的丰神俊朗,打扮的光鲜亮丽,只盼着他们可以娶些高阶女修回来,保证仙音门的传承生生不息。   花静水倒是想为师门做些贡献,奈何他是妖。   若有高阶女修士,譬如他二师妹,从来都被众星拱月。   又岂会愿意嫁给一个低等妖族。   花静水岔开话题,取出灵兽袋:“师父,乌那那……”   “先囚禁于地牢,待你们师兄弟都到齐了,咱们再商议该怎样处理吧。”   “徒儿领命。”   ***   何阑引路,将简小楼引入任明朗的洞府。   洞府是个一厅两居室,宽敞舒适,左边卧房设有禁制,是任明朗放置肉身的地方。   她在右卧房先住下:“你现在能回肉身里去么?”   任明朗身在莲灯,一直被滋养着,不愿离开:“神魂伤着呢。”   “那你估摸着何时方可恢复?”   “等太阴岛大军到来,不论怎样,晚辈都会出来。”   简小楼也就不吭声了。   一直虾不停蹄的赶路,她累了,先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说。   ……   法宝世界夜晚极长,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八个时辰处于黑暗,她这一夜睡的很饱。   半梦半醒之间,有钟鼓乐声透过门禁穿透进来。   她惊坐起身:“什么情况?”   “前辈莫慌。”任明朗宽慰道,“此乃早课钟。”   “你们还有早课?”   “我们的世界本就阳气不足,日夜交替之际乃是阳气最足之时,更盛于正午。除却太师伯、五岁以下孩童,所有人、包括家师都得去广场晨练,吸收阳气。”   “我能去瞧瞧不?”   “当然可以。”   简小楼起床出了洞府,直奔广场而去,一路果然一个人也瞧不见。   大广场上人山人海,整齐列队。   最前排、面朝殿宇站着的,是仙音门主文之初。他身后一排包括花静水、玉无涯在内的核心弟子。一众修者气沉丹田,正在呼吸吐纳。   倏然,文之初一甩手臂,长喝一声:“器起!”   广场两侧缓缓升起编钟、编磬、悬鼓等乐器。   他再甩另一条手臂:“风来!”   呼啦啦啦……   乐器被风敲动,庄严的雅乐入耳。   “嗬……!”   “哈……!”   “吼……!”   众人跟随着鼓点接连大喝,这气势和之前任明朗给她壮声势时一模一样。   简小楼差点儿喷出一口血。   受不了,她转身走人。   “前辈怎么了?”任明朗问。   “我也去晨练。”简小楼讪讪然。   “那行,晚辈无法晨练,闭合意识入定一会。”   “等等……这峰上可有什么不能去的地方?”简小楼初来乍到,对此间环境不熟,想四处走一走,这是她的一个习惯,陌生环境不踩点,易产生不安。   “并无禁地,前辈请便。”   简小楼哪里敢“请便”,只在广阔处随意看看。   准备回洞府再睡个回笼觉时,依稀听见婴孩儿“咿咿呀呀”的声音。   历经过“母亲”这个职业,简小楼分辨的出来,这是不愉悦、甚至痛苦才会发出的声音。她犹豫了下,寻着声音找过去。   山体洞府外,竹篱笆围城的一个小院,院中搁置着一张竹编藤椅,一个六、七个月大的男宝宝,一只脚被卡在扶手缝隙里,头朝下挂着。   脸都憋红了。   这肯定是某个弟子的孩子,父母也太不负责任了吧,自己跑去晨练,竟将这么小的宝宝扔在藤椅上?   一个翻身不就摔下来了!   简小楼走进院中,并无任何禁制,将宝宝托起来,抽出小脚丫,抱在怀里好一番安慰。   小宝宝一点不怕生,两只黑葡萄般的眼珠子盯着简小楼。   似乎在好奇,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简小楼对宝贝女儿压抑已久的想念漫上心头,酸酸软软的,深吸几口气,才又重新压下去。   见他小脸蛋红扑扑的,便摸摸他的额头,并不发烫。   又摸摸他的小腹,鼓鼓的,许是该撒尿了。   这么屁颠大的宝宝竟知道憋尿了?   修者的孩子果然早慧。   不过,简小楼也真是服了这孩子的爹娘,给这小小的身躯套了一层层繁复的道袍,盛夏时节,也不怕悟出痱子来。   松散开他的腰带,脱掉他的裤子,简小楼驾轻就熟的把着他撒尿。   全然不曾注意到,宝宝眼睛里透出的震惊。   片刻后,宝宝开始扭动身躯,奋力挣扎。   简小楼不懂他挣扎什么,还挥舞着手臂想抓她的脸。   “尿啊。”   “为什么一直憋着?”   “再憋小鸡鸡可要炸了。”   简小楼哄了两句,开始“嘘嘘”吹口哨。   嘘嘘嘘。   嘘嘘嘘嘘。   一片嘘声中,一道清水被他排泄出来,尿了。   等他尿干净,简小楼给他穿上裤子,抱着他坐在藤椅上,准备等孩子的父母回来再离开。   估摸着半个时辰过去,始终不见宝宝的父母。   任明朗从入定状态中醒来,莲灯内,看不到外界,却可通过神魂力量进行感知,这一感知,差点儿吓死他:“前辈,您怎会在这?您是如何进来的啊?!””   “我……”   简小楼还没来得及说话,任明朗恍然大悟,“是因为我!”   简小楼拧了拧眉:“你在说什么?”   “前辈,速速离开此地,此乃我门派禁地!”   “你先前不是说没有禁地?”   简小楼哪里还敢在待,将宝宝重新放回藤椅上,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快步走出篱笆。   “这处禁地是被破空神斧砍开的一处空间,外人是看不到的,只有师父、大师兄、大师姐、我、玉师弟五人拥有钥匙,这钥匙在我神魂内,因我在你神魂内,所以你也看到了……”   简小楼哑然。   任明朗小心问:“前辈,您没对他干什么吧?”   简小楼眼皮儿霍霍直跳:“我对着一个不足周岁的宝宝能干什么,就是看他憋尿憋的脸红,把着他撒了泡尿……”   “什、什么?”   任明朗的舌头突地有些弯曲,撸了好半天才撸直。   完了,要出大事了。   大事!   ***   晨练完毕。   玉无涯回洞府继续捣鼓他的药。   花静水被师父喊去说了会儿话,出来后,先去玉无涯洞府取药,再前往竹篱笆小院。   “咦,太师伯,您为何又躺平了?”   花静水走上前,将藤椅上的宝宝抱起来。   这个小宝宝不是别人,正是仙音门太上长老、太阳双仙之一的扶摇子。   你当他是修炼出了什么岔子才变成这幅模样的么?   不,他是因为吃了玉无涯的返老还童药……   花静水将他的小脚卡在缝隙里,重新以头朝下的姿势挂着,“玉师弟说了,您在吸收生长药剂时,得以倒立的姿势,要不然吸收不彻底……”   “怎么回事,一早晨的功夫,吸收光了?”花静水这才发现他小腹瘪了下去,难掩惊色,“太师伯,您法力恢复的不错,吸收速度越来越快……”   地上那摊水渍早被蒸发干净,他没有察觉。   “太师伯,您的脸色为何这么差?”   “太师伯,您眼睛怎么了?湿漉漉的,是不是风大吹的了,还是进屋去吧。”   “太师伯,您怎么流泪了?”   “太师伯,先喝药吧,小师弟说了,药不能停。”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脑洞太大啦,花静水是个真·男人!   ☆、四宿往事(五十八)   简小楼回到洞府, 心里忐忑不安。   尤其是任明朗突然变得沉默, 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她更心慌。   禁地里的宝宝,究竟是何来头?   “我知道, 事关你门派机密,你不能透露。”锁上门禁, 简小楼在屋里来回踱步, “可你好歹给我个心理准备吧, 若不然,你回你肉身里去,我得赶紧离开了。”   “楼前辈……”   任明朗一个头两个大。   太师伯因为服用返老还童药, 逆生长成婴儿、修为全失这事儿,门派也就他们几个师兄弟知道,是绝对不能向外人透露的。   他们仙音门在太阳岛三宗六门中,排行第九,垫底。   其实依照综合实力来说, 在所有道门之中, 他们仙音门连前三十都排不上。   但他们有个非常牛逼的太师伯。   这个牛逼的太师伯虽然非常不靠谱,十九阶修为货真价实。   整个太阳岛, 一共两个十九阶,仙音门扶摇子与火云宗松云子, 并称太阳双仙。   所以他们仙音门在天下道盟占有一席之地,一直拥有着话事权。   如今太阴来犯,在这个节骨眼上, 若是透露出扶摇子失去了修为,不等太阴动手,天下道盟就得先收拾他们。   尤其是综合实力比他们更强,却无法跻身三宗六门的一些门派。   任明朗硬着头皮撒谎:“前辈,其实也没什么,我们不是大敌当前么,太师伯又闭关,所以我们请了外援……额,这外援神通广大,可惜脾气怪异,不喜与人交往,家师专门开辟出一处空间给他夫妇二人居住……”   “那宝宝是他们的孩子?”简小楼紧张的问。   “是的前辈。”任明朗心中惭愧,又骗人了,但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他留住楼前辈,不能让她被太师伯给吓走了啊。   三年,太师伯才从两月龄成长到六月龄。   待他能跑能跳,出来找楼前辈算账之时,楼前辈应该已经离开了,不怕。   任明朗劝慰道,“您大可安心。即使他们发现有人闯入禁地,也会以为是我们师兄弟,我回头支会大师兄一声就是了……”   简小楼一颗提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万幸没闯出什么大祸。   ****   篱笆禁地内。   “太师伯,您继续吸收吧。”   花静水喂完生长药剂,再将扶摇子倒挂在藤椅上,然后离去,等晚上再来。   他不在门内时,扶摇子归他二师妹照顾。   他在,都是他来照顾。   扶摇子不只是他太师伯那么简单,没有扶摇子就没有他花静水,他对仙音门最初的爱与忠诚,正是源于扶摇子的恩情。   不论这世间规则有多残酷,人心有多险恶,因为有扶摇子,他相信善,相信义,相信正道。   扶摇子在他心目中,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是宛若神祗一般的存在。   然而历经“返老还童药”这档子事儿,花静水终于看到了他“人性”的一面。   走出竹篱笆时,花静水回头望了他一眼,满脸无奈——是人是神,终究谁都有过不去的那道坎。   而眼角湿润的扶摇子,呆呆的脸上只余下四个字:生无可恋。   这事儿能怪玉无涯么?   不能。   怪谁?   只怪他自己。   遥想当年,扶摇子初遇玉无涯,虽揣不透他的真实身份,但以他的阅历,料准玉无涯并非凡人,至少意识海内那一张张古药丹方,随便甩出一张,都是无价之宝。   加上他失去的记忆,偶尔莫名其妙的胡话,扶摇子揣测,玉无涯阖宗被灭时,指不定这个丹药宗门的老祖,将一整套传承悉数封印进他意识海中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将他放在外面,迟早惹来杀身之祸。   带回仙音门,躲在他扶摇子的大翅膀下,才能保住小命。   阖全宗门的财力供给他灵植,培养他,即可造福仙音门,又保那丹药宗门传承不灭,一举两得。   当然,扶摇子也存了点儿私心。   他有个执念,关于皮相。   扶摇子年轻时潇洒俊逸,风流倜傥,乃是个闻名于世的美男子。奈何三千岁、十二阶时,在外域为镇压一方魔主,耗损过重,元气大伤,一夜白头,成为一个耄耋老翁。   为正道献身,扶摇子不言后悔,但他不开心。   世人常说皮相不过臭皮囊,可这臭皮囊也分为好看的臭皮囊和难看的臭皮囊。   既有好看皮囊,为何要选丑的?   从前苦追他的女修,转头嫁给了他的死对头——火云宗松云子。   一众师兄弟们,都被师父逼着娶妻生子,唯独不会逼迫他。   太阴王朝的女盗匪们,每次攻进太阳岛抢男人,他总是最安全的。   和松云子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厮自称“在下”,他就得自称“老夫”。   那厮被人称为“公子”,他就被称为“老前辈”。   扶摇子不开心,很不开心。   他看不开,再活个十几二十万年也看不开。   所以他私下里询问玉无涯,有没有令人皮相变年轻的丹药方子。   玉无涯的记忆出了问题,想很久才想起来,有。   扶摇子依照他的丹方,寻来所需一切药材。玉无涯耗费十年功夫,尝试调配出一种返老还童药,再三向扶摇子说明,此药尚未经过试验,不确定有没有效果、存不存在副作用。   扶摇子向来随性而为,勇于尝试一切,为此吃过许多亏,但他就不长记性。   何况以他的修为,药剂真有问题他也不怕,完全可以化解掉,顶多没有效果罢了。   他想也不想,喝了,神奇的是,此药见效。   三日后,他逐渐恢复年轻。   一个月后,他逆生长到了三十出头、风华正茂时的状态。   扶摇子的兴奋可想而知。   可还不等跑去火云宗找松云子得瑟,扶摇子惊讶的发现,他的逆生长根本停不下来,一天一个样子,短短半个月,他连生活都无法自理了,法力也在逐渐消失。   就在他退化成两月龄时,玉无涯终于调配出药剂,停止了他的逆生长。   仙音门一众人吓的半死,又长舒一口气,心情那叫一个跌宕起伏。   作为当事人,扶摇子倒没什么感觉,甚至颇为惋惜,因为他一直都很好奇:若是逆生长止不住,他会不会退化成为一颗受精卵呢?   这个问题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能不惋惜?   是的,他扶摇子正是如此一个心胸开阔、乐观无畏、积极开朗的风流人物。   和隔壁宗云松子那妖艳贱货就是不一样。   若不然,他师父能给他取“扶摇子”这个道号吗?   扶摇直上九万里,敢和太阳肩并肩!   所以,即使门派大难临头,他仍认为子孙自有造化,无需过多在意,十分享受这份难能可贵的“成长”经历。   无论文之初怎样跑来诉苦,他都慢条斯理的吸收着成长药剂。   然而今天突然出现的女人改变了他的想法。   他要赶紧吸收,赶紧长大。   他被一个不知名的野女人扒了裤子把着撒了泡尿,这事儿与他的容貌一样,过不去!   ***   花静水从他太师伯处离开后,原本准备回房去打坐,之前森林内与乌那那一战,他伤势不轻,一直都在忍着。走半途却收到密报传信,读完信,他眉头深锁,有那白龙的消息了。   可师父交代不让说啊。   花静水几经犹豫,转道去了任明朗洞府。   也不算转道,他们师兄弟都住在同一排,环着山的洞府。   “楼前辈。”他在洞府外毕恭毕敬,“太阴有消息传回来了。”   “真的吗!”简小楼赶紧解开门禁。   花静水入内行了个揖礼,先是疑惑着问了一句:“楼前辈,您打听的这位夜游,当真是您的道侣么?”   简小楼点头:“自然。”   花静水颇感意外:“莫非打探错了,此龙只有十二阶。”   简小楼眼睛一亮:“没错,我夫君正是十二阶。”   花静水错愕,种种迹象表明,楼前辈的修为至少十七阶,夜游却只有十二阶?道侣之间,修为存在差距不稀奇,可差距这般巨大,真是挺少见的。   “他是和埋名一起被戚弃带回太阴来的。”   “埋名是谁?”   “戚弃的夫君,失踪许多年,戚弃一直四处寻找他。因为戚家一贯向外发展,戚弃和埋名主管域外飞仙门,不常在界内出现,我们对埋名了解极少。只知当年十四阶的戚弃,与十六阶的寇家大小姐寇瑛,曾为了此人斗过一场,闹的满城风雨。”   花静水说话总是闲花照水,慢条斯理,“还知一点,此人杀伐决断,沉默寡言,贪财嗜杀,心狠手辣。”   脑子里过了一遍认识的人,简小楼想不出是谁,不知怎么和夜游混去一起的。   还有,弯弯在哪儿?   “他二人被带回太阴岛之后,埋名回了戚家,而夜……”不好称呼,花静水原以为是夜前辈,“夜公子被戚弃送去了十二坊。”   简小楼怔了怔:“十二坊?”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联想起太阴岛的状态,她抽着嘴角,“青楼?”   花静水摇头:“并非青楼,属于奴隶市场吧,但也是分级的,戚弃将他送去第一坊。第一坊买入的男修,大都是从域外劫来的,多半烈性,第一坊专门负责调|教,各种折磨人的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办不到,待调|教‘温顺’之后,再卖给太阴王朝上层那些世家女权贵们。”   简小楼黑着脸:“请问,这同青楼有差别吗?”   “自然有差别,而且戚弃不是将人卖给了第一坊,乃是花钱请第一坊来调|教,夜公子仍是属于戚弃的。”   花静水继续道,“据说夜公子被送去第一坊后,倒是非常配合,一丁点儿苦也没吃,对一切很感兴趣的样子,叫学什么学什么。”   简小楼的脸更黑了。   这条没节操的龙,有富婆出钱圈养着,让他吃软饭,他大概认为自己到了天堂。   “不过,几日前戚弃与埋名去了一趟第一坊,要将夜公子带走。岂料见着人后大发雷霆,将夜公子给轰杀了,竟是个假人。戚弃将第一坊坊主当众痛骂一顿,说她是个蠢货,被愚弄了都不知道。”   花静水原本有几分惊讶,想想是楼前辈的道侣,又觉得正常,“十二坊是寇家产业,第一次闹出这种事情,如今寇家也在暗中寻找夜公子……当然寇家大小姐怀疑,戚弃是不是专门设了个局,故意寻她麻烦。”   简小楼眨眨眼:“他跑了?”   花静水道:“肯定,不知是何时逃走的,留在第一坊内的并非分|身,因为分|身离不开本体太远……夜公子说不定已经离开了太阴岛,或者,离开了我们空玄界。”   简小楼摩挲下巴:“不会,他不会走,应还藏在太阴王都内。”   储物戒被戚弃取走了,夜游绝不可能丢下她不管。   他恐怕并不知储物戒其实在戚茵手中,估计正准备对付戚弃。   “花公子。”简小楼琢磨罢,央道,“我还得再麻烦你一件事。”   “前辈何须客气。”花静水拱手,“尽管吩咐。”   “请将我的名号,以最快的速度传去太阴,十方界禅剑行者楼简,杀戚茵之人是我,如今身在仙音门,乃你仙音门座上宾。”   “是。”   “如此,戚家要来寻仇,会不会给你们惹麻烦?”   花静水笑道:“戚弃已经带着她的人马动身前来,我们敢杀戚茵,就不怕她来,其实她来了更好,白灵珑与戚家素有仇怨,她们凑在一起,对我们反而有利。”   简小楼道了声“好”。   她决定不去找寻夜游了,老实在仙音门内待着,等夜游来找她。   ……   简小楼安心在仙音门住下了。   花静水带着骑龙虾抄近道,都用了十数日才抵达仙音门,白灵珑的大军至少也得走上几个月,还不包括天恸雷火阵后,用来休养疗伤的时间。   再加上乌那那一去不返,势必对她们造成影响。   在仙音门,她的生活变得极为规律,每日清晨准点儿被广场上的早课钟吵醒。   伴着雅乐和“嗬哈吼”起床打坐。   偶尔还要将莲灯交给花静水,让他带着任明朗前去文之初那里商讨事务,商讨完了以后,再将莲灯给她送回来。   这一日送回来后,简小楼在洞府后的旷野内练剑。   待到午时,任明朗突然道:“楼前辈,带我去趟广场吧!”   简小楼收回剑势:“做什么?”   任明朗忧虑道:“我大师姐今日又有一场邀战,对方是万象宗道子骆一寒。我师姐只有十五阶顶峰修为,骆一寒早前步入了十六阶,不好对付。”   收剑入鞘,简小楼拔步向广场方向行走:“不是我说,你大师姐整日也是闲的,对战虽可提升自身,但总有失手之时,万一战败,岂不是将自己都给搭进去了?”   “大师姐是我们这一代弟子中最能打的,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任明朗叹气,“不过这次万象宗也是过分了,趁火打劫,以我大师姐的婚事要挟我师父呢,一副若不同意,他们万象宗便不出手帮忙的架势。”   “你师父怎么说?”   “我师父说爱帮不帮。”   “说的好。”   “可我大师姐气不过,应下了他的邀战,说要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简小楼尚未走到殿前大广场,神识窥探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不全穿着仙音门校服,还有其他款式。   这些是天下道盟派来相助仙音门渡劫的修士,地位最高的,要数这万象宗道子骆一寒,以及火云宗道子、步入十六阶多年的盛冽。   太阳岛的“道子”是什么?   门派倾全部资源培养的下一任继承人。   火云宗是太阳岛名副其实的第一宗门,盛冽的母亲乃是火云宗护法大长老,父亲则是现任天下道盟盟主,夫妇二人同为十九阶大能松云子的亲传弟子。   足见盛冽的地位。   天下道盟派了盛冽作为领队,“诚意”不可说不足。   这些道子天骄们一直在隔壁仙女峰上住着,简小楼只闻其名,从未见过,也不好奇。   腰间别着敛息纱,她走进人堆里。   瘦小低矮,宛如一滴水注入了汪洋大海。   *   正对广场,远离人群,巍峨仙音宫殿门外,仙音门主文之初在比肩迭迹的人群里一眼瞧见了她。   文之初左手边,站着他的亲传弟子们。   花静水、何阑、言柳、玉无涯一字向后倾斜排开。   而他右手边,也有一行人一字排开,却并非以他为首,那是盛冽的护从,随便拎出来一个,至少也是十五阶。   此人名为盛冽,可他的气质一点儿也不冷冽。   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举止优雅,神态温和,微微笑起来,唇角的弧度礼貌而疏离,总是恰到好处。   盛冽不长于剑道,腰间却一贯斜挂着一柄宝剑,剑在鞘中不知品质,鲜少拔出,剑鞘却是以万年寒玉打造而成,鞘上镶嵌满了珍稀宝石。   有些浮夸,有些做作。   可你若因此轻视于他,那便是大错特错。    用扶摇子的话说,盛冽同他太师父松云子一模一样,就是个惯会装逼、迟早遭雷劈的黑心狐狸。    “那位身着绿衫裙的前辈,可是最近风头炽盛的禅剑行者楼简,楼前辈。”盛冽一手搭在剑柄上,询问文之初。    “正是。”文之初面带微笑,心中鄙夷。盛冽虽与骆一寒关系亲近,却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个性,今日与骆一寒一同前来,居心叵测。    想看楼姑娘长什么模样,看就看吧。    以楼姑娘的修为,量他也不敢上前邀战,邀战也会被打趴下。    盛冽的神识大咧咧锁在简小楼身上,毫不避讳。    此女比起他家中几位娇妻,称不上美貌,但胜在五官富有特色,双眼圆又大,红唇小又薄,像猫,挠的人心痒……    “大哥。”    一个声音传入盛冽耳朵里,拉回他的思绪。    是盛冽的堂弟盛滨,此人修有一门秘术,即使修者携带着敛息纱,或者身穿敛息斗篷,也能在一定范围内,通过对方逸在外的神识,判断出对方的修为水平。    “怎样?”盛冽回音。    “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强,只有十五阶,且距离十五阶巅峰状态甚远。”盛滨做出这样的判断,是被简小楼意识海内的任明朗给误导了。    盛冽不免奇怪:“十五阶可以重创乌那那?”    盛滨也无法理解:“或许是剑修强横之故吧,毕竟乌那那属于魔族,佛克制魔。”    盛冽沉吟:“有这个可能。”    盛滨问:“接下来,大哥准备如何行事?”    盛冽是奉命替他师叔师伯们前来探路的,传闻中,“禅剑行者”至少十七阶,如今证明只有十五阶,那么盛冽觉得,用不着他师叔师伯们出马,他可以搞定。    ……    这厢,司空楚楚已和骆一寒分站在擂台两端。    简小楼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这位仙音门大师姐照面。    一袭紫衣校服的骆一寒意气风发,祭出一枚玉符,莹莹青绿气息环绕,应是个什么法器:“楚楚,你确定你要选择武斗?”    司空楚楚面无表情,两手空空,握成拳:“对!”    骆一寒再问:“我修为高于你,赢你胜之不武,但根据规则,输了你得嫁我,不能反悔。”    司空楚楚点头:“是!”    骆一寒笑道:“那好,我若输了,从此再不纠缠你。”    司空楚楚仍是没有表情:“来!”    “你大师姐真高冷。”简小楼对着任明朗感慨,不管骆一寒说什么,她都是一个字。    “大师姐钟爱音律,喜欢聆听,讨厌说话,对着我们也是一样的。”    简小楼疑惑:“可我见你大师姐两次上擂台,总是赤手空拳与人过招,莫非她没有乐宝?”    提及此事,任明朗更要叹气:“别提了,我大师姐生平最怄两件事,一是比我大师兄入门晚了半日,只排个‘二’,一是抽签抽乐宝之时,抽了个唢呐……”    简小楼一怔:“唢呐?还是抽的?”    任明朗道:“是啊,我们的乐宝都是抽的,不然前辈以为呢?”    简小楼囧着脸:“难道不是看你们天赋怎样,才决定学什么乐器吗?”    “我们门派,每一代掌门亲传弟子都是十二人,乐器也是提前打造好的,入门时抽签,抽到什么就学什么。我大师兄是第一个抽的,抽到了古木瑶琴,我大师姐是第二个,在余下的十一根签中,偏偏就抽中了唢呐……”   “任公子,请不要歧视唢呐,唢呐碰上行家,好听着呢。”   简小楼说的是真心话,然而脑补一下身在星域世界,类似司空楚楚这样一位冷若冰霜的大美人,一与人斗法,便拿出个唢呐站在那里吹,确实有点儿……   她与任明朗闲聊的功夫,擂台上,两人已经交上了手。   在法宝世界内,每个门派、城池都有这种统一制式的约战擂台,用时才会从地下升起,面积够大,给予对战者充分施展身形的空间,同时擂台四周又有禁制结界,阻隔法力渗透。   这种阻隔是双向的,擂台交战者无论怎样折腾,法力都透不出去,不会误伤观战众人。   而擂台下的观战者,最多只能以神识更清晰的窥探战况如何。   他们的力量穿不进去,甚至连神识都难以锁定交战者中的任何一方,以保证交战者不受外力影响。   这场斗法很有看头。   骆一寒能够成为一宗道子,绝非浪得虚名。   他是个法修,手中玉符一拨一转,面前出现一个巨大的灵力漩涡,汹涌澎湃的灵气隐隐凝结成青龙虚影,七条青龙影躁动不安的在他周身来回窜动,不断发出恐怖的声音,似狂龙迎风怒吼。   距离擂台最近的一圈观战者,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几步。   这股强悍的震慑力,隔着禁制结界仿佛都能喷射出来。   “此乃我们骆师叔的七龙绝杀阵!”擂台下,万象宗弟子们得意洋洋,“此阵攻守兼备,无懈可击,你们今日有眼福了,骆师叔不轻易将此阵显露与人前的。”   “骆一寒臭不要脸!本身修为就比我们大师姐高出一个境界,还借用龙符力量,摆明了欺负人!”仙音门弟子们呸呸吐口水。   “武斗可没说不许人使用阵符。”火云宗弟子们帮腔万象宗,“司空楚楚自己选择武斗,又没有人逼迫她,仙音门这么说,未免有些小家子气,输不起。”   “正是这个理!谁让司空楚楚逞强,就看不惯她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被我们骆师叔打脸了吧,活该!”万象宗弟子们也开始吐口水,明明司空楚楚还没有出手,他们已经自动判定骆一寒赢了。   “呵呵。”不知哪方势力插了句嘴,“司空楚楚被骆一寒打败,回头嫁去万象宗就是你们的长辈……你们今日如此辱骂她,往后……”   一众万象宗弟子们深深吸气,顿时噤声。   对,险些忘记这茬。   简小楼安静的藏在人群中,对争执充耳不闻,她脑海里只有那八个字,“攻守兼备,无懈可击”,她在寻找这七龙绝杀阵的破绽,若是将司空楚楚换成自己,应当如何破解。   她先看司空楚楚的应对。   司空楚楚打擂台,多半是以拳法取胜。   她出拳快而猛,左右拳的灵力构成大不相同,分别是雷与火,依靠两股力道的冲撞、爆发,来击溃对方的防御力。   一般人出招,防御与攻势总是分离的。   攻势再强,一旦防御被冲击,必定遭到掣肘。   可这七龙绝杀阵攻守兼备,浑然一体,强横霸道,司空楚楚的拳法恐怕废了。   骆一寒是专门研究过,有意针对之。   简小楼认为,她今日大概可以看到司空楚楚吹唢呐了。   然而下一刻,她的双眼睁的极大。出乎意料,司空楚楚任何法宝兵刃都不出,仍是一对儿雷火拳头重重挥了过去,伴随一声厉喝,硬邦邦似烙铁砸在骆一寒周身龙影上。   七龙发出怪异吼声,其中三龙盘起骆一寒,结成防护。   另外四龙,则朝司空楚楚撕咬。   司空楚楚一拳拳挥出,兜着龙脸打。简小楼眼花缭乱,看她拳与拳之间似乎没有间隔,连成一条弧线。   简单粗暴的难以置信。   擂台下一众人也是看的惊呆。   简小楼深刻体会到了一个道理,只要拳头足够硬,没有打不穿的铜墙铁壁。   她明白换成自己该怎样做了,不论面对任何花哨招式,只需专注于自己的剑。   前提是,修为必须提上去,不可与对方差距过大。   ……   仙音殿外,文之初面有得色。   盛冽同样颔首赞许。   司空楚楚这朵带刺玫瑰,也是太阳岛内久负盛名的。   然而因他太师父松云子与仙音门扶摇子不对盘,两个门派从不结亲,是以盛冽从未向司空楚楚邀战过。   这是一个遗憾,盛冽以娶妻为荣,域外男修多妻算不得什么,搁在男多女少的太阳岛,每一个妻子都代表着男人的荣耀和功绩。   了不起着呢。   ……   为了避免无休止的虚耗,邀战武斗是有时间限制的,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过去,司空楚楚虽有几分落于下风,但终究没有输,于是这场比试以平局收场。   平局意味着司空楚楚不必嫁给骆一寒,而骆一寒还可以继续追求她,向她邀战。   简小楼开始觉着法宝世界内的规则,更类似于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   任明朗长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好。”   “走了。”   “恩,麻烦前辈了。”   简小楼并不觉着麻烦,观战,尤其高手对决,可以从中学到不少经验。   她才刚从人群里掉个脸,一抹靛蓝色的身影翩若惊鸿,自人头攒动的广场点掠而过,潇洒的落于已经空旷了的擂台上。   简小楼和众人一个德行,目光被他吸引,重新回望擂台。   “盛师伯怎么上去了?!”火云宗弟子们纷纷表示惊诧,盛师伯也想邀战司空楚楚?他们和仙音门不是死对头吗?   “盛冽更不要脸!我们大师姐才刚战过一场!”仙音门弟子又开始呸呸吐口水。   “有意思。”其他门派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因为女人少,广场上九成九都是大老爷们,不会因为盛冽风光霁月的姿容就给予什么优待。   简小楼同样属于看热闹的一方。   岂料盛冽将目光缓缓投向了她,眉眼含着笑,拱手道:“太阳岛火云宗盛冽,欲邀战禅剑行者楼简楼前辈,不知前辈应是不应?”   一言出,尽皆哗然。   禅剑行者楼简?   那位外域来的、传闻中一招重创太阴岛乌那那的佛修大能?   如此单薄的一副身板,稚气未脱的脸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一瞬间,简小楼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那些原本与她挤在一起看热闹的弟子们,如浪潮般远离她两丈左右。   简小楼站在一个空荡荡、由人墙围成的圆圈里,看似被众星拱月,众人的神识好似攻城箭矢,齐刷刷射在她身上。   箭靶子的滋味并不好受,她显露出几分不悦:“盛公子,你耳聪目明,应当知道我已有夫君。”   盛冽摩挲着剑柄:“不知前辈的夫君今何在?”   “我与他失散许久。”   “那可有婚书、或者结缘石为证呢?”   “……”她和夜游没走过仪式。   “没有?”   “我想,我没必要拿出来给你看吧。”   “自然不必,不过晚辈很难不怀疑,前辈是为了躲避追求者,才故意有此一说……”   语气温和,但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惹人生厌,简小楼冷冷道:“盛公子,且当我并无夫君,你的邀战,我不接受……”   盛冽笑着打断她:“楼前辈,乌那那十六阶顶峰修为,只差一步突破十七阶,以她的实力,便是十七、八阶的修者,都未必在三十招内赢过她。您以一招制胜,修为最低也是十七阶,而晚辈不过十六阶,您怕什么?”   简小楼隐约觉得不妙:“不怕,但不想打,还不行了?”   盛冽道:“关键前辈来自外域,天下道盟对您一无所知,您又遮遮掩掩,行事如此怪诞,违背常理,虽有仙音门为您作保,仍是有几分惹人疑心啊……”   ……   殿外,花静水拢起两弯秀眉:“师父,盛冽在引导众人的思维,怀疑楼前辈要么是太阴岛内应,要么是外域派来图谋不轨的奸细。”   文之初岂会不知:“这一顶顶帽子扣下来,很快,连咱们仙音门都得牵扯进去。”   花静水眸色沉沉:“以楼前辈的修为,对付他应当极为轻松,为何不应战,与他废这诸多口舌?”   文之初摇摇头:“为师更好奇,盛冽哪里来的自信,凭他能赢过楼姑娘?”   ……   简小楼被盛冽将住了,骑虎难下。   连莲灯内的任明朗都在劝:“前辈还在考虑什么呀,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战必须应下!他虽十六阶,但与乌那那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五个盛冽也打不过一个乌那那,您动动指头都能弹死他!”   简小楼嘴角直抽抽,她是被盛冽一个指头弹死吧?   轻易莫装逼,装逼遭雷劈,用在她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   之前任明朗误会她为前辈,不解释,是怕仙音门追究她伤害任明朗神魂一事。   后来降服乌那那,仙音门虽欠了她的恩,她却更不能言明了。因为她解释不清楚,自己区区九阶修为,哪里来的本事重创一位十六阶女魔头。   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不能暴露自己的底牌,这是最起码的经验。   悲催的是,无论现在暴露不暴露,在盛冽口中,都成了图谋不轨。   众人灼灼目光中,简小楼正不知如何应对,一个微微沙哑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响起:“盛前辈,您邀战的对象似乎错了,依照你们的规矩,您该向我邀战才对。”   简小楼讷了讷,看着一人从人群飞出,落在擂台上。   与盛冽面对面而站。   衣袖宽阔,松松垮垮,银白长发随意披散着,颜色如春晓之花,金瞳似星河璀璨,正是夜游。   广场上众人俱是惊讶,包括殿门口站着的文之初师徒几个。   谁也不曾看到他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似乎一直在,可他明显与人族不同的妖异外形,如此扎眼,不可能注意不到啊。   夜游在擂台站稳后,转了下头,看向空地里的简小楼。   他目光沉静,没什么表情,简小楼更没什么表情,两人瞧着像极了陌生人。   只有简小楼自己知道,她紧绷的每一根神经都在一刹那松懈下来。   “女儿呢?”   “在义父那里。”   没下文了。   龙族,十二阶?   盛冽神色诧异,也看向简小楼:“这位是楼前辈的夫君?”   简小楼一摊手:“是啊,你不是要找他么。”   ……   “这这这就是那条白龙?”   文之初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单从相貌来看,的确无可挑剔。   不过……   他偏过头,目光似点兵,一一在自己徒弟脸上掠过。   恩,每个徒弟都能与他平分秋色,尤其是小徒弟玉无涯,实力碾压他!   像个辛勤耕耘的老园丁,文之初看着华枝春满,老怀安慰:“这小白龙才十二阶,一看就是个吃软饭的,你们还有机会,千万不要泄气啊!”   他的徒弟们站在那里,玩萧的玩萧,玩埙的玩埙,一概假装自己已经聋了。   ……   盛冽与夜游闲谈两句,也觉着不可思议:“你才十二阶?”   夜游点头:“是。”   盛冽呵呵笑了笑,他不开口,火云宗弟子们纷纷替他开口:“这年头,连龙族都开始吃起软饭了,可让我们怎么活。”   嘲讽声四起。   太阳岛的男人自立自强,最看不起太阴岛那一干依靠女人的男人,这满广场的嘲讽,俱是出自真心实意。   一片“吃软饭”的嘘声中,夜游面色如常:“若是盛前辈向我邀战,我愿意接受。”   盛冽背起手来,眼底透出几分犀利:“你乃域外来客,是否知晓我们的规矩,接受我的挑战,胜负代表着什么?”   “我输了,内子便归前辈所有。”夜游淡然地道,“赢了的话,前辈不得再做纠缠。”   “楼前辈以为如何?”与夜游之间差距过大,盛冽甚至提不起什么兴致。   简小楼不知夜游哪来的自信,以十二阶去对抗十六阶,不过经验告诉她,夜游很少会做没把握之事。   她定定道:“我同意。”   再是满场哗然。   盛冽抿着嘴角:“你比我修为弱,有资格选择文斗还是武斗。”   “武斗我必定不是您的对手,选文斗。”夜游慢慢道,“听说,文斗是由弱者来选题的,公平起见,强者有两次否决权利?”   “是,看来你已十分了解规则。”两万多岁的年纪,盛冽博学广识,无论文斗武斗,没什么可以难倒他,自与人战,从未输过,“然而选题的范围,你需要注意,不得漫无边际,不得既定……”   “请问,‘既定’是何意?”   “譬如高矮胖瘦这一类。”   “懂了。”   “那你说题吧。”   盛冽脸上挂着礼貌性的笑容,心头只觉得索然无味,此番即使抱得美人归,也没有往昔那股荣耀感和自豪感。   夜游微微垂下长睫,认真思索一番,抬起灿烂的金瞳道:“盛前辈,不如我们来比一比,谁的子孙根硬的时间更长吧?”   “恩。”   “恩?”   “恩?!!”   盛冽的笑容僵化在脸上,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睁圆了几分,足足两三息没有反应过来。   不只盛冽,广场上一群大老爷们基本处于懵逼的状态。   简小楼也是一样,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夜游好整以暇,又重复了一遍:“盛前辈,我想,这并没有超出文斗的选题范围吧?”   盛冽抽着嘴角道:“的确没有超出,但比……比这个有何意义?”   夜游淡然道:“繁衍能力是生命体最基本的能力,岂会没有意义?”   盛冽的俊脸有点绿:“你乃龙族,龙族子孙根内本就有骨头……”   夜游打断他:“我化人胎与你比,与人是一样的。”   大庭广众之下,盛冽堂堂火云宗道子,与一条龙讨论子孙根的问题,总觉得好生奇怪:“即使如此,龙族与人族在这方面……也、也是不对等的吧……”   “你承认不如我,所以要否决掉,进入下一题么?”   “那倒也不是。问题你这题该怎么比,总不能你我一起站在擂台上,脱了裤子给人看吧?”   “有何不可?”   “你……”   “哦?莫非盛前辈患有什么隐疾?”   擂台下一众看好戏的弟子,明知夜游是在噎他,仍旧跟着起哄。   盛冽的脸越来越绿,渐渐绷不住了。   眼尾余光瞥见骆一寒在台下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沉住气,莫要中计。   盛冽收了收情绪:“此题我否决,你再出一题吧!”   夜游直视他的眼睛,微微笑着,眼底弥散着冰冷、挑衅:“所以说,吃软饭也是得有本钱的,这口软饭不是谁想吃都能吃,比如盛前辈,你就吃不了。”   盛冽火上心头:“你怎知我吃不了,我只是不屑与你比较而已!”   “哦~”夜游垂下眉眼,整了整长袖,不再看他,“我相信,我非常相信,盛前辈若愿意,定比我更会吃软饭。”   “噗哈哈哈……”   广场上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   花静水忍俊不禁:“瞧见了么,黑心狐狸也有吃瘪的时候,这就叫做一山更有一山高。”   何阑转动着竹萧:“大师兄,你觉不觉得,这小白龙挤兑人时的口气,有些似曾相识啊。”   “哦?”花静水倒是没在意。   “像我们小师弟。”言柳看了玉无涯一眼。   “咦,还别说,是有一点儿像。”花静水恍惚着点了点头,与他小师弟一样,瞧着冷清淡然的,垂首抬眸间,时不时会冒出来一股子阴险狡诈劲儿。   玉无涯一脸茫然。   文之初突然询问花静水:“静水啊,龙族的繁衍能力是不是真的很强?”   花静水被问的一怔:“是的师父,众妖族之中,龙是最强的。”   “哎!”文之初左拳打在右手心里,叹息道,“怪不得呢,原来楼姑娘好这口,看来你们都没戏了。”   突然一挺腰,心思又活泛起来,看向玉无涯,“无涯啊。”   玉无涯拱手:“师父有何吩咐?”   文之初目光炯炯:“你意识海内的丹方,有没有……”   “小师弟,你怎么了!”   不等文之初将话说完,何阑和言柳一个人架起玉无涯一条胳膊,拖死狗一样将他朝大殿里拖,“好端端的,你怎么又晕了?!”   玉无涯早已习惯,很配合的将脑袋仰后一仰,翻了个大白眼。   ……   这一边,夜游在众弟子的笑声中微微拱手:“盛前辈,文斗第二题我已想好了,您只剩下最后一次否决权,还望您谨慎使用。”   抽个空,他朝简小楼眨了下眼。   简小楼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猜不出第二题是什么。   但她知道,这位太阳岛第一天骄,八成要被夜游给玩儿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花好月圆的日子里,我谨代表小楼,夜游,素和,等等等等…… 祝福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团圆,生活美满~(>^ω^<)   ☆、四宿往事(五十九)   “论雄性的能力, 盛前辈认输, 接下来,我与前辈比一比‘勇气’”   夜游说着话,抬起右手臂, 衣袖过长,手臂得向上倾斜出足够的弧度, 导致袖口顺着小臂滑下, 才能露出手来。   他将掌心向上, 五指微微弯曲,积聚起一抹莹白的灵气团。   气团在手心里跳跃,逐渐凝结成一柄淬着寒芒的短剑。   盛冽仍在“吃软饭”这个问题上拧巴着, 脸色青绿交加,丹凤眼里溢满戾气,剑柄被他握的咯吱作响,凭谁看,都是一副下一刻便要拔剑出鞘将夜游砍成肉酱的架势。   但被数千双眼睛注视着, 约好文斗, 擂台上他若动手就是输了。   紧绷唇线,调整心绪, 盛冽气定神闲的道:“不知‘勇气’怎么个比法?”   倚着擂台的灵丝围栏,夜游玩笑似的抛起手中短剑:“依照规矩, 只要前辈与我不动手残害对方,就属于文斗范围。那么你我自残,并不超出范围吧?”   盛冽不明所以:“自残?”   “对, 我先捅自己一剑,前辈跟着捅自己一剑,尽量避开要害……当然,若是前辈自觉厉害,非得朝自己要害上捅,我也不会拦着您……”   盛冽愣愣张着嘴尚未说话,被夜游打断,“我捅,您跟,我再捅,您再跟。我不敢捅了,算我输。你不敢跟了,算您输。”   “你不认输,我也不认输,那怎么办?”   “过程中,你我不得动用法力疗伤止血,且看看你我谁先晕过去,谁先死,谁输。”   “这不公平,你是龙,肉身……”   “也对,那我刺自己两剑,前辈只需跟一剑就是了。”   “你……”   “再不行,我三剑,您一剑……”   盛冽怔怔无语,这小白龙的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围观弟子们纷纷止了笑,仔细打量夜游的神情,见他意态悠闲,瞧不出有多认真,但慵懒的眼神下透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坚毅,证明他绝不是胡乱说说而已。   于是有人发出了抽气声。   “早说了盛冽臭不要脸!夜游是龙族没错,他也不看看自己十六阶修为,肉身淬炼的程度还比不过十二阶的龙?”   简小楼是仙音门座上宾,仙音门弟子自然站在夜游这边,朝着火云宗弟子们吐口水,“该不会娶的老婆太多,把身体都掏空了吧!”   仙音门弟子话音一落,其他门派弟子开始跟着瞎起哄:“确实过分,不过,就算夜游三剑,盛前辈一剑,盛前辈肯定也不敢应战啊,哈哈!”   讲真,见不到盛冽在人前脱裤子,看他自己捅自己似乎也挺有意思。   “是啊是啊,莫说会大伤元气,那一剑剑捅下去,哇,血肉模糊,没准儿还‘牵肠挂肚’,得多恶心人啊。”   “‘牵肠挂肚’这词儿用的甚妙!世人皆知,盛前辈最爱重仪态,泰山崩于前而不乱一根头发丝,肯定不敢答应!”   “怕毁了仪态就不敢应战?盛前辈果然比夜游更适合吃软饭啊!”   “噗哈哈哈哈哈……”   起哄声越闹越热乎,盛冽转晴的脸色再度阴云密布。   偏偏他们火云宗弟子半点儿眼色也没有,一个个怒不可遏义愤填膺:“盛师伯,一人一剑,和他比!”   “盛师伯,堂堂儿郎,顶天立地,何惧见血!”   “盛师伯,捅给他们看看!”   “盛师伯,您还犹豫什么,捅捅捅,证明您不是吃软饭的!”   妈的!盛冽被架在这里进退两难,气的快要吐血!   骆一寒给他师侄使了个眼色。   稍后,万象宗弟子的声音传了出来:“这样不好吧,盛前辈乃这次行动的主事人,代表天下道盟来相助仙音门的,我们与太阴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岂能为这点小事儿自残?”   “是啊,若是盛前辈因此受伤,我们怎么办?”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算是给盛冽否决自残找了个漂亮的借口。   简小楼啧啧嘴,这风向转的真快,成了夜游别有居心残害忠良了?   她拔高了声音:“盛公子,我都不知你如此顾全大局,之前你逼迫我上擂台时,我还有些生气呢,若不是我夫君来了,我被你激的正准备上擂台,像之前重伤乌那那一样,打你个后半生不能自理!”   说话时,她余光冷冷瞥向骆一寒,警告意味十足。   骆一寒打了个寒噤。   盛冽快要把剑柄攥碎了!   他想当众拆穿简小楼的真实修为,证明她是一个招摇撞骗之人!   可她招摇撞骗了吗?   似乎她从来也没说过自己是何修为,都是大家凭空臆测的,重创乌那那又是事实。   盛冽眼睛涌出红丝,这夫妇二人实在奸诈!   简小楼不屑道:“不服?是你自己先上的擂台,不是谁逼着你上去的,先前为何没有考虑这么多?现在想想真是可怕,若我上了擂台,你打不过我,为我所伤,莫非我还要背个破坏道盟大事的罪名,被指责为奸细,被逼着不得不输?你倒是很会盘算嘛,我说怎么够胆向我挑战!”   对!   众弟子回过味来,纷纷指责盛冽。   一个骆一寒趁火打劫已经够膈应人了,盛冽一个领头带队的,不顾全大局,竟将争夺女人摆在第一位,和太阴那些女流氓女强盗有何区别,真是恶心!   前辈怎么了,天骄怎么了,此时人多,法不责众。   能多骂几句骂几句,全都是赚来的。   任明朗在她意识海里无奈道:“楼前辈,您不劝着,怎还刺激他呢?虽说我们也不指望天下道盟能帮什么忙,不趁火打劫就不错了,可您还真希望看着您夫君捅自己刀子啊。”   “担心什么,盛冽不会答应。”简小楼暗暗笑了笑。   这两题存在的意义,是耗掉盛冽的否决权,顺便给他一通羞辱,帮她报仇。   简小楼心里爽翻天。   可是,她盯着夜游的手,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头。   夜游的手指骨节分明,似葱管,盈润细长。除却小指凸出的尖甲约有半寸,其余四指的甲片修剪的颇为圆滑整齐。   以他推推动动、拨拨转转的懒散个性,自然是简小楼给他修剪的。   不是嫌蓄甲太娘,夜游的相貌气质虽与“英武”八竿子打不着,但绝对不属于“娘炮”类型。龙爪原本就长,若将人胎指甲剪掉,龙躯的爪子便也秃了。爪乃龙之杀器,越尖利越好,却怕他不小心挠着弯弯娇嫩的皮肤,还是给他剪了,只留下右手小指。   两三年前,因弯弯开始换牙,没事总喜欢咬他指甲磨牙,也被简小楼剪秃了。   夜游指甲的生长速度,她了若指掌。   七、八个月光景,长不了这么长。   她心中不由得泛起了疑。   盛冽被怒火冲上了头,有几分失去理智。捅就捅,怕什么,他还真不信自己会比一条十二阶的小白龙先晕过去!   盛冽两片殷红的唇瓣才刚嚅动,却听夜游道:“前辈不好选择的话,此题先放着,我再来说第三题,咱们来比一比‘毅力’——站。”   “站?”   “恩,站。”   “怎么个站法?”   “你我卸去护体灵气,就在擂台上站着,谁先倒下谁输。”   “即使没有防护,不催灵气,在这仙音广场上,你我站个小半年也没问题,你闲,我可不闲。”   “所以,需要劳烦文门主启动这广场上的四时阵。”   夜游转了转头,目光遥遥望向仙音大殿,拱了拱手。   ……   四时阵?   文之初诧异着传音:“静水啊,咱们广场上有这个法阵吗?”   花静水认真思索一番,点头:“确实有,我若没记错,应是个三等法阵。”   仙音门能在太阳岛站稳脚跟,于天下道盟内拥有话事权,除却扶摇子,还有便是其易守难攻的地理位置。   仙音门创派老祖是位一等一的大符阵师。   这一模一样的神子峰与仙女峰、两峰脚下呈“S”状的绣春江、以及外围呈环形的妙音林,共同构造成一个占地近万里的阴阳五行阵。   并非老祖眼光好,会选址,这与自然界无关,是他老人家耗费几千年功夫,雕山、挖渠、种树,亲手创造出来的。   再说这仙音大广场,也是由老祖建造,每一个凹凸,每一寸距离,全都经过精密计算。   那两块高耸入云、压在阴阳两点上的道基碑,可不只用来书写门规那么简单。   大广场上共有大大小小二百三十六种阵法,平时用到的不足五种。   所以不怪文之初一时想不起来。   文之初更诧异了:“他怎么会知道?”   花静水琢磨着道:“兴许是任师弟告诉了楼前辈,楼前辈又告诉了他吧。”   肯定是了!   文之初在心里骂了一声逆徒,面朝夜游微笑道:“文某乐意之至。”   ……   盛冽对阵道颇有研究,自然知道“四时阵”为何物。   是个三级法阵,在阵中,一个时辰便要历经春、夏、秋、冬一整个四时,一般是体修用来淬炼体魄的。   这可真比捅刀子简单多了。   然而盛冽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太简单了,不像夜游的风格。   所以一时之间,他陷入沉默,反复思索,没说应是不应。   夜游微微拢眉,瞧上去有几分不耐烦:“前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已一再退让,索性不要比了,直接让您赢了,可好?”   盛冽僵了僵手指:“我同意与你比。”   夜游收回匕首,淡淡道:“关于‘勇气’,前辈并未否决,莫说我仗着龙身强悍欺负人族,这场‘毅力’之比,前辈随时可以喊停,以作否决,咱们再回去继续较量‘勇气’。”   “可以。”   无论盛冽怎么看,自己都不可能输。   而且他开出的条件,处处有利于自己,若再推三阻四,说不过去。   文斗形势就这么定了。   两人齐齐向文之初拱手行礼:“请。”   催动广场法阵,文之初驾轻就熟,只见他手臂一抬,长袖随风飞舞,拖着长腔喝道:“阵起!”   一刹那,春光乍现!   早已暗沉的天色透出明媚光泽,凝目红尘,满眼苍翠,耳畔仿佛还伴有春燕的呢喃,这种感觉不似幻境更胜幻境,简小楼觉得神奇极了。   一个猝不及防,瓢泼大雨疏忽而至,淋了众人一个落汤鸡。   再来,鸡蛋大小的冰雹,劈头盖脸。   四时阵的范围覆盖整座广场,不拘于斗法擂台,广场上众弟子都被殃及,连忙撑起防护罩。这些人的修为全都高于简小楼,骤然释放出的力量冲撞的她站立不稳,内息紊乱。   她强忍喉头一抹腥甜,退出了人群,朝着洞府方向走去。   此刻众人目光都被擂台吸引,倒也没人注意到她。   只有任明朗的声音:“前辈为何走了?”   “他二人不知要站多久,有什么好看的?”   简小楼闷着头回到洞府,解开禁制,入内,稍稍停顿一会儿,“还不进来,我关门了啊!”   一抹白影凭空闪现,钻进洞府内,简小楼这才锁上门禁。   任明朗惊了一跳:“谁?!”   一感知,竟是真龙之气。   是夜游啊,他不是正在擂台上挨冰雹吗?   简小楼指使着莲灯,将任明朗给封印起来,不许他再向外窥探。   白光化回人形,夜游颇为意外:“你如何知道的?”   简小楼上前几步,扣住他的右手腕,掰一掰他的小拇指。   夜游微微愣了愣,旋即懂了,左手摸摸鼻梁,尴尬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果然是有道理的。我还想着施展一下苦肉计,让你消消气,岂料一眼就被看穿了。夫人太厉害,这口软饭吃着不容易。”   “你倒是对吃软饭念念不忘。”简小楼横他一眼,“怎么回事,那是你的分|身?”   “那么多高阶修士在场,分|身定会被识破。”夜游笑了笑,“还记得我将弯弯背回来时,撒的那个谎么,傀儡娃娃。”   简小楼一愣:“你真炼制出来了?何时炼的,用什么材料?”   “咱们还在天海洞时就开始尝试了,以我自身精气、血,肉,炼出两个小替身,养在我意识海内,吸收我的……”   “肉?”   后面的话她听不见了,满脑子一个“肉”字,放点儿血见惯不怪,割肉?!   “就一点点。”夜游比着小拇指,“一点点。”   “但你不可能一次成功,你老实告诉我,你割了几斤肉?”简小楼真是服了,简直跟海牙子一个德行,神经病啊。   “替身傀儡,不以血肉炼制,如何瞒天过海呢?”夜游避开回答割了多少肉,他又没称过,惋惜着道,“可惜我养了十几年的两个小替身,一个被戚弃给轰碎了,如今擂台上的傀儡,估摸着稍后也会废掉。”   “替身傀儡拥有自己的意识?”   “没有任何意识,是我以意识操控的,我这神魂震慑术既可以震慑对方的神魂,我寻思着,也可操纵对方的神魂,经过尝试,确实可以。现在擂台上的傀儡意识已经放空,擂台有隔绝禁制,盛冽也卸去了灵气修为,窥探不出来。”   简小楼松开他的手,走去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夜游过去她身边,便于观察她的神色,又坐在她对面:“之前我混账乱说话,你还生气么?”   简小楼摇摇头:“不生气。”   半趴在桌面上,夜游托着腮,态度诚恳:“小楼,你知道,我一直都在学着做人,人的情绪确实复杂……我不曾经过那样的事,我承认我被吓到了,而你和素和又瞒着我,我一时反应不来,情绪控制不住……”   简小楼喝了口茶,没有接话。   他微微叹了口气:“我从来都是条不遭待见、满身缺点的龙。”   “你不用装可怜,我早就不生气了,我们两个之间什么都好说。”简小楼拍着桌子道,“你真正该道歉的人是素和,或许他行事有点儿偏激,但他总是出于一番好意,不该换来你的恶语中伤。”   “我知道,我道过歉了。”提及素和,夜游的神情显露出凝重,“然而小楼你知道么,我们亏欠素和的,不只是一声抱歉、两句谢谢,就可以抵消过去。”   “恩?”简小楼看向他。   夜游垂了垂眼睫,小拇指尖轻轻点在桌面上:“他并没有告知我太多,基本上,是我根据最近打探来的消息,做出的推测。四千年前,蛋壳的灵气供养,不足以支撑弯弯七百年,为了不令我父亲耗尽真气,素和在‘过去’滞留了七百年,赚取星晶来延缓蛋壳棺材灵气衰竭。”   “啪嗒”。   简小楼手中茶杯掉落在桌子上。   残余的茶水顺着桌面流淌,打湿了她的裙子。   她怔怔看着夜游的脸,难以置信,分辨是真是假。   “我父亲身为小夜潭主,上万年的岁数,手中也应有点积蓄,可他宁愿耗损真气,也不以星晶供养,便知所需星晶数量之巨大。在当时的时间节点上,存在两个素和,‘小素和’还是个孩子,素和无法返回苍岭,于是他去到域外,投靠戚弃,加入飞星门,做了星域盗匪,还改了个名字……”   “埋名!”简小楼惊愕起身,戚弃的夫君,那个与夜游一起被抓来的埋名,竟是素和!   “恩。”夜游点了点头,“素和在飞星门待了一百年,他这个人,平时杀人抢劫从不手软,却极有自己的原则,至少比我有原则。”   用简小楼的话说,夜游毫无节操。   在正道看来,夜游的思想中没有是非道德这类观念,因为在他懵懵懂懂三千多年成长期里,唯一接受的教育,来自海牙子。   海牙子是位智者,智者往往有个通病,他们不会轻易接受大众的是非道德观,甚至对这些“规则”带有强烈的批判意识。   潜移默化,夜游也很摒弃,闲着没事他不会轻易招惹任何人。可若有不得不做的理由,他什么人都敢杀,什么坏事都敢做。   杀完,做完,不会存在任何心理负担。   素和不同,他心中有个底线。在这条线以上,他可以成为亡命之徒。   底线之下却是一个禁区,绝对不能触碰。   比如让他动手去杀与他无冤无仇、不存在任何对立关系的人,若那些人不曾为非作歹,他很难下手。   更遑论稚童,凡人,弱女……   故而素和多数只抢,不杀,或者从旁协助。   他这个星域盗匪束手束脚,惹人嘲笑,但他仍然坚守着自己最后的底线,不曾动摇过。   “素和在入伙之前,应与戚弃提及过,他只在飞星门待七百年。戚弃看上了他,不信自己征服不了他,更不信有人上了贼船养不出贼心。岂料一百年过去,素和始终我行我素,她大抵生出了危机感。”   “她做了什么?”   “她设了个局,带上素和一起,去收拾另一帮占他们地盘、无恶不作的盗匪。星域盗匪在外从来都是遮掩身形的,很难窥探他们的修为、人数,全凭情报……”   不等夜游说完,简小楼心底一阵泛寒,已然猜出戚弃做了什么。   这艘盗匪船是戚弃的,里面肯定混了不少凡人、弱女,甚至于孕妇。这些人被控制住以后,裹进黑斗篷里,素和与高手交战时哪有空闲分辨,一靠近他,基本被他手起刀落,砍瓜切菜……   这就是戚弃的盗亦有道?   先前戚弃出手救了弯弯,简小楼十分感激她,心里还念着与她的仇怨一笔勾销。   “此事过后,素和与戚弃大闹一场,要脱离飞星门。戚弃将他抓住,带回太阴岛,扔去十二坊。想来你已知道,十二坊是个专门调|教男人的奴隶市场……”   夜游觉着还好。   不吵不闹,乖乖听话,各路高手大能悉心教授各项本事,术业有专攻,有些内容比《小星域全书》还要详尽,他学的不亦乐乎。   难以理解与他一起来的男人,被折磨的身魂俱伤,形销骨立,还宁死不从。   但夜游从他们身上,依稀看到了素和当年的影子。   以素和的骄傲,绝不允许他低头。   然而弯弯还在戚弃手中,还需要他来养活,被践踏到这种地步,他却连死都不敢死。   那是何等的精神折磨。   简小楼阴沉着脸:“你有本事逃出来,怎不将素和救了,丢他一人在那里?”   夜游微微摇头:“救是能救,但你可曾想过,救了之后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救他不过一时,戚弃知道了素和的真实身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戚家老祖十九阶修为,戚氏一族无论财力、势力都与苍岭不相上下,甚至于更强……倘若此事闹去苍岭,传出素和曾做过星域盗匪,还是西北星域大名鼎鼎的盗匪头子,杀了那么多人,南宿从此再无他容身之地。”   简小楼咬着牙,重重一锤桌子:“那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做,当然得做,戚弃和素和已在前来仙音门的路上了,此事须得从根本解决。”夜游倒了杯水给她,目光捉摸不定,“小楼,我思来想去,能将素和从这个漩涡里彻底捞出来的人,只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打个预防针,下面一段剧情有点污,但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污。   ☆、四宿往事(六十)      半个月后。   夜游的真身窝在任明朗的洞府内, 每日睡到日上三竿, 替身则与盛冽站在擂台上忍受着四时法阵的摧残。   任明朗在简小楼的授意下,将此事偷偷告知了他师父。   文之初逮着机会,暗中给法阵施了个加强诀。   仙音大广场上每个时辰酷暑、暴雪、霜冻、戾风、沙尘暴, 等等等等轮番上,就差从天上下刀子了。   莫说观战的弟子们不堪折磨早已散尽, 仙音门破天荒连早课都给停了。   加强版四时阵下, 夜游那具替身十分狼狈, 可他原本就披头散发,没有脊梁骨似的软趴趴,前后差别倒也不大。   相比较, 盛冽简直不能更惨。   束发的玉冠早已碎裂,黑发几百年没洗过一样打成结,面色枯黄,嘴唇干裂,皮肤松弛, 法令纹都冒出来了。   盛冽的几位师弟站在广场外, 脸上布满忧色。   骆一寒与盛冽乃至交好友,每日也得从仙女峰骑着坐骑沿着索道爬两个时辰过来一趟, 看着他被折磨的一日不如一日,亦是摇头叹息。   盛冽最是在意形象, 给他面镜子,他定能被自己的邋遢模样吓死。   “骆师兄,你看这……”盛滨忧心忡忡, 希望骆一寒出个主意。   “他快撑不住了。”   神识无法穿透禁制结界,骆一寒单凭肉眼观察,夜游除却面无血色,瞧不出丝毫异常,再熬个十天半个月应也无妨。   他叹,龙族的体魄和精神力,果然名不虚传。   无法传音,骆一寒索性直言:“盛兄,认输吧。一直耗下去,拖垮了自己,最终还是输,实在不明智啊。”   认输?   叫他认输?   盛冽挣扎着撑开干涩的眼皮儿,此刻烈阳悬空,蒸腾火烧,空气里弥漫着酷暑的气息。   他的视野受阻,只余一片红光,如赤龙吐焰,灼热无比。   他盛冽与人擂台比试,从不曾输过,如今与一条十二阶域外白龙一场文斗,竟要以惨败收场,传了出去,他丢得起这个人?   丢不起!   奈何仙音门老祖布下的四时阵太过威猛,他的体能即将抵达极限。   再看小白龙的状态,先倒下的那个一定是自己。   盛冽不甘心啊,以他的修为,夜游哪里是对手。就因为“规则”存在,他被耍的团团转,被虐的身心俱疲,还被规则压制的无法还手。   最终沙哑着开了口:“我否决。”   指尖微微颤了颤,夜游的意识回到替身里来,悠悠睁开眼睛:“否决?”   盛冽咬着牙道:“你先前不是说,未分出胜负前,我随时可以否决,尔后你我继续回到‘勇气’的比较上。”   “是的。”夜游点头。   “我现在否决,我决定与你比较勇气。”盛冽豁出去了。   如今广场上只剩下他的几个师弟和挚友骆一寒,被糟践成这副样子,他已经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盛冽自以为,眼下就算让他脱了裤子,与夜游比一比第一题,他也能办得到。   夜游毫不意外:“可以,我先捅,前辈跟。”   瞧着他祭出匕首,准备当胸一剑,盛冽喝止:“你先等等。”   不能再被夜游牵着鼻子走了,要将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盛冽是个聪明人,蠢货修炼不到十六阶。   正是因为过于聪明,难免骄傲自负,眼高于顶,看不起人。   岂料夜游是个不按理出牌的阴险小人,专攻他弱点,还鼓动着众人一起奚落他,一时将他搞懵了。   “夜游,你是龙。”   盛冽冷冷道,“龙的体魄惊人,这半个月风吹日晒足以证明,即使我有十六阶的修为,同样无法与你的真龙之身相抗衡。何况,龙的再生能力超越任何种族,你一边捅刀子,一边还能自我修复,这对我不公平。”   夜游笑着道:“那前辈认为怎样才算公平?”   “倘若自残就是你所谓的‘勇气’,咱们不如痛快点,切了子孙根,你先切,我跟,谁不敢谁输!”   龙族的子孙根切了无法再生,盛冽真不信了!   不错,挨了十五日冰雹,总算把脑袋砸开窍了。夜游暗暗赞许了一下,可惜他这具是替身,捅刀子也好,割子孙根也罢,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前辈确定?”   “非常确定!”   “好。”   一个好字才出口,夜游二话不说便动了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骆一寒几人正走上前,听见盛冽的提议,还想着盛冽这军将的妙,如此简单的逻辑,怎么一开始没有想到呢。   夜游之前出的题,无非就是算准了盛冽“不敢”,他自己其实也“不敢”。   然而夜游这一动手,逼停了他们的脚步。   骆一寒脑子里只余下一句话:这是条疯龙!   “我切了,该前辈了。”夜游将切下来的“子孙根”收进储物戒里,微微笑道,“我得提醒您一句,我是条变异的六爪天龙,切什么都可以再生。”   “你……”盛冽震惊了。   “切啊?”夜游向前一步,逼近盛冽。   盛冽胆战着向后退一步:“我……”   “不敢?那就是认输了。”   “我……”   “你输了。”夜游跳下擂台,他得赶紧走,隔绝禁制之后,若有高阶修士刻意检视他,不难发现他这具只是替身。   走出两三丈远后,偏了偏头看向盛冽,金瞳散出凉意:“火云宗道子?太阳岛天子骄子?你也配?本能、毅力、勇气,随意拎三样,样样都不行,修为再高也不过是个废物。真不知是谁给你的自信,还想抢我的夫人,可笑之极。”   “另外,莫要以为武斗我真不如你。选择与你文斗,只是我另有打算罢了。你若觉着输的不服,欢迎私下里再来约战我。不过我得警告你,我会杀了你,而不是像这擂台上,只略微给你些惩戒。归根究底,我是要你知道,有些人,不是你想碰就能碰,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丢下几句恶意满满的嘲讽,夜游化光迅速离去。   盛冽苦熬十五日,早已身心俱疲,被夜游言语一激,急火攻心,一口心头血喷出,仰面倒下。   **   太阳岛,魔风谷。   天恸雷火阵后,太阴王朝的军队大伤元气,原地休整,没再继续行进。   魔风谷是从太阴前往仙音门的必经之路,戚弃一行上千人抵达魔风谷入口时,被白灵珑给拦了下来。   “没有君上之令,你私自带人进入太阳岛,是准备造反?”   身背一柄长刀,白灵珑一人挡在戚弃的坐骑前,无视她身后三位十七阶飞星门长老,不动如山,凛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戚弃的坐骑是条雷系紫鬃狮王,威风凛凛。   她懒得与白灵珑说话,驱使着紫鬃狮王继续前进,狮王却不敢动作。   她的侍从立刻道:“哼,畜生就是畜生,没有一点儿脑子……”   侍从指桑骂槐,针对的是妖修白灵珑,才刚起了个头,戚弃赫然一拂袖,威压结成蒲扇大的巴掌,将那侍从自兽背上扇飞出去:“我与白将军说话,也有你这贱奴插嘴的份!”   侍从摔落在地上,伤及脏腑,七孔流血,眨眼送了命。   戚弃从前也瞧不起妖,但自她喜欢上妖开始,再听不得谁在她面前说妖的坏话。   黑发浓眉的大长老蹙了蹙眉,传音道:“大小姐,对自己人下这么重的手,会让手下人心寒。”   戚弃啧啧嘴,笑了,声音在这山谷中回音四起:“心寒什么,这侍从是我戚家养的奴隶,命是属于我的,想杀就杀。至于手下人,包括长老你,原本就是为了利益才入我戚家,咱们各取所需,彼此谈钱谈资源就行了,本大小姐还要和你们谈感情?”   大长老被噎的无语。   戚弃转了个头,目光在三位长老脸上掠过:“你们三位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与你们谈感情,我把你们当亲爹,你们此行陪我前去仙音门卖命,是不是不需要报酬了?还是往后出任务,不拿好处,全给我?”   三位长老各种无语。   挺没面子的,不过句句大实话,他们喜欢这样的戚家,喜欢这样聪慧冷酷的大小姐,利益往来,不谈感情,做什么都有好处拿。   原本就是散修,牵扯上团体感情,就有了归属感,还算什么散修。   戚弃轻声哼笑。   她的神识落在一侧的素和身上,披着黑斗篷,帽檐压的极低,只露出下巴的弧度,抱臂坐在黑熊背上,事不关己的模样。   离开太阴王都时,他还时不时露出焦躁的情绪,可自从仙音门的消息一个个传出,他整个人沉寂下来,渐渐地,话也不说了。   像是担忧戚弃询问他什么,他会说漏嘴。   戚弃明白过来,他一定认识那个杀她妹妹的凶手,他不想说,她不问,反正很快就会知道了。   那凶手名叫楼简,自称禅剑行者,十方界迷途寺见苦佛尊的弟子。   旁人不知,戚弃常年在外,四宿、十方作为西北星域十大世界中的两个,界内形势她还是较为了解的。干的过乌那那,一招致胜,至少得是十七阶。而且以人族的能力,这里说的十七阶,指的是第五清寒或者落拓和尚这种“变态”级别的人物。   据说是个女人?   十方界没有这样的女人。   楼简?   戚弃有怀疑过是不是夜游的女人,那个叫简小楼的剑修,但想想她那点微不足道的修为,这个猜测立马就被她给抛诸脑后。   究竟会是谁?   原本戚弃满腔怒火要去寻仇,这仇恨却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她必须知道这女人与素和之间的关系,若真有什么关系,这女人必须死!   戚弃象征性拱了拱手:“白将军,我此行是报私仇,不必请示君上吧。”   白灵珑神色冷厉:“你去任何地方皆可,不能去仙音门,至少不能比我先到,否则就是图谋不轨。”   戚弃冷下脸:“你这什么逻辑,我先前开路还不行了?”   白灵珑背起手:“没有君上之令,你便是来添乱的。”   “白灵珑,莫要动不动拿君上来压我,先是你私下离营数日,乌那那趁你不在,抓了男人进入营地,才导致我妹妹被杀!天恸雷火阵未曾破除,乌那那不管不顾,竟跑出去追人,还被仙音门给擒了,你当我不知道?!”   “我与乌那那所犯之错,稍后回去自会向君上领罚,然而一码归一码,你要么取来君上令符,要么与我随行,要么滚回王都!”   戚弃火冒三丈:“那我也来个先斩后奏,稍后回去领罚!”   身后大长老传音:“大小姐,白灵珑出了名的固执,你拗不过她,她的部下就在前方,堵住路不让咱们走,咱们还真走不了。”   二长老传音:“大小姐,天下道盟派了不少人前往仙音门,据说仙女峰都住满了,火云宗道子盛冽和万象宗道子骆一寒都在,那二人可不简单……”   三长老传音:“大小姐,仙音门遍地阵法,咱们何必先去踩雷呢,与白灵珑同行,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啊……”   ……   由着他们商讨,白玲珑转身离开。   袖内的传音铃,一刻钟前便开始不断震动,她隐隐有些着急。   走出那三位十七阶长老的神识范围,迫不及待取了出来。   铃铛内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怎么这么久,出事了?”   “没有,戚弃到了,我拦下了她。”   ——“恩,千万拦住。因这楼前辈猝不及防的出现,有一些乱我计划,如今横生枝节,我需要时间重新筹谋,你尽量拖延住步伐,至少拖个一年左右。”   “好。” 白灵珑迟疑了下,又问,“那那怎么样了?”   ——“被关着,伤势处于恢复中。”   “你能救她出来么?”   ——“她被重重禁制锁定,我师父亲自看管,我救不了。”   白灵珑半响没有回应。   ——“灵珑,我知她是你唯一的朋友,但你们各为其主,很快将处于对立,迟早是要决裂的。”   “即使如此,我也不希望她死。”   ——“她不会死,我正在酝酿一个念头,或许这是个契机,不仅可以保住乌那那的命,保证她不与我们为敌,还能帮到我大师兄……”   白灵珑再是沉默。   ——“对了,我有一事不明,乌那那并非不分轻重之人,当日为何会丢下你们追了上来?”   “她看到了那位楼前辈出剑。”   ——“那又如何?”   “你知道的,初代女王殷红情长于剑道,是个剑道奇才,旁的剑修一生只修一剑,她却可三心两意创出无数剑道,这些剑道功法大都流传于世,只有一套名叫‘红尘’的剑法,她从不拿来对敌,见过的人不多,那那的太师父、魔尊独千里应该见过……”   “我隐约听我太师父提过,当年殷红情突破二十二阶失败,死去前曾说,待日月合抱,同时现于空玄界时,她将重生归来……”   “我猜,魔尊一定嘱咐过那那,留意一切精于剑道的女剑修……”   ……   铃铛另一端,听着白灵珑的讲诉,玉无涯静静伫立在院中,望着满墙灼灼争艳的蔷薇,神色凝重,嗅着清晨清新芳香的空气,眉头紧锁。   日月合抱,重生归来?   人死入轮回,不入轮回则为鬼,哪里来的重生?   殷红情生时再怎样彪悍,也都已经死去二十万年了,这种鬼话也有人相信?   偏偏还是十九阶的魔尊独千里,连他的徒孙,在界内看到强悍点的女剑修都开始紧张兮兮。   恐怕不只他紧张,还有同为十九阶的妖圣神鹰、戚家老祖戚绍元。   独千里、神鹰、戚绍元,太阴岛三位最强者,彼此联合,相互制衡,关系非常微妙。   他们都是殷红情从域外抓回来的炉鼎,那时殷红情不知抓了多少男人回来,至今还活着、还留在太阴王朝的,只剩下这三位。   三人自殷红情死后,从未离开过法宝世界,二十万年来,各霸一方,权势滔天,却谁也没有推翻女王的念头,依旧为女王效忠。   玉无涯不认为,这是他们情深意重的表现。   他估摸着,这三位大神不是不想出去,而是受到了某种限制,根本出不去。   必定与殷红情有关系。   这些都不是玉无涯该操心的事儿,他只是一个小人物,是被白灵珑的太师父、太阴妖圣神鹰派来仙音门执行任务的。   对,他是一个奸细。   从一开始在仙音山脚下卖“假药”,就是一个局。   玉无涯的确失去了记忆,十几年前,头痛欲裂的醒来时,他身在太阴妖域,是被白灵珑从海边儿捡回来的。   赤条条,莫说储物戒,连件衣服都没穿。   脑海里却有个声音反复提醒着他,他叫玉无涯,是某个丹药门派老祖的亲传弟子,宗门被魔道所灭,门派传承被封印在他意识海中,打开这套传承的口诀,也一遍遍在耳畔回响着。   除此之外,他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不能去想,否则就会痛苦的难以自持,如堕深渊。   而且他身中某种剧毒,意识海闭合,双眼无法视物,双腿毫无知觉。虽有十二阶的修为,却成了一个废物。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他被茫然、痛苦所包围,若非有白灵珑,他活不下去。   白灵珑话不多,也不怎么细心,笨拙的照顾他整整一年。   他的情况开始好转,经脉逐渐通畅,能模糊的看到一些影子,能在白灵珑的搀扶下,缓慢的于山间竹林走上两圈。   毫无疑问,他和白灵珑彼此生了情愫。   他不在意她是妖,她也不介意他修为低微,拜过太阴神石,结了连理。   人与妖,很难孕育子嗣,可还没过多久,白灵珑就有了身孕。   不幸的是,一胎双子,未曾出世便有一个胎死腹中。另一个,一出生即为人形,只是肉身覆盖鳞片,化形化不清楚,瞧不出真身。   而且虚弱至极,没过几日,身上的鳞片开始脱落,脱落的部位呈现腐败,散发出腐尸的恶臭味。   玉无涯启动他意识海内的丹道传承,有底子,学识恢复的很快,可他翻遍意识海内所有医学典籍,查不出儿子点点的病因。   问题不是出在白灵珑身上,是他的原因。   或许,是他先前所中的剧毒造成的。   可他中了什么毒,谁下的毒,他不知道,想不起来。   眼见儿子脆弱的生命一天天枯萎,白灵珑离开隐居之地,前去向她师父求助。她师父也探不出个所以然,便告知了妖圣神鹰。   神鹰同样不知,但他修为高深,能以自身强悍的妖力进行控制,使点点的病情不再继续恶化下去。   为了延续儿子的命,给他足够时间想办法,玉无涯不得不为神鹰做事。   他看的出来,神鹰十分欣赏他,目光总是带着探究,甚至还有一抹诡异的亮光。   交给他的第一项任务,便是混进仙音门。   至于原因,要从整个沙漏法宝说起。   这个隐藏在乱流星云中、堪比三级世界的逆天法宝,谁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存在的。   据说,数百万年前,星域文明才刚起步,世界与世界大混战时期,某个古老的超级门派四处掠夺财富,宝物存放不下,门派高层便造出这样一个法宝,专门用来存放战利品。   存放之地,不是太阴岛也不是太阳岛,而是真正的法宝内部。   若将沙漏法宝比喻成一个“人”,太阴岛和太阳岛就是“人”的“内脏”,而这个超级门派存放宝物的地方,则是此“人”之“意识海”。   通往“意识海”的大门,就藏在“内脏”中。   这些都是古老的传说,若真有宝物,那个超级门派为何放任不管了呢?   神鹰却认为传说是真的,三十多万年前,有人无意中进去过,在内得到传承,并且不小心破坏了某个部件,才导致沙漏法宝出现损毁,不再转动,从此阴阳失衡。   这个人就是初代女王殷红情。   神鹰一直在两岛内寻找这扇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仙音门。   奈何仙音门三步一禁制,五步一法阵,他根本研究不出什么,又不敢动作太大,怕被扶摇子发现,怕被独千里和戚绍元窥出端倪。   派出不少奸细混进来,始终没有收获,接触不到仙音门的核心。   玉无涯拜入仙音门后,只用了短短几年,便瞧出一些端倪。   他不知仙音门是不是通往法宝意识世界的大门,但仙音大广场底下一定封印着什么东西,那两块高耸入门道基碑,正是压阵之物。   估计是个活物,一个难以灭杀、力量极强的活物。   所以仙音门有传统,包括掌门在内,每日清晨必须前去广场伴着乐阵做早课。说是为了吸收阳气,但根据典籍记载,尚未阴阳颠倒时,仙音门的门规中就有早课这一条。   那乐声,以及他们呼喊的奇怪口号,都是用来加强封印的。   这事儿,估计连文之初都不清楚,整个仙音门,约莫只有扶摇子一人知情。   玉无涯禀告给神鹰,神鹰命他想办法破除封印,看看广场下被镇压的究竟是什么。   破除封印哪有那么容易,玉无涯办不到。恰逢扶摇子向他讨要返老还童药,他想到一个计策,故意调整丹方,使扶摇子返老还婴,暂时失去一身修为。   再让白灵珑将自己的画像送去给太阴女王,鼓动着太阴女王派人来抢他,利用太阴女王的军队破坏掉仙音门的护山大阵,引他师父和众长老前去对敌,他留在神子峰才有机可乘。   却没想到太阴女王真对他上了心,大动干戈。   这个阵势攻进来,是要踏平仙音门的节奏。   玉无涯虽为奸细,为了儿子不得不做,但十几年感情,他对仙音门已经产生了归属感,与师父师兄们之间感情亲厚。他要将伤害控制在最低,确保扶摇子能在关键时刻恢复法力,并且撺掇着文之初,先去魔风谷布个天恸雷火阵,伤一伤太阴女匪的元气,拖一拖她们的速度。   而简小楼突然出现,造成变故,最终引爆法阵的,是白灵珑。   隔空点阵,玉无涯哪有这个本事。   “灵珑,你自己小心一些,我有事要做,先不与你说了。”   ——“你也小心。”   “恩。”   玉无涯收回铃铛,望着初升的太阳,久久失神。   力不强势,步履维艰,若是自己也有神鹰那样的法力,就不会处处受制于他。   **   简小楼正在打坐台盘膝入定,感受到门禁波动,睁开眼睛。   是来带任明朗前去开会的,每隔十天,文之初就得开一次亲传弟子会议,给他徒弟们洗脑。   具体洗脑什么,任明朗不说,一副羞于启口的样子。   从前简小楼只需解开禁制,花静水自己会进来,现如今夜游也在,整日蜷在床上睡觉,怕吵着夜游,花静水只站在门外。   简小楼亲自去开门,看到花静水身旁还站着玉无涯,稀罕道:“你二人怎么一起来了?”   花静水从她手中取过莲灯,笑着道:“恰好碰到的,师弟有事来找夜兄。”   “找夜游?”简小楼看向玉无涯,目光中带着审视。他是个死宅,终日躲在洞府炼丹制药,除却早课,例会都不参加,基本不出门那种。   “恩,晚辈想向夜兄问询一些事情。”玉无涯拱了拱手。   “进来说吧。”   花静水提着莲灯离开,简小楼将玉无涯请进洞府里,夜游穿好衣服走到厅内来。   简小楼身为“前辈”,坐在上首,做出请的手势。   玉无涯虚虚一让,撩开袍角在圈椅坐下,夜游坐在他对面。   无人说话,场面一时僵住了。   夜游与他做了几千年邻居,平时一见面不是你损我就是我损你,今时今日,玉无涯还是那副美人脸,个性却与海牙子相差十万八千里,内敛,沉静,端的太厉害。   夜游不适应,便斟了杯水酒,玉质酒盏在两手心里来回摩挲。   简小楼与玉无涯接触也有一段日子,开口打破沉默:“玉公子,你有事要问?”   “是的前辈。”玉无涯朝她拱了拱手,才看向夜游,“妖族有一处,比人族强百倍。”   “哦?”夜游应了一句,   “你们更了解自然界的残酷,更适应自然界,便有许多妖物拥有再生能力,小到蜥蜴,大到龙凤……”玉无涯顿了顿话茬。   “没错。”夜游心道你也是妖,鲛人族之王,十九阶大妖怪,用什么“你们”。   “龙凤的再生能力,凌驾于所有种族之上。”   “是的。”   “于是我想问问夜兄,你之前说自己是六爪天龙,即使切了子孙根,也能重新长出来,是不是真的?”   简小楼默默听着他们说话,刚喝了口茶,差点儿喷出来。   “假的,那是我的替身。”夜游伸出手,化为龙爪,明显可见有一根指头被削掉了,毫无再生长的迹象,“龙族复原能力是很强,但终究比不过凤凰,可以不断涅槃重生,即使敲断一身骨头,涅槃一次照样复原。龙族的爪、角、脊柱骨、子孙根,这四处最坚硬的骨头,一旦损毁,基本是无法修复的。”   玉无涯拧着眉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真能重新长出来呢。”   简小楼见他一脸凝重,感觉怪怪的:“你研究这个做什么?”   “夜兄与盛冽的这场比试,给了我一些启发。”玉无涯没说是什么启发,再度看向夜游,“能不能给我一些你的龙血,我愿意拿任何丹方、灵药以作交换。”   “玉兄要我的血作甚?”夜游不是舍不得给,他好奇而已。   “是这样的。”   玉无涯摩挲储物戒,一个洗脚盆大的小木桶,凭空出现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   木桶内,盛放着一坨黑乎乎、黏腻腻的软体生物。   简小楼放出神识,好一番辨认,是一只拥有十二条触手的小海乌。   奇怪的是,这只海乌好似被打肿了,触手粗粗细细,每一条都不一样。   玉无涯叹息道:“妖修修行不易,十四、十六、十九阶是三道坎,低等生物妄想突破这三道坎,需要得到逆天的机缘造化。我大师兄五万多岁了,若非当年吃了我太师伯那枚变异寿元果,早就死了,如今卡在十五阶顶峰六千年,三百年内再无法进阶,他必死无疑,而他自己,显然已经放弃了。”   简小楼微微一怔,怪不得先前花静水想都不想慷慨赴死,原来是寿元将近。   不过一只低等海乌活了五万岁,修炼到十五阶顶峰,花静水也算是一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奇海乌了。   夜游一点就通:“玉兄想以我的血为药引,炼制某种药物,来提纯他的血统,促使他产生变异?”   玉无涯微微颔首:“没错。”   简小楼忍不住插了句嘴:“变异?”   玉无涯点头:“低等生命体是有修炼上限的,必须经过变异,获取变异生命体的寿限和修炼极限,方可继续突破。”   为了阿猊,夜游特意研究过“变异”的知识,怕简小楼听不懂,补充道:“比如阿猊,泥鳅这种生命体,比海乌还要低等。阿猊得先变异,化蛟,获得魔蛟的寿命、潜能,才有机会突破十四阶。化蛟龙,突破十六阶。化真龙,突破十九阶。”   “哦,是进化。”简小楼明白了。   “通常总是混淆着说,其实变异和进化之间区别还挺大。”   闲来无事,夜游详细解释给她听,“进化的过程十分漫长,多半是依靠生命体自身完成的,他日我若有幸化应龙,生出翅膀来,属于进化而非变异,因为应龙与真龙一脉同源,应龙只是龙的一种高级形态。变异则需要条件,还拿阿猊来举例子,泥鳅没有龙族血统,无论怎样进化,都不会进化成龙。我取了魔火,又渡他一些真元,促使他产生变异,慢慢化成蛟。往后化蛟龙,化真龙,都得历经变异,很辛苦,而且机缘难得……”   妖族的等级,才是最残酷的,始于出生,全靠投胎,没有任何公平可言。   简小楼好奇着问:“需要什么机缘?”   夜游摊了摊手:“不清楚,否则就不叫机缘了。不过邪修通常去屠龙,换龙血,夺龙珠,因为存在匹配度这个障碍,成功几率不高,但也有成功的……”   简小楼越听越糊涂:“匹配度?”   夜游思索着道:“龙族的血脉传承比较特殊,就比如只有我能孵化弯弯,换条龙都不行,会存在排斥反应。理论上来说,他们通常去屠本海的龙,总归是同一个海心养出来的……”   夜游想起了海王风懿,水虺化蛟,蛟化三爪龙,三爪龙化真龙,最后化应龙。   西宿当之无愧的励志帝。   然而海牙子却对风懿的励志故事不屑一顾,似乎还曾说过风懿夺人气运的闲话。   不奇怪,每一次变异都靠机缘的话,风懿绝对是气运冲天。   夜游想着想着,想到了阿猊。   十几万年后,阿猊仍然活着,蛟没有这样长的寿元,必定是化了蛟龙。   修为呢,得有十七、八阶了吧……   “夜游?”简小楼见他突然沉默,喊了他一声。   “恩?”夜游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   “没事。”   玉无涯等他二人说完话,询问道:“夜兄,可以么?”   “可以。”夜游撩开袖子,做好放血的准备。   “不知夜兄想要什么补偿?”玉无涯坐等他狮子大开口。   “一点血而已,无需在意。”对夜游来说,海牙子是他的□□,是他的恩师,从前他不懂,不知感恩,现在他懂了,海牙子的地位自然也上升成为“自己人”。   玉无涯的脸上显出几分尴尬:“你误会了,我需要的不是一点血,而是一桶血。”   夜游眨了眨眼睛,看向盛放海乌的小圆桶:“无妨,我血多,一桶血不算什么。”   玉无涯生怕他反悔,旋即起身抱拳:“多谢。”   夜游正准备说话,只见玉无涯从储物戒内取出一个大圆桶,直径约有半丈,高也得半丈,足够他和简小楼在桶里洗个鸳鸯浴。   简小楼从椅子上跳起来,嘴角不住抽抽:“这么大的桶?!”   玉无涯讪讪笑了笑。   小拇指抖了下,夜游僵硬着唇角道:“玉兄,方才你说要给我补偿,还算数么?”   ***   夜游被玉无涯放了整整一桶血。   作为报复,夜游拿了他几百瓶丹药。   一桶血不至于让夜游倒下,但那张明显失血过多的脸,惨白的像是面粉缸里滚过一般。   大把补血气的丹药吃进肚子里,补了足足三个月,仍是一副肾虚的模样。   夜游看明白了一件事儿,海牙子瞧着变了个人,心眼还是一样的多,怕他不同意,故意先取个小桶出来迷惑他。   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如今可以正大光明躺在床上看书了。   躺一整天也不会被骂。   平时白天躺久了,他得象征性的起来坐一坐,站一站,不然简小楼就得数落他迟早躺软一身龙骨头。   有句话夜游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他十分喜欢这个阴盛阳衰的法宝世界。   白日只有短短四个时辰,余下全是黑夜。   他甚至生出了一个念头,回去将弯弯接来,远离没完没了争名夺利的四宿,学海牙子,拜入仙音门算了。   ……   简小楼从入定状态中醒来,门禁准时波动。   习惯成自然,她从灵台取出莲灯,走出去准备交给花静水。   花静水却没有接:“楼前辈,家师请您也移步过去一趟。”   简小楼不解:“你们亲传弟子例会,我去做什么?”   “此次会议的主题,是商讨怎样处置乌那那,我小师弟说他有个提议。”花静水道,“乌那那是您抓住的,家师觉得您有权利参与讨论。”   “我不是一早说过,你们看着办就行了。”简小楼还当是什么事儿,“我与乌那那无冤无仇,她的死活我并不在意。”   “楼前辈,您忘了么,您与她仇深似海……”花静水拱手垂眸,提醒道,“所以她的处置结果,与您息息相关……”   简小楼微微愕然,好一会才搞懂得他的意思。   仙音门一直不杀乌那那,应是想拿来当做筹码,用来牵制稍后即将攻进来的白灵珑,以及麾下那些女魔族。   乌那那若是被放回,一定会寻自己报仇,确实和自己有关。   “那好,我去听一听。”   反正夜游也不会出门,简小楼直接从外锁上门禁,与花静水一道走去仙音大殿。   ……   开会的地点位于一处小偏殿。   简小楼跟随花静水入内时,殿中已经聚集了八个人。   她只认识司空楚楚、玉无涯、何阑、言柳、文雨桐五个。   任明朗连忙介绍:“另外三个是我其他师弟,八师弟云若雨,九师弟宣飞,十师弟贺林锦。”   一众弟子们围着一张大圆桌坐着,唯有司空楚楚独自一人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横着坐,背靠着左边扶手,双腿交叉搁在茶几上。   见着简小楼,纷纷起身行礼,包括司空楚楚。   真传弟子会议,简小楼不便坐去桌前,走到司空楚楚对面坐下。   司空楚楚正准备抬腿上桌,又给放下了。   简小楼连忙道:“大师姐请随意。”   仙音门内,“大师姐”并非辈分称谓,而是司空楚楚的专有代名词,任何辈分的弟子都称呼她为大师姐,包括文之初。   见她仍有拘束,简小楼先翘起二郎腿。   司空楚楚这才重新抬腿。   简小楼将莲灯抽出来,向前一推,让任明朗和他师兄弟们聊天去了。文之初还没到,师兄弟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商讨一些门派琐事,司空楚楚认真听着,不发出声音。   他们也不会忘记询问司空楚楚的意见。   司空楚楚要么是“行”,要么“不行”,不会超过三个字。   过了一会儿,文之初进来殿中,一众弟子们又纷纷行礼,文之初没搭理他们,先和简小楼打了个招呼。   讨论会正式开始了。   文之初问道:“关于乌那那的处理,你们有什么看法?”   何阑道:“小师弟不是说有个提议么,先听小师弟怎么说。”   一众人看向玉无涯。   玉无涯却看向了花静水:“此事因我而起,我必须要负责,大师兄支持我么?”   花静水略显茫然:“当然支持。”   “那就好。”玉无涯收回目光,从储物戒内取出一个椭圆形的玻璃瓶子,放置在桌面上,瓶子内装着一只鸽子大小的黑色硬甲蜂。   简小楼一眼认出,是只黑魔女王蜂。   当然这只黑魔蜂区区一阶左右,十六阶的乌那那是它祖师奶奶。   玉无涯指着瓶子道:“我觉得,咱们与其以乌那那牵制白灵珑和魔族大军,还不如策反乌那那,为我们所用。”   文之初拢着眉:“策反?乌那那是魔尊独千里的徒孙,那是咱们能策反的人?”   玉无涯认真道:“不做怎知不能,其实乌那那有个弱点。”   文之初忙不迭问:“什么弱点?”   玉无涯道:“她好色,可她没有男人。”   此话一出,几个师兄弟登时心头一紧,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文之初的眼睛骤然亮起,随后颇泄气的摆摆手:“无涯,美人计这招不能用在乌那那身上。”   若能施展美人计,早让他白白胖胖、丰神俊朗的徒弟们上了。   几个师兄弟看向文之初,目光充满感激,简直要跪谢师父不杀之恩。   简小楼传音给任明朗:“为什么啊?”   “楼前辈,乌那那是黑魔女王蜂啊。”任明朗狐疑道,“前辈所在的世界,没有这个物种?”   “没有。”简小楼摇摇头。   “黑魔女王蜂与雄蜂交|配时,身体会分泌毒液,将雄蜂溶解掉。”   “乌那那化人之后也会如此?”   “不会全部溶解。”任明朗好生尴尬,“但雄性的子孙根肯定是保不住了。”   简小楼吸了口气,这个有点恐怖。   此时,玉无涯看向花静水:“大师兄,你说过会支持我。”   花静水一脑门的汗:“这个真不行。”   “你行。”玉无涯又从储物戒内取出一个玻璃瓶子,里面盛着一只小海乌,却并非黑色,而是鲜红透亮的颜色,“我受夜公子的启发,调配出一种药物,使这只小海乌变异了。”   一众师兄弟们凑上去看。   文之初也微微前倾:“无涯啊,除却颜色,你这只变异小海乌与寻常小海乌有何不同呢?”   玉无涯指了指小海乌那十二条异常粗壮的触手:“服用过我的变异药物之后,小海乌每一条触手都可以充当子孙根使用,化形之后,子孙根没了,无非是失去一小段触手,再化一次形,又是一条真汉子。海乌的触手那么长,那么多,足够用个百八十次的,而且这药物里我以龙血为引,龙的再生能力极强,触手没了,还能再长出来,无穷无尽的……”   花静水震惊,震惊的睁圆了眼睛,脚底板噌噌直往上冒寒气。   莫说一群弟子们震惊的站不稳,简小楼都快给跪了。   鸦雀无声中,玉无涯继续道:“其实,策反乌那那并不是最主要的,大师兄寿元不多,难以进阶,需得变异一次,而乌那那的实力咱们很清楚,大师兄与她双修,往后突破十九阶都是有可能的。乌那那最头疼此事,大师兄又没有道侣,我瞧着他俩挺般配的,尝试一下,没准儿能成一对神仙眷侣,不是一举多得么?”   如果单纯只为策反乌那那,便让花静水去变异,文之初肯定不答应。   可听玉无涯一解释,文之初的眼睛又亮了:“的确是一举多得啊。”   他看向花静水,目光炯炯,“静水啊,除魔卫道,是咱们的本分……”   何阑几人也道:“对,大师兄先去试一试,若真沟通的来,没准儿你会喜欢乌那那呢,再变异也不迟啊!”   “没错啊大师兄,这是你的一场机缘,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这可真是一场大造化,小师弟真是厉害!”   无人反对,他们转脸看向简小楼。   简小楼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参与,文明不同,无法沟通。   他们看向司空楚楚:“大师姐?”   司空楚楚朝向玉无涯竖起大拇指:“棒!”   他们看向了主角花静水,最终同不同意,还是得看大师兄的。   花静水:感觉整个身体已被掏空。   ——只他妈剩下触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妹子们的霸王票~   ☆、四宿往事(六十一)   最终, 花静水苦着脸说容他考虑一下。   变异不是一件小事, 不可能一口做出决定,何况这变异药还不知有没有什么副作用,万一搞的像他太师伯, 那可真悲剧了。   会议还没散,简小楼将莲灯留下先行走人。   回去将商讨结果告诉了夜游, 止不住的感慨:“我现在越来越觉得, 这世上真没有海牙子办不到的事儿。”   不, 不是海牙子。   应该是海·达尔文·爱因斯坦·牙子。   夜游也是颇感惊奇,过后与她一起感慨:“敢情我们龙族,还不如海乌有本事。”   简小楼摸着下巴:“你是不是想到傲视了, 花静水若是能匀给他一条触手……”   傲视堂堂一条金龙,一身硬骨头,子孙根被素和切了就完了,整个蓝星海都断了传承。   龙族总是骄傲自身繁殖能力天下第一,结果却干不过变异触手系。   不过, 简小楼认为若是海博士愿意去研究, 肯定拯救得了傲视。   夜游的确想起了傲视,却没有接她的话, 刚服用过补血丹,盘腿坐在床上运气吸收。   “算起来, 傲视是你表哥,与你一脉同源。他对你没有恶意,还将你从海心里放了出来。”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 简小楼倚着打坐台,低头看自己的脚,“傲视的个性其实很爽快,海心之事,估计都是符萦的计谋,傲视只不过帮凶……但是夜游,我眉心那根针是他亲手刺进去的,你理解不了我当时的绝望和无助,此生我都不会原谅他。”   “你想哪里去了。”怕她误会,又生嫌隙,夜游连忙解释,“我刚才只是再思考,该怎样化解傲视与素和之间的仇恨,傲视已经知道三千三百年前,闯入蓝星海虐待他的是素和,一直揪着素和不放。”   “傲视知道了?”这事简小楼真不清楚。   “傲视已经闹去了苍岭。”夜游垂了垂眼,“小楼,素和因为我们曾吃过的苦,再也无法偿还了,我现在满心想着,不能让这个恶果延展,继续困扰着他,所以我们要解决的,除了戚弃,还有傲视。”   简小楼思忖道:“可我们暂时杀不了傲视,他太强了,还有十七阶的符萦看顾着……”   哎,与蓝星海之仇不容易报啊。   强不强不是重点,符萦占据了符娇的肉身,杀死符萦等同杀死符娇,不论承不承认,符娇是夜游的亲生母亲,杀她等同弑母,天理不容。   朝歌诛杀了傲视的爹,取他一身修为供养弯弯,这仇也算是报了。   只要符萦不再下手对付他们,彼此相安无事,简小楼甚至想着这一页就此揭过去,就当做了一场噩梦。   夜游捏着眉心:“和蓝星海之间无论怎样解决,是我的事情,我不想再将素和牵扯进来。如今素和在苍岭,不再是无足轻重的角色,他的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   这一段日子,夜游真的想了很多。   戚弃,傲视,等这些问题解决之后,他得远离素和,或者想办法让素和远离他。   他没有忘记,小楼身上存在“色戒”诅咒,他的天运一直都在崩溃,此生注定风波不断。   *   一晃眼,他们在仙音门待了一年。   不知出于哪个理由,花静水最终接受玉无涯的一番“好意”,简小楼有点好奇以他这般稳重的个性,去泡乌那那,究竟能不能泡到。   半年前,任明朗养好魂魄从她莲灯离开,回到自己的肉身之后,她与夜游搬去了较远的客居,过着隐居似的生活,鲜少出门。   直至今日夜间,一阵急促的擂鼓之音突然划破寂静。   这意味着太阴王朝的女悍匪们,踩到仙音山外妙音林的线,激发了绵延万里的阴阳五行大阵。   一刹那,天光骤起,灵气涌动,五色结界罩宛如一顶瓜皮小帽,“咣当”盖了下来,将太阴女匪们隔绝在妙音林外。   所以即使麻烦,她们不远千万里也得带着战兽,依靠战兽的力量冲击结界罩。   “做好准备了么?”   平静就此结束,稍后一场硬仗要打,夜游难得束起长发,换上简小楼从前买给他的、带有腰封袖封的玄色紧身法衣。   收起那副没睡醒的懒惰,眉目透出几分锐利。   简小楼仍是一套平时穿的绿裙子,重新裹上黑斗篷:“不瞒你说,我有点害怕。”   眉目又温软下来,夜游捧着她的脸,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现在呢?”   简小楼想翻白眼,可她翻不动,一想起即将面对什么,双手有些抑制不住的微微发抖,系个斗篷带子,系了半天打不成结。   夜游握住她冰冷的手,搁在自己手心里暖了暖。   系带结好,再压下她的斗篷帽檐。   简小楼一个深呼吸:“走!”   ……   离开洞府,两人来到仙音大广场。   简小楼的感觉像在参加运动会,只见广场上整齐列队,三千内门弟子身着同款水蓝色校服,手持乐宝,神情各不相同。   有凛然的,也有焦虑的。   有兴奋的,也有恐惧的。   无论是哪一种,他们的身姿总是一样挺拔,如松似竹。   仙音门下并非没有怂包,从文之初决定和太阴王朝死磕到底那日,已然公开表示过,门派有难,想走趁早,并会根据他们入门时间的长短,发放辛苦费与路费。   陆陆续续,内外门加起来走了大概六百人左右。   大浪淘沙始见金,余下这些,皆是愿与仙音门共存亡的弟子。   最前排,自然站着掌门亲传,以身背古木瑶琴的花静水打头,赤手空拳的司空楚楚第二,一字排开。   玉无涯站在尾端,面色沉静,毫无表情。   内心却凄楚不已,担心妙音林外、他的妻子白灵珑,担心仙音门内、他的众多师兄弟,还担心会生出什么他预料不到的变故。   愧疚感充斥着他的内心,却又无能为力。   稍后,他这奸细身份很可能就要暴露了,又该怎样面对师父。   简小楼站在广场东侧,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弟子实在太多,一时间分辨不出这目光从何处而来。   巡睃之际,听见夜游传音:“你认识那个少年人?”   “谁?”   夜游伸手遥遥一指:“他。”   简小楼顺着夜游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花静水身后数三排,最尾端站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   那少年长眉斜飞入鬓,凤眼勾魂,鼻若悬胆,唇红齿白。   五官尚未完全长开,却已显露出过人的英俊。再瞧他的个头,比起简小楼高不了太多,扔进男人堆里过于低矮,可不知为何,浑身透出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场。   瞧他站的位置,应是某位长老新收下的小弟子。   简小楼多看了两眼,总觉着他颇为面善,不知怎么地,想起篱笆禁地里那个小宝宝。   可不正是扶摇子。   一年时间,扶摇子发愤图强,也只成长到这个地步。   修为约有十三阶,不敢轻易暴露,便以长老亲传弟子的身份现世。   扶摇子随意拿着把短笛装模作样,眉梢微挑,唇角轻勾,含着一股邪气儿,肆无忌惮的盯着简小楼,偶尔还移下视线,充满挑衅的睨一眼夜游。   因他年纪过小,一副毛都没长齐的模样,夜游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便在这雾雨笼罩,电闪雷鸣,迫在眉睫的时刻,一副标准凡间道士装扮的文之初,走出大殿,站在台阶上。   弟子们纷纷行拜礼。   文之初朝天拱了拱手,抑扬顿挫地道:“一百二十六万年前,先祖于这神子峰顶焚起一炷敬神香,竖起两块青玉碑,我仙音门自此在太阳岛立下道统,日月为证,天地共鉴!”   “仙音门传承至今,吾辈以乐为器,以善为道,手中无利刃,胸中有沟壑,不恃强凌弱,不卑躬屈膝,勤勉自身,匡扶正道,兢兢业业,从未懈怠!”   “今日太阴贼匪犯我仙门,吾辈不堪受辱,誓为正义与尊严而战,即使力敌不过,哪怕基业倾覆,但只要门下弟子一息尚存,我仙音道统不绝!”   文之初望向阶下众弟子,掷地有声,“愿否!”   宽大的道袍无风自动,他声音洪亮,如潮水般一波波推向广场每个角落,一众弟子们慷慨激昂:“愿!”   “愿否!”   “愿!”   “愿否!”   “愿!”   一连重复了好几遍。   动员工作做的真不错,简小楼一个外人,听罢都有几分热血沸腾,直想要披甲征战、跃马扬刀,何况那些门派弟子了。   玩音乐的,就是特别懂得制造“声势”。   动员完毕后,玉无涯被勒令留在峰上,正合他意。   众弟子在掌门带领下,开始沿着盘山栈道向山脚走去。   虽说这阴阳五行大阵,足够太阴悍匪们攻个好几十日,可也不能坐等她们攻进来,得先下手,保留的法阵越多,对仙音门越有利。   简小楼和夜游尾随着队伍,步行至山脚,与仙女峰上的外门弟子,以及盛冽、骆一寒领队的天下道盟众弟子会合。   盛冽臭着脸,他受的伤才将好一些。   期间一怒之下带着火云宗弟子撂挑子走人了,回去被他父亲痛骂一顿,又灰溜溜的回来。   不断告诫自己以大局为重,刻意忽略掉人群最后的夜游夫妇,眼不见心不烦。   妙音林占地广阔,又行了半个多时辰,简小楼的神识才能窥探到结界外部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一头头巨兽以蛮力撞击着结界罩,这些巨兽她在魔风谷见过,当时的体型远不如现在,怪不得无法收入灵兽袋内。   噗噗噗噗……   毕竟是仙音门老祖凿山挖渠、以自然之道结成的风水大阵,任凭巨兽剧烈冲撞,也只是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声响。   嗒嗒嗒嗒……   除了妖兽,还有漫天射来的金光箭雨。   再走近一些,简小楼窥探到巨兽背后,数千名身穿战甲的女修们手挽裂天长弓,前一排拉弦射箭,后一排蓄势待发,衔接紧凑,有条不紊。   裂天弓通常是用来穿透界域禁制结界用的,造价不菲,威力可想而知。   任明朗豪言他们的五行大阵可撑三十日以上,简小楼原本是相信的,一看这阵势,又动摇了。   “白将军!”   文之初作为掌门还没开口,盛冽先声夺人,“天下道盟盛冽,欲要与你谈上几句。”   他报的是天下道盟,谁也不好说他僭越。   轰隆隆!   先是巨兽停止进攻,一分为二,向两侧后退。   哗啦啦!   再是挽弓的女修者们分立两侧,让出一条宽一丈的通道来。   白灵珑背着长刀从阵营后方走上前,面容冷肃,和简小楼第一次见她一样,动静之间,只有霸气两字可堪形容。   白灵珑停伫在兽后与人前的位置,道:“谈什么。”   她说话时,后方人墙通道内,又走出一行人来,简小楼微微眯起眼睛,正是她要等的人,戚弃。   戚弃身后跟着四名披着黑斗篷、隐藏身份之人,三位长老,以及素和。   黑斗篷遮掩身形,主要作用为法力隔绝,高矮胖瘦是遮不住的,走姿站姿更是无法掩藏。   简小楼略略扫过一眼,就知哪一个是素和。   夜游也一样。   他二人看向素和时,素和也在看他们。   可惜他们藏在人群后面,素和找了半天没找着。   盛冽向白灵珑拱了拱手,还没来得及说话,戚弃从灵台抽出昊天尺,抢先道:“残害舍妹的禅剑行者楼简,人在何处?!”   白灵珑只蹙了蹙眉,要为玉无涯争取时间,放任戚弃为所欲为。   盛冽好想指着后面大声喊:在这!就是这个人!   但也只是想想,一言不发,与骆一寒站在一起看热闹。   “是我!”   这厢人群也主动让开,很配合的留出一条通道,简小楼踱步而出,停在结界之前,“戚大小姐,又见面了。”   这个声音,戚弃一怔:“简小楼?”   简小楼缓缓放下斗篷帽檐:“是。”   真到这一刻,她反而不紧张了,心里在想,明知很快会被认出来,被拆穿,为何出门前还要多此一举披上斗篷呢?   因为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比较装逼比较酷呗。   “你……”戚弃半响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若我没记错,你才九阶吧!”   “是啊。”简小楼将敛息纱也给抽了。   这下轮到仙音门一众人目瞪口呆。   文之初:“?”   任明朗:“楼前辈你……”   花静水:“楼前辈你……”   一干弟子:“……”   司空楚楚竖起大拇指:“拽!”   ……   戚弃沉着眉峰道:“凭你,怎可能杀得了我妹妹,又怎可能重创乌那那?”   简小楼摩挲着指骨关节,慢慢道:“不必理会这些,雕虫小技罢了,大小姐来的巧,我正要找你。”   不等戚弃言语,她背起手拔高声音:“赤霄界迦叶寺简小楼,欲邀太阴岛戚大小姐一战,文斗,内容与规则全都由戚大小姐决定,大小姐接是不接!” 作者有话要说:  闲着没事来个第二更。   ☆、四宿往事(六十二)   “你向我邀战?”   戚弃似没听清, 又重复了一遍。   莫非简小楼不知这世界内的邀战, 与界外代表的意义不同?   不对,她肯定是知道的。   盛冽邀战夜游,还输给夜游这事儿早就传开了, 作为当事人,简小楼不会不清楚。   隔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结界罩, 简小楼远远看向戚弃身后的素和:“我说的不够清楚么, 我看上了你夫君, 于是向你邀战。”   戚弃目光渐冷。   简小楼眼睛一眯:“懒得动手,选文斗。懒得动脑,你来想题。什么题都可以, 我放弃否决权。”   话音落了之后,不论太阳还是太阴,数万修者,多数人的反应都是:哇靠,这外界来的女修士实在太嚣张了!罩子内外, 随便拽出来一个修为都比她高, 凭什么如此嚣张啊!   也就任明朗和花静水目露疑惑,即使窥探出简小楼的修为确实只有九阶, 估摸着还差了一点,他二人依然不敢将简小楼当做晚辈看待。   毕竟, 只有他俩见过简小楼出手。   轻而易举打断任明朗附身,一招重创乌那那,这些都是事实。   戚弃不疾不徐:“若我不曾记错, 你有夫有女。”   简小楼笑道:“依你们太阴的规矩,女人可以有很多男人,我不犯规呀。”   戚弃环顾四方:“夜游人呢,他也同意?”   简小楼目不斜视:“他同不同意,是我的事情,不是大小姐该操心的。”   “简小楼!你瞎搞什么?逞威风也得分一分场合,这并非你能插手之事,滚一边去!”起初素和沉默,是他没有反应过来,回过味儿之后,差一点儿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上去拍她脑袋,看看会不会拍出水!   斗篷帽檐下,素和一张脸黑的碳一样。   神识难以穿透五行防护罩,黑压压的人群里,找不到夜游在哪里。   他小指上的传音骨戒忽地震动。   素和一怔,隔着五行防护罩,无法传音,倒是可以用这个沟通。   然而沟通不是密语,会被人听到,周围高阶修士太多,掐个隔音罩也没什么用处。   素和一琢磨,先设个隔音罩,又从储物戒内取出一套黑斗篷,整个闷头盖住,蹲在地上,将自己完全与外界隔离开,这总行了吧!   戚弃看不到他的动作,身后一众太阴女修嘴角抽抽个不停。   当众被争抢,这是害羞的无地自容了?   看不出来,这个以贪财心狠闻名天下的男人,竟有这么纯情的一面,难怪会把戚大小姐迷的七荤八素。   “渣龙你在哪儿!”   ——“你听我说……”   “是你让她这么干的?”素和火冒三丈,“你以为简小楼多大的本事,还是戚弃有多无能!”   ——“你先听我说,稍后你得配合……”   “配合个屁!”   素和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倘若夜游在他面前,非得踹他一脚,“我和戚弃相处了七百年,你还能比我更了解她?先前我有本事脱身,如今一样可以,用得着你来救我,瞧不起谁啊你!”   ——“这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素和当然懂得他的意思:“问题简小楼斗不过她,你究竟明不明白!”   ——“不曾试过,你怎知道?戚弃的强项,也是小楼的强项,抛开修为,未必会输给她。”   “未必未必未必,一旦输了,她不是寇瑛,她会死在幻灵天书里!”   ——“输了便输了,顶多是毁了法宝肉身,二葫在小楼手中,她的神魂可以逃走。”   “渣龙!”素和是真动了怒,“你们这是做什么?补偿我?欠我的,你们补偿的了吗?还是以为我会感激你们!”   ——“那是你的事。”   “好好好!”素和连连冷笑,“你们爱怎么干怎么干,爱死不死,老子不管了!”   ……   这厢简小楼步步紧逼:“戚大小姐,应是不应,你倒是回个话啊?”   之所以嚣张,是为了刺激戚弃。   根据夜游的判断,单纯站出来邀战戚弃,她是不会答应的。   戚弃掌管飞星门四千年,心狠手辣,城府深重,玩惯了阴谋诡计。同时,她还有一个与素和差不多的“优点”——能屈能伸。   行事只重“利益”和“结果”,甚少在意世人对她的看法。   当年戚弃将素和送去十二坊,却被寇家大小姐寇瑛瞧上。戚弃十四阶,寇瑛十六阶,两人在太阴女王的主持下战了一场,戚弃选择文斗,赢的十分漂亮。   寇瑛口服心不服,本着“我得不到,你也甭想好过”的原则,挑拨无数女修前去折腾戚弃,据说连乌那那都曾向戚弃下过战帖。   戚弃置之不理,一概不接。   无论是谁,嘲讽的有多难听,她始终不为所动。   从这一点简小楼可以看出,戚弃是真心喜欢素和的,宁可舍弃骄傲,也不冒一点点会失去素和的风险。   想要逼她应战,不容易。   果然,戚弃摇头:“我拒绝!”   太阴女修哗然,太阳则是嘘声一片,倒也没人真把鄙视的话说出来。   第一条路走不通,幸好夜游早已准备了好几套方案。   简小楼迈步向前走,眼看撞上五行结界罩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嗡……   罩子波动水纹,她离开结界。   ……   任明朗欲要上前拉住她,反被花静水按住:“三师弟,稍安勿躁。”   这五行结界,即使是十九阶修士想要穿透也需要耗费一番功夫,简小楼轻易进出,身上肯定有阵符。   他询问文之初:“师父给的?”   文之初道了声是,早半个月前简小楼特意来求取的:“你们相信她只有九阶修为?”   司空楚楚第一个摇头:“不!”   花静水也摇头:“确实难以想象。”   任明朗恍然大悟:“楼……简前辈没有肉身,这具肉身是套法宝,所以我们瞧上去只有九阶,但简前辈的神魂肯定超越九阶……”   花静水沉吟:“有可能,这就解释的通,当日她来救我,为何先将肉身藏起来,只以神魂状态出现。”   任明朗道:“我亲眼所见,简前辈离得那般近,乌那那丝毫察觉不到。”   文之初显然也信了:“如此说来,简姑娘,哦不,简前辈的神魂得有十九阶了吧!”   一众弟子纷纷点头:“肯定是了!”   师徒几人说话完全不避讳,周围听见,窃窃私语,不一会就添油加醋的传遍。   简小楼在他们眼中,又成了一个仰之弥高、充满神秘色彩的前辈大能。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并非人人都有。”   扶摇子在人群里暗暗腹诽,直摇头,再厉害的法宝肉身,也才区区九阶,里面的灵魂怎么可能十九阶?   十九阶神魂,即使夺舍一个十八阶,对方的肉身都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崩溃。   这姑娘的神魂修为,最高不会超过十五阶。   扶摇子也犯不着解释,我方有个“十九阶”大神压阵,这对提升士气有利。   不过,扶摇子还是传音说了文之初两句:“你连她的底细都不清楚,阵牌是何等重要之物,统共不过三枚,你就轻易给她了?”   文之初赶紧辩解:“启禀师伯,弟子岂会轻易给人,奈何简前辈执意讨要,说能帮咱们牵制住戚弃一行十七阶修者,还将她的本命法宝,那盏业火红莲灯拿来给弟子作为抵押。”   看来倒是自己多心了,扶摇子想起另外一件事:“三个阵牌,简姑娘手中有一个,另外两个你给谁了?”   文之初:“弟子自己当然得留一个,余下一个,给了无涯。弟子主要想着,万一发生什么变故,也能让无涯安稳离去,毕竟他还得研制让您恢复生长的灵药……”   扶摇子问:“无涯收了?”   “收了,为何不收?”   “没有推辞,或者说些什么?”   “是他自己讨要的,怎么会推辞呢。”   文之初说这话时,内心是骄傲的。   在他看来,宗门大难临头,让静水他们苟且偷生,比让他们慷慨赴死难得多。   手中短笛轻轻敲着额头,扶摇子起了疑心:“这不对吧,早几日无涯才来见我,给我许多生长药剂,以及几个丹方,说我只要按时服药,不出九十日即可复原。”   文之初眼睛一亮:“那岂不是说,不等太阴女匪们攻破五行结界,师伯就能复原了?”   “我同你说话,总是异常吃力。”扶摇子心塞塞,文之初这个掌门当的尽心尽责,可惜就是城府不足,幸好他们仙音门地处偏僻,不与人争。   这里一时半会也不会出事,扶摇子准备回神子峰,看看玉无涯在做什么。   退出人群时,他远远看见了夜游,想了想,走上前去。   夜游处于后方,远离人群,正通过六星骨片与素和沟通,被骂的狗血淋头,忽然听见一个尚未脱离稚气的声音:“你就是那个吃软饭的夜游?”   夜游抬起头:“你是?”   扶摇子如今同他说话得仰着头:“我就是同你说一声,简小楼冒犯了我,我想了很久,我与她之间有四个解决方案。”   夜游看着他:“哦?”   “第一,她杀了我。第二,我杀了她。第三,她招我为夫婿。第四,我娶她为妻。”扶摇子抱着手臂道,“她于我仙音门有恩,我杀她不合适,她杀我那更是痴人说梦,所以只剩下第三和第四。”   “第三和第四有区别么?”夜游在考虑这一点。   “当然有,招我为夫婿,是太阴那边的说法,代表着以她为主,往后我就得和你一起吃软饭了。”扶摇子淡定的解释,“我娶她为妻,是我们太阳的规矩,她就只许有我一个夫君,要先休了你!”   扶摇子是认真的么?   当然不是。   眼下这个局势,没办法向简小楼报复先前“虐待”他的仇。   就先逮着夜游撒撒气。   夜游拢了拢眉心,却转头看向神子峰脚下。   他是妖,对妖的感知自然比人敏感。   有只羽族沿着栈道快速移动,处于隐身状态,修为恐怕不低。   若非五行大阵开启,结界内一切灵气波动都被放大,他是感知不到的。   奇怪,法宝世界因受强重力影响,不适合羽族栖息,并没有多少羽族吧。   倒是有个十九阶羽族大能,太阴妖圣,神鹰。   抬头看一眼神子峰顶,玉无涯还在那里。   依照他对太阴的了解,女王是驱使不动那三位十九阶大能的。   虽然认为这个猜想不靠谱,夜游仍是心头一凛。   他对着六星骨片道:“海……大人可能有危险,我暂时无暇顾及你和小楼,小楼交给你。”   言罢掐灭骨片,一个纵身跳去山脚下,开始追。   ……   简小楼走出结界,进入到太阴军队中,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   结界最外层,分立两侧的开路巨兽见到有人出来,一只只涎着口水发出呜咽声。   嗷……   两侧前排的巨兽蠢蠢欲动,挪动脚步。   “退!”白灵珑厉声喝止。   巨兽们颤巍巍匍匐后退。   简小楼向前迈了几步,忍住不让冷汗冒出来,挺直脊背道:“戚大小姐,我才不过九阶修为,你怕我?传出去,恐怕不只丢你戚家、太阴王朝的脸,整个空玄界的脸,也都被你丢尽了吧。”   戚弃不以为意:“你的意图,我心里清楚。莫要痴心妄想,你做不到,我也没必要与你浪费时间和精力。我不信阿茵是你杀的,告诉我凶手是谁,我不为难你。”   她还在心里可怜起简小楼来,被夜游拿来当枪使都不知道。   因为素和一直骗她,直言自己是个断袖,对女人没有任何兴趣,他喜欢的人,就是棺材里那个小女婴的父亲。   戚弃起初是不信的,这么一个英俊伟岸的男人,怎可能是个断袖,骗她的小伎俩罢了。   戚弃尝试了许多手段,连下药都用上了,最终确认素和对着女人是真硬不起来。   她也就没辙了,苦恼、遗憾的同时,心里还有一丝诡异的舒坦,至少不是因为自己魅力不够。   便在此时,简小楼传音给她:“戚大小姐,你真以为素和是个断袖?你可知,你被他骗了七百、不,你被他骗了整整四千年。”   戚弃微微晃了下神:“你说什么?”   “你难道不感到疑惑么,你认识他在四千年前。那时苍岭五殿下还是个孩子,夜游根本没有出生,哪里来的女儿?”简小楼又向前迈了一步,“原因其实很简单,我与素和遇到了时光兽,不小心回到了四千年前。”   戚弃惊讶:“这……”   匪夷所思,但她不得不信。   简小楼继续道:“除了我俩,还有一个人,第五清寒。所以你在混元星岛伏击他时,他的修为从十二阶变成了十四阶。不仅穿越时空,我们还换了魂,你当年伏击的第五清寒是我,杀你数十人,抽你一缕神魂制成神魂锁的也是我。”   “什、什么?”戚弃反应不过来了,木讷的看着她。   “还记得当年,你派人抓走第五清寒的女人、也就是我心爱的‘女人’,那个‘女人’正是素和。你的情报没有错,他的确是我‘心爱’之人,我们一路走过无数坎坷,彼此暗生情愫,可惜碍着夜游,我二人只能发乎情止乎礼。”   简小楼淡淡笑着,缓缓接下斗篷,露出腰间的宝剑。   刷!   她赫然扬臂抽出剑来。   刷刷刷!   戚弃背后数千人拉起裂天弓,箭指简小楼。   紧随其后,一阵或清脆或激昂的乐符叮咚作响。   仙音门老祖设下的这道防护罩,是很高级的单向防护。弟子们没有符牌,无法向简小楼一样离开防护罩,力量却可以穿透出去。   花静水面容冷凝,解下瑶琴,素手一拨,琴弦微动,音色撩人。   这是个命令,五千弟子一霎气场全开,运功于乐宝,乐符化为五颜六色的符咒,如层层叠叠松软的棉花,笼罩在简小楼头顶。   司空楚楚摩挲着储物戒,纠结要不要取出她的唢呐。   盛冽见仙音门上下一心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唇角:“仙音门这场祸事,源于太阴女匪要抢男人,如今临阵,却变成抢太阴女匪的男人,真是有意思极了。依我愚见,干脆做个交换,拿玉无涯交换埋名,皆大欢喜。”   潜台词是,怪不得仙音门有个十九阶扶摇子坐镇,依然成不了什么气候。   文之初不理会他,拢着手向他徒弟啧啧感慨:“简前辈这气魄,让为师回忆起你们师母,当年为了为师……”   文语桐无语:“爹,是您整年整年跪在娘门外,娘受不了才答应的。”   文之初摆摆手:“那是你娘胡诌,我怕她难堪,才没有拆穿她。我从前,那可是潇洒倜傥,引得无数……”   何阑几人齐刷刷看向司空楚楚:大师姐,师父又开始吹牛了!   司空楚楚心念一动,一个半人高的唢呐浮现在她面前:“吹!”   不知是“我也吹”,还是“你再吹个试试”的意思。   总之文之初一见这唢呐,打了个寒噤:“大师姐啊,你这唢呐乃是我宗镇宗至宝,不要轻易示人,快收回去收回去!”   ……   简小楼出剑,只在原地舞出一招,正是从前战败戚弃的禅意斩龙剑第二式。   娇小玲珑的身躯,却斩出分山断水的气势,冷厉刚毅的眼神,曾令戚弃做了好几年噩梦,因为那是她这一世,最接近死亡的一刻。   戚弃瞳孔骤然缩紧,确定是她!   心底的火烧了起来,头一次单独出任务,阅历太浅,斗不过第五清寒她认了。   如今得知,那具壳子里,竟是个不过九阶的女人,她也会输!   简小楼火上浇油:“戚弃,当年你被我打成落水狗时,你是怎样苦苦哀求我的?你让我饶你一命,你将素和还给我,所以早在四千年前,你就把素和输给我了!”   戚弃怒道:“素和是我赢回来的!”   简小楼的声音沉而稳:“你赢过寇瑛算什么本事!素和从来都是属于我的,你唯有堂堂正正赢过我,我才承认你有资格得到他!”   空拳攥的咯吱作响,另一手快要将昊天尺捏断!   戚弃未施粉黛,惨白的两瓣薄唇紧紧绷起。   素和站在她身后,惊讶简小楼同她说了什么,竟能将戚弃气的快要难以自持。   他正准备问一问,简小楼却喝了一声:“埋名,你过来!”   素和站着动也不动,真快被她给气升天:“我骗了半天才骗住她,你只需抵赖戚茵不是你杀的,这事儿就推给仙音门了,不要再闹了行不行!”   简小楼又喝一声:“过来!”   “欺人太甚!”戚弃将昊天尺似剑一甩,一抹暗紫光焰自昊天尺内飞袭而出。   简小楼躲也不躲,仙音门弟子的音波阵在她头顶,不会看着她被打死的,何况素和肯定会出手,她要的就是素和出手。   嘭!   火焰刀撞上昊天尺虚影,素和挡在简小楼面前,横眉以对:“戚弃你要不要脸,不接邀战就杀人?”   戚弃更是怒火中烧:“简小楼,我太阴岛戚弃接下你的挑战!”   大功告成!   简小楼心中暗喜,生怕她反悔,立刻取出早已写好的玉简,抽出一抹灵息入内,凌空扔了出去,这就相当于个合同,一旦双方盖了章,就将具有效力。   戚弃也没看里面写了些什么,也用不着看,她不会输。   “我反对!”素和站出来道。   “没你插嘴的份!”两个女人异口同声。   素和哑了哑,按照太阴的规矩,他的反对还真是没有一点用处。   戚弃摩挲储物戒,取出一册金光闪闪的书:“莫说我欺负你,此乃幻灵天书,当年我与寇瑛正是以此物一较高下!”   简小楼自然听夜游说过了,这本幻灵天书是个法宝。   一早,是某个门派造出来,方便弟子锻炼心境使用的。天书精妙复杂,用法却很简单,向书灵提供一个你想要的场景,书灵便会在书中制造一个幻境,据说极为逼真,容易令人迷失在幻境内,分不清现实。   戚弃冷笑道:“此书无主,我也收服不了。你我各自与书灵聊天,构建出一个惑人心智的幻境,你入我构建的幻境,我入你构建的幻境,你我谁先冲破幻境,自幻灵天书中出来,就算谁赢!”   “好!”   简小楼应的十分爽快,拍拍素和的胸口,“你看着,她当年怎样将你赢走,我就怎么将你赢回来!”   素和阴着脸不说话。   一副为他一雪前耻的样子,对他而言,这真的很有面子,很值得骄傲吗?   简直是二次伤害!   可心里莫名有点儿感动,也未免太贱了吧!   反正看不见他的脸,简小楼只盯着那本天书,夜游说戚弃心志坚定,然而这个文斗强项,自己也不陌生,果然是真的。   和她的佛心狱类似。   只不过幻境是对方设定的,对方一定会攻击自己的弱点。   简小楼不知自己破解戚弃设定的幻境需要多久,但她给戚弃设定出的世界,肯定会狗血、曲折、复杂到戚弃痛哭流涕。 作者有话要说:  昨个夜里突然犯了哮喘,被送医院的时候就快木有意识了,当然我这就是个急性的毛病,稳住之后,两三个小时就恢复,观察一下,下午就从医院回来了——买房子都买在医院附近,步行不超过五分钟,我老公也是操碎了心。 回来睡到现在,本来准备把素和赢回来再发呢,看到白菜同学的留言,决定把昨天写的先发上来。 白菜同学生日快乐,赶在十二点之前更新,小红包送你,略表心意。 可能这个点你已经睡了,好梦哦~   ☆、四宿往事(六十三)   幻灵天书脱离戚弃的手心, 飞入半空中。   金光灿灿, 书页无风翻动,扇出的灵气凝结出一个漩涡,应是进入天书的结界通道。   戚弃伸出手:“请。”   不等简小楼做出反应, 戚弃沉沉看了素和一眼,身形一闪, 先行进入天书世界中。   简小楼正准备跟进去, 听见文之初道:“简前辈。”   一抹红光自他袖口内飞出, 穿透五行结界罩,飞到简小楼面前,正是她的业火红莲灯, “天书之内,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前辈还是留着防身吧,文某信得过您。”   简小楼将红莲收入灵台:“多谢。”   又要动身时,素和捉她的手腕, 帽檐遮掩下的嘴唇掀了掀, 很多话想说,比如“你千万小心, 尽力而为”,或是“不用怕, 我在外面守着你”……   最后却硬邦邦地道:“少逞强,顶不住就认输,就你这点破修为, 没谁会笑话你的。”   “你这人,比都没比,先盼着我输。”   弹开素和的手,简小楼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小心翼翼,密语道,“素和,你一直拦着不让我和戚弃比,是不是你移情别恋,喜欢上戚弃了?”   冷不丁,素和被她问的一愣。   重点不在“喜欢上戚弃”,而是“移情别恋”四个字。   “老实讲,我和夜游都认为琴雾心不适合你。”夜游将琴雾心向他表白之事,一早告知了简小楼,简小楼原本就不怎么待见琴雾心,如今对她的印象更差了。   当然,戚弃也很过分,但她和素和相处七百年,一往情深的,难保素和不动心啊。   奈何过程太羞辱,素和抹不开面子,不愿承认自己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陷入又爱又恨的情绪中。   倘若真相如此,她和戚弃这场比试,岂不是成了棒打鸳鸯、帮倒忙?   素和原本战战兢兢,以为自己拼命隐藏的心思被发现了,听简小楼提及琴雾心,心头先是一松,再是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我曾说过什么来着,你就是条喂不熟的狗!我拦着不让你送死,反倒成了我有私心!”   “别生气,我就是随口问一问。”   简小楼苦哈哈地解释,“我这条狗喂的熟,早被你喂熟了,所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素和打断她:“小楼,之前我留下来照顾弯弯,是我心甘情愿的,没有后悔过。你不欠我什么,不需要报偿我……”   虽说有点小感动,但往深处一想,他很不舒服,很反感。   生出一种自己不过是个外人,什么都需要斤斤计较的感觉。   先前之所以隐瞒不说,正是怕像现在这样,自己从“生死兄弟”、“过命知己”,成了一个“恩人”。   这不是他的初衷。   “我和夜游谁也没想过要报偿你什么,这个大恩无法量化,那是对你的侮辱。”隔着一层黑布,简小楼看着他的脸,认真说道,“你愿为我赴汤蹈火,我也愿为你舍生忘死,我危难时,接受了你的帮助,如今换你有难,我帮你有什么不对?”   素和怔怔。   简小楼笑起来:“所以是你想多了,无论你因何缘故,被困在这个局里,我都会出手,你为何非得钻进牛角尖里,说我是为了报偿你呢。”   素和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从夜游告诉我这事时起,我就没有产生过自己欠你很多的念头。”联想到小黑,她拿小黑从来都是当做亲人看待,哪里有什么欠不欠的,“我只是心疼你受的那些苦,心里很难过,所以素和啊,让我来帮你吧!”   半响,素和只说了一个字。“好。”   简小楼心满意足的拍拍他的肩膀,进入幻灵天书中去了。   帽檐蒙着眼,其实双目无法视物,依靠着神识来窥探外界。素和依然仰着头,透过黑纱布,模糊不清的看向天书。   是的,他那七百年苦难,从未想过得到什么报偿,可他觉得,自己似乎得到了最大的报偿。   思索着,他在心里默默苦笑了一声:“何必呢……”   从前,得知小楼曾想杀他,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寒悲凉。   可眼下,他反而希望她就做条养不熟的狗好了。养不熟,就不在意,不会因为自己而陷入险境中。   即使养不熟,他还是会犯贱,愿意倾尽所有、割肉剜心的养着。   所以,何必呢……   *   天书世界,像处于混沌未开的荒古时代,天地不分,尽在一团雾气中。   简小楼和戚弃并排站立,彼此相隔半丈。   戚弃一连喊了好几声:“书灵,速速现身!”   “来了来了,吵什么吵!”   雾气中,又升腾起一道灵气漩涡,阿拉丁神灯一样,旋转出一人虚影。   简小楼好奇的看着那抹虚影,是个年轻男子,峨冠博带,左手持着一册透明竹简,右手负于身后,一副文质彬彬的儒修模样。   可惜只有上半身,下半身隐在书中。   书灵虚影伸了个懒腰,声音饱含沧桑,且透出不满:“戚弃,你又有何事啊!”   “约人文斗。”戚弃象征性的拱了拱手。   “上次你与寇瑛一战,幻境设置的太过复杂,老夫耗损过重,还没休息过来呢。”书灵不太乐意。   “四千年了还没休息过来?”戚弃冷眼睨着他,“年纪大了,不顶用了?”   “哎呀呀呀,你怀疑老夫说谎?老夫乃知识之化身,从不说谎!”书灵发起了火,“你平时又不供养老夫,单靠自我修复,当然慢啦。”   书灵哼哼唧唧,“想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什么人啊!”   戚弃被它挤兑,面色不虞。   也引证了她的话,她并非主人,操控不了幻灵天书,比试公平公正。   年轻人模样,一口一个老夫,怪怪的,简小楼拱手询问:“那请问书灵前辈,您要怎么修复?短时期莫非比试不成?”   书灵微弱的虚影摇头晃脑:“复杂的幻境,老夫如今力有不逮,简单一点儿倒是可以,不如你二人换个比斗形势,如何?”   两人再一次异口同声:“怎么换?”   书灵似乎在摩挲下巴:“就是将幻境背景简单化,别整太多东西,不以谁先从幻境中醒来为输赢。上次你与寇瑛设置的幻境,你在里面困了六十几年,寇瑛困了九十几年,虽说幻境内的时间与外界不同,你们出去时,只是几十天而已,可维持整个幻境运转,都得消耗老夫的法力。”   简小楼咂咂嘴,原本还想来个一百集狗血连续剧呢,看来是没指望了。   戚弃蹙眉问:“不以谁先挣脱幻境,那该如此比较?”   书灵呵呵笑道:“简单啊,创造一个困难重重的幻境,以百日为限,谁死谁输。都不死,那算平局。当然,在你们创造的幻境内,必须留有一条生路,谁先开启这条生路算谁赢。这条生路自然是十分隐蔽的,可是,你们必须留下破绽……”   简小楼听的头晕:“前辈,这不行吧,若是戚大小姐设定一个情节,让我进去之后立马把自己胳膊卸了,或是砍死身边一个路人,就是一条生路,我怎么可能想得到啊?还有百日逃生,她若设定一堆堆高出我本身实力的敌手,我岂不是分分钟输了?”   “你这小姑娘,老夫话还没说完,你着什么急?”   书灵不满道,“老夫乃幻境制造者,你们创造的幻境,留下的生路,必须老夫认为合理才会采用,不合理门都没有。”   简小楼放心了。   书灵征求她们的意见:“怎么样,比不比?”   简小楼点头:“比!当然比!”   都到这份上了,岂有退缩的道理。   戚弃也微微颔首:“我同意。”   “那便好。”书灵手中竹简优雅一抚,飞出无数金色符文。   简小楼眼尾余光扫见戚弃消失了。戚弃此时看她,估计也是消失状态。这是书灵以空间隔离法术将她们分隔开了,好让她们单独想题。   简小楼仍能看到书灵。   书灵则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简小楼问道:“前辈,我创造的幻境,与星域世界文明不同,您可能从来不曾见过,制造的出来吗?”   书灵真有点儿傻眼:“文明不同?”   简小楼嘿嘿笑道:“我并非星域人士,是跨越空间,从另一个空间世界来的,我设定的背景,属于地球文明。”   书灵不愧是知识化身,理解力一流:“可以是可以,不过老夫需得提取你记忆中、有关这类文明的碎片,不然无法创造。然而你放心,老夫只提取你准许提取的部分。”   “可以。”   简小楼爽快的答应了。   ***   神子峰脚下。   夜游上山的路被扶摇子给挡住了:“我说你这人,懂不懂礼貌?”   扶摇子十分生气,他正和夜游说着话,这小子理都不理,直接青蛙一样跳起来就跑了,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啊。   夜游微微拢着眉:“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要抢你老婆,你好歹给点反应啊!”扶摇子之前说了一大通,是为了报复简小楼出口恶气,气他,惹他,挑拨他们夫妻关系——呸!他怎么这么无聊!   “你?”夜游低着头打量他。   “当然是我,没见过这么英俊倜傥的美男子吧!”扶摇子挺了挺腰板,“怎么样,是不是充满了危机感?”   夜游心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逗比。   若真是个没长成的孩子,这么挑衅他,提前阉了他。   修者的肉身外貌,通常是自己选择定到什么岁数。在没有选择定型时,一旦在修炼上出了什么岔子,被动定下,那就算定下了。除却发色,至死基本不会再改变,除非元气大伤,一下步入老年。   瞧此人,已有十三阶,说明年纪不小。   这幅毛都没长齐的小身板子,是再也改不了了。   能有什么危机感?   夜游懒得与他说话,继续无视,以移形换位术,绕开他继续沿着盘山栈道向上行。   扶摇子原本就是要上山去的,愤愤然一路追着他上去。   夜游因为修炼神魂震慑术,他的神识窥探范围比同等级修者远出三倍不止,等神识可以清晰窥探到仙音大广场时,夜游停伫不前,脚踩栈道,背靠山壁。   同时伸手拦住扶摇子,示意他噤声。   扶摇子肉身修为降到了十三阶,可他的神识仍为十九阶,先于夜游窥探到山顶上的情况,正肃着脸准备上去,被夜游一拦,稍作思虑,停了下来。   妙音林内两方对峙极为热闹,仙音大广场上毫不逊色。   人虽少,却都是空玄界的顶梁柱。   此时,在两座相隔甚远的道基碑中央,像是捅了蛇窝,交缠漂浮着无数千年蟒蛇粗细的锁链,这些锁链来回扭动,不断发生“咔嚓”声响。   锁链中央,站着玉无涯。   他两掌以合十姿势,握着一枚玉质符牌,逸散出青绿灵光,这些“蟒蛇”追逐着他,畏惧灵光,不敢靠近。   玉无涯才刚开始破阵,重压在身,停下了动作。   广场上方,被设下好几层禁制,大概是怕破阵发出太大的动静,惊扰到妙音林内的仙音门弟子。   这些禁制,来源于此时正站在广场外的一名伟岸男子,大概特征太过明显,他连遮掩身形都不遮。乌金冠束发,穿着一身褐色法衣,相貌英武,眼眸犀利,一身妖气遮不住,正是太阴妖圣神鹰。   神鹰对面,站着一个身披黑袍的男子,许是被神鹰给认出来了,帽檐早已放下。虽为魔,却生的细皮嫩肉,瓷白精致。   此为太阴魔尊独千里。   独千里身后,站着伤势未愈、面色蜡黄的乌那那。   独千里早不插手两岛破事,他是来救徒孙乌那那的。之所以偷偷救援,是因为在法宝世界内,乌那那技不如人被太阳门派收服,他堂堂魔尊亲自来救,是件非常丢人的事儿。   譬如太阴攻入太阳,抢了谁家弟子回去,即使是亲传,掌门亲儿子,太阳也不会再去营救。   这是规矩。   否则太阴太阳无法维持平衡,整个世界将会乱套。   岂料救了乌那那出来,竟让他遇到神鹰。   这还不算,两人才刚说上两句话,又一人冒了出来——太阳双仙之一的火云宗松云子。   松云子衣袂飘飘,与两人呈三角形站立。他也是位美男子,带着一股阴柔的美。法宝世界,阴盛阳衰除了造成实力悬殊,相貌也会遭受影响,男人多半有些女相。   松云子作为土著,极具代表性。   而松云子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扶摇子邀请的。   扶摇子虽与他不和,两人终究是太阳岛泰山北斗,需要通力合作的时候有很多。   松云子已在仙女峰住了将近月余,扶摇子只知他来了,却没见过他,也不想见他,毕竟他不确定松云子若是得知他修为倒退,会不会起什么歪心思。   经历的多了,看着文之初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扶摇子非常清楚,太阴派来的军队根本攻不破老祖设下的五行大阵。   不过也正是经历的多了,扶摇子隐隐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所以邀请松云子前来,藏于暗中,以备不时之需。   “想不到,无涯是神鹰的人。”起初扶摇子真没往玉无涯身上想,若玉无涯真想害他,是非常容易的,但他没有。   “……”最头懵的是夜游,搞不懂玉无涯是怎么回事。   “魔尊和妖圣,两位久不露面,齐齐出现在仙音门,是想做什么?”松云子一人给他们一个眼神。   独千里阴沉沉看向神鹰:“你派个细作混进仙音门,蓄意挑起争斗,是方便破除仙音广场上的法阵?”   神鹰垂着双袖,一会的功夫,脑海里已经思索许多。   独千里是他故意拦下的,因为仙音广场上的法阵他已窥探过,玉无涯有打开的法子,但他修为不足,单凭神鹰之力也不够,需要帮手。   然而松云子的出现是个意外。   神鹰斟酌一番,索性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二人应该都知道,咱们的法宝世界内,还有个宝核地。我研究多年,通报宝核地的大门,就被锁在仙音广场下方。”   他并不确定,先忽悠住再说。   独千里和松云子俱是一怔。   “宝核”传说,他们都是相信的,却不像神鹰这般,孜孜不倦了寻找了二十万年。   神鹰先看向独千里:“殷红情曾经进去过,难道你不想进去瞧瞧?”   又看向松云子:“说不定,可以修好沙漏法宝,使它继续运转,终结这个阴阳颠倒的时代。”   一时间沉默下来。   “修法宝?想进宝核内获取造化才是真的。”   扶摇子勾了勾唇角,就知道这个松云子靠不住。   夜游拧着眉,只担心玉无涯的处境,可他现在摸不着头脑,不知玉无涯与神鹰之间的关系,心烦意乱之下,鬼使神差问了一句:“怎么,大广场底部,真有一扇通往宝核地的大门?”   扶摇子闻言哈哈大笑:“是啊是啊,是有一扇门,却是通往地狱的大门。我仙音门众避之不及,真是难为神鹰耗费心血,研究这么多年啊……”   **   幻境。   戚弃从噩梦中惊醒。   刚喘匀两口气,眼睛重新恢复焦距,立马愣住了。   她躺在一张奇怪的“床”上,头顶一团水晶石亮光刺眼,屋内的摆设更是奇怪的很。   “阿戚,你醒了。”   听见咯吱一声,戚弃看到简小楼咬着一张薄饼,走进房间里来,她的衣饰极为暴露,只穿着“肚兜”,肚兜还很短,露出肚脐,包臀的裙子更短,腿都被拉长了几分。   戚弃心知身处幻境,面前的只是一个假人,收起想要一掌拍死她的冲动。   “阿戚,你上次任务失败,老大特别生气,这一次的任务,千万要成功。”简小楼坐在床边,看向她的目光充满关切,“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戚弃没有说话,她的意识海里,正在接收来自书灵传递的信息,是关于这个幻境内的文明。   简小楼将手里的饼递给她:“吃吗?你已经一个月没吃过东西了,不饿?”   她摇头,仍在继续接受文明。   接受之后,愣了好大一会儿,什么啊这是,完全无法理解。   但她没有一丝紧张,以她上万年的岁数,来往无数大小世界,学什么都是信手拈来。再看向简小楼时,她觉得很可笑,想要依靠这种奇怪的文明,让她手足无措,简直是幼稚至极。   戚弃往后的半个月,一直都在了解这世界的文明。   简小楼创造的幻境,和平安稳,没有一点危险,不过这些都只是表面现象,事实上,她和简小楼是两个杀手,目前正处在执行任务中,杀一个姓苏的男人。   这个“苏先生”,据说是位研究“人工智能”的学者。   以她的理解,就是一个大宝师,一直在研究一种杀伤力极强的法宝,还是人形的。   因他护从太多,戚弃和简小楼的任务,是利用美人计靠近他,创造机会,让组织得以杀死他。   这位大宝师近来遇到了麻烦,他锻造出的新一代人形法宝,似乎出现一些问题,导致他愁思满怀,每日都会去海边观看落日。   简小楼给戚弃制造偶遇的机会,接近这位大宝师,因为日子过得太过和平,戚弃一直都摸不到北,不知书灵口中的“生路”,被简小楼藏在何处。   待见到这位大宝师,竟与素和长的一模一样时,她明白了。   她又鄙视了一通简小楼。   一般人的脑回路,她不舍得杀素和。   然而简小楼一定预料的到,她戚弃分得清楚幻境与现实,肯定会杀素和。   所以杀素和不是生路。   不舍得杀,才是真正的生路。   戚弃喜欢换位思考,反其道而行之,确定之后,不浪费时间。   组织与她商议好,在一个珠宝行设下埋伏,戚弃却提前告知了“苏先生”,让“苏先生”将他们一网打尽。   结果,她看到“苏先生”脸上没有丝毫讶异,竟有些淡淡的悲伤。   戚弃心下一惊,暗道不妙,却浑身僵化,动弹不得了。   就听见“苏先生”叹了口气:“果然失败了,这一代人工智能容易动感情,销毁吧。”   什么鬼?   戚弃根本没搞清楚什么情况,眼前一黑,已经回到了天书混沌世界内。   ……   书灵呵呵:“真是难以预料,戚大小姐被送出来的如此之快。”   戚弃涨红了脸:“不公平,这幻境内的文明我根本不了解!”   书灵一摊手:“戚弃,此幻境安稳和平,给你预留了足够时间了解,凭你的聪明才智,该了解的都了解了不是吗?而且,其中破绽十分明显,你始终没有发现,幻境中的人类,都是一些普通凡人,每天都需要吃饭,你却从来都没有饥饿感,因为你是个人型武器啊!”   戚弃哑了哑:“但我从来都不吃饭的,没有这个意识!”   书灵早觉着简小楼这招用得妙,也用的玄:“所以,漏洞如此明显的情况下,你未曾抓住,走上了死路,戚弃,你输了。”   “我不服!她根本是在耍阴招诈我!”   戚弃磨着后牙槽道,“我是出来了,可我还没输,先前不是说好,谁先开启生路谁赢,谁能活到最后谁赢!”   她仰起头,看向幻境气泡里的简小楼,脸上阴云密布,“看着吧,她也未必能走出我设的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四宿往事(六十四)   幻境。   简小楼在进入戚弃创造的幻境之前, 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隐约知道会是哪种风格。   夜游在太阴十二坊的时候,打听了当年戚弃和寇瑛那场比试,两人各自经历的幻境是个什么模样, 仙音山隐居一年,一直在与简小楼分析戚弃的行事作风、思维模式。   戚弃对她不了解, 她却很了解戚弃, 当成课题一样深入研究过, 这就是她取得胜利的本钱。   然而人的思维惯性并非定性,博弈的成分居多。   就比如现在,戚弃创造的幻境, 和她预想中的颇为不同。   并非修行世界,而是凡人世界。   简小楼醒来时,身在一处破败的屋舍内。窗外天寒地冻,万物萧索,她浑身僵硬着, 强撑坐起身, 止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应是感染了风寒,手无缚鸡之力, 看起来是个娇弱的小姐体质,依照书灵所谓的“合理性”, 戚弃这个幻境,用不着打打杀杀。   更难。   意识海内,开始接收书灵传递来的信息, 在这幻境里,她的名字叫做银钗。   “妹妹。”   正接收时,门外有声音传来,她一怔,这声音听着好耳熟。   门被“咯吱”推开,一名娇俏的女子走进来,似乎也染了风寒,咳嗽几声。瞧不见内里穿着什么颜色的衫裙,因为外罩的那件狐狸毛大氅分明是属于男子的,不合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重点是,她和简小楼长的一模一样。   幻境世界内出现什么都不稀奇,简小楼继续接收信息。   这个与她有着同一副面孔的女子叫做金钗,是她的孪生姐姐。   等接收完毕,梳理通畅,简小楼无语的很。   戚弃给她创造的背景,真是把她往死里糟践,人设也够恶毒。   两姐妹原本也算富家小姐,十岁那年,时局动荡,家破人亡。两个姑娘跟着乳娘逃难上京投奔亲戚,走半道钱财被抢了。   这个银钗,也就是自己,可真有个好脑子,鼓捣着乳娘把金钗卖去青楼,拿着卖来的钱继续上路。   岂料上京之后,亲戚家也遭了难。   人心狠过一次,就能再狠第二次,乳娘有样学样,将银钗也卖给了牙婆。银钗辗转了两户人家为婢,可巧的很,第二户商贾之家,新进门的小妾,正是她姐姐金钗。   金钗知道当年卖掉她,是银钗的主意,但她觉得妹妹那时年纪小不懂事,不辨是非,作势骂了银钗几句,便将银钗要来自己院里照顾着。   银钗非但不知感恩,更嫉妒起金钗。因她二人长的一样,分辨不出,她装作金钗,好几次爬了姐夫的床,想着有孕后也能捞个姨娘的位置。   谁知姐夫知道之后,大发雷霆,原本要将她仗毙,金钗求情,便只将她打发到这偏园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简小楼抚了抚额,别看戚弃有着一万多年的阅历,对凡人界的了解还是不够。   太不符合实际。   从接收的讯息来看,“姐夫”妻妾成群,一不情深,二不洁身自好,妹妹主动爬床,正常套路应是得意洋洋,来个姐妹双|飞吧?   大发雷霆?   有毛病!   简小楼鄙视了一通,回到眼前来,无论过程再不合理,结论摆在眼前。   以她目前娇弱的身子,吃着残羹冷炙,吹着西北凉风,在这“冷宫”熬不过一个寒冬,真会死人的。   那么,下一步该怎么走?   “妹妹约我有什么事。”金钗是独自来的,只站在门后,并不上前,端着神色,似乎也对这个妹妹失望透顶,可姐妹一场,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中也不好受。   简小楼在心里盘算。   这金钗就是个圣母,她应该转变态度,扮演柔弱小白花,求得金钗原谅,之后夹着尾巴为奴为婢,熬过百日。   但这幻境是戚弃设下的,以她对戚弃的了解,走向不该如此。   于是简小楼佯装晕倒,引她上前,拔下簪子扎进她胸口,把她给杀了。   是的,杀了。   脱下衣服换上,与她对调身份。   信息里反复强调,姐妹相貌难以分辨,而且妹妹为了冒充姐姐,将姐姐的一笑一颦,学的惟妙惟肖,这算不算漏洞呢?   那么她假冒金钗身份,说银钗自杀,不就可以脱离眼下困局了?   真机智,简小楼裹着大氅出门去。   听书灵说,一旦“生路”开启,幻境将会结束,并没有。   所以这还不是生路?   简小楼站在院子里正琢磨,脚下突然一空。   紧接着,场景扭曲,斗转星移,她竟换了一套服饰。   风卷雪散,半空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白胡子老道,拂尘一甩:“银钗姑娘心狠手辣,冷面无情,以有资格入我无情门下。”   啊?   简小楼这下真的呆了呆,敢情这是一场试炼,她还成功了。   戚弃不简单,一环套一环。   白胡子老道浮尘又一甩,地上出现一个银碗,里面有一块儿红烧肉:“吃下它,通过最后一道考验,老道便会带你前往三千界,自此逍遥自在,长生不老……”   简小楼看过去:“这是什么?”   “你姐姐金钗的肉。”   “……”   简小楼流冷汗,无情门是个魔门。   吃人肉?   她内心在咆哮:书灵,这个设定真的合理吗?!   就算身在幻境中,她也不能吃人肉啊!   不会,书灵不会任由这种情节出现。   简小楼仔细一瞅,毕竟是学医的,那块肉,应不是人肉组织。   吃吃吃,她豁出去了,不吃的话这老头子会把她杀了,于是真个抓起来吃,味道香喷喷,是猪肉。   吃完之后,老道士大笑三声,卷着她化风离去。   稍后简小楼入了魔门,整天学着怎样残杀人类,无论老人小孩,凡人孕妇,说杀就杀,说砍就砍,扯肠子挖心,鲜血飚了她一脸,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戚弃拿着素和来衡量她,那可真是大错特错。   简小楼早在佛心狱里开了屠杀凡人的戒,屠戮一个村庄跟玩似得。   现实与幻景,她分的清清楚楚。   百日时间,苦苦熬过去,至始至终,没有发现戚弃留在幻境中的“破绽”,没有找到她留下来的“生路”。   可不管怎样,她都活了下来,等时间结束,她就可以离开幻境。   结局有两种。   戚弃提前失败,她赢。   戚弃和她一样熬了百日,平局。   但简小楼有自信,她给戚弃设下的幻境简单粗暴,要么找到生路,要么自寻死路,留下来熬到平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她只要活下来,基本就赢了。   ……   金光一闪,她回归到天书世界。   书灵右手持着透明书简,笑着道:“恭喜简姑娘,熬过百日不死。”   戚弃仍旧站在她一旁,容色冷漠:“你竟能撑到最后,出乎我的预料。”   简小楼蹙起了眉:“你何时出来的?”   戚弃不屑道:“找着你留下的生路,早出来了。”   简小楼心里一个咯噔,询问的目光投向书灵,书灵点了点头,叹气:“简姑娘,你输了。”   输了……   在幻境里熬了一百日,还是输了。   自己设下的幻境,针对戚弃所有弱点而设,还是被她看穿了。   简小楼嘴唇掀动半响,说不出话,心头像是被车轱辘碾压过,痛苦难受。   她进来时信誓旦旦的要帮素和,要将素和从戚弃手中堂堂正正赢回去。结果呢,输得一败涂地,惨不忍睹。依照太阴的规矩,输了之后,她此生再也没有资格向戚弃挑战了。   素和往后该怎么办啊?   简小楼心乱如麻,她无法接受,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没想过会输,夜游一直在给她灌输思想,说她其实聪明又细心,只是性格过于急躁,沉不下心,才显得鲁莽。   她还真的相信了,觉得自己在了解戚弃所有弱点之后,可以凭借猜心赢过她。   而今终于证明,自己真就是个废物。   “玉简可以销毁了。”戚弃提醒她。   “我做个见证。”书灵道。   简小楼闷不吭声的从储物戒中取出玉简,这份邀战玉简,是她们俩都盖过章的“合同”,由邀战一方书写、保存,若是输了,邀战者自行销毁。赢了的话,玉简便留在手中做个证明。   简小楼仍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沁凉的玉简握在手里,刺激的她一个激灵。   掌心运起灵气,正准备销毁时,她顿了顿。   不对。   哪里不太对。   简小楼压住泛滥的心绪,思忖片刻,抬头盯着书灵:“书灵前辈?”   书灵道:“怎么了?”   简小楼眯着眼:“前辈的书简,一直都是左手拿着,为何现在是右手?”   书灵笑道:“这有什么,我愿意哪知手拿就哪只手拿。”   简小楼沉了沉眸,将玉简重新收了回去:“那你换左手拿,我看看。”   书灵僵了僵:“我哪只手拿,与你何干?”   “骗子!”   “你敢骂我?没大没小!”   “书灵前辈从来都自称老夫,你却一句一个‘我’,明显就是破绽!”   简小楼开心的大笑起来,“我懂了,我如今仍在幻境内没有出去!戚弃果真是个人才啊,将生路留在最后一刻钟,我苦苦熬过百日,心力交瘁,进入这最后一层幻境里,最易遭受蒙蔽,一旦被你们忽悠着销毁玉简,按照太阴规矩,我算是彻底输了!”   轰……!   这是触发幻境生路产生的震动。   眼前场景虚晃,简小楼破境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至少我12点前更上了,呵呵哒~   ☆、四宿往事(六十五)   “老夫恭喜简姑娘寻到生路。”   书灵的声音。   简小楼睁开眼睛, 依旧是天书世界, 依旧和书灵、戚弃呈三角形站立,她知道这一次不是假的,自己千真万确从幻境中走出来了。   第一件事, 急迫的问询:“书灵前辈,我是输是赢?”   书灵微微笑:“戚大小姐不过二十日便被送了出来, 你赢了。”   简小楼心花怒放:“赢了就好!”   书灵赞许道:“简姑娘心细如尘, 洞察力惊人, 老夫佩服啊。”   简小楼连忙摆手,笑嘻嘻地道:“不不不,前辈谬赞了, 与洞察力无关,都是书灵前辈太过儒雅英俊,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多留意了一些。”   书灵哈哈大笑,从婉约派一下转为豪放派, 中间连个过渡都没有:“虽是在拍老夫的马屁, 但老夫喜欢!”   简小楼讪讪道:“也不全是拍马屁。”   自从来到星域世界,她也算阅男无数, 瞧见帅哥总是忍不住多瞅几眼。   天书书灵虽只是一抹虚影,像是全息技术产生的激光特效, 但从他的脸型、气质来看,倘若拥有实体,必定是个帅到飞起的书生。   简小楼从不认为自己好色, 美好的东西谁都喜欢,她是带着观赏的心态。   她与书灵聊的投契,一旁戚弃怒到脸色都不太正常了。   精致立体的五官,因气恼而显得扭曲:“简小楼,你耍诈阴我!”   “我是耍诈阴你,你也不遑多让啊。我还不知道,这漏洞和生路可以设定到最后一刻钟才出现。”   简小楼转头看她,在设定“人工智能”这个幻境时,她确实觉着自己有点阴险,但经历了方才那一幕,改变了她的看法,这本身就是一个谁比谁更阴险的陷阱游戏。   戚弃张了张嘴,她抢先,“书灵前辈既然准允,证明没有超出范围,输了就是输了,戚大小姐输不起?”   确实输不起,戚弃现在极度后悔,不该被简小楼刺激一下,冲昏了头。   她若不应战,即使被嘲笑也无所谓,因为她有权利不应战。   可是现在她应战了,输了,若是不遵守规则,不愿赌服输,就不只是被嘲笑的事情。   戚弃咬了咬牙,从储物戒中取出素和的神魂锁,扬起手臂抛了过去:“给你!”   简小楼接过手中,赶紧藏进储物戒里去,再将玉简取出。   书灵作为见证者,在里面落了款,标注这场邀战简小楼获胜。   双方再次在玉简内盖了个戳。   成了。   *   天书世界内的百日,之于外界,不过六个时辰。   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远远朝妙音林望去,五颜六色的光芒起起伏伏,像极了百鬼夜行,有几分恐怖。   人是不会发光的,妖、魔的气息有颜色,人的灵气则趋近于透明。   那些光芒,来自兵器和法宝。   简小楼和戚弃进入幻灵天书以后,五行结界内外,太阴与太阳依旧在对峙——主要是白灵珑不动,她不动,结界内的仙音门作为防御的一方,自然也不动。   众人众兽百无聊赖,木头桩子一样站着,似乎都在等待比斗的结果。   但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啊?   盛冽不耐烦,但也不能说话,否则等于邀请白灵珑赶紧攻击。   再看身旁的骆一寒,一直面带微笑,一看就知道是在和司空楚楚传音,但司空楚楚压根儿不会搭理他。   作为挚友,盛冽觉得骆一寒没得挑剔,唯独对司空楚楚动了真感情,吊死在这一棵树上,一副非她不娶的模样特别有失风度。   尤其是被司空楚楚的雷火神拳揍了一顿,还摆出一张迷弟脸,简直了。   “静水啊,您觉不觉得白灵珑有些奇怪。”文之初密语。   “怎么个奇怪法?”花静水不解。   文之初摸摸下巴:“她和戚弃一贯不和,先前戚弃压她一头,站出来挑衅,她不吭声。如今戚弃进入天书与人比斗,她居然安静候着,不下指令继续攻击咱们的五行大阵。”   花静水斟酌道:“也挺正常吧,简前辈深不可测,同戚弃比斗十拿九稳,白灵珑等着看她笑话,让众人一起看她笑话。”   文之初点头:“有道理。”   花静水经他一说,疑惑起另一桩事:“可是师父,她至今一句也不问乌那那,这真不正常。”   文之初微微一怔:“可有派人看着牢房么?”   花静水摇头:“音牢遍地禁制,无人看守,寻常人也进不去吧?”   文之初眨眨眼:“所以没派个人守着?”   “没有,除了玉师弟,一个弟子也没有留下。”花静水道,“师父您说的,门下弟子必须共同进退,向太阴女匪彰显我仙音门戮力同心的气势、众志成城的风貌,所以大家全都下山来了。”   文之初面皮一抽,用五官写出一个“囧”字。   花静水低头看瑶琴,无奈。   他师父这点最有意思,特看重“面子”。   平素不修边幅,道袍上布满补丁,表达自己身外无物,仙风道骨。   然而针对门派服饰,他身居掌门之位的两万年来,改良了几十次,确保仙音门弟子们齐刷刷一列队,完美的无可挑剔。   花静水有时候感觉,他师父将他们都当成了“作品”,代表着他这一生的荣耀和功绩。   但他不会反感,“徒弟”原本就是“师父”的“作品”,他必须努力使自己优秀,配得起师父的栽培,撑得住师父的荣耀,才对。   文之初提议:“这样啊静水,为师不太放心,你回峰上看看去吧。”   “没这个必要吧?”花静水皱眉头,“五行大阵一旦启动,除了十九阶谁也进不来,再说咱们峰顶到处是法阵、禁制,怕什么?”   “还是去一趟吧,为师这眼皮儿一直跳啊。”峰上确实出事了,但文之初没那么神,感应不到,他纯粹是借题发挥,眼下这仗打不起来,抓紧一切机会让花静水去和乌那那独处。   花静水岂会不知,头疼着道:“徒儿遵命。”   从人群中向后方退,听见一阵喧哗:“要出来了?”   他停下步子转过头,神识朝素和的方向探过去。   戚弃和简小楼进入幻灵天书之后,天书渐渐合拢,被素和拿在手里。   这会儿突然金光大作,灵气震动。   素和还没来得急将天书抛出去,刷,一道光芒从书里飞了出来。是戚弃,面色不善,但气息稳固,并没有狼狈之态。   素和记得,当年她与寇瑛比试,从书中出来时,虽赢了,精气神都虚耗的不成样子。   不等众人揣测是什么情况,又一道光芒飞出。   简小楼落地一连几个趔趄,素和扶了她一把,待她站稳后,迅速将手收回来。   “埋名。”戚弃喊了他一声。   素和收回检视简小楼的神识,看向戚弃:“干什么?瞧你这那张脸臭的,我看是输了吧!”   他语带讥诮,听上去蛮不在乎。   实则紧张极了,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比平时剧烈一倍。   之前他只担心简小楼的安危,无暇在意结果,如今她安然无恙,他的注意力自然回归到“输赢”上来。   盼着她会赢,又觉得不太可能。   被迫看热闹的太阴太阳修者们,也将目光集中在戚弃身上。   “当然是……”简小楼才刚要开口。   戚弃制止了她:“埋名,从此一时起,你是属于她的了,我与你夫妻缘尽,恩断情绝,此生不再纠缠于你。”   她这一言出,宣告了比斗输赢。   太阳岛这边都接受了简小楼是位“大能”,赢是很正常的,并没有什么感触。   太阴女修者们则是震惊不已,戚弃十四阶时,赢得过十六阶的寇瑛,如今十五阶,却输给一个九阶女修?   这世界太玄幻了!   她手下三位长老也认为不可思议:“大小姐,您真的输了?”   戚弃道:“输了。”   目光仍旧锁在素和身上,隔着黑斗篷,看不到他的表情,“你是不是很开心。”   素和不说话,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他愣住了。   “不止。”简小楼传音给戚弃,“按照我们的约定,你不得向任何人透露素和的真实身份,不能将素和做过星域盗匪的事儿,传扬到四宿去……”   之前订立赌约,将灵气嵌入玉简时,戚弃没有认真去看里面的内容。   如今听到简小楼报出一大堆要求,也不觉得意外。   戚弃冷笑:“知道了。”   她不是那种得不到便要毁去之人,不然三千三百年前,不会放任素和离开。   那就好,简小楼放心了。   戚弃话锋倏然一转:“他的事已了,四千年前你辱我之仇,今日夺夫之恨,以及我妹妹一条命,咱们来清算清算!”   手臂一抬,昊天尺入手,不由分说攻向简小楼。   杀气弥散,素和闪身挡在简小楼面前,却被简小楼从身后抓住手臂:“收灵气!”   简小楼掐碎了张符,跺下脚,两人身体虚化,原地消失了。   昊天尺影没有捕捉到他们的气息,划出长线攻击在一头巨兽身上,那犀牛状的巨兽七孔流血,身体像是被吹起的气球,迅速膨胀,四脚离地一尺,嘭,炸了!   血肉喷在周围巨兽身上,巨兽们又开始躁动。   戚弃手持昊天尺,神识扫了一圈,哪里还有简小楼和素和的踪影。   她握有阵牌,一定是回到五行结界内了。   “白灵珑,你还等什么!”   *   太阴王朝的女修们再次发动攻击,巨兽们撞击五行结界罩子,后排裂天弓手接力。   仙音门弟子则以音波功攻击前排巨兽。   箭雨密布,声浪滚滚。   力量冲撞太过强烈,上空云层搅动翻滚,雷链穿梭,一场暴雨将至。   这都不关简小楼的事儿了,帮也帮不上忙。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通过夜游给她的乾坤挪移符,带着素和回到仙音门弟子后方。   这乾坤挪移符与阴阳挪移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乾和坤,天与地,提前将“坤”挪移符引燃,定在一处,画地为牢,再捏碎“乾”符,就能瞬移回“牢”中。   当然,比着阴阳挪移镜,乾坤挪移符有效时间短,可传送距离更短,只能使用一次。   一切尽在掌握,简小楼抬头四下环顾:“咦,夜游人呢?”   “之前传讯时,他说海牙子大人可能有危险。”   “可能有危险?这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会有什么危险?”简小楼抬头看向高耸入云的神子峰,神识连半山腰都窥探不着,“咱们还是上去看看吧。”   “海牙子在神子峰顶?”   “是啊。”   “走吧。”   “先等等。”   简小楼从储物戒中取出素和的神魂锁,以及邀战玉简,递给素和。   素和接过手中,先解开神魂锁,再看一眼玉简:“你还真赢了。”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相信了这个事实。   “那必须的!”简小楼挺了挺腰,“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嘁,我看你是瞎猫撞着死耗子,纯属侥幸吧?”素和将玉简扔还给她,拔步向神子峰走,“有渣龙做你的幕后军师,赢了也同你没关系!”   “我承认,他的作用是很大,但主要还是靠我啊!我!”   简小楼追上去,与他面对面,倒退着走,指头戳着自己的心口,“虽是个斗智游戏,我也是拼了一条老命、九死一生才出来的。你了解戚弃,肯定知道她有多狠,我同你讲讲她创造的幻境,她让我在幻境里……”   “我不想知道。”   “哦。”   隔了一会儿。   “她让你在幻境里做什么了?”   “她让我杀自己、吃人肉、入魔宗,要多变态有多变态,最后还差点儿阴沟里翻船,被她蒙骗着销毁玉简。”   素和走一步,她得走两步。   素和逐渐放缓脚步,讶异道:“吃人肉?”   “设定是人肉,不过书灵前辈在幻境里换成了猪肉,我分得出来。”简小楼笑着摆摆手,“不用说谢谢,也别太感动,和戚弃这场比试,我又涨了不少见识,学了不少东西。”   “感动?”素和的步子又刻意迈大了一些,冷冷一笑,“我求着你帮我了?”   “你怎么会求人帮忙,是我求着你,哭着喊着非得要帮你。”简小楼陪着笑,转个身,跟在他身后,走上神子峰的盘山栈道。   “难道不是吗?”   “是啊,谁说不是我跟谁急。”   简小楼从前看不惯他,爱和他吵架。   自从照顾他一整个孕期,对他的个性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习惯成自然了。   “这还差不多。”素和仰首挺胸的攀栈道,从一开始的恼怒,到之前的紧张,再到结束后的难以置信……   这种感觉太矛盾,他从来没有为那七百年后悔过,也很讨厌她和夜游非得插手他的事情,但当简小楼真办到了,帮他脱离了戚弃的纠缠,他的心情……   美炸天了!   若不遭过那些罪,怕也体会不到这种美,值了。   嗡……   他正拼命抑制住自己不随便轻扬嘴角,心道这么点小事高兴个什么劲儿,储物戒里陡然出现震动。   素和解开禁制,一本书册飞了出来。   那本书高高飞起,飞过他的头顶,简小楼也看到了:“咦,你将幻灵天书带进来了?”   素和呆了一呆,才想起之前他拿着幻灵天书,没顾上还给戚弃,戚弃也忘记问他讨要。戚弃出手攻击简小楼时,他为了祭出火焰刀抵挡,顺手丢储物戒里了。   简小楼眼馋的盯着幻灵天书:“这是好宝贝。”   素和鄙视道:“天书得还给戚弃,你休想打主意。”   简小楼道:“可戚弃并没有收服他啊。”   “那也不行!”素和正色道,“天书虽不认戚弃为主,却是戚家老祖传给她的,开启的口诀只有戚家知道,算是家传宝物,你若霸占了,戚家饶不了你!”   原本戚弃入内后,天书该由大长老保管。   见素和抢了先,顾虑到素和与戚弃的关系,才没有张口讨要。   “我不拿她的天书,她就能饶了我?”   “那也只是戚弃自己,若是抢了天书,戚家老祖都得出来收拾你!”   “好吧,我只说是个宝物,又没说我要。”   “如此最好……”   素和伸手去抓幻灵天书,书册却像条滑不溜丢的泥鳅,从他指缝里游了出来,绕着简小楼转了一圈,突然钻进她储物戒中去了。   两人俱是一怔,简小楼呵呵:“我真不想要,不过看来天书很喜欢我啊。”   素和瞪着储物戒:“哎!我说书妖,快点出来!”   书灵不满的声音,自简小楼储物戒,传入她的意识海:“告诉这只扁毛畜生,没大没小,说谁是妖?”   简小楼咧咧嘴,她可不敢说。   素和最讨厌三句话。   “你这只扁毛畜生。”   “你这红眼儿怪物。”   “你这只鸡。”   她以意识道:“前辈何不直接同他说呢?”   书灵叹气:“老夫被困书内,是无法与外界交流的。”   简小楼讷了讷:“那您怎么可以与我交流?”   书灵道:“因为你入过老夫的书中。”   “原来如此。”   素和眉一竖:“你在与书妖说话?”   书灵连忙道:“简姑娘,莫要听他扯谎骗你,戚家老祖戚绍元无法离开这个法宝世界,不过是只本领高强的困兽罢了,没牙老虎,怕什么?”   简小楼睁了睁眼睛:“无法离开?”   她对戚家老祖不好奇,只是揣测书灵的意思,莫非他要背离戚家,认自己为主?   书灵一盆冷水泼下来:“老夫独立自主,不可能认人为主,只是得此良机,恰好脱离苦海,希望简姑娘将老夫带走,莫再将老夫送还给戚家,事成之后,老夫定会回报姑娘……”   听上去对戚家有诸多不满,简小楼也不好询问,看向素和:“书灵前辈说,他不想回戚家。”   “不行,必须还回去。”素和摇头否决。   “还还还,可现在还不了啊,等等再说吧。”   简小楼打着哈哈将话茬子绕开。   两人继续沿着盘山栈道上山,快步走了两个多时辰,期间暴雨倾盆,拍打在头顶苍穹一般的弧形防护罩上。走到半山腰上方时,明显感受到夜游的神识在窥探他们。   越走越近,素和的神识也窥探到了夜游,正和一个少年人贴着石壁站着。   夜游传音给他:“收敛气息,悄悄上来。”   素和告知简小楼,两人屏息又走了一刻钟。   扶摇子一直关注着峰顶,直到两人靠近,才抽出神识探过去,一看是简小楼,两只眼睛危险的眯了眯。   两人走进他们设下的隔音罩内,素和的神识感知不到峰顶,不明所以:“渣龙,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夜游看向他:“赢了?”   素和放下斗篷帽檐,脸上还戴了一副面具,只遮到鼻梁:“你这不是废话吗,我都站在这里了。”   夜游微微笑:“你脸上又没写‘赢’字。”   素和指了指他,一挑眉毛:“回头老子再和你算账!”   夜游的视线绕过他,看向简小楼:“还好?”   简小楼点头:“出了点小意外,但一切还算顺利。”   “你这小丫头果然有点本事。”扶摇子抱着手臂,短笛别在腰间,半讽半嘲的夸赞了一句,“还真把戚弃给赢了,那小丫头出了名的刁钻阴毒。”   “你谁啊你?”简小楼正想问,素和替她问了出来,“一口一个小丫头,你自己难道不是个小屁孩子?”   扶摇子实力翻了个白眼,正准备还击,眉一蹙:“静水也上来了。”   不一会儿,花静水骑着龙虾绕过弯道跃入他们的视野。   看到四人凑在一起,将前路堵住,花静水木讷着收了龙虾,步行上前,犹豫着要不要给扶摇子行礼时,看到扶摇子微微摇了摇头。   他了然,只向另外三人拱手:“简前辈、埋名公子,夜公子。”   扶摇子问:“大师兄上来做什么?”   花静水讪讪然:“师父派我去守着乌那那,别被白灵珑派人给劫走了。”   夜游接着他的话道:“花公子不必守了,乌那那已被独千里救出来了。”   花静水一时没听清:“独千里?”   “魔尊独千里,妖圣神鹰,以及火云宗松云子如今都在峰顶,神鹰邀请他们一起破阵,独千里和松云子正在斟酌,已经僵持许久了……”   夜游将峰顶的情况简略说了说,看看简小楼,又看看素和,目有忧色。   他说完,简小楼和素和的脸色果然都难看起来。   别的他们不在意,只在意玉无涯。   花静水显然不敢相信:“玉师弟是独千里的人,入我仙音门下,只为破解广场上的连环阵?”   扶摇子的态度,确定了这一点。   “太师伯,弟子得去通知师父。”花静水心乱如麻,传音给扶摇子。   “你通知他有什么用?”扶摇子冷笑道,“那顶上是三个十九阶老不死,咱们门派中,如今还有大量前来助阵的天下道盟弟子,他们一定听松云子的。”   “但是松云子……”   “你觉得他很无耻?那老王八蛋还有更无耻的,他会颠倒是非,为自己歌功颂德,说自己为了修好法宝,改变阴阳颠倒,宁愿做一回无耻之辈……”   素和问了一句夜游之前问过的话:“神子峰上的广场,真有通往法宝核心的大门?”   夜游摇头:“据这位小弟讲,广场下,镇压着一头血统强悍的独眼妖兽。”   扶摇子睇他一眼:“小弟?”   简小楼正仔细听着,书灵忽然传音:“那独眼妖兽名叫‘贤’,正是法宝核心的大门。”   简小楼一讶:“前辈知道?”   书灵恩了一声:“它并非天生独眼,它的另外一颗眼珠,被人给剜走了,两颗眼珠是开启大门的钥匙,缺一不可,同时也是维持法宝阴阳平衡的关键。”   “正是因为缺少一颗眼珠,所以法宝损坏,不再转动,阴阳逆转?”   “是的。”   简小楼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又很奇怪书灵为何要告诉她。   是向她示好,求她带他离开法宝世界?   书灵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莫名有点冷:“若无那颗眼珠,谁也打不开法宝核心,神鹰想取得里面的传承,痴人说梦。”   简小楼试探着问:“您知道那颗眼珠的下落?”   “从前在殷红情手里,但她已经死了二十几万年了,如今下落不明。”书灵沉默了一会,道,“殷红情你该知道吧,初代太阴女王。”   “知道。”简小楼在太阳岛待了这么久,自然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奇怪的是,她好像从前就听过,却又想不起来哪里听过。   这女人是个传奇。   她不是法宝世界土著,甚至不是西北星域人士,来自东南星域某个顶级修真界。   夜游给她解释过,赤霄就属于东南星域,殷红情是位剑修,很可能和七绝一样祖籍太真界,因为太真剑道传承五花八门,不说全民修剑,也差不多了。   殷红情之所以跨越重重星域,前来西北,据说是来寻找她师父,最终应是没有寻到,定居在法宝世界内。   “殷红情喜欢她师父,然而,她师父收养她,却是因为她长的像她师母。”书灵淡淡地道,“这个女人,性子偏执、暴戾、古怪,她活了将近百万年,二十一阶顶峰修为,得到了不知多少旁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最想要的,却永远无法染指……”   简小楼默不作声,越来越觉得,书灵是在回忆,而不是讲故事给她听。   “当然,她的下场也很惨,被这几个她一手提拔起来的男人联手诛杀。”   “杀了?”简小楼不信,“前辈,她不是进阶失败陨落的么,即使不是,那时她已二十一阶,神鹰几人应该还不到十八阶吧?”   “她是一直无法突破,但她寿元还有很长。有一次窥天道,算出自己大限将至,于她而言,其实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若真有,大抵是太过孤单,她突发奇想,想要个孩子。”   简小楼恍然:“怀孕之后,她境界下跌了”   书灵不置可否:“于是他们五人联手将她诛杀,联同她肚子里的孩子。简姑娘,你说他们狠不狠心,绝不绝情,殷红情腹中骨肉,有可能是他们五人中任何一人的,可他们还是密谋动了手,夺了她一身造化与传承,不然岂能一个个神速的修炼到十九阶?”   “是挺残忍,不过书灵前辈,我听闻他们都是被殷红情从界外抓进来的,强迫为炉鼎。”简小楼不由联想到素和,万幸戚弃对他是真爱,“他们被折磨了不知多少年,想杀她,想脱离这种生活,或者想从她身上得到补偿,不正常么?”   书灵沉默半响:“恩,你说的对,但愿你能一直如此认为。”   简小楼多嘴问了一句:“您说五人?除却神鹰,独千里,戚家老祖,还有两个?”   “一个当场被殷红情打死了,另一个没有被她诅咒,在殷红情死后,离开了法宝世界,和你这位朋友一样,也是一只扁毛畜生。殷红情乃人族,却对妖修情有独钟,她总说妖比人有情,你说可笑不可笑。”   “……”   书灵对妖修果真是恶意满满,简小楼不好回答。   毕竟夜游也是妖,她也算对妖修情有独钟。   ……   简小楼和书灵聊天的功夫,夜游也在询问扶摇子:“那头独眼妖兽会不会伤人?”   他怕阵法破解时,会伤及玉无涯。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扶摇子耸耸肩,他也是听师父说的。   “老祖耗费诸多心血镇压,应是头恶兽吧。”花静水和夜游的顾虑一模一样。   简小楼传音,将书灵告诉她的事情,讲给夜游听了一遍。   夜游听罢拢了拢眉:“眼下的情况,我觉得最好把文掌门请来,由你们自己将法阵全部打开,让神鹰他们看一看,这样既不会破坏掉法阵,造成不必要的伤害,也能让他们死心。”   扶摇子不是没想过,但文之初办不到,可以操控所有法阵的只有他。   神鹰来时小心翼翼,似乎并不知他修为倒退一事,看来玉无涯还算有点良心,未曾告诉神鹰,只说他人在闭关。   可他一上去,十有□□会暴露。   扶摇子有些心烦,调侃道:“你一个吃软饭的,教我怎么做事?”   “哎呀!”   素和看这小屁孩子不爽很久了,正准备损他两句,扶摇子先悠悠开了口:“你也是个吃软饭的。”   瞧见素和要动手,花静水连忙去拦:“有话好说,好说!”   夜游微微笑道:“这位小弟,你先前不是还说,你往后兴许要和我们一起吃软饭么,按照太阴的规矩,我是你二哥,他是你三哥,你这么说话不好。”   素和火了:“你才是三哥!呸!谁要和你们一起吃软饭?!”   简小楼懵了下,什么情况?   花静水也看向扶摇子,怎么回事?   扶摇子却与他争论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依照太阴的规矩,要排位置也是按照修为和年纪,我才是老大!”   夜游扬起眉:“你恐怕不知,我们还有个大哥,他年纪……”   “你们那大哥怎么着也没有二十万岁吧!”   扶摇子话一出口,立马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被这小子给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福建台风登陆了,从下午五点开始停了好几次电,这条鲇鱼很强的样子。 明后天不造什么情况,不造会不会停水停电=_=   ☆、四宿往事(六十六)   场面沉静了片刻, 简小楼和素和一起看向扶摇子, 目光中流露出震惊。   夜游也只是觉得他不简单,才临时起意试探了下,听他爆出年纪, 同样惊讶:“莫非您就是太阳双仙……扶摇子老前辈?”   “是啊是啊。”   扶摇子掏了掏耳朵,他不是蠢, 他就是随意惯了, 潇洒惯了, 并非大事儿,也就不当回事儿,“不过, 你小子能不能将那个‘老’字去掉?”   他对“老”充满了怨念。   比起“老前辈”,宁愿被叫“小弟”。   三人交换眼神,向他行了个晚辈礼:“见过前辈。”   除却不明真相的简小楼,夜游与素和心里都狐疑。传闻中,扶摇子不是个老头子么, 为何变成少年人了?即使是十九阶修为, 也不可能随意改变身形,莫非是使用了易容丹、易容符箓, 变形法宝之类的?”   两人对视一眼,素和耸耸肩, 表示自己不明白。   扶摇子假装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向花静水伸出手:“给我一件敛息斗篷。”   眼见他暴露,花静水不再掩饰, 拱手毕恭毕敬的道:“回太师伯,弟子没有。”   “没有?”扶摇子直想揪他耳朵,“行走天下必备之物,你竟没有?”   “晚辈有。”简小楼听任明朗说过扶摇子的事迹,满心敬仰,忙不迭从自己储物戒中摸出一套来,双手奉上,“前辈若不嫌弃,穿我的吧。”   扶摇子看都不看她一眼:“算了,我若遮遮掩掩,他们只会更怀疑,就这么上去。”   说着,绕过几人开始继续向上走。   花静水向三人点头示意了下,快步跟上去。   简小楼捧着黑斗篷,眨眨眼。   看着扶摇子的背影,夜游问:“小楼,你之前是怎么得罪他了?”   简小楼将斗篷收进储物戒中:“我自从到了仙音门,从没有见过他,怎么会得罪他?”   “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冒犯过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   “别说老人家了,我就没在仙音门瞧见过中年人。”   “不可能的。”   “莫非因为我在仙音门内假装大能?”   “他一直也不拆穿你,应不是这个原因。”夜游想起扶摇子在山脚下说的那番话,当时并不在意,这会儿越想越觉得瘆的慌,“扶摇子刻意来找我,点名说你冒犯了他,要么他娶你,要么你嫁他……”   “……?!”简小楼吃惊,很难不吃惊。   “所以你认真想一想,我没有到来之前,你在仙音门内是否无意中得罪过什么人。”夜游想了想,“他本该是一副老翁皮相,眼下却是少年人,以此推测,先前你见着他时,极有可能是以另外一种面貌……”   得罪一位十九阶大能,不是一件小事。   简小楼拼命的想,绞尽脑汁的想。   想不出来啊,自己在仙音门内一贯安分守己,没有得罪过人啊?   突然,她回忆起篱笆禁地,忙不迭道:“有,有得罪过!”   “哦?”   “我抵达仙音门的第二日,曾在清晨误闯一处篱笆禁地……”简小楼将当时的事情一说,战战兢兢的问,“莫非,那被我把了尿的小宝宝,是扶摇子的私生子?”   夜游一面听一面思索,待简小楼说完,他也差不多理出头绪。   “哎。”捏着眉心不知作何感想,最后,夜游哭笑不得,“若猜测无误,那小孩子估计就是扶摇子吧。这位老前辈特别抗拒‘老’字,搞不好是吃了可使人返老还童之类的药物,海牙子故意的……”   往后夜游说了什么,简小楼没听清,她整个人处于懵楞状态。   扶摇子?   那小宝宝是扶摇子?   完了,这下悲剧了。   脑子里炸响一个雷,简小楼恍然回神,一身冷汗,拔腿狂追上去,一面跑一面伸着尔康手:“前辈!前辈啊!”   ……   “她怎么了?”素和知道他二人在传音,一直没有说话,见简小楼脸色突变,风一般奔了出去,不由问道,“她和扶摇子是怎么回事,为何牵扯到吃软饭上了?”   夜游不知该怎样解释,挥手解开隔音结界,两人一路跟上去。   形势颇为不妙,扶摇子逆生长的恐怕不只容颜,修为也跟着下降,距离玉无涯近一些,心里踏实点。   “小楼把着扶摇子撒过尿。”夜游走着说着,语气淡淡。   素和脸上毫无吃惊之色,他认为夜游是在开玩笑。   待夜游将事情说了一遍,他愣了愣,差点儿吐血:“简小楼这个惹事精,还真是走哪儿惹哪儿,不服不行啊!”   “此事赶巧了,怪不到小楼头上去。”   “我也没说怪她,就说现在该怎么办?”素和举目前望,扶摇子已经沿着栈道转了弯,瞧不见踪影,“他不是认真的吧?”   “我不清楚。”   素和心里火焚似的,瞧见夜游不痛不痒的模样,更急。   喉结来回滚动,却将到口的话硬生生吞回肚子里去。他想起之前自己替弯弯和小楼报仇,因为没有知会夜游,惹他动怒一事。   当时素和觉得夜游像条疯狗,无理取闹。   这两年认真想一想,其实是自己踩过了界。   夜游忽然转了个话题:“你与我之间,是不是因我先前一时情绪失控,说的那些混账话,就此生出了隔阂?”   栈道并不宽,两人虽然并排,仍是稍错开的。   夜游在前,一贯喜欢领头的素和在后。即使夜游刻意放缓脚步,素和也总与他错开半个肩。   这令他感觉不适,故而问了出来。   其实素和躲在后面,下意识的错开他,是因他心虚,又不善控制自己的情绪,即使带着半幅面具,也怕夜游从他脸上瞧出什么端倪。   夜游一问,他又心烦起来。   他实在很讨厌夜游这幅烂个性。不在乎的事儿,一点脑筋都不愿意浪费,一旦上了心,就喜欢刨根问底,非得分一个是非黑白出来。   糊涂点难道不好吗?   转念一想,他干嘛要心虚呢,喜欢谁自己又控制不住。   未曾想过夺人所爱,对得起天地良心,默默放在心里还不行了?   素和收敛好心情,快步超过他,因为栈道狭窄,擦肩而过时,肩膀被他的肩膀撞了下。   “嘶……”   龙的骨头又沉又硬,素和疼的一呲牙,边走边骂,“就那点儿破事,老子早忘了,就说你不像个男人,小肚鸡肠,整天娘们似的磨磨唧唧!”   “等这次回去,你回南宿,尽可能远离我吧。”夜游在他身后道,“我背负着小楼色戒的诅咒,与我走的近,总会风波不断,连累到你的天运。”   “你他妈吓唬谁啊!啊?”素和一脚踢开栈道上掉落的石头,“当初小楼说她身上有诅咒,让你远离她,你被吓到了?现在拿来吓唬我?”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素和头也不回,“你一贯重色轻友,别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样。我可不是那种贪图安稳,背信弃义之人。或者说,这只是一个借口,你怕我存了坏心思,抢你的女人和女儿?”   夜游抚了抚额:“你这是扯到哪里去了?”   素和冷笑:“你非得认为我对小楼有企图之心,我往后绕着她走就是!但我很爱弯弯,怀了她九个多月,为她吃七百年苦算什么,七千年,七万年,要我的命我都不会眨下眼睛!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她叫我一声二娘,我总会拿她当亲生女儿来疼爱,这是你阻止不了的!”   说完,他加快了步伐,把夜游甩在身后。   漫漫长夜即将过去,东方隐隐已有霞光,夜游的目光游离在前方缭绕的山雾上:“我阻止你做什么,在我心里,小楼,弯弯,还有你,都是比我性命还重的东西。”   “呸!说的就像你的命多值钱一样!”   素和回头瞥一眼,目光里堆满了嘲讽,“又渣又贱的一条烂命,和我们仨划等号,真够给自己脸的!”   夜游微微笑道:“看来跟着戚弃吃软饭的这段日子,把你的鸟嘴给憋坏了,早知先不让小楼去救你,指不定你这嘴贱的毛病能治好。”   你一言我一语的嘲讽起来,越说越难听,最后都扯到种族对立上去了,也不见两人生气。   不知何时又成了并排,两人闲庭信步的拐了个弯道,早和前面三人拉开一大段距离,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来登山看日出。   夜游将书灵透露的消息,一字不漏的讲给他听:“你以为是真是假?”   “原来殷红情是被戚绍元几人杀死的。”素和没有表现出意外,“关于殷红情的事情,书灵之言应当可信,我也一直觉得奇怪,为何戚绍元三人从不离开法宝世界,原来是被殷红情诅咒了。”   “你对幻灵天书了解多少?”   “幻灵天书是戚绍元送给戚弃防身用的,戚弃一直带在身上,不过除了制造幻境,没见她使用过,不知还有什么用途。”   摩挲着小指上的骨戒,素和眯起眼睛,“咦,渣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什么?”   “书灵说有五个人,抛开被诅咒的神鹰,独千里和戚绍元,余下两人一人死去,一人没有被殷红情诅咒,离开了法宝世界。那个离开者,同我一样是凤族?”   “恩。”   “你知道东宿圣水宫三宫主,琴雾心的师叔叫什么?之前火球开启时,她也在,负责监管十方界。”   夜游搜索意识海:“似乎被人尊称为忘尘道君?”   素和压低声音:“那是她的道号,她本名叫做殷红情。”   夜游纠结:“这名字本身并不奇特,重名挺正常吧。”   素和露出一抹饱含深意的笑容:“正常是正常,之前咱们在秋水宫等海牙子出关,我从海牙子编写的《见不得光的东宿·圣水宫篇》看到过,这位十七阶的三宫主,最初是名孤儿,还是金羽秋水宫内的一名小侍女。”   “金羽?”   “金羽也是蛮有趣的,他特别念旧,怕修者生命太长,总在眼前晃荡,被他记住了,哪天死了会惹他心伤,于是宫内多半都是凡人……”   这八卦有点意思,连夜游都忍不住起了八卦的心思。   简小楼视金羽为干爹,他也算半个女婿。   “上一任圣水宫主前去拜见金羽时,大抵发现那小侍女颇有潜质,便向金羽讨要她。金羽不知他望仙山有这号人,也不会阻人造化,便让她随意。后来忘尘道君在东宿初展头角,金羽某日听闻她的名字,还特意跑去圣水宫一趟,当面呵斥一番,警告她不得再用此名。于是后来流传于世的,多半是她的道号,我们这些小辈,许多人不清楚她的本名。”   素和摸着下巴,声音又低了些,“哎!海牙子写的很隐晦,但我看的出来,忘尘道君一直暗恋金羽,因为大宫主必须冰清玉洁,无法成婚,当年身为圣女的她,主动放弃争取宫主之位……”   “渣龙你想想看,她是个孤儿,为自己取名‘殷红情’,肯定是为了吸引金羽的注意。那么‘殷红情’三个字,一定对金羽有着特殊意义,无意中被她发现了。”   夜游在海牙子的藏书殿里,好几次见过那一套《见不得光的四宿往事》,只当是八卦,从未翻开过,还鄙视素和不务正业。   原来八卦也能派上用场。   他与素和,可真是术业有专攻。   素和越想越觉着可疑:“再从时间上来说,二十万年前,我们业火凤凰还属于西宿管辖,火凤凰这一族的王,是我曾祖父。金羽只是族中一员,无权无势,不显山不露水的,后来不知怎么,短短时间内,修为突飞猛进,跻身于七圣之一。”   真相呼之欲出,夜游戳破这层窗户纸:“你想说,金羽八成是当年的五人组之一,没被殷红情诅咒的那一个?”   “不是八成,是九成。”素和啧啧嘴道,“你想象的出来么,金羽那个出了名的老古板,竟给人做过男宠。”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再没有确定之前,不要告诉小楼,否则我俩定得挨骂。”   “用得着你说!”   *   空玄界外,   凤落拱手站在一块星礁石上,向前一刻刚赶来的金羽汇报:“师父,一年多前,徒儿与凤起到此之后,凤起乘坐着您给他的法宝部件,被法宝吸入内部。大概两个月后,凤起通过骨铃联系上徒儿一次。”   “有二葫的消息了?”金羽长身而立,红波潋滟的瞳孔内,倒映着一个巨大的沙漏法宝。   “不,但却有夜游的消息。”凤落还没说,先打了个寒噤,“这事儿,必须先从一个十方界的女佛修说起,那女佛修姓楼名简……”   消息是凤起传出来的,凤起和夜游也算有过节,自然不会说他半句好。   “那女佛修据说修为极高,得有十七阶以上,应该不是二葫吧?”凤落咽了口唾沫,低着头继续道,“而且弯弯也总喊着什么二娘,还时常炫耀说她二娘特别厉害,所以……”   “这条该死的小白龙!”金羽问过弯弯“二娘”是谁,她不肯说,他也没办法逼着她说,心里已是怄的不轻,如今听凤落一说,更是气的恨不得立刻一掌拍死他!   凤落颤着嗓子道:“自从那次联系过后,凤起就杳无音讯。”   “恩。”   “如今,夜游应该在太阳岛仙音门内。”   “本座知道了,你先回望仙山去。”   凤落一怔:“徒儿不留在这里等待凤起了?”   金羽摩挲储物戒,抽出一套黑斗篷:“不必,你回去照顾弯弯,本座亲自进去一趟。”   凤落惊讶,他师父从来磊落坦荡,干什么都得讲规矩,搬条例,何时穿过遮掩身形的黑斗篷?   不过想想是为了师父心爱的二葫,他又觉着自己真是大惊小怪。   之前弯弯头一次见着异人佛尊,没见过光头,伸着小手想要摸摸。佛修的头顶和老虎的屁股,那都是摸不得的,异人佛尊开玩笑,说了句“没大没小”,他师父直接将人轰了出去。   是真轰。异人佛尊说话时正在喝茶,被他师父罡风一扫,飞了一身茶水。   凤落胡思乱想时,金羽已经披好斗篷,拉下帽檐。   倏忽化为一道红光,面朝沙漏,疾似流星。   时隔二十万年,他又回来了。   尘封的记忆宛如开闸之水,一股脑的倾泻而出。   ——“你叫金羽?南宿金羽?”   ——“西宿。”   ——“你明明该是南宿的,怎么会是西宿?”   ——“或许南宿有人与我同名……你又是谁,为何要帮我?”   ——“太真界天武剑宗开山祖师,太真剑圣,殷红情。”   ——“太真,天武剑宗?没听过。殷红情?也没听说过。”   ——“现在听说了,记好了。”   ——“我……”   ——“当然,你也不必刻意去记,因为这个名字,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忘不掉。”   ……   ——“听闻天道有一本《司命薄》,每个人的命运,都被司命之神写在《司命薄》上,你相信么?”   ——“无稽之谈。”   ——“我也不信。我师父常说这世间只有因果,并无命运。无数条我们看不到的因果线,在时间和空间内漂浮着,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和你从故乡来到西北有何关系?”   ——“师父让我来的,师父说,他的因果线上,需要我做一件事情,所以我来了,做完就会离开。”   ——“何事?”   ——“来西北星域等待一个人出世,他叫第五……我闲着没事来早了,还得等将近二十万年,他才会出现。”   ——“他?”   ——“我师父说,那人是我命定的徒弟,将会继承我的红尘剑,所以那套剑法和那柄剑,我从不轻易在人前使用。”   ——“你师父都已经死了六十万年了,八十万年后的事情,他如何知道?”   ——“我师父乃是黑龙化应龙,拥有二十二阶顶峰修为,拥有卜算未来的能力,很奇怪么?”   ——“我的名字,也是你从你师父那里听来的?”   ——“是,因为你也是他因果链中重要的一环,不,准确来说,是你的葫芦……”   **   神子峰。   已经距离山顶不远了,简小楼一路追着扶摇子,气喘吁吁,不知花静水知不知情,不敢当面说,不停传音给他。   “前辈啊,我那日真是无意冒犯,您可千万甭往心里去……”   “只因我有个女儿,生长速度缓慢,我照顾小宝宝照顾久了,习惯成自然……”   扶摇子步履生风,即使修为倒退,他也是十三阶,比简小楼强了不知多少:“你说再多也没用,我扶摇子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这一世的清白,全毁在你手里了,你得负责。”   什么洁身自好,不近女色,难道不是从前又老又丑没人要?   听完前一句,简小楼在心里默默吐槽,听完后一句直接懵逼:“前辈,您这帽子扣的也未免太大了吧!”   瞧见一个小男婴撒尿就算毁他清白,那自己得娶几千几万个。   扶摇子突兀的停下脚步,晃悠悠的转过身:“怎地,觉得我夸张了?你可知,我当时正在吸收生长药剂,被你‘嘘嘘嘘’,一时憋不住撒了尿,存了二十万年的元阳就此泄出,你不负责谁负责?”   简小楼刹住双腿,眼耳口鼻快要挤成一团:“元阳还能尿出来,前辈您逗我呢?”   的确是逗她,要不怎么报仇。   扶摇子眉一挑,奸笑了两声:“我管你信不信,总之你得负责,我是不可能吃软饭的,你赶紧把你那两个男人休了。等我恢复修为,立马娶你,让你做仙音门太上祖奶奶。”   简小楼额头爆青筋,这老头子出了名的仙风道骨?   屁!   分明是个一肚子坏水的老流氓!   扶摇子以手做刀,在自己脖子上划过,五官扭曲,面目狰狞:“不休的话,我就将他们俩都杀了!”   花静水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不知两位大能之间出了什么矛盾。   ——“扶……摇子?”   山顶上传来松云子讶异的声音。   广场一重重阵法压制下,他们的神识遭受阻隔,直到有人靠近山顶才感应到。   扶摇子正了正衣冠,抽出腰间短笛拿在手中,足尖一点,掠空而上。   衣袍掀动,双袖舒展,徐徐落在广场外围的空地上:“不请自来即为贼,你们这两个老不死,懂不懂规矩?”   他冷眼看着神鹰和独千里,并不针对松云子。   毕竟松云子是他请来的,一日过去,他牵制住这一魔一妖,尚未点头同意破阵,不好与他撕破脸。   “真是扶摇子?”神鹰和独千里认不出来。   “是。”松云子和扶摇子同时代出生,见过他年轻时的模样,“你是怎么回事?”   “哦,吃了颗返老还童丹罢了。”扶摇子瞥了玉无涯一眼。   玉无涯羞愧的垂下头。   神鹰目色一紧,玉无涯竟没告诉他。   简小楼和花静水走上山顶,走近扶摇子身后站着。   三位大能并不在意,独千里背后的乌那那自从花静水出现,两只眼睛像是上了锁,直勾勾只盯着他看。。在这般迫人的视线下,花静水终于忍不住同她一个对视。   乌那那眨了下左眼,舔了舔苍白的嘴唇。   花静水将眼睛挪开了。   简小楼瞧见花静水像是喝上了头,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朵根,也是挺无语的。   这是泡人不成反被泡的典型案例。   乌那那得意的笑了笑,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一旁的简小楼。   瞳孔骤然一缩,匆忙传音:“太师父,正是扶摇子身后的女人,当日她出手,弟子看的清清楚楚,她使出的剑法,与您形容的剑法颇为相似,却不完全相同。”   独千里忙不迭看向简小楼,仔细打量,满腹狐疑:“那那,你认错了吧,她只有九阶。”   乌那那呆了呆:“九阶?”   ……   松云子义正词严:“扶摇子,我倒是问问你,你们仙音广场下,是否真有通往法宝核心的大门?”   独千里和神鹰也都将灼热的目光投向他。   扶摇子掸了掸衣袖上的灰:“我家老祖只是传下令来,下方镇守着一只恶兽,一旦放出,势必为祸人间,故而设置重重法阵,封印了这只恶兽。”   神鹰勾了勾唇角:“所以你也不曾见过?”   扶摇子耸耸肩:“不曾。”   独千里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也就是说,你家老祖可能是在骗人。”   “说什么恶心话,既然怀疑,我打开给你们瞧瞧不就行了。”扶摇子白他们一眼。   几人愣住。   扶摇子飞到广场中央,施法控制出阵灵,招呼玉无涯出阵:“符牌给我。”   玉无涯从他身边经过时,双手奉上,羞愧的勾着头:“太师伯,弟子很抱歉。”   扶摇子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摆摆手示意他离远一些。   尔后将符牌高高抛起,定在半空。   这广场上据说设有两百多重阵法,简小楼瞪大眼睛看他怎么破。   却只见他吊儿郎当的站在符牌下方,开始吹奏短笛。   “刺啦……”   难听的笛音传进耳朵里,刺激的简小楼打了个寒颤。没有任何连贯的音律,像是初学者乱吹一气。但不多时,广场两块道基碑上,若隐若现出现一些金色符文。   笛音还在继续,符文纷纷跳出道基碑。   符文漂浮在广场上空,成群结队的盘旋,犹如一群欢快的金色小鸟,结成一个八卦图样。   八卦图缓缓下沉。   随着扶摇子最后一个尾音,嘭一声,符文八卦图砸在地面上!   扶摇子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最后中气十足的喝道:“转!”   符文八卦图开始在地面旋转,启瓶器般,啵,将一片地皮给掀了。   符文消失,坑里有个祭台缓缓升起,祭台上竖着一根石柱,胳膊粗的铁链子拴着一只通身雪白的兽。   简小楼伸长脖子端看好半响,这只叫“贤”的兽,像极了一种叫做大白熊的狗,甚至连体形都差不多。左眼漆黑如夜,右眼带着眼罩,还是粉色的……   贤以狗的姿势,蹲坐在那里,不眨眼,没有任何表情。   花静水心中诧异:“简前辈,这是一条狗吧?”   简小楼踟蹰道:“好像……是吧?”   “什么好像,就是一条狗。”两人背后传来素和的声音,他和夜游已经走了上来。   广场上所有禁制全都敞开了,神鹰三人放出神识,在下方地毯式的搜索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异常。也就是说,仙音门老祖搞这么多破事儿出来,只为封印一条狗?   独千里怎么着都不信:“这是一头凶兽?”   他看向妖圣神鹰。   神鹰脸色铁青,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全白费了:“身上没有一丝暴戾之气,只是一条普通狗妖。”   “怎样?”   扶摇子在大白狗旁站着,伸出手,若无其事的欣赏自己的指甲。   他心中也有疑惑,却不能在此时露了怯。   瞧见神鹰掌心积蓄灵气,似乎想要攻击大白狗,扶摇子收起浪荡,冷冷道:“神鹰,我家老祖既说是恶兽,必定是恶兽,此兽已在我仙音门镇压百万年,你敢打?万一出了什么事儿,祸害整个空玄界,你来负责?!”   “切莫冲动!”独千里也劝,“能活几百万年的狗,还是别招惹了。”   “神鹰,这里是太阳。”松云子也不会让他动手。   神鹰咬牙放弃:“知道了!”   扶摇子开始下逐客令:“行了,你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为了两岛平衡,我与松云子只当不曾见过你们。”   独千里刚张了张嘴,扶摇子打断道,“你走可以,乌那那留下,不然我就给你宣扬出来,我看你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独千里讪讪然。   倒是乌那那不悲反喜。   眼看事情就要尘埃落地,突然听见简小楼道:“贤,还记得我么?”   “汪。”   大抵听见自己的名字,大白狗余下那颗眼珠子,机械的动了动。   众人莫名其妙的向她看来,简小楼惊恐的张了张嘴,她想说话,解释她没有说话,脖子好似被扼住。   即刻明白,她被书灵操纵了!   “小楼!”   夜游和素和发现不对劲,一个去按她肩膀,一个去抓她手腕,全都迟了一步。   简小楼已经抽出腰间宝剑飞身而出,书灵将力量灌入她体内,她的速度极快,连扶摇子也来不及拦,便以霸道的问情剑式,将剑尖刺入大白狗的眼睛里。   剑刃出现蛛网裂纹。   干涩的眼眶有黑血渗出。   “汪……嗷……”   ……   妙音林里,太阴太阳两方还在较量中。   暴雨天气突然转晴,天光大亮。   一众人纷纷停手,抬起头,惊讶的合不拢嘴,只见太阳和月亮,像是重叠在了一起。   ……   太阴王都,戚家。   素衣白发的戚绍元坐在凉亭里,正与一佛修下棋。   天色陡然巨变,连一贯淡然的他也不由抬了头,怔然许久,目露迷茫。   只因想起殷红尘神魂消散之前,留下的那八个字。   日月合抱,吾将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这下午五点半才来电,不过台风总算是过去了(听说下一个已经约起来了? 停电的时候,被朋友安利最近很火的阴阳师手游,于是玩了下。 加上系统送的,和我充钱赠的玉,抽了十五次除了人手一个的雪女全是R卡,还是最垃圾的狗粮卡,我觉得这是天意,这其中必定有因果。   ☆、四宿往事(六十七)      日月合抱的异象只持续了不到一息, 旋即恢复正常, 仍是黎明初刻。   让人以为方才的异象,或许只是一场幻象。   仙音门大广场。   咔……   剑身爆裂成碎片,简小楼握着剑柄站在祭台上。剑尖并没有刺进大白狗的眼睛里去, 它的眼球外部有一层覆膜,坚不可摧。   只是剑气震伤了它的眼眶, 才会流出妖血。   一切发生的太快, 书灵在操控她的身体之前, 没有一丁点预兆。他像是临时起意,她瞬间丢盔弃甲,完全没有与其抗衡的能力。   实力悬殊, 震惊与恐慌过后,简小楼当机立断,决定抽魂离体,将肉身让给书灵。   如若不然,待书灵控制住肉身, 说不定会将她的神魂灭杀于体内。   “莫要担心, 老夫并非夺舍。”书灵的声音震荡在她意识海里,压力骤然减轻, 简小楼恢复了知觉,“你这具法宝肉身, 承载不了老夫的神魂。”   书灵的力量撤出,简小楼重新掌握主动权,怒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书灵笑道:“老夫欲要赠你一场大造化啊!”   “什么大造化, 分明是在害我!”   简小楼质问了好几遍,书灵一言不发,惹得她破口大骂。开启储物戒,想将幻灵天书从里面取出来,天书像是黏在里面一样,抠都抠不动。   面前,大白狗疼的在地上来回打滚,牵动着锁链哗啦啦作响。   它没有变异为凶兽,也没有陷入癫狂,时不时嗷嗷两声,用行动证明自己真就是一只普通的狗妖。   背后,是令人感到恐惧的安静,一点声音听不见。   简小楼将剑柄扔掉,吸口气转过身,怔住了。   人呢?广场呢?宫殿呢?为何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戈壁,只有褐红色的岩石与砂砾?   穿越了?不可能啊,没有转身前一切还是正常的。   简小楼狐疑着转回去,惊的合不拢嘴,见鬼了真是,后方的广场也变成无边戈壁,大白狗消失了,拴狗的柱子不见了,本该柱子存在的位置,浮现一道屏风状若隐若现的水纹结界。   若非脚下丈长丈宽的正方形祭台还在,她会有种一眼万年、沧海桑田的感觉。   “书灵,是不是你干的!”毛骨悚然过后,简小楼只能想到他,“其实你仍在夺我的舍,将我的神魂困在了幻境中,是不是?!”   书灵大喊冤枉:“简姑娘,你为何总将人往坏处想呢,你人不在老夫的天书世界内,老夫怎可能将你锁入幻境?”   简小楼喝道:“那你告诉我此地是何处!”   书灵笑道:“姑娘聪明归聪明,可惜记性不太好呀,在你登顶之前,老夫不是已经告诉过你,贤,是通往法宝核心世界的大门。”   她一愣,这里是法宝核心世界?   “你不是说,大白狗的两颗眼珠子缺一不可?那我是怎样进来的?”   “双珠齐聚,可以主动打开大门,咱们是被动进来的。”   简小楼越听越糊涂:“被动?”   书灵娓娓道:“在许久许久以前,殷红情自东南星域前来西北,于茫茫星云乱流之中,发现沙漏法宝。那时法宝还在正常运转,界内阴阳和合。得知法宝核心的传说后,她寻到仙音门,破阵入山底,通过贤的眼珠子进入核心世界,据说得到了不少古老时代的传承。”   简小楼接着道:“出来之后,她将大白狗的眼珠子挖了?”   “恩。老夫也不知原因。”   “原因还用说吗,挖走大白狗一颗眼珠子,等于锁死了门,除她之外再也没人可以进去,法宝核心成为她一人的私人藏宝库。”简小楼揣测道,“同时,还能破坏掉法宝,使内部世界阴盛阳衰,更适合她修炼。所以,这个女人放着更高等级的世界不去,留在太阴当女王。”   “老夫看人真是奇准无比,简姑娘果然惯会将人往坏处去想!”书灵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恼怒,“她或许会考虑到阴阳失衡的问题,但岂会知道阴与阳哪个先衰?”   简小楼冷笑道:“大白狗的左眼和右眼,必定代表是阴与阳。咱们分辨不出,你怎知殷红情也分辨不出?”   书灵被她驳斥的语塞。   “废话少说。”对书灵的信任已经降低到了零,简小楼说话越发不客气,毫无尊重,“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何我可以进来。”   “殷红情当年挖贤眼珠时,使用的是红尘剑诀,剜眼之痛,给贤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书灵的声音恢复一贯的温文尔雅,“简姑娘也使用红尘剑诀去刺它眼睛,它本能畏惧,将你视为殷红情,吸你入内。”   红尘剑诀?她明明使用的是问情剑。   简小楼想了一会儿,生出一个揣测,莫非殷红情就是问情剑主?   别说,真有这个可能。   等一下。   简小楼又想到什么,眉峰一竖,双眸冷厉:“书灵,你是如何知晓我懂得问……红尘剑?之前你从我意识海内提取文明,是在我的监督之下,莫非你趁我不注意,偷偷提取了其他东西?”   书灵道一声“呜呼哀哉”:“简姑娘,从你意识海内提取记忆,需要你的配合,老夫没有那个能耐。之前你入戚弃设置的幻境,拜师魔宗,杀了多少人,使用的都是红尘剑诀,你忘记了吗?老夫身为幻灵幻境之主,岂会不知啊!”   简小楼低头沉吟。   书灵继续道:“老夫完全是一片好意,机会难得,助你入核心世界里来。你若对造化不感兴趣,这水纹结界应该就是出口,你可以立刻离开。”   离开之后呢?   当着妖圣魔尊、太阳双仙的面儿进入核心世界,出去以后将会遭遇什么,用屁股想一想也知道。   简小楼不会再相信书灵,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赠她一场造化,她与他非亲非故,为何要烂好心?   说到底,是他自己想要进来,她不过是被他利用的工具。   即使如此,她也无可奈何。来都来了,黑锅也背上了身,还不如尝试一下,先在这里获取一些宝物再说。   简小楼拿定主意之后,放出神识,可视范围内,尽是茫茫戈壁。   她一面思索一面走去祭台边,迈步踏上一块岩石,嗞,先嗅到烤肉的香味,再有一股灼心的疼痛自脚底板涌了上来,疼的她龇牙咧嘴,抱着膝盖跳回祭台上。   “握草!”简小楼掰起脚一看,鞋底烧没了,白嫩的脚底板布满明晃晃的水泡。   难以置信啊,她这双可是上品三等法鞋,五千六棱星晶买来的,一刹那就被融化掉,这些岩石砂砾的温度至少也有几千度!   这是真来到太阳表面了?   “嘶……”额头冒汗,大滴大滴的顺着脸颊滚落,灼烧的痛感强烈,简小楼皱着眉头,五官扭曲,掐了个清凉咒给脚底板降温,用处并不大。   证明这些岩石砂砾不只是单纯高温,还有法力加持:“书灵,此地根本无法行走,莫说我这点修为,外面那几个十九阶估计也办不到。”   书灵淡淡道:“藏宝之地,岂会轻易让人入内?困难重重,难道不正常么?”   说了等于没说,简小楼威胁道:“你见多识广,也一起想想办法,不要全部推给我,恐怕会令你大失所望。”   书灵好笑道:“姑娘,造化是你的,与老夫无关,老夫区区一个书灵失望什么?”   言罢,他继续沉默。   简小楼也不再指望他,尝试着飞行,双脚无法离开地面一尺。   绞尽脑汁,花样百出,最后黔驴技穷,没辙了。   赤着烫伤的那只脚,简小楼坐在祭台上,睁大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水纹结界,心道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出去呢。   神鹰几人若是逼迫自己,不妨再刺大白狗一剑,反正也伤不到,带他们一起进来,看过情况,应该就会相信她真的任何好处也没捞着。   不甘心啊。   简小楼四下环顾,除却这个常温的祭台以外,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唉,若是祭台可以像一艘船一样,在沙漠戈壁上滑动,那该有多好。   想着想着,简小楼灵光一闪,忙不迭起身。   她自灵台抽出业火红莲灯:“变!”   呼……   十八瓣红莲灯逐渐变大,直到灯芯内可以容下她的身形,才喝止:“停!”   妖冶炽红的莲瓣无风舒展,简小楼爬进灯芯里蹲下,小心翼翼地驱使着莲灯滑出祭台,一点点滑向岩石。   停顿住,恩,感知不到热度传导。   行进了两三丈,莲灯底部与岩石摩擦,发出嗞嗞啦啦的声响,飞溅出一簇簇耀目火花。   再次停顿住,她扒着莲瓣探出头,莲灯底部没有磨损。   看来是可行的,她心中狂喜,先驱使着莲灯绕着祭台转了好几圈,才开始直线向南行走。   书灵又开口了:“你这是什么宝灯?”   简小楼不理睬他。   “是业火?”顿了顿,书灵惊讶道,“你身怀业火,还可以驱使业火?”   “是业火,怎么了?可以驱使,又怎么了?”这里又不是资源匮乏的赤霄,为了一点异火也能令各方势力打破头。   书灵又不说话了。   简小楼才懒得管他,也不想和他说话,驾着她的私房莲花小舟继续前行。   莲灯的速度并不慢,和一般的飞行法宝有一拼,然而在沙石上滑了三个多时辰,简小楼放眼探去,仍是无边无际,除了沙石,再无他物。   她开始怀疑,整个核心世界都是这种沙石构造。   至于古老门派留下来的造化传承,估计早被殷红情给搬空了。   加速前行了半个时辰,终于,简小楼眼前一绿!   她窥探到西南面的岩石缝隙里,向外伸着一簇茂盛的草,瞧着像极了红萝卜叶子?   不会吧,红萝卜长在石头缝里?   肯定不会,以岩石的温度,只有可能长出红萝卜泥。   简小楼犹豫了下,驱使着莲灯滑了过去,停在那一簇草前。先掐了个水咒,目望水雾从指间喷出,叶子凝结出水珠,显得越发青翠,才敢下手去拔。   真给她拔出一根红萝卜。   头顶有叶,下方有须,和平时吃的红萝卜一模一样。   简小楼再掐了个水咒,喷洒在红萝卜上,如她所料,红萝卜嗞嗞冒出白烟。   这萝卜和岩石的温度应该差不多。   简小楼一手提住萝卜叶,一手凝聚业火,凝出一柄水果刀的形态,准备切开瞧一瞧里面是什么构造。   刀刃才刚抵住萝卜,切出一道小细口,她觉着脊背发凉。   神识向前方探去,她不相信似的揉了揉眼睛。   什么情况,一整个草原正朝着自己的方位快速移动?   再探,哪里是草原,竟是一根根数之不尽的红萝卜,以两根分叉的须当做脚,奔跑的飞快,随着颠簸,顶部的叶子前摇后摆,犹如狂风席卷过丛林。   成了精的红萝卜?!   还是一大群!   呆了片刻,简小楼倒抽一口凉气,驱着红莲灯赶紧逃命。红萝卜精有没有法力她不清楚,单凭它们的数量和温度,密密麻麻一起扑过来,她肯定没命。   而且简小楼很快发现,这些红萝卜精拥有高等智商。   祭台在北,她一路向南,遇到萝卜精改道向东。   萝卜精自南面而来,看到她转道,它们集体转向东北,瞧着路线和她的路线差距甚远,但只要她不再改变方向,必定能在前方堵住她。   简小楼再转向东北,红萝卜精几乎是同一时刻调整行方位。   她开始不按理出牌,忽左忽右,红萝卜精们的路线就成了“S”型。   最恐怖的是,当红莲滑行路线频繁变动,萝卜精们开始兵分三路,正中一路继续走“S”步,另外两路分开两侧,直行,准备在前包抄。   简小楼给跪了。   精怪有智慧不奇怪,智慧到这种地步,也未免太吓人了吧?   或许是它们的种族本能?   “书灵,它们是些什么东西?!”   “老夫从未见过。”   “我若是死在这里,你想想你的下场,想清楚再回答!”   “要挟老夫也没有用啊,真没见过。”   简小楼无暇辨别真假,她的左手,还提着那根从石头缝里□□的红萝卜,另一手并拢两指,运转丹田,蓄气入指间,转身朝胡萝卜精们凌空一指!   剑气激出,化为气剑,伴着哨鸣声斩向背后的红萝卜精。   炸碎前排约有三十个萝卜,炸飞周围萝卜若干。   试探过罢,简小楼驱着红莲直奔祭台,她不是这些萝卜精的对手。   至于手里这根萝卜,似乎还没成精,带出去研究一下,同时给自己做个证明。   *   仙音大广场。   时间退回五个时辰前。   简小楼持剑飞身而出时,夜游与素和都追了上去,当她剑尖刺进大白狗眼眶,天空陡生日月合抱的异象。   众人纷纷抬头,一息,再将视线转向祭台时,简小楼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满地打滚的大白狗。   异象出现时,夜游两人没有抬头观天,亲眼看着大白狗眼睛里射出一道怪异的光,将简小楼给吸了进去。   两人停在半途,依稀明白她是进入法宝核心世界去了。   若真如传闻所说,倒是一桩机缘。   素和狐疑着问:“渣龙,你说是小楼自己干的,还是书灵操控着她干的?   夜游深深拢眉:“虽说机不可失,可是小楼不会不与我打个招呼,何况神鹰几人在此……”   基本可以确定,是书灵操纵她干的。幻灵天书是素和带进来的,他在心里咒骂了自己好几句:“现在怎么办?”   夜游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看看吧。”   ……   “日月合抱,吾将归来,怎可能,不可能!”   神鹰已经没工夫去理会法宝核心,满脑子都被“殷红情”所占据,恐惧爬满了他的每一条神经,俊朗如玉的脸,血色被抽的一干二净。   “怎么不可能,确实是君上,她重生归来了。”先是看到简小楼使出红尘剑,再见着日月合抱,独千里整个人已是痴痴呆呆,不断喃喃自语,“君上不愧是君上,果然说到做到……”   神鹰遭受的刺激,半点儿也不比独千里轻,佯装镇定:“胡扯什么?独千里,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也相信?!”   “相信,我一直都深信不疑。”与神鹰憎恨殷红情不同,独千里的心态比较复杂,他对殷红情恨也有,爱也有,“除君上以外,咱们谁也没见过第二位二十一阶修为的大能,谁也不知到了君上的境界,是否拥有重生的能力啊!”   “你醒醒吧!莫说二十一阶,她师父二十二阶顶峰修为,该死不还是死了?再强终究是人,总会经历天人五衰,总会走向灭亡!重生?当年咱们几个将她的神魂打散了,她连投胎转世、再入轮回都办不到!那个贱人毒妇,分明是在吓唬我们,魂飞魄散了也不让我们安稳!”   神鹰拔高声音,就好像声音洪亮,底气也会笃实。   ……   松云子目露精光:“扶摇子,这狗妖的眼睛便是通往法宝核心的大门吧!”   他不在乎殷红情,同他又没有关系,他只在乎大门在哪里,里面是否如传闻所说,藏着古老时代的宝物。   星域几百万年的历史,分为古老时代和星域时代。   两个时代,以裂天弓的出现为分界点。   在裂天弓出现以前,每个世界都是闭拢的,裂天弓撬开众多世界的大门,使大小世界内的“气”得以同化,修者们往来间不再受“气”的限制。   在当时看来,绝对是血腥、残暴的侵略。   而今回顾过去,却是促进彼此进步、星域文明起航的开端。   只是在古老时代,由于“气”的不同,生出许多不同类型的天地灵宝。   迈进星域时代之后,不断融合与同化,天地灵宝的数量越来越少,品种也特别单一。   扶摇子面朝祭台,抄手蹲在地上,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大白狗。   许是不疼了,也许是麻木了,大白狗这会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前爪并拢,下巴压在毛茸茸的爪子上,翻翻眼皮儿看看扶摇子,又垂下。   “报歉得很,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扶摇子面无表情,“我只能告诉你,倘若我们老祖当真在宗内封印一座古老宝库,却让我们这些徒子徒孙当成恶兽镇守了百万年,我想,我会考虑一下欺师灭祖,退出师门。”   松云子频频皱眉,不敢相信扶摇子,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想想的确是,仙音门的实力一直都不怎么样。不像神鹰几人,扶摇子和自己差不多,五千岁十四阶,六万岁十九阶,未曾得过什么大造化,步步扎实。   松云子一时拿不定注意,总不能也拔剑去刺大白狗的眼睛。   他等着独千里或者神鹰去做,奈何那两人面如菜色,被殷红情吓破了胆。   而今之计,唯有等待。   ……   广场上众人各有所思,静静等待了将近七个时辰。   一直趴着的大白狗忽然站了起来。   众人提起一口气,却只见它前肢快要贴在地面上,将屁股高高翘起,身体倾斜向下,绷直了后腿伸了个懒腰,随后又趴下了。   众人无语,气又泄了下去。   不一会儿,它两条后腿一撑,又晃晃悠悠站起来。   这次众人心态平静,它忽地甩了甩毛,甩出一粒芝麻大小的物体。   物体落地时恢复身形,正是手提一根红萝卜的简小楼。   惊诧间,谁也不曾料到神鹰骤然出手,攻击的对象不是简小楼,而是夜游。   夜游一直注视祭台,浑然忘我,未曾有所防备。当然,防备了他也不是神鹰的对手,被神鹰罡气罩住,重压之下,骨头像被巨石撞击,膝盖支撑不住险些跪倒。   最终也只是微微一晃,又站直了,平时都没有站的青松般挺拔过。   神鹰眸中闪过一丝讶色。   “你干什么!”素和火焰刀入手,打不过也不能示弱,结果神鹰一拂袖,又是一个罡气罩,将他也给罩住。   手中握着两个人质,神鹰悬着的心忽然就安了。   再说简小楼逃命奔波,气喘吁吁,刚从里面出来,看到神鹰控制住夜游两人,心里咯噔一声。   她料到神鹰会逼问自己,是不是进入了核心世界。   但以他的修为,至于抓两个人质吗?   夜游也不能理解,但他不说话。   素和眉毛一挑,唇角轻勾,嘲讽道:“少给我们羽族丢人了,堂堂十九阶妖圣,为了开启一个宝藏,各种阴谋诡计用尽,如今对付一个九阶女修,还需要抓人质?”   他二人不懂,扶摇子几人再清楚不过,神鹰怕的不是简小楼,而是殷红情。   扶摇子此时看向简小楼的目光也很复杂,殷红情陨落时,他才刚刚出世,并没有见过她,但却是听着她的名号长大。   ——“挑食?再挑食就让殷红情把你抓走。”   ——“不听话?不听话就把你卖给殷红情。”   ……   简小楼一瘸一拐的走下祭台,提着红萝卜向神鹰走去。   夜游看她赤着一只脚,想要传音询问,又忍下了。   简小楼边走边道:“神鹰前辈,有话好说,您想知道的,晚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站住!”神鹰扬起手臂,做出止步的手势。   她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他心头上,踩的砰砰作响。   简小楼收回脚步,站在空地,心里疑惑。   瞧神鹰的脸色,很怕自己?   不只是神鹰,也就夜游、素和与花静水还是那样,其他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奇怪。   “君上,您究竟是转世,还是重生?”   独千里鬼使神差上前一步,被乌那那从背后拽了一下,抖了个激灵,不着痕迹的又退了回来。   当初合力杀死殷红情是势在必行,杀了之后他心中又开始愧疚自责。   如今真见着她,恐惧和恨意又涌了出来。   简小楼下意识的向后看了一眼,尔后才莫名其妙指着自己:“魔尊大人是在与晚辈说话?”   “不要在装神弄鬼!”   神鹰厉喝一声,指着她道,“我绝不相信人可重生,你是她的转世对不对!”   不等简小楼反应过来,语速极快的又道,“二十万年了,有可能已经转过好几世,不!可能已经转过几十次、几百次,三魂不断被轮回抽离再补全,早就不是不当初的你,还以为我们会怕你吗?!”   究竟在说什么啊,简小楼的神识围着自己饶了一圈。   还是这张脸,没有任何变化。   扶摇子看出不对劲儿,转着短笛问道:“简姑娘,你没有殷红情的记忆?”   简小楼莫名其妙:“我怎么会有殷红情的记忆?”   直到此刻,懵怔中的素和终于想起一个传闻,传音给夜游:“渣龙,之前小楼去刺狗妖时,天色骤亮,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还正想问你。”夜游显然也知道这个传闻。   “哎!他们不会将小楼当成她了吧?!”素和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担忧还是该捧腹大笑。   “确实太过巧合。”夜游想的比他更深一层,与素和说完,立刻传音给简小楼,“实话实说,不要有任何顾虑。”   简小楼的眉头越拧越重。   扶摇子问道:“那你怎么可以引发日月合抱呢?”   “什么日月合抱?”   扶摇子解释了一番,简小楼郁闷的摸了摸额头:“诸位前辈误会了,以晚辈愚见,所谓日月合抱,应是开启核心世界大门时,结域产生动荡造成的,和殷前辈没有关系,她估计只是随口一说。”   松云子双眸一亮:“狗妖真是法宝核心大门?”   简小楼点头:“是的。”   神鹰战战兢兢:“你若非她转世,为何会知道的这般清楚?”   简小楼:“幻灵天书告诉我的。”   神鹰不解:“什么书?”   “我说那个土鳖,戚家老祖的幻灵天书你都不知道?”素和插了句嘴,“是我不小心将幻灵天书带了进来,那幻灵天书想要背叛戚家,认她为主,所以告诉她不正常吗?不只她知道,我和渣龙都知道,我们都是殷红情的转世?”   神鹰真不知道,毕竟他们几人从殷红情手中得到的宝物太多,戚绍元具体拿了什么,拿了多少,早就记不得了。   他看向松云子:“既然刺那狗妖眼睛,便能开启大门,你何不去试试。”   松云子求之不得。   “恐怕不行。”简小楼犹豫着道,“需要懂的红尘剑……”   独千里和神鹰惊道:“还说你不是!”   夜游琢磨出个大概,说道:“前辈们估计在法宝世界困久了,不知域外的情况,殷前辈的红尘剑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内子的剑道,是跟着一气剑宗第五清寒修习的。第五清寒出身十方界第五世家,鼎鼎有名,你们尽管打听。在他手中,那套红尘剑法,叫做问情剑……”   有理有据,说的独千里和神鹰就要信了。   松云子满心只想着大门。   扶摇子对自家的看门狗也很好奇:“简姑娘,你进去一趟,里面都是什么,是否真的遍地宝物?”   “宝物?呵呵。”   简小楼将里面的环境描述了一遍,他不信。   简小楼翘起脚给他看,一手还高高提起红萝卜:“不信,来摸摸这根萝卜。”   扶摇子大步上前摸了下,当即烫的叫了一声,再一想简小楼说的红萝卜精,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此时神鹰听完夜游的分析,道:“既然一切都是书灵为之,你将幻灵天书取出,我们进去一问究竟。”   简小楼摊手:“恐怕不行啊前辈,他黏在我储物戒里,取不出来。”   一个清雅的声音远远传来:“那就将戒子给我,我将戒子毁了,他总再无藏身之地。”   说话间,人已出现在广场上,青衫素衣,白发拢在身后。   素和吞了口唾沫:“渣龙,戚绍元来了。”   不意外,夜游头疼,比起独千里和神鹰,戚绍元才是最难对付的。   简小楼猜到了他的身份以后,心头一震:“戚前辈,这样不好吧……”   “你戒子里损坏了什么宝物,我双倍赔偿。”   “有些东西前辈恐怕赔偿不了。”   戚绍元微微笑着,眼底透出的杀气,令人心底发寒。   他缓步上前,未曾释放威压,却迫的简小楼连连后退:“再推辞,我就当你是殷红情,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   扶摇子快走两步,挡在简小楼面前:“想在我仙音门开杀戒,戚老贼,你当我死了?”   戚绍元淡淡道:“从前你挡得住我,如今,你行么?”   “你可以试试。”   戚绍元二话不说气场全开,行动如风,一掌拍向扶摇子的额头。   掌风刚烈霸道,与他的气质并不符合。   “太师伯!”花静水惊喊一声。   扶摇子动也不动,挡也不挡,反正松云子肯定是要出手救他的。   的确有人替他挡了,却并非松云子,而是一个身披黑斗篷的男子。松云子出手并不慢,只是没有此人快罢了。   放下斗篷帽檐,露出一双沉肃的红瞳,金羽冷冷道:“戚绍元,为何要杀我的二葫!”   “尊主!”简小楼惊喜交加。   “见过尊主。”夜游和素和被控制住不能动,金羽一出现,齐齐松了口气。   简小楼走到金羽身边去,金羽伸手摸摸她额前的刘海儿,眉眼温柔:“乖宝贝,我来迟了。”   她连忙摇头,说不出话,感动的眼眶泛红。   戚绍元看到他明显很意外:“你也来了?二葫?”   “我不知殷红情会不会重生,有没有转世,但她肯定不是。”金羽再抬头时,神情依旧肃然,“我有一棵聚灵树,盘着一条神木藤,结了三个葫芦……这是我的二葫化出的灵体,身上有我蕴养的精气,绝对错不了。”   “我信你,但你知道,我这人更信自己。”戚绍元一抬手臂,掌心浮出一面雕花双面镜,“追魂镜,又名前世镜,能够使用三次,正好还剩下一次。”   戚绍元看向简小楼,“灵是没有前世的,若她真是你的二葫,来,将手放在镜子上,叫我看看有没有前世,若有,是谁。”   简小楼瑟缩了下。   金羽又摸摸她的头:“他是个比我还固执的人,乖宝贝,去摸一下,断了他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快乐,吃好喝好玩好~   ☆、四宿往事(六十八)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前一秒还将金羽当成救星,现如今,简小楼情不自禁的想要远离他。   摸着她脑袋的手掌, 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剪刀,随时可能会“咔擦”剪断她的脖子。   冷汗浸湿了后背, 先前被戚绍元威逼时, 她都没有这种恐惧的感觉。   金羽的手还在与她接触, 自然感知到她的异常:“乖宝贝?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简小楼支支吾吾,话都说不囫囵,冷汗越冒越多, 舔了下苍白干涩的嘴唇:“我就是脚有点疼。”   素和自从被神鹰定住,一直在运气冲破束缚,这一会儿脸憋的通红,冒着经脉受损的危险,将内丹力量催动到最大, 快要超出本可承受的限度。   他咬了下牙:“渣龙, 现在怎么办?”   先前他和夜游计划好了的,像以前一样, 一旦恢复自由,夜游制造混乱, 他卷着简小楼直飞上天,冲出法宝世界。修为差距虽大,凤凰的速度摆在那里, 简小楼手中还有五行结界的符牌,有希望在短时间内快过他们。   戚绍元三人身中诅咒,无法离开法宝世界,一旦冲出去,他们就安全了。   可若是再加入一个同为凤族的金羽,素和所有的优势完全被碾压。   夜游也是一筹莫展,连他自己都是平生第一次见着这么多十九阶聚在一起。   绝对力量下,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看到了吗?”素和用力过猛,筋骨膨胀,难耐的快要晕过去,用说话来分散注意力,“从前老子天天告诉你,要上进,要努力,要以权势换取资源,以资源提升修为。一旦落后于人,便会受制于人,就像现在这样,毫无还手之力。”   夜游没有反驳他。   素和道:“归根究底,你就是经的事儿太少了,大人物平时都不怎么出手,一旦出手,你的小聪明靠不住。”   夜游稍作沉默,看向戚绍元:“请问戚前辈一句,不知这追魂法宝是什么原理?”   戚绍元解释一通:“追魂镜,是从命魂中追本溯源,在星域的轮回体系中,命魂每次转世,都要历经一次分裂融合,可总有那么一缕命魂,是始终存在的……”   夜游琢磨道:“使用过程中,对人的神魂是否存在损伤?绝对不是摸一下那么简单吧。”   戚绍元微微蹙眉:“损伤在所难免,损伤程度得看她一共轮回了多少世,追溯的越多,损伤越大。若她没有走过轮回,损伤微乎其微。”   夜游转向金羽,拱手道:“尊主,之前火球开启时,她被打魂鞭伤过,一直未愈……”   “对。”金羽当然知道这事儿,十方界甚至都来报丧了,经夜游一提醒,紧张的检视着简小楼,“伤势还没好?”   简小楼低头装委屈,动了动脚趾。   微乎其微的损伤也是损伤,金羽再看向戚绍元的目光都变冷了几分:“不摸了,我管你信不信,我自己养的葫芦我还能认错不成!”   戚绍元越发觉得简小楼有古怪。   神鹰沉了沉眼睛:“你不会认错,就怕你说谎。”   独千里附和道:“那个毒妇从前对你最好,最后那一剑是你刺的,是不是你从中动了手脚?”   戚绍元怀疑归怀疑,听了这话禁不住道:“独千里,你为何只长年纪不长脑子,没有他,我们根本杀不死殷红情,岂会动什么手脚?”   他们大咧咧当众聊天,丝毫不怕旁人知道殷红情是他们杀死的。   简小楼没什么心情听他们说话,突然意识到金羽竟是书灵口中第五人,吃惊不小。   “素和,金羽一人对他们三人,有胜算么?”夜游问。   “神鹰是羽族,存在血统压制。独千里是魔,业火克制魔。我对戚绍元知之甚少,但他是个法修。二十阶的金羽,打他们三个毫无压力,可惜金羽修为倒退还受了伤……”素和瞥了夜游一眼,那眼神很是微妙。   夜游哑口无言,尽是自己种下的业障。   他去偷葫芦,才导致金羽被小楼在内丹上捅了一剑,令他修为降低一阶。自己又毁了他的聚灵树,使他无法疗伤。   直到现在金羽的伤势还没好。   依照现在的局势发展下去,势必会打起来。夜游一面与神鹰的禁制做抵抗,一面思索:“小楼,与其稍后被强制搜魂,不如去摸一下吧。”   简小楼哪里敢:“那我就穿帮了,金羽一旦知道我一直在骗他……弯弯还在望仙山啊夜游……”   “别怕。按照戚绍元的解释,追魂镜以轮回体系作为依托,你来到星域世界,并没有经历轮回,而且你原本所在的世界,与星域世界应该不是同一套轮回体系,追魂镜八成窥探不出来。”   “你确定吗?”   “不确定。”   “那……”   “即使可以窥探出你有前世,那又如何呢?”夜游安慰她,“你从未承认过你是二葫,是金羽一厢情愿,他搞错了,与你何干?得知你不是二葫,也不代表你就是在葫芦里捅他一剑之人,何况我先前祸水东引,他已经杀了一个黑魔……”   对,简小楼渐渐平静下来。   “尊主,我没事,戚前辈也说了,若没有前世,对我的损伤微乎其微。”   说着,她淡定自若,大步上前去,伸出手按在镜面上,“戚前辈,这样可以吗?”   戚绍元垂下头,与她水汪汪、清澈的大眼睛撞了个正着。   从她瞳孔内看到自己的倒影,戚绍元一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神魂都散了的人,不可能重生。   若是转世,一个俏生生、不过九阶的小姑娘,他怕什么啊?   “可以了。”戚绍元将追魂镜抛了出去。   双面镜在半空快速旋转,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汇聚在镜面上。   雕花铜镜没有任何改变。   果然是个没有前世的灵体啊。   戚绍元眼底暗藏的杀气逐渐散去,神鹰如释重负,若不是顾忌着形象,他得伸手摸一把额头的汗。   独千里松口气的同时,眉间透出一抹失望与萧索。   “还真让你蒙对了。”素和咽了咽口水,冲破最后一重禁制。   夜游与他前后脚恢复自由:“因为我一直都在研究咱们星域的轮回体系。”   素和纳闷道:“你研究轮回做什么?”   “我不想入轮回,在寻找逃脱轮回的办法。”尽管简小楼决定留在这里,夜游仍然做了两手准备。   两人从侧边绕过去,走到金羽和简小楼的身后、祭台之前。   神鹰第一时间感知自己的力量被破除了,已经证实了只是一场误会,人质失去意义,也就随他们去了。   同为妖族,甚至动了点收徒的念头。   金羽冷道:“都说了是我的二葫,非得不信……”   话音刚刚落下,已停下来的追魂镜突然剧烈抖动,重新转动起来。众人目光再次被吸引,看着镜子越转越快,等到缓下来时,明显可见镜面变了颜色,有些模糊的影像。   这是追寻到了的表现。   完了,简小楼心头一个咯噔。   “果然有前世!金羽,你倒是说说看,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戚绍元杀气腾腾。   “我早说他有问题!”神鹰第一反应竟是要把夜游两人重新抓回来,但他们俩躲在最后面,挨着那条大白狗,前面有扶摇子、松云子和金羽,难度有点大。   独千里不说话,一惊一乍,一紧一松,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炸了。   “怎么会这样!”比起来戚绍元三人,金羽才是最震惊的,难以置信的看向简小楼,“乖宝贝,你有前世,这……这怎么可能?”   “我、我不知道啊……”简小楼白着脸装糊涂。   “你既然入过轮回,就不可能是我的二葫,为何会从我的二葫里钻出来?”金羽语气冷厉,是在质问。   自从简小楼以二葫的身份存在,从来不曾遭过金羽如此的对待,颤抖着向后连退几步:“尊主,我真不知,我醒来时就在葫芦里,什么记忆都没有,爬出葫芦去,是您说我是二葫……”   金羽之前将她当做二葫,是自己的乖宝贝,笑起来可爱,一蹙眉他心都碎了,从不曾想过其他,如今再看她,只觉得处处可疑。   这副神情,分明有古怪!   他想起二葫出现的时间,正是夜游来偷摘葫芦,他在葫芦内被捅一剑之后。   金羽的严厉逐步演变,化为酷戾,却又缓缓平息下来。   不对,他想多了。   不是随便一个人从葫芦里钻出来,他都会认作二葫。   是因为她神魂内的精气,虽然并不多,确是属于他的。   凤族不像龙族,彼此间精气差异很大,但差异也是存在的,尤其是金羽,修为高,精气愈发与众不同。   他不会分辨错,不可能。   “什么情况?渣龙?”素和在夜游手臂上连拍了好几下。   夜游也是满头雾水,从追魂镜之前的反应来看,明明是没有追踪到,证明追魂镜只适用于星域轮回体系。   除非……   除非小楼原本就是星域世界里的人,中途去了异世界,入了异世界的轮回,死了之后,又回到了星域世界?   他思考的工夫,转动中的追魂镜停了下来。   镜面中场景是虚化的,隐约可辨别是一座山崖,有个女人正在舞剑。   戚绍元三人神色巨变,金羽从迷茫中一抬头,瞳孔也是一缩。   简小楼不知是谁,但她舞出的剑招,分明就是问情剑。   她的腹部微微隆起,应是有了身孕,剑势徐徐,毫无张力,只是随意练一练而已。   只追寻到一个场景,而且极度模糊,却足够了。   戚绍元三人收回视线,齐齐看向简小楼。   不确定时,一个个喊打喊杀,事实摆在眼前之后,全都安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嫌弃更的少啊,我在旅途中,只能晚上在酒店码字。 这破网,我已经不想说啥了。   ☆、四宿往事(六十九)      沉默了许久, 众人从戚绍元三人的态度中, 也猜到了追魂镜内的模糊身影是谁。   原来真是初代女王转世,怪不得。   尽管转世一次会被消磨掉一半命魂,大能终究是大能, 至少得转世个二十几次,才会和普通人差不多。   扶摇子站的位置比较靠后, 目望简小楼半步半步的向后退。   她肢体僵硬如石头, 看得出来并不知情, 自己也被眼下的结果给吓到了。   以及一直在私底下出主意的夜游,之前始终成竹在胸,事态不可控时, 最多蹙下眉头,如今却一副呆滞的模样。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戚绍元指了指简小楼,目光却是看向金羽。他同意了独千里的看法,认为必定是金羽当年动了什么手脚,保留了殷红情一缕命魂, “我不知你的目的, 可以不问你,也不可以不追究, 我只知道她必须死,即使转世之后不再是她, 她也必须死。”   “没错,她必须死!”神鹰收回看向简小楼的目光,声音颤抖, 控都控不住。   二十万年过去了,他早已是一方霸主,但那毒妇留给他的恐惧,早已深深扎根在心底,无法拔除。   再说独千里,同他二人思考问题的方向显然不一致。   他看向金羽,目光复杂:“所以你还是动了心的,对吧……君上若知道,一定会很开心。”   虽说他们几个全是被逼迫、被囚禁在太阴,一同走过了几千年岁月,同病相怜,同仇敌忾,也曾惺惺相惜。   独千里私心里,一直对金羽存有很深的芥蒂。   因为君上待他明显与别不同。   事实上,君上待每个人都不同,就拿他们四个来说,神鹰是最惨的,他年轻时脾气暴,当然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懂得示弱,学不会讨好,动辄就被拉出去扒光了当众挨打。   看上去君上很烦他,以虐待他为乐。   然而打了几千年也没把他打死,说明还是很欣赏他这幅硬骨头的。   但君上脚下,容不得不听话的狗,下手从不留情。   至于自己,身为魔族,脾性也不怎么好,可君上说他傻里傻气,倒没怎么虐待过他。   戚绍元是他们中唯一的人族,个性稳重,心思深沉,精通各项杂学。君上时常与他下棋聊天,说在他身上,能看到她师父的影子。   便逼着他去学习更多,从服饰装扮到行卧姿态,样样都得按照君上的意思来。   当年的太阴,所有人眼睛里,戚绍元绝对是最受君上宠爱的那一个。   但独千里心里清楚,君上最喜欢的是金羽。别问他为何知道,他就是知道。   金羽根本不知他们三人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他的双眼被震惊和疑惑充斥,怀疑追魂镜是不是出了错,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幻境里。   即使他的二葫不是二葫,也不可能是殷红情的转世。   明明诛散了她的魂魄,她拿什么转世?   ……   “小楼?”夜游接连喊了好几声。   “恩?”简小楼猛地回神。   “你问一问幻灵天书,还能不能再操纵你一次。”   简小楼不明所以:“就算书灵操纵我,也打不过他们啊?”   刚问出口,不等夜游解答她的疑惑,简小楼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问,“书灵,你是否还能再操控我,提升我的速度,令我在施展一次红尘剑,进入核心世界里去?”   书灵慢悠悠地道:“老夫虚耗过渡,得休息了。红尘剑势快猛无匹,就这么点距离,你自己完全可以办得到。”   简小楼认为悬:“大白狗被刺过一次,第二次会不会躲?”   书灵回答的模棱两可:“贤的意识早已混沌了,会不会本能躲避,分人吧。”   “那我可以带人入内吗?”   “简姑娘,关于核心世界与贤,老夫也是听殷红情说的,知之甚少,而且知道的,都已经告知于你……”   摆出无可奉告的态度,简小楼只能自己去琢磨了。   “书灵,你是什么人?我觉得你并非物灵,不是被拿来祭器的活物,就是被人为‘锁’进了幻灵天书内……”   金手指老爷爷的标准版本。   只是他这位老爷爷,未必是金手指,也有可能是鹤顶红。   果然,说到正事儿上,书灵就开始装不在。   ……   在金羽茫然懵怔间,戚绍元显然失去了耐性,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左手腕上套着一串佛珠,那串佛珠每一粒木珠子都只有黄豆大小,饱满滚圆,雕刻着密密麻麻的佛家真言。   先前说话时,右手一直在摩挲着珠串。   戚绍元摘下珠串,捻在手里也没有人在意,神情微凛,陡然将珠串朝前一抛!   那珠串金光大作,无边佛意喷薄而出,化为一座玲珑宝塔,欲将简小楼给收了。   这串佛宝能被他带在手腕上,品级和力量可想而知,素和眼底浮起惊惧,下意识准备上前抵挡。夜游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拽着他转身向祭台跑去。   简小楼跑是来不及了,一转身,先躲在金羽背后,几乎快要贴在金羽背后,慌里慌张的喊道:“尊主、尊主救命啊!”   金羽如梦初醒,只见一座宝塔劈头盖了下来。   此时,他躲开轻而易举,但他没有。   掐了个手诀,反掌向上,从小腹快速升至喉结位置,张口吐出一个铃铛。   从铃铛上的真言分辨,也是佛家之物,铃铛升上头顶,化为金钟罩。   不同的是,这金钟罩罩口朝上,从下至上包住玲珑宝塔,走了一个“n”字,将宝塔扣在地面上。   宝塔在罩子里猛烈撞击。   不仅仅是佛宝冲撞,两人都倾注了自身的力量,戚绍元面色如常,藏在袖下的手背青筋爆出,皮肤崩裂。   金羽旧伤加新伤,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眨眼间,简小楼又从储物戒内祭出一柄剑,扔了手里碍事的萝卜,足下一点,纵身一跃,飞身刺向大白狗。   大白狗事不关己的坐在祭台上,瞧着又来一剑,瞳孔里泛起了一丝波澜:“汪!”   夜游拽着素和刚跑上祭台,简小楼咬牙刺过去,估计两次开启间隔时间过短,这一回没有出现日月合抱的异像。   这一次扶摇子看清了,大白狗的独眼被剑气刺出一束微光,将简小楼吸了进去,包括站在简小楼身后的夜游两人,也一起消失。   扶摇子摸了摸下巴。   戚绍元被金羽绊住,神鹰和独千里先后飞到祭台上,还是慢了一步,大白狗独眼内的光芒已经散去。   神鹰旋即御气凝结一柄剑,也朝它眼珠里刺。   大白狗陡然起身,张口怒吼:“嗷……!”   这一吼,释放出排山倒海的威压,神鹰被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波给轰下祭台,狼狈的摔在地上,抑制不住体内跌宕翻涌的血气,狂喷一口血。   独千里见状不妙抽身的早,仍然遭受波及,被气波拦腰冲撞,竟比神鹰摔的更远,伤的更重。   不是独千里不如神鹰,独千里是魔。   大白狗释放出的力量中,有佛族神光。   “太师父!”乌那那急冲冲奔上前。   “这等威力……”之前简小楼提及,除了寻到另外一个颗眼珠子,唯独红尘剑诀方可开启大门,松云子是不信的,如今一看,惊出一身冷汗。   扶摇子同样心头一震,他们仙音门这条看门狗,哪怕六个十九阶合力,也近不了它的身。简小楼说殷红情当年挖它一只眼睛,令它生出畏惧之心,以此推测殷红情的实力,究竟可怕到了什么地步?   难怪这三人非得弄死她,连转世都不放过。   扶摇子抬头看向追魂镜。   广场上乱成一团,追魂镜完成它的使命后,就被冷落在一旁。   扶摇子再探过去时,镜中的场景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之前的山崖和舞剑的女人。   应是趁他们不注意时,又向前追溯了一世,仔细分辨铜镜内模糊的影像,他稚嫩的脸上先是一呆,尔后微微显露出惊讶……   ……   戚绍元眼睁睁看着简小楼消失,气红了脸:“金羽!你究竟想做什么?!”   金羽单手掐诀,面容冷冽:“不清不楚,我不能让你伤她!”   戚绍元气结:“追魂镜是不会作假的,你还在砌词狡辩!”   “我知道解释无用,我也不想解释。她虽不是我的二葫,却有我的精气,绝对与我密切相关。”金羽指向他,凤眸微微一眯,厉声警告,“在我尚未调查清楚之前,便是豁出命去,也不准任何人伤她一分一毫!你再敢动手试试!”   “你与殷红情双修了几千年,她转世后,神魂内有你的精气不正常?”金羽一旦狠起来,戚绍元不忌惮是假的,他只是不懂,金羽并非蠢人,究竟哪一点想不通,“抽她的魂出来,指不定还有神鹰和独千里的精气,咱们要不要赌一把?”   金羽低垂着眼,与戚绍元抗衡的力道丝毫未曾减轻。   许久,抬起头郑重道:“好。我们一起去找她,取她神魂精气做个比对,若真是殷红情的转世,不必你们出手,我会再杀她一次。”   “她现在都跑进核心世界里去了,若是躲在里面不出来……”   “开启核心世界大门,不是需要红尘剑诀么,这世上除了她,还有一人懂得。”   戚绍元想起之前简小楼提过:“第五……第五……”   金羽接着道:“第五清寒。” 作者有话要说:  =_=   ☆、四宿往事(七十)   两人商量妥, 同时收回力量。   玲珑宝塔重新变成珠串, 回到戚绍元手腕上。   戚绍元即刻就要放出讯息,命飞星门人前去十方界将第五清寒抓进来。   金羽制止道:“你小瞧此人了,莫看他不过十五阶, 凭你那些手下,抓百年也未必抓的到他。即使真给抓来了, 他若不愿, 采取任何手段, 也不会帮我们做事。”   “那?”   “我来请。”   说着,金羽以指尖在空气里写写画画,轻轻一点, 化为一只传音灵鸟,振翅飞出五行结界,升高消失。   “你认识他?”   “有一些交情。”   扶摇子突然插嘴:“你们快看看。”   金羽两人向他看过去。   扶摇子翻白眼,以短笛指向上空:“看我做什么,看镜子啊。”   他俩又抬头看向追魂镜, “啪嗒”, 镜子却失去生机掉落在地。   扶摇子尴尬:“让你们只顾着打架。”   “你看到了什么?”金羽询问。   “看不清楚,几百个人涌在一个场景内, 多半是些光头和尚。”实在太模糊了,全靠脑补, 扶摇子也不是很确定,“不过啊,在和尚堆儿里, 我隐约瞧见一条摇着尾巴的狗,同祭台上的看门狗颇为相似。简姑娘和它,应是有点因果渊源……”   扶摇子话未说完,花静水慌张上前:“太师伯,您快看!”   扶摇子问了一句“什么”,朝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简小楼之前进入核心世界,拔了根红萝卜出来。   刚才为了逃命,她将手里的红萝卜给扔了,扔在广场上。   才一会儿的功夫,萝卜所在位置,地面变成了岩石沙砾,直径有三尺左右,呈褐红色。   与简小楼描绘的核心世界一个模样。   范围不断在扩大。   扶摇子虚空一指,想以法力将萝卜给提起来,办不到。不敢由着它继续侵蚀,拔地而起,抓住萝卜顶部的叶子,提离地面。   侵蚀停止了。   “什么鬼东西?”扶摇子准备以内力毁掉。   “太师伯!”看热闹看很久、隐形人一样的玉无涯突然发声,“千万不要!”   扶摇子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玉无涯看向那根红萝卜:“此物名为沙萝,您打不死它,崩碎之后,它会分裂,变成更多个,改变整个神子峰的地貌,只需一个时辰。”   扶摇子闻所未闻:“沙萝?”   “关于沙萝,问一问白灵珑最合适不过。”   ……   扶摇子与神鹰、独千里一起下令,山下两方停战。   白灵珑奉命上来神子峰,乍看到这么大人物汇聚一堂,怔了下,行礼过后,看向玉无涯。   玉无涯道:“灵珑,你看那是不是沙萝?”   白灵珑看一眼扶摇子手里的萝卜:“与我母亲所形容的颇为类似。”   “怎么说?”戚绍元问。   “那时我还小,是我母亲告诉我,在我们故乡,因为沙萝的突然出现,整个世界的地貌发生改变,无论山川河流,统统成为滚烫的岩石沙砾。包括我们陆龙在内,大多数物种都无法生存,世界被沙萝侵占。我母亲带着刚出生的我逃命时掉落悬崖,来到法宝世界,逃过一劫。”   “掉落悬崖,来到我们法宝世界?”戚绍元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应是踩到了空间裂隙。”金羽揣测道。   异世界的存在,并非新鲜事儿。   至于空间裂隙是什么,十九阶的老妖怪们不可能不知,无人提出反驳意见,都是认同的。   沙漏法宝位于星域极西北,属于边境地带,存在空间裂隙再正常不过。   扶摇子心塞:“现在我只想知道,我手里这根萝卜怎么办?”   无法放下地,又不能摧毁,莫非要一直提在手里不成?   松云子给出一个好建议:“打开核心大门,从哪儿来的,扔回哪儿去啊。”   扶摇子鄙视:“你就只想着入内,瞧瞧看有没有便宜可占!”   松云子在他面前,还真是连遮掩都欠奉:“有什么不对?”   扶摇子朝金羽几人努努嘴:“得靠他们,我是打不开,只敢保证打开之后,准你进入。”   事已至此,无论要找简小楼,还是寻找机缘,不叫他们进去一趟,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莫说他们,扶摇子自己也想进去。   不求什么机缘,他得搞清楚,自己窝在这阴盛阳衰之地守护了二十万年,究竟在守护什么东西。   倘若老祖当真私藏了一个古老宝库,他真会叛出师门。   ……   核心世界内。   三人站在祭台上,死里逃生的简小楼扔了剑,一屁股坐下。   “脚还疼么?”夜游蹲在她对面,托起她赤着的那只小脚,瞧见脚底板上数十个明晃晃的水泡,眉头蹙了蹙,“肿的好生厉害,是不是有火毒?”   简小楼摇摇头:“没有毒,已在好转了。”   夜游想了想,双手凝聚水灵力,一层层乳白色的水雾自掌心逸散出来,覆盖在她脚底板上:“会不会舒服一些?”   像被羽毛挠着,有点儿痒,有点儿爽,简小楼强忍住笑:“恩,会好很多。”   用眼神儿鼓励他继续。   素和默默站了会儿,探一眼一望无际的戈壁,走到祭台边缘:“砂石温度很高?”   见他准备跳上去,简小楼连忙道:“可以瞬间融化我的法鞋,你说呢?我奉劝你一句,倘若储物戒里没有备用的鞋子,别去作死啊。”   “那好办,不穿鞋啊,我特么一火凤,还怕烫?”素和一蹬脚,将鞋袜脱了,光着脚丫子踏上去,兹,烫的立刻跳回来。   他惊了一下,这温度快要赶上涅槃池了,好在脚底板不会烫出泡,只是微微有点泛红。   简小楼嘿嘿笑道:“都说了不作不死。”   “主要是大意了,没有催动丹火抵御,不然烫不着。”素和赧着脸,一瘸一拐的走回来坐下:“嘶……渣龙……”   夜游头也不转:“我没有那么多手。”   “谁让你帮忙降温了?”素和嘴角一抽,“我是说咱们得商量一下,嘶……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简小楼垂下头:“对不起啊,我真不知道,我的前世竟然是她……”   “为何要说对不起?”夜游空出一只手,好笑的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前世是谁,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不在意?”她冷静下来之后,其实没什么感觉,只是面对夜游有几分尴尬。   “我不知旁人怎样认为,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的看法么?”夜游微笑着道,“一旦入了轮回,就不再是……”   “你等等。”素和想起一个问题,打断他,“渣龙,你敢保证小楼之前所在的异世界,轮回时也会完全剥离天、地两魂?”   一盆冷水泼下来,夜游傻眼了。   他忘记小楼来自异世界。   星域轮回体系剥离天魂,是为了使转世者忘记前世。   剥离地魂,是为了使转世者失去前世修为。   再割裂一半命魂,神魂能量所剩无几,无论曾经境界多高,转世后都不用担心凡胎因承受不住神魂而崩碎。   小楼口中所描绘的异世界,拥有比星域世界更高等的文明。   可惜的是,那里的物种无法修炼,神魂没有力量,轮回体系肯定不会这般复杂。倘若殷红情死后没有入星域轮回,魂魄去了异界,通过异界的轮回体系成为小楼。   之后她再回来,同样没走星域轮回。   她还是她。   夜游心底突然泛起一阵寒意,不太敢往深层次去想,星域人士不走星域轮回,异世界的轮回对她影响力有多大?   她从前的某些记忆和力量,会不会有复苏的一天?   “怎么了?”因为素和用的是密语,简小楼听不到,见夜游话说一半顿住,脸色也轮番变化,她心中忐忑不安。   “没事。”夜游敛下心绪,恢复如常,轻柔的为她医治脚伤,“我只是在想,他们无计可施,会不会去抓第五清寒。”   简小楼捂着脸,惆怅着大叹一口气:“真有可能,第五前辈躺着也中枪。不过他并不好抓,我更担心弯弯。”   素和早担心过几百回了:“没事,金羽既肯出手救你,证明他对你是殷女王持怀疑态度。再说金羽吧,人品还是可以的,不欺弱小,不伤无辜,弯弯一个奶娃娃,他不会下手。”   简小楼也是如此认为。   对金羽,愧疚比畏惧多得多。   然而想起刚才他看自己的眼神,心里不太好受。   大概真是被金羽给宠坏了,竟觉得委屈,也不想想自己就是个骗子,欺骗一个老人家的父爱,欺骗了几十年。   有什么资格委屈?   至于他和殷红情之间的因果,她没有记忆,不会揽上身。   ……   在祭台休息一晚,横竖不敢出去,简小楼开始了第二轮沙海征战。   这一次多出两个人,她将红莲灯变大一倍。有点挤,三人蹲在灯芯里头碰头。又变大两倍,躺在里面睡觉都没问题。   “亏你想得出来!”拿着自己的内丹当船行驶,素和一阵郁闷。   “你这内丹太厉害!”简小楼驱使着莲灯滑行在戈壁,赶紧夸夸,“简直是七十二变,刀、剑、灯、船,目前开发出四种功能啦!”   素和嗤之以鼻,抱着手臂看向花瓣。   心里却在想,若非顶级的大宝师,还真打造不出这样随意变形的内丹法宝,他也不可能将内丹取出来,拿去给大宝师铸造,看来唯有自己努力成为大宝师……   夜游忽然问:“素和,你真的相信我们往后会打起来么?”   素和竖起眉毛:“相信!就你这种重色轻友的贱龙,我能打一百个!”   夜游:“……”   三人围着灯芯,呈三角形坐着,素和抬起那只被烫过的脚,架在夜游盘着的腿上:“不想我打你,伺候好了!”   夜游眼尾一扫,正准备施法冻住他的腿,连第三条腿也给他冻了,散出去的神识接收到讯息,暂且搁下:“小楼,你说的红萝卜精,就在咱们西面六千丈的地方。”   简小楼深吸口气:“它们在干什么?”   “将身体埋在沙子里,只露出叶子,密密麻麻,看上去像一片绿洲。”   “没有发现我们?”   “看上去好像是没有。”   简小楼赶紧驱使着莲灯朝向东面滑行,远离它们。   凭借夜游的神识,一路躲着那些萝卜精,滑行了得有三十日,她的气力耗的差不多了,就换素和来驱使。   整个核心世界内部,不见日夜交替,总是半黑不白的,像是黎明,也像是黄昏。   也不见风霜雨雪,气候始终如一。   换成素和驱使以后,速度明显加快一倍。   又过了几十日,仍未离开戈壁,却进入到一片丛林中。   平地丛林,没有高低起伏,与外界的丛林一样,遍布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大树、青藤、灌木、花草……   脚底腐烂的枯枝,还生有不同种类的菌菇。   它们扎根在滚烫的砂石内,还能茁壮成长,简小楼试探了下,这些植物不像之前遇到的红萝卜,它们没有温度。   “我觉得古老门派的藏宝库就在丛林里。”素和悻悻一路,终于恢复点儿神采,驱使着红莲灯在林间穿行。   藤蔓太多,间隙狭窄,他将红莲缩小,三人只能凑在一起蹲着。   “你们看,书里的介绍,像不像红萝卜精?”夜游操控不了红莲,帮不上忙,一直都在翻阅《小星域全书》,碰碰运气而已,没想到真让他给找着了。   简小楼看向金字,念了出来:“沙萝,不明异世界灵物……”   原来是一种灵物,只是长的像红萝卜。   尚未看完,夜游指尖一划,又从书中飞出几行金字:“看这里。”   再一划,“还有这里。”   一部分金字融合成一张图画,简小楼分辨的出,此乃西北星域地图。   素和“咦”了一声,指着西北角的几个界域,诧异:“不对吧渣龙,此地明明空无一物,遍布星云和乱流。还有这里,应是沙漏法宝所在地,周围哪来的界域?”   他从储物戒中抽出一张卷轴,伸展开,一一进行比对,“你看,西北角,一共多出九个界域。”   “我想,海牙子绘制的这张地图,应是许久以前的,依照书里的描述,从前西北不仅有界域,而且佛道盛行。”夜游也比对了下两张图,沉吟道,“那时,古老时代才刚结束,进入星域大融合时代不久,这九个界域因为外力作用消失了。”   “消失了?”素和难以置信,“开玩笑的吧,界域顶多荒芜,怎可能消失,还消失一整片?”   “海牙子非常严谨,不是百分百确定的事情,不会写进《星域全书》里,但他会做注解,写上自己的猜想,很可惜,我这套《小星域全书》是简略版,没有注解。”   夜游将自己这几十日的分析说出,“从海牙子收集的信息来看,我若猜的不错,界域消失,与沙萝有关……”   简小楼听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夜游的意思是,两个时代更迭那会儿,专为射穿界域保护层而生的裂天弓大肆使用,动荡中,在边境出现了许多空间裂隙。   一个沙萝或者一群沙萝,通过空间裂隙进入星域,掉落在西北边境某个星域内。   沙萝这个种族,以地灵当做美食,被吸走地灵的土地,便会成为岩石和沙砾。   地灵此物,属于最基本的土元素,随着沙萝不断繁殖,界域内土元素缺失,相生相克的五行掉了一条链子,循环中断。   等沙萝吸光整个界域的土元素时,界域的寿元走到尽头,如凋零枯萎的玫瑰花,逐渐湮灭消失。   沙萝会更换一个界域,继续觅食。   古地图上消失的界域,八成就是这样湮灭的。   而且沙萝极难对付,体内充斥着土元素,难以灭杀干净,一丁点身体组织挨着地面,就是一颗种子,指不定越杀越多。   简小楼难以想象,整整湮灭了九个世界,不知死了多少人。   当然,最后肯定有先辈寻到方法,杀不死沙萝,至少制服了它们。   “沙漏法宝,很可能是为了关押沙萝才造出来的。”素和环顾四周,讽笑道,“古老门派藏宝库?真是会谣传,但凡隐秘一点的地方,首先都要怀疑里面是不是藏着宝藏,人心啊……”   简小楼猛地坐直身体:“遭了!”   夜游问:“怎么了?”   她一捏拳:“我扔了个沙萝在外面!”   “有海牙子在,没关系的。”夜游示意她放心,“之前你拎着沙萝出来时,他远远盯着看了许久,应该有印象。”   “那……”简小楼想说现在的海牙子靠不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忽然察觉到有双眼睛在窥视自己。   不是一双眼睛,是有许多双眼睛。   并非看她一人,三人皆是如芒在背。   窸窸窣窣。   林间植物,大到古树灌木,小到一颗蘑菇,纷纷生出了眼睛,眨啊眨,好似满天繁星,好奇的围观他们。   **   仙音大广场。   除了将沙萝丢给花静水拿着的扶摇子,回房睡觉休息去了,一众人全都待在广场上等人来。   这一等,至少也得两三个月。   神鹰和独千里并排坐在一起疗伤,戚绍元、金羽、松云子原地站着。   乌那那在一旁和白灵珑聊天,听她讲完始末,听她连说了三声对不起,并没有恼怒,只是嗔怪道:“小白,这样的大事,你也瞒着我。”   白灵珑很惭愧:“我背叛了君上,还……”   “你就是太过耿直,凡事爱较真。”乌那那止不住的摇头,“君上就是个空架子,我效忠独千里,你效忠神鹰,我们各自为背后的势力谋福利,同时,也以身份获取资源,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那那……”   “老实讲,你做出这种事情,我简直更喜欢你了。看来做了母亲,果真会让女人变得特别勇敢,特别与众不同。”   乌那那笑颜如花,展开手臂抱了抱她,偷眼看一眼正与花静水聊天的玉无涯,目光带着考量,在她耳边轻声询问,“不过,他靠得住么,一个没有记忆之人,你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白灵珑拢了拢锋利的眉峰:“没他,我是靠自己。有他,还能更差?”   乌那那愣了愣,捂着嘴娇娇笑了起来。   ……   花静水背着瑶琴,一手提着萝卜,听玉无涯讲完一整个故事。   仙音门有今日之难,玉无涯功不可没,花静水却恼不了他。尤其扶摇子回房之前,还特意说了一句,无论有没有玉无涯,仙音门这一劫都是注定的。   旨在告诉花静水,不追究玉无涯。   他的心有没有向着仙音门,他们都能感受的到。   花静水只是问:“以你的医术,医不好你儿子?”   玉无涯摇摇头:“我连病因都查不出来……或许我修的是丹道,同医道终究是有差别的。神鹰以妖力帮我稳固住点点的病情,灵珑的师父也派人去域外寻找一位闻名遐迩的医仙……”   “医仙?”   “传闻此人喜带半边面具,专攻医道,而且专治疑难。”玉无涯垂了垂眼睛,“不过他行踪不定,满星域的到处游历,一直打探不到他的消息……”   ……   三个月后,第五清寒来了。   和西河柳一道来的,在域外看到沙漏法宝时,尽皆感到讶异。   戚绍元派了人在界外接他,乘坐法宝部件落在仙音门外,登上神子峰,又是一阵懵。   金羽写信请他前来帮个忙,他已是倍感诧异,再一瞧好几位十九阶修者同在,看目光,似乎一直在等待自己。   饶是第五清寒见惯了大场面,也难免露怯。   向众大能行过晚辈礼之后,疾步走去金羽面前,抱拳躬身道:“不知尊主召晚辈前来,有何事吩咐。”   “用你的问情剑,刺它的眼睛试试看。”金羽不习惯说废话,遥遥指向祭台上的大白狗。   “恩?”第五清寒不明所以,“晚辈的问情剑损毁了,正在宗门剑阁修理。”   “损毁了?!”乍闻之下,金羽流露出震惊的表情,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顷刻阴沉沉,“何时损毁的?怎样损毁的?”   “回尊主,损毁已有将近二十年。”第五清寒不便说原因,也不想说谎,闭口不言原因。   “你……堂堂剑修,一生只修一剑的剑修,竟连本命宝剑都能损毁?!”眼底似有冰刀,金羽当他凤起凤落一般训斥,“你们一气剑宗不是整天念叨什么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剑既损了,你倒是说说看,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第五清寒孙子般垂着头,不做辩解,虚心听着,惭愧之极。   不是惧怕金羽十九阶、贵为四宿七圣。   金羽救过他的命,五百岁那年,他被第五世家的仇敌骗去天残星,若非碰上金羽,他早就死了。   而自己的问情剑与剑诀,也是金羽赠给他的。   金羽说此剑与他有缘,且告知他修习问情剑诀之后,将会给身体带来怎样的影响,学不学自行考虑。   但不许告诉任何人,自己曾经见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约~   ☆、四宿往事(七十一)   金羽训人的功底深厚, 板着脸训了一刻钟不带重样。   第五清寒挨训的功底同样深厚, 保持垂首聆听的姿势一动不动。   戚绍元三人将第五清寒打量个遍,想说话又忍住,不然肯定得遭迁怒。从前的金羽瞧着冷漠, 骨子里就很强势。这二十万年过去,气场更是不一般。   同样的岁数, 同为十九阶, 他们三个一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 不能与金羽相比。   玉无涯一直看向广场左侧栈道口处。   那里远远站着一个男人,同第五清寒一起沿着栈道上山,来到顶上之后, 他放缓脚步走在后面,等第五清寒将目光吸引走了,才又徐徐向上行了几步,显露出身形。   清瘦,秀雅, 修长身躯裹在一袭描着翠竹的长衫内, 有股生人勿进的气质。   重点是,他带着半边面具。   而且他这勾银丝的面具与众不同, 以鼻梁骨为分界线,左右分。   西河柳的目光, 也从人群中定在他身上。   海牙子大人?   西河柳只见过他一面,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多看几眼, 蓝眼成了黑瞳,鱼尾化为双腿,的确是他。   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西河柳心中颇为欣喜他竟还记得自己。   毕竟在医道上,海牙子是神一样的存在,连师父亦对他佩服到五体投地。   正准备请安,他又将脸转了过去。   “怎么回事?”   扶摇子从仙音殿里走出来,手中短笛换成甘蔗,吃一口吐一口。   花静水和玉无涯一起转头,眼睛里滑过一抹神采。   他们太师伯又长高了,二十岁左右青年人模样,五官也长开了,瓷白精致,证明他从前不是吹牛,的确是个万里挑一的美男子。   只不过,修为才恢复到十八阶。   花静水本想抱拳,手里提着根萝卜不方便,也就免了:“回太师伯,实在不凑巧,第五公子的问情剑损毁了。”   “损毁了?”扶摇子吐了口甘蔗渣,喊道,“金羽,简姑娘手里只是柄普通的玄铁剑,连一千年份都没有,可见重点不在于剑,而是剑诀。”   “对啊。”神鹰早想说了。   金羽停止训斥,看向第五清寒的目光像要吃人。   戚绍元终于可以问:“第五……简小楼的问情剑,是不是你传授的?”   怎么又和小楼扯上关系了?   第五清寒斟酌着回道:“是。”   “那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机缘巧合,在一次历练中,得到了记载剑诀的功法。”   戚绍元琢磨着还要问什么,金羽冷着脸道:“你不会怀疑他也是殷红情转世吧,你还有没有追魂镜了,再取出来照一照?”   戚绍元面露窘态。   金羽背起手:“去刺!尔后立刻远离祭台!”   第五清寒想询问一声,自己为何要去刺那条大白狗的眼睛,出于对金羽的信任,他咽下疑惑。   刷。   他从腰间抽出备用之剑。   剑锋寒芒一展,剑势显露,除西河柳外,众人眼前一亮。   第五清寒疾步走向祭台,加速,似一抹剑光,直直刺向大白狗的独眼。   大白狗憨憨蹲坐着,感受到剑气威胁时,眼球覆膜突然凸了出来,似结界,抵挡住他的进攻。   核心大门并未开启,大白狗也不像攻击神鹰一样攻击他。   第五清寒收剑退离祭台,转头听候吩咐:“尊主,然后呢?”   金羽蹙眉:“再试一次。”   第五清寒又试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扶摇子咬着甘蔗,自言自语:“看来剑诀也并非重点,问题还是出在简姑娘本人身上。”   独千里道:“毋庸置疑,她绝对是君上。”   戚绍元睇了金羽一眼:“我信,神鹰也信,独独金羽不信。”   金羽懒得与他们扯,语气不善:“你们与其在这里猜,不如讨论一下看门狗的眼珠子,究竟落在你们哪一个手中。”   神鹰冷笑:“我们怎么会有?”   “莫说,真有可能在我们谁手中。”金羽点醒了戚绍元,殷红情死后,她所有宝物都被他们给瓜分了。   独千里沉思片刻,两只手带了四枚储物戒,他摘下一枚。   哗啦啦……   独千里捏着储物戒,倒垃圾似得向外倾倒法宝,足足堆成一座小山,看的乌那那几个小辈眼睛都直了:“当年从君上手里得到的东西,除了星晶和剑胎之外,法宝尽在此。”   神鹰也摘下储物戒,为难道:“时间太久了,有些送了徒弟,有些拿去以物换物……”   再瞧戚绍元的脸色,他也是,比方说那本幻灵天书。   三人讨论,金羽不参与,除了一柄红尘剑和剑诀,他什么都没拿。   那两样东西,也是殷红情主动给他的。   推演到自己大限将至,担心完不成她师父的嘱托,交给同在因果链上的他来做,还逼迫他发了心魔誓。   讽刺的是,以殷红情的修为,即使怀孕修为下跌,他们五人也并非对手。   多亏了那柄以她血为引铸造的红尘剑,与她同源,金羽那一剑才能刺的毫无障碍。   半截红尘剑断在她身体里,她在那样愤怒、痛苦的情境下,还以传音警告金羽,她可以死,剑不能断,必须得传给第五清寒,否则化为厉鬼也要缠着他,也要与他纠缠生生世世。   金羽或许忌惮着心魔誓,或许被殷红情的执着给震慑到了。   离开法宝世界之后,私底下一直在修习铸器,用了将近十万年的时光来修补剑胎,重新打造了一柄剑。   根据殷红情师父推算出的大致时间,在天残星等待第五清寒一十二年。   最终等到他,了却这场因果。   ……   戚绍元三人在堆积成山的宝物前筛选,金羽将第五清寒叫到一边又一通训斥。   仔细询问他宝剑损毁的程度,告诉他,回去之后将宝剑送去望仙山。   他来修,修不好的话,他来重铸。   第五清寒诧异他还会铸剑。   不过火凤族天赋异禀,生来自带高级火种,最合适成为宝师。可惜宝师需要超强耐性,凤族多半脾气燥,静不下心,最终成为大宝师的并不多。   金羽交代完宝剑之事,犹豫着问:“你是怎么认识的二……简小楼的,还收她为徒?   “结缘于火球,不打不相识。然而她已有师门,晚辈并未收徒。”   “你与二葫交情如何?”   “生死之交。”   “怎样评价她的品性。”   “至真至性,重情重义。”   金羽听罢默然。   第五清寒的评价如此之高,看来她的品性不错。   金羽不信殷红情还能转世,他只是想不通,为何简小楼神魂内拥有他的精气,还精纯无比。若非与他存在血脉关系,只可能像二葫一样,是他以精气孕育出来的灵物。   戚绍元解释,是因为几千年双修。   夫妻间双修久了,拥有对方精气是很正常,不过他和她之间,并不像他们以为那般。   殷红情总是疯疯癫癫的说,在当年那个时间上,世间唯有他和她,与她师父的因果息息相关,抓他回来,只是想与她师父的因果距离更近一些。   所以被她囚禁的几千年,她从未拿他做过炉鼎。   不然以他的个性,必定自绝。   当年虽然憎恼,金羽只想过逃离,并没有起过杀心。直到有一天,殷红情跑来问他,她的大限将至,他有什么看法。   他以为她又在发癫,便随口说了句好走。   因此触怒了她,这个疯女人给他灌了几瓶子□□。   金羽这一世受过最深重的侮辱莫过于此,是他必须杀她的理由。   故而戚绍元的解释不成立,殷红情无论转世抑或重生,神魂内都不可能拥有自己的精气。   但追魂镜显示的场景中,明明唯她一人……   思索中,余光扫见玉无涯走到西河柳面前,拱手弓背,小心翼翼:“请问,您可是医仙西河柳前辈?”   一声“前辈”将西河柳喊呆住了。   金羽正心烦,终于忍不住传音道:“海牙子,你一直在这里装模作样,我不拆穿你,你倒是告诉我,你准备做什么?”   什么海牙子?   玉无涯不明所以,先不忙着搭理他:“前辈?”   西河柳迅速做出反应:“正是,不知你有何事?”   玉无涯紧绷的神色松懈下来,知他个性孤僻,从不轻易救人,直接撩开袍跪下:“求医仙为晚辈的孩儿诊一诊病,只要您能指出一条生路,晚辈愿拿意识海内所有丹道传承作为报答……”   西河柳掀了掀唇,神不愧是神,段数太高,自己完全不知该怎样演下去。   金羽被他下跪的举动惊了惊,再一看白灵珑也走过去,跪在他身边,不由满头雾水。   孩子?   他这一把年纪,还能再生个孩子?   金羽无语的想笑,意识海忽然就被“孩子”两个字充斥着。   对,孩子!   追魂镜显示的影像,不只殷红情,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倘若二葫不是殷红情,必定是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这样便解释通了,为何她会有自己的精气……   金羽面色惶然,只觉得一个闷雷在他耳边炸响,连连向后趔趄两步。   怎么可能,那孩子不但活了下来,还是他的血脉!   二葫是他亲生女儿?   想不通时,金羽脑子很乱,想通之后,反倒比先前还要乱。   太多念头浮出来,他理不通顺。   只是面朝正在宝物堆里挑挑拣拣的三人喝道:“你们倒是找着那颗眼珠子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姨妈痛,起来晚了,就这么多,预计的核心世界部分没写到,所以没猪脚。   ☆、四宿往事(七十二)   核心世界内。   花草成精并不奇怪, 然而整个丛林内所有生物都成精了, 是一种什么体验。   莫说简小楼见识少,被一朵跳进莲灯小舟内的香菇惊出一鼻子汗,夜游与素和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根本没可能。”夜游在几千几万双奇形怪状的眼睛注视下, 从眉心抽出《小星域全书》,继续查找有关“沙萝”的信息, “金木水火土, 五行元素中, 木最容易生出灵,但像这样的情况,正常条件下, 绝对不会出现。”   别的地方不清楚,至少在星域世界,人修看资质,妖修看血统,草木得看品种。   稀有的灵植培育个几千年, 也不一定生出灵, 更何况普通花花草草。   “你也说了,正常条件下不允许, 你瞧瞧现在的条件正常吗?”不知这些精怪是否具有攻击性,素和积蓄丹火, 随他指尖一划,红莲灯小舟外壳凝结出防护罩。   三人中属他修为最高,最外层的防御, 毋庸置疑是他的任务。   怕亮出兵刃刺激到这些精怪,素和将火焰刀缩小成戒子大小,盘在无名指上,方便随时出手。“或者说,它们和沙萝一样,只是长的类似植物,其实也是一种异世界灵体?”   夜游翻翻找找:“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砰,简小楼看着那朵跳来跳去、不断冲撞防护罩的香菇,头皮发麻:“即使来自同一个世界,它们和沙萝有着本质区别。”   夜游问:“什么区别?”   简小楼一伸手,抓住香菇滑不溜秋的菌柄,丢出罩子:“我与沙萝群接触过,它们智商很高。而这些草木精怪,就像懵懂无知的小孩子,我觉得,它们并非自然生出的灵,而是受到某种外力影响,比方说木系的天地灵宝……”   素和打了个响指:“这个推测靠谱,看来传言也不全是空穴来风,核心世界内,果真是有宝物存在的。”   使得整座丛林活过来,宝物的品级必定不一般。   此时,东北方嘭嘭嘭一阵响,夜游专注查阅,两人的神识循声望过去,那有一片苹果树,树上的苹果正在纷纷落地。   原本只是果树睁开了眼睛,岂料果实一旦分离,也生出一只小小的眼睛,一个个像是皮球,在地上弹跳,能弹高三尺左右,兴奋的发出“叭叭叭”的声音。   不只苹果,还有鲤鱼打挺的香蕉、桃子、橘子……   见过的、没见过的果实,顷刻间鲜活过来,原地翻腾。   这一路走来,简小楼的印象中并没有西瓜藤,但就是有两个圆滚滚的西瓜混在果实群里。她亲眼看着那俩西瓜高高弹起,迎面相撞,撞的瓜皮崩裂,红壤飞溅,宛如脑袋开花。   黑色的西瓜子一旦落地,即刻抽芽、生藤,结出新的西瓜。   两三息的功夫,从两个西瓜变成两百个还要多。   果实们玩“对对碰”玩上了瘾,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清脆,不论品种,都类似于“叭叭叭”,应是一种统一的语言。   突然,它们安静下来,似乎在接受某种指令。   慢慢的,它们的眼睛纷纷转了方位,看向莲灯小舟所在的方向。   无数只眼睛与神识相触,简小楼的意识海要炸了,猛地拍着素和的肩膀:“跑啊!还愣着干嘛啊!”   她看到的,素和自然也看到了,同样吃惊不小,做梦一般。   但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些瓜果精,又没什么法力,就算杀不死,咱们也用不着跑吧?”   本想着他操控会快点,见他不干活,简小楼抢过控制权。驱使红莲加速撤离,欲要撤出这片诡异的丛林。   夜游收起书:“它们不可怕,可你有没有想过,是谁在背后操控它们?”   素和蹙眉:“赐予它们生命的那股木灵之力?”   简小楼思索道:“我明白了,沙萝之前追逐我时,懂得采用策略,不是它们拥有高等智商,它们是无意识的,正是受到这股神秘力量的支配。”   但这些果实同沙萝还是有区别的,沙萝拥有特殊的法力,它们并没有。   海牙子关于沙萝的记载非常少,夜游没有从书中得到任何结论,全是猜测:“之前你们说天地灵宝,有这个可能,但还有一种可能,丛林内封印着一位大能。”   “按照你的说法,当年沙萝从异世界来到星域,并不是通过空间裂隙掉进来的。”素和讷了下,“是有人将它们带进来的。”   “目的呢?”简小楼心惊胆战,背后跟着一大串瓜果精,她操控莲灯小舟时心惊胆颤,生怕哪棵大树忽然伸个腿什么的,那算是完蛋了。   好在这些植被并不能移动,除了有只眼睛之外,其他一切正常。   夜游没有头绪:“不知道,沙萝或许是此人豢养的宠物。”   “宠物?我看是武器吧!”   素和嫌弃简小楼速度慢,想将控制权拿回来,不过一收一放,需要三息左右的停顿,指不定会被追上。   简小楼附和道:“如果沙萝真是养出来的武器,那绝对是我见过最强的武器。”   夜游点头表示认同:“万幸的是,此人被封印住了,现如今,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做出一些简单操控。”   三人分析了很久,素和环顾一圈:“小楼,不对啊,这并非来时路。”   简小楼犹疑:“方向没错。”   来时是素和操控的,他记得十分清楚:“真的不是,而且我们进入丛林没多久,不过踩了个边界,现在怎么好像深入腹地了?”   “又是法阵。”对于这种“鬼打墙”,简小楼早已见怪不怪。   “不是法阵。”夜游站起身,指着莲灯外的地面,“有没有发现,不再是砂石了?”   素和原本是蹲着的,站起来探头一瞧。   果真如此,原本滚烫的褐红色砂石,成为褐红色的土壤。   夜游掐个水咒,土壤湿了一大片,证明温度是正常的。   素和惊讶:“何时开始变化的?”   “我也没在意。可能从那些树木睁开眼睛时,也可能从我们进入丛林起,”夜游道,“小楼先停下,素和你将防护罩解开。”   “恩。”   双袖拂在背后,夜游飞身而出,落在地面上,朝素和勾勾小指头。   素和跟着飞了出去,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夜游又飞回莲灯里,一甩袖,袖口内飞出一颗五色神珠,化为结界罩将莲舟包裹住,只剩下素和一人留在外面。   素和目瞪口呆:“你他妈坑我!”   简小楼一样诧异:“你干什么啊?”   “做个试验。”夜游怕他不答应,先坑了再说,“看看这些果子精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幻象。”   素和磨了磨牙:“你自己怎么不试……”   话说半茬,被夜游堵住:“你修为比我高,骨头比我轻,飞行的高度远远高过我,真有危险,化鸟飞树上去。羽族与丛林共生,鸟类天生吃果子,你还能被……”   “鸟是吃虫子的!”   “有吃果子的。”   简小楼无语了,火烧眉毛,讨论鸟吃什么有意义吗?   素和火冒三丈:“前面也不知是谁,说欠老子甚多,要报答老子,这就是你报答的方式?!”   缠绕在手指上的火焰弯刀飞了出来,旋转入他手中。刷,引动一阵雄浑气流,险些将莲灯小舟给掀翻了。   要不是里面还坐着简小楼,素和绝对给他掀翻了!   “王八蛋!龟孙子!天天就知道坑我!”   “做人真是难啊。”   夜游靠在花瓣上,长叹一口气:“这种事,一向都是你做的,眼下我若抢着做,你又要说,‘老子做的那些事情,不是求你报答的’,终究又得生气。我权衡一番,还是让你来吧。”   素和噎了一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说着话,那些瓜果精们已经冲了上来,素和呸了一口,什么千军万马没见过,还怕这些个玩意儿!   左手持着火焰刀横在胸前,右手蓄力一拍,一股澎湃巨力自火焰刀内逸散出来,化为滚滚刀波,在面前摆成一个阵势。   简小楼躲在红莲灯内,藏在他身后极远处。   看着冲上来的瓜果精被光刀斩杀成碎片,落地化为更多,不一会儿,便冲破了刀阵,将素和给活埋了。   那砰砰砸脑袋上,简小楼都替他疼。   “夜游,这可不是幻象。”   “我看出来了。”   咔咔。   冷兵器摩擦的声响,素和伸展出火翼,从瓜果精里杀了出来,回头怒道,“实验够了没,不是幻象,而且杀不死!”   夜游还有第二套方案:“素和,你将它们吃了!”   “什么?!”素和几乎是吼出来的,“吃进肚子里,万一在我肚子里分裂怎么办?!”   “不会的,相信我。”   “信你死的更快!”素和也是胆大包天,再加上确实被这些果子精砸的烦躁,顺手抓起一个桃子,毛都没抹干净,直接咔嚓咬了一口,嚼都不嚼,吞下去。   “叭叭叭……”他手里的桃子流出汁水,嚎啕大哭起来。   一众果子精瞪大眼睛,流露出惊恐,纷纷向后退。   素和咔嚓又咬了两口,指着它们:“还有谁!”   “叭叭叭……”手里剩下一半的桃子哭的越发惨了。   “叭叭叭叭叭……”那些果子抱在一团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向前一步。   素和三口两口吃光光,在一众果子精畏惧的目光下,转身走回到莲灯前,居高临下,得意的睨着夜游。   夜游学着简小楼的模样,竖起大拇指:“倘若果子精不是幻象,那么整个丛林,或许是个幻境……”   幻境?   简小楼眉目一厉:“书灵,是不是你干的!”   书灵不吭声。   简小楼摘了戒指攥在手心里,五指一张,掌心翻滚着腾腾剑气:“你信不信我将戒指毁了?里面是有不少值钱的东西,但比起我们三个命来,根本不值一提。”   “你夫君头脑不错,只是年纪小了点,阅历太浅薄。”书灵慢悠悠说着话,“那些成精的东西,的确是成精了,你们走不出丛林,是因为地藏像的缘故。”   “地藏像?”   “点燃你的莲灯试试看。”   夜游已经飞出莲灯小舟,简小楼听罢书灵的话,也立刻飞出去,指尖划出一道弧:“收!”   莲灯小舟缩回原本大小,飞到她面前。   灯芯内一直是燃着火的,因为要在里面坐着,怕烧着自己,被她掐灭了。   简小楼提着莲灯,向内吹了口气:“燃!”   灯芯燃起,十八瓣莲通红透亮。   周围却诡异暗了下来,抬头望去,西北方的林间,有一簇金光闪耀。   那是佛光。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没完成,这算昨天的,今天的明上午更。   ☆、四宿往事(七十三)      素和生在南宿佛域, 无比熟悉佛光, 不由惊叹:“好生庄严的法相佛光,得是什么品级的佛宝?”   简小楼好歹也算半个佛修,明白素和为何惊讶。   佛光不同于剑光、灵光。宝剑、法宝只需使用的材料极品, 基本自带特效。而佛宝则是养出来的,需要得道高僧贴身蕴养……   夜游收回看向佛光的视线:“小楼, 书灵叫你点的灯?”   “书灵说, 此地有进无出, 好似结界幻境,同地藏佛像有关。”简小楼斟酌道,“咱们是不是过去看看?”   “肯定得去。”夜游将自己的储物戒摘下来, 递给她,“你的储物戒,还是交由我来拿着吧。”   简小楼明白夜游的意思,他怀疑书灵不安好心,指不定还要操控她。   现在储物戒完全闭合, 连一块儿星晶都取不出来, 若非里面还有个二葫,她真想就地扔了。   见她略显犹豫, 夜游笑着道:“怎么,怕我趁机偷钱?”   她瞪他一眼, 接过他的储物戒,再将自己的储物戒摘下,递过去:“我只是想, 书灵万一上你的身该怎么办,更没人制得住他了。”   夜游将戒子套在小指上:“我是龙啊,没有任何一种生物可以操控龙族的意识海,包括同族。”   “我要打你脸了。”简小楼传音,“符萦不是操控了符娇,直到现在符娇的意识还处于沉眠中。”   “时光是力量体,我说的是‘生物’”   “如果书灵真是书灵,也属于‘生物’?”   “当然了。书灵不是书籍本身生出来的,幻灵天书也好,海牙子的《星域全书》也罢,严格来说都属于法宝。法宝是由灵物构成,任何灵物皆为生命体……”   素和突然在旁低低□□一声。   两人中断讨论,赶紧朝他看过去,见他捂住小腹,面颊微红,担心是不是吃桃子吃出问题来了。   夜游正准备出手,素和嫌弃着拂开他的胳膊:“不是,这桃子灵性很强,顶的上一颗玄黄归元丹,竟能引动我体内灵气运转。”   夜游微微一讶:“不会吧?”   简小楼不知玄黄归元丹是个什么品级,必定很宝贝,以至于素和再看向那堆果子精时,目光明显变得不一样了。   明明没有困住那些果子精,它们也不走,挤在一团嗷嗷哭着。   素和从储物戒中取出个玉盒,走过去,不知其他品种吃了会不会有效果,专门挑选吃过的水蜜桃拿,装满了好几盒子。   回来递给简小楼一盒:“以你现下的九阶修为,吃完这些,突破十阶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不过十阶以上,只能作为一种补气的强力药剂存在。”   简小楼囧着脸接过手中,丢进储物戒内。   听上去实在太有诱惑力,然而下不去嘴啊!   她总算明白唐僧在五庄观为何不吃人参果了,人参果只是长的像娃娃,桃子精会哭会闹,咬一口飙着眼泪嗷嗷直叫。   那感觉太酸爽,简直像在吃人肉。   三人徒步向佛光走去,身后一票果子精“叭叭叭”哭个不停。   无人之地嚣张惯了,蓦然回首发现自己只是食物,恐惧也是正常的。   素和转头喝道:“烦不烦,再哭将你们全吃了!”   他吃不了,吓唬它们而已。   果子精真被这个食物链顶端的男人给吓到了,不一会儿,只剩下抽噎声。   ……   佛光是一尊佛像显现出的。   丛林中有一片空地,立着宽窄一丈、高约两丈的青色石台,那尊两人身形大小的佛像居于正中。   盘膝而坐,手捏莲花,好似星晶雕琢而成,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佛光太过耀目,他们无法靠近佛像周围五丈,不然整个意识海内都是赤芒,有失去意识的危险。   “这尊地藏佛像是个佛宝?”夜游不太懂佛道,看向素和。   “是吧?”素和也不知道。   “佛像背后是什么?”简小楼隐约看到一抹绿光。   三人沿着佛光外围,绕去佛像背后,底座青色石台表面,不像其它三面写满佛偈,有个浮雕,雕刻了一名女子。   不,顶多说是一个雌性生物。   可以从她上半身看出女性特征,但那修长双腿呈麻花状缠绕在一起,瞧上去很像是树根。   “奇怪,为何要在佛像底座雕刻一个女人?”简小楼一眨不眨的盯着浮雕,突然,浮雕上的女人猛地睁开眼睛,与她的视线撞个正着。   暴戾怨毒,简小楼打了个寒颤。   “小楼?”夜游在她肩膀轻轻一拍。   “是个活物!”简小楼抖了抖腿,指着浮雕,鸡皮疙瘩浮了一身,“是个被地藏佛像封印了的活物!”   夜游端看半响,皱着眉头道:“你从哪儿瞧出来的?”   “她睁眼看我了!”再去看她时,仍是毫无生机的浮雕,毕竟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了,简小楼坚信自己没有看花眼,“你不要怀疑我,我分辨的清楚,她只是身体被封印在底座上,意识是苏醒着的,我从她眼底感受到了情绪……”   “树妖?”夜游生出好奇心,“还是什么异世界木系生命体?”   他问素和:“木族有这种生物么?”   素和是羽族,羽族与木族之间,虽不如龙族与海,也是相伴相生的关系。   “像是树妖,也像是木灵,但无论哪一种,据我所知,都没有这样的能力。”素和以手背撩了撩夜游的肩膀,“哎,渣龙,看来我们之前的推论基本正确,沙萝果真有主人,那些树精果子精,也是因为汲取了她的力量,受她意识支配。”   “本体被镇压,她的意识力应该所剩无几,连那些果子精都无法完全操控。”   佛光会驱散神识,只能以肉眼观察,夜游尝试着靠近石台,想要看清楚一些,妖气经受不住佛光冲击,又退回来。   尽管不知原因,整个事件已经十分明朗。   大约两百五十多万年前,古老时代向星域时代过渡期间,裂天弓造成边境地带出现空间裂隙,一个异世界“树妖”,带着沙萝通过空间裂隙来到星域。   或许是为了豢养沙萝,也或许是通过沙萝来提升自己的力量,她将以地灵为食物的沙萝,投放进西北那九个界域内,造成九个世界五行断绝,就此湮灭。   她的目标肯定不止这些,但还没有来得及吸收第十个世界,她被某个佛宗打败,以地藏佛像封印镇压。   找不着灭杀之策,便将其与沙萝关进沙漏法宝内部。   夜游初步整理个大概,正准备说话,眼前佛光消失,霍然陷入黑暗,四肢僵硬着动弹不得,像是被魇住了一般。   心跳骤升,意识海遭受冲击。   他没有经历过这种感受,稍稍愣了下,明白是书灵想要夺取他的身体。   夜游紧阖双目,封闭意识海:“前辈,省点力气吧,龙族是无法被夺舍……”   接下来的话,他骇然着吞了回去,只因书灵轻而易举便卸去了他意识海的防线。   这、这怎么可能?   夜游罕有的感受到了惊恐。   书灵并没有入内,呵呵笑道:“小白龙,你脑筋够聪明,手中还有一本通晓天下的奇书,殊不知有句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太年幼,见识终究浅薄了些,难免不知天高地厚。”   夜游冷汗淋漓:“那你倒是进入我意识里来,操控一下给我看看?”   书灵轻轻笑了一声,没有接他的话。   夜游知道他可以,但书灵的目标不是自己,不想在自己身上浪费力量。   他虽强大,力量却有限,一直藏头露尾。   “夜游,你怎么了?”   简小楼余光一扫,见他闭着眼睛,露出痛苦的表情,喊他一声也没有应,便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   刚触碰到他,仿佛中了电,从指尖流向全身。   一瞬间,书灵通过夜游传导入简小楼肉身内。   夜游恢复知觉之后,旋即一掌打在简小楼灵台上,奈何书灵速度太快,迟了一步。   一阵天旋地转,简小楼的意识开始模糊,之前书灵操控她,单纯操控肢体,她始终保持着清醒,现在书灵连她的意识一起压制住,想要抽魂离开肉身都办不到。   夜游召出三叉龙戟,此时最明智的做法,是出手重创肉身,不给他融合的机会。   但他办不到,唯有眼睁睁看着,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素和好半天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又是书灵?!”   书灵完全控制住肉身之后,活动手腕:“莫要着急,老夫借用一下肉身,稍后会还给她的。”   夜游阴沉沉盯着他:“你究竟有何目的,不如说清楚。”   书灵高高提起莲灯,眼睛看向佛像底座的“树妖”浮雕:“老夫熬过漫长岁月,机缘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来了,所以说,凡事自有因果?”   素和横过火焰刀,杀气凛然:“你说什么废话!”   夜游也以三叉戟指向他:“你与这‘树妖’有关系?”   “她乃老夫的母亲。”书灵无法掌控简小楼的表情,因此面容冷漠,“老夫一直想令她重见天日,从前跟着殷红情来过一次,以她二十一阶的修为,竟然无法进入这佛光笼罩的林子,抓了不少佛修进来,都办不到。”   书灵自言自语,“涅槃寺铸造佛像金身时,是以业火熔铸,所以业火凤凰不惧佛光?”   他向前走,靠近不了佛像五丈内,“十九阶凤凰内丹,脱离本体,力量不足……好在外面还有一个活的……天时地利人和,苍天助我……”   书灵收起莲灯,僵硬的勾起唇角。   以他如今的能力,拿捏不住金羽,但他自己的亲生闺女,他总不会不管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昨天的,晚上继续。   ☆、四宿往事(七十四)      首先书灵要做的, 是解决掉面前这两只麻烦的小鬼, 将他的幻灵天书取回来。   盛放天书的那枚储物戒,在书灵夺取肉身时,被夜游摘下直接吞进肚子里了。   如今, 储物戒被夜游锁在龙珠附近,受逆鳞保护, 阻绝了他与天书的联系。   “你想用小楼出去要挟金羽,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夜游提醒, “忘了不成,小楼的前世是殷红情。”   “你们这些小笨蛋,那追魂镜显示的影像中, 不止一个殷红情啊。”书灵掌握肉身又进了一步,牵扯面部肌肉微微笑。   夜游一怔,不止一个人?   他懵怔着回忆很久,对,的确不止一人, 殷红情肚子里尚有一个未出世的胎儿!   联想到金羽误认小楼为二葫, 是因为神魂精气,恰似他之前在蓝星海心内第一次见到弯弯……   他震惊:“小楼是金羽的亲生女儿?”   素和诧异:“你在说什么?”   书灵微微颔首:“简姑娘与戚大小姐比斗时, 进入老夫书中来,老夫提取她记忆中关于异世界文明时, 捕捉到一抹殷红情留下的法源。殷红情懂得一门割裂空间的法术,还是老夫教授她的。当时老夫便起了疑心,后来于幻境中, 见到她懂得红尘剑法,更坚信她们之间存在关联。于是老夫提取这抹法源,研究一下,竟还有贤的力量……”   贤?   外面那条看门狗?   “贤,乃是先古老时代的稀有兽种,比你们龙凤还更高等。它又是古老时代,西北佛门第一寺、涅槃寺的镇寺神兽,受佛法熏陶,那两颗眼珠子,力量可想而知……”   “当年殷红情堪算到自己大劫将至,才想着留下一个子嗣。当她怀孕之后,将那颗眼珠子给吃进肚子里去了。老夫以为,她是担心自己会在孕期遭遇不测,未雨绸缪。   “当五人围攻她时,她立刻将女儿的魂魄封进了贤的眼珠内,所以金羽那一剑,并没有伤到那个脆弱的小生命。她以最后一点力量,将那颗眼珠子,送去了异世界。”   “自然,这些不过是老夫的猜想,你觉着合理么?”   合情合理,夜游捏着眉心,头疼的厉害。   他们说话时,素和绕去书灵背后站着,三人站在同一条直线上,算是和夜游前后夹击。   书灵说了一大通,他只听懂一点,书灵想救石台内的“树妖”,需要有人进入五丈佛光,破坏掉镇守石台的地藏佛像。   此人正是金羽。   金羽岂是轻易对付的,可偏偏小楼或许是金羽的亲生女儿。   不能让他借着小楼出去害人,更不能让沙萝再次现世。   然而面对着“简小楼”,素和的气势提不起来,有力没处使的感觉。   “渣龙,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道。”   夜游微微闭目,脑子乱糟糟一团。   正如书灵说的,他太年轻,阅历不足是他的致命伤。   早知书灵这般难缠,起初就该把储物戒毁掉,偏偏二葫在里面,被书灵封印住,二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哪里敢毁。   现在即使毁掉,也不确定书灵会不会跟着死去。   如果他与幻灵天书不是一体,天书只是宿体,失去天书之后,他恐怕更加肆无忌惮。   “小楼神魂内有业火火种,没那么容易被他伤害,而且她肉身为法宝,意识在,肉身才会在,不然将会化为珊瑚,书灵应该知道。”   素和提了口气,攥着火焰刀的手心一直在冒冷汗:“我们要将他打出来?打得过吗,这老家伙搞不好是从古老时代存活下来的,而且还是异世界大妖怪……”   “打是可以打……”   书灵以魂体状态侵入他意识海时,夜游难以抵抗。   但当他借用肉身,总要受限于肉身的修为程度,顶多偶尔爆发一次,频繁爆发,他的魂体必定受损。   为难的是,小楼的肉身也会跟着受损,严重的话,极有可能崩碎。   总之书灵选择最弱的小楼附身,是个明智之举。   修为低,侵占起来不费功夫,法宝肉身还能滋养神魂。   最重要的一点,可以控制住他们两个,以及外面的金羽。   以不使用法力为目标,书灵先与他们沟通:“老夫已然说过,老夫无心害人,将天书还来,待事成,自会归还肉身。”   夜游冷冷道:“你当我是傻子么?”   书灵微笑:“夜游,你见识过老夫的能力,无论你们将储物戒扔的有多远,老夫想要附她身,照样可以附她身……”   “除了附身你还能干什么!”   手腕一转,三叉戟快要抵住他的脖颈,夜游气势逼人,“你本体已毁,附身于天书内,说白了,无论你从前是个什么通天人物,如今不过区区一缕类似于‘鬼’的幽魂,力量用一分便少一分。你刚才入侵我的意识海,只是虚张声势,为了震慑我。真让你入侵,你操控不了太久,力量便会耗尽。”   “你的估算很正确,老夫早已油尽灯枯,一直在天书内苟延残喘。”拔出腰间宝剑,书灵做出自刎的姿态,哈哈大笑,“老夫本以为所图之事,此生无望,不曾想峰回路转……你们若是阻挠,信不信,老夫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我不信。”眼底积蓄着浓厚杀意,夜游气息一沉,周身雾气蒸腾,精纯的水灵力凝结成水波结界,“你留着口气,难道不是为了救人?人没有救出,你舍得死?”   书灵悲凉道:“老夫觉得,此乃唯一一次良机,一旦错过,再也没有第二次。你不要指望拿天书来要挟老夫,老夫既从书中出来,便没打算再回去。”   “我警告你,立刻从她肉身里滚出来,滚回你的天书内!”素和眉峰冷厉,后背伸展出锋利的刀翼,戾气冲撞夜游设下的结界,震荡出深深浅浅的波纹,“我们权且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将你带出法宝世界,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素和,看到你,总令老夫想起当年的自己。”书灵微微偏过头,余光在素和身上绕了一圈,轻叹道,“重情重义,愚不可及,老夫告诉你……”   素和厉声打断他:“老子做事不必谁来教,也不需谁来评断!”   书灵尴尬了下,抿起唇角。   突然,他寒下脸向前冲了一步,两尺左右的位置,摆着夜游的三叉戟。   夜游心中骇然,明知不该退,一退就露了怯,还是控制不住的收戟后退。   利器在“简小楼”白嫩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书灵用手抹去,伸出小巧的舌头,徐徐舔着手指上的血。   扁了扁眼睛,瞥向夜游,目光狡黠且诡异。   撕开“书灵”温文尔雅的伪装,露出邪魔妖物嗜血的本性出来。   “摆出一副与我拼命的阵仗,吓唬我啊。”他换成简小楼清脆的嗓音,剑光一闪,在左臂切下一块拇指片大小的肉,鲜血涌出来,染红了绿衫衣袖,“我告诉你,她的意识只是被压制住而已,仍是清醒着的,身体任何痛感,她都感知得到。”   言罢,举剑又要切。   “住手!”夜游和素和异口同声。   夜游紧紧绷着唇,杀气燃了熄,熄了燃。   杀不能杀,打不能打,他被无力感笼罩着,脸色越发苍白。   “渣龙,我们这样堵着他没有任何意义。”素和传音,“他打不过我们,我们无法逼着他离开小楼的肉身,逼急了,他会先灭杀小楼的神魂,再出来与我们同归于尽。”   “我知道。”   “那还堵他干什么,放他出去……”   “你有没有想过,真让他毁了地藏佛像,放出树妖,沙萝再次现世,外面会变成什么样子?”   素和大感意外:“你还会顾虑这个?”   在他认知中,夜游既没操守又没底线,根本不会理会无关人士的死活。   夜游苦笑:“我只怕这个时代无人制得住沙萝,一把火烧去四宿,弯弯怎么办?还有你的族人,这些不都得考虑么?”   在乎的越多,软肋越多,人际关系一层接一层,滚雪球越滚越大。   素和打趣道:“那我们牺牲小楼,然后和他同归于尽,当一回救世英雄,如何啊?你与她,我与你,咱们也算生时同寝死同穴了!”   夜游无语:“这种想法,你最好不要有。”   素和哼了一声:“所以我才说,我们困住他没有意义,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书灵知道他二人正在商讨,给他们时间,默不作声。   夜游道:“我只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想办法。”   “那你想到没有?”   “没有。”   “放他出去。”素和平时很有自己的主意,只是和夜游一起,习惯听他的,此时看他犹豫不定,开始拿主意,“我们一起出去,不怕他哄骗金羽,剩下的,交由金羽去解决。金羽的能力和阅历,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   “我一怕金羽顾全大局,二怕他觉得小楼是他的耻辱……”   “我只问,现在可还有更好的办法?”   夜游哑了哑,摇头:“没有。”   素和不容置喙地道:“放他走,就这么定了。”   **   仙音大广场。   独千里从宝物堆儿里抬起头,递给金羽一个鄙视的眼神:“你这人从来只动口不动手,这么多年了臭毛病也没改,就知道催催催,嫌我们慢,你倒是来帮忙啊!”   金羽还真挪移过去,脸色阴骇的出现在他身边。   独千里正拿着一个圆球体的宝物研究,冷不丁被吓的一激灵,还以为金羽是要打他,胳膊肘举高,下意识的挡住脸。   金羽看都不看他一眼,也开始从这堆积如山的宝贝里,挑选疑似眼珠子的物体。   他的心许久没有这样乱过了,他要快些进去,找到简小楼,仔细做个比对。   否则他不敢相信。   烦,没耐性,挑出的宝物,感觉不是,直接扔出去。   “你小心点儿!”独千里肉疼,五指一张吸了回来,稳妥的放在一侧,“这些宝贝有些年头了,老胳膊老腿,经不起折腾。”   “瞧你的出息,区区一个二品,也值得大惊小怪!”金羽检视过罢,顺手接着仍。   独千里气愤:“你再扔个给我看看!”   金羽终于转头给他个正脸,啪,又扔出飞一个:“看清楚没有!”   他妈的!独千里铁青着脸,脑袋上腾腾冒火,想出掌将他打飞出去,又怕打不过。他是魔,被金羽完克,不想认怂,怒道:“如今有要事在身,暂时不同你这扁毛畜生计较!”   另一座低矮的宝山前,神鹰侧了下头,目光阴鸷:“独千里,你再说一声扁毛畜生试试?!”   独千里岂会怕他,仰着头,故意将嘴巴张的特别大,一副“看我口型”的模样:“扁毛畜生!扁毛畜生!扁毛畜生……”   一连说了十几遍,只是口型,没有发出声音,不算神鹰警告的“说一声”。   神鹰气结。   见状,戚绍元立刻安抚:“神鹰,我们现在需要同心协力,莫要起什么争执。”   神鹰一拂袖,闷头继续翻找。   ……   乌那那远远看着,眼皮儿直抽抽,在她心目中的太师父、太阴魔尊独千里,可从来不是这样子的。   事实上她也没见过几次,见着也是诚惶诚恐。   现在看来,大能只和大能玩,修为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才容易玩到一起去。   花静水和乌那那的感受差不多,这三位巅峰人物,但凡现身都给人强烈的压迫感,绝对是令人高山仰止的上仙。   那位金羽前辈也是,刚出现时令人心惊,不苟言笑,肃杀凛然。   一开口训起人来简直了。   他转头,看一眼蹲着在台阶上吃甘蔗的扶摇子,又看向火云宗太上长老松云子。   也只有峨冠博带的松云子,还有些仙气儿。   “静水,在你眼睛里,是不是活到我们这个岁数,这个境界,应是无欲无求,看破一切?”扶摇子见他生出疑惑,噙着甘蔗汁问。   “回太师伯,那倒不会。”花静水从一只小海乌,修炼到今时今日,是扶摇子赠给他的机缘,也是扶摇子让他领略到了“道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朵花活万年,也长不成一棵树。人的天性很难磨灭,总有看不破的魔障,舍不弃的欲念。”   “是的,修为和境界是两码事。的确有无欲无求之人,这些人得到道,有了境界,修为未必高到哪里去。”扶摇子笑道,“有些高阶修者,瞧着像是看破一切,多半是冷了心的,心比那石头还要硬。你说,我们修行的目的,是为了变成一块石头么?”   花静水默默斟酌。   扶摇子叹了口气:“有颗石头心也是好的,自此百毒不侵,不为世间七情所苦,什么苍生,什么道义,什么恩怨情仇,统统都是狗屁,一心只爱自己,才更有益于修炼。”   咬口甘蔗耸耸肩,“所以万般皆是道,选择很重要。”   ……   这厢发生之事,玉无涯全然不在意。   栈道口处,他在西河柳面前长跪不起。   金羽前去宝山里寻找看门狗的眼珠子去了,第五清寒脱离苦海,走到西河柳身边:“医仙前辈,你这是怎么了?”   第五清寒对“海牙子”的大名如雷贯耳,但他从未见过本尊,不认识。   故而奇怪西河柳的反应,他素来果决,对于求他医病之人,要么应允,要么拒绝,鲜少见他左右为难。   西河柳传音同他言明情况,惊的第五清寒面容失色。   “起来吧,我答应就是了。”   玉无涯和白灵珑对视一眼,这才起身:“多谢医仙。”   “令公子呢?”西河柳道。   “在我师父那里。”白灵珑刚问过神鹰。   点点一直在神鹰那里,他出门之前,交给了白灵珑的师父,“师父正在附近,太师父递了消息出去,不会叫医仙久等。”   尽管搞不清状况,西河柳还是问:“不知令公子有何症状?”   玉无涯道:“不知何故,身体覆有鱼鳞。”   饶是西河柳这般冷清之人,眼皮儿也止不住跳了跳:大神,您乃鲛人族,若是孩儿不长鳞片,才不正常吧?   “本是一对双生子,一个胎死腹中,化为一滩脓水……”提起伤心事,白灵珑冷峻的脸上瞧不出过多悲伤,但嗓音沉了又沉,“另一个,出世没多久鳞片就开始脱落,脱落的部位,有脓水流出,伴着一股腐臭的味道,像是……”   “像是什么?”西河柳追问。   “像是尸体发出的恶臭。”玉无涯自责垂首,“晚辈怀疑,或许与我之前所中剧毒相关,但我失去了所有记忆,无从查起……”   西河柳慢慢开始觉着,海牙子不似演戏:“我是否可以检视一下你的身体?”   玉无涯卸去护体灵气:“劳烦医仙。”   西河柳认真检视,微微惊讶,果真是中了毒。此毒他闻所未闻,其中几位灵药的确会导致记忆丧失,但不会给子嗣造成损害才对。   更何况此人还是十九阶的海牙子。   不知为何,西河柳认为此毒是海牙自己调配、自行服下的。   若不然,不会在他体内产生任何效果。   西河柳问:“令公子除上述明显病征以外,是否还有其他异常?”   玉无涯沉吟道:“生长速度极为缓慢,算不算?”   西河柳重复一遍:“生长缓慢?”   玉无涯道:“是的,自他出生,十几年了,仍是六七岁的模样。”   西河柳道:“妖族的孩子生长缓慢,正常吧?”   白灵珑接口道:“是正常,但也不正常。我太师父说点点的智力没问题,但他极为迟钝,嗜睡犯懒,极易受到惊吓……”   第五清寒插了句嘴:“听上去,为何与弯弯有些相像?”   西河柳点头,同样想到弯弯身上去了:“不过,弯弯的身体没有这般严重的症状。”   第五清寒摩挲着剑柄,心中起疑,海牙子和夜游是认识的,一个秋水潭一个天海洞,两人做了多年邻居。   两人的后嗣,又在身体上出现差不多的症状。   其中或许有所关联。   “说的也是,等见着那个孩子再说。”   **   宝山前,戚绍元正与金羽说话:“独千里不是没出息,他是舍不得弄坏那毒妇留下来的宝物,你看他一件不缺的全留着,就该知道了。”   独千里没有反驳。   金羽只觉得可笑:“你人都舍得杀?”   独千里眯起眼睛:“我念旧,不像你们冷血。摸摸心口问问自己,若没有君上,何来今日的我们?”   金羽驳斥道:“我可没有受她半分恩惠!”   “未必吧金羽。”神鹰斜他一眼,促狭道,“与一位二十一阶修士双修,那还不是恩惠?”   “对。那才是我们从那毒妇身上,得到最大的造化。”戚绍元从前与金羽最聊得上话,却也不喜欢他故作清高,当年不愿与他们分东西,搞的他们是那贪图财宝的宵小之辈。   同为炉鼎,谁比谁高贵?   再比出身,他们三人的父亲都是一方霸主,金羽只有个凤凰血统。   金羽沉默了下,正准备说话,眼眸微微一凝,转头看向祭台处趴着的大白狗。   戚绍元三人稍迟他一步,也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起看过去。   大白狗缓缓站起来,同之前一样甩甩头,甩出三粒芝麻大的小黑点。   黑点落地,正是他们要找的简小楼,至于夜游和素和,被他们自动忽略。   金羽丢了手里的法宝,转过身。脊背直绷如松,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那张熟悉的小脸,心脏在胸腔狠狠跳了几下。   那……   可能是他的女儿……   感受到煞气波动,金羽回头厉声喝止神鹰:“我说过,再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谁敢出手伤害她,莫怪我金羽不念昔日旧情分!”   戚绍元也以眼神制止,她站在祭台上,一个情况不妙,指不定还会钻回核心世界里去。   神鹰悻悻作罢。   “简姑娘?”扶摇子扔了甘蔗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一步一肃容。   身为局外人,又与简小楼接触过,明显觉得不对劲。   夜游距她有段距离,目中似有深深忌惮。   金羽也察觉不对,灼灼目光逐渐冷却下来:“你是谁?!”   书灵笑了笑,在大白狗身旁蹲下来,抬手抚摸它的背部。   大白狗“汪”的叫了一声,翻躺在地,露出肉肉的肚皮任他摸。   随后,书灵走下祭台:“金羽,我想请你帮个忙。”   “尊主,事情是这样的……”夜游传音解释,此事不能当面说,若不然,无论金羽会有什么反应,扶摇子和松云子一定会杀了书灵。   金羽听罢始末,凤眸锐利似刀。   振臂一挥,杀意激荡,神子峰顶上的树木纷纷倾折。   夜游和素和没有半点防备,被一股重压盖过头顶,再被强劲的气波蛮横的扫去祭台两侧,站都站不稳,几个趔趄之后,摔倒在地上。   书灵被旋风包围,旋风化为绳索,将他捆个结结实实。   书灵动弹不得,连神魂都被凝固住。   独千里正捏着储物戒往里面收宝物,惊了一跳。   戚绍元、神鹰也是吃惊,同样十九阶,他们的实力远逊于金羽。   第五清寒欲要上前,被西河柳拉住:“这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事情。”   金羽遥遥指着书灵,警告道:“管你是什么古老时代的通天人物,我从不受人要挟!现如今,我以秘法锁住你的魂,再以业火将你杀灭在她肉身内,保证一点残渣都不留,你信是不信?!”   书灵挣扎过罢,赞许道:“金羽,从前我就觉得你是个人物,果真是个人物。”   双袖一拂,金羽提步上前,步步逼近,杀气愈来愈烈:“自她肉身出来,磕头认错,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语气太过凌厉霸道,书灵禁不住变了脸色,冷笑道:“你若能烧死我,还来与我废话?”   “我先前身受重伤,修为倒退一阶,力有不逮。”金羽一贯坦白,“烧死你的同时,恐会伤及我女儿神魂,我不愿承担风险!”   夜游刚从地上站起身,听见“我女儿”三个字愣了愣。   他告知金羽此事,金羽却连一下都没有怀疑,看来早已猜到了?   又在同时,他与素和对视一眼。   两人在佛像前被拿捏的左右为难,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结果金羽一招搞定,这其中的差距……   夜游深刻体会到了素和说的那句,金羽的能力和阅历,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   人果然还是得上进。   不然的话,连安稳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只有自己,想任性便任性,大不了一死。可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妻有女,还有师长兄弟,风险总是无法完全规避,随心所欲成了一种幼稚的自私。   素和更不用提,南宿没有一只凤凰不以金羽为目标。   金羽虽是个出了名的老古板,脾气又臭又硬,不知变通,但从来没有人质疑他的能力。   “女儿?”   戚绍元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针对“女儿”两字念叨了好几遍,“金羽,你说什么女儿?”   “这丫头不是殷红情。”书灵也没想到金羽还有如此一门神通,出手快准狠,一下拿住了他。   不过,终究是小看了他。   “她是殷红情肚子里的孩子,金羽的女儿。因为殷红情修为高过他太多,这孩子随她母亲,没有成为半妖,是个体内有火凤血脉的正常人类。若是成长起来,非常了不得。可惜的是,她在异世界至少轮回了十世以上,已是个普通人,你们不必忌惮。”   神鹰讶然:“你是谁,我们为何要相信你?”   戚绍元微微拧起眉:“幻灵天书的书灵?”   “是。”书灵生怕金羽动手,不再卖关子,语速极快,“我非星域人士,同样来自异世界,一个属于木灵族的世界。我的母亲,名叫做木萝,是木灵族的王……沙萝,是我母亲饲养的,用来为我们的族人,寻找新的栖息地……”   书灵只是简略解释,众人听的明白。   松云子大失所望,扶摇子却松了一口气,他们仙音门的先祖,果然还是很靠谱啊。   “戚绍元,神鹰,独千里。你们空有十九阶的修为,却无法离开沙漏世界,和被囚禁有什么区别?”书灵话题一转,“想不想出去?”   三人忙不迭看向他。   书灵笑容阴邪:“你们制伏金羽,取了他的内丹,我就有办法救出我母亲,放出沙萝。沙萝可以毁掉沙漏世界,你们身上的诅咒就会消失,从此天高海阔……”   三人面色一变。   “呸!”独千里道,“若是整个星域都被沙萝毁了,我们哪里还有容身之地!”   “我的肉身早已消亡,母亲被镇压百万年,出来之后也与一般老妪无二。”书灵叹息,“时代不同了,我们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救她,只是我的执念罢了,你们连这也怕……”   戚绍元和独千里瞧不出来,神鹰明显心动。   书灵蛊惑他们时,金羽拦也不拦,背着手,不去回头看他们:“考虑清楚,一旦动手,便是与我割袍断义。我下手,再不会留情!”   神鹰自己肯定不敢上,等着另外两人表态。   扶摇子抽出短笛:“在我们仙音门的地盘上,你们聊的还挺欢乐。”   他瞥一眼松云子,“站哪边?”   松云子回瞥他一眼:“你说呢?”   两人足下一掠,飞至广场中央。   太阳双仙,太阴三圣尊,再添一个金羽,战火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把小楼通过眼珠子看到的历史写完呢,结果预计失误,连写都没写到。 下章再来吧。   ☆、因果·引魂灯(上)      尚未动手, 神子峰上行已是风起云涌, 这是六人身上的气机造成的影响。   躲避洪水猛兽一般,广场上其他人纷纷往仙音殿里撤离,大殿拥有保护禁制, 只要这六人不刻意攻击大殿,应是安全的。   夜游有担心过简小楼的肉身, 能否顶得住这几人的威压, 又觉得有金羽在, 自己没必要瞎操心。   于是他跟着素和,从边侧绕行,也朝着大殿走。   素和边走边说:“你的脸怎么这么臭?有金羽在, 小楼不会有事的。”   夜游的脸更臭了:“自己的妻子,却要别的男人来保护,你这种无家室之人,无法体会我的心情。”   素和直抽嘴角:“你有病吧,谁的醋都吃, 那是别的男人吗, 那是人家亲爹!”   夜游闷着头走路。   素和服了:“别忘了你也有女儿,回头你也会有女婿。”   夜游皱了皱眉, 对,他更得上进了。   不然以后自己的闺女自己救不了, 让女婿去救,那才更悲惨。   此时,大广场上除了那六人, 只剩下被束缚住的书灵,以及祭台上大白狗。   迟迟不动手,是因为戚绍元和独千里仍在考虑。   这不是一件小事,需要考虑的因素有很多。   一,放出里面那个“树妖”,她还剩下多少法力,具不具有危险性。   二,沙萝毁坏掉沙漏法宝,三人的诅咒是会消失,还是跟着沙漏一起消失。   三,万一沙萝真出去了,会造成什么损害。   四,最重要的,他们三个打不打的过金羽、扶摇子和松云子。   书灵面露微笑,对自己的命运并不担心,安静等着他们考虑。   一计不成,他还有后招。   不过,有件事他内心颇为不安,那就是简小楼先前挣扎的很猛烈,渐渐没动静了。   他从未想过伤害她,心中担心她的状况,可惜神魂被金羽凝固住,动弹不得。   **   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简小楼毫不知情,书灵先前对夜游说她还有痛感,只是在骗夜游罢了。   她激烈反抗书灵的压制,可不知怎么回事,她被一个漩涡给吸了进去。   自己意识海内,为何会有个漩涡?   浑浑噩噩,她在这个漩涡内浮浮沉沉。   不知多久,她听见有人在说话,男人的声音轻缓柔和,像是微风徐徐拂过耳根。   ——“醒一醒。”   谁?   ——“再不醒来,要打你屁股了。”   谁啊?   简小楼努力醒过来,撑开眼皮儿,只隐约知道面前有人,可惜模糊一片。好似镜头晃动,又似虚化后的照片,视线难以聚焦。   约莫过了一刻钟,才渐渐恢复正常。   她面前站着一个和尚,穿一袭单薄的米白色僧袍,皮相约有二十出头。身姿秀丽,肤白盈润,素面如玉,很柔美的长相。但脸颊清瘦,唇薄而无颜色,既没有佛修的庄严,也没有禅灵子的圣洁感,气质有些偏冷。   简小楼眨了眨眼睛,她在做梦么?   只见和尚一手捻着佛珠,一手背在身后,弯腰正看着她。   事实上他是闭着眼睛的,但简小楼感觉的到,他在“看”着自己。   并非以神识窥探,而是通过气息流转。   此人是个瞎子。   正常的瞎子,可以通过神识视物,他与厉剑昭差不多,不只眼珠存在问题,连眼识都遭了损害,只能根据气息感知外界。   天气十分寒冷,和尚长如蝶翼的睫毛上挂着霜,寒风灌入他宽阔的袖口,卷起袖子,露出半截略显纤细的手臂来。   “阿贤?”他发出声音,嘴唇却没有动。   不只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   等一下,阿贤?   贤?   简小楼禁不住怔了怔,她想说话,说不出口,想挪动身体,同样办不到。慢慢的,她的视角开始出现变化。   原本是躺倒在地的,现在站了起来。   视角从倾斜向上转为平视,复又向左侧倾斜,向右侧倾斜,不断出现变动。   简小楼惶惶然,身体不是她的,难道完全被书灵吞噬了么?   不消时,这具身体低下了头。简小楼的视野里出现一条毛茸茸的狗腿,足有两寸长的白毛,挂着一抹血渍。她看到“自己”伸出一条鲜红的长舌头,舔了舔腿上的伤口。   然后“汪”的叫了一声。   “我勒个去!”简小楼震惊着,脑海里浮现出祭台上那条大白狗。   她现在的情况,像是被锁在大白狗的一颗眼珠子内!   眼球外的覆膜宛如一个曲面屏幕,她以被动姿态,通过这只狗眼看世界。   大白狗一直被锁在仙音门,眼下却是自由的,她看到的“世界”,八成是个很古老的世界。   自穿越来星域世界之后,简小楼经历的“玄幻”事件多不胜数,冷静的很快,经过一番分析,她认为,这或许是大白狗的记忆世界。   大白狗不是丢失一颗眼珠子么?   那颗眼珠子指不定就在书灵手里,书灵抢占了她的肉身,将她的魂魄锁进眼珠子内。不知怎么地,触发了眼珠子保存下来的记忆。   简小楼忧心忡忡,闲来无事,当成连续剧看看倒也无妨。   悲剧的是,眼下被书灵操控,外面还不知闹成了什么样子,哪有闲心理会这些。   但她无计可施,不看也得看。   “大师,它没事了吧?”   又一个声音。   从背后传出的,简小楼听得出来,这是书灵的声音。碍于视角,她看不到背后,唯有等待大白狗转身,才有希望看到书灵的庐山真面目。   和尚缓缓直起身,双手合十:“阿贤偷酒喝,被贫僧呵斥几句,心生不满,醉醺醺跑下山去,险些遭了大难,多亏遇到施主出手相救。”   书灵笑着道:“大师养的这条狗,倒是有趣的很。”   “汪汪!”不满被称作狗,阿贤转过身,朝着书灵吼了几嗓子。   简小楼通过狗眼,终于窥见了书灵的长相。   在幻灵天书内看到他的虚影时,简小楼就知他必定是个英俊不凡的男子,唯一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天书内展现出的儒修气质,恰恰与之相反,剑眉挺鼻,阳刚凌厉,颇为英武。   “阿贤并不是狗。”天行大师也跟着温润一笑,并未解释太多,“还不知施主名讳?”   “雪中生。”他道。   原来书灵的本名叫做雪中生,这名字有点怪,简小楼记下了。   天行大师微微一讷:“雪中生?”   雪中生自顾自的拂去石凳上的霜,坐下来:“我是木灵……换成你们可以理解的文字,是个大妖怪,真身为雪松。”   天行大师默默点了点头。   雪中生扬起眉:“我是妖,大师不收妖?”   “万物为生灵,人与妖在本质上并无不同。”   “哦?”   “最重要的一点,贫僧区区十八阶,施主恐怕得有二十阶以上,贫僧未必打得过。”   雪中生大笑:“天行大师倒是坦白。”   天行大师莞尔:“施主知道贫僧的法号?”   “昊元界佛道第一寺、涅槃寺的佛子,鼎鼎有名,我岂会不知。不然,如何知道这狗的来历,将它送还回来?”手腕架在圆形石桌上,雪中生以手支头,懒洋洋地道,“非我好心,顺道路过,借机来看看传说中无色无相、无欲无求的地藏佛子。”   “施主现在看到了,如何?”   “一般般吧,与普通和尚没什么两样。”雪中生眯起眼,“你们这些和尚真是奇怪,好好的,修什么不语禅,几千年不说话。或是修什么不动禅,一坐又是几千年。传闻中,你天生无眼,是不忍见苍生受苦。天生无舌,是早已洞察天机,不可泄露?”   “原来施主也是来问询天机的。”   天□□晚,风动,竹叶轻舞。暮霞的垂映下,天行大师缓步走去他对面坐下,石桌上摆放着一个红泥小火炉,无火,砂壶内的茶水是冷的,他给两人各斟一杯,“怕是要叫施主失望,贫僧没有这个本事,那些不过谣传。何况世间从不存在天机,诸般波若,皆有因果。”   雪中生沉吟:“因果?”   他不是很懂这个词,“常听你们人族说起因果,究竟何为因果?”   天行大师抿了口冷茶,未曾施展法力御寒,他的唇瓣干涩苍白:“不远处的山头,十日前搬来一只十二阶的鼠妖,与贫僧为邻。鼠妖昨日娶一房娇妾,那娇妾是个人族,家中以酿制灵酒为业,嫁妆便是十几坛子上品灵酒。鼠妖取出一坛款待宾客,酒香千里,馋着了阿贤,偷偷溜去偷他一坛,喝个烂醉。”   雪中生摩挲着杯盏,并不饮:“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讲来做什么?   天行大师点点头:“的确是件微不足道的琐事,但我们若以这件琐事为因果链的开端,或许会从一件小事,逐渐演变成一件大事。”   “哦?”   “阿贤偷酒归来,贫僧若不训斥,好生规劝,它便不会负气下山,此因果链未成形便以断绝,小事便只是一桩小事。然而贫僧训斥了,它下了山。下山有两条路,阿贤偏偏选了左边一条,被凶兽盯上。施主恰好路过,起了好奇心,出现在贫僧面前。”   “那又如何?”   “事已至此,因果链仍未成气候。贫僧有两个选择,驱赶施主离开,或给施主斟上一杯冷茶,贫僧选了第二条路。现如今轮到施主做出选择,离开,或是饮下这杯冷茶。”   雪中生捏起红泥小杯:“饮与不饮,有何关联?”   天行大师道:“两条不同的路。   雪中生问:“哪条是正确的路?”   天行大师摇头:“路无对错,只看什么人走,怎么走。”   “恩?”   “不饮,便只是匆匆过客,这条未成形的因果链又有一次断绝的可能。饮下,施主与贫僧结缘,因果链上便多一人。多一人,多一重选择,更难控制。好比一株小树,根须增多,枝繁叶茂,渐渐参天。”   阿贤趴在地上,眼睛盯着茶壶。   简小楼从它的视角可以看到两人的全貌,她感觉,雪中生已被天行大师给说懵逼了。   雪中生的确是懵了头,他凉凉笑了下,以手掩杯,仰起头一口干了那杯冷茶:“我还真不信,今日喝了大师一口茶,能喝出一棵参天大树出来。”   天行大师双手合十:“一念魔,一念佛,一念一世界,一婆娑,一极乐,阿弥陀佛。”   雪中生听不懂,也懒得听,他原本就是因好奇而来:“那大师天生无眼无舌,是怎么回事?”   “真相有几分残忍,施主愿听?”   “只看大师愿不愿讲。”   “在我们昊元界,一直以来佛门昌盛,香火不绝,遍地苦修。直到外域有人拿着裂天弓,朝着我们的界域禁制射了一箭,外来力量开始大肆入侵。”   “融合乃大势所趋,也是一种进步。”   “或许吧。不过那些入侵的修者不可怕,带来的‘道’才最恐怖。他们建立的‘道统’分门别类,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总之,使得淳朴的民风骤变,百鬼丛生,群魔乱舞,佛门渐渐式微,佛道之争便这样开始了。为挽回颓势,重新教化世人,涅槃寺每一代都会强行扶持、塑造出一个‘佛子’形象,以作为信徒们的信仰。很不巧,贫僧出世时天降异象……”   “天降异象?”   “当年,在疑似佛光落下的位置,有个与贫僧同时出世的孩子,佛子却只有一个。那是位二等世家公子,而贫僧的父母不过低等散修。他们的思想已被外来的‘功利’腐蚀,或许是为了改变贫僧的命运,亦或许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们剜掉贫僧的眼珠,割掉贫僧的舌头,编造出一个谎言,说是佛尊托梦,才有了施主听闻的那些谣言。”   雪中生的表情干在脸上,手中小杯“啪嗒”落在桌面。   简小楼吸了口气。   天行大师无波无澜的道:“涅槃寺的大师,也就是贫僧的师父,前来选择佛子时,一眼便看穿了谎言,但他还是选择了贫僧。一是顺势而为,省的再为新佛子造势,二是可怜贫僧……”   说着话,他起身,从袖筒中取出一个火折子。   简小楼仔细看了看,天行大师十指干净,没有储物戒。   古老时代与星域时代交替时,储物戒尚未普及。佛修讲究苦修,不轻易使用法术。瞧这竹林小院,只有茅屋一间,虽雅致,却也磕碜。   场景摇晃了下,根据视角方位,简小楼判断出阿贤起身了,它走去小院门口,用爪子将木门“嘎吱”一声推开。   天行大师缓缓跨过门槛,摘去檐下一盏素白的竹编油纸灯笼,点燃后又重新挂了上去。   简小楼这才注意到天幕早已黑沉,不见月亮,天幕上仅有几颗若隐若现的星子,瞧着明日又是一场好雪。   天行大师走回院中,阿贤将门阖上,咬着门闩插好。   天行大师又将茅屋外的两盏灯笼也燃起。   雪中生看着他萧索的身影,想不通:“大师,你又看不见,点灯笼做什么?”   不等天行大师回答,他抢着道,“别解释,为了理解你们的世界,我也是念过几天佛经的,大师点灯,是为了方便他人,比如我……”   “不是。”   “这是一盏引魂灯,为了山上的幽魂……”   “不是。”   “这是一盏警世明灯,寓意是……”   “其实贫僧只是有些冷,点上灯,亮堂一些,便没那么冷了。”   雪中生目色一凝,视线从天行大师移到那些灯笼上,沉默良久。   稍后,他离开竹林小院。   ……   第二日傍晚,他又来了,带来一个彩色的油纸灯笼,当做登门礼。   他与天行大师下棋聊天,一坐就是几天几夜。   大白狗闭上眼睛睡觉时,简小楼处于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她被囚禁在它的眼珠子里,自然是无法睡觉的,只能听着他们说话。   天行大师精通佛理,便与他讨论佛道。   雪中生懂得割裂空间的法术,来往过好几个大世界,接触过许多不同文明。哪怕简小楼非常讨厌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学识渊博程度,和海牙子有一拼。   两人聊的十分投契。   简小楼也学到很多知识,得到颇多开悟。   “大师,你为何总喝冷茶,可有禅意?”   “没有,只是因为无火。”   “掐个诀啊。哦,险些忘记大师是苦修,不能随便使用法力。那可以烧炭。”   “无炭。”   “不会买?”   “无钱。”   “……”   ……   下一次再登门时,雪中生带来一大包炭。   天行大师拒绝,雪中生说是自己亲手挖的,不曾使用法力。两人下棋时终于喝上了热茶。   簌簌雪落,一局棋下至一半,两人几乎成为雪人。   “为何不进屋?”   “屋内狭小,且被阿贤叼回的杂物堆满,并无下脚之地。”   “那你倒是收拾一下啊。”   “不必。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得,懒就是懒,头一次见着有人把懒惰说的这般清丽脱俗。”   雪中生无可奈何的锊起袖子,收拾完屋子,顺手将茅屋修葺一番。下山购买油纸,去林间砍了一些竹子,做成一把大伞,立在院中,遮住石桌。   天行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贫僧是苦行……”   被雪中生打断:“这是信徒的供奉,你敢不收?”   “但……”   “你爱怎样苦行是你的事儿,我反正见不得朋友受苦。”   “……”   ……   数十个寒暑过去,雪中生隔三差五的拜访,每次都带来一个灯笼,以院中竹子为杆,牵起一条拇指粗的绳索,挂上一排灯笼。   挂不下了,便又牵起一条。   一条又一条,依次燃起时,两人头顶灯火辉煌,过节一样。   简小楼快不知道今夕是何年,如果记忆世界内与外界同步,估计弯弯都可以嫁人了。   她烦躁过,挣扎过,奈何身处牢笼,无计可施。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的神魂竟然可以在眼珠子内修炼,总算是找到了点事情做。   她开始修炼,伴着天行大师的木鱼声,心静的快,入定的也快。   从九阶到十阶,只用了不到十年。   但她没有立刻着手突破十一阶,专注于巩固境界,打好基础,又用去了数十年。   她不知稍后从眼珠子内出去以后,这些修炼来的神魂之力还存不存在,就当一场历练,对自己总是有益无害。   天行大师不入世,终年住在翠竹山上清修,但他偶尔也是下山的,前往涅槃寺拜见他的师父。   大白狗随行在他左右,却不进佛殿,只在殿外卧着打盹。   这一日,天行大师从佛殿出来时,神情有几分凝重。   折返翠竹山的路上一言不发,尔后在院中独坐七日,满腹心事。   大白狗察觉到主人的不正常,卧在他脚边,时不时抬头伸出湿润的石头舔舔他垂着的手背。   天行大师反手摸摸它的头,仍是不语。   简小楼想着与雪中生有关,一定是沙萝的事情大爆发了,而天行大师估计猜到此事与雪中生脱不开干系。   终于,雪中生再次到来。   打了个招呼,熟门熟路的在院中坐下。大白狗与他厮混的熟稔,摇着尾巴过去蹭蹭他的小腿。   “怎么又喝冷茶。”雪中生皱眉责备着,见炉中炭火已熄,去取炭块。   “为什么?”天行大师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   雪中生微微一愣,踟蹰着道:“你知道了。”   天行大师收回手,捻着檀木佛珠,仍是那一句:“为什么?”   雪中生将炭块丢进炉子:“为了生存。”   “生存?”   “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我母亲乃木灵族之王,我为继承人。界域是有寿元的,我们的世界太过古老,快要消亡了,我这等境界自然不怕,但我的种族可能因此灭绝。所以,母亲与我不停穿梭异世界,希望为我族寻找一个新的栖息地。”   “但你们却在毁灭我们的世界。”天行大师沉沉道,“已有三个界域彻底消失,六个界域地质改变,五行断绝,即将湮灭。如今周围界域人人自危,纷纷迁徙,你们究竟使了什么手段?”   “那是沙萝在改造适合我们生存的地貌。”雪中生以钳子挑了挑炭块,漫不经心地道,“我们木灵,说白了就是植物,植物不比动物,非常依赖环境,新的栖息地不易寻找,找了几千年也没找到,我们唯有动手改造。”   天行大师询问:“如何改造?”   雪中生解释道:“沙萝会吸取界域内原本的地灵,转化为我们需要的地灵,以此来改变地貌。然而我们尝试了九个界域,改造之后,五行无法连接,都失败了。”   “那你们下一步……”   “继续改造,每个界域情况各有不同,多多尝试,总有成功的一天。”   天行大师垂首不语。   雪中生燃起炉火,托腮看他:“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天行,我们木灵也是众生,我们需要生存。”   “你们的生存,建立在别人的死亡之上。”   “天行啊,你们星域世界自从裂天弓出现,大融合开始,高等界域为了争夺低等界域,死了多少人你可知道?你也没去管不是么?因沙萝而死之人,连皮毛都算不上,你为何管我?只因我来自异世界么?目有歧视,可不是你的众生慈悲道。”   “不……”   “你们自相残杀,掠夺资源,奴役统治,是为了更好的生存。而我们只是为了繁衍活命,需求最低等的生存罢了……”   “你可知,如今西北二十四个界域结成联盟,准备对付你们。”   “对付我尚有可能,对付我母亲他们是找死。”雪中生微微抬着下巴,表情携着轻蔑,“除了自然枯竭,谁也没办法杀死她……”   “那你呢?”   “尽管放马过来,为了我的种族,我愿流尽所有鲜血。”   两人谁也无法说服谁,沉默以对。   沉默中,作为看客的简小楼思考了很多,关于“生存”。   幼年,父母教导基本的“对错”。   拜师之后,师父教导“善恶”。   随着阅历增长,站的位置高了以后,渐渐明白这世上除了“对错”与“善恶”,还有“立场”。   而所有一切,统统指向一个词——“生存”。   她想起赤霄的疯魔岛。托起疯魔群岛的那颗宝珠,力量即将枯竭,迟早有一日,疯魔群岛会掉落海中。   疯魔岛屡屡进攻中央大陆,是为了魔族的“生存”。   南灵佛族抵挡他们,是为了人族的“生存”。   说魔族残忍,人族为了炼丹制药,残杀妖族,扒皮抽筋,难道不残忍么?   小有小立场,大有大立场,总而言之,但凡有生灵的地方,为了生存,争斗永无止境。   这才滋生了“信仰”。   儒家的舍生取义,道家的无为不争,佛家的度己度人,都是为了应对“争斗”而产生,试图从“心境”上教化生灵,减少“争斗”……   壶里的水“咕嘟咕嘟”,煮沸了。   雪中生伸手将天行大师杯中冷茶倒掉,提起壶柄,满上热茶,腾腾雾气缭绕在两人中间。   天行大师叹道:“你所言不虚,如今世道纷乱,遍地凶徒,贫僧管不了,但贫僧不希望你也是其中之一,你……可懂?”   雪中生低头吹了吹杯中茶。   天行大师继续道:“此次联盟,我涅槃寺也参与其中,贫僧实在不愿与你沙场相见,你……又可懂?”   雪中生摇晃着红泥杯盏。   天行大师再道:“阿生。”   大白狗仰着头“嗷呜嗷呜”,依恋的噌着雪中生的小腿。   雪中生紧紧抿着唇,放下杯盏,没有道别就离开了。   半个月之后,他回来:“天行,我说服了我母亲,我们准备放弃星域世界。再过三个月,阴月阴日阴时,便可割裂空间结界,我要走了。”   天行大师愣了愣。   雪中生微微笑:“等安顿下来,我再回来看你。”   天行大师问道:“在哪里安顿,再前往新的异世界,以沙萝继续改造?”   雪中生点头:“这是我的使命。”   天行大师露出悲悯的表情。   雪中生眉目一凛,似是动了气:“你应该明白,这是我所能做的最大让步!”   撂下一句话,他拂袖走人。   简小楼知道历史,雪中生终究没有离开,失去肉身,被锁进了幻灵天书内,而他母亲,则被镇压在地藏佛像下。   简小楼看着天行大师,觉得一定与他有关。   果然,雪中生离开后,天行大师前往涅槃寺,在殿中待了很久,再出来时,他脸色苍白,神情沮丧。   回到翠竹山,他将自己关在茅屋内,伏案默写佛经。   大白狗蜷缩在他脚边,偶尔将下巴搁在案台上,简小楼看到,他默写的佛经,正是《地藏十轮经》的心经部分。   简小楼心绪一荡,天行大师被称为地藏佛子,莫非也会《地藏十轮经》?   或者这套功法本就是他创造的?   从他身上,简小楼看不出来“佛子”的光环,一间茅舍,一个瞎子,一盏青灯,一遍遍默写着心经,整整两个月未曾间断,足见他的心有多乱。   终于他起身,佛手捏莲,便真有一朵光莲浮在指尖。   光莲飞出窗子,不知去往何处。   三个月后,雪中生来了,临走前,他来最后道个别。   和从前一样,带来一盏油纸灯笼。   不同的是这盏灯笼没有花色,素白底。   雪中生坐在石凳上,翘着脚,亲手在灯笼面上描丹青,大白狗转了几次视角,简小楼才看清楚,他描的是一株雪松,挺拔苍翠。   天行大师坐在他对面默默喝茶,并给雪中生斟了一杯。   雪中生描好之后,举着灯笼左看右看,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挂在头顶上方的绳索上。   他毫不设防的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再见了天行,我唯一的朋友。”   天行大师正色道:“贫僧最后再问一次,真的不能收手么?”   雪中生终于察觉他的态度有点奇怪,不由皱起眉头,运转真气,竟有不足之感。他茫然的看一眼自己面前见底的杯盏。   毒?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你告诉我,我若收手,我的族人该怎么办?我都已经放弃了星域,异世界的死活,与你们究竟何干?”   “所以,不收手?”   “不收手,除非死!”   天行大师面容痛苦:“你其实可以欺骗贫僧,说你离开之后不会再去改造其他世界,不会再去害人,贫僧也不会知道。”   雪中生目光坚毅:“我不会欺骗我的朋友!”   “你这邪魔倒是耿直。”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头顶压了下来。   大白狗没有抬头,简小楼看不到此人的相貌,只知小院外刷刷刷至少落下数百位佛修,纷纷拂袖,佛印自袖中飞出,佛光将小院笼罩,结成一个大阵。   雪中生仰头冷笑道:“老秃驴,若不是看在你乃天行师叔,我上次就送你去见佛祖了,手下败将,焉敢在我面前猖狂!”   上方的声音道:“天行,还不出手?”   天行大师缓缓起身:“阿贤,过来。”   大白狗低低“汪”了一声,垂着头走到天行大师身后。   “对不起。”天行大师默默道了一声,尔后手捏莲花,周身骤然现出金光。萧索清冷的气质全无,整个人宛如一尊佛,不,就是一尊佛。   简小楼惊叹,她师父修习《不动明王经》,半步金身,只有白莲微光,天行大师这是修出了地藏金身啊!   雪中生凄凄一笑:“你告诉我,他们准备怎样对付我。”   “拿下你,要挟你母亲木萝,让她束手就擒。”   “你们杀不死……”   “镇压。”   雪中生闭了闭眼睛,至始至终也没有责备天行大师一句。   摇身一变,他现出妖相,绿发尖耳,锐利的指甲如藤蔓疯长:“那么,为了我的母亲,我得拼死一搏了……”   简小楼通过狗眼看到这一幕时,或许因为知道结局,心情难免有几分沉重。   明明雪中生将自己锁进眼珠子里,操控了自己的肉身,看到他倒霉,该拍手称快才是。此时,自己却像个圣母,爽快不起来,只觉得造化弄人。   另一方面,她从天行大师身上看到了《地藏十轮经》的威力。   当年师父将此经传授给她时,饶是再怎样妄想,也绝对想不到《地藏十轮经》厉害到这般程度。   若是知道,她怕是不敢收。   记忆场景仍在继续,中了毒的雪中生落败,一切如历史,他母亲为保他一条命,甘愿被佛宝镇压。   镇压之后送去哪里是个问题,因为谁也不知她有多长的寿命,还有那些恐怖的沙萝,以当时的条件,找不到彻底杀死它们的办法。   涅槃寺商讨的结果,决定将地藏佛像送进去了贤的左眼珠子里,连同那些沙萝。   简小楼终于知道,贤虽没有什么法力,却不老不死,疑似拥有谛听血统,它的两颗眼珠子,分别藏有两个空间世界。   左眼为修罗狱,右眼为佛心狱。   修罗狱代表着“惩罚”,什么惩罚不清楚,但会加速消耗被囚者的生命力。   至于佛心狱,简小楼非常了解,是个修行之地,她就曾无意之中进入过地藏经的佛心狱。   简小楼心中疑惑,她进入的佛心狱,和大白狗右眼的佛心狱,有什么关系么?   她不清楚,她只知道雪中生之前对她撒了谎。   并不是殷红情挖了大白狗的眼珠子,法宝损坏,阴盛阳衰,和大白狗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大白狗和沙漏法宝之间没有关系,沙漏法宝,是涅槃寺害怕沙萝跑出来才制造的,铸造法宝的材料专为应对沙萝。   即使有一天沙萝从修罗狱中逃出,它们也无法腐蚀掉沙漏法宝,有着双重保障。   但这有个前提,得将大白狗留在沙漏法宝内。   此时,沙漏世界中还是荒凉一片,大白狗被天行大师亲手锁在一处山脉内部。   “阿贤。”天行大师半蹲在大白狗面前,闭着双眼,面容冷清,揉着它的头,“害怕么?”   “嗷呜……”它低声呜咽,用头蹭着他的胸口,依恋不舍。   天行大师道:“因起于你,果也会终于你,会有人将你放出去的,那个人,便是你新的主人。”   “嗷呜……”它往他怀里拱,使劲儿噌,甩着头。   简小楼被“镜头”晃得头晕。   天行大师捧住它的脸,迫使它再闹腾不得:“是我对不住你,若有来世,你为人来我为兽,我还你。”   “嗷呜……嗷呜……”大白狗不停悲叫着。   就在简小楼以为自己往后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过日子时,大白狗突然亮出锋利的爪子,将自己的右眼珠子抠了出来。   简小楼的视角骤然开阔,从之前的半弧形,变成一整个圆。   天行大师脸色一变:“你这是做什么?”   “嗷呜……”大白狗右眼眶血淋淋,恐怖之极,“嗷呜……嗷呜……”   简小楼被囚在这颗右眼珠内,一边修炼,一边至少观看它五十年的记忆,隐约明白它的意思,佛心狱对天行大师修行有益,他得拿着才行。   还有,它被锁在沙漏世界中,不知要锁多少年,希望天行大师带着它的眼珠子,代替它去看一看世界。   天行大师带着眼珠离开山脉很远,简小楼还能听到背后悲凉的“嗷呜”声。   ……   涅槃寺食言了。   他们答应雪中生的母亲,会留下雪中生一条命,却在镇压木萝之后,决定处死他,以业火烧了他的树根。   天行大师没有反对,却早有准备。   业火焚烧时,暗中收了雪中生一缕魂,藏进贤的这颗眼珠子里。   简小楼看着一团绿色的灵魂体漂浮在自己面前,她伸手去摸,意料之中,触摸不到,因为根本不在同一个平面内。   她身处正常节点上的眼珠子里,而雪中生这缕残魂,存在于记忆中。   之后,天行大师还俗了。   在涅槃寺诸多高僧轮番劝导下,态度坚决。   本身便是苦修,天行身无长物,离开昊元界时只带了两样东西,贤的右眼珠,以及雪中生亲手描的那盏灯笼。   那一战如此惨烈,灯笼丝毫无损。   天行飞出昊元界,进入星空,一路向东。一面蕴养着雪中生的残魂,一面寻找可让他附身的宿体,同时还在寻找可供木族迁徙栖息之地。   战乱年代,他这一路波折重重。   因他将玻璃状的眼珠挂在腰间,简小楼也有幸见识了古老时代向星域时代过渡的这一段历史。   每日天行打坐,她也修心养性,跟着入定。   毕竟她着急出去,也是办不到的。   又是五十年,如白驹过隙,她的神魂突破了十一阶。   简小楼开始觉得,被囚禁在眼珠内并非坏事,而是一场天大的机缘造化。   不是谁都有机会贴身跟在一位十八阶佛修身边,且这位佛修与她修习的是同一种功法,还修出了地藏金身。   即使只是记忆,足够她观摩学习。   至此,她在大白狗右眼的记忆世界中,已经完整的度过一百年。   ……   或许是因为离开了本体,失去供养,眼珠力量渐渐不足,记忆开始出现中断。正看着,倏然黑屏,片刻之后,再有影像时,已是几百年后,几千年后。   跨度有长有短,黑屏了十几次之后,简小楼早已算不出距离天行离开昊元界,过去了多少年。   只知道天行已经突破了二十阶。   如今的他,乌黑长发以一根简简单单的绳子绑在脑后,一袭米白色的衣衫,不是僧袍,也不是法衣,凡尘男子穿的那种。   他依然没有储物戒,苦修的习惯仍未改变。   而雪中生的残魂还在这颗眼珠内,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宿体,尚未醒来。   一日,天行落在东方一处界域里,听闻这里有位专门打造各种“另类”宝物的宝师,慕名而来。   夜已深,他燃起那盏描着雪松的灯笼,独自走在山间。   苦修者的习惯,但凡能步行的,绝不会飞行。   以他的速度走出这座大山,估计得几日,简小楼准备打坐修炼时,听见两个令她惊讶的声音。   ——“朝歌,你快看那有个瞎子,还提着一盏灯笼。”   ——“嘘,礼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和下章算是番外,将整个因果链完整的串一遍,很重要。   ☆、因果·引魂灯(中)   女人的声音听上去陌生, 纯粹是“朝歌”二字勾起了简小楼的注意, 然而当男人一开口,虽只有短短三个字,确定是朝歌无疑。   简小楼怎能不惊讶。   声音是从天行大师右后方传来的, 珠子系在他身前腰带上,简小楼看不到人。   好在天行止住了脚步, 提着油纸灯笼, 徐徐转过身。   简小楼的视角随着他转动。   远处断崖上, 一男一女坐在崖边。男人果然是朝歌,墨发披散,黑瞳潋滟, 微微抿着光润的唇瓣,眉目间风情万种。   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朝歌盘着膝,他右手边的女人则将两条纤细小腿垂下崖, 悬在半空, 轻轻晃荡着,悠哉惬意。   她的相貌简小楼不熟悉, 举止神态一看便是时光。   素和与她讲过,时光还是一头驴子时, 因被问情剑刺了屁股,进化被迫中断。被关在混元城主府内闲着无聊,提取了问情剑内、问情剑主留下的因子核, 转而进化成人。   也就是说,她复制了殷红情。   论美艳,殷红情这张脸远不及符娇,挺多称得上是位清秀佳人。   朝歌望见天行大师转头,忙不迭起身,双手合十:“内子年幼懵懂,无心之言,还望大师见谅。”   即使还俗蓄发,但凡有点儿法力者,都能看出天行不同寻常的佛修气质。   称呼一声大师,总是没错的。   时光也赶紧站起来,学着朝歌行礼,模样有些滑稽:“见谅见谅,我头一次看见瞎子提灯笼,一时好奇。”   简小楼看到朝歌的嘴角抽了下。   “既是事实,说来又何妨。”天行大师并不在意,合十回礼,“我回头,亦是因为好奇心。”   “不知大师好奇何事?”   “你是龙族?”   “是。”   天行大师道:“你是我在东南星域见到的第一位龙族。”   朝歌微笑:“东南佛门不兴,大师也是晚辈见过道行最高的佛修。”   天行大师回之一笑:“我来自西北。”   朝歌目光璀璨:“巧了,晚辈也是。”   天行大师似有疑惑,简小楼明白他疑惑什么,这个时代尚未发明飞舟,西北至东南,以朝歌十五阶的修为,怎么来的?   终归是深夜里的一场萍水相逢,稍微寒暄几句,他客气的道了声“有缘再会”,便提着灯笼转身,继续赶路。   简小楼恋恋不舍的看着两人消失在“镜头”里。   只剩下越来越微弱的交谈声。   ——“对不起啊朝歌,我只想着远离四宿和十方,不知东南竟没有龙,害你连个同族都见不到。”   ——“我来了,不就有龙了?”   ——“对,回头多生几个孩子,总能生出一条真龙来,太真界就会有龙族了,你又创造一个历史。”   ——“怎么,你可以生孩子?”   ——“啊?我没有这个功能,我说的是等我消失之后,你多娶几个妻子,多生几个孩子,即使生不出像夜游一样的真龙,小半妖也好啊。儿女成群,身边闹哄哄的,你就不会感到孤独了。”   ——“好。”   ——“你不要敷衍我,一定得做到,不然我会很愧疚。”   ——“恩。”   ……   ——“哎?这天是怎么回事?我瞧着要下雨了啊朝歌,你飞了那么久,特意带我来看日出,估计要泡汤了。”   ——“多点儿耐性,还有明天。”   ——“明天指不定还下雨……”   ——“放心,总会晴的。”   ……   ……   随着天行大师愈行愈远,渐渐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余下草木窸窣,夜鸦啼叫。   山岭怪石嶙峋,奇峰陡峭,植被却并不茂密,入目尽是萧索荒凉,简小楼闭上眼睛,心下戚戚然。   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吧。   雪中生来到星域时,星域正处于大融合时代,类似于世界大战。   以夜游他们如今所在的时间点为基准,大概是二百三十多万年以前。   天行大师还俗以后,一路由西北向东南,走走停停。简小楼通过眼珠子看到,侵占和掠夺逐渐减少,大规模战争不再常见,世界处于相对和平的状态。   由此推算,至少过去了二十几万年。   时光说将朝歌带回“过去”,竟是带回到两百万之前?   够狠的。   如此一来,朝歌再想为后世操心也操不上了,终于可以回归安稳,像时光一直期盼的,学他想学的知识,看他想看的风景。   只是……   据传言,凤毛麟角的二十二阶修者,寿元在八十至一百万年左右,即使朝歌有幸修炼到二十二阶顶峰,也不可能活到夜游出生的时代。   他与夜游有缘成为父子,却始终无缘一见。   ……   刷!   临破晓时,果真一场倾盆暴雨。   接连下了两日,天行大师淌着泥泞冒雨前行,雨停时,狼狈不堪的他恰好走出这座大山。   天行此人有时真是非常执着,不,用固执更合适。   如若雪中生在,一定会拉着他先找处山洞躲一躲雨。   再不济,也会为他撑上一把油纸伞。   天行不停歇的走到山脚下,那位大宝师曲以然的洞府,就在山下丛林间。   天行先在河里洗了个澡,晾干衣服,拾掇整洁之后才去拜会。   小童出来迎客,惯有眼色,看出他气度不凡,修为精深,毕恭毕敬的迎进洞府里去。   看座奉茶,照顾周到。   另有小童去请自家主人。   天行坐在圈椅上,不再捻佛珠之后,他每每坐着时,双手总是无所适从的按在双膝上,显得有几分局促,饶是多年过去,仍难以适应。   “大师?”大宝师曲以然背着手渡步进入客厅,看到天行时颇感疑惑,同样的原因,太真界没有高等佛修,“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先推辞道,“不过大师怕是白走一趟,晚辈只会炼制法宝,并不懂佛宝。”   “我法号天行,还俗多年,因自幼在佛寺修行,无俗家姓名,你可直接称呼。”天行大师落盏起身,“冒昧来访,并非求取佛宝。”   “原来是天行前辈。”面对二十阶的佛修,十七阶的曲以然哪里敢直呼其名,“既不是为了炼宝,那么前辈……”   天行大师取下腰间玻璃状、毫无杂质的眼珠,以右手小心翼翼的托起:“我想请你看一看,能否为珠子内的一缕残魂打造出一个宿体。”   曲以然不是第一次经历,面色如常,微微躬身双手接过。   “妖?”不只是妖,他皱眉,“咦……?”   “木灵,异世界物种。”天行大师解释,“在我们星域,可以称之为树妖,真身是一株雪松。”   曲以然惊讶:“来自异世界的物种,怪不得!”   曲以然似乎很感兴趣,撂下天行,独自磋磨很久,忽而皱眉,忽而面露喜色,忽而又长吁短叹。   简小楼被他捏在两指之间,看着一张英俊的脸庞忽远忽近,忽大忽小。   天行大师默默等待曲以然的判断,成与不成,宝师研究过后即会有决定。   简小楼知道他的内心十分平静,一路慕名寻了上万名宝师,听到上万次“无能为力”,他早习以为常。   但他眼底的希冀从未褪去。   曲以然倏忽回头,兴致勃勃:“晚辈认为可以。”   天行大师目光一滞:“可以?”   曲以然点头:“晚辈尽力一试,有希望,只是需要的时间恐怕会很长。”   “多久?”   “至少一百年。”   “我等得起。”   “还有一点,珠子得放在晚辈这里。”   天行大师闻言微微垂眸,指尖有节奏的点在膝盖上,好半响才道:“没有问题。”   曲以然道:“那么,一百年后前辈来取便是。”   天行大师指出:“我身无分文,你有什么需要我为你做的,我拿来抵偿费用。”   曲以然摇头:“不必,晚辈沉迷于锻器炼宝,您要的东西,对晚辈而言是个挑战……”   天行大师坚持,曲以然也不再推脱,列出一个材料清单来交给他。   看到清单,简小楼认为这位大宝师心地不错,面对一位二十阶大能,非但没有狮子大开口,给出的材料,尽可能避开需要杀生的兽类,多半是些简单的矿石和结晶。   天行大师收下清单告辞离去时,曲以然不知出于何种考虑,问了一句:“前辈,不知珠子内的树妖与您是什么关系?”   “朋友。”   隔了一会儿,“我天行此一世,唯一的朋友。”   ……   自被锁进眼珠以后,简小楼第一次离开天行身边。   曲以然抛下手中所有事物,闭门谢客,不眠不休研究眼珠子内雪中生的灵魂体。   打造宿体不是一件易事,雪中生神魂损毁过重,又是外来物种,宿体必须与他契合,方可达到融合,令他的灵魂与宿体共生。   十年过去,曲以然研究过罢,开始勾画法宝草图。   瞧见他画出一柄折扇,简小楼的心就凉了一半。   只因她知道雪中生的最终宿体,是一本厚实的、足有数百页的书册。   毋庸置疑,他的第一次试验失败了。   曲以然的炼宝室面积极大,足有半亩,像个大厂房。溜着墙立着数百个三足器炉,噼啪烧着木材。   简小楼看不出特殊之处,但用脚趾头想一想,也不会是普通木料。   夸张的是,每个器炉内都有制造宝物的材料正在熔炼,全由他一人心念掌控,不假手于人。   与曲以然的功力相比,赤霄火炼宗所谓的炼器,不过是在过家家。   眼珠子被搁置在正中的长方形石桌上,桌子有一丈长,半丈宽,摆满各式各样的材料。简小楼每日瞪大眼睛看他忙活,丢掉的铸器知识又被她捡了回来,还突飞猛进。   又是十数年钻研,曲以然换了一个轱辘状的奇怪宝物。   尚未完成,眼珠子记忆中断,黑屏了。   这一次中断大概只有几十年,恢复时,简小楼还在曲以然的炼宝室内,而且她惊奇的发现,桌面摆放的图纸上所绘的,赫然便是幻灵天书。   看来天行这一次找对了人,曲以然正是幻灵天书的制造者。   “听都不听,便拒人于千里。”一个声音自炼宝室门外传来,有一丝慵懒,慵懒下透着威胁与冷酷,“怎么,瞧不起我们妖族?”   “与种族无关,我眼下的确很忙,还请阁下三十年以后再来吧。”曲以然蓬头垢面,盘膝坐在主炉前,控制着火候。   “我的事情也是急事。”   声音忽然清晰,来人破开禁制,轻而易举的进入炼宝室内中来。   简小楼转换视角看过去,只见一个皮相约有二十五六的男子,玉簪束发,青衣裹身,和人族男子没有两样,但他自报过家门,是个修为不低的妖怪。   曲以然对他不请自来,流露出深深的厌恶感,但目光似有忌惮,又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   此妖走到长桌前,拿起平铺着的图纸:“你在做这玩意儿?一本书?”   简小楼注意到,他右手带着一副手套,金属制的手套,灵气很强的法宝。   曲以然道:“叶琅,你也看到了,我真的很忙。   “可我来一趟不容易。”叶琅将图纸放下,取过一旁的珠子,“路上的功夫都不只三十年。或者我先告诉你,你忙完了再帮我?”   “我不一定帮得上。”   “我还没有说求什么,你怎知帮不上?”   “那你说。”   叶琅背靠着桌沿,将手里的珠子反复抛着玩儿:“我想你帮我造一柄利器,将我的手臂砍了。”   简小楼在珠子内被抛的上上下下,头已经晕了。   曲以然不理解:“砍了你的手臂?”   叶琅停止抛珠子的举动,扬起自己带着金属手套的右手:“这条手臂,我不想要了。”   曲以然仍旧不懂:“那你不会卸掉?”   叶琅默然,放下珠子,从墙面上取下一柄宝剑,卸掉防御挥剑砍在手臂上,锵,宝剑崩碎,他的手臂完好无损。   麒麟臂么这,简小楼盯着他的手臂。   叶琅耸耸肩:“除非将我半截身子斩了,否则手臂始终与我同在。”   曲以然拧了拧眉:“天生的?”   叶琅摇摇头,又迷茫着点头:“我真身是条蛇,蛇身时无手,化了人形长出手来,才发现我的右手不太正常。”   “有可能化形时,手臂积聚鳞片过厚,我见过这种情况,不奇怪。”曲以然继续控火熔炼幻灵天书,“肉身坚不可摧不是很好,为何非得砍掉?”   “坚硬并非重点,我的右手在触摸物体、或者人的身体时,意识海内总会浮现一些奇怪的幻像,给我带来许多困扰呢。”   “什么意思?”   “啧,我不知如何解释,像是过去,也像是未来……”   曲以然笑起来:“过去未来?你想说你是先知?言灵?你的右手是因果之手?轮回之手?”   嘲讽的意味极是浓厚。   叶琅笑吟吟的也不生气,缓缓摘下金属手套,露出自己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右手。握成拳,咯吱,又展开。   他顺手将图纸上的眼珠子重新拿起来,捧在他的手心里。   紧接着,他目露惊讶,将珠子高高举起,与眼睛平行。   整个“镜头”尽被他的脸挡住,简小楼甚至可以看清他脸颊水蜜桃一般的绒毛。   “曲宝师,你这颗珠子在看我。”   “原本就是一颗眼珠。”   “里面有人。”   “的确有,树妖的一缕残魂。”   “树妖?我为何感觉是个人族女子?”   听叶琅言罢,简小楼微微一怔。   叶琅可以看到她?   不可能,她又没有穿越,只是在观看眼珠子保留下来的记忆。从她触摸不到雪中生的灵魂体就可以证明,她与记忆里的世界,并不在同一个平面内。   简小楼想起叶琅提起的“烦恼”,关于他的手,指不定所言非虚。   感觉有点恐怖,好比看电影时,荧幕里的人物突然钻了出来。   叶琅将珠子从右手换到左手,又从左手换到右手,似乎在确定什么:“小姑娘,你为何会在珠子里?”   简小楼尝试说话,“啊”,叫了一声。   叶琅毫无反应,自顾自道:“你是属于过去,还是未来?”   试验过罢,简小楼宽下心,叶琅只能感知到自己,并不能与自己沟通。   曲以然扭头:“叶琅?”   叶琅另一手指着珠子,询问道:“你看不到里面有个人吧?”   曲以然不知怎么回答。   叶琅微微笑道:“我不骗你,真有一个人族女子,只有我可以看到。”他洋洋得意,“我的感知告诉我,她生的极为美丽,令我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怦然心动,你懂么?”   此时,曲以然看向叶琅的目光,已如看待一个精神病人:“你真想砍掉自己的手臂的话,等我忙完这一单生意,想办法帮你。”   “不着急,你慢慢忙。”   叶琅说着,已化风离去。   背后传来一阵厉喝:“珠子!”   “叶琅,你找死!”   “这不是你能拿的东西,还回来!”   ……   视线被遮挡,简小楼也是听见曲以然歇斯底里的吼叫,才明白自己被叶琅给偷走了。   不知叶琅的修为等级,应该没有十七阶。   曲以然是十七阶,放心叶琅在炼宝房内走来走去,自然有自信拿的住他,不曾想,叶琅揣了珠子就跑。   曲以然在后方狂追数十日,竟然追不上他,被他给逃了。   无论落在谁手中,简小楼作为一个看客都不存在生命危险,所以她很淡定。   ……   滴滴答答的水声入耳,等眼珠子恢复视野时,是在一处小山洞里。   简小楼举目一望,洞内阴暗潮湿,还真是蛇爱待的地方。   叶琅躺在水坑边上,一条腿耷拉进清澈的山泉水里,后脑勺枕着左胳膊,右手则举着玻璃珠子。   他眯起一只眼睛,凝视良久,徐徐翘起唇角:“难得右手触摸到的东西,不令我感到惶惑恐惧……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被锁在珠子里?”   简小楼肯定是回答不了他的。   唯有听他说个不停。   很烦。   顶多是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声音却无法阻隔,苍蝇一样不停在耳边嗡嗡嗡,完全没办法修炼。   而且这蛇妖修习了一身邪门功法,嗜杀残忍,连同类都虐杀,吸□□元,再挖了妖丹回来修炼,不眨一下眼。   她头一次希望珠子“黑屏”,将这一段记忆跳过去。   整整三十年,简小楼快要疯了的时候,天行大师终于来了。   实力差距,叶琅尚不及出手便以落败。   眼珠重新回到天行大师手中,他没有伤害叶琅,也没有对他说什么,将珠子再一次系在腰带上,提着灯笼转身离开。   叶琅展袖落在天行面前,挡住他的去路:“瞎子,身为出家人,你竟然抢东西?”   天行大师淡淡道:“原本为我之物,又何来抢夺一说?”   “写你名字了?”   “没有。”   “你叫它一声,它会回应你?”   “不会。”   “那……”   “且当是我抢的吧,我早已还俗多年,不受戒律。”   叶琅冷笑道:“你这瞎子也是有意思,仍是一副讨人厌的和尚做派,蓄个头发就算还俗了,自欺欺人。”   天行大师抿了抿唇:“我的做派只是习惯,还俗与不还俗,其中差别甚大。”   叶琅挑眉:“哦?”   天行大师微微抬起未提灯笼的那只手,勾起一缕滑落胸前的乌黑长发:“不好的是,蓄起这三千烦恼丝,梳洗不易。好的是,我可以杀人了。”   叶琅面色微变,攥了下拳头:“看来你从前就是个假和尚,心里头总想着杀人,所以才还俗的吧。”   “你说的极是。”天行大师顺着他话,慢声絮语地道,“从前每每瞧见师父、师叔教化恶人,耗时耗力,我总会有一种出手杀人的冲动。在我看来,良知未泯之人,不必教化自会悔改。而面对穷凶极恶之徒,给予他们最好的教化,便是亲手送他们去投胎转世,重新做人。”   他的言语淡如微风,拂过无痕。   却似梵音,震慑的叶琅僵化在那里。   天行大师闭目提灯,自他身畔走过时,念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走很远了,简小楼听见叶琅在背后阴鸷道:“管你什么海,珠子是我的,迟早取回来!”   ……   回到曲以然洞府,幻灵天书早已铸成。   曲以然将雪中生的灵魂体取出,成功融入天书内。   “他何时才会醒?”   “不知,可能要很久。”   天行道谢,以多采取的石材,向曲以然交换了一枚储物戒,将幻灵天书放置入储物戒中。   至于眼珠子,还在他腰间挂着。   阿贤想要看世界,他始终是记在心里的。   几日后,天行告辞出发,继续去探索未曾涉足的界域,因他还有一件要紧事得做,为雪中生的种族,找寻一个新的栖息地。   即使希望渺茫,也不能停下脚步,直到他死去那一日。   “屏幕”又黑了几次,眨眼许多年过去,天行在一片乱流中,发现一处新世界。   这处世界的界域结界是完整的,尚未被裂天弓伤害,也就是说,附近的太真界还没有发现这处小界域。   天行在外部环绕着这处小界域飞了半个弧,寻找突破口。   简小楼木呆呆环视周遭,总觉着有股熟悉感,像极了夜游口中所形容的荒古赤霄。   “大师?”   远处,传来朝歌的声音。   简小楼怀着期盼的心情,随着天行转身,再一次看到朝歌。   的确过去了漫长一段岁月,朝歌与之前在山中见到时相比,沧桑许多,观他周身气息流动,修为至少十八阶。   天行大师分辨了下,展露笑容:“说着有缘再见,足见你我果真有缘。”   朝歌化光而来,落在天行面前半丈,双手合十:“实在意外,竟于这荒芜之地再次遇到大师。”   天行大师问道:“一别安好?”   朝歌苦笑道:“不怎么好。”   天行大师微微怔,想起当初见到他时,他与夫人一起。   似乎还听他夫人说起什么“消失”。   心中了悟,垂了垂首:“抱歉,触及了你的伤心事。”   简小楼一阵心塞,时光应该早已消失了吧,也不知朝歌有没有再娶,给夜游生一堆弟弟妹妹。   等等,应该是哥哥姐姐才对。   她没想到天行大师也学会了八卦,且还直接了当的问了出来:“那么,你是否按照尊夫人所言,续娶几房妻妾,多生几个孩儿,令她心安呢?”   朝歌愣了下,再次苦笑:“没有。”   “为何呢?”   “起初我以为,我只是失去一个陪我看风景的人,直到我发现没有她以后,那些我曾向往的美景,竟在眼中渐渐失去色彩,我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万幸的是,尽管我后知后觉,在她的‘有生之年’,我终究没有负她,她应是没有什么遗憾了。不幸的是,在我的有生之年,将只剩下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这一章写个一万五就能把这个番外写完,事实证明不可能。 上下变成上中下,不想断章也得断,到这吧,明天继续。   ☆、因果·引魂灯(下)      天行大师轻轻一叹:“逝者已矣, 节哀顺变。”   又问, “尊夫人身上并无生机,想来,是某种无生命所化吧, 譬如时间、空间?”   朝歌自低沉的情绪中走出:“大师果然是瞧出来了,那夜山中回头, 为她而非为我。”   天行大师并未否认。   “内子乃是时光裂隙内滋生的力量体, 大师您是不是难以理解, 我竟会钟情于一团难以想象的物质?”   “不,我非常可以理解,倒是觉着你无法理解, 为此事颇为困扰。”   朝歌陷入半响沉默,合十垂首:“的确如您说言,心中确实惶惑,还望大师解惑。”   天行大师缓缓道:“是人还是妖,是有生命体还是无生命体, 都不过只是‘存在’的一种形式罢了。”   天行将灯笼收进储物戒里去, 失去火光,他的面容显得冷清, “我无父无母,无眼无舌, 幼年时体弱多病,畏寒的厉害,灯火是我感知最强烈的存在, 可以驱散我的寒冷。不知从何时起,我钟情于火,习惯一直延续下来,才会有你们看到的瞎子点灯。”   朝歌神思恍惚,默默看着他。   “后来,我遇到一个树妖,不但驱散我的寒冷,还让我体会到了温暖,我又开始钟情于友情。这些是佛祖给不了我的,所以,我还俗了。”   “人总是各有执着。”   “而我说这些,不过是要告诉你,世间种种情感,多半来源于感知。感知到了热,感知到了冷,感知到了喜,感知到了悲,感知到了爱,感知到了恨……你应是修过佛法,‘相’之意义,无需我赘言,但凡为你所感知的,皆是‘存在’的,至于以何种形式‘存在’,真的重要么?”   “真的不重要么?”   “你觉着重要,它便是你的心头血、眼中刺。你觉着不重要,即使于他人重过千钧,那也是他人的心头血、眼中刺,又与你何干呢?”   朝歌懵然浮于星海,怔忪间似有一番领悟,眉目中的愁苦渐渐消散,行礼道:“多谢大师点拨。”   天行再叹气:“你颇有慧根,不过当局者迷,而我,又何尝不是……”   他言罢,拂袖下沉,继续打量界域结界。   朝歌追随过去,问道:“恕我冒昧,大师是怎样找来赤霄的?”   简小楼正在体悟天行那一番“通俗易通”的话,听见“赤霄”抖了个激灵,被她蒙对了,还真是两百多万年前的荒古赤霄。   “赤霄?”天行大师显然是不知情的。   朝歌提及赤霄,似乎只为试探,见他不知,揭过不提:“这一处界域极为隐蔽,若非知晓大致方位,鲜少会有人进入乱流中来。”   天行大师道:“我在寻找适合木灵生存之地,越是光怪陆离,越是要探。”   朝歌重复:“木灵?”   天行大师将雪中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朝歌喃喃自语:“我在后世,从未听过沙漏法宝和沙萝一事。”   “后世?”   “我来自两百万年以后。”   朝歌也将自己的故事和盘托出。   天行大师点头:“原来如此。”   屡屡从朝歌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简小楼表示自己无法理解,当然,在她认知中,无论朝歌还是天行大师都是值得信赖的。   但他二人总共才见过两面,彼此很了解么,推心置腹到这种程度?   不懂这些大神们的考量。   “木灵……”朝歌沉思良久,眉心微蹙,应是想到了什么,“此时赤霄内灵气稀薄,你我结伴下去一趟,如何?”   “正有此意。”   两人一拍即合,破开界域结界进入赤霄内部。   没有被裂天弓破坏掉保护层,星力进不去,“气”无法达到同化,两人入内都不敢使用法力,直直向下掉落。   临要落地时,朝歌化了龙,龙尾将天行大师一卷,安稳着陆。   天行大师道了声谢,环顾四周:“不是灵气稀薄,是没有灵气、没有生物。”   朝歌踟蹰着道:“五行流转不太正常,不适宜生命体生存?”   “是的,看来被令公子改造过。”   “我家小子第一次来时,只是灵气稀薄,有人类存在。”   “如此说,令公子抵达之前,已有人来过?”   “我与大师不就是么。”   简小楼听着他们讨论,随着天行的视角窥探一番,身为一个赤霄土著,她根本分辨不出这里是哪个区域。   两人边走边分析。   “大师现在要去哪里。”   “四处走一走。”   “去一趟太息林地怎样。”   “可以。”   尽管不知方位,太息林地位于赤霄最东面,一路向东,肯定是会到达的。横亘着茫茫东海,虽不能飞行,朝歌身为龙族,又岂会难倒他。   天行侧坐于龙背,朝歌驮着他渡海。   简小楼当年前往太息林地,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朝歌比她还要慢,足足耗费一年。   应该与赤霄的水灵力有关。   此时的太息林地,尚是一座广阔海岛,地势起伏平缓,植被荒芜,一棵树也没有。裸岩是深红色的,远远望去,如一颗熠熠生辉的红宝石,镶嵌在蔚蓝的海洋中,而非后世漂浮于东海之上的悬空孤岛。   两人登岛以后环着海滩走了一个圆。   天行大师罕有的显露出一丝欣喜:“星域世界若真有一处地方,可令木灵迁徙生存的话,必是此地无疑。”   这正是朝歌邀他前来太息林地的原因:“时光提取过我儿媳妇的记忆,往后太息林地栽种着九重林子,那些树木十分古怪……”   天行眼中燃起一簇微光。   太息林地?   不会吧?   简小楼一路看着天行寻找栖息地,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赤霄身上去,毕竟赤霄这处隐藏界域,与浩瀚的星域相比,实在渺小的不值一提。   大概被囚禁在眼珠内太久,简小楼的脑子糊糊涂涂,都有点不太好使了。   太息林地生活着两个种族,一个神木族,一个先知族,而且整个太息林地被九重林包裹,那九重林非常可怕,树木是会吃人的……   难道雪中生的木灵种族,真的迁徙来赤霄了?   迁徙在太息林地?   朝歌半蹲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稍稍用力,便碎在他掌心里:“五行有异,石质松软,恐怕栽种不了树木。”   天行点头:“所以需要改造。”   “以沙萝改造?”   “自然不是,沙萝的改造是毁灭性的,一旦出错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那……”   “有希望就好,其它,我再慢慢想办法。”   朝歌丢掉石头碎屑,取出一块黑帕子擦了擦手:“大师,根据赤霄的历史,在两百万年后,我家小子与素和会寻来赤霄,那时赤霄灵气稀薄,人烟稀少,素和将在太息林地种下自己的聚灵树,太息林地最终成为赤霄灵气的源头……”   天行大师道:“你是想要告诉我,木族迁徙至此,这个历史不是我完成的,而是令公子与素和完成的。”   “那还需要两百万年,雪中生前辈的种族,等得了这么久?”   “空间与空间,在时间维度上是不对等的。”   “恩?”   “阿生讲给我听时,我也是一知半解。抛开这一点,木族的寿元极长,阿生说他的世界即将枯竭,那个‘即将’,应该非常漫长。再不济,只要树母不死,他们的种族就不会灭绝。”   天行大师担心另一件事,“你可否详细讲给我听一听,关于令公子,关于素和。”   朝歌便将所知详述一遍:“素和在太息林地种下聚灵树后,又过了差不多两万年,我家小子同素和在赤霄内展开一场死战,两人双双陨落,陪葬的,还有无数外来修者,被赤霄后人称为‘赤霄天变’……”   天行静静听着,问:“他二人为何打起来?”   朝歌抬头望天:“不清楚,我不了解我家小子,不敢揣测,但我了解素和,以那孩子的秉性,若不是我家小子杀了他全家,他不会出手。莫说岁月催人,我是活了几万年的人了,大师您二十一阶,活的更久,我们的秉性,是否随着岁月变迁变化的很夸张呢?”   “那你有何揣测?”   “我认为,我家小子可能是自杀的。”   “自杀?”   “他不死,赤霄不存在,我儿媳也不会存在。”   “为了跨越时间,转世再续前缘?”   “无奈的是他不想转世,整个后半生,一定都在想办法。”   朝歌背着手,满面愁容,愤懑道,“逆鳞拔了,他的死是事实,无法像我一样做出假象,想要不入轮回,规避轮回体系,哪有那么容易。臭小子异想天开,纯粹是在刁难他老子。”   天行大师疑惑:“你的意思是,令公子为了他夫人,根据业已知晓的历史,故意触怒素和,似你说的,杀死素和阖族,逼迫他向自己出手,从而创造出赤霄天变?”   朝歌锁眉摇头:“我不相信我家小子会是这种败类。”   天行大师对素和十分感兴趣,句句不离他:“素和种树时,那株聚灵树也才养了几千年,一株几千年份的聚灵树,滋养整座赤霄大地,使得此地修士最高可修炼到化神境,有可能么?”   “我也想不通,莫说他那株聚灵树,是从金羽死树上掐下来的一株幼苗,即使将金羽的聚灵树整株搬来,也达不到这种效果。”   朝歌低头沉吟,“我猜,素和并非战死,在‘赤霄天变’的假象下,他耗尽一身修为灌入聚灵树内,以他十九阶火凤之躯,改造一个小小的赤霄世界,还是有可能的。”   天行大师认同他的推测:“再加上那些一同死在赤霄的修者,足够了。”   原因呢?   简小楼听着他们分析,头头是道,很有道理的样子,只想问一句原因呢?   倘若赤霄天变是夜游同素和联手布的一场局,夜游的出发点虽然很欠打,简小楼不得不承认确有这个可能。   而素和耗尽自己的真元,去改造赤霄的地貌,他图什么?   又为什么?   天行大师问了出来:“素和修炼到十九阶,极为不易,且前途无量,为何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为了成全朋友?”   “有可能,素和那孩子重情重义。”   “不可能。”   “恩?”   “若是令公子值得他赴死,那么令公子绝不会同意他赴死。”   朝歌微微愣。   没错,即使素和脑残了,夜游也一定不答应。   简小楼认为他们的推论不成立。   朝歌冥思苦想,看得出来,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   真是个操心的命,不去称王称霸,只做过一个小夜潭主实在可惜了。简小楼挺佩服朝歌,时光都给他带来两百万年前了,依旧闲不下来。   即使给他想通了,琢磨透了,两百万年以后的事情,他还能插手不成?   天行大师似在引导他:“素和喜欢那位简姑娘?”   “没有吧。”   “那他喜欢令公子?”   “更不可能。”朝歌略有沮丧,似乎放弃了,“大师方才点醒了我。假设素和喜欢小楼,或者他是断袖,愿意为心之所系赴死,我家小子也必定不允。素和没有必死的理由,两人联手布局的推论不成立。”   “也不尽然。”   朝歌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如果以我的能力,改造不了赤霄的地貌,只能等待素和出生,以他业火凤凰之躯,注入力量进入聚灵树,改造赤霄,使太息林地适合木族生存……”   天行大师顿了顿,微笑道,“那么素和此人,或许是我的转世。”   他说完这句话,天地仿佛都安静了。   给简小楼一面镜子,她一定会在镜子上看到一个扭曲了五官的、全新的自己。   不必了,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朝歌。   短短一息,朝歌那张英俊的脸扭曲好几次:“大师这玩笑开的……”   “不可能么?”   “大师是没见过素和。”   “不像?”   “八竿子打不着。”   “入了轮回还和从前相似,那便不是轮回,而是重生。”   总之朝歌当成笑话听了去。   珠子内的简小楼亦然。   **   两人在空旷荒芜的太息林地住了下来。   朝歌储物戒中存有“未来”飞舟,恰好拿来当做房子使用。现如今的时间节点上,星域造出了飞舟,却极是简陋,他在外头从不敢取出来使用。   天行对未来之物并未表现出兴趣,不进船舱,只坐在甲板上。   两人研究赤霄的地貌、五行、“气”,一研究便是好几十年。   天行越研究,越是认定赤霄是他一直苦寻之地,他尝试改变地貌,办不到。   “看来,你所知的历史为我指明了道路,需要业火凤凰与聚灵树。唯有聚灵树可以改造地貌环境,而灌注强悍力量进入树内,树不崩坏,唯有养树的那只凤凰。”   “那便等着素和出世吧,至此,大师终于了却一桩心事。无论素和出于什么原因,终究是做到了……”   “我得转世为素和。”   “……”   朝歌仍是当做笑话。   **   然而简小楼震惊的发现,天行不是开玩笑。   他开始着手研究星域的轮回体系。   关于轮回,朝歌已经研究了许多年,天行认同朝歌的研究结果,在他的研究上不断推演。   渐渐地,朝歌终于相信他是认真的,百般劝阻:“大师,您没有必要入轮回,赤霄天变是个既定事实,素和总会……”   甲板上铺满了竹简、羊皮卷、宣纸,天行闭目慢条斯理地道:“我不知便罢了,如今我知道了,我只问你,若我不努力轮回成素和,你敢保证你所认识的素和,还是那个素和?”   “但是……”   “这好比你当年初遇素和三人,你得知你会有个孩儿,你以为你顺其自然一定会有个孩儿,最后呢,不还是你‘决定’生,才有了夜游?”   “不过……”   “从‘赤霄天变’来看素和的所作所为,只能是我的转世。如此一来,他有了必死的理由,因此理由,你家小子不会拦他,两人方可联手布局。”   朝歌不知是被洗脑了,还是被说服了:“好,我承认素和是大师的转世,那么大师也没必要研究什么,入了轮回自会转世成为他。”   天行大师仍是那句话:“我若不‘主动’成为他,你可敢保证我一定可以成为他,成为你认识的那个素和?”   朝歌无言,他曾为创造历史努力过,自然明白天行的担心不是多余。   他叹了口气:“转世之后再死一次,大师,真的值得么?”   “你曾后悔过么?”   天行手中不停,继续在纸上推演,淡然道,“这些年,我常常在想,若是当年我与阿生恳谈,一次不成谈两次,两次不成谈三次,劝他暂且收手,我陪着他再去寻一寻,多寻一寻,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呢……可我没有,他态度强硬拒绝了我的规劝,我便觉得他无药可救,站在大义的位置,听从师门吩咐出手对付他……”   “大师……”   “他当日喝了我的因果茶,送了他的命。茶是我递给他的,我得负责到底。我六根不净,贪恋红尘烛火,以我此生修为渡他一人,值得。”   朝歌咽下喉咙里的话,不再劝了。   ……   简小楼始终不敢相信天行和素和之间会有什么关系,但朝歌加入了他的阵营。两人从外界带来一些灵植,开始在太息林地小面积栽培,稍稍改变赤霄地貌。   剩下的时间,两人全拿来研究轮回。   眼珠子的力量越来越弱,“黑屏”的频率加速,有时只能听到声音。   断断续续,简小楼大概明白他们在研究什么。   星域的轮回体系,一旦死去,立刻会被轮回卷进一处虚空世界,所有灵魂体都漂浮在虚空内,经受轮回体系的“切割”,切掉天魂和地魂,只保留一半命魂。   如果发现残魂残损过重,无法转世,就会被“销毁”。   轮回体系不会分辨善恶,有的灵魂体转世的很快,比如凡人。   有的灵魂体却需要非常长的时间方可转世,比如高阶修士。   他们的天地命三魂融合程度极高,“切割”困难。   所以一些大能转世后,前世的记忆或者力量或多或少还会保留一些。不过多入几次轮回之后,再厉害的大能,也被“切割”的差不多了。   看上去“转世”似乎是随机的,唯有等人转世以后,通过他上一世留下的一缕气机,追寻他转世去了哪里。   然而这样一套精妙、庞大、复杂的体系,必定是遵循着一定规律在运作。   简小楼不知他们是怎么推演的,素和曾在朝歌的飞舟上住过,舱内留有素和的东西,真让他们推演出了一条路径。   只要天行在某个方位、某个时间死去,他的轮回路径,就将指向素和。   不过时间跨度过长,十分冒险,未必成功。   *   随后不知过了多少年,应是多少万年,对于简小楼来说,不过眨了几下眼。   因为眼珠子没有影像了,只偶尔传出声音。   ——“贤的这颗眼珠、幻灵天书、灯笼,便请你帮忙照顾。”   ——“天行,一旦入了轮回,你将不再完整……”   ——“夜游想要保全自身,不入轮回,是因为时间的彼岸有人在等他。我的彼岸空无一人,轮回以后,我还是不是我,有什么关系?”   声音消失。   等再次响起时,竟是“时光”的声音,不,是殷红情。   ——“师父,如果您不喜欢徒儿,为何整个储物戒内都装满了徒儿的画像?真的只是徒儿误会了不成?”   ——“那是你师娘。”   朝歌?   简小楼惊讶,殷红情竟是朝歌的徒弟?   正八卦,声音却再度消失,这眼珠子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   她在珠子内壁拍了拍:“还能不能行了?”   真被她拍出动静来,可惜已经不是之前的场景。   ——“阿情,你只需完成我嘱托之事便好,将那柄剑传给第五清寒,不必寻我的转世,你寻不到。”   ——“一年寻不到,徒儿寻百年,百年寻不到,徒儿寻万年……”   ——“我将散尽神魂,归于天地,不入轮回。”   ——“为、为什么啊师父?!”   ——“因为……时间的彼岸无人等我,轮回没有什么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师父?师父?师父啊!!”   朝歌应是走了,渐渐地,简小楼只听到殷红情的哭声在山谷中回荡。   这颗眼珠,朝歌留给了殷红情。   雪中生之前说殷红情喜欢她师父,奈何她师父收她为徒,只是因为她长的像她师母。   原来这个师父是朝歌,师母是时光。   可不是长得像么,时光进化成为人类就是复制的殷红情。   不过朝歌一开始收殷红情为徒时,估计没有考虑太多,应该只是为了睹人思人,毕竟相像的人多了,殷红情的长相还是挺大众的。   慢慢却发现殷红情竟真的是问情剑主,她手里的问情剑,是这场因果中一个重要“道具”。   朝歌当时内心肯定是崩溃的。   没有办法,只能嘱咐殷红情前去西北,将问情剑传给第五清寒,不然这个因果就要断绝。   殷红情动身太早了,抵达西北时,第五清寒还有很久才会出生。   她便在法宝世界建立太阴王朝,成为女王。   可惜这破眼珠子,该亮的时候不亮,该黑的时候不黑。   简小楼很想知道殷红情的过往,幸好她掌握了新技能,没动静就在内壁使劲儿拍。   ——“金羽,我可以死,此剑绝不可断!你必须重铸,必须传给第五清寒!你发过心魔誓,你答应过我,你断不可食言!”   ……   ——“孩子,我将你封印在这颗珠子内,送你去异世……”   珠子的确没有什么力量了,殷红情漫长的一生,简小楼只听见一些简短的话语。   原来殷红情当年算出大限将至,距离第五清寒出世,仍还有很远的距离,为了完成朝歌的临终嘱托,保证整条因果链不断在她手中,她将问情剑交给了金羽,逼迫他立下心魔誓,将问情剑传给第五清寒。   金羽却拿着那柄剑亲手杀了她。   以殷红情的修为,没有那柄她自己养的剑,根本杀不死她。   她的死,也算是她自己一手促成的。   她诅咒了戚绍元三人此生无法离开法宝世界,却没有诅咒金羽,就是为了让金羽将问情剑继续传递下去。   而金羽并没有食言,最终修补好问情剑,暗中传给了第五清寒。   第五清寒得了“大机缘”,这才有了之后的故事。   不过,殷红情虽然魂飞魄散,腹中的孩儿却没有死,被她送去了异世界?   等一等,简小楼直到这会才反应过来,殷红情不是自己的前世吗?   自己除了弯弯以外,还有个孩子在异世界?   少顷,简小楼知道自己搞错了。   因为眼珠跟着殷红情的孩子,一起进入异世界,融入神魂中,轮回好几次。直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简小楼的心开始狂跳,是她没有穿越前在地球时的声音!   自己不是殷红情的转世,而是她的女儿?!   怎么会?!   简小楼疯狂的拍着内壁,她得亲眼看见才行!   ——“这!一个异界灵魂,在我们这里轮回十世,直到现在才发现?”   ——“是啊,竟可以走过奈何桥。若非自杀,得下狱受刑,发现生死薄上没有她的气息,还查不出呢。”   ——“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现在该怎么办?”   ——“打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   ——“好主意。”   忽略这些声音,简小楼咬着牙龈在小黑屋里仍拍个不停,终于她眼前豁然开朗。   眼珠子再一次有了影像,深夜里,视野受阻,只知自己宛如一片浮云,飘荡在空中。   一直在飘荡,没有方向,缓缓流动。   如今究竟是在哪里?   是赤霄吧?   当年死了之后,依稀记得就是这么漂浮在赤霄的,飘着飘着,飘去了简家上空,抢了小黑的肉身,成为“简小楼”。   现在眼珠子藏在“自己”的灵魂里,她看到了“自己”的记忆。   简小楼终于明白了,殷红情果真是她母亲,临死前将她封印在眼珠子里,送去异世界,也就是地球。   自己在地球自杀之后,被地府官员发现原来是个偷渡客,而非地球土著,又被遣送了回来。   原来不是穿越,而是魂归故土啊。   幸好当年自己记忆不深,不知作为孤魂野鬼的感受,竟是这样荒凉恐怖,不然必定留下心理阴影。   飘啊飘不知飘了多久,余光瞥见南面黑云中有一抹红光,流星一般快速朝自己的方向移动。   简小楼转了视角望过去,渐渐地,呼吸凝滞,是她的红莲?   看方向,是从南灵洲迦叶寺飞来的。   对啊,今夜是素和转世的日子。   简小楼双手扒着内壁,目不转睛的盯着红莲,想流泪却没有眼泪可以流。   她在等待与红莲擦肩而过,岂料红莲近她身之后停止向前,围着她打圈转着,可惜挡不住灵魂飘荡的步伐。   倏然,红莲内抽出一抹身影。   如瀑的红发披散在白衫上,似血落雪间,红的怵目惊心。   素和落在她面前,缓缓抬起右手,红莲内丹化为十八瓣莲灯,被他提在手中。   刷!   他身上的气机引动天地之息,乌云翻滚,雷链骤然划破夜空。   寒风凌冽,暴雨倾盆,素和白袍翻飞,周身凝聚着红光,豆大的雨滴落在光上便消失不见。   他徐徐转过身,一手负后,一手提着莲灯踩着黑云向前缓步行走,口中稳稳念道:“凝精聚气,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这是什么?   招魂词?   为何要念儒家的招魂词?   重点不是词,而是光,简小楼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追逐那盏莲灯在黑暗里散发的红光。   雨夜中,追逐着,听着他的“魂归来兮”穿梭一城又一城,越过万家灯火。   最后,他提着红莲灯停下脚步,转过身:“小楼,到家了。”   她往下一看,下方院中忙进忙出的,正是简家的仆人,她都认识。   廊下鸟笼里,还有她爷爷养的那只八哥。   再抬头去看素和时,只见他脸上的平静层层皲裂,绷紧薄薄的嘴唇,向后仰了仰头,像是努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周围是一片迎接新生命的忙碌声,他终究没有忍住,嗓子眼儿咕哝了下,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无声落下。   “小楼,我们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果番外完。 …… 睡醒起来困难选择症的我又把时间表删除了,留着放在最后一章去。 另外今天不更,我休息一下哈。   ☆、四宿往事(七十五)   到家了, 所以停了下来。   双手扒着眼珠那层透明的覆膜, 简小楼静静看着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素和。   素和此时的心境与道行,已不是简小楼可以理解的了。他的情绪收的很快,方才那两行泪, 满目哀愁,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素和换手提灯, 空出的手向她探去:“小楼, 这里是你的起点, 也是我的终点,又一个轮回开始了。往后,承蒙你的照顾……”   简小楼看着他的手, 遮挡住自己的视线。   素和触摸不到她的灵魂体,否则不会一路提灯引着她走回来,不会不停念着那句“凝精聚气,魂归来兮”。   这应是将她从星域轮回体系中,强行拖拽出来的法术。   但他没有收手, 没有再说话, 恋恋不舍的触摸了很久。   稍后,他微微笑了笑, 带着几分释然,俯身而下, 她的灵魂体,被他手里的红莲灯指引着一同下落,进入母体。   视线再一次陷入黑暗, 紧接着,伴着天雷的轰鸣声,她听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快快,给我瞧瞧妹妹长什么模样,漂亮不漂亮。”这是她姐姐简小钗欢愉的声音,“咦,额头怎么有个红斑?”   ——“夫人辛苦了,这孩子可真是够折腾的。”这是她父亲的声音,带着不满与责备。   ——“你懂什么,越折腾的孩子越有出息……三灵根?资质瞧着不太好啊。”这是她母亲的声音,颇为遗憾。   ——“三灵根怎么了,你瞧小妹这双大眼睛滴溜溜转,往后肯定是个人精……”   一片欢声笑语。   简小楼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此时那个刚出生的“婴儿”是有思维的。   在简家人的注视下,“婴儿”内心正在震撼着:这是什么情况?穿越了?胎穿?法术?仙侠世界?小小姐?还是个修仙世家?   一刻钟后……   ——“哎呀,老太爷的八哥什么时候下了个蛋?”   ——“开什么玩笑,那八哥是公的,谁闲着没事放进去的蛋吧。”   ——“真的,你看啊,蛋壳似乎要裂开了,哎呀!裂开了,真是一只小八哥!”   ——“奇怪,会不会有什么不祥?”   ——“是八哥又不是乌鸦,哪来的不祥,这笼子门是开着的,指不定是哪个母八哥留下来的。这小八哥和咱们小小姐差不多一起出生,也算是有缘……”   简小楼渐渐听不到了。   眼珠没有被殷红情送去地球前,一直是玻璃球的外观,自从跟着她转世,似乎进入了她的意识内,不知以什么形式存在着。   婴儿意识苏醒,眼珠即将陷入了沉睡。   一阵震荡。   被吸进来时那道黑洞一般的漩涡又出现了。   看来,她即将被送出记忆世界。   跟随贤的右眼珠子,从古老时代一路辗转走下来,天行大师、曲以然、叶琅、朝歌、殷红情……   两百多万年,影像断断续续,简小楼略略计算,她至少在眼珠子内待了九百年左右。   她以为自己是个观众,透过“大荧幕”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她或感伤或喜悦,却没有想要流泪的感觉,毕竟只是别人的故事,有缘得以看一看便罢了。   直到最后的最后,恍然发现,自己竟也是这个漫长故事内的一员。   原来,自己当年的“穿越”,灵魂飘荡来简家上空,不是意外。   原来,自己有本事“抢夺”素和转世的肉身,不是意外。   原来,素和被自己挤出母体,无奈转世在八哥身上,不是意外。   她自“穿越”以来所有的沾沾自喜、患得患失、怨天尤人,都只不过是缘来缘散、因果循环。   *   仙音大广场上。   戚绍元和独千里还在思考着要不要与金羽一战。   书灵显然等的有点不耐烦了,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来推波助澜,倏忽觉得肉身内灵气异样。   他心中一动,明白失去动静的简小楼又活过来了。   不但活了过来,似一道利箭,穿透重重禁制,从肉身飞出。   十九阶修士的气机在广场涌动,使她神魂落地时站立不稳,止不住趔趄摇晃。   好在除了金羽之外,另外几人看不到她,影响也相应减少。   “小楼?”夜游站在仙音殿门外,一直注视着书灵,生怕“肉身”出什么问题,看到简小楼竟然自己跑出来了,不管金羽几个会不会打起来,掠空而去,落在她身边,用自身灵气罩住她。   愕然发觉,她的神魂步入十二阶,气息浑厚绵长,魂力与他不相上下。   素和第一反应和夜游一样,但他只是拔了拔脚,又退了回来。   “乖宝贝?!”金羽也很意外,肉身被他锁住,竟还能抽魂而出,这怎么可能?   见她被冲撞到,原本气场全开的金羽不顾反噬,将法力悉数收回。   扶摇子几人是看不到她的,不明所以。   既然金羽突然收手,扶摇子也跟着收回法力。   看一眼周围的局势,简小楼明白记忆世界与外面并不同步。   她转头问道:“从我被夺舍,过去多久了?”   夜游抬头看一眼夕阳:“九个时辰左右。”   只有九个时辰啊,被眼珠囚禁的岁月,货真价实九百多年,外界居然连一天还不到。   庄周梦蝶,恍如隔世的感觉。简小楼甚至有几分疑惑,她所经历的,是不是书灵设下的一场幻境?   再一感受,她在记忆世界内苦修得来的法力仍在,由此得知,她所经历的一切真实可信。   “简姑娘,你是不是无意中打开了贤的封印?”书灵被束缚住,不知她修为提高,但她可以冲破自己设下的、金羽设下的双重禁制,必定是借助了外力。   “夜游,这是怎么了?”简小楼平缓着气息,刻意垂首盯着脚尖,不去看书灵。   “书灵正在诱惑戚绍元几人杀了金羽,救出被镇压在地藏佛像下的树母,说沙萝可以腐蚀掉沙萝法宝,戚绍元三人身上的诅咒将会消失……”   夜游将先前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并注意观察简小楼的神色。   观她气息如常,默默听着,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这令他感到难以理解。   她情绪化的特别厉害,易燥易怒,易悲易喜,面部表情总是十分丰富,夜游通常都是从她的表情来判断风霜雨雪。   可她自肉身一进一出,短短九个时辰,好似换了一个人。   陌生的夜游无所适从。   简小楼听完之后,转头看向金羽:“尊主,解开他吧,我已经出来了,他伤不到我的神魂了。”   金羽二话不说,一挥手,解除书灵身上的禁制。   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怕书灵再去伤害她。   简小楼又向夜游伸出手:“幻灵天书给我。”   幻灵天书在她的储物戒内,储物戒被夜游给吞进肚子里去了,目的是为了阻断他与天书的联系。   若是被书灵拿到自己的寄宿法宝,他的实力将会大增。   夜游心存疑虑,怀疑面前的“简小楼”是不是书灵制造出来的幻象。   感觉告诉他,不是。   所以他取出储物戒,递给简小楼。   简小楼仍是取不出里面的幻灵天书,向前一举,密语道:“雪中生前辈,我控制不了,您自己取回去吧。”   储物戒一出现,书灵与寄宿体重新恢复联系,正准备收回自己手中,听见“雪中生”三个字从简小楼口中溜出,他停滞住动作,微微张开了嘴,却又没有发出音节。   “这本书,凝结了天行大师无数心血。”简小楼再见到雪中生时,没了之前的爱恨,沙萝害死了那么多人,该受的报应,他受了。   抛开那句“为了生存”,单是天行为执念而付出的,简小楼一路感同身受,不自觉中,快要成为她的执念。   雪中生的愣神只是片刻,他抽回幻灵天书,握在手中:“你打开了贤的封印,看到了它的记忆?”   看来不是雪中生特意为之,简小楼坦诚道:“是的,您也知道,殷红情将死之际,将我封印在贤的眼珠子内,它似乎在我意识深处,化为一座佛心狱,我还曾进去过。您夺舍时,我不知怎么,进入到另一层世界,看到了贤的记忆……”   雪中生听着她说,神色淡然。   简小楼继续密语传音:“前辈,天行大师还俗之后,一世都在为您奔波……”   “但我必须将我母亲救出去。”雪中生摩挲着手中书册,他在书中世界待了那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真正触摸到自己的“家”,“他有他的执念,我也有我的执念,所以他根本不该救我,因为我死不悔改。”   “消除你的执念,也是天行大师的执念。”   “这执念无法消除。”   “您的执念,成了他第二个执念,令他甘愿放弃生命进入轮回,尔后再放弃一次,只为改造一个新世界,延续您的种族。”   这是雪中生所不知道的,他目色幽深,凝视简小楼:“他找到适合我们生存的世界了?”   简小楼点头:“可惜的是,这个世界存在于未来。”   换做别人,第一反应会觉得简小楼病的不轻,但以雪中生的阅历,他不会产生这种想法,只是迫切的需要知道,何为“未来”。   “前辈,我在异世界轮回十世,两个不同异世界,时间是不对等的。”简小楼解释给他听,“我在异世界待了五千年,回来时,是在现如今的时间节点上,再往后推演十二万八千年。简而言之,我来自未来世界,一个叫做赤霄的小世界。赤霄,正是天行大师为您寻找的栖息地……”   她详述一遍太息林地,关于神木族,关于那些吃人的九重林木。   “的确是我的种族。”雪中生的语气中透出一抹欣喜,随后眉心微蹙,“你说天行放弃生命进入轮回,还要再死一次,是什么意思?”   “如今的赤霄,荒芜之地,想要改造的适合木族生存,需要聚灵树和业火凤凰,以及大量力量……”简小楼偏过头,远远看向正走下台阶的素和,“他得在两万八千年内,努力修炼到十九阶,耗尽一身真元灌入树内,以聚灵树改造地貌……”   简小楼很矛盾啊,其实她不想告诉雪中生。   她决定留在四宿,抱着遗憾从此与赤霄平行,是希望改变夜游与素和必死的结局。   她不想将她看到的说出来,装作她什么都不知道,让金羽烧死雪中生,将树母永远封印。   但她实在做不到。   更何况,她不说出来,赤霄天变真的就不会发生了么?   首先她不是这条因果链上的例外,她也是星域人士,她斩不断因果,因果一旦断绝,她作为未来人士,将会立刻消失。   再者,天行努力了一世,不,两世,就是为了赤霄可以存在啊。   胸口微微起伏,简小楼不敢去看夜游,如果素和背负着使命,那么夜游才是最无辜的一个。   雪中生拥有的智慧,岂是一般人可比,简小楼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足够他懂得其中曲折。   随着简小楼转头,他也移了视线,看向了素和:“天行的转世……是他?”   “天行大师与我公公研究轮回多年,所有的轮回路径都指向了素和。珠子时断时续,我不知他与我公公使用了什么办法,似乎还央求了一条蛇精帮忙……具体能否成功,不清楚,但太息林地的确存在,我想,应该是他。”   “小姑娘,我不能听你一面之词。”   “是不能听,还是不敢听,或者不愿听?”   “我不否认三者皆有,你得证明给我看。”   “前辈可以提取我的记忆,我不会作出反抗。”   “此一番折腾,我的力量所剩无几,提取记忆需要耗损大量精元,我做不到……不过,我们认不出,阿贤或许可以。”   “阿贤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两百多万年,它的意识早已陷入混沌,呆呆傻傻,怎么认?”   “将你体内佛心狱、它的眼珠子还回去,或许可以重新唤醒它的意识。”   “先前或许因我一再杀人,佛心狱关闭了。”   “我尝试与阿贤沟通,它有所动,你意识内的佛心狱必有所动。”   “好。”   两人说着话,谁都没有收回目光。   自夜游从素和身边飞走,素和也恨不得伸出火翼飞过去,但他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抱着手臂做作的一步步走着台阶。   简小楼突然回头看着他,眼瞳薄雾蒙蒙,像是将哭忍住,说不尽的心酸。   微微一怔时,再看书灵也朝他看来,目光同样难以捉摸。   稍后,竟连祭台上那条大白狗也撑直了后腿站起身,睁着那只圆溜溜的独眼,朝他看来。   不知为何,素和迈不动步子,窘迫之下,伸出两指做出挖眼的动作,朝着书灵骂道:“该死不死的老妖怪,看你老子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整个四宿篇快要结束了~   ☆、四宿往事(七十六)      有一种人, 天生就会破坏气氛。   素和一开口, 简小楼心间肆意涌动的伤感全部被打断。   之前天行大师猜测素和是他的转世时,朝歌当成笑话来听,正是因为如此。在素和身上, 连一丁点天行大师的影子都看不到。   倘若这就是轮回,简小楼开始理解为何夜游不愿入轮回, 不愿自己去寻找他的转世。   天行与素和。   第五清寒与禅灵子。   轮回之手“切割再加工”灵魂的能力, 实在是恐怖。   “是他。”雪中生笑着道, 淡薄的笑容中,暗含一抹难以察觉的苦涩,“我想不必验证了, 我相信你的话。”   “前辈从何得知?”简小楼收回视线,看向雪中生。   他没有回答。   他还在看着素和,并没有被他的“凶样”给吓退,简小楼知道,他看到的东西, 和自己看到的不一样,   她道:“前辈不愿验证,我如今倒是起了必须验证的心思。我得知道素和究竟是不是天行大师。”   老教授似得, 雪中生将幻灵天书夹在腋下,一摊双手:“你以天行来劝阻我收手, 我都肯相信你了,你自己怎么反而不信了?”   简小楼沉默不语。   雪中生也不再追问:“既是如此,验证一下也无妨。”   简小楼看着他转身走向祭台, 半蹲在大白狗身边,抚摸它毛茸茸的脊背:“阿贤,忍着点儿。”   大白狗噌了噌他的胸口。   雪中生揭开它右眼上的眼罩,一个怵目惊心的黑洞暴露在众人眼前。他掌心凝结出一团翠绿色的光芒,涌入它空荡荡的眼眶里。   “嗷呜……”大白狗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小楼?”夜游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沟通什么,只是盯紧雪中生,一转脸瞧见简小楼也双手抱头,五官挤在一起,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正有所动,简小楼突然按住他手臂:“我没事。”   立刻补充一句,“尊主,我没事!”   后方的金羽踟蹰着停下动作,哪怕此事古怪之极,他也不问,站着看着,没有表现出丝毫好奇心。   对于金羽而言,只要自己的乖宝贝安稳无恙,其他不过浮云。   什么树妖沙萝,都是闲事一桩。   至于戚绍元几人,他们看不到简小楼,但他们知道有“人”在,心中颇为惶惑为何无法感知。但他们活到这个岁数,除非沾上“女王重生”这种天要塌了的大事,平时,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谁都不动,不问,静观局势发展。   他们不动,扶摇子和松云子更没有动的必要。   头痛欲裂,好似有人拿着把斧头,铛铛铛的劈砍着,要将简小楼的脑袋砍成两半。   她紧紧抓住夜游的手臂,力道大的能拧下块儿肉来。   “罢了。”雪中生劝道,“十世轮回,贤的右眼珠融进了你的意识里,几乎融合成为一体,强行取出,会伤及你的意识海。”   “继续。”简小楼不肯听。   她必须得确定素和是不是天行大师,才能考虑其他的事情。   嗡……   一个瑟缩,眼前一黑,斗转星移,她再次进入到佛心狱里去。   ——“主人。”功法之灵稚嫩的声音。   简小楼伫立在高耸的婆娑殿外,望着正门口白玉雕刻而成的石雕,一条大白狗,果然和阿贤一个模样。   “之前不是说,开启佛心狱第二重之后,有一定的期限,为何我超出期限却没有将我收进狱中?”   ——“首先,佛心狱是修行之地,而非惩戒之地。您在开启佛心狱之后,修心期间妄动杀业,故而修行中断,再开始时,得重头再来。”   果然是因为杀人才中断。还好她只开启到第二重,若是修炼到第九重之后重新洗牌,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初入此地时,你告诉我,佛心狱一旦开启,与我结成魂契,若想停止修炼,唯废去一身修为,可你闭合之后,对我似乎一点影响也没有。”   她的意思是:你当年说的那么恐怖,将我吓个半死,结果雷声大雨点小。   功法之灵半响没吭声。   简小楼追问:“难以解释?”   ——“我无法告诉您,我只是看守佛心狱的灵体,意识内接收到的信息,的确是我所言明的规矩。”   “你意识内的信息又是从何而来?”   ——“这个……不清楚。”   八成是天行大师。   毕竟贤跟在天行身边时,只是幼崽,贤两颗眼珠子的秘密,正是被他探知。那时佛心狱应该还没有灵体形成,是天行修炼出来的。   譬如隔壁修罗狱,天行没去修炼过,始终没有灵体存在。   天行借狱灵之口将“狱规”说的那么严重,只是希望给传人一个震慑,督促传人努力修炼。不努力,悟性不够,闯不过佛心幻境,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天行那样的人物,不可能随便拘禁人,或者取人性命。   跟着眼珠走这一圈,简小楼明白过来,师父传授的这套《地藏十轮经》,的确是天行大师所创。这其中有个先后顺序,天行先进入了贤的佛心狱内,开启修心,尔后才磋磨着创出配套的地藏经。   这套功法,是以佛心狱为主,经文为辅。   她当年无意中进入佛心狱,并非她与《地藏十轮经》多有缘,佛心狱原本便在她意识里。   换句话说,人人都能修炼《地藏十轮经》的功法,但佛心狱只此一座。   没有佛心狱,修的只是皮毛,无法修出地藏金身。   “我现在需要将你分离出去。”   ——“分离?”   “是,你先回归本体。”   ——“本体?”狱灵的声音非常迷茫,“我在您的意识内,难道不是本体么?”   “不是的,你真正的主人,叫做贤。”   ——“主人,我听不懂。”   从前觉得功法灵体之类特别玄妙,如今在简小楼眼里,差不多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   简小楼没给它再开口的机会。   她搞懂了主次关系,眼珠随着她轮回转世,融合进她意识内,她等同是这座佛心狱的持有人。   真正的持有人,而不是所谓签了魂契的主人。   她不知该用什么法术,闭上眼睛,以冥想的姿态,尝试将佛心狱从意识内分离出去。   ……   “还真给你分离出来了。”雪中生看着一颗晶莹剔透、葡萄大的珠子,从简小楼灵台里飞出,漂浮在她眼前。   珠子引动气息,头顶上方灵气翻涌搅动,形成一个漩涡。   广场上原本看不到简小楼的那些人,刹那间,瞧见一抹身影凭空出现。   简小楼打了个寒颤,从意识内醒来,伸手接住那颗珠子。   珠子离体之后,她整个人都是虚的,像是缺了一片灵魂。深吸一口气,握着珠子走上前去,也蹲在大白狗身边:“前辈,放进它眼眶里就行了?”   “恩。”雪中生点头。   “好的。”简小楼将珠子镶嵌进大白狗右眼眶的凹洞里。   啪嗒,竟从眼眶内掉落。   滚了半丈左右,再被简小楼吸入手心,再尝试,又滚落。   雪中生顺着大白狗的毛:“眼珠离体太久,又随你不断转世……”   简小楼不放弃,她使用法力,以心念不断与贤沟通,一遍遍的将珠子嵌进洞里去。   终于,珠子亮了亮,一抹璀璨的光芒从珠身滚过。   咻,化为眼珠状的外观。   “嗷呜……”大白狗更不适应,躺倒在地来回打滚,两只眼睛宛如两个手电筒,射出两道金光。   “嗷呜……嗷呜……”一声声痛苦的惨叫,令简小楼想起当年它被封印时的样子。   待光芒褪去,抽搐停止,它也不再叫了。   雪中生将手覆在它头上,逸出属于自己的、独特的木灵气息,温柔款款地问询:“阿贤,想起我是谁了么?”   大白狗趴在地上,抬起头,举着半清半浊的眼睛。   修罗狱那颗左眼不曾离体,原本呆滞无神,如今渐渐清亮。而简小楼刚刚还回去的右眼,原本透明的玻璃状,眼下却浑浊不堪。   简小楼黯然,右眼顶多一时刺激着它恢复几分神智,怕是再也无法与它的身体相融合了。   “嗷呜……”大白狗倏地跳起来,朝着雪中生狂叫好几声,不是对敌时的吼叫,听得出来,它内心欢愉。   “阿贤。”雪中生笑弯唇角,双眼格外明亮,伸出手臂抱住它,由着它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险些被它给撞倒。   抱了好一会儿,雪中生松开它,指向走到夜游身边的素和:“阿贤,你看他。”   大白狗不看,继续朝他怀里拱。   “乖。”雪中生拍拍它的脑袋。   “嗷呜……”大白狗不情愿的转过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动左眼,看看素和,又看看夜游,“嗷呜……”将头转了回来,摇着尾巴,继续和雪中生亲昵。   简小楼手握成拳,一颗心快要蹦出嗓子眼儿。   见它没有反应,意外之余,隐隐松了口气。   岂料下个瞬间,大白狗如同被定了身,左摇右摆的尾巴呈一个奇怪的形状弯曲着,不动弹了。   它之前估计忘记了前尘旧事,糊糊涂涂感受到雪中生的气息,还以为自己身在翠竹山上的小院里,一觉醒来,送灯笼送狗粮的树妖哥哥又来了。   现在,它记忆复苏。   难以接受,逐渐接受。   转过头看着素和,仔细分辨。   “汪!”它呲牙咧嘴,先前撒娇萌软的模样全无,气势惊人,将雪中生和简小楼都扫下了祭台,不断跃身前冲,目标正是素和。   “汪!汪!”无法挣脱锁链,每一次高高跳起都被拽下地,锁链不断砸在祭台上,发出哐当当的声响。   素和才刚走上前站稳,被它惊的向后连退好几步:“你们干什么了,将这看门狗给刺激疯了?”   大白狗看见他后退,更是疯狂的拖拽锁链。一次次被锁链绊住,它急的去咬锁链,嘎嘣嘎嘣,咬不动,便甩着头撕扯。   那锁链乃是法宝,岂能轻易扯动,它满嘴是血,刺激的锁链符咒显现。   事实摆在眼前,简小楼愣在一侧,思绪紊乱,做不出任何反应。   天行和朝歌成功了,天行真的转世成了素和!   “阿贤,你冷静一些!”雪中生喝止不住它,转而呵斥素和,“你还不快叫它停下来!”   “你有病啊!”素和瞪着眼睛呵斥回去。   大白狗越来越狂躁,栓锁链的柱子也开始闪动,金色符文如龙盘旋,山体开始摇晃。   这下扶摇子坐不住了:“你们究竟在做什么?在这样下去山要崩了!”   雪中生不怕山崩,只怕阿贤受伤,想不到阿贤只是稍稍恢复了一点意识,竟有这么大的反应:“简姑娘!”   简小楼恍惚回神,抽了口凉气,连忙道:“素和,快让它停下来!”   不等素和张口,又道,“你就说,阿贤,安静!”   素和搞不懂状况,夜游皱着眉推他一把:“说就是了。”   素和被逼无奈,别别扭扭地道:“阿贤,安静!”   “嗷呜……”大白狗竟真的停了下来,松开死咬锁链的牙齿,嘴巴里流着血,下巴上的白毛被染成红毛,滴答答落在祭台上,“嗷呜……嗷呜……”   简小楼一个忍不住差点儿哭出来,不是她的本意,大白狗的情绪影响了右眼,从而影响到她的意识。   挣扎中,右眼珠又一次从眼眶中掉落。   已经达成了目的,简小楼反掌一吸,将珠子吸回自己手中。   一入她手,浑浊的珠子再现生机,玲珑剔透。   素和身形一滞,看门狗为何会听他的话?   联想到简小楼之前看他的眼神,脑海里冒出些不妙的念头。   “哎,看门狗,你认识我?”   大白狗站在祭台的边缘,身后锁链绷成一条直线,那是锁链能拉伸的最长距离。它摇着尾巴,可怜巴巴盯着他瞧,右眼一个恐怖的黑洞,左眼却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素和与它对视之中,猛然觉着心底某个地方狠狠疼了一下。   痛感转瞬即逝,但他清晰感受到了。   不过也只是疼了那么一下,宛如一颗石头沉入海,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异样。   简小楼握着珠子走到素和身边:“素和,你去摸摸它吧。”   素和沉下脸:“你倒是先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前辈,借您的天书一用。”   雪中生将手中幻灵天书向上一扔,通道开启,简小楼抓住素和的手腕,递给夜游一个眼神,示意他跟着一起。   三人进入到天书内部。   雪中生指尖灵气一绕,天书合拢,重新被他夹在腋下。   ……   “事情就是这样的。”   三个人在天书世界内坐着,简小楼将自己兜兜转转看到的一切,挑选重要的讲了一遍,最后总结,“贤的右眼,最初在天行大师手中,他进入轮回后,留给了朝歌,朝歌大限将至离开之前,又传给殷红情,殷红情将我封印在内,送去异世界轮回。我因为自杀,被异世界掌控轮回的官员发现,遣送回来……”   曲折离奇的连夜游都得捋半天,捋顺了之后,第一个念头是:“你不是病死的么?”   简小楼含糊着道:“不重要,我是因为精神问题自杀,至于我的精神状态,我一直以为是环境和我个人性格造成的,现在看来,与我意识内的珠子也逃不开关系。”   夜游点了下头,微微敛着眼睫,转头看向素和:“你怎么想?”   这其实也是简小楼想要询问夜游的。   她身为星域土著,不是例外,他们两人又得站在因果两端,注定一生一死,他是怎么想的?   夜游没有任何情绪外露,好像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上,专注于素和。   简小楼知道他在逃避,不想去面对。   她咬了咬下唇,看一眼他的侧脸,也暂且按下思绪,看向素和:“你怎么想?”   “你们两个可真是有意思,我需要想什么吗?”经历过震惊,素和的面容逐渐冷峻,古怪的冷笑一声,抽身退出幻灵天书。   简小楼和夜游立马跟着离开。   素和一落地,大白狗的耳朵立刻支棱起来,朝他扑去:“嗷呜……”   “滚!少来烦我!”素和凶神恶煞的将它喝退,这是离得远,不然非得一脚踹过去。   大白狗向后瑟缩,嗓子眼里咕哝咕哝。   素和指着雪中生,厉声道:“老妖怪你听好了,那个臭秃驴欠你的,你找他还去,同我素和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在成为我之前,不知转过多少世,一世留下条狗,一世留下只猫,再一世成为人间帝王,留下数百妻儿,我他妈都得照单全收?!倘若前世欠下的债,下一世接着还,轮回转世还有个屁的意义!”   “素和!”简小楼想要阻止他说下去,她怕会刺激到雪中生。   “说的没有错。”夜游认同素和的看法,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看待轮回体系,所以他不愿入轮回。   简小楼也是这样的想法,之所以纠结,是因为她知道结局,素和最终还是这么做了。可见天行大师入轮回时,一定想方设法保留了自己的“核心部分”。   迟早有一日,素和会被影响到。   十二万八千年之后,素和提灯指引她归来时,气息透出的禅意,与天行大师颇为相似。   其实,从贤剧烈的反应上便能窥探出一二。   雪中生坐在祭台边沿上,低头翻着他的书,窥不到他的表情,语气却是淡淡的:“我从来也没将你当成过他。”   “那最好!”   “反正最终赤霄存在,太息林地上有一株聚灵树,我的族人有了活路,我的执念已消。”   “老子即使真死了,也是其他缘故,绝对不是为了你,为了什么破执念!”   素和掠空而去,碍于重力无法高空飞行,一展袖从神子峰顶跳下。   身形一个虚晃,夜游追上去,两人先后落崖。   “汪!汪!”大白狗再度狂躁起来,朝他背影消失的方向猛扑。   锁链哗啦啦作响,挣扎许久,大抵是没气力了,大白狗趴了下来,爪子刨着地嗷呜嗷呜。   “阿贤。”雪中生走到它身边,“从一开始我便知道,莫看天行一副冷清模样,不过是形势所迫。他的心底,藏着一颗火种。”   “嗷呜……”   “冰是不会怕冷的,只有火才会。烦恼皆菩提,生死即涅盘。他喜欢燃灯,钟情于火。终于,他伴火涅槃而生,成为了他想成为的那一类人。我们应该为此喜悦,懂么?”   “嗷呜……”大白狗趴在地上,“嗷呜……”   不知它在说什么。   雪中生看向简小楼:“我想再借用你的身体,去看看我的母亲。”   “恩。”   随后,修罗狱打开,两人旁若无人的回到修罗狱中。   广场上一众大能傻站着,说好了静观局势发展,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简小楼跟在雪中生身后,乘坐着红莲小舟,重新回到五丈佛光、地藏相前。   雪中生面朝浮雕跪下,连磕几个响头,随后五体投地,保持住这个姿势很久。   应是就太息林地一事,与树母进行简单的沟通。   尔后,雪中生再度叩首,拜别树母,带着简小楼离开丛林。   他们乘着红莲小舟,回到修罗狱内部的那方祭台,抵达出口处。红莲小舟背后,跟着密密麻麻的沙萝,因为有雪中生在,简小楼没有恐惧之心。   通过眼珠与雪中生接触了五十年,简小楼不说多了解他,总也不再陌生。   等两人落在祭台上时,沙萝将祭台团团围住,雪中生没有立刻通过结界出去,他转身看向简小楼:“确定素和身份之后,你一路沉默不语,是为何?”   简小楼苦笑一声:“前辈,实不相瞒,我不想他是。”   “恩?”   “我想从我这里斩断因果链,哪怕我会消失,也想他们全都好好活着,我的丈夫、女儿、素和、第五……”   如果素和是天行,她便不能自作主张替素和拿主意。   “你没必要苦恼,你斩不断。”雪中生摇了摇头,“你今日既然出现在这里,证明此因果必然存在。你斩因果,只会产生两种可能性。一,你不愿看到的未来是你亲手斩出来的。二,一定会发生一些事情,所谓的‘天意’,令你不敢去斩,必须默认一切发生。”   “我时光婆婆说过,在同一条时间线上的确如此,但在空间介入的情况下……”   “我懂你的意思,空间介入后,会造成平行世界出现。”雪中生怜悯着看着她,“傻孩子,所谓平行世界,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简小楼微微怔。   雪中生思忖道:“我来与你讲个故事吧。”   “好。”   “曾经有个男子,妻儿被仇家杀死,他通过一件时间法宝,回到三十日前,想要先出手杀死仇家。这与你妄图斩因果一样,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杀死那个凶手,反而暴露了自己,导致凶手杀了他妻儿……后来,他得到一柄可以强行斩断因果的刀,第二次回到过去,最终杀死那个凶手。”   “结果呢?”   “他再通过时间法宝,回到‘现在’,却仍旧是他妻儿已经死去的世界。”   “这是什么缘故?”   “理由十分简单,你是哪一条因果链上的因素,永远只会存在于这条线上。”   简小楼思索道:“假设他杀了仇人之后……”   雪中生道:“不必假设,这个故事尚未结束。他发现自己失败之后,第三次回到三十日前,此时的时间节点上,有两个他存在,一个是一无所知陪伴妻儿的他,一个穿越回来杀人的他。”   简小楼拧起眉头:“他决定弄死仇人后不穿越回去,杀了‘自己’,代替‘自己’留在妻儿身边?”   雪中生颔首:“他是如此筹谋的,以斩因刀强行杀死凶手,斩出一个平行世界。他留在平行世界,再强行杀死这个世界内的‘自己’。”   简小楼问:“杀死‘自己’,他没有跟着一起消失?”   雪中生摇头:“侠以武犯禁,他手中有斩因刀,最终他成功了,重新与他的妻儿团聚。”   “后来呢?”   “稍后不久,他开始意识不清,浑浑噩噩,突然有一日大梦初醒,原来因为妻儿的死亡,导致他伤心过度,意识分裂,出现幻觉。那些穿越、斩因果、平行世界内与妻儿相处的幸福时光,全是他在意识内构想出来的……”   简小楼诧异,所以这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故事?   她问:“前辈,他所经历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幻想?”   “是真实的。你的时光婆婆没有告诉过你么,时间与空间拥有自我修正能力,发现错误以后,消除了平行世界,将他送回原本的位置上。”   “世界还可以消除?”   雪中生笑道:“世间万物的存在,都遵循着一定的规律与机制,依靠武力,一次次挑衅规律,自然会被反力吞噬,不知不觉弄疯你,不过是‘时空’最简单的一次自我修正罢了。”   简小楼哑了哑。   雪中生揉揉她的头,和揉大白狗脑袋时一模一样的动作:“孩子,你生存的这个世界,无论你喜不喜欢,接不接受,都是属于你的世界。平行世界再美好,穷其一生也触碰不到,与存在于脑海中的幻想世界有什么分别呢,不是自欺欺人么?”   似是醍醐灌顶,又似是当头棒喝。   简小楼原地站了一会,抱着膝盖缓缓蹲下去。   她将头埋在双臂夹缝间,胸口起伏不定,哽咽道:“所以接下来,我一定会走,夜游一定会死,无论我们怎么做,都将指向那个结局……”   “你怎知那是一个结局?”   “难道不是?”   “有时候,看着是结束,却也是一个新的开始啊。”   “开始?”   “好比你公公,他不就掌握了怎样钻历史的空子?他是个聪明人,从不与规律对抗,很巧妙的顺从着来,反而利用规律干了不少事情,这不,连轮回的规律都给他们摸索出来了……”   简小楼若有所思。   雪中生从她肉身中抽离,回到天书中。   肉身倒在面前,简小楼也没在意,仍旧蹲着。   “沙萝的威胁消除后,叫素和砍断锁链,将阿贤带走吧。”   沙萝该怎样消除?   简小楼抬头头,却看到半空中的幻灵天书烧了起来。   她惊讶跳起:“前辈!”   想施法灭火,宛如火上浇油,天书烧的愈加猛烈!   “前辈您这是做什么!”   “心愿已了,执念已消,这缕残魂原本便快要消逝,用我最后一点力量,为阿贤做点事情。”   “你不等素和……”   “我其实并不想再见到他。”   知道自己阻止不了,简小楼闭上眼睛:“您还是怨恨天行大师?”   “我从来也不怪他,更没有怨恨他,这一世,我从不后悔认识他。毕竟那杯冷茶,是我自己选择喝下去的,人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然而,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再请我喝茶,我一定会将那杯冷茶泼到他脸上去,毫不留情狠狠泼过去,再痛骂一句,死瞎子,臭哑巴,活该你喝一辈子冷茶!”   随着他自焚,周围沙萝化为飞扬的沙粒。   陪伴他一起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前对我来说就是早晨【微笑   ☆、四宿往事(七十七)   简小楼回到自己的珊瑚肉身里。   没有从结界出去, 盘膝席地坐下, 默念超度的经文。   对经文不是很熟悉,磕磕绊绊的,脑海中依稀浮现出当年那个翘着脚, 在素底灯笼面上描丹青的英俊男子。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前辈, 且安息吧。   念完之后, 她从储物戒里取出先前素和塞给她的玉盒,里面装着一些灵气十足的桃子精。   神魂十二阶,珊瑚肉身却只有九阶, 不行。   简小楼打开玉盒,不去管桃子精是不是有意识,闭着眼睛一口气全给吃了。   没有听见它们哭泣,看来只是一时被树母的法力影响。   吃完之后,她开始打坐, 催动灵气运行。   珊瑚肉身进阶, 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简小楼连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肉身似乎可以吸取神魂的力量, 提升速度极快。   等回到赤霄之后该怎么办,那具凡胎肉身才是金丹初期, 承受不住她的灵魂了,虽然提前找到夜游留给她的法宝肉身,总不能把从前那具给扔了吧?   那可是父母给的真肉身。   简小楼无心巩固, 起身离开修罗狱。   ……   “乖宝贝?”金羽正对祭台而站,见着简小楼出来,得先辨别一下是谁。   简小楼落在祭台上,先摸摸大白狗的头。   走下祭台,走去金羽身边:“尊主。”   金羽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原本想要抽她一缕神魂检视,做个确认,又觉着并无必要,打消念头。   简小楼有话想和金羽说,寻思着不是时候,先错过他上前向扶摇子拱手:“前辈,书灵自焚而亡,沙萝不再成为威胁,阿贤今后不再需要留在法宝世界,晚辈希望可以带走它。”   扶摇子敲着短笛,微微挑起下巴看向她。   之前简小楼从修罗狱中带出一个沙萝,一直在花静水手中提着,方才倏然化成了沙。   扶摇子知道她没说谎:“但它左眼里还有个树母。”   简小楼垂着头,人小声音大:“如果树母可以从它左眼里跑出来,那么,请问仙音门又能做些什么呢?”   扶摇子被她问住了。   的确,倘若狗妖镇不住树母,他们仙音门唯有等着被灭门。   事实上扶摇子并不知详情,但他默默看了一场好戏,猜了个大概。   狗妖的主人出现,沙萝也被销毁,他们仙音门没必要再拦着,本来祖上也没交代过太多,只说看好仙音广场上的法阵,莫让人破坏了去。   如今叫狗妖的主人将它领走,也是给仙音门减少个大祸患。   扶摇子稍一思量,也不与掌门、长老们商议,兀自拿主意:“锁链你们若能打开,想带走便带走吧,我不会阻挠。”   简小楼长舒一口气,询问时,真怕扶摇子遵从祖训不肯点头:“多谢前辈。”   戚绍元终于有个开口说话的机会:“你真是当年那个孩子?”   简小楼转头看他,一副“你在和我说话”的表情。   戚绍元的心里……想想自己走去哪里都是被人三跪九叩,许多年没有如此遭受无视,感觉还挺特别。   独千里盯着她打量,遗憾道:“入了轮回,与君上长的一点也不像,可惜了。”   神鹰原本是来寻宝的,结果闹出一茬子事儿,心情不爽:“好不容易有个破除诅咒、离开沙漏的机会,一眨眼没了,你们倒是无所谓。”   独千里耸了下肩:“老实说,我在沙漏里待习惯了,咱们年纪一大把,还有几年好活,出去不出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戚绍元无奈道:“我倒是想出去,不过真让沙萝将沙漏腐蚀掉,子孙该怎么办,不是所有人都能逃出去。”   既然简小楼并非殷红情,他们心头大定。   至于斩草除根,他们不是不会做,而是不屑做,一个十二阶的小姑娘,等她有本事来报仇,他们差不多也入土了。   再说金羽在一旁杀气腾腾,他们不敢。   “神鹰,千里,咱们几个齐聚一次不容易,一起去喝一杯怎样?”   “走呗。”   “扶摇子,松云子,你二人去不去?”   “神鹰你是不是忘了,拜你所赐,我们还在打仗。”   “打什么仗,我吩咐一声让她们都散了,走了,喝酒去。”   戚绍元招呼金羽:“一起走?”   金羽敛了敛眉目:“你们先去,我随后到。”   几个之前还剑拔弩张的大神们,就这般潇洒的御风而去,以他们的修为,强重力下依然来去自如。   换做从前,简小楼定会瞠目结舌,这些大神们真是粗神经,喊打喊杀折腾几日,又当了大半天背景板,如今不管不问,凑一起喝酒去了。   现在的她自然明白,“神”不易做,“酒”不易喝。   他们是要去处理后续事宜,继而达成某种“共识”。   人散了之后,广场上除了大白狗,还有金羽和简小楼。   金羽绕去她面前,伸手将她鬓边乱发拨去耳后,英挺的眉目柔软下来,温和一如往昔,只是眼底的歉疚又深了一层:“虽然我不知你在做什么,很辛苦吧?”   简小楼忽然问道:“尊主,你不觉得我是你的耻辱么?”   金羽微怔:“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我杀殷红情是必做之事,要在她即将临盆之际连孩儿一起杀是无奈之举,你没有跟着一起魂飞魄散,于我而言,是个天大惊喜。”   简小楼没有接话。   双手搭在她肩膀上,金羽面露踟蹰,显得十分局促:“或者,你恨我?”   又忙着道,“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乖宝贝,你不是二葫,我就不必再忧心你的命数,从今往后,我会尽我所能的补偿你……”   “尊主,我在异世界轮回了十世,整整十世。”简小楼伸出两手食指,比划出一个“十”,“凤凰精元强大,一直留在我神魂内,但除了气息之外,我与您,究竟还有什么关系?”   每一世的爹都是爹,她的爹可以组团去踢足球了,还能多出一个去坐冷板凳。   “而且……”   她酝酿片刻,鼓足勇气道,“是我撺掇着夜游去偷摘您的葫芦,我俩是一伙的,当年在二葫肚子里,也是我捅了您一剑。您之所以修为退回一阶,聚灵树被毁,统统都是因为我……”   **   素和跳下神子峰,直直坠落。   他未曾使用法力,任由耳畔的风呼啸而过。   方才他对雪中生说的那番话,句句发自肺腑,说完之后,心里头乱糟糟的。尤其是大白狗右眼眶内的黑洞,一直浮现在他眼前,怎么抹都不抹不去,针扎眼珠似的疼。   该死的臭和尚,究竟在他灵魂里动了什么手脚?!   哪有人对自己的转世这么狠!   素和突然发觉,关于此事,他听罢之后竟没有半分怀疑,轻易便相信了。   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   正给自己洗脑时,有个“物体”自他身旁快速落了下去。   素和愣了愣,低头瞅了半天才分辨出是夜游。   他先跳,夜游后跳。夜游是来抓他的,但龙骨比凤骨重了何止百倍,空气阻力下,夜游反而比他快了一步。   神子峰高耸入云,砸在地上搞不好得断条腿,素和见状赶紧化了凤凰,一个俯冲向下。   夜游落于他背部,踩着他继续下落。   离地三丈时,夜游一个借力飞了出去,安稳落在地上。   啪!   素和伸展着双翅好似苍蝇拍一样拍在地上,气息震荡出一个坑,疼的他直咬牙,化出人胎捂着腰站都站不直:“你说你添什么乱啊?”   “没想太多,见你跳,我便跳了。”夜游走去坑边弯下腰,伸出手。   “我去死,你跟着去死?”素和就着他的手劲儿从坑里跳出来。   “去。”夜游毫不迟疑,没有经过脑子。   素和站稳后松开他的手,握成拳在他胸口一锤:“我们都死了,弯弯去喝西北风?”   夜游低眉笑了笑:“不是还有小楼?”   素和拂着身上泥垢:“小楼不能留在这儿,二葫枯萎之前,她必须回赤霄去。”   笑容渐渐淡在脸上,夜游背靠着山壁陷入沉默。   “走了,我们上去。”素和暗骂自己冲动,风里来浪里去,什么世面没见过,多大点事儿,怎么就把自己吓的落荒而逃了?“那树妖贼的很,从前还算重情义,遭逢巨变,又过去多年,谁知变了多少,小心他又耍什么阴招。”   “有金羽在,没事的。”   “走了走了。”   “你有没有摔伤,需不需要休息?”   “开玩笑,你见过摔伤的鸟?”   在山脚绕了大半圈,行至入口处,又开始攀栈道,两人各怀心事,谁都不说话。   攀至半山腰,后方有妖兽越逼越紧的气息。   两人不约而同的停顿下来,寻着气息窥探过去。   但见一头雪豹不走栈道,矫健攀山,动作利索。   一位身姿窈窕的妙龄女子侧坐在雪豹背部,蒙着非敛息纱的面纱,是位十七阶妖修,窥不出真身。她怀中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以黑斗篷护住,只有小半截手臂露在外面,指甲尖长,是个妖崽子。   着急赶路的模样,雪豹速度极快,踩的山壁岩石碎裂,刷刷砸落。   雪豹窜到两人头顶上方以后,他们不得不撑起防护罩,以免被落石砸到。   “素和,这是什么人?”   “不认识,神鹰有三个亲传弟子都是十七阶,或许是其中一个吧。”   以为是神鹰喊来帮忙的,两人也就没当回事。   素和抱臂在前,迈着大步:“渣龙,这个结局你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没有什么惊讶吧?”   “恩。”   “你说说看,当年我劝过你多少次,告诉你长痛不如短痛,趁早放手,不要苦苦纠缠着一个注定无法相守的女人,你死活不听,走到今天这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我有心理准备,我只是在担心弯弯。”   “弯弯怎么了?”   “弯弯去哪里了?”   稀里糊涂了一阵儿,素和忽地明白过来,神色巨变,止步转身:“对!弯弯去哪儿了?!”   若是改变不了结局,根据小楼所知的未来,夜游是个孤家寡人,没有子嗣。   也就是说,弯弯出了什么意外,没有存活下来?   “不可能的。”素和心口跳了又跳,“弯弯肯定没事,谁也不能伤害她,这一定是历史的假象!”   夜游不敢去想,微微后仰,又见斜阳曳孤影:“素和,天要黑了。”   “黑了还会亮。”   “怕只怕,将是一场漫无止境的黑暗。”   “显摆什么,多念了几本书而已,装什么酸儒?”   素和将木质栈道踩的咯吱作响,“阴阳五行,日月交替,决定了天黑还会亮,天就必须得亮!天道?因果?命运?我顺从你,你也不可负我,若是当亮不亮,我便是烧骨燃血,也要一把业火烧了这个天,烧出个天光大亮!”   乍听上去有几分豪气。   夜游却听出了其他意思,譬如,他已从心底接受了自己往后会死在赤霄,这个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不懂?我又添了几句。 好啦,晚上也约过了~   ☆、四宿往事(七十八)      从山腰自山顶, 又是一路无言。   两个人各自在心里思量很多, 共同担心的就是弯弯。   小楼看到的未来里,夜游无妻无子,如果是假象, 得将弯弯一直藏起来?   不可能藏得住。   弯弯出了什么意外,具有极大的可能性。   夜游难以想象, 与小楼天各一方已是迟早之事, 若再失去女儿, 莫说两万八千年后死在赤霄,他怕是立刻就会自断经脉。   不知不觉,夜游加快了脚步, 他现下只想赶紧带着小楼离开沙漏法宝,前往望仙山将女儿接回来,捆在自己身上,不眨一下眼的看护着。   两人登顶以后,窥见金羽和简小楼站在广场上说话。   也只有对着简小楼时, 他们才有幸看到一个与往常不同的金羽。   夜游犹豫着提了提步子, 没有上前。   “夜游。”   侧殿小门处,第五清寒走出来喊了他一声。   夜游转头望过去, 之前就见着了,奈何事态一直处于危急, 没顾得上说话。   第五清寒招了招手:“你们两个过来一下。”   他与素和走过去,随第五清寒进入侧殿,见到之前乘骑雪豹攀山的女妖修, 沉静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她带来的那个孩子,如今正在白灵珑怀里抱着,西河柳闭目以灵识检视。   黑斗篷被掀开了,是个小男孩儿,浑身覆盖着鳞片,却多半溃烂流脓,散发出一股恶臭气味。   再看玉无涯在一旁关切的眼神,夜游恍然大悟,是海牙子的儿子,一小点。   他自简小楼口中得知一小点生了病,却不知病的这般严重,气若游丝,随时都要魂归西天的状态。   “可知是什么病?”夜游传音询问第五清寒。   “正在检视,暂且不知。”第五清寒回以传音,斟酌着道,“夜游,弯弯没有这些症状?譬如鳞片脱落,皮肤腐败?”   夜游怔了怔,不明白第五清寒为何有此一问:“没有,弯弯只脸上长了几片鳞,身上干干净净的,怎么了?”   第五清寒蹙起眉:“恩,先看看医仙前辈如何说吧。”   他欲言又止,使得夜游紧张起来,原本就担心弯弯担心了一路,神经如上紧了的发条,受不得丁点撩拨:“你先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他语气生硬,第五清寒只能道:“点点的症状你看到了,除了表面症状之外,他嗜睡、迟钝、发育迟缓,各种表现与弯弯如出一辙。而你又与海牙子相识,所以我想其中是不是有所关联?才导致两个孩子出现同样的情况。”   “关联?”夜游一时迷茫。   他与海牙子亦师亦友,但他们又没有血亲关系,会有什么关联?   不,他们有关联!   金瞳猛地一缩,夜游骨骼僵化,如遭雷劈!   海牙子为何会有一个孩子,他是特意跑出来破色戒的,他与海牙子身上都带着诅咒!   “令公子的身体并无问题。”西河柳面色凝重。   “腐烂到这种程度,没问题?”玉无涯讶异反问。   西河柳祭出一方玉牌,在点点额前一绕,那玉牌缓缓被黑气侵染,在他手中碎裂成渣:“看到了么,令公子的身体当真没有问题,他是受到了诅咒。”   玉无涯更讶异:“诅咒?”   白灵珑微微愣神,坚决摇头:“不可能的,自从怀上点点,我二人一直在山中隐居,不曾与外界接触过,谁有本事给我下咒,还不被我察觉?”   “既然不是你,那便是他。”西河柳指了指玉无涯,不过私心觉着更不可能,给一位十九阶大能下咒,难如登天。   “我?”玉无涯眨了下眼睛,“医仙的意思,我之前并非中了毒,而是中了诅咒?”   西河柳叹息:“十分抱歉,医道解决不了诅咒,也检视不出中了何种诅咒,你们需要的是一位得道高僧。”   “为何到处都是诅咒?”素和在一旁喃喃自语,拿命去诅咒别人,成功率还不高,因此诅咒这玩意并不常见。   他身边却有好几个。   不对,素和渐渐意识到了点点身上的诅咒从何而来,倏然转头看向夜游:“难道,魂印戒咒还会过渡到子孙身上?”   他一时情急并未传音,直白说了出来,引得众人朝他看来。   “魂印戒咒?”玉无涯看向他,“前辈,你知道我中了何咒?”   “这……”素和张了半天的嘴,推一推夜游的手臂,“海牙子的色戒早已破了,咱们现在可以说出来了吧?”   夜游摩挲储物戒,取出一个药瓶,走上前递给他:“海牙子,这是你让我保管的解药,我想,是时候交还给你了。”   玉无涯伸了下手,又收回去,满头雾水:“夜公子,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你将解药服下,不用我说你自会懂。”夜游心烦意乱,不想多言,直接将药瓶子扔他怀里去。   “莫名之物,岂敢随意服用?”玉无涯拔开瓶塞,嗅了嗅,一缕清风灌入鼻腔,直入灵台的触感。他打了个寒颤。   “海牙子大人,那是您自己调配的解药。”素和看他防贼似得打量夜游,心中不满,“当年您兴冲冲跑出来破色戒,我和渣龙拦都拦不住……”   素和趁机数落他一通,顺便说明来龙去脉,否则以他谨慎的个性,真不会喝。   解释罢,殿内众人反应不一。   第五清寒满面震惊,他是个身背诅咒之人,诅咒有多恐怖他最清楚,竟然有人自己给自己下咒?   西河柳则崇拜的五体投地。   “不可能!你骗我!”玉无涯呆愣片刻后,激动起身,险些将手里的药瓶子砸了,“我怎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你干得出来,你海牙子一贯离经叛道,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金羽的声音响起。   几人转头,看着金羽负手入内,他身形挺拔高大,将背后跟着一同进来的简小楼挡的严严实实。   待简小楼从他背后绕来一侧,夜游才看到她唇瓣惨白,双眼无神。   她在殿外全都听到了,原来点点的病源于魂印戒咒。   源于她身上的魂印戒咒……   “十九阶的鲛人王,好生气派啊!”   端坐喝茶的女妖修冷冷一笑,讥诮道,“灵珑,为师之前说什么来着?你捡回来的这个男人很危险,你不听,你偏不听。害了自己也便罢了,而今连孩儿也快要害死了,哦不,为师忘记了是一胎双生,早已害死了一个……”   众人这才将视线投在白灵珑身上。   这个孤傲的女人背着一柄长刀,单手抱着一个昏睡中的孩子,脊背直挺的站在殿上,   原本就微凹的眼眶,因为疲惫越发深陷,嘴唇紧抿,杀气腾腾。   她在众人的目光中偏了偏头,凝视玉无涯,一言不发。   玉无涯将下唇咬出了血,被逼急了,剪水双瞳蒙上了雾气,即将凝结成为眼泪:“你相信我,我相信我自己,我做不来这种事。”   “那你喝。”白灵珑嗓音沙哑低沉,“你喝了再说。”   “我……”无无涯攥着解药瓶的手在颤抖。   “喝!”白灵珑目光似刀,厉声喝道。   “好,我喝!”玉无涯咬了咬牙,拔了瓶塞仰头灌下,“我证明给你看,事情的真相一定不是……”   话未说完,他眉心一蹙。   继而双手抱着头,痛苦的瘫倒在地上。   白灵珑的嘴唇颤了颤,心里终究是舍不得,想要伸手扶他一把,然而看到他黑发似海藻疯长,黑亮的眼珠渐渐浅成了海蓝色,手背的鱼鳞也浮了出来,分明是个鲛人族。   她一颗心沉了下去,沉到了底儿,再也浮不起来。   肉身形态改变后,经脉灵气爆发,海牙子的气机冲撞的众人不得不释放出力量抵抗。   简小楼站在金羽身边,什么压力都感受不到。   “夜游。”她喊了一声。   “恩?”夜游走过去她身边,牵起她的手,寒冰一样冷。他催动内息,先将自己的手暖热了,再将她两只小手捂在手心里。   “那时我们该拦住他的。”简小楼低声道。   “我们拦不住,海牙子要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夜游摇摇头,尽管他心里也在后悔,“而且我们谁也不知道,诅咒……诅咒会过渡给孩子,若是海牙子知道,他想来也不会……”   夜游用了“想来不会”,而非“一定不会”。   海牙子是个疯狂的学者,不能用“正常人”的思想来评断他。   有句话,金羽想问许久:“乖宝贝,你说海牙子提取了你的诅咒,你身上为何有诅咒?谁给你下的?”   最后几个字时,已是快要吃人。   海牙子的气息逐渐稳定,跌坐在地上,海藻般浓密的黑发铺了一地,勾着头,半响一动不动。   “海牙子大人?”素和走上前,蹲下,想看看他的表情,是醒了还昏过去了。   醒着,睁着眼睛,不知在思索什么。   素和认为他不敢抬头,是怕面对白灵珑。   “小夜游。”海牙子没有起身,宛如一滩烂泥,弓腰坐在他那惊人的头发里,抬起手轻轻揉着太阳穴,疲惫道,“我找到破除魂印戒咒的法子了。”   夜游不太敢听。   海牙子自顾自地道:“生个孩子,你们身上的诅咒、厄运,都将会慢慢过渡到这个孩子身上去,待他一死,诅咒也就彻底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来个三更~   ☆、四宿往事(七十九)      原本夜游正暖着简小楼的双手, 不知从何时起, 从夜游掌心透来的寒意,冻得简小楼连连哆嗦。   简小楼苍白着脸,用力一捏他的手:“夜游?”   夜游没有反应, 不见惯常的弓腰塌背,木头桩子似得站着, 隔了一会儿方才如梦初醒, 问道:“那么海牙子, 诅咒具体是怎样过渡的?会不会出现二次过渡?你有两个孩子,不是死去一个了么,为何这诅咒并未终止?”   他一连问出几个问题, 声线沉凝有力,除了简小楼,旁人听不出他有任何异常。   海牙子缓过劲儿之后,从地上起身。   余毒未清,他的气色很差, 气韵和气场却显露无疑, 与小人物“玉无涯”截然不同。   譬如现在,再看向一小点时, 他那蔚蓝清澈的眼瞳内“为人父”的关切所剩无几:“诅咒具体是如何过渡的,我一时也不清楚, 只知需要一个过程,孩子身上的诅咒越来越重,你们身上的诅咒也就越来越轻。”   难怪……   简小楼止不住发抖, 四千年前的时间节点上,她杀死戚弃手下那么多人,只是梦见了天降雷劫,却没有遭遇雷劫。   尔后在城主府为救弯弯又杀了几个暗卫,连梦都没梦见过,一直未有雷劫降下。   她纳闷至今,还以为是不是自己改变了历史,魂印戒咒的威力因此减小。   原来,竟是生下弯弯的缘故。   “但我女儿身体无碍啊。”她强调。   “以我的修为,诅咒对我的影响远比对你严重得多,过渡的速度可能更快,因为一胎双生,两个孩子分担了诅咒,不然点点的情况还要再糟糕一些。”   海牙子伸出手,想以手背抚一抚一小点的脸颊。   白灵珑却抱着孩子转过身。   海牙子的手顿在半空,不露半分尴尬,收回手拢在长袖下,询问起夜游:“至于你说的二次过渡,是什么意思?”   夜游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第二代会不会传给第三代,从而自身诅咒消失?”   海牙子摇头:“你想多了,看看点点就知道,遭受诅咒的孩子是长不大的,神魂被诅咒啃噬干净之后,应该会随着诅咒一起死去,没有进入轮回的机会。”   又补充,“莫问我太多,我暂时只知这些,眼下仍有许多疑惑尚不清楚,比如诅咒没有完全过渡之前,子嗣由于承受不住、或者由于其他缘故死去,过渡中断,会给我们造成什么影响。再比如,当诅咒彻底过渡完了之后,我们再生下的孩子,是不是健康的。”   说完,他绕去白灵珑面前:“灵珑,将点点给我。我研究诅咒的法宝都在行宫中,我得将点点带回西宿海继续研究。”   白灵珑此刻的表情透露出,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只白灵珑,殿内所有人除了金羽以外,都感觉到难以置信。   因为海牙子表现出的状态,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答案”。饶是夜游已有心理准备,推己及人的情况下,也料想不到海牙子“没人性”的这般地步。   那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在他眼里,仿佛只是个试验品。   也是,他给自己下咒,连自己都能成为试验品,更何况因“实验”才出生的儿子。   白灵珑紧紧咬着牙,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得到海牙子的歉意,请求原谅的歉意。换成旁人遇到这种事情,管他什么十九阶鲛人王,早就歇斯底里的同他闹起来。   白灵珑没有,她不是一个普通女人,她拥有足够的理智和冷静。   然而此刻,再多的冷静都被海牙子的态度给一扫而空。   无所适从的白灵珑一手紧紧圈住一小点,突然扬起另一条手臂,一巴掌甩过去。   啪!   海牙子没有躲避,也没有使用灵气抵挡,挨了这一巴掌。   白皙的脸颊浮出红痕,海牙子伸手慢慢将胸前的卷曲长发撩去背后,若无其事的继续讨要一小点:“儿子给我。”   白灵珑颤着双唇,态度很是刚硬,反手又给他一巴掌:“你还当他是你儿子!”   海牙子依然没有阻挡,他以手背擦拭嘴角的血渍,徐徐道:“你究竟在气什么?气我骗了你?但我何曾骗过你?我失忆重伤,是你见色起意将我捡了回去……”   “见色起意?”白灵珑闻言诧异,额前迸起青筋,锐利的目光盯紧他,“你说我见色起意?!”   “不是么?你若非对我的色相着了迷,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倒在海滩上,你可会出手相救?”   海牙子慢条斯理的道,“你师父不是告诫你了么,玉无涯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危险人物,你年纪虽小却也不傻,不会不知,但你不听,难道不是因为对玉无涯起了色心么?你起色心,悉心照顾,百般付出。最终如你所愿,你得到了他,那么,是不是也得承担一定的后果呢……”   白灵珑颤颤着向后一个趔趄。   “够了!”白灵珑的师父拍案而起,茶盏应声而碎,勃然怒道,“明明便是你的错,被拆穿后不见悔意,竟还百般推卸责任,算什么男人!海牙子,莫要以为你法力高强,我们便会畏惧你,此地乃是法宝世界,并非你西宿海!”   “我没有推卸责任,不过是在就事论事,我承认我很卑鄙……”   海牙子没办法爱上任何一个女人,是因为他对“生命体”研究的太过透彻,所谓爱情,无非是有生命体为了自我延续,“使命感”不断刺激着身体和灵魂,所产生的一种强烈情绪罢了。   他想出这种法子来破色戒时,并不知色戒对象是谁,心中略有忐忑,直到听了简小楼对一小点的描述,才促使他找到了白灵珑。   当时白灵珑正在山中静修,他在暗中默默观察这个女人很久,于她每日必经之路上服下了“前尘尽消”,成功被她捡回家去。   夜游先前说他也料不到诅咒会过渡给孩子,是真的。   但一小点被囚禁在赤霄,遭了大罪,自己的所作所为将会直接导致这个后果发生,他是一清二楚的。   他有过迟疑,人世走这一遭,宛如红尘渡劫,一旦懂得人间情爱,会不会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   他朝服下解药大梦初醒,会不会因此痛苦悔恨,心境大乱,二十几万年的修行就此毁于一旦。   海牙子也是怕的呀,透彻的了解不会让他自负,恰恰相反,会令他产生更强烈的敬畏之心。   “多说无益,该我负起的责任,我是不会逃避的。”海牙子凝视白灵珑毫无血色的脸,轻轻叹气,“灵珑,我研究也是为了给点点寻一条活路,如今点点的状况拖不得,你意气用事,只是在害他。听话,由我先带走,你冷静冷静,稍后来我西宿海找我便是。”   不动之以情,只晓之以理,他将孩子抱走,白灵珑没再反抗。   “小夜游,回去以后,将你女儿也带来秋水宫。”   海牙子用斗篷罩住怀里的一小点,撂下一句话,身影在殿内凭空消失。   不知为何,金羽也突然隐去身形。   失去金羽逸散出的保护力量,简小楼险些摔倒,她的双腿早就软了,喃喃自语了声“对不起”,转身快步走出偏殿。   夜游跟了出去,她一溜小跑着下台阶,   夜游不得不三步并作两步,探臂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的一个转身。   两人站在同一层台阶上,简小楼被他有力的手掌按住后脑勺,按进他怀里,额头抵在他胸口处,挣扎了半天才安静下来。   “夜、夜游啊……”她结结巴巴。   “你听好,这不关你的事,海牙子研究戒咒不是为了我,你也看到了,他连自己的骨肉亲情都看的极淡,又岂会在意我?”夜游打断她的话,不留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海牙子的举动在我们看来特别疯狂,但他是位真正的智者,比我们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知道么?”   “无论如何,都是因我而起的啊,是我将魂印戒咒带来四宿,我就是这场瘟疫的源头。还有弯弯,难怪未出世就遭了那么多的罪,都是诅咒造成的吧。”简小楼双手抓住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他胸膛里,沙哑着嗓子道,“夜游,我们该怎么办啊……”   她心里苦不堪言。   若非眼珠子内九百年修行,以她从前的个性,恐怕早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当初就不该来四宿,不该答应夜游留下来陪他到二葫死去。   不该为了不留什么遗憾,非得与他做夫妻。   无论什么苦,他们受着都是活该,为何要连累到女儿身上去?   一个小孩子,究竟做错了什么?   “弯弯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凡人受个风寒,表现还各有不同,更何况是因人而异的诅咒。”夜游此刻的心情,比起简小楼好不到哪里去,但还得强撑着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亲了下她的头顶,安慰道,“海牙子也说需要进一步研究,我们先不要自己吓自己,恩?”   “所以,我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什么傻话,一小点不是没死么,你之前从赤霄回来,不是和战天翔一起将他救了出来?你看到的一小点,身体并没有溃烂的太厉害吧?”   对啊,简小楼险些忘记这茬。   在未来的赤霄一小点还活着,虽然没有长大,鳞片还在溃烂,比着现在濒临生死边缘的情形,总是好很多的。   听得懂她说话,精神状态完全正常。   “弯弯的情况,远没有一小点严重,你想想看,他能活下来,弯弯又怎么会死呢,是不是?”   夜游一步步引导着她的思维,去往好的一面考虑,试图暂时扫走她心底的阴霾。   安慰她的同时,也给自己打了一剂强心针。   一小点还活着,那么弯弯肯定是活着的。   两人拥抱着站在广场通往宫殿的台阶中央,身畔似乎有几个人说着话路过,也不曾在意。   两人的心情都渐渐稳定下来之后,看到远处祭台上正背着手围着锁链打转的素和,祭台外沿站着西河柳和第五清寒。   刚才路过的就是他们仨。   第五清寒告诉了素和,简小楼已和扶摇子商量好,要将大白狗给带走。   素和就去想办法砍锁链了,只不过瞧着有些讨厌那条狗,不准它靠近自己。   第五清寒在一旁给他出主意,他不断尝试。   简小楼盯着素和看了会儿,方才海牙子说出诅咒对弯弯有影响时,素和这么爱多嘴的人,安静的站在一侧一声不吭。   她自顾不暇,没顾得上去在意他的感受。   但他将弯弯视如己出,心情可想而知。   夜游牵着她走下台阶,岔开话题:“我和素和回来时,瞧见你和金羽在聊天,都聊了什么?他有没有责怪你冒充二葫,或者觉着你是耻辱?”   小楼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我告诉他实情,是我朝他内丹刺了一剑,害他修为倒退。”   “那他作何反应?”   “他没有表现出意外,既然我不是二葫,在此事发生后从他葫芦里冒出头来,他大概已经猜到了。说那一剑他该受,是他的报应。”   的确是他的报应,夜游在心里默默道。   小楼继续道:“然后他问我为何只有神魂,肉身在哪里,这一世父母是谁,家在哪个界域,问了许多问题。”   “你怎么说。”   “我没有告诉他,一再强调我和他没关系。”   “你恨他?”   “不恨,他杀殷红情合情合理,只是我也不会亲近他就是了。”多年积聚在心里的愧疚总算是放下了,简小楼苦笑道,“你毁他树,我刺他内丹,都是他欠我的,我们不亏欠他。”   “你能这么想真是再好不过。”   “他稍后若是问你,你也不告诉他。咱们这条因果链,金羽牵扯进来的并不多,往后的赤霄也没他什么事情,让他就此置身事外,成为一个局外人吧。”   夜游心底微微酸软,轻道一声好,攥着她的手又紧了一分。   简小楼察觉他的情绪突然一个起伏,紧张问道:“又怎么了?”   “没事,在想一些事。”   “什么事?”   “没什么。”   “你倒是说啊,最讨厌话说一半吊人胃口之人。”   两人已经走完了台阶,正往祭台方向行走,夜游停下脚步,低低叹息,“你总说你百般不好,不明白我喜欢你什么。其实一直以来,我也不知原因,总觉得喜欢就是喜欢,你好你坏我都喜欢。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我究竟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好姑娘。”   **   沙漏法宝世界外。   “金羽,我一贯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挡我的路做什么。”   海牙子浮在星云中,一小点在他肩头趴着,被黑斗篷遮掩的极为严实。   金羽负手堵在他面前:“我想问你小楼的事情,她不肯说,你肯定知道,告诉我。”   海牙子睨他一眼:“我是知道,但我可不是多嘴之人。”   金羽眼眸冷沉:“你说不说!”   海牙子扯开唇角:“哟,厉害啊,我不说你能拿我怎样?”   金羽是很生气但没办法,放软语气道:“我是她的父亲,只想关心她,没有别的意思。”   “她都入了多少次轮回了,爹多得是,不缺你一个。”   “她在异世界的轮回,似乎是以肉身为传承,不像我们星域,是以神魂作为传承,轮回还得分割神魂。因此,她虽在异世界轮回十世,神魂应该还是比较完整的,不然我不可能瞬间将她认作二葫。”   “你想多了,小楼所在的异世界也会分割神魂,只是他们不修炼,神魂弱势,只分割出一小部分。”   “我才不管这些!我说她是我女儿,她就是我女儿,谁都别想同我抢!”   “金羽啊,活到今天这把岁数,咱们谁都不容易。她不说也是为你好,你说你非得跟着瞎参合什么?”   金羽看一眼趴在他肩头的孩子:“似你这般无情无义之人,是不会懂的。”   海牙子漫不经心地道:“不是我无情,是你们太多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若一点感情都没有,当年就不会在解决了海族大灾变以后,给予夜游和黎昀一定的照顾。   海族那场大灾变,因他指出复制海心的办法,至少死了上万条小龙崽。   但他如果找不出解决之策,整个四宿一百多个界域内的海洋都要干涸,死的海族更多。   更别提海洋干涸之后,水灵气缺失,界域内阴阳五行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海牙子收了收心思,补充一句,“不过金羽啊,我说的多情之人里不包括你,你从前冷血无情也是出了名的,自己一剑捅死自己的女儿,现在又做出一副慈父的模样,你也是有意思。”   金羽攥了攥拳,骨节缩紧:“我是逼不得已。”   睡梦中,一小点瑟缩了下,海牙子轻轻抚了抚他的背:“少找借口,若再重来一次,知道殷红情肚子里是你的孩子,你还会不会动手杀她?”   金羽不假思索:“会!”   “所以你的尊严与自由,比你儿女的性命重要多了。”   “情势不同,怎么能这么比?”   “为何不能这么比,你现在有了身份地位,才会去念旧。修行路上,面临着各种选择,这一路你都在选择,得到的是你选择的,失去的是你放弃的。你现如今所怀念的、想要补偿的,不过是你曾经放弃了的。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装慈父,你那凌厉决绝的个性,你明白,我也明白。   金羽被他挖苦的接不上话。   “说真的老凤凰,你就是闲的,你们都是闲的,才会有事伤感没事孤独。像我整天忙的团团转,各种奥秘等着我来破解,哪有闲工夫在意什么情感与得失。”   “说真的老鱼妖,世界上怎会有你这种人?”   “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你金羽这种人,就有我海牙子这种人。多情也好,无情也罢,我的功过是非,从不需要任何人来评断。”   言罢,海牙子绕过他化光离去。   金羽没有再追。   **   素和用了半日,将锁链给解开了,大白狗得到自由,激动的不停扑腾,被他吼了几句之后,乖乖摇着尾巴跟随在素和身后。   金羽去和戚绍元几人叙旧,一醉不知多久,而且凤起失去了音讯,他还得寻找一番,于是简小楼决定先走。   找不到白灵珑,五人一起离开法宝世界,没有和仙音门一众人告别。   星空中行了四个月,刚进入十方界外围,第五清寒收到迷途寺高僧传信,于是他和西河柳先走一步。   简小楼三人抵达南宿望仙山,将弯弯从金羽行宫接走,头一件事就是检视她的身体,安然无恙,一点事情也没有,才算是安了心。   他们又从南宿前往西宿天海洞。   一路上三人心情郁郁,唯独弯弯开心极了,爹、娘、二娘都在,还多了条可爱的狗狗,一天到晚笑嘻嘻的。   回到天海洞后,依然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并没有新的洞主到来。   等待了数个月,海牙子出关,在他的藏书大殿内拢着手,一筹莫展:“小楼,你说你身上的戒咒,是迦叶寺上一任主持炼制的?”   “恩。”简小楼和夜游站在他的殿中,素和则在洞里陪着弯弯玩耍,“不过智空并不是创造者,创造者是我太师父,目的是为了降服我那杀人魔王一般的师父。”   “那么,创造这枚魂印戒咒的僧人,到底是什么修为?”   简小楼道:“赤霄是全封闭的,灵气结构中没有星力,最高只能容得下化神期,和我现在差不多,在十二到十三阶左右。”   海牙子疑惑:“还不到天人大境界,怎可能创造出如此精深难缠的诅咒?”   “未必不可能,诅咒这东西不好说,不能单纯以法力来看。”夜游说出自己的看法,“比如第五清寒身上的毒咒,创造者便是个不足十四阶的女丹修,连迷途寺十九阶的见苦佛尊也感到头疼。”   海牙子好奇道:“什么毒咒?”   夜游解释道:“你去破色戒以后,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与素和前去火球参与争夺,认识了第五清寒,尔后我……”   夜游稍稍结巴,海牙子面前,他有点说不出自己因为纵欲过度导致龙珠精气崩坏睡死过去的难堪事。   简小楼接上话:“从火球出来后,我融合问情剑与地藏经自创功法,将夜游给榨干了,从黎昀处知道夜游与蓝星海心之间的关联……”   她将自己被第五清寒堵截,遇到时光兽回到四千年前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那个女人就这么给第五清寒下了咒,朝歌将第五清寒送去迷途寺,他被关在莲花台净化魔性,整整四千年。”   “怪不得我查不出蓝星海心的事情,原来是时光兽介入其中。”海牙子寻思着道,“第五清寒的死婴诅咒破不了很正常,毕竟是以他的骨血为引,诅咒具有针对性,只对第五清寒一人有效,创造者不需要太高深的修为。可是魂印戒咒就不同了,只是个普通诅咒,没有特殊引子……”   小楼犹豫着说出自己的猜想:“大人,会不会和迷途寺有关系?”   “恩?”   “我怀疑我师父禅灵子,是第五清寒的转世。”   “为何?”   “无法完全确定,只是许多方面都显示出他是我师父,所以我才猜测,魂印戒咒会不会是迷途寺高僧炼制出来的,用来对付第五清寒所中的死婴咒。”   海牙子沉吟:“说不定真有关系,见苦那老和尚从前是个邪修,迷途寺里的和尚,就没几个良民。”   “大人……”   “我去会一会那个老秃驴。”   海牙子说走就走,折返寝殿抱上一小点飞往迷途寺。   **   十方界。   官道结界上一个黑影似鬼魅飘过。   几个守卫狠狠打了个寒颤。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闯过去了?”   “是风吧。”   “或许吧……呸!星空里有风,你逗我?”   一连串哈哈大笑。   海牙子直接破了防御进入迷途寺后山,一闪身,进入见苦佛尊的禅房内。   见苦佛尊放下手中木鱼锤,波澜不惊的脸色显露出些许讶色:“海牙子?”   海牙子抱着儿子席地而坐:“老朋友,多年不见,瞧着你越来越像位得道高僧了啊。”   了愿禅师也在,听见海牙子的名号愣了愣,双手合十念了声佛,算作对前辈的请安问好。   这位传说中的智者,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西北星域内不知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   然而多数人不敢招惹他,奉承他,是因为他知道太多秘密。   但凡被他一双眼睛盯上,从此等于活在阳光下,再也没有秘密可言。   “海牙子你……”   “咱们闲话少说,我来不是与你叙旧,是同你聊聊第五清寒……身上的死婴咒。”   见苦佛尊拨动佛珠:“你想知道什么?”   海牙子道:“为何不杀了第五清寒?”   “杀不了,死婴怨气附着在清寒神魂内,等同一个不死咒,会随着他一起转世。”   “为何不诛灭他的神魂?”   “死婴怨气如鬼修一般,借他神魂生存着,鬼修有多难缠你也是知道的,诛灭神魂时,万一跑出去一个碎片,清寒遁入鬼道,再无限分裂,会引发一场浩劫……”   “你考量的还挺周全,出家人不是要四大皆空的么,想这么多你累不累?”   “……”   “四千年了,你找到破解之法了没有?”   见苦佛尊犹豫片刻,和盘托出:“四千年,贫僧一直在寻找破解之法,最终决定炼制一枚佛法咒,印刻进清寒神魂内。”   海牙子明朗的神色渐渐阴沉下来。   见苦佛尊道:“这枚戒咒治标治本,不但可以制止他魔性发作时滥杀无辜,还将渐渐分裂附着在他神魂上的死婴,最终将死婴怨气度化,消弭于无形。不过,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怪不得。”海牙子喃喃,“怪不得会过渡到子嗣身上去,原来此咒原本针对的就是孩子……”   他凉凉一笑,“心是好心,咒是好咒,针对第五清寒身上的死婴咒的确治标治本。但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你创造出的这枚佛法咒会有什么副作用?他日流传出去,被有心之人使用在无辜者身上,将会造成什么后果?”   见苦佛尊眉头微皱:“的确,贫僧暂时不知会有什么副作用。但是炼制此咒的法门,只有贫僧与了愿知晓,并不会流传出去。”   “呵,不会?”   海牙子寒着脸揭开遮挡一小点的黑斗篷,那双翦水秋瞳罕见的浮出一抹戾气,“你倒是仔细瞧一瞧,这是不是你的咒!”   ***   天海洞。   今年冬天罕见飘了雪,鹅毛大雪,简小楼在此地待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见着雪。   弯弯在雪地里玩了很久,被夜游抱进洞里睡午觉。   简小楼抽空飞到山顶练剑,却看到素和在老树藤上坐着,大白狗卧在他脚边,经过近一年的时间,素和不再像之前一样讨厌它了,却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她明白素和讨厌的不是大白狗。   素和脚边有一捆竹子,天海洞附近没有竹子,不知是从哪里砍来的。   他一只脚落在地上,另一只脚踩在树藤上,身子微微倾斜。手里拿着缩小成刀片大小的火焰刀,垂着头,小心翼翼将竹子削成竹片。   刚才弯弯闹着要灯笼,他在做灯笼。   小楼走上前去,在一旁坐下:“你还会做灯笼?”   “学就是了,人从出生开始,什么不是学来的。”素和头也不抬,继续专心致志的削竹片,“买来的灯笼,竹子削不好,有可能会扎到手。”   “她只是一时兴起,玩两下就不会玩了,没必要浪费这么多精力。”她的闺女她最清楚,喜欢什么玩具从来三分钟热度。   “反正我也无事可做。”   简小楼也就不说什么了,看着他削竹片。   素和被看的不自在,转头瞥她一眼:“我说,削个竹片有什么好看的?还是你想偷师,学习怎么扎灯笼?”   简小楼笑了笑,忽然鬼使神差地问:“素和啊,我问你一个事情。”   “什么?”   “有什么原因,会让你心甘情愿耗尽真元去喂聚灵树?”   “知道未来了不起啊?我一点都不想死,一定会想办法活下来,不回答你这个破问题。”   “我只是打个比方,只是一个比方。”   “我不知原因,或许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家人,为了渣龙,为了弯弯……再或者,为了一些很可笑的执念。”自从被大白狗寸步不离的跟随,他的脑海中总是莫名其妙浮现一些片段,他知道,这是天行留下来的执念。   简小楼微微沉默,问道:“这么多原因中,我算不算一个?”   刀刃倏然剜进手指里,疼的素和一皱眉,连忙以拇指抹去,不叫血液流出,装作若无其事。   简小楼还是看到了,问了出来:“其实你喜欢我,是吧?”   乍一听,素和用力过猛,削废一根竹子。   他始终垂着头,长睫遮掩了他此刻的表情。   素和尝试调动自己的面部肌肉,尝试组织语言,准备嘲讽一句“做人不要太自恋”。   做不到。   历经一番挣扎,他将手中废掉的竹子扔掉,从脚边抽出一根新竹子继续削片,平静的说出这句他私藏多年的话:“是,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破蛋日玩太晚回家,更晚啦~   ☆、四宿往事(八十)   “很久以前?那有多久?”简小楼不依不饶, 打破沙锅问到底, “是我们隔着六星骨片聊天的时候,还是我通过二葫来四宿之后?”   “不知道,或许和渣龙差不多, 或许比他还要早,可惜我没渣龙聪明, 他都察觉了我的心思, 我竟还懵懂不知, 直到从火球出来……”   素和一直不承认自己觊觎兄弟的女人,正是因为他们三个差不多同时相识。   夜游反应快,嘴巴甜, 下手狠,自己却傻了吧唧。   反正该不该说都已经说出了口,素和不介意说清楚,“如果只是苗头,掐了不难, 但我明白的太迟了, 想要抽身而出已是不易,我自己也很苦恼……”   万籁俱寂, 雪落无声,天与地白茫茫雾蒙蒙的混为一色。   睡梦中的大白狗被积雪给埋了, 它呼噜一声从雪堆里站起身,伸出舌头,将干皱的黑鼻头舔的湿漉漉, 东倒西歪着走到远处抖了抖毛间雪,才又回来素和脚边重新卧下。   那一捆竹子就在它眼前,它将下巴搁在竹子上,独眼呆呆眨了眨。   或许真是由于百万年的镇压,它的意识退化严重,智商远远不如幼崽时、跟在天行大师身边那会儿。   至少那会儿它能听懂人话,天行情绪不佳内心忧郁,它可以敏锐感知,凑过去撒娇卖萌舔舔手什么的。如今除了寸步不离的跟在素和身边,表现出自己还认识主人之外,与普通的宠物狗没有区别。   “我知道了。”简小楼看着阿贤来去,反应慢了半拍。   但从她的神态可以看出,她并不觉得意外,记忆世界内窥见素和望向自己的眼神时,她就知道素和喜欢自己。   用“喜欢”未免浅薄了。   可惜的很,她从地球被遣送回来时,作为灵魂体漂浮在赤霄虚空中,意识是闭合的,没有看到素和一路提灯引着她的场景。不然的话,她一定会将素和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不会仗着夜游的势欺负他,不会误会他杀了夜游而迁怒小黑,更不会对他动起杀心。   说什么都晚了,幸好不是太晚。   而素和之所以坦白,也是想到她估计在贤的眼珠子里看到了什么。   他再刻意掩饰,将会显得自己滑稽又可笑。   何况二葫已现枯萎之兆,她即将离开四宿,也不怕往后难以相处。   “所以,渣龙之前发脾气并不是无理取闹,我活该被他骂。我知道正确的处理方式是远离你们的世界,但我舍不得弯弯,渣龙又常常让我放心不下,总担心他无依无靠的,又不懂规矩,不守规矩……”   “我明白。”简小楼收了收脚,盘腿坐在树根上。   “现在轮到我问一问你了。”   素和搁下手中的火焰小刀,终于转头看向她,“你逼着我承认是几个意思?想高高在上的观看我的窘态,还是想要满足你的虚荣心?你若以此骄傲,也未免有点可笑,在这茫茫星域中我不过是个小人物,苍岭王膝下一个不得势的小儿子,得到我的爱慕没有什么了不起,你省省吧!”   她皱皱眉:“我……”   他又说:“想看我的窘态更是趁早死心,这些年来我早想通透了。不过喜欢一个女人,又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另一重身份,令我简简单单的心思显得有点“龌龊”罢了。”   吸了口气,微弯的脊背挺直,“我根本没必要将自己摆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上,我素和坦坦荡荡,对得住你们,也对得住我自己。”   简小楼抓了一把雪,在掌心里团成雪球:“正是知道你看开了,我才会问你。不然我话一出口,肯定要被你臭骂一顿,接着你落荒而逃,躲开我们。”   “既然知道我看开了,你又非得问我,听我亲口承认,还说不是虚荣心作祟?”   “我其实抱着一丝希望,你仍对我有什么想法。”   “怎么,你打算红杏出墙?”素和挑了挑眉梢,将刀子戳了过去,距离她脖子不过一寸,“渣龙对你掏心掏肺,他没有对你不起之前,你敢干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我一定杀了你。”   “这么狠!”小楼假装被吓到了,向后仰了仰,“哪怕我是因为你才红杏出墙的,你也要杀我?”   “杀。”素和半分迟疑都没有,片刻,又补充一句,“我再自杀去陪你。”   简小楼推开他手里的刀子,似笑非笑。   虽然两个人都在开玩笑,小楼清楚如果玩笑成真,素和会按照他说的做。   夜游这辈子最强的气运,或许就是交了素和这么一个好朋友。   自己离开四宿以后,也会安心许多。   “我也只是突发奇想,抱着希望你对我仍有想法,我就可以义正词严的拒绝你,训斥你,再跑去夜游身边哭诉一番,说他拿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叫他与你割袍断义,将你给打走。”   素和撇了下嘴角,收回小刀继续削竹子:“你无聊不无聊?”   她将雪球抛出一个弧线,看着雪团子炸开,目光微凝:“这样,往后在你考虑要不要以生命去改造赤霄时,就会减少一些理由,减轻几分压在肩上的担子。”   素和一个用力,手指又被小刀割了道口子。   这一刀割的深,都快要见骨了,素和低头看着鲜红的血液一滴滴的落在雪上,没疗伤,也没接她的话。   他放下竹子,不削了。   明明无法镇定,装什么境界高深。   再割两刀他要像夜游一样断根手指了,夜游有六爪,人家任性得起,他不行。   “可我现在又觉得,素和你不愧是天行大师的转世,你比夜游更理智,更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你懂得权衡,善于取舍,不需要我来为你操什么心……我所能做的,无非是回到赤霄之后,好生照顾小黑。”   树根盘叠着一层又一层,简小楼坐的位置比他高,探出手来,向前一猫腰,想要揉了揉他的头,像惯常去揉小黑的小脑袋一般。   即将碰着时,觉得不合适,又将小手利索的收了回来。   素和微微拧着浓眉,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简小楼拢了拢被山风吹散的头发,抬头看着半空越来越密集的雪花,岔开了话题:“天海洞方圆从未下过雪,今年冬天这是怎么了?”   是感受到她要走了?   她囧了囧,脸也未免太大。   “应是海牙子的气机引动。”配合的跟上新话题,素和将受伤的手指伸进口中止血,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唔,十九阶修为,强烈的喜怒都可以引动天地之息。”   “看来他心里也不好受。”   “一时不好受正常,过阵子就好了,等再找到令他为之狂热的难解之题,更会抛诸脑后。”   “是啊,海牙子是位智者,游离在红尘边缘,是人也是神。”   “所谓智者,无非就是自以为是的看穿了人本自私,因此无情无义只爱自己,没什么了不起。”   简小楼不与素和讨论这个问题,因为她不知该怎么评价海牙子。   站在白灵珑的立场,他是个渣男。   站在点点的立场,他是个渣爹。   但类似海牙子这种“科学家”,直接或间接为人类文明进程做出了突出贡献,还真不好用“渣”来形容他啊。   **   十方界,迷途寺。   海牙子将儿子定在半空,向前一推。   见苦佛尊认真检视过一小点所中的诅咒,露出茫然的神色,又一连检视了好几遍,果然是他以《不动明王经》炼制而成的佛法咒!   了愿禅师也是大吃一惊:“怎么会?我们才将佛法咒炼出不过十日,还不曾用在清寒身上啊!”   “已经炼出来了?”海牙子咄咄逼人的看向见苦佛尊。   “炼出来了。尚在培育中,仍未完全成型。”见苦佛尊一伸手,袖中飞出一个钵盂,表层凝结着一团紫雾,内里养护着一枚佛法咒,“海牙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此咒的炼制法门,唯有贫僧与了愿知晓,怎会提前流传出去?”   “当年将第五清寒送来的小姑娘,你们还都记得吧。”海牙子稍作解释,“她来自十二万年后的未来世界,神魂内被个和尚种下了你炼制的佛法咒,而我为了研究这枚咒印,抽她一缕胎息神识,找出了制造法门,炼制出来一枚,给自己下了咒……”   见苦佛尊听罢,满目悲苦:“心存侥幸,果真祸害无穷。因拿不准威力与效果,炼制时便担心着是否会有遗患,不曾想此咒……”   海牙子将一小点重新收了回来,抱在怀里:“炼都炼出来了,因果已成,后悔这些无用,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   见苦身为佛修,自懂因果,不必海牙子与他详细说明。   作为诅咒的源头,即使他立即销毁这枚佛法咒,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是不可能的了。   无论销不销毁,此咒总会流传出去,或许就是从简小楼身上流传出去的,再被后世使用到她身上。   可佛咒是他们迷途寺炼制的,这个因果,他们必须承担。   “海牙子,你有什么办法?”见苦不得不问。   “咒是你炼的,你问我办法?”海牙子好笑的看着他。   “凭着一缕胎息灵识,你都能找出炼制法门,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你办不到的?”这话听上去像是在恭维。   “我办不到的事情多如天上繁星,不过是只挑力所能及,方显得无所不能。”海牙子摆明态度,自己不背这个锅,他的本意是破解魂印戒咒,他已经做到了,至于牵扯到因果轮回的天道,他不敢插手,也没兴趣插手。   那是“定数”,没有了解的必要。   见苦佛尊道:“贫僧现在……”   海牙子说好不参与,却又打断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研究一下怎样保住这两个孩子的命,其他以后再说。”   见苦佛尊叹息:“一时三刻怕是研究不出来,而这孩子的状况不容乐观。”   “放心,这孩子死不了。”海牙子知道未来点点还活着,因此一定存在解决之道,“不过另一个孩子,还真就说不准了……”   最终商讨的结果,见苦佛尊炼制的这枚佛法咒先不给第五清寒使用,海牙子带着一小点留在迷途寺。   确定方向之后,海牙子摘下腰带上的一片鱼鳞,与夜游传音。   **   天海洞。   夜游站在秋水潭边,神识环绕着潭里像鸭子一样玩水的弯弯。   自从学会了游水,小丫头发现自己竟然淹不死,闲了就得游两圈,寒冬暴雪也挡不住她。   夜游就在一旁看着,不眨一下眼。   他腰间悬挂的六星骨片亮了亮,发出震荡嗡鸣的声音。   夜游摘下,骨片里传出海牙子的声音。   夜游与他聊个小半个时辰,收回骨片后,神思陷入恍惚。直到弯弯趴在岸边,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爹爹,我想下到水底,去海牙子爷爷的宫殿里玩儿。”   潭底浮力大,她自己下不去。   “恩。”   “我想爹爹变成龙带我下去。”   “好。”   如今夜游对女儿有求必应,想玩什么玩什么,从前逼着她学是为了她的未来,当未来变得渺茫时,也就不去想了。   夜游体会到了弯弯刚回来的那五年,素和为何总是无限溺爱,为此总与他争吵。   安安稳稳的活着就好,若活的不好,就是他这个做爹的没本事。   夜游化了龙,将身躯收小,卷着弯弯沉入水底,等她玩倦了,昏昏欲睡时,再抱着她出水。   天近黄昏,练剑归来的简小楼正在岸上等着他们。   主题是玩水,没有辟水罩,父女俩两只落汤鸡,不过有夜游内力作为支撑,弯弯的小身板热乎乎的,不怕受风寒。   简小楼除去她的湿衣服,用一块鹿皮毯子裹着,继续扔给夜游去抱:“赶紧回去了。”   夜游催动内息,烘干自己的长发与衣袍,抱着女儿随她往洞里走:“海牙子来信儿了,你的猜测没有错,魂印戒咒的确是迷途寺见苦佛尊炼制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压制第五清寒神魂内的死婴毒咒。在见苦佛尊的构想中,只有用来抵抗第五清寒魔化后滥杀无辜的杀戒,并没有色戒,更不知无辜人中咒以后,将会过渡给子嗣。”   简小楼脚步一滞,这就意味着第五清寒当真是她师父。   “海牙子说,迷途寺没有害人的心思,但此事因他们而起,他们会负责到底,海牙子暂且留在那里,估计得很久才会回来秋水潭。”   “我知道了。”   “他还说,弯弯之所以没有太严重的症状,或许和贤的右眼珠子有关,毕竟贤有谛听血统……”   “看来我得将佛心狱留下给你。”   “你不带着?”   “两个世界对我而言无缝对接,你说你埋哪儿了,我回去立马就能挖出来。”   “……”   两人说着话回到洞中,将弯弯放在一个类似摇篮的吊床里。   简小楼坐在床边问:“海牙子还说了什么?”   “他询问二葫的状况,问你是不是该走了,不知稍后会发生什么,请你在未来帮忙照拂一下点点。”夜游在她身后坐下,从背后抱住她,两手箍在她胸前,指尖夹着一枚六星骨片。   “不必他说我也会。”简小楼向后一仰,很自然的靠在他胸口上。关于离别,两个人都没有当成事儿去讨论过,毕竟从一开始就有心理准备,“这是弯弯的骨片,拿到了?”   之前送去给龙族的宝师做成传讯铃,这么多年才拿回来。   她都快要忘记这茬事儿了。   “恩,今儿早上宝师才托商会送过来的。”薄薄的骨片在他指间翻转几个上下,他另一手生出尖长的指甲,按照龙族的传统,在骨片上刻字。   父:夜游。   母:简小楼。   他稍稍一顿,又添上一句。   义父:素和。   瞧着夜游要在名号那里写上“弯弯”,小楼连忙制止:“弯弯只是你爹给取的乳名,她还没有正式的名字。”   他眨了下眼睛:“弯弯拿来当正名不可以么,叫习惯了,何必要改?”   不行,简小楼坚持:“乳名是乳名,大名是大名,她不是纯种的龙族,得有个姓。你说我迂腐好了,我实在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连个姓都没有。”   这可真将夜游难为住了:“我是没姓的,要么跟着你姓简?”   “姓‘夜’不行?”   “我这个‘夜’,与素和的‘素’,傲视的‘傲’,都不是姓。”   “反正你与小夜潭也没什么关系,上不了族谱,从你开始,今后以‘夜’为姓,你看怎么样?”   “可以么?”   “有什么不可以?”   夜游点了下头:“听你的。”   小楼蜷了蜷腿,整个身子缩进他怀里,两人冥思苦想给女儿取名字,取了几百个没有一个满意的。   她从来不爱读书,想给女儿起个有文化点的名字,唯有指望夜游。   “初心。”夜游想了很久,“‘初心’,你觉着如何?”   “夜初心?”她抿着嘴唇,“挺好听的,恩,可以列入考虑范围。”   “无需考虑。”夜游强势了一回,直接在骨片上刻出“夜初心”三个字,骨片一旦刻字,再无法更改,“莫忘初心,方得始终,我还记得你从前说过的话。”   简小楼略微迷瞪,她何时说过“莫忘初心”这么鸡汤的话?   确实说过,非得把夜游睡了那会儿,夜游说不想成为她的“污点”,她就反驳说夜游是她的“初心”。   其实她只是顺嘴一说,哄人上床不说点甜言蜜语怎么能行,不过床上说过的话,下了床她就给忘得一干二净。   夜游低头一看她皱着眉头的表情,便知她早就忘了。   好气又好笑,在她腰间掐了一把:“敢情你只是说说而已?”   “不不,我只是记性不太好。”她被掐的痒,身体扭动了下。   听见夜游沉沉闷哼了一声,生怕他起什么生理反应,连忙忍住,不再动弹。   自从得知诅咒会过渡给孩子,他们之间最大尺度也就是如此了,怕怀孕,怕诅咒,也怕困住她的神魂,在二葫枯萎之前无法离开。   简小楼做过一个大胆的设想,倘若她在未来看到的很多东西,都存在假象,她是不是可以不用走?   她与女儿好端端的,为了做出假象而藏了起来。   之后赤霄天变发生,她躲在暗处,像第五清寒躲在迷途寺一样。   但这个设想过于大胆,十几万年后的赤霄,还有一堆烂摊子等她来收拾,一小点只是冰山一角,万一弯弯也像他一样被禁锢封印了呢?   尚有太多事情得做,此时不从二葫离开,返回赤霄,不一定可以活到那个时候。   最重要的是,即使场景可以做出假象,夜游自身的气质是假不了的,逆鳞里留给她的音讯,那样深重的沧桑感,统统指向了一个结局——她走了。   “夜游,我走了之后,你照顾好弯弯。”简小楼原本想说,倘若再遇到一个喜欢的女人,千万不要亏待自己,哪怕没那么喜欢,凑合一下,也总好过孤独一世。   想一想又咽下了,太虚伪,根本不是她的心里话。   “我会的。”贴的越紧身体越难受,像是架在火上烤,夜游不肯松手,“你此次回去,阿猊应会告诉你一切真相,先前不说,还不断误导你,估计只是为了顺应历史,我特意嘱咐的。”   “什么真相。”简小楼抬头,只能看到他下巴弧线。   “一切尚未发生,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或许是赤霄天变的真相,素和的结局,我的结局,弯弯的下落。”夜游再三思索,又嘱咐一句,“但是,你绝对不可完全信任他。”   她蹙了下眉:“信任谁,阿猊么?”   夜游点头:“我死之前,会安排好一切,可是十万年太过漫长,总会有我绸缪不到、估算不着的事情发生,更何况是人心。”   “你说阿猊……”   “我希望是我小人之心,我希望如此……”   “我知道了,我会多长个心眼儿,用自己的眼睛和双手去探索真相。你做好你该做的,往后的事情交给我。”   “往后……往后也只能靠你自己了小楼。”夜游将头埋在她颈窝里,声音沙哑的厉害,听上去有几分哽咽,“我与素和再怎样手眼通天,人死如灯灭,也再也插不上手了……你万事小心,希望我们的所作所为,不会给你带来什么祸患才好……”   压抑已久,见他表露出伤心,简小楼也突然跟着难过起来:“夜游你答应我,尽可能不要魂飞魄散,你得记住我还在时间的彼岸等着你,哪怕是入轮回也好,至少留下点什么,给我留个念想。”   “我尽量。”   “不许尽量,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   两人就这样在弯弯床边说了一宿的话。   ……   随着二葫枯萎之兆愈重,随时都有崩碎的可能性,简小楼挑了一个雪晴的天气,准备等夜深人静之后离开。   她没有去向任何人告别,包括近在咫尺的素和。   她与夜游一起,陪着弯弯坐在洞外的藤椅上,看完此生相携走过的最后一个日落。   那张藤椅很是宽阔,睡在上面都绰绰有余。渐渐地,夕阳收起最后一丝微光,天一黑,弯弯趴在夜游肩头睡着了。   该说的话早已说完,简小楼从藤椅上起身,背对着夜游往洞里走。   二葫就搁在夜游的案台上。   弯弯似乎察觉到什么,迷迷糊糊的醒来,从爹爹肩膀上翘起头,揉揉眼睛,看到熟悉的身影还在,抿嘴咯咯笑了笑,又咬着指头趴下。   夜游半躺在藤椅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继续入睡。   平平静静。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四宿线就此完结。 下面是五大章左右的番外,没有女主,全是四宿的大老爷们、以及赤霄的创造过程。 每一章都挺长,所以应该不会日更。   ☆、龙与凤·赤霄(一)   翌日, 弯弯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没见到简小楼,举着惺忪的眼睛四处张望:“爹爹,娘亲呢?”   夜游将她从吊床里小心抱出来, 亲吻她的额头:“你娘闭关练剑去了。”   弯弯便不问了,由着夜游给她穿衣服, 扎头发。   她雪白的头发和身体同步, 生长的极为缓慢。   拾掇好之后, 弯弯趴在龙皮毯子上摆弄玩具,夜游坐在床边剥橘子,一瓣瓣喂到她嘴里。   “爹爹我要吃葡萄。”   “挑食对身体不好, 偶尔也得吃点别的,乖,晚上再吃葡萄。”   “奥。”   中午日头盛一些的时候,夜游抱女儿去山下潭里玩水。   太阳落山,再抱回洞里睡觉。   一日三日还好, 半个月后, 弯弯开始拉着夜游问东问西,不停询问简小楼什么时候出关, 也不爱下水去玩儿了。   又过一个月,夜游说什么她都不相信, 哭闹不止,不吃不睡,眼睛肿的核桃一样。   夜游劝不住, 传音将素和喊了来。   素和把她抱在腿上,温柔哄着:“弯弯想娘亲,你娘亲也想自己的娘亲,所以去探望弯弯的外婆了。”   弯弯不相信夜游,因为夜游总是骗她,从前讲好写完了字给她买糖葫芦吃,欠下的糖葫芦都能堆成山了。   但她一直非常相信素和,素和从来没有骗过她。   结果听素和这么一说,她哭的更凶了:“二娘也骗我,娘亲肯定是不要我了,呜呜呜……”   “二娘何时骗过你?”   “我在金羽外公宫殿里住了好久,外公没有夫人,弯弯没有外婆。”   “傻丫头,没有外婆怎么生的你娘?”素和郁闷,“你金羽外公和他夫人早年感情不和,分开了,不住在一起。”   夜游在远处皱了下眉,同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她听得懂么。   弯弯眨眨泛着泪花的眼眸:“是不是因为外公太凶,总是凶外婆,所以外婆跟着野男人跑了?”   不只夜游,素和都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望仙山住了将近三年,谁教的?   “弯弯……”夜游板起脸想训她一句,被素和横了一眼,转而道,“金羽外公会凶你么?”   弯弯两只手扭着腰上的骨片,摇摇头:“外公从来不凶我,但除了我之外他每个都凶,可吓人了。”   素和捏捏她的小鼻尖:“对,你外婆为了躲避你那凶巴巴的外公,一个人住在很远的地方,你娘亲每隔几十年,就去陪她住上一段,不然外婆会很寂寞。”   “哦。”弯弯信以为真,“那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弯弯乖一点儿,娘亲就会早点回来。”   弯弯撅起嘴儿:“娘亲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我也想见见外婆。”   夜游走过来,不动声色的将热好的羊乳递给素和,素和捏着瓶肚子,将瓶口凑去她嘴边:“因为弯弯太闹了啊,一点儿也不乖,你外婆怕吵,喜欢乖乖的宝宝,你娘亲怕你吵着外婆。”   “那我乖乖的,下次我们一起去看外婆好么?”   “好。”   “来勾勾手指头。”   弯弯被素和哄住了,恢复笑脸儿,开始正常的吃吃睡睡。   夜游两人整天什么事儿不干,带着弯弯去周围人族的城镇走走逛逛,分散她的注意力。其他孩子有一个爹一个娘,她有两个爹轮流抱着,总是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晚上回到天海洞,就去秋水宫里蹭饭吃。   他们两个自然不吃,但弯弯得吃,还得吃的好,海牙子的侍女们心疼弯弯,照顾的很是周到。   因此一入秋水宫,弯弯被晴宁带走,一众侍女伺候着,两人终于闲了下来。   照顾一个小孩子,而且还是特别闹腾、又舍不得责备的孩子,比修炼累上百倍,却也是累并快乐着。   ……   藏书殿里,夜游坐在椅子上翻看有关轮回的书,素和坐在水晶台阶上,一手拿着《见不得光的四宿往事》研究八卦,一手捏着篦子给大白狗梳毛。   不只带孩子的本事渐涨,素和这一手梳狗毛的功夫也是越来越娴熟。   夜游从书中抬头,睇一眼过去:“阿贤近来怎么样?”   素和放下书册,奇怪道:“一条狗,还能怎么样?”   夜游摩挲储物戒,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素和怔了怔:“小楼将珠子留下来了?”   夜游点头:“海牙子怀疑这颗珠子对弯弯身体有益,便留下了,反正回去之后,立刻就能挖出来。”   “小心被别人挖走了。”   “挖走也没什么用处,这珠子在我手中,与一般死物没有区别。”   夜游举着珠子认真检视,“素和,珠子内保存的是记忆,按照道理说,被小楼看过一遍之后,不会消失吧?”   旁人的心思素和猜不透,夜游一开口,他便知晓他的意图:“你想进入贤的记忆世界看一看?”   “不行么?”   “理论上是可以的,不过小楼被囚禁了整整九百年,不算很长,也挺可怕的。”   简小楼可以修炼神魂,他俩只能干瞪眼。   凤凰修内丹,龙族修龙珠,他们的神魂与此二物一体,无法单独修炼一个。   夜游琢磨道:“九百年而已,出来不过九个时辰,弯弯睡一觉的功夫。”   素和摸着下巴:“你想进去看看朝歌和时光?   夜游学他摸下巴:“我有这个想法,不过我更好奇轮回体系,天行大师和我父亲推演了那么久,小楼看不懂又说不清。我好奇,相隔百万年,天行大师是怎样推算出轮回路径,最终转世成为你的。”   “小楼教你怎样入内的法子了?”   “连她自己都是糊里糊涂进去的,如何教我?而且后来试了试,她自己也进不去了。我只是在想,贤才是这颗眼珠子真正的持有人,你又是前主人,有可能你还可以再打开一次,带我一起入内,或者你自己进去,记住他们的推演方式,出来之后讲给我听。”   “我不想进去。”   “你怕看到前世?”   素和扔了手里的手册,起身走到桌前,一掌撑着桌面,居高临下看着他:“哎!”   夜游往靠椅上一躺,整个靠椅向后微仰,抱着双臂抬头与他对视:“说。”   素和指向自己的灵台:“你可知道,我与阿贤相处久了,意识海里总是莫名其妙的浮现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然后冒出一堆莫名其妙的情绪。”   “所以更得知道天行大师用了什么办法,在轮回中,保留了自己想保留的一部分。”夜游摆摆手,“不过我尊重你的意见,无需勉强。”   “说的好像我肯定可以打开似得。”素和垂下头,将珠子从桌面上拾起来,“然而你言之有理,与其被动承受,我还不如主动探知。”   招招手,“阿贤,过来。”   大白狗立刻跳起来,摇着尾巴走到他腿边:“嗷呜……”   素和一弯腰,拨开眼罩,将珠子塞入它黑洞洞的眼眶里。   大白狗嗷嗷叫唤着,想以爪子拨掉,被素和一言喝止:“不许拨!尝试打开封印,我要进入你的记忆世界!”   大白狗委屈着嗷嗷几声,眼珠子并没有什么反应。   夜游思忖:“我看它意识混沌,听不懂太深奥的指令,你还是自己来比较好。”   “问题是我也不知该怎么搞。”   “你就动用心念说我要进去进去进去进去,小楼说她就是这样冥想的。”   “弱智。”   素和撇撇嘴闭上眼睛,真在心里默念着“我要进去进去进去……”。   倏忽他意识一沉,明白是有效果了,连忙抓住夜游的手腕。   两人摔落在一个阴森可怖的黑暗世界,抬起头,看到巍峨殿宇前大白狗的雕像。   ——“主人,您……咦,你们是谁?”狱灵诧异的声音。   两人从地上爬起来,互视一眼:“佛心狱?”   ——“是啊。”   “进错了。”素和讪讪然,拍拍夜游的肩膀,“再来一次。”   再次冥想,从佛心狱里出去。   又试了一次,还是佛心狱。   直到第五次,终于被一道漩涡吸附,两人通过漩涡进入到珠子内部,视角变得奇怪起来。   夜游惊讶:“我也可以进来?”   珠子为圆形,空间狭窄,两人虽是神魂状态,依然得并排蹲着,像极了当年在火球内躲藏的时候。   素和将他往一边推了推:“是我以神魂之力牵动你的神魂进来的,得瑟什么?”   说着,视角出现诡异的变动,是大白狗在草地上打滚。   两人在眼珠子随着它的动作上滚下翻,素和头晕眼花:“小楼居然独自一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了九百年,简直是……”   “不可思议。”   “对,不可思议。”   “我只是觉得这个记忆世界不可思议,世间万象真是玄之又玄,难怪海牙子痴迷此道……”   他们看到的记忆开端,与小楼看到的并不一样。   小楼是以雪中生出现作为起点,那时天行大师十八阶,独居在翠竹山上。而他们见到的天行,不过一个九岁大的小和尚,住在涅槃寺。   毫无修为,又瞎又哑。   涅槃寺的僧人们并没有给予这位新晋“佛子”任何优待,只在阿贤脖子上套了条狗绳,作为“导盲犬”送给了他。   幼年期的阿贤在寺内恣意惯了,如今被束缚住,对天行充满敌意,故意一个猛窜。   天行摔倒在地,头破血流,小手一松,它跑的无影无踪。   天行趔趄着站起来之后,也不见生气,侧过身子,双手摸着墙慢慢走。   毕竟头顶“佛子”头衔,天行不与其他小和尚一同住,独居在一处小院里,一日三餐有僧人送来斋菜。   他看不见,又细嚼慢咽,阿贤吃完自己的,跳上桌子将他的斋菜几舌头卷光。   小和尚仍是不生气,没饭吃,他去喝水。   阿贤不解气,故意领错路,将他领进后山。一个不留神,一人一狗摔进猎兽挖出的坑里。   阿贤左跳右跳,距离坑口始终差了一点儿,天行便让它踩着自己借力上去。   阿贤照做,跳上去后不管天行死活,自己夹着尾巴跑了。   它在寺庙里到处打转,眼见电闪雷鸣,暴雨将至,想起天行还在坑里,它又转悠了回去。   天行盘膝坐在坑底,道了声:“要下雨了,阿贤你回去吧,小心淋湿了又要生病。”   阿贤绕着坑边转了两圈,不知在思索什么,转头狂奔回去喊了大和尚,将天行从坑里救了上来。   天行回去以后大病一场。   素和气的不轻:“这都能忍,换成我,早打死了吃狗肉!”   夜游勾了勾唇角:“天行大师聪慧过人,小小年纪,非常清楚涅槃寺的高僧并非放牛吃草,而是在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能否收服阿贤,关系着他能否坐稳‘佛子’的位置,倘若心性不佳,涅槃寺不会倾注资源去培养他的,毕竟培养一个‘佛子’不容易。舍弃天行,再挑一个有慧根的,打造出一个新‘佛子’,对于涅槃寺而言却不是什么难事。”   夜游看人极准,素和不会疑心他的判断:“你的意思是,天行所表现出的心性,是在演戏?”   “恩,被阿贤一连串戏弄时,天行内心真实的想法估计与你差不多,恨不得掐死阿贤吃狗肉。”   “九岁大的人族孩子,心机如此深重,小楼还说他是得道高僧。”   “你也是有意思,哪位高僧一生下来就得道的?天行现在不过是个孩子,字都不认识几个,总要有机会给他成长起来。”   “也对,一个头脑简单之人,还身有残疾,是没有成长机会的。”   果然不出夜游所料,天行病好之后,阿贤再也没有“欺负”过他,涅槃寺的高僧终于露面,举行“佛子”大典,邀各界同贺,天行在涅槃寺的地位就此稳固。   典礼上,眼珠子陷入了黑暗。   再次出现影像时,天行步入十八阶,身在翠竹山上的茅屋内。   素和一怔:“怎么回事?”   夜游也想不通:“小楼说她被珠子吸进来以后,整整度过了一百年,珠子因为脱离了本体,力量不足才开始出现停顿。”   两人商议不出个所以然,继续看下去。   这一幕回到了天行大师初遇雪中生,与简小楼所看到的一模一样,眼珠子一直没有黑屏,显影了一百年。   时间漫长,他们两人作伴也不寂寞,唏嘘着看完了这段往事。   自从天行还俗东渡,珠子如预想出现停顿,十几次停顿之后,天行遇到时光和朝歌,夜游的眼睛开始一眨不眨。   天行与朝歌夜下相遇,又分别,拜访大宝师曲以然打造幻灵天书,将珠子留在曲以然的洞府。   整个过程和简小楼告诉他们的相同,唯一的差别,记忆跳过了那个盗取珠子的蛇妖,叫做叶琅的蛇妖。   之后记忆终于进展到夜游此行真正的目的,天行与朝歌推演星域轮回体系。   两人推演所用的图纸,堆满了飞舟好几个舱。   夜游总算理解了为何小楼记不下来,他同样理解不了,乱七八糟的印刻在意识海里,对天行大师以及他父亲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样的智慧,即使活到他们的年纪,有着他们的阅历,夜游也认为自己难以望其项背。   不过,饶是他们推演出了轮回轨迹,也是没有用的。   天行所在的年代,距离素和出生横亘着百万年时间,所以说因缘际会,那条曾经偷走珠子的毒蛇精叶琅,有一只神奇的右手。   天行找到了叶琅,希望得到他的帮助。   叶琅开出了一个条件:“我可以帮你,你得将那颗珠子送给我。”   天行道:“这珠子牵扯因果……”   叶琅冷笑:“说少废话,给我就帮你。”   天行再三思索,应允了下来,叶琅摘下右手的金属手套,将素和留在朝歌飞舟舱内的一件上品中衣拿在手中,根据天行告诉他的方式,推演素和的轮回路径。   叶琅还将那件中衣放在鼻下嗅了嗅。   看到此处,素和简直吐血:“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贴身衣物千万不可随意乱放。”   夜游忍俊不禁,旋即面色凝沉:“果然,轮回的规律并不是那般好推演的,最终还是得凭借机缘。”   “你指这蛇妖是机缘?”   “难道不是?”   “我看是我比较倒霉,他们恰好遇到了轮回之手,不然我只是我,不是什么臭和尚的转世。”   夜游稍稍沉默,道:“那你便不是我认识的素和,不会与我成为朋友。”   素和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叶琅做完事,天行大师将珠子从腰间解下递给了他。   叶琅生怕天行反悔,拿到手后化风逃窜。   行至半途,做贼般把珠子取出,捧在右手心里,眯着眼睛道:“心肝儿啊,我终于把你拿回来了。”   谁是他的心肝儿?   夜游也微微眯了眯眼。   叶琅突地一愣:“我的心肝儿呢,为何变成了两个臭男人的气息?”   素和推一推夜游:“这蛇精的轮回之手不是假的,他可以感知到我们。”   叶琅木愣愣的托着珠子左右看,明明还是那颗珠子啊!脸色倏变,目中戾气丛生,疯疯癫癫的叫嚣道:“我的心肝儿呢,你们将我的心肝儿藏到哪里去了?你们和我的心肝是什么关系?!”   夜游:“好想出去打他。”   素和:“难得我俩意见一致。”   话音一落叶琅真被打了,朝歌下的手。   朝歌如今十九阶,叶琅十七阶,被打的吐血趴地,珠子落入朝歌手中。   叶琅气恼:“那秃驴果真虚伪,说好送我的!”   朝歌抛了抛手里的珠子,狡黠道:“他给了你,是我动手抢的,不算犯规啊。”   叶琅怒不可遏的冲上去抢夺,朝歌又将他打了一顿,打的鼻青脸肿,扬长而去。   夜游囧:“过分了。”   素和更囧:“欺负蛇啊。”   其实也不是,这条毒蛇伤天害理无恶不作,若非念在他的确帮了天行一个大忙的份上,朝歌指不定直接杀了他。   随后朝歌送天行大师进入轮回,他正拿着珠子感慨,察觉到气息异常,立刻将珠子收入袖筒中。   夜游两人又听见叶琅的声音。   ——“那秃驴呢?”   ——“进入轮回了啊,你知道的。”   ——“珠子呢?”   ——“珠子对他何其重要,融进他神魂,随他一起转世了。”   ——“你、你们这些人渣,过河拆桥!”   ——“你这不知好人心的小蛇精,天行是不想让你牵扯进我们的因果,乖,少干点坏事儿,好好修炼去吧。”   ——“利用完了我再一脚踹开,还虚扯什么因果,我只问一句,欠我的因果怎么还?仗着是龙了不起?不就是比我们蛇族多了四个爪子么,我们蛇族还比你们多出一条命根子呢!”   朝歌大概是无语了,半响没听见他的声音。   ——“等着吧,给了我就是我的,欠了我的都得还,莫要以为入了轮回就能赖掉我的账,轮回路远,咱们来日方长!”   叶琅留下一声阴鸷冷哼,消失了。   再然后,珠子显现出的场景断断续续,殷红情开始在东南星域叱咤风云。   素和慷慨万千:“那恶心的天武剑宗,竟是你丈母娘创立的。”   夜游摸了摸鼻子,不语。   “渣龙,朝歌爱上时光,应是被时光的深情感动,但你有没有想过,时光为何会爱上朝歌?”   “因为她提取了殷红情留在问情剑内的血,进化成了殷红情。”夜游想过这个问题,“时光提取毛驴的因子核,毛驴喜欢母马,她喜欢母马。提取了殷红情的因子核,殷红情喜欢我父亲,她也喜欢我父亲。”   “你丈母娘挺惨的,时光是她的复制体,她却活成了时光的代替品。”   夜游不认同:“时光最初的喜欢,只是本能的喜欢,但她拥有独立的思维之后,那是属于她个人的情感,她的作为,也与殷红情无关。”   趁着“黑屏”两人正聊着天,珠子猛然一阵距离抖动。   再见光明时,是在藏书殿内,眼珠子从贤眼眶里滚落出来,两人也被送出记忆世界。   素和拾起珠子:“还要进去么?”   夜游从他手中拿走珠子,收起来:“不必了,后面没什么打紧的,而且你应该也和小楼一样进不去了。”   “那走吧,弯弯估摸着醒了。”   他们只在珠子里待了五百年左右,外界五个时辰,已从傍晚到了翌日早晨,弯弯刚从砗磲里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伺候着小公主吃罢早饭,夜游的六星骨片传来讯息,海牙子要他将弯弯抱来迷途寺。   准备好一应物品,大白狗被留在秋水宫内,两人带着弯弯上了路。   带着孩子不方便,两人决定直走四宿与十方之间的官道,先去东宿八方联盟获取通行资格。   海牙子说不急,他们也就慢悠悠的走走停停,游山玩水。   走了好几个月才走到东宿主世界,八方联盟所在地。   客栈里,点了一桌子的菜,弯弯踩着夜游的腿,撅着屁股趴在桌子上,非得自己夹着吃,夹一口掉一口。   夜游也不管她,肯自己拿筷子是件好事。   素和斟了杯酒,将酒杯递给夜游,两人简单碰了下杯并不说话,不约而同的在听隔壁桌几人聊天。   东宿八派联盟所在地,是整个四宿消息最灵通之地,高谈阔论不遮掩,早已成为习俗。因此界内各路小道消息,都是从此地传递出去的,而消息的主要传递场所,正是客栈。   他们在聊第五清寒和符器宗大符师叶溪。   第五清寒给叶溪带了绿帽子,两人之间有一场邀战,结果决战时间被两人一推再推。   先是第五清寒往后推了五年,再是叶溪往后推了二十年。   “听闻第五清寒走火入魔,时常出入迷途寺,似乎有意出家,被一气剑宗三钧剑圣抓了回去,生怕他走上落拓和尚的老路。”   “我怎么听说是叶溪走火入魔了,翩翩公子性情大变,被符器宗老祖关了起来。”   “这一代的天骄们,还真是一个个都不省心啊。”   一众修者们长吁短叹,聊八卦聊出关注时政的气氛来。   素和一条腿架在长凳子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自己满上,再将酒壶向夜游一推。   夜游刚提起酒壶,动作顿了顿,那些人聊起了琴雾心。   “最惨的当属琴雾心,琴仙子啊。”   “琴仙子怎么了?”   “你不知道?她那张绝世容颜被人给毁了,不仅如此……”声音压得极低,纯粹是为了配合紧张的气氛,整间客栈但凡有点儿法力之人皆可听见,“我听说她元阴已失,已被圣水宫剔除圣女身份,再无继承宫主的可能性。”   素和微拢剑眉,递给夜游一个眼神:“你最后一次见到琴雾心是什么时候?”   夜游回忆:“当时你与小楼回到四千年前,我醒来后,黎昀说你二人前往蓝星海取灵气救我,我为拦住你们,准备直走官道前往十方界,在此地遇到琴雾心,得她相助,与她一路去往蓝星海。后来我被符萦抓住扔进海心里,再也不曾见过琴雾心。”   见素和变了脸色,又补充,“人是与我一起去的,我打听了她的下落,她当时被傲视抓住,四宿十方交涉一番,她被放了回来,安然无恙。再之后,我便没再关注过她了。”   “不关我们的事就好。”素和松了口气,复又叹息,“唉,可惜了一个好姑娘。”   夜游掀了掀唇,他不认为琴雾心是什么好姑娘,也不坏便是了。   若传闻是真,的确可惜。   那几人还在继续谈论琴雾心,女修,尤其是出身高贵、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漂亮女修,出了这种事情总是最容易令人产生兴趣。   “可知是哪个邪修干的?”   “哪里是什么邪修,害她之人,正是十方界蓝星海小龙王傲视。”   “不会吧,之前琴仙子擅闯蓝星海,是被蓝星海扣留,后来通过交涉被十方界送回来时,好好的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十几年后,傲视潜入咱们东宿,将正在八派联盟驻地内驻守的琴仙子又给掳走了。”   素和与夜游俱是一怔。   “那小龙王看上琴仙子了?”   “若真看上她,岂会划花了她的脸?这事儿是个谜,搞不好和南宿苍岭凤族有点关系。”   “怎么说?”   “傲视之前偷入咱们四宿阶内,不知何故一路杀去苍岭,还因此在八派联盟坐过牢呢,出来以后,立马潜进来抓了琴仙子,你说是不是与苍岭有关?”   “等等,傲视不是被人割了子孙根么?还用子孙根铸成了他的玄黄棍?”   “传言罢了,谁知道真假。”   ——“啪!”   素和拍着桌子起身,俊脸阴云密布,身形一闪,直接从二楼窗口跳了下去,朝着八派联盟驻地疾步行走。   夜游的脸色同样不好看,撂下几块星晶在桌面上,抱着弯弯也从窗口跃出,追了上去。   素和冲到八派联盟驻地,门外守卫欲拦,被他的气场震飞。   杀气腾腾一路打进去,云竹子将他拦下:“小殿下,这是怎么了?”   一众守卫神情紧绷,提着兵刃将他团团围住,云竹子扬了扬手臂,“都下去吧。”   守卫们鱼贯而出,院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素和咬着牙问道:“云竹子,关于琴雾心的传闻,究竟是不是真的?”   云竹子微微愕:“连你都来问,真与你们苍岭有关系?”   素和的心猛一沉:“当真是傲视干的?”   “是。”云竹子颔首,“琴仙子亲口承认,她脸上的伤是傲视造成的。不过关于元阴已失的传闻纯属无稽之谈,傲视瞎说的。”   “傲视如今人在何处?!”   “不清楚,风头正紧,估计被符娇抓回蓝星海去了吧。只听琴仙子一面之词,无凭无据,八派联盟很难处理。”   正说着话,一道凌厉杀气直冲素和面门袭来。   素和下意识祭出火焰刀抵挡。   来人怒发冲冠,正是圣水宫大师兄鹤千珏,琴雾心的师兄。   素和一见到他,联想到琴雾心,顿时气力全无,准备硬挨他这一掌。   “鹤兄不可!”见素和收手放弃抵抗,云竹子先卸鹤千珏几分力道,不都拦下,只保证素和不受重伤。   “轰!”鹤千珏剩下的力量,被夜游接住。   夜游一手还抱着弯弯,挡在他与素和中间:“有话好说。”   云竹子也移步到中间,拱手劝道:“鹤兄,联盟驻地,你尚有职务在身,请注意身份。”   弯弯受到惊吓哇哇大哭。   将一个小孩子吓到哭,鹤千珏也不好再发作,瞪向夜游身后的素和:“你这只缩头乌龟!得罪了傲视,却让一个女人替你挡!如今还让人挡,没有骨气到这份上,真是丢尽了你们苍岭王族的脸!”   夜游抚着弯弯的背,也顾不上哄她,询问道:“能否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鹤千珏冷笑道,“素和,傲视约战你,为何不接?”   “我打不过他啊。”素和坦白。   “那就躲起来了?你该知道傲视是个疯子,疯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你不接,他闯不进苍岭,抓了我师妹!递了信去苍岭给你,邀你独自前往十方界救人,你竟不去!”   “信?我从未收到过这封信!”   傲视抓走琴雾心再送信去苍岭时,他与第五清寒一起前往边境探望弯弯,没顾得上回家,便被戚弃掳去了沙漏法宝世界。   鹤千珏恨恨指着他:“你不出现,那条疯龙囚禁了我师妹两年,在我师妹脸上划了一刀,到处诋毁我师妹的名誉,说他睡了我师妹!”   旁的不清楚,素和抢着道:“根本不可能,他……”   顿住言语,素和的唇线越绷越紧,这条疯龙故意的,自己不肯承认当年一刀割了他的子孙根,他便用这种卑鄙方式来逼着自己承认!   “我师妹只是破了点相,脸还可以治好,但名誉就此没了!”提起此事,鹤千珏痛心疾首,傲视一人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苗头起来时,圣水宫另外两个圣女为了排挤琴雾心,也在下面推波助澜。   素和怔怔不解释,夜游替他解释:“真的很抱歉,素和并没有收到傲视的书信。我们之前被星域盗匪抓走,囚禁了好几年,是金羽尊主将我们救出来的。”   言下之意,金羽可以作证。   鹤千珏拧了拧眉头,怒气稍减一分:“苍岭小殿下,傲视叫我师妹传话给你,是个男人的话,前往蓝星海找他一决生死,你自己看着办吧!”   鹤千珏拂袖转身,意味着送客。   云竹子目送两人离开,纳闷道:“傲视与素和有私仇,为何会抓你师妹?”   鹤千珏咬咬牙:“谁知傲视怎么想的,他的脑子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吗?”   云竹子深以为然:“那条疯龙如今步入十五阶,功力大涨,据说打杀十七阶都不成问题,素和前往蓝星海不过送死。”   “素和是个多怂的个性,咱们谁不知道?他敢去杀傲视,我就敢自杀!”鹤千珏想到什么,看向云竹子,“云竹子,我师妹脸上的伤不过外伤,迟早会好的,你不是一直苦苦追求她么,节骨眼上,你何不去向她求亲,如今她没了继承宫主的资格,定会答应的。”   “不好吧。”云竹子一愣。   “哼,我师妹一直不应你,也是有缘故的。”   “并非我云竹子只懂得锦上添花,先前追求你师妹,是挺喜欢她,不过……”云竹子温润白皙的脸颊,飞上一抹红霞,“从前喜欢,不过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我遇到第五姑娘,方知何为魂牵梦萦,牵肠挂肚。”   “第五姑娘?”   第五姓氏在两界不多见,想来说的是十方界第五世家。   第五世家枝叶庞大,众多女眷,鹤千珏不知他指的是哪一位第五姑娘。   想破他的脑袋,也想不到“第五清寒”身上去。   云竹子的神思开始飘忽,少男怀春的模样:“对,第五姑娘,我许久不曾见过她了,听闻她近况不佳,心中甚是挂怀啊。哎,多想丢下缠身琐事,飞到她身边去,听她叫我一声小竹子……”   鹤千珏原本以为他只是借口托词,却见他连耳朵根都红了,恶寒的抖了下,不得不信。   *   夜游追着素和出了八派联盟驻地大门。   素和转身指着他,目光冷冽:“渣龙,你不要拦我!你也听到了,你也明白,琴雾心为何会被无辜牵扯进来!我那时是对琴雾心颇有好感,因为她很像我娘,但我与她并无任何发展,傲视是如何知道的!”   当年在火球,简小楼假扮成第五清寒与傲视、落拓和尚同路,琴雾心跟踪夜游去到简小楼附近,被傲视给发现了。   火球内两方对立,傲视想要出手杀死琴雾心。   简小楼对傲视解释素和是她朋友,琴雾心是素和心上人,不能杀。   傲视记住了。   “但是素和,我们当时是为了救她。”   “不论如何,她是遭了我的连累。”   素和脸上的杀气越来越浓,“抛开琴雾心不提,我与傲视之间,迟早都得有个了断!我的修为在提升,他也在提升,若是想着高过他时再去收拾他,得等到哪一年去?!傲视这个疯子,他敢这么逼我,大不了我与他同归于尽!”   夜游知道劝不住,仍在尝试:“你我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素和,咱们从长计议……”   素和打断他:“你自己慢慢计划吧!因他是你表哥,你不想他死才是!毕竟当年你没有看到他是怎么对付我们的!”   言罢,素和无视城中规定,足下一点,拔地而起,化为一道冲天火光,顷刻破界离去。   夜游追也是追不上的,原地站了会儿,拐回去找云竹子拿了通行玉牌,抱着弯弯飞出界外。   素和将飞舟留了下来,夜游驱使飞舟走官道前往十方界,抵达迷途寺,弯弯丢给海牙子之后,化龙飞向蓝星海。   他也认为,是时候和蓝星海来个了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龙与凤·赤霄(二)      东宿, 圣水宫。   雪夜, 梅花香的正浓,琴雾心穿着一袭薄薄纱衣,头顶淡淡月色, 坐在梅树下的玉桌前,垂目望着棋盘上的黑白子。   她脸上覆着面纱, 遮掩住从外眼角直至鼻梁的一道狰狞伤痕。   这是傲世用爪子挠出来的。   与她对弈之人, 是她族中同父异母的哥哥琴思铭。   兄妹二人聊天聊了半宿, 所聊的内容与棋局毫不相干。   “妹妹,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你是有天分的,家族仍然会继续支持你, 但是资源必定会减少,因为你失去了继承宫主之位的资格。”   琴雾心漫不经心:“我明白。”   琴思铭落下一子:“你与苍岭王那个小儿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在火球时我与落雁曾经受过他的恩惠。但他落难时,我送他前去涅槃池涅槃。两清了。”   “不可能如此简单吧, 不然傲世为何会抓你来要挟他, 又伤害你来刺激他?”   琴雾心淡淡道:“素和应是对我有点好感,不知怎么被傲世知道了。至于刺激他, 素和个性耿直仗义,换了旁的无辜女人遭受他的连累, 他都会受刺激,没什么稀奇。”   所以算她倒霉吧,琴雾心对此事看的也是挺开。   看不开也得逼着自己看开。   一只纸鹤落在琴思铭肩头, 随着琴思铭一伸手,纸鹤化为玉简。   他抽出神识入内,再将玉简焚毁:“妹妹,素和直闯官道,进入十方界,朝着蓝星海去了。无论四宿亦或十方守卫,都没有怎么拦截,看来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琴雾心微蹙黛眉:“打不过傲视,竟真去了。”   琴思铭又道:“那条海王看中的小白龙夜游也去了。”   琴雾心执黑子的手顿了顿。   琴思铭慢慢地道:“妹妹,如今各家势力都在看着这位苍岭小殿下,猜测他此番能否活着回来。此人从前在苍岭不得势,加上他背后没有母族依靠,甚少为人在意。但是根据近来探知的消息,素和得了不少机缘,修为突飞猛进,苍岭王有心想要扶持这个小儿子。”   琴雾心何等聪慧,哥哥起个话头,她心里预感不妙。   家族这是见她做不成宫主,想拿她联姻苍岭王族。   而且家族看中了素和,想在他身上下注。   琴思铭循循善诱:“圣水宫主必须冰清玉洁毫无污点,你已经失去希望,家族能够给你的支持不过是杯水车薪,倘若素和能够从十方界活着回来,与傲世一战不论成败都将名声大涨,你嫁他怎样?”   琴雾心眉心皱出一道沟壑:“哥哥,妖族虽不怎样在意名声,苍岭王族的大门也不是我想进就能进的。”   “你如此聪明,应该懂得,素和此人颇为离经叛道。他既对你有好感,而今又亏欠你,只要你肯‘努力’一些,他一定会不管不顾的娶你,越拦越拦不住。而他母族没背景,苍岭王想要扶持这个小儿子,和我们琴氏一族、圣水宫联姻是正确的选择。同时,那些谣言也会不攻自破,毕竟苍岭王族都肯接纳你,证明你清清白白,岂不是一举数得?”   琴思铭继续给她画饼,“族中十分看好素和,日后若是能扶他上位,得到的恐怕不只一个苍岭势力,还有半个南宿……凤族娶妻,没有种族之分,大殿下素因就娶了一只鸾鸟为正室。凤族不是龙族,无论和什么物种结合,子嗣要么成为纯种凤族,要么随母亲,而人族与凤族生出纯种凤凰的几率是很高的,比他们与其他羽族、除凤凰以外的几率都要高。”   琴雾心紧紧抿着唇,看得出来她不愿意。   “我岂不知你一贯看不起妖族,苍岭凤族不是普通的妖,权势财富皆是拔尖的。素和虽不受宠资源也从来不缺,你若嫁过去,自家家族供养再加苍岭那一份,未来无忧啊妹妹……”   琴雾心仍不说话。   她心里清楚,这样的情况下素和的确是个好选择,而且族中已经对她转了策略,她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哥哥说是好心来安慰我,其实是来做说客。”   “你是个聪明人,有野心,有想法,知道怎样选择对你最好,何须哥哥做什么说客。”   琴思铭撂下这一句,不再多言。   **   十方界,蓝星海。   素和抵达蓝星海域之后,背后刀翅伸展,喝了一声:“傲视,四宿苍岭素和,邀你一战,接是不接!”   音浪滚滚,一层层传递出去。   “接!”   须臾,一条百丈长的金龙出海,海面掀起巨浪狂澜,金龙周身凝聚着耀目银光,傲视落在素和眼前,手臂一伸,银光化为玄黄棍。   有人挑衅上门,蓝星海龙族们纷纷出水。   傲视手中玄黄棍向下一划,轰,水面炸裂:“没听见是来邀战我的吗,邀战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懂?全都给我滚回去!有多远滚多远,没有我的令,谁都不准靠近,我若战死,也不许为难对方!”   蓝星海族们唯唯诺诺的又退了回去,钻入水中,四散不见,将这片水域给空了出来。   杀气激荡,两人身上的气机牵动的海面波涛汹涌。傲视微抬下巴,眼眸冷厉,扬起棍子指向素和:“你终于肯现身了!”   “傲视,我来问你,是不是你毁了琴雾心的脸!”   “是!”   “是不是你四处毁她名誉,说你睡了她!”   “是!”   素和讥讽大笑:“你有那个本事吗,别人不清楚,三千多年前,你那玩意可是我亲手砍断的!”   傲视清澈的眼眸倏然浑浊,磨着后牙槽道:“你终于承认了!”   “对,就是我!   “我到底与你有何仇怨,你要那般害我!”   “有何仇怨?”   素和向前飞了数丈,逼近傲视,刀翅扇动时,冷兵器摩擦发出的声响震颤人心:“四千年前,你与你那两位姑姑前去混元星岛,你姑姑妄图向朝歌借种复制海心,中途却看上一个有孕的女人,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   “你使计抓了那个女人,亲手在她灵台钉上一根灵针!正是因为你那根针,害我亲手剖了那个女人的肚子,她肚子里,是我怀胎九月珍之重之的宝贝女儿,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因为你们蓝星海,朝歌背井离乡,与夜游被迫分离,自此天各一方,生死不见,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为了延续那孩子的命,我委曲求全丧尽天良七百年,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傲视根本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单是那一句“我怀胎”他就搞不清楚状况:“你才四千岁,四千年前的事情你怎么会参与?”   素和祭出火焰刀,冷冷道:“不用你管,你只需要记得,不论立场,不讲生存,也不提你是否遭人利用,人是你掳走的,针是你扎的,我素和就记住你了!至于那个贱女人,我没本事收拾,日后自会有人收拾她!”   “原来是你,苍岭素和。”   海面涌动,凝结出一个漩涡,水柱从海水下托起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正是符萦,“莫非,你使用了什么法宝,穿越了时空?”   素和见着这个罪魁祸首,更是恨的牙痒:“符萦,这么多年你装够了没?”   符萦淡定的看着他,毫不在意。   傲视满头雾水:“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傲视啊……”想起傲视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素和莫名觉得心里特别畅快,“你被她骗了知道么,她根本不是你二姑姑符娇,而是你七姑姑符萦,她夺了符娇的肉身。”   “胡扯什么,我们龙族从来没有夺舍一说!”   “你爱信不信,你二姑姑的意识如今仍在这具肉身里,被某种神秘力量压制住一直在沉睡,这是符萦与我们之间的交易。三千三百年前,是她放倒了你们蓝星海一众人,将我们带进去救走夜游,也是她给我机会去砍了你的命根子,不然你以为,蓝星海是我这点修为想闯便闯的吗?”   符萦侧目:“傲儿,你信么?”   傲视忙不迭摇头:“当然不信了二姑姑。”   符萦欲要出手,傲视赶紧拦住:“姑姑让我来,我已经接下了他的邀战,必须亲手杀他!”   素和勾起唇角,一进入蓝星海就像傲视约战,自然是防着符萦。   在符萦眼睛里,素和已是个死人:“去吧。”   傲视攥了攥棍子,气势一开,棍身鳞片开阖,还没来得及出手,气势立马又消散掉:“表弟,你也来了!”   夜游从天际徐徐落下,站在素和身旁。   素和转头看他:“弯弯呢?”   “海牙子看着呢。”   “好。”   素和安心了。   傲视举着棍子为难道:“表弟,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是此人我必须杀他,你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   夜游瞥了一眼符萦,才看向傲视:“我知道他做了什么,换成是我,我也会做。你当年掳走的是我妻子,想剜出来复制海心的是我女儿,这个仇,咱们过不去。”   傲视越来越晕了:“表弟,你也被他传染上疯病了吗,你那时候还没有出生啊!”   他不懂,符萦瞳孔一缩,恍然大悟:“那个女子,与素和一起穿越时空了?”   穿越时空?   傲视一再听见穿越时空这个词,连二姑姑都这么说,难道是真的?   夜游道:“傲视,素和没有骗你,你眼前这个人不是符娇,是符萦。”   傲视连忙道:“龙族不会被夺舍……”   夜游打断他:“我证明给你看。”   傲视一愣:“如何证明。”   夜游道:“我们龙族血脉有很强烈的共鸣反应,对不对?”   傲视点头:“对啊,越是血统亲近,之间的共鸣反应越厉害。”   日光下,夜游一对儿金瞳璀璨生辉,却莫名透着一股肃杀的冷意:“符娇是我的母亲,血脉意义上的母亲,看我来唤醒她的意识。”   素和诧异:“你怎么唤醒?”   夜游向他伸出手:“将你火焰刀给我。”   素和稍作犹豫,将手里的刀递过去。   符萦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勾着唇角摇了摇头。她没功夫看这几个跳梁小丑表演,啧啧嘴道:“儿子,连母亲都不认,你可真让我这个做娘的伤心。”   目光一厉,她攻向夜游,却被傲视拦下:“二姑姑,千万冷静!”   “你拦我做什么!”   “他是你儿子啊,我知道您很疼他,就像疼我一样,不要做让自己后悔之事!”   符萦怒道:“那个切了你的恶徒你不去杀他,反而拦着我?不是谁提你的命根子都要犯浑的吗,这会儿怎么不浑了!”   傲视回的既诚恳又感性:“二姑姑的事情比傲儿事情更重要!”   符萦快要被他给气死,想要甩开他,奈何傲视步入十五阶之后,修为成倍增长,一时之间还真摆脱不了他的纠缠。   “渣龙你做什么!”   姑侄俩争执间,听见素和一声惊呼。   只见夜游举着那柄火焰刀,朝自己肩头刺了一刀,几乎连刀柄没入,刺穿后背。   素和惊惶去拦的时候,夜游已经又朝自己右胸口刺了一刀。   “你他妈疯了!”素和靠近不了他,他周身有蓝星海心之力凝结成的保护罩。   傲视吃惊:“表弟你不要想不开,二姑姑不是故意要杀你!”   符萦觉得自己不被人杀死,迟早也得被傲视给气死,恍惚间她意识海内一阵抽痛,仿佛有一颗种子冲破阻力欲要破土而出!   符萦明白夜游所谓的“唤醒”是什么意思了。   夜游是符娇的亲生儿子,即使符娇根本不知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龙族亲缘之间存在着强烈的共鸣反应。   他自残,精神与身体受到重度伤害。   如今近距离下,符娇身为母亲会与他共鸣,从而被刺激着清醒过来!   夜游动作极快,眼都不眨,一连捅了自己十几刀,法衣被鲜血染成了新的颜色,血气融入海心灵气,四处逸散。   狠狠一刀捅下,他飞速靠近符萦,以神魂震慑术喝道:“母亲,感受到我血的召唤,还不醒来?!”   符萦头痛欲裂,想要远离夜游,一时间四肢麻木,竟动弹不得。   紧接着,她周身气息紊乱,渐渐出现两种气息。   两种相近,但明显不同的气息。   傲视的脊背渐渐绷直,突然咬牙切齿的提棍指向符萦:“贱人!原来当年你是诈死,夺了我二姑姑的肉身!”   “傲儿,你冷静一点,这是他们的阴谋!”符萦拼命控制,奈何夜游靠的太近,那些血气不断冲击她的意识海,符娇正在苏醒。   “我是不怎么聪明,但事关我二姑姑,我懂得分辨,清楚的很!”   傲视伤心欲绝,当年海心之事后,二姑姑性情大变,他以为是受了刺激,没想到竟是被夺了舍。这些年与她近在咫尺,他竟懵然不知,还对这个冒牌货百般依赖,“贱人!滚出我二姑姑的肉身!”   傲视气场大盛,比方才喊杀素和时冷冽数倍,持棍纵身一跃,打向符萦。   目的达成,夜游赶紧封住自己的周身大穴,服下两颗丹药。   素和黑着脸,抢走他手里的火焰刀:“我给你疗伤。”   夜游提口气,吸收丹药:“我没事,你去帮傲视。傲视想杀她不容易,碍着她的肉身不敢下杀手,如果傲视输了,符萦转头来对付我们,我们两个死定了。先试试看,能不能杀死符萦,再对付傲视就容易了。”   素和一思量,提着火焰刀卷入战圈。   傲视却连他一起打:“滚开!”   素和道:“我不帮忙,你确定你能让你二姑姑醒来?”   十七阶的符萦太强,傲视一咬牙,与他连手。   符萦厉声道:“素和对你做过什么,你还与他联手?”   傲视冷冷一笑:“在我心中,二姑姑永远是第一位的,我是无所谓的,只要她醒来,我连死都不怕,还谈什么与仇人联手?”   符萦被他俩连手逼迫,上下夹击,应接不暇。   符萦想要喊人,但是命令透不出去,且不说傲视让众人散去了,她在出海之前,想从素和口中得知一些事情,又怕有人听到后乱嚼舌根,便封闭了海域。   这般情况下,无暇打开。   傲视与素和联手,并不是符萦的对手,然而符娇的灵魂牵制她,使她捉襟见肘。   被逼的无路可走,这样下去符娇一旦彻底醒来她就完了,符萦决定拼一把,神魂出窍去杀了夜游,直接连神魂带肉身一同摧毁,只要下手够快,就能断绝他们母子之间共鸣,再回肉身里应该也是可以的。   符萦当机立断,神魂出窍飞向夜游。   “你想干什么?!”   傲视虽然容易犯浑,临阵对敌他是很强的,反应极快,一手定住即将坠海的符娇肉身,张口一吸,硬生生将符萦吸进他身体里。   符萦挣扎:“快放了我!”   傲视尝试吞噬她,做不到,眼瞅着快要困不住她,说道:“素和你不是想杀我吗,来啊,快杀了我,连我的神魂一起诛灭!”   这一刀下去带走俩,两个都是仇人,怎么想怎么痛快,素和反而犹豫起来。   傲视急了眼:“快动手啊,我们杀不死她,不能让她出去,她会杀了我表弟,杀了我,继续霸占我二姑姑的肉身!”   符萦的声音从他身体里透了出来,从愤怒转为悲怆:“傲儿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蓝星海的发展,为了我们同族的未来,我怎么会杀你啊?你不懂可以,但你不能帮着外人来杀我,我一死,蓝星海完了啊!”   傲视不听她说:“莫说一个蓝星海,整个十方界都完了,我也要弄死你这贱人!”   “我蓝星海气数已尽,气数已尽啊,你这自私自利的蠢货,你根本不配为王!”   “那就不为王!”傲视眼一闭,眉心显现蓝色光晕,飞出一枚印记,径自飞到夜游身边。   夜游身体虚弱,抵挡不及,那枚印记飞入他的眉心。   傲视看向夜游:“表弟,我知你不认我这个表哥,欠你的我只能拿命还你,但是二姑姑她没错,当年去找朝歌借种,也是被我父亲逼着去的。我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她、她总归是你的母亲,希望你日后可以好好照顾她,求你了表弟……”   夜游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好。”   傲视笑了笑,迷了眼似的红了眼眶,将手中玄黄棍向上一抛,棍子在半空旋了个圈,掉落下来,打在自己头上。   山崩之势,身魂俱碎,玄黄棍直直入海。   “收!”   夜游丢出一块道基碑,于迷蒙烟雾中,几道光晕被吸入道基碑内。   石碑重新回到夜游手中。   素和飞去夜游身边:“你怎么样?”   夜游举了举手中青玉小石碑:“我强行收了傲视几缕残魂,尝试蕴养一下,看看能不能送他再入轮回。”   “恐怕不行。”素和看着他手心里的石碑,“太少了,会被轮回清除掉。“   “慢慢再说吧,我也只是尽力一试。”夜游脸色苍白,身体受损严重,痛的忍不住闷哼吸气,“你竟然不骂我?”   “我为何要骂你?”   “骂我要救傲视。”   素和收回火翼双翅,望着眼前飘荡的血雾:“说实话,我今日还挺佩服他的,我总以为,重情义之人,坏不到无药可救,若真有来世,没有这些纠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夜游将道基碑收入灵台,又摸了摸眉心的印记。   胸口一堵,血顺着唇角流出来。   素和垂了垂眼睛,道了声对不起:“这次是我太冲动了,只是想到因为我连累了琴雾心,心里不安。结果一冲动,又连累了你。”   夜游按了按他的肩头:“别太自责,这件事其实怪不到你头上去,琴雾心她自己也有错,总之谁都不是无缘无故牵扯进来的。至于我,这同样是我的事情,谈不上连累。”   两人面对面浮在蓝星海上空,素和抱着手臂摇头:“渣龙,从前我觉得你聪明,现在觉得你有时也挺愚蠢。”   夜游抹去唇角的血:“你一直都蠢,我只是偶尔蠢罢了。蠢一点没什么不好。”   素和苦笑:“可是命运不会因为我们蠢,就给予我们什么优待啊。”   夜游随之一笑,颇为明朗动人:“物以类聚,人以蠢分,至少让你我蠢在一起了,不是么?”   素和微微愣,哈哈笑出了声,伸出手去。   夜游也伸出手,啪,两个手掌握成同一个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做不到日更,这么打了鸡血的码字是为什么【小黑呆滞脸   ☆、龙与凤·赤霄(三)   接下来的事情是安顿蓝星海, 素和抱着符娇沉入海底, 找个房间给她休息,夜游则前往海心禁地,吸收海心之力用以养伤。   小龙王毫无预兆就死了, 背后的大龙王也昏死过去,蓝星海族惊惶不安, 夜游眉心有着海王印记, 他们不敢造次。   也不敢迎上前去, 整座海宫空荡荡的,除了他们见不着人。   夜游上一次从海心带走弯弯,只吸取海心内稍许力量, 这回整整吸取了七成,修为直接突破十四阶。   等他养好身体从海心出来,符娇已经醒了。   被压制太久,整个人浑浑噩噩。   夜游走到她门外时,素和在走廊靠墙站着, 手臂挂了彩, 显而易见,是被符娇给打出来的。   素和努努嘴:“那条跟了傲视许多年的蛟龙在里面, 符娇认识他,情况稳定多了。”   夜游推门入内, 符娇赤足坐在水晶地面上,蛟龙南烛在她身侧跪着。   兴许是血脉感知,符娇抬头, 目光由浑浊逐渐清晰:“夜游?”   夜游在她面前的圈椅坐下:“是的,母亲。”   符娇听到“母亲”两个字,讽刺道:“我不是你母亲,你不过是个应运而生的工具,恰好借我的肚子生出来的工具!”   夜游睇了南烛一眼:“你告诉她了什么?”   南烛只摇头不说话。   夜游明白,符娇醒来之后接收了符萦留在身体里的记忆。   倒是省他不少功夫,否则还得从头讲起。   “朝歌这个无耻禽兽!”明明骂的是朝歌,她却指着夜游,“一条低贱卑微的黑龙,却玷污了我金龙高贵的血脉!不仅如此,还杀了我大哥,气死我父王!如今、如今连我的傲儿都给害死了……”   她痛哭流涕,“我的傲儿啊,你怎么那么傻……”   听着她骂骂咧咧,夜游觉得口渴,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   以手支头的同时,手指轻轻瞄着自己左侧的眉毛。   符娇相貌美丽,张扬的美,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夜游五官精致,但似水柔和,属于乍一看很好看,一转头记不住脸,越看越耐看的那一类型。   如今符娇不施粉黛,他发现自己的眉形与她颇为相似。   等她骂累了,哭够了,精疲力竭歪靠在南烛肩上时,夜游放下茶盏起身,扯过她腰间的六星骨片,注入自己的灵息,建立两枚骨片之间的连接。   接着,夜游从眉心抽出蓝星海王印,印入她眉心里。   夜游做完一切,撩开法衣下摆半跪在符娇面前,整理她凌乱的发髻:“母亲,尽快调整情绪,养好身体,蓝星海的传承现在您一人手中。记着我叫夜游,若是有事,以骨片传讯给我,但凡我力所能及,会帮你的。”   “无需你来可怜我!”   “若您当是可怜,那就是可怜吧。希望日后,不要给我太多机会来可怜您。”   不等符娇反应过来,夜游退出房间。   素和问:“走?”   “走吧。”   “傲视死了,不怕蓝星海出事?”   “人尽皆知傲视是个傀儡,有符萦的声势在,没事的。”夜游两人从海底向海面飞,“符娇接收了符萦所有记忆,也该长点脑子了。”   “难。”素和见过从前的符娇,不认为她经此一事会长多少能耐,“符萦八面玲珑,玩得一手好制衡,才将蓝星海稳固住。”   “但我不可能一直留下。”落于海面,夜游拂了拂沾身的水汽,“只需透露出去,我夜游不是孤儿,出自蓝星海族,是符娇的儿子。稍后待我在西宿手握大权,十方界也得给我这个面子,符娇再怎样浑都无妨。”   素和呆了呆:“你准备拜海王为师了?”   夜游停伫住脚步:“对,一为顺应历史,二为阅历。有些阅历不拥有一定地位,不站在一定高度,是无法得到的。”   “果然啊。”   “什么?”   “教训是最好的老师。”素和俯视一望无际的蓝星海,轻轻一声叹息,“夜游,我觉得你的父母缘浅的可怕。”   符娇虽是个嚣张跋扈的草包,从傲视的态度来看,她一定是位好母亲。   夜游是她生出来的,母子之间却没有半点情分,一路看着她与傲视上演着姑侄情深,自己完全是个局外人。   当然夜游心里不会在意,肯照顾符娇,恐怕也是因为承诺了傲视。   “何止是父母缘浅……”夜游喃喃自语,“小楼说我是天煞孤星……你说,拥有天煞孤星这种命格,我某一世会不会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不一定。”素和想了想道,“有可能你不是普通人,气场太强,才导致缘分浅薄。”   “那我是什么?”   “我哪知道。”   两人浮在海面上闲聊,一直等到十方联盟派了位长老前来,夜游出现在蓝星海是有文书的,傲视是自杀,夜游自始至终只捅了自己十几刀,没与任何人动手,抓不到什么把柄。   长老盯上了素和:“夜界主是拿了准入资格才进我十方界的,苍岭小殿下,你硬闯入界没有理由吧?”   夜游自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玉牌,递过去:“素和乃是迷途寺见苦佛尊请来的贵客,请的急,见苦佛尊准他省去规矩。”   那长老接过玉牌一看,真是见苦佛尊亲笔信。   拱了拱手,悻悻离去。   *   迷途寺内。   正午阳光晴好,厢房小院里,摆放着一条木制的小矮凳,一小点抱着膝盖坐在凳子上晒太阳。   弯弯蹲在他面前,睁着紫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   一小点挪动屁股,稍稍侧个身,她也侧个身。   “小哥哥,我叫夜初心,我爹爹二娘都叫我弯弯,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多大啦?”   “你有鳞片,你是鱼妖么?”   “你的脸好奇怪,你是不是生病了?”   一小点将烂了半边的脸颊藏进黑斗篷里,一言不发。   “你不会说话?”弯弯用指尖戳了一下他的手臂,伸长脖子凑近他嗅了嗅,“你身上怎么那么臭,你是鱼妖,鱼不该是有腥味的么?”   一小点终于露出头:“你等等会和我一样臭。”   “我是龙,我只会有骚味,不会有腥味和臭味。”   “你和我生了一样的病,等你病发时也会臭。”   “我没有生病呀。”   远远传来素和的声音:“弯弯。”   弯弯抖了个激灵,一转头瞧见她爹和二娘一起回来了,兔子似的跳起来,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抱住素和的腿,被素和弯腰捞起来。   被晾在一边的夜游也不在意,径直走上前抱起一小点:“晒阳光驱寒呢?”   “恩。”   “你父亲人在何处?”   “钟楼。”   一小点腼腆的斜竖指头,指了指上面。   钟楼上,海牙子手中持着一卷书册,仰头望着天空松软的浮云,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夜游拨了拨他额前碎发:“我家丫头是不是欺负你了?”   他摇摇头:“弯弯陪我玩儿呢,只是话太多了,有点吵。”   夜游沉思:“唔,等会儿我教训教训她,叫她以后别太多话。”   “不要。”一小点摆着手,“叔叔不要教训她。”   夜游笑了笑,将他放下地继续晒阳光,独自飞上钟楼去找海牙子,询问解除诅咒的事情可有进展了。   答案令人失望。   ……   一晃五年过去,由于苍岭王一再传召素和,再不回去便派人前来十方拿他,素和先行离开。   夜游始终带着弯弯住在迷途寺,两个心智和身体生长缓慢的孩子,逐渐成了玩伴,弯弯给他扎头发,做帽子,当布娃娃摆弄。   又过去五年,海牙子大抵是看不下去一小点太过痛苦,将他封印进一颗鲛珠里,以自身力量养护着。   封印时海牙子十分平静,弯弯哭了好几日。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解决之策,海牙子决定返回西宿海,夜游自然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走官道担心夜游被十方界刁难,第五清寒亲自送他们离开。   作为当事人,他最后才知道诅咒一事因他而起,每次见到夜游,都忍不住道歉。   “与你无关。”夜游实话实说,“你是因果链上最无辜的一个。”   强行被牵扯进来,殷红情做不到,还交给金羽来做。   第五清寒在佛寺待久了,懂了不少从前不懂的道理:“祸福自招,会被牵扯进来,没有人是无辜的。剑在我手中,学不学全是我的选择。”   夜游没有接话,他心里恨透了所谓的“选择”,一旦走进了死胡同,就有人说路是你自己选的,自作自受。   重来一次走另一条路,必定有着锦绣前程么?   摆在有些人面前的岔路,每一条都是坦途,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明智之举。   再看摆在自己面前的,条条死路,真是“选择”之过?   活的已经够凄凉了,不能归咎于命运,全怪自己选择,当年为何要练这套剑法,为何要饮下那杯茶,这是一种什么犯贱心理?   练个剑,喝口茶,都得历经一番深思熟虑,生怕牵扯出什么因果。   那么每次出门是不是都得挑个黄道吉日?   夜游从前一再强调自己不信命运,只信因果。时至今日,在身边所有人、包括小楼在内都深信因果之后,他的思维却出现了扭曲,他觉得命运待他不公。   当然诸如此类的想法,在他所处的环境里唯有默默放在心中,说出来定被指责境界不够,性情乖张。   不过这种高深境界,夜游不稀罕。   飞舟出了十方领域,即将进入四宿领域时,在官道关卡处看到了前来办事的云竹子。   相隔仍有一段距离,云竹子一瞧见第五清寒,一双眼睛比星星还亮。   第五清寒牙疼:“夜游,我不送你了,你一路保重。”   夜游自然明白缘故:“你怎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   “也是,你被个女人附身这事,说出去更丢人。”   夜游想想云竹子也够倒霉,小楼附身在第五清寒身上时,问情剑气发作,调戏了云竹子,还救了云竹子,让他误会第五清寒是个女人,自此喜欢上了“第五姑娘”。   第五清寒跳出飞舟,浮在星空中,继续传音:“不是因为丢人才不解释,如果他喜欢错了人,那我会告诉他,你喜欢的姑娘叫做简小楼。可惜,他并不喜欢小楼,一点都不喜欢,他喜欢的人根本不存在。”   夜游不明所以。   飞舟行驶中,将第五清寒远远抛在身后,他的声音依旧清亮:“云竹子爱慕之人,叫做‘第五姑娘’,这姑娘剑术名震两界,却将自己折腾的声名狼藉,四处给男人带绿帽子。这姑娘遭人唾弃,背着滥情的臭名声,却只钟情于他,唯有他知道真相。”   “云竹子爱慕的,正是这样一个在他看来不可思议、难以理解的奇女子。不是身为男人的我,也不是平凡的小楼。我经过仔细考虑,决定不告诉他。”   夜游听完解释更不理解,心道情圣不愧是情圣,果然不同凡响。   一转头,看着第五清寒被云竹子追的落荒而逃。   夜游坚持认为,他绝对是觉得丢人才不肯解释清楚。   *   夜游回到天海洞。   他有职务在身,本该返回任界主的地方去,被下了几次通牒一概不予理会,执意带着女儿继续住在天海洞。   一回到家,弯弯少了拘束,活泼许多。   经过这十年,又长大一点,从小小萝卜头,变成了小萝卜头,智力似乎也跟着涨了点。随之而来的,是各种令夜游极不习惯的转变。   起初是某一天,夜游带她去潭子里洗澡,她不肯下水,非得叫夜游回避:“爹爹,我是大姑娘了,你不可以看着我洗澡。”   夜游迷瞪了好半响,掐了个罩子保护住她,背过身去。   之后弯弯强烈要求不与他住在同一个山洞里,夜游不答应,只在洞中又挖了个密闭空间出来,也算是让她独居。   正常这个身形、智力的孩子,自立并不难,难的是弯弯意识迟钝,手脚不太灵活,平时都是夜游给她穿衣梳头,现在她坚持自己来。   整天防贼一样防着夜游。   在夜游看来有点小题大做,他们是龙族,她又那么小,只比他膝盖高出一点,哪来那么多的避讳?   不过老早之前,弯弯话都说不囫囵之时,简小楼就不许他嘴对嘴的亲吻闺女,只准亲吻脸颊和额头。   女儿拥有这样自我保护的意识,值得鼓励。   小姑娘渐渐长大是这样的吧,说明女儿和正常的孩子,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不过作为父亲,夜游心头莫名有股失落感。   就这样,父女俩在天海洞过起了平静无波的小日子。   只是这样的小日子,偶尔会被一些突发事件打破,比方说金羽的突然到访。   “来势汹汹”,强行突破门禁入到夜游的洞中,还是沙漏法宝内穿的那套靛青法衣,可见才刚从那里回来。   入内后,金羽一声招呼也不打,当夜游是隐形人,窥视过小楼不在附近,眼里只剩下他的宝贝外孙女,抱起来掂了掂:“怎么瘦了?”   弯弯是有点怕他的,嗫嚅着道:“娘亲说小姑娘瘦瘦的才好看。”   金羽捏捏她的脸颊:“胡说,脸上肉嘟嘟的才好看,像你娘亲。”   又问:“你娘亲呢?”   弯弯眨眨眼:“去探望外婆了。”   夜游在旁稍显紧张,好在金羽没有多想,举目打量洞中环境,再开口时,声音生硬了许多,“夜游,你不是捞了个界主的位置么,为何仍在天海洞待着?”   夜游只动了动嘴皮子,金羽板起脸开始教训他,“你究竟是龙还是狗?对看守山门这种差事还真是爱的深沉!从前不求上进也就罢了,本座以为小楼是二葫,只剩下五十年的寿数,你的前程与她没有多大关系,而今你有妻有女,依然没个长进!”   金羽抱着弯弯坐去案台后,冷眼看向夜游。   藤椅还是热的,原先夜游一直坐着看书,金羽进来才起身。   而此刻,夜游只有站在案台前挨训的份儿:“小楼有事离开一阵子,我得照顾女儿……”   弯弯躲在金羽怀里数一二三,数到三,金羽打断了夜游:“照顾女儿只能在这破洞里照顾?离开这破洞,你就不会照顾了?”   “不是……”   “还敢顶嘴?!”   夜游讪讪然,索性不说话了,由着他说。   “外公。”弯弯摇了摇金羽的手臂,“你不要总是那么凶。”   金羽再垂头时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眉目间温情满满:“小宝贝,外公没有凶,与你父亲讨论一些重要的事情而已。”   金羽也没想要教训夜游,他们居住的山洞虽然小又乱,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整个地面铺了毛绒毯子,上面散落着各式各样的玩具,角落燃着无烟的千行山玉炭火,锅碗瓢盆摆满整整三层木架。从天际落到山腰时,金羽还看到菜园子和果园子。东面篱笆圈养了十几只拿来下蛋的母鸡,西面山坡散养着供奶用的羊群……   若不是嗅到龙的气味,金羽以为自己去到了凡人界。   看的出来,夜游是个很合格的父亲。   对比之下,金羽自惭形秽,再与夜游说话,和气了几分:“你若是在西宿混不下去,来我南宿。”   夜游拱手拒绝:“多谢尊主,不必了。”   金羽曲起指节,叩了叩桌面:“怎么,觉着依靠自己的岳丈丢人?怕被说三道四?”   真是冤枉夜游了,倘若小楼可以留在四宿,人生没有这么多波折,他不介意做个入赘的女婿。   何况有个金羽这般有权有势又有钱的岳丈。   小楼交代过他,不将金羽牵扯进来,那就不能与他拥有太多的交集。   金羽试探着询问小楼的事情,夜游三缄其口,他也没有施加压力,坐了一个下午,出洞潜入秋水潭去见海牙子,不知何时离开的。   接着往后好几年,又前来天海洞几次。   以他的身份,不方便经常来往西宿,且有伤在身,又与海王之间存在一场约战,先前闭关闭到一半,为了前往法宝世界提前出关了。   回来后,本该继续闭关,一直拖着是在等简小楼回来。   夜游不敢告诉他,他等的人不会回来了。命长的话,十二万八千年后,还有机会见到。   只说小楼的家在东南星域,来往一趟所需时间不短,金羽才最终给弯弯留下一枚储物戒,装了满满一戒子星晶,回南宿闭关去了。   *   父女俩的小日子又归于平静。   夜游慢慢发现弯弯情况不对,每天吃的很少,日渐消瘦。   问她原因,她依然那句怕吃的圆滚滚不好看。   夜游担心她的身体,以神识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抱去海牙子那里,海牙子也说没事,而且她精神状态并没有异常。   真是不想吃胖么?   夜游所有的时间都在围着小萝卜头打转,串联女儿的种种反常,不顾她的哭喊,强行将她的小法衣给她扒了。   认真一检视,在小腿弯内侧,有一块较浅红色的印记。   而腰间,则有一个红包,蚊子叮了一口似得。   “这是什么?”夜游看不出问题,只能质问她。   “爹爹是臭流氓!”弯弯扯着嗓子哇哇大哭。   夜游的脸越来越寒,呵斥道:“我再问你,这是什么!”   弯弯见哭诉没有效果,小心道:“虫子咬的。”   “虫子?”夜游岂会相信,他为龙,妖兽顶端的物种,栖息地十丈内任何低等虫子都活不下去。   “是虫子!”   “夜初心,你倒是学会说谎了?”夜游作势要揍她。   “虫子虫子就是虫子!”   死活不松口,夜游也不敢真打她。   之后弯弯和他怄气,一再躲着他,夜游服软哄了几句,父女俩又和好如初。但夜游的神识开始锁在她身上,一息都不移开,着重观察她独自一人睡觉、洗澡时的状态。   终于知道了真相。   弯弯身上开始生长鳞片,鳞片才刚抽芽,就被她给拔了,流点血之后慢慢成为一个红包,随后会消掉。   这大概是一小点告诉她的办法。   夜游将她抓个现行,想责备,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被拆穿之后,弯弯立刻拽着他衣袖:“不疼,爹爹不要难过,真的一点都不疼。”   夜游哑忍着,给她流血的位置上完药。   “为何不说?”   “我不想像点点那样被关起来。”弯弯搂着他的脖颈,将小脑袋埋在他怀里抽噎,“爹爹,我才长了几片龙鳞,没有腐烂,也没有臭味,拔掉就好了,爹爹不要关我……“   “不会的……”   夜游劝慰了一番,将她哄睡了之后,下去秋水宫。   海牙子正在藏书殿内打坐,看着夜游露出悲苦的表情,他眉头微微一皱。   夜游将弯弯的情况告诉他:“这是开端吧。”   海牙子点点头:“从她闹着不与你一起睡,估计就开始了,好几年过去,才到这个程度,可以说非常缓慢。”   夜游只问:“怎么能让她不那么痛苦”   “没办法,我们的力量没办法让她不痛苦,她会越来越痛苦。见苦那老东西的法号没取错,他的咒,真会让你知道什么是苦。”   海牙子从手边拿起本书,“不想让她痛苦,就提前封印了吧,你不是有个祖传的蛋壳棺材么,封印了,扔回蓝星海心里去,还省的耗费你的精气。”   夜游闭上了眼睛。   海牙子掀开一页书,取出一杆笔不知写什么,突然问:“小夜游,你后悔了么?”   “后悔什么?”   “当年,就在我的藏书殿里,我让你远离她的时候,你满不在乎,反而摆出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傲气,现在呢,后悔了么?”   双唇微微颤动,夜游将双眼阖的更紧。   海牙子笑了起来,以笔尖点了点他:“你后悔了!”   夜游被他的态度轻易激怒,或者说是情绪失控:“对,我后悔了!那时我年少无知,不懂天高地厚,你满意了吧!”   转身化龙离开。   ……   弯弯的身体一天差过一天。   最令夜游痛苦的,是她明明很痛苦,却总装作若无其事。   夜游拿起了六星骨片,给素和传讯。   素和自从回了苍岭,头几年经常通过传讯铃和弯弯聊天,后来时断时续,这两年音讯全无。   他那边处境不妙,又说是家务事自己应付的来,夜游也就没有插手。   联系了半个月,总算联系上了他。   ——“怎么了渣龙?”   “你过来一趟吧。”   ——“我现在恐怕一时之间过不去,弯弯想我了?”   “你想办法过来一趟吧。”   ——“是不是小楼一直不回来,她又开始闹了?”   “我准备封印她了,不知何时才会解封,你不要回来看看她么,或者让她看看你。”   骨片内半响没动静。   ——“等我!”   ……   一个月后,深夜,素和风尘仆仆的赶了来,周身气息紊乱,杀气被他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才进到洞里来。   弯弯早已睡下,夜游坐在床边拧了拧眉:“你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无非是我那几个哥哥没事找事。”素和悄无声息走上前,在小床另一侧坐下,“她怎么样?”   “症状还很轻,但我不想看着她痛苦。”   素和低头打量弯弯苍白的脸,还是干净滑嫩,想来只是身上出现症状,他试图掀开她的衣袖看一看,不敢。   翌日一早弯弯一睁眼,竟然瞧见了久别的二娘,笑的合不拢嘴。   两人带她前往人族城市游玩了一整日,走着走着她喊累,又不让抱,两人便用胳膊肘夹着她的咯吱窝,在长街上玩起了荡秋千。   回来天海洞太阳早已落山多时,弯弯该睡觉了,但她不肯闭上眼睛。   夜游将她从床上抱起来,轻声询问:“是不是哪里痛?”   “不痛。”   “那睡吧。   “不、不睡。”弯弯突然大哭起来,哭的夜游手忙脚乱,无所适从,不知是不是碰到某个伤处弄疼她了,“上次闭上眼睛,醒来娘就不见了,虽然我不知娘去了哪里,但我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弯弯……”   “今天二娘忽然来了,我知道你们肯定是商量着将我关起来!我不想被关,爹爹不要关我!”弯弯摇着他的手臂苦苦哀求,哭花了脸,“我舍不得爹爹,舍不得二娘。爹爹,我想陪着你,二娘还有别的家人,爹爹没有我,就没有家人了啊……”   夜游一颗心碾碎了一般,想要开口哄她,嗓子仿佛被人攥住,发不出一个音节。   眼眶酸涩难忍,情绪积聚在一起,像被吹到极限的气球。   只需一根针,嘭,就得爆炸。   “傻丫头,二娘也是你爹爹的家人啊。”素和倒是极为平静,半跪在床边,摸着她的额头,“乖乖的,只是睡了一觉,爹和二娘不会关你。”   “真的吗?”   “真的,二娘从不骗你。”   “我醒来,还能看到爹和二娘么?”   “会。还有你娘。”   “来拉钩。”   素和笑着伸出小指,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头。   等她睡着以后,夜游取出蛋壳棺材,放了无数次,才将小萝卜头放进蛋壳棺材里,又提了无数次气息,终于完成封印。   场景似曾相识,素和一对儿红眸有些呆滞,他亲手合棺,合至一半棺盖被夜游一掌按住:“素和,你让我再看一眼,就一眼……”   “再看一万眼你能改变什么?!”   “啪!”素和强硬的合上,冷着脸钉上盖棺钉。   封印完成之后,两人顶着一轮冷月坐在洞外,七步之外即为悬崖。   “有什么可以让时间过得快一点?”   “醉一场。”   说着,素和从储物戒中摸出两坛子酒,一坛给他,一坛给自己。   夜游撕开酒封仰头灌下,沁凉刺鼻的烈酒一半泼在脸上,再从脸上流下的液体,分不清是什么东西。   **   海牙子的藏书殿里。   他的大侍女晴宁转悠了几个来回,心事重重的样子。   书柜前的海牙子抬头:“怎么了,欲言又止的?”   晴宁走上前行了个礼:“大人,我从外面回来时,看到夜洞主和素和小殿下在一起喝酒……”   “那又如何?”   “两个人喝着笑着,笑着哭着,似醉非醉的……”   晴宁不觉得素和有什么奇怪,倒是从未见过夜游如此,在她印象之中,那条小白龙清高傲气,目下无尘。   即使之前小楼离开,他的表现依旧平静淡然。   晴宁那时还觉得他与自家大人很像。   怪不得自家大人那么照拂于他。   海牙子手里的笔顿了下,随后笑道:“你告诉我,我也没办法啊。”   晴宁道:“我瞧着状况实在不妙,再喝下去怕会伤到气脉,想着大人是不是开导一二?”   海牙子考虑了下,道:“将我珍藏的醉梦三生给他们拿过去,能喝多少拿多少。”   晴宁惊讶:“大人,那可不是凡酒……”   嫌他们醉不了么真是。   晴宁头一次不理解自家主人的想法。   海牙子执意命她去取:“放心,醉一场梦一场,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无需任何人开导,自然而然就会好起来的。只是从此以后,我得称呼他为夜游,而不是小夜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嫌剧情快啊,仓促啊亲们,这几章都是番外,在原本设计里就是后来阿猊向小楼口述一下。。。 比如阿猊说:那个谁是傲视的转世,洞主吩咐的。 小楼:傲视死了,怎么死的? 阿猊:符萦被洞主拆穿,傲视那二缺悲愤之下和她同归于尽了。 小楼:就同归于尽了?至于吗? 阿猊:很傲视,不是么? 小楼:……   ☆、龙与凤·赤霄(四)      晴宁领了海牙子的令, 带着六个侍女前往宝库, 一人一坛,取出六坛醉梦,飞出秋水潭, 送去天海洞。   侍女们放下酒坛子便走了,两人也不问, 取过只管喝。   不比素和珍藏的灵酒或辛辣或浓香, 海牙子的酒有一股淡淡的清冽, 却醉的特别快。   两坛子下肚,两人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   光影流动,素和头痛欲裂, 单掌撑地,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朦朦胧胧中,他喊了一声:“渣龙?”   声音将眼前的迷雾驱散。   素和反应过来,他身在自己意识海内某个未知领域。   修者的意识海以层次划分,拥有好几重境界。修者修为每提升到一定程度, 将会打开更深层次的意识大门。   意识境界的层次, 是一个人真正的“天赋”,决定着此人成长的极限。   那么, 他如今身在第几层?   素和不理解自己喝着酒,无意识的状态下, 怎么会进入意识世界?   北面有光一闪。   他犹豫着朝光芒走去,雾海中,有一颗璀璨的不规则结晶体, 红色,葡萄大小,向外逸散出细棱柱状的光效。   是他的意识假内丹?   意识火种引入不过七百多年,他忙忙碌碌,从来不曾凝练过火种,它竟自己凝结成功了?   不知金羽和他父亲的意识假内丹是什么模样,他这颗内丹模样颇为奇怪,和红莲真内丹相距甚远。   像是……   素和自幼在南宿佛域长大,修佛只是做做样子,佛会参加的却不少。   他从画卷中见到过类似的物体,即使二十阶的异人佛尊,都不一定凝结出的物体——佛陀舍利。   这是天行的舍利。   素和一刹那全明白了,天行进入轮回所选择的方式是自焚,以业火自焚,凝结出佛陀舍利印刻在命魂里,随他一起转世。   “老和尚,原来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影响我的。”   素和不知该夸他厉害,还是该骂他狠毒,“哪有人和自己这么过不去的?你有本事修出佛陀舍利来,也是位得道高僧,执念何以如此深重?”   素和随口念叨两句,安然处之,绕过佛陀舍利,想看看意识深处还有些什么。   一脚迈出去,好似踩空往下疾坠。   再次恢复意识时,近在眼前的巨兽獠牙令他心里打了个突,下意识想要取出火焰刀防御,法力被禁止,不在现实中。   而眼前也并非什么巨兽,是大白狗阿贤。   奇怪的是阿贤仍被铁链锁在法文柱上,囚禁在神子峰底部。   又是椭圆形的视角,和之前观看贤的回忆时一模一样。   素和伸手摸了摸壁膜,珠子在夜游手中,他是怎样进来的?   他俩此刻醉倒在一起,因为挨靠的近么?   “阿贤宝贝,我来看你了。”   这声音……殷红情?   珠子应是被殷红情挂在腰上的,素和抬头,看到一整个下巴和半边侧脸。   她与时光长得一个样子,不过时光的气质偏向于天真无邪,相比较下其实殷红情更美,成熟妩媚,声色撩人。   “情姐姐……”大白狗嘴巴没动,却从喉咙里发出类似小女孩稚嫩的声音。   素和一愣,阿贤从前会说话?   细致观察它那只独眼,明亮有神。   现在的大白狗和寻常宠物狗没有区别,猜测是镇压太久导致意识混沌。   “比着上次,你周身的黑气越来越重。”稚嫩的女童声音一板一眼,“生死大劫将至,此时应去闭关,尝试能否化劫,莫要四处乱走才对。”   “你知道的,我闲不住。”   “情姐姐是不是有心寻死,因为你师父么?”   “怎么可能,我是爱重我师父,但我求而不得已经够惨啦,又岂会让我的人生陷入更惨的境地?”殷红情蹲下,揉揉大白狗的头,微微笑道,“所以,我一直都在做可以令我快活的事情,然而生死非我所能掌控,只需顺其自然就好……”   素和听着殷红情和一条狗聊天。   原来殷红情算不出自己的生死劫,是阿贤以“神通”看出来的。   她才想要在生死劫来临前,留下一个孩子……   不对,殷红情得知自己的生死劫,是在二十万年前。   贤被镇压了两百万年,前头一百八十万年都好好的,甚至学会了说人话,自殷红情一死,才过二十万年,竟就意识混沌了?   直觉告诉素和,没准儿是殷红情对阿贤做了什么手脚,导致阿贤现在糊糊涂涂,灵智全无。   但看殷红情挺喜爱阿贤,为何要伤害它?   *   素和神游太虚时,夜游也没闲着。   他不常饮酒,不及素和酒量好,醉的更厉害。   身体很沉,胸口憋闷,有一股窒息感。   耳畔似乎有人在说话。   ——“你是谁?为何在我意识里?”   ——“吾乃轮回之子。”   ——“轮回之子?那你知道我是谁?”   ——“叶琅,竹青王蛇,星域世界最毒的蛇种。”   ——“除此以外,我还有另一个身份,你可知是什么?”   ——“恩?”   ——“我是轮回之父,孙子,叫爷爷。”   ……   ——“咳,我真是轮回之子,负责看守轮回池,维持轮回秩序。只我一个,其中难免会有疏漏,比方说由于倏忽,被幼年的你以活体钻进轮回池,偷吃掉一颗轮回果,导致你有一点与众不同。”   ——“你说我的轮回手?”   ——“是的,类似的疏漏当然还有,我通常察觉不出,直到先前你以轮回手窥探后世一只火凤的轮回轨迹,才为我所探知。”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砍了我的手,或者杀死我?”   ——“我没有你说的能力,我的能力只限于守护轮回池。可以通过意识与你沟通,也是因为你有轮回手,我这还是第一次与生灵交流……但你的力量是个错误,必须清除掉。”   ——“没本事你扯什么?呵,耐心等着吧,等我死了,进入轮回你再清除。”   ——“你有什么条件,限于我的能力之内,我都可以满足你。比方说我可以指引你去某处投胎,下一世,你将脱离妖籍,拥有无上的地位、权势、财富……”   ——“许我一个看不见的下一世,叫我兴高采烈去自杀,究竟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孙子,赶紧从我意识里滚出去!”   ——“那么,为了确保你今后不再使用轮回手,我唯有一直将你拘禁在意识内。叶琅,你的仇人挺多的吧,总有人来你山洞杀死你。”   ——“你不是没有守护轮回池以外的能力?”   ——“我无法对其他生灵做什么,但你是个例外,你可以感知到我,我自然也可以感知到你。   ——“照你这么说,我一旦被你盯上,非死不可?”   ——“是的,你的能力是个错误……”   ——“明明是你的错误,为何要用我的命来改正?”   ——“所以我很抱歉,愿意私下操作,许你一个美好的下一世。”   ——“非得死的话,我不要什么权势地位,之前我以轮回手窥探的那只火凤,你将我转世到他身边去。你推测一下,他被谁虐的最惨,死于谁之手,就让我转世成谁。”   ——“为了讨要那颗珠子么,那颗珠子对你很重要?”   ——“不重要,但给了我又夺走,害我因此惹上你,赔了一条命,你说,欠我的难道不该还吗?!”   不该还吗?!   不该还吗?!   不该……   像是从幽暗的海底浮了起来,夜游猛地一个深呼吸,睁开双眼。   茫茫碧色,水天相接,不知是在水里还在天上。   ——“夜游。”   一个声音传来。   好似被镶嵌进水天相连的某个地方,除了眼珠子以外,夜游浑身动弹不得。   他冷汗淋漓:“轮回之子?”   方才耳畔有两人在说话,夜游明明听的很清楚。醒来之后,一个字都记不住,只是非常熟悉这个声音,知道他是轮回之子。   ——“没错,我是轮回之子。”   夜游恢复了一点神智:“我们星域也是有神的,轮回就是神?”   ——“有没有神我不清楚,轮回只是轮回,与时间、空间的存在类似。”   “那你?”   ——“我是轮回运转过程中所产生的意识。”   “时光兽的类型?”   ——“时光兽?哦,我的形成与时光兽差不多,但时光兽是分裂出的力量体,我是一整个意识,轮回不灭我不死。当然,时光兽可以离开时间轨道,存在于红尘世界,而我,只存在于轮回。”   等同一个灵体,夜游差不多明白了。   “你可以随意与人沟通?”   ——“不可以,我与你是有些渊源的……按照约定,我不该再与你沟通,但你毕竟是第一个与我有点‘交情’的生灵。我想提醒你,莫要试图跳出轮回,山川大地,星河流转,自有规律,挑战规律,必遭反噬。”   夜游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竟与轮回之子聊天。   “遭到谁的反噬?”   ——“轮回。”   “是你么?”   ——“你不入轮回,我奈何不得你,可你迟早得入轮回,按照规则我会惩处你,将你的神魂清除掉。”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轮回体系真的不分善恶么,作恶多端之人,不会在轮回里遭到惩处?”   ——“容我反问一句,善恶该怎样区分?又该怎样论定?”   夜游沉默。   又问了轮回之子几个问题,他都一一回答。   天行和朝歌研究的方向没有错,轮回体系的确是一种奇妙的规律,而不是神在操控。   也或许,星域世界从前真的有神,神创造了这样一套自我运作的体系之后,便去往了更高一层的世界。   那么因果是什么?   在他看来,因果链无非是由“七情六欲”交织而成的、一种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如一张大网,网住了一群人。   这群人在网下苦苦挣扎,再将更多人牵扯进来。   “最后一个问题,生灵的命运是由谁定的?”   ——“生灵自己。”   “但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何我会提前知悉投胎到谁身上,好命还是厄运。好比天行推演素和,我也是以轨迹推演,知道一个大概的命数。但这个命数不是绝对确定的,若有外力介入,会出现很多变故。前提,这个外力必须足够强大……”   轮回之子的意思是,一个人的命运不只看他自己,还得看与他相处之人,以及生存的环境。   倘若推演出此人富贵一生,即使换个人去投胎,不出什么意外,仍是富贵一生。   为什么?   他的家族富可敌国,财运亨通,他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懂了。”夜游不再追问。   命运之子突然转了话题。   ——“夜游,你闭上眼睛,认真感知一下天地之息。”   他听话的闭上眼睛。   ——“你感知到了什么?”   随着轮回流转,夜游感知到日夜交替,潮汐起落,浪翻云涌。场景波澜壮阔,激荡着他的内心。   轮回再一流转,世界平静下来。   夜游感知到微风徐徐拂过叶子,发出沙沙细碎的声响。   感知到一条小鱼穿过珊瑚,游入海草。   感知到一只云雀,被暴风雨折断了翅膀。   而自己,也不过茫茫天地中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   ——“天地之息,便是你们常说的天道,作为天道孕育出的灵物,即使拥有再强的神通,在天道面前也渺小的不值一提,他制定的规则,你们改变不了。我,也改变不了。”   是啊,细想一下,确实挺悲观。   夜游却笑了:“那又如何?我改变不了天道,天道同样改变不了我。所以,我与天道皆强悍,无需妄自菲薄。”   ——“呵呵。”   “你不必嘲讽我,我反正不入轮回,落不到你手里去。”   夜游勾勾唇角,以意识逼迫自己醒过来。   呼……   平地一阵狂风,将他卷入其中。   夜游挣扎着坐起身,浓重的喘了几口气。   身在洞外,素和一旁躺着,回到现实世界里了。   夜游分不清刚才经历的是不是一场梦,但从梦中走过一圈之后,他的心情平复许多。   看景色,从冬入夏,竟是一醉半年。   夜游起身疾步走入洞内,蛋壳棺材仍然放置在案台上。掌心紧贴棺材盖,以灵气感知,里面的小萝卜头安稳无恙。   与女儿气息相溶许久,夜游走出去将素和叫醒。   素和醒来时的状态和夜游相仿,也是一张迷瞪脸,仔细分辨梦境与现实,随后蹒跚着从地上爬起来:“咱们这是醉了多久?”   “半年左右。”   “半年?!”素和急冲冲往洞里跑,“弯弯没事吧?!   “没事。”夜游道,“我检视过了。”   素和长喘一口气:“咱们现在做什么,送弯弯前去蓝星海?”   夜游摇摇头:“弯弯怕黑,蛋壳棺材曾被我孵化,如今可以被我收入意识海里,留在我身边养着吧,无非是损耗一点精气。”   素和本想说耗损的可不止“一点”精气,但他也舍不得将弯弯扔进海心里去:“行,那你平时多用些星晶补补,星晶我来提供。”   “用不着,我手里不缺。”   夜游说的是实话,黑吃黑那一笔他赚了不少。   还有金羽留给弯弯买零食的钱。   “好,你缺的时候告诉我。”虽不知他个穷鬼哪里来的星晶,素和相信他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事关弯弯的安危,他们谁都不会开玩笑。   摸着棺材沉默良久:“那你照顾好她,我回苍岭去了。”   “半年都待了,不差这一会儿,喝杯醒酒汤再走不迟。”夜游生火煮汤,宿醉醒来的滋味不好受。   “也行。”素和同样不舒服,靠着案台腿滑坐在地上,顺手拿起一个九连环。   拨弄着玩具,素和又开始跑神。   他在珠子里得知了一个秘密,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夜游。   听见夜游问:“你这几年在忙什么?”   素和伸直了一条腿,低头看着九连环:“还能忙什么,我大哥不出面,唆使我二哥不断找我麻烦,牵连到我的母族,我唯有焦头烂额的去处理,好几次遭了他们暗算。”   夜游皱眉:“你父亲不管?”   “他不管,都是他儿子,他不好插手。”   “素因与你之间不是个误会么,何不叫第五清寒去解释清楚?”   素和苦笑道:“我觉着吧,时至今日,早已不是大嫂的原因了,再当个事儿郑重去解释,只会进一步激怒他。我修为增长太快,又修出了神通,与大哥不亲近之后,就是他的绊脚石。”   夜游煮好醒酒汤,倒一碗递过去:“那你打算被动挨打到几时?”   素和不嫌烫,将沸水一饮而尽:“大哥从前很疼我……”   “你也说了是从前。”   “哎,不提这些糟心事儿了。”素和一抬手将茶碗搁在案台上,盘起腿,“有件正事儿和你说,我又要成亲了。”   夜游险些打翻了碗:“和谁?琴雾心?”   素和讪讪道:“你已经听到消息了?”   “我是猜的。”夜游神色郁郁,“琴雾心瞧着人淡如水,却很有野心,失去争夺宫主之位的资格,眼下最好的归宿就是嫁给你,背后,想来还有她家人的支持。”   “你呀,一直对琴姑娘存着偏见,有野心怎么了?小楼也有野心,不然学什么问情剑?”   “小楼不会为了野心嫁人,琴雾心她不喜欢你。”   “我知道。”素和揉着酸胀的脖颈,无所谓地道,“她来与我恳谈过一番,她不喜欢我,但嫁给我却是她如今最好的选择,她希望与我做一对挂名夫妻,如此一来,圣水宫和琴家都将成为我的依靠……”   “明明是在为自己筹谋,反而还高高在上成了为你着想?”   “确实是我占了大便宜啊。”醒酒茶还挺有效,素和又去盛了一碗,坐在夜游对面,捧着茶碗笑了笑,“若不是闹出这样的事情,以我的身份,想娶到琴雾心并不容易,她可是琴家这一代的嫡系长孙女……”   “是为靠山,还是为愧疚,你我心知肚明。”夜游冷冰冰的看着他。   “说这些没有意义,渣龙,此事我父亲也插手了,亲自提的亲,下了命令逼着我娶。我若抗拒,将会给琴雾心带来更大的伤害,引来更多揣测。”素和撩了撩乱发,“更何况,我们欠她的……”   “那谁又欠我们的?”夜游垂着眼皮儿,漫不经心地道,“她还不如戚弃,至少戚弃真心待你好。”   “不过是挂名夫妻,娶谁不一样?”伸手在他肩上一拍,素和眨了下眼睛,“等我父亲他们订好了日子,我通知你来喝喜酒。”   夜游不假思索:“我不会去。”   素和手臂一僵,缩回来,闷头将碗里的醒酒汤默默喝光:“那算了,你不来苍岭也好,省的素因他们对你不利。”   *   三年后。   哪怕夜游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去参加他的婚礼,素和还是托人递了帖子过来。   夜游看也不看,直接烧了喜帖,夜明珠都照不亮他那张布满阴霾的脸。   例行蕴养弯弯过罢,他将蛋壳棺材收入意识海,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套黑褐色的法衣,有腰封、袖封的贴身法衣,从前他最讨厌的款式。   替换掉身上素白色宽阔的袍子,信手丢进灵火炉里。   嘶……   袍子燃烧时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烧完,夜游又从戒子中取出两套相同款式的替换品,一并烧了。   他手持小楼留下来的玉梳,对着夜明珠梳理自己的长发,这三年,夜游过得很平静,没有再借酒消愁,每日看书、修炼、蕴养女儿。   只有偶尔瞧到银白发色下,丝丝缕缕已泛灰,才会惹得他神情恍惚。   拾掇好自己,身姿笔挺的夜游背着手,在自己的山洞里站了几个时辰。   脑海里一幅幅画面闪过,小楼发脾气的脸,女儿嘟嘴时的模样,往事历历在目,却又模糊不清。   他闭上了眼睛。   无论快乐还是痛苦,天海洞始终是他的家。   除了这里,他大概再也不会有家了。   ……   重新将洞口封印,夜游启程离开了玄心界,去往东宿域外,偏远而又隐秘的一处星礁石群中。   他约了琴雾心。   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三个时辰,琴雾心姗姗来迟。   “琴姑娘。”夜游先打招呼。   “你私下约我前来,是与我相谈素和的事情?”琴雾心远远飞来,停在他面前,两人站在同一块星礁石上。琴雾心从耳际摘下面纱,那道狰狞疤痕仍很明显。   她看着夜游,目光闪烁。   听素和说他近况不太好,琴雾心以为今日看到他,应是一副憔悴萎靡的模样。   丝毫瞧不出来,精气神十足,比从前没骨头的瞌睡样丰神俊秀多了。   除此之外,他的气质……   琴雾心说不上,感觉夜游变化不小,以前是冷漠,现在是冷厉,可明明还是那张柔和的脸。   夜游点头:“你非得嫁给素和不可么?”   “我嫁他,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对你更好。”   “所以我与他各取所需。”   夜游盯着她的眼睛:“只是你认为他需要,若非你让他觉得愧疚,他不稀罕你的家族背景。”   琴雾心淡淡一笑:“夜游,你们不该觉得愧疚么,素和告诉我,是简小楼对傲视说我是他的心上人,我的处境,难道不是你们造成的?”   “傲视已经死了。”   “那我的名誉呢?对于圣水宫圣女而言,名誉代表着什么,你们清楚么?”琴雾心徐徐抬步,与夜游又靠近了一些,“家族的期望还是其次,那是我的理想,只有坐上宫主之位,我才有机会问鼎十九阶,成为四宿第一位问鼎圣尊之名的女人。”   她靠近,是想夜游看清她脸上的疤痕。   夜游转了眼,造成这个结果,他们似乎有错,也似乎没错。   他忽道:“我记得你曾说,你对我有意?”   琴雾心落落大方:“是,时至今日我仍然对你有意,否则不会赴你的约。不过我之所以来,是想亲口谢谢你一再拒绝我,否则在欲念和理想之间,我还真不好选择。”   夜游抿了抿唇:“如果我说我娶你,你敢不敢放弃与苍岭联姻?”   琴雾心一怔,看着他的脸,判断他的态度。   夜游微笑着回望她:“我不比素和差到哪里去,稍后拜海王为师,将来在西宿只手遮天。”   瞧见琴雾心真在思考,夜游的眼眸倏然一沉。   “你这是甘愿牺牲自己,去拯救素和?”琴雾心思虑罢,浮出一抹不屑的表情,“你当我琴雾心是什么人,一个不将我当回事的男人,我又岂会自甘下贱?”   “有骨气。”夜游赞了一句。   “与其劝我,不如去劝素和。”琴雾心指路给他,“是他们苍岭求的亲,而今两界皆知,我们琴家肯定是不会改了。对我而言,有好的选择,自然选择对我最有利的,没有的话,我也无所谓。”   琴雾心说完,向夜游告辞,准备离开。   在这个节骨眼上,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她,不该来的,奈何管不住自己。   背后蓦地一阵凉,寒气灌顶。   琴雾心警觉的转过身,不远处的星礁石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男人。那男人身穿一袭紫袍,左手拿着一柄戒尺,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右掌心内。   夜游在她背后道:“戚弃,交给你了。”   戚弃?   琴雾心骇然一惊,飞星门少门主?!   以她的聪慧,立刻猜出了夜游想要干什么。   琴雾心回头颤颤指着夜游,难以置信:“你……你约我来,竟是要害我?!”   询问这些毫无意义,不等夜游回话,琴雾心银牙咬碎,祭出一道灵符,化风向界内迅速离去。   夜游动也不动,戚弃抓人的本事他比谁都清楚,琴雾心逃不掉的。   他摘下一枚储物戒,向戚弃扔过去:“酬劳。”   戚弃扬手接住,一展袖,落到夜游所在礁石上,又扔还给他:“这笔买卖我自掏腰包,不收你钱。”   夜游也只是意思一下,重新将戒子套在手指上:“抓了以后先不要杀,稍后我给你素因的行踪,尽量将素因牵扯进来。”   “明白。”戚弃挑了挑眉,“夜游,看不出来,你可真够狠的,琴雾心到底不是什么坏人,又对你有意……”   “她是好人坏人与我何干?从前在我的认知里,只有在意的人,不在意的人……”夜游望向星空,金瞳逐渐紧缩,“而今,只有需要死的人,不需要死的人。”   戚弃蹙了下眉:“你不怕素和往后知道了,与你翻脸?”   “你不是也不怕么。”夜游微微侧目,“做都做了,他是否可以理解,我根本不在乎。”   “那我等你指令。”   说完以后,戚弃才认同着点了点头。   *   解决掉琴雾心的麻烦,夜游前往南宿苍梧山,阿猊中了魔火之后,一直留在南宿闭关。物种变异不是一件小事情,魔火太烈,在佛地修炼事半功倍。   当然,夜游将阿猊留在南宿,也是有私心的。   小楼在时,他不想阿猊参与太多。   “阿猊,我来接你了。”夜游落在洞外,解除法阵。   “啊啊啊洞主啊!您总算是来了!!”阿猊从山洞跑出来,揉揉眼睛,看到真是自家洞主,扑过去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   夜游揉着他的头发,取笑道:“你瞧你,人相都是个少年模样了,怎还哭哭啼啼的。”   拎起衣领,将烂泥状的阿猊从地上拽起来,“擦擦脸,咱们要走了。”   “去哪里呀?”   “海王宫。”   “海、海王宫?洞主,咱们去干吗啊?”   “拜师。”顿了顿,夜游原本舒展的眉目稍稍一敛,认真道,“阿猊,往后跟在我身边,你的生活将会发生变化,你得想清楚了。”   阿猊迷茫不解:“什么变化啊洞主?”   “我们主仆俩,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穷的吃不上肉,然而危机常伴,时时命悬一线。”   “只要和洞主在一起,阿猊什么都不怕,不吃肉都可以!”   阿猊高高昂着头,猛拍胸脯保证。   夜游默默一笑:“那走吧。”   ……   主仆二人抵达海王宫。   阿猊战战兢兢的守候在外,夜游独自一人入内。   出来后,又一同去了天海洞。   夜游前往秋水宫,留阿猊在岸上。   阿猊习惯性的往洞里跑,那个山洞他居住了几千年,结果洞门竟被封印了。他只好坐在洞外的藤椅上,脸上的茫然越来越深。   夜游进入藏书殿时,海牙子正在下棋,自己和自己。   夜游坐去棋盘对面:“自己玩儿多没意思,我陪你。”   “你这臭棋篓子,我让你二十步你也赢不了我,更没意思。”海牙子残酷的说出一个事实。   “莫要轻视对手,我总有赢你的一天,只看你给不给我机会。”夜游低头打量棋盘。   “你去了海王宫?”   “恩,自出生之日起,连父母都不曾跪过,却跪了海王。”   海牙子看着他落子:“给一族之王下跪没什么委屈的,我也跪过。接着呢,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从袖中抽出调令扔过去,夜游云淡风轻:“玄心界界主之位。”   “直接送你一级界域,这不像他的作风。”   “恩,是我要求的,他考虑很久才同意给我。”   “也不像你的作风,因为并不明智,敖青留下的界主位置极为特殊,各族都不会服你的。”海牙子露出看好戏的表情,“还是,你准备打到他们服?”   “我没这个本事。”下棋的确不是夜游的强项,他冥思苦想,“不是还有海牙子你么?海王与我之间只是互相利用,我做他的狗,他给我骨头吃。在我心里,你海牙子才是我真正的老师。”   “你在向我示好。”   夜游翘起唇角:“不,我分明是在表衷心,站立场。”   海牙子正色道:“你同我表什么立场,我早已不掺合那些是是非非。”   夜游从棋盘里抬头,目光绕过他,探向他背后书架上浩瀚的藏书:“对付某些不服我的势力,不一定非得使用武力。人人都有弱点,都有为你海牙子知晓、又不想为外人知晓的秘密,这些秘密,将是我最强的武器。”   “你还没有问过我,会不会给你。”   “你会的。”   “我不会,一旦给了你,我将得罪许多势力。”   “你怕?”   “不怕,可我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来供我研究,那些是我的筹码,给了你,我就失去了筹码,将给我带来不少麻烦。”   “只是一点小麻烦而已,对你海牙子而言不算什么。你只需稍微考虑一下,一定会给我的。”   “哦?”   “你儿子的命,指不定系在我身上,你总不能让我死了吧。你让我遭罪,我就留书给小楼,让她在未来使劲儿折磨你儿子。”   海牙子眯了眯眼睛:“你小子要挟我?”   夜游拱手:“不敢。”   两人明明是在开玩笑,周遭空气却冷凝了下来,一旁的晴宁摸不着头脑。   某个书柜“咕噜噜”出现响动。   晴宁快步上前,从柜中取出一个玉牌,抽出神识检视过罢,眉心微微一皱,走去海牙子身边:“大人,四宿近来出了件大事。”   “什么?”   “距离婚期不足一个月,琴雾心死了,死于星域盗匪之手。种种迹象表明买凶之人乃是素和。外间议论纷纷,说素和不愿娶一个失了名节的女人,才出此下策。然而经过八派联盟查证,又怀疑是苍岭大殿下素因干的,目的是不想素和与琴家结亲,再顺手黑一把素和。”   海牙子闻言直勾勾看向夜游:“那究竟是谁做的?”   晴宁摇头:“不清楚,八派联盟、琴家、苍岭都在查。不过听说因为此事,一贯忍让的素和同他大哥撕破了脸,大打出手,如今两人都被苍岭王给关起来了。”   海牙子示意晴宁先退出殿中。   “我输了。”夜游破解不了他的棋局,认输之后又重新捡起黑白子,“再来一局,从头开始。”   “其实素和娶了琴雾心,对现在的素和而言是桩好事。”海牙子一抬手臂,从书柜中飞来一卷金书,正是夜游求取之物,记载着各方势力掌权者的秘密,“你这样做,等同折了他的翅膀,失了一座靠山。”   夜游双手接过金书,道了声谢:“素和不需要琴家、圣水宫作为靠山。”   “哦?”   “从今往后,我夜游的名字,就是素和的靠山。” 作者有话要说:  四宿这边还剩下最后一章。   ☆、龙与凤·赤霄(五)   夜游离开以后, 晴宁进到藏书殿中来:“大人, 您真将那卷秘录给他了?”   “给他了。”没有对手,海牙子继续左右手对弈。   “夜洞主的态度有点奇怪。”晴宁在殿外思索半天,越想越不对, 夜游似乎不是在开玩笑,真在要挟她们家大人。   而她们家大人, 竟甘受他要挟?   “哎。”海牙子轻轻叹了口气, 海蓝的眼瞳浮过一抹暗光:“其实他与我讲交情, 装可怜,我也是会给他的。根据历史,点点往后需要他。可他却来要挟我, 更让我……有那么点心疼他。”   “大人何意?”   “小楼不想将金羽牵扯进来,他也不想牵扯我,两万年以后他会死,交情太深,难免会为他伤神。这孩子, 是打算将自己孤立起来, 所有担子一肩挑了,不惜做个恶人……”   *   夜游飞出水面, 拂去沾身的水汽。   一挥袖,设下隔音结界。   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符箓, 以内力焚烧。   符箓内传出戚弃的声音。   ——“夜游?”   “琴雾心的事情,做的很漂亮。”   ——“是你厉害,生硬的嫁祸到素和头上去, 摘干净我们的嫌疑,巧妙的拉素因下水。”   “被牵连到的另一伙星域盗匪处理了么?”   ——“我戚弃办事,你信不过?”   “那就好。”   ——“不过有件事我得告诉你,琴雾心没有死,我请我家老祖出手重创她神魂,灭了她在琴家点的那盏魂灯,让琴家以为她死了,但她还活着。”   夜游神情一厉:“戚弃,你想做什么?”   ——“夜游,你是素和最信任的人,也是难得真心待他的人,琴雾心一死,往后被素和知道,你二人之间势必……”   夜游打断她:“妇人之仁!”   ——“你完全可以放心,我戚弃以性命担保,她不会再回到四宿去。”   夜游正欲呵斥她,琴雾心必须死,陡然想到某些症结,思路转了个弯。   符箓燃烧过半,他捏着眉心沉吟,迅速做出一个决定:“既然没有杀她,便将她关押起来,给她资源让她修炼,保证她在两万八千年之内活着。”   ——“为什么?”   “她或许还有用处。”   ——“好。”   “她修炼的资源,我会定期给你。”   ——“不必,只要对素和有益处……”   符箓烧尽,戚弃的声音戛然而止。   望着满眼灰烬,夜游站在岸边发了会呆。   设计诛杀琴雾心,他内心有挣扎过。   夜游杀过的人真的很少,远远不及素和,绝大多数与他存在对立关系。当年在火球,素和想杀十方界的修者,曾被他劝阻过许多次。   夜游生来不是心善之辈,当初有一只凰女受伤掉落在天海洞,他将她打回原形,交给阿猊烹饪,他吃的很开心。   更远一些,夜游嗜睡那会儿,醒来腹中饥饿外出觅食,仿佛还曾吃过人?   记不清了,那时并不在意。   妖龙吃人有什么不对?   人抓了妖兽,不也一样扒皮抽筋烹饪炼丹么。   但当小楼将他唤醒以后,不断给他灌输“人”的思想,再通过骨片一路“听着”小楼在赤霄种种艰辛,夜游慢慢理解一点生命的宝贵,动手之前,通常经过再三斟酌。   如果琴雾心真的死了,算是这些年来第一个死在他手中的、有那么点无辜之人。   真的无辜么?   不。   夜游知道琴雾心一旦与素和成了亲,若干年以后,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琴雾心去了苍岭,会攀上素因,自然是城府深重的素因主动。   素和这顶绿帽子戴的人尽皆知,不仅如此,还被他二人联手整的很惨。   但素和一沾上“亲情”就毫无底线的性格,令他可以忍气吞声。   以上,不是夜游臆想出来的,出自轮回之子的口中。   轮回之子说,因为天行窥探过素和,他对素和略知一二,曾通过轮回轨迹感知素和人生的一些片段,其中就有关于琴雾心和素因的片段。   此二人对于素和来说,是他的一场灾难。   夜游经过推论,认为预测的未来是可以被推翻的,因为没有证据支持这个预测一定会发生。   未来赤霄发生变故,小楼出生,这些已经存在证据支持,属于历史。   而琴雾心和素因没有,他们属于预测。   轮回之子承认,他此一时推演的人生是一个样子,过一阵子再推演,可能发生改变。   这是有“外力”强行介入。   夜游下决心,他要成为轮回之子口中的“外力”,即使改变不了素和的结局,也要强行改变他一部分的命运轨迹。   令素和往后的两万八千年岁月,过得不那么辛苦。   所以他杀琴雾心,嫁祸给素因,提前挑起素和的反抗心理。   亲人?   一心想要害死自己、折磨自己的亲人,夜游觉得不要也罢。   素和狠不下心,他来做。   ——“夜游,轮回不管你善恶,但容不得你一再挑战规律。”   夜游正思索着,眼前倏然一黑,沉入意识海中,轮回之子又在他意识里与他沟通。   “会遭受反噬,也就是报应对吧。呵。”   一个“呵”,嘲讽之极。   ——“你心魔渐涨,必须摆正心态,世间事有因有果……”   “少同说什么因果,我不信什么因果。命运待我不公,我不会再被动承受。”夜游的唇角慢慢浮出一抹冷笑,“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为何总是缠着我?”   ——“自你一出生,我就一直感知着你。   “你很闲?”   ——“我说过,我与你有点渊源。”   “什么渊源?”   ——“我无法告诉你,只能说我欠了你一点因果,想着还给你。”   又是因果,夜游闻之厌烦。   不愿再与他交谈,肯压着性子与他闲聊,也是觉得他有可利用的价值。   夜游离开意识海。   退出时,仿佛听见轮回之子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   轮回之子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夜游。   由于他的错误,叶琅拥有了轮回手,他为了收回叶琅的能力,逼着他放弃生命。作为补偿,他答应叶琅,令叶琅转世到素和身边去,成为素和一世强敌。   轮回之子窥探素和的人生片段,一共截取了十段,其中有四段“夜游”都存在。   一,他们在打架。   二,他们在打架。   三,他们在打架。   四,他们在打架。   都打成那副鬼样子了,轮回之子没有理由不相信,“夜游”正是叶琅想要成为的人。   他推算出夜游的轮回轨迹,告知叶琅。   叶琅兴高采烈的前去转世。   结果……   简直是坑爹。   说好的许他一世好命,结果这么惨。   说好的来找天行报仇,结果掏心掏肺的付出是怎么回事?   轮回之子认识到自己搞错了。   可他除了维护轮回运转,没有其他力量,甚至无法与生灵沟通,唯一一个可以沟通的就是叶琅。叶琅转世之时,轮回之子并没有完全清除掉他的能力,只是令他不能再感知轮回。   留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轮回之力,轮回之子方可轻松感知他。   说到底,轮回之子也是觉得有趣。   然而一念之差,造成了一个更大的错误。   他不知道龙族生下来之后,要切下一点龙角拿来做通讯铃。   当然,六星骨片本身并没有多少轮回之力,好巧不巧,时光兽竟然介入,赐予了夜游一些时间能量。   两股力量合并,导致夜游的六星骨片出现异常,才使他与简小楼跨越时间与轮回,通过六星骨片联系上了……   *   琴雾心被杀一事,在四宿界引起极大一场轰动。   幕后黑手始终查不出来,如同众多悬案一样,随着时间的车辙逐渐平息。   苍岭,素和与他大哥素因正式决裂。   夜游没有插手,处于风口浪尖上,素因是个聪明人,不会再动素和。   趁着这段日子,一门心思扎根西宿海,凭借海牙子赠予的一卷金书、烟波海金龙王的支持,夜游逐渐坐稳了玄心界界主之位。   与紫龙卫涟成为海王的左膀右臂。   卫涟暗中对付他,夜游果断还击,没有“来日方长”,不留给对方成长的机会,两条龙抱着同样的想法。   最终技高一筹的还是夜游。   他的城府与魄力,几千年内自玄心界传至西宿海,再从西宿海传遍了整个四宿。   也正如他所言,他夜游的名字,成为素和的靠山。   谁想针对素和,不仅要考虑苍岭王,还得担心会不会遭受夜游的报复。   就在夜游在西宿海站稳脚跟之时,由于苍岭王闭关突破十九阶失败,恐怕进阶无望,苍岭爆发一场内乱……   *   夜游闲了会去探望金羽。   说起金羽,与海王那一战也不知是谁赢了。   两人身份太高,为了西宿和南宿的和平,约战的结局是不会叫外人知晓的。   夜游旁敲侧击,金羽守口如瓶。   夜游觉得肯定是金羽赢了,不然以海王好大喜功的个性,若是赢了,肯定会想方设法透露出去。   小楼没有回来,外孙女也被封印进蛋壳棺材里,明白是中了诅咒,金羽一直不曾强迫夜游解释。   活到金羽这个岁数,不会为“失去”痛苦,只会为“存在”努力。   不过每次见着夜游,金羽仿佛得了失忆症,总要问一句:“小楼还有多久回来?”   夜游不厌其烦的回答他。   “还有十二万八千年。”   “还有十二万七千年。”   “还有十二万六千年。”   “还有……”   金羽听罢总会点点头,将日期喃喃重复一遍,再道一句:“也不是那么长,我等得起。”   夜游有一次从望仙山离开时,见到了外出归来的凤起。   法宝世界里,这小子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故,整只大鹏气质突变,阴沉诡谲,修为突飞猛进,甩了凤落一大截。   凤起会去法宝世界,是领了金羽的命令,与小楼相关。   夜游本想与他聊一聊,回忆起凤起最后死在了赤霄,遂作罢。   *   时光匆匆,八千年过去,夜游十六阶,素和十七阶。   早在简小楼离开那会儿,素和已经开始修习器道,天生自带异火,业火凤凰最适合炼器。等到苍岭内乱结束,他更有大把时间钻研器道,已是小有所成。   两人之间的联系变得少了,事关赤霄才会见面。   ——“素和,聚灵树怎么样了。”   ——“成了一株小树,咱们要去种上?”   ——“算算日子,该去了。”   ——“走。”   两人启程前往赤霄,一路走,一路在沿途主城买下宅邸,设置连环传送阵。如此一来,他们下次从四宿抵达赤霄,只需一年多点的时间。   供养一整套连环传送阵,得耗费许多星晶,好在他们如今谁都不缺钱。   抵达太真界后,两人去找七绝叙旧。   素和同七绝关系较好,夜游并不喜欢死人脸一样的七绝。   因为小楼说七绝长得像楚封尘,夜游才不排斥他。   两人长得相像可能是巧合,但两个不同时代的人,长得像,同样痴迷于剑道,一个与小楼认识,一个与自己认识,三番四次遇上,未免太过巧合。   ……   两人再次进入荒古赤霄,在太息林地种下聚灵树。   为了观察聚灵树与赤霄土地之间是否存在排斥,两人就近在太真界住了三百年。   原本忙里偷个闲,谁知太真竟然爆发分裂战争,辖下五十几个界域分裂成两半,七绝掺合进去,他们两个也跟着掺合进去,一番并肩作战,与七绝之间的情义稍进一步。   等聚灵树扎根赤霄,两人通过传送阵折返四宿。   *   又过九千年,阿猊成功变异为蛟龙,潜能与寿元上限大幅提升。   夜游步入十七阶,素和抵达十七阶顶峰,距离十八阶只差临门一脚。   七绝通知素和,他们一直寻找的碧海笙箫出现在太真界,两人匆匆赶往太真。   三人联手,从十八阶的天武剑宗掌门手里,抢到一柄绛色匕首,夜游交给素和研究,一无所获。   既然来了,两人顺道又去赤霄瞅了一眼。   聚灵树果然开始改变赤霄的地貌,灵气滋生,太息林地附近居然出现了海怪。   “这样不是办法啊渣龙。”素和围着太息林地转悠了几圈,“太息林地是赤霄灵气的源头,最先受益的是周遭海域,我们不可能一直在赤霄守着,稍后海怪越来越多,兴风作浪,会将太息林地整个淹没。”   “小楼提及过,在她那个时代,太息林地是一座浮岛。”夜游拢着眉在一旁规划,“素和,我们需要一颗幻光灵珠,将太息林地升空。”   “幻光灵珠是什么?”   “嘶……你想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素和囧着一张脸,前往太真购买材料,回来按照海心的外观,就地炼制了一颗宝物,取名幻光灵珠。   升高太息林地之后,两人兴致高昂,又跑去中央大陆逛了逛。   先前天行大师和朝歌改造过一轮荒古赤霄,赤霄渐渐有人族出现,这些人族从哪里冒出来,说不清楚。   逛了数日,素和疑惑道:“灵气虽不充足,也够他们引气入体了吧,为何清一色全是毫无根基的凡人?”   夜游揣测道:“兴许他们不知修行的法门?”   “那怎么办?”   “我们来传播。”   素和抽了抽嘴角,心里不愿意,却又提不出更好的建议,便与夜游一起乔装打扮,大隐隐于市,用了十数年,不着痕迹的将修炼法门,道、佛、儒的理论,以及丹药、符器、阵法的入门知识传播出去。   接着又遇到一个严峻问题,赤霄没有魔族和鬼族。   自体分裂的鬼族揭过不提,魔族起源于阴暗。   阴暗与光明对立,很显然赤霄灵气不够,不会有那么重的煞气,生不出魔。   两人被逼无奈,跑去太真界挑挑拣拣,将一些弱小的魔族强制迁移到赤霄,困在疯魔岛上……   *   两千年后,夜游仍是十七阶。   素和则突破了十八阶,成为四宿十方第一大宝师。   耗费千年心血,炼制出了飞行法宝“穿”和“透”,他与夜游一人一个,飞行速度是穿天金梭的几十倍。   再过去将近五千年,此时距离赤霄天变大概发生的时间,只剩下三千年左右。   夜游突破十八阶,毫无心理准备的打开了七日时光签,回到时光签所截取的时间节点上。   见到了他的父母、怀着身孕的小楼,弥补了他此生最大一桩憾事。   可惜,只有短短几日。   待七日时光签的力量消失,他被送回现实世界,收到迷途寺了愿禅师的书信,邀他前往迷途寺相见。   料着兴许与诅咒有关,夜游匆匆赶去。   进入迷途寺的待客殿中,素和意态悠闲的坐着喝茶,瞧见夜游时一愣:“渣龙,谁伤了你?”   “没有。”   “那气色为何这般难看?”   “挨了天罚。”   “天罚?”   夜游走去他身边的椅子坐下,传音道:“小楼从前给过我一支香,名叫七日时光签,说是时光赠我的一场机缘,待我十八阶左右方能开启。”   “你打开了?”   “恩,当年送你们前往迷途寺的十八阶路人,原来是我。”   素和微讶:“那么,你口中的大宝师指的是我?”   夜游好笑道:“是啊,你那时四千岁吧,瞧着傻里傻气,双手摸着‘透’的内壁,口水险些滴下来。”   素和呵呵:“谁没少年轻狂过,你那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聊着天,一个小和尚战战兢兢进入殿中奉茶。   这两人可都是十八阶的人物,素和前辈还好,听闻那位夜前辈心机深重,杀人不见刀,人死不见血……   砰!   一紧张打翻茶盅,泼了夜游一身。   小和尚吓的脸白,夜游揉揉他光秃秃的小圆脑袋,微微笑着道了声“无妨”,兀自掐了个清洁咒。   小和尚赶紧去换了杯新茶,脸颊烧的通红。   又觉得这位夜前辈似乎没有传闻中那般可怕。   说着话,夜游瞄见素和一连喝了好几杯茶:“你何时起爱喝茶了?”   素和满眼无奈:“炼宝需要足够的冷静,我不敢喝酒,却又嘴贱,总想喝点什么润喉,唯有喝茶了。”   “哦。”   夜游点了下头。   门外有僧人恭敬道:“两位施主,师叔祖有请。”   两人起身前往佛殿。   进入佛殿,见苦佛尊与了愿禅师都在。   下首盘膝坐着一人,正是第五清寒。   第五清寒如今十七阶,比他们差了一大截。他不敢突破太快,平时甚少修炼,每次修为提升,都得在迷途寺的莲花台净化灵魂。   多年过去,他找了与诅咒对抗的方式,将诅咒压制的很好。   通过修身养性,见着女人不会再有太强烈的冲动,诅咒也就不常发作。   两人行过礼,见苦佛尊看向夜游:“弯弯近况如何?”   夜游双手合十:“有劳挂念,并无异状。”   了愿禅师道:“关于魂印戒咒,我们似乎找到解决之策了。”   素和皱了下眉,找到就是找到,没找到就是没找到,什么是似乎找到了?   夜游道:“愿闻其详。”   了愿禅师道:“魂印戒咒是针对清寒神魂里粘附着的死婴怨灵,要破解,可能需要一个人。   “谁?”   “未来之人,禅灵子。”   夜游微微一惊,几人将目光投向第五清寒。   第五清寒有点儿迷瞪,他知道小楼来自未来,知道禅灵子是小楼的师父,但他不知道禅灵子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夜游忙不迭问:“什么意思?”   见苦佛尊解释:“魂印戒咒,是贫僧以《不动明王经》炼制的,恐怕需要《不动明王经》来解,但贫僧尝试各种办法都解不开,可能需要禅灵子,阿弥陀佛……”   了愿禅师接过话:“根据简施主的描述,禅灵子所修习的佛经,正是我见苦师叔的《不动明王经》,他以剑道入禅,创出了禅剑道,他或许有办法,以禅剑斩去两个孩子体内的咒术。”   夜游深思:“有几成把握?”   了愿禅师摇头:“不知,是我们根据历史做出的推测,此推测可能性极大。”   “待到禅灵子出世,修出禅剑道,还得十万年。”太荒诞了,素和认为他们分明是找不出办法,信口开河,“佛尊难道斩不了?非得禅灵子来斩?”   了愿禅师叹气:“剑术谁都可以修习,修到极致并不容易,更何况剑道杀伐,佛法慈悲,融禅入剑,难。”   见苦佛尊道:“贫僧与剑无缘,且寿元无多。”   素和提议:“那让第五兄现在开始修习《不动明王经》,修出禅剑道,禅灵子做得到,他没道理做不到吧?”   “他做不到,问情剑太过霸道,无法与《不动明王经》融合。”   “小楼为何可以?”   “简施主修的是地藏经,并不是明王经,而且她先修的佛经,一步步改良的问情剑。”   “那让第五兄废去问情剑气,从头再来……”   素和明白自己是在抬扛,此路行不通。   斩咒不伤魂,至少得十七阶以上,废掉第五清寒的修为,剩下的寿元根本不够他重修。   ……   素和与两位大师探讨时,夜游始终没有开口。   见苦佛尊既然给出这样一个答案,必定深思熟虑过所有可能性,只此一条路。   也就是说,赤霄天变必须发生。   他必须死。   ——这很好。   岂料了愿禅师话锋一转:“解决之策,我们给出来了,但我们迷途寺不会促成。”   现在给第五清寒种下魂印戒咒,大概几千年光景,他神魂内的死婴怨灵便会消失。   不给他种咒,非得让他转世成个魔,再皈依佛门,这样的杀业他们承担不起。   夜游眼底有冷雾升腾:“那你们准备怎么做?”   了愿禅师道:“我们喊了清寒回来,准备让他去莲花台净化神魂,四十九日之后,种下魂印戒咒入他神魂,往后一切我们无能为力,不会再过问。”   素和冷笑道:“你们惹下的因果,说句无能为力,撒手不管了?”   了愿禅师无奈:“站在我们的立场,不可能为了创造历史,放任他转世为魔。阿弥陀佛,往后会发生什么,还是顺其自然吧……”   迷途寺态度强硬。   没得商量,他们退出佛殿。   见着两人心事重重,猜出个大概的第五清寒愁云惨雾:“素和,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我是否接受魂印戒咒,与禅灵子有什么关系?”   素和拢着手讲给他听:“你可能是禅灵子……”   三人一同走下台阶,第五清寒很难不惊讶:“我最终还是小楼的师父?”   “恩。   “我与她果然缘分匪浅。”   “先别忙着讲什么缘分,现在是要怎么样?”素和头疼不已,“等你净化了灵魂,接受魂印戒咒,不知禅灵子还会不会出现。”   “我不介意入轮回。”第五清寒坦然道,“然而见苦佛尊言之有理,我也不能放任自己转世成魔。”   素和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沉默片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去莲花池净化灵魂吧。”   第五清寒不太敢看夜游,告辞离去。   夜游望着他的背影,抿紧唇瓣,神情冷峻。   素和推了他一把:“渣龙,你在想什么?”   夜游淡淡启唇:“我在想……”   素和厉声打断她:“你想在第五清寒接受魂印戒咒之前,杀了他,送他入轮回!”   他的语气肯定,并非猜测。   夜游索性认了:“对,我要杀了他,送他去轮回。”   “你的心,真是越来越狠了。”素和快走几步一转身,挡在他面前,逼停了他的脚步,目光直直看进他眼底里去,“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们无法接受,说白了是我们自私,罔顾苍生……”   “苍生与我何干?又与你何干?!”夜游眼底翻滚过杀气,按捺住,指着他道,“素和,你比谁都清楚,我之所以苟活于世,只是为我女儿寻一条生路而已!”   “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自有定数,不必你亲自动手!”   “如天行问我父亲的一样,我不主动出手,你敢保证一定会发生?!”   “你的意思是,为了赤霄存在,小楼存在,弯弯得救,你准备丧尽天良,不,你准备丧心病狂?!”   “没错!”   两人四目相视,暗潮涌动,周身气势不知不觉涌动,上行掀起狂风。   风势没有继续狂烈下去,两人都在自控。   素和深吸一口气:“倘若我说,我不想死,不想赤霄天变发生,你会不会亲自动手,将我杀死在赤霄?”   “你不会。”夜游眉间显露出一抹倦色,慢慢整理袖口,苦笑道,“还有三千年,你不会懂得我这些年是怎么挺过来的,一面希望时间快点走,让我早日脱离苦海。一面又很害怕,找不到救治弯弯的办法,我死了以后,弯弯可怎么办……”   夜游的语气软下来,卖起可怜,素和想骂他的话歇进肚子里。   他岂会不懂?   他的日子又好过到哪里去?   修行、炼宝、照顾阿贤。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没有其他意思,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只希望你可以三思而行。”心绪和缓下来之后,素和劝道,“你想想金羽,你曾令金羽修为倒退,小楼愧疚了多少年。如果你杀了第五清寒,你叫她往后怎样面对禅灵子?”   夜游卖可怜,素和就刺他软肋。   一刺一个准儿。   夜游目光微动,杀气慢慢消失于无形。   *   佛殿中,了愿禅师正与见苦佛尊交谈。   了愿道:“从前觉着素和个性偏激,夜游安宁淡然,这些年来,素和倒是越来越睿智,夜游反而……”   见苦摇头:“素和从不偏激,他一贯明是非,重感情。再看夜游,不愧是海牙子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极度自我……”   “呵,为何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人在背后讲我坏话?”   悄无声息,宽袍长袖的海牙子浮现于殿中。   浓密的长卷发肆意披散,气定神闲的提着一个兽笼。   修了半辈子佛,淡定如见苦佛尊,只要一看见海牙子,眼皮儿总会止不住“突突”跳几下:“海牙子,关于魂印戒咒的结论,贫僧不是写信告知你了?你还来做什么?”   “给你看样东西。”海牙子提了提手里的兽笼。   “何物?”   “虚山红猿。”   海牙子在见苦面前盘膝坐下,将笼子搁在两人中间,“早些年,我不是提取了第五清寒身上的死婴咒么?用了三年破解炼制法门,抓来许多虚天红猿,每当配种成功,我就把幼崽挖出来,炼制死婴咒。”   见苦佛尊念了声阿弥陀佛,他就知道眼皮儿不是白跳的。   海牙子兴致勃勃:“我告诉你,那小女修给第五清寒下咒,强的不是本事,是气运。你绝对猜不到,死婴咒炼制成功的几率有多低。”   “你杀了多少红猿幼崽?”   “十几万只吧,仅仅炼制出三十几枚,共有两枚成功种入公红猿的神魂中。”   “十几万只……”见苦佛尊深深吸气,“海牙子啊,你、你……”   “我原本想拿我的同族来实验,毕竟我们鲛人一半是人,后来我发现虚山红猿和人族的因子核是最接近的。”   “那都是生灵啊,活生生的命啊!”   “实验总是要付出代价。”   见苦佛尊差点儿反问一句,你怎么不拿你自己做实验?   转瞬一想,海牙子又不是没干过。   在海牙子眼睛里,大概为解密而死的,统统死得其所。   “你究竟想要研究什么?”   “你以《不动明王经》炼制魂印戒咒,猜测此咒可以消除死婴咒,我不喜欢猜测,我得看到证据。于是我又炼制了一枚魂印戒咒,给中了死婴咒的虚山红猿种上。你先得知道,第五神魂里的死婴,是其生母亲手挖出来的,怨气极强,而红猴身上的死婴咒,要简单的多。”   “然后?”   尽管见苦对他残杀众多生灵拿来做实验不满,事已至此,多思无益。   他开始关注结果。   海牙子笑容诡异,掀开罩着兽笼的黑纱:“几千年过去,魂印戒咒非但没有消除掉死婴怨气,反而刺激的死婴咒更强了!”   “嘎吱!”   笼子里的红猴子乍一见光,上蹿下跳。   布满血丝的双眼凸暴,獠牙森长,狰狞的模样证明它已魔化变异。   见苦佛尊认真检视,瞳孔缩紧:“真的是更强了……”   海牙子啧啧嘴:“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别再妄想给第五清寒解咒,他必须得入一次轮回,借助轮回将他的神魂切割一次,除掉一部分死婴怨气。等他转世成为禅灵子,以禅剑斩杀自己的魂印戒咒,指不定能将死婴咒一并斩了。”   “确定?”   “在你的结论上猜的,毕竟没人懂得禅剑,我做不了实验。”   “只能由着他转世不可了?”   “那你想办法治他,或者心一横诛了他的神魂。”海牙子将兽笼重新罩上,起身准备走人,讽笑道,“第五清寒十七阶了吧,想要完整诛灭他的神魂,你恐怕得喊个二十一阶的前辈一起。”   整个西北星域最高二十阶,说了等于没说。   ……   海牙子离开迷途寺,一阵风似得飞出十方界,星空中,他遇到了白灵珑。   白灵珑孑然独立,正在等他。   海牙子放缓脚步,提着猿猴落在她面前:“你来看望点点?”   白灵珑木着脸,一个表情都欠奉。   一枚鲛珠从他灵台飞出,飘去白灵珑面前,被她捧在手心里。   白灵珑刚硬的面部线条终于稍稍柔和下来。   “你突破十七阶了?”她温柔看着珠子,海牙子温柔的看着她。   “好好养护点点,我如今能力不及你,等我赶上你时,我会带走亲自养护他。”白灵珑将鲛珠推了过去。   “点点有救,你切莫担心。”   白灵珑岔开话题:“你提的什么?”   海牙子解开黑布给她看:“这是我的试验品。”   每每听见“试验品”,白灵珑心下似火在烧,硬邦邦的道:“你怎么不拿你自己做实验了?”   “我一人做不到,得有个孩子,得叫孩子的母亲亲手挖出孩子当引子。一次不一定成功,指不定得怀几十个,几百个,几千个……”   “你这个疯子!”   “我不疯,你看我拿猴子实验。”   白灵珑抿着薄唇,稳住心神,猜出他的实验与诅咒有关:“你研究出什么了?”   海牙子解释了一遍。   “十万年以后,才有人可以治好点点?”   “见苦那秃驴太没用,想出什么以毒攻毒的蠢办法,结果害人害己。”   “听你的意思,你找到办法了?”   海牙子得意洋洋,一伸手,掌心浮出一颗丹药:“根本用不着魂印戒咒,我炼制出一枚丹药,只要给第五清寒吃下去,便能化解他的死婴咒。”   白灵珑愕然:“那你为何不给他?”   “我原本是来炫耀的,临时决定放弃。”   海牙子说着,掌心升腾起一股水汽,碎掉了这颗丹药。   她不明所以:“理由?”   他目光狡黠:“禅灵子必须得出现啊,我将解药拿出来,老秃驴拿给第五清寒吃了,撒手不管,属于赤霄的历史,谁来创造?”   “你……你是为了治好儿子么?”   “肯定有这个原因。”   他还是在意的?   白灵珑思绪正飘,听见海牙子笑道,“但我更想知道我推论的对不对,被轮回切割过一次之后,禅灵子的禅剑道是否可以斩断诅咒。”   果然啊,白灵珑勾起一抹嘲讽笑意。   嘲笑他,也是嘲笑自己。   海牙子却突然叹了口气:“只可惜,我看不到了。”   “以你的修为,再活十万年没问题。”   “活不到了。”   海牙子抹去自己的护体灵气,气息极度紊乱,惊的白灵珑睁大双眼:“你……”   “两万年来,我不断炼制各种诅咒,早已元气大伤,之后将点点封印,又得耗去我不少法力,顶多再活个几千年吧。”   白灵珑深深拢眉,嘴唇掀动半响,吐出三个字:“你活该。”   转身飞离。   海牙子望着她的背影道:“灵珑,我知道你讨厌我,但你还喜欢玉无涯么?   白灵珑头也不回:“你们是同一个人。”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海牙子心里装着天下事,玉无涯心里只有你和点点。”   白灵珑身形一顿。   他淡淡地道:“如果有一天,玉无涯回去太阴岛,再次像个废人倒在海滩上,你可还愿意捡他回去?这一次,他不会再变成另外一个人,但他没有多久可以活了,甚至由于精气损伤过重,神魂将会消散,连轮回都入不了……”   “我不会。”白灵珑回的毫不犹豫,掠空而去,“我会让那条无情无义的鱼妖直接晒死在沙滩上,拿来熬鱼汤!”   ……   却在若干年后,白灵珑独自站在海滩观看日落时,远远窥见海里漂浮着一个人,一波波海浪将他送上了岸,冲到了她的脚边。   白灵珑背着手,微微垂着眼皮儿,在他胸口猛踹了一脚。   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半响又折回来,扯过他一条胳膊将他拦腰扛在肩上。   落日余晖下,将他扛回了家。这个不爱说话的女人,总爱对他恶言相向,连给他的饭食都是冷的,臭的。   等他毒性稍解,可以开口说话时,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白灵珑。”   “我忘记我叫什么了。”   “不重要,反正你也活不长了。”   又过了很久。   “白前辈,你、你愿意嫁给我么?”   “不愿意,你这点修为,还妄想娶我?”   “我……   “而且我早已嫁过人,虽然有眼无珠嫁了个混账东西,但我白灵珑这一世,只认他一个。”   “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最终落得个黯然神伤。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一章能写完呢,坑太深了,又不想太草草的略过去。   ☆、龙与凤·赤霄(六)   事实胜于雄辩, 尽管海牙子有着说谎的动机, 见苦佛尊也不会怀疑他会在自己的实验中动了什么手脚。   迷途寺最终认了命,决定顺应历史,放任第五清寒去转世。   届时派个佛修前去赤霄渡化他, 赐他《不动明王经》,将他引入正途。   一个时辰的功夫, 第五清寒在莲花台屁股还没坐热, 又被喊回了佛殿。   “业已确定的历史, 果然无法更改。”素和得知迷途寺转变心意,喃喃自语,“还好你没有动手。”   “还好我没有动手……”   尘埃落定之后, 夜游一阵后怕。   自己竟会生出杀了第五清寒的念头,他可是小楼的师父。   素和生出一个疑问:“第五清寒活到寿终正寝,能不能直接转世到赤霄去?”   夜游怎么会知道:“倘若人力无法插手,那应该是注定。”   当年天行推演轮回,朝歌恰好拥有素和的物品, 还拥有叶琅的轮回之手。   因为小楼的关系, 他们对“禅灵子”耳熟能详,但没有禅灵子的任何物品, 也没有轮回之手。   无法推演禅灵子的轮回轨迹。   夜游只知一点,第五清寒不可能活到寿终正寝再入轮回, 以他的修为,进入轮回池里,至少得清洗个七、八万年以上, 才会放他前去转世。   第五清寒最好的归宿,是赤霄天变时随他们一起死在赤霄。   *   离开迷途寺,十方界主城中一个酒楼。   三人坐在二楼雅间。   隐了气息,也不曾包下整个酒楼,掌柜却自发将酒楼给清空了,在门外挂上谢客的招牌。店主匆匆从宅邸赶了来,一众人如临大敌的在外候着,生怕照顾不周。   整条长街都将神识投了过来。   三人浑不在意,这样的阵势自然是见得多了。   “不必纠结,赤霄天变算我一份就是。”听完夜游的推论,第五清寒清俊的脸上写满了无所谓。   “你将生死看的真开。”素和恭维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不愧是未来的禅灵子大师。”   “走到这一步,看不开也没办法。”第五清寒自斟自饮。   自中了咒,他生无可恋。   这一世负了那么多女人,遭到报应是他活该。   若不是担心死后还带着诅咒无法自控,祸害后世,他早就选择自尽。   金羽让他将残了的问情剑拿去重铸,他一直没去。   剑可重铸,他毁掉的剑心再也无法修复。   堂堂剑修,每次出剑都心惊胆战,这样的剑修活着干什么   “咳……”   第五清寒不惯喝酒,辣的他直想流眼泪,不能只辣自己,他给素和斟了一杯:“不过话又说回来,赤霄天变是怎么一回事?”   “不清楚,目前从小楼口中得知,赤霄天变中我与渣龙最先现世,我俩打了起来。尔后又冒出许多修者,不知是杀我还是杀他,估计是来杀我俩的。”   素和为了炼宝戒酒许久,不想扫兴端起饮下,竟也险些被呛到。   灵酒是夜游一进门就嘱咐掌柜端上来的,他向夜游看过去。   夜游应是喝了不少,白皙的脸颊透出丝丝红晕。但他这会儿没在喝酒,轻轻摇着手中碧绿的灵玉杯,微微垂着头,金瞳映在酒水中,漫不经心。   他在算计。   素和硬朗的双眉一蹙。   他在算计谁?   两万五千年,夜游的变化,素和全都看在眼里。   他从未刻意指出来过,夜游的行事作风,除了今日他要杀第五清寒,被他给拦下,旁的事情即使他看不惯,也不会插手。   时间漫长,变化很正常,他在变,他也在变。   唯一不变的,是某些初心。   这就够了。   第五清寒察觉不出夜游微小的反常,作为同样相识两万多年的朋友,他甚至不觉得夜游有什么变化。   他认知中的夜游,一直“心眼儿多”。   从前夜游那些“心眼儿”,都被他的妻女给填满塞满,少有显露出来罢了。   第五清寒倒是觉得素和变化很大。   曾经动不动喊他“第五人渣”,一点就燃的炮筒子,淡然了许多。   看来炼宝和修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问:“那些杀去赤霄的修者,都是哪里人?”   素和耸耸肩:“不清楚,有咱们四宿的,不过应该不多,毕竟从四宿到赤霄,路途太过遥远,追杀过去不现实,我怀疑多半是周边太真界的人。”   “为何要杀你们?”   “不知,再等等一定会出现原因,现在无需考虑。”   “他们都死了?”   “似乎死了,据说血气凝结成云,染红了天,故而得名赤霄。”   第五清寒转头:“夜游,你也死了?”   夜游将杯中被他摇晃了一刻钟的酒给泼了:“是,逆鳞拔去,龙珠毁坏,我必死无疑。”   第五清寒又看向素和:“那你?”   “因为可以涅槃重生,我的情况颇为复杂。”   “怎么说?”   “首先,我将大部分法力灌入聚灵树中……”   说到这里,素和又得给他讲一讲雪中生迁移种族之事,讲完再继续,“三千年后我十九阶,寿元还有三十几万年呢,失去法力,涅槃重修即可。涅槃需要两物,内丹和命魂,即使命魂残缺,只要内丹尚在,涅槃时可以修补完整,故而在小楼出世之前,我不算真正的死了。”   第五清寒皱眉:“恩?”   指尖无节奏的点在桌面上,素和慢慢道:“我有时间去灌溉聚灵树,证明我没有死于追杀,那么我的内丹,应是被我自己亲手挖出来的。内丹一旦离体,肉身将会焚毁,只剩下神魂。换成其他妖修,哪怕龙族,都会被纳入轮回,唯有我们火凤不会,只要内丹不遭到其他力量融合、吸收、破坏,都可以进入涅槃池内重新涅槃,再塑凤凰肉身。”   第五清寒眨了下眼睛:“你为何要将内丹挖出来?”   “根据历史,我的红莲内丹被我炼制成了宝物,因为业火克制魔族,被南灵州迦业寺的和尚当成镇寺之宝。”   “为了顺应历史,内丹必须挖出来?”   “没错,我的神魂藏进了红莲内丹中,一直待在迦叶寺,不算真正死去。一直等到小楼的神魂被异世界遣送回来,我驱使红莲离开迦叶寺,指引她投胎在简家,并将红莲内丹赠给了她,与她的神魂相融合。”   “内丹被其他人融合,你就失去了涅槃能力?”   “恩,内丹与她融合后,我的神魂与内丹关联中断,失去自我意识,也就是死了,转世在一只叫做小黑的八哥身上……”   说的口渴,素和抿了口酒,求救似的看向夜游,示意换他来说。   夜游当没看见。   “这其中有些地方不通。”第五清寒长眸微阖,抱起手臂,“小楼被异世界遣送回来,你提灯引她前去投胎,她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证明没有经过轮回,这样也行?”   关于“轮回”素和是真不太懂,踢皮球给夜游:“问他。”   “小楼属于特殊个例,她在异世界轮回几世,回来之后一时没有被星域的轮回感应到。”夜游开了口,“素和引着她前往简家,属于外力干预。”   “那么,原本该投胎成‘简小楼’的,是素和?”   “在此之前,我内丹在,魂未灭,还活着,怎么可能是我?”   “那是谁?”   “是谁无关紧要,原本投胎的灵魂,被小楼强行挤出母体,重新回到轮回池了。”夜游蹙着淡淡的眉峰深思。   小楼的事情毫无疑问,素和转世成小黑却疑点重重。   不懂时,觉得正常。   随着对轮回体系的规律越摸越透,他找不到任何理论支持素和可以转世成小黑。   红莲内丹与小楼融合,素和死去。   即使是凡人,死了以后进入轮回池经受“切割”,至少也得几十年以上。   素和却能马上投胎成小黑,与小楼差不多同时出生?   不可能。   夜游推断素和没有进入轮回。   像小楼一样强行投胎?   更不可能。   说了小楼属于个例,旁人哪怕钻进母体也能被轮回带走。   就此疑惑他与素和探讨过,素和问了一句:“那我是怎么逃过轮回的。”   夜游答不上来。   素和又问了一句:“我若是没有入轮回,小黑为何没有记忆?”   夜游同样答不上来。   至今无解。   他在思考时,第五清寒回到最初的话题:“素和,继续说赤霄。赤霄天变过后,发生了什么变化?”   素和托着下巴道:“那些修者留下的遗物,成为机缘造化,引发赤霄争夺,势力滋生。其中面积最大的中央大陆被分为五块儿,中部凡人界、东仙、西仙、北仙、南灵佛国。北仙北为妖国,那里有片广袤的火海,海下有座凤凰宫,据说是我的葬身之地。”   “南灵洲为佛国,佛寺遍地开花,第一寺叫做迦业寺,镇守中央大陆边境,抵抗南面魔族进攻。   第五清寒问:“魔族不会从两侧进攻?”   素和摇摇头:“疯魔群岛周围是一片乱魔海,我和渣龙在海底封印了几百颗罡风珠子,布下法阵,只留出一条可行通道。以赤霄最高化神的水平,魔族离开疯魔岛,必须从南灵洲登陆。”   “听上去你二人还真是赤霄的‘神’,亲手创造出一个新世界,有点儿意思。”   “是挺有意思,不过等你转世后便不那么想了,估计还会骂我们对待魔族太过苛刻。”素和讪讪道,“禅灵子出生在九万年以后的疯魔岛,原名残影,乃魔圣座下战将。除禅灵子之外还有三人,一魔族名叫缺,为残影挚友,另外两个则是鬼族,怀幽和念冥两兄弟,四个化神境……”   第五清寒摩挲下巴:“还不到十四阶……”   典型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你不要打岔。”素和睇他一眼,“魔族攻进中央天域,势不可挡,迦业寺的和尚给禅灵子种下魂印结咒……这估计是咱们安排好的,尔后禅灵子入禅剑道,临阵倒戈,魔族被打回疯魔岛。”   “随后禅灵子做了和尚,突破十四阶,飞离赤霄,进入太真界。几千年后,他又返回赤霄,因为我要带着红莲转世,迦叶寺怕失去佛宝,想借用禅灵子的法力,窥探我转世到哪里去了,那一代的小住持智空和尚是个黑心肝,竟在我的内丹上印刻了一枚魂印戒咒,想要以此来控制我……”   “禅灵子窥探到我离去的方位,投胎者却是小楼,于是迦业寺心心念念想将小楼弄回寺里当主持,而小楼因为身怀业火,在东仙天意盟屡遭迫害,最终去了迦叶寺,拜禅灵子为师……”   等素和讲到差不多时,夜游插嘴:“第五兄,对于你成为大师、从此不近女色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第五清寒缀了口酒:“挺好的。”   素和挑了挑眉:“听上去颇为违心。”   夜游提过酒壶给他满上,平静道:“你可知,我先前想要杀你。”   “感觉到了。”第五清寒抿抿唇,“我一路去往莲花台,都在寻思你若出手,我是不是象征性的还一下手,表示我抗争过了……”   “你莫非心无芥蒂,还敢与我出来喝酒?”夜游不懂。   “我虽膝下无子,亦可以理解你的心情。”第五清寒唇畔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而且,若你逃脱轮回成功,往后就得跟着小楼喊我一声师父,我作为一个长辈,同你一个小辈计较什么?”   夜游怔了怔,忍俊不禁。   两人相视一笑,揭过去了。   三人接着聊天,就赤霄新世界的历史,从晌午聊到傍晚。   聊着聊着,聊到小楼在她那个时代,莫名其妙看到的、属于夜游的记忆,以及阿猊向小楼讲述的、关于赤霄天变的真相。   小楼一共看到两幕记忆。   第一个记忆没有疑问。   第二个记忆,是十九阶的夜游与素和对弈时发生争执,从争执的内容来看,素和依然认为赤霄天变里的凤凰是金羽。他想要杀了金羽,却屡次被夜游阻拦。   这段记忆与事实不符合。   有两种可能。   一,因为小楼看到过,他二人必须演出来,留着给小楼看。   二,他二人做戏给别人看。   素和拿筷子点着桌面:“渣龙,你觉得哪一种可能性更高一点?”   “第二种。”夜游慢条斯理的道,“可能是做戏给阿倪看,关于赤霄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他太多。”   “你防着他?”这一点,素和早看出来了,夜游与他见面时,从来不会带着阿猊。这两万多年来,素和见过阿猊的次数屈指可数,“既然防着他,为何还要留在身边?”   “他至今没有背叛过我。”   “那么因为一柄忘情的匕首,你被我捅了一刀,你与我割袍断义,我联合东宿抓你,总不可能是真的吧,这事闹的有点大,为了演戏给阿猊看,划不来。”素和眼睛里透着疑惑,“可能是你嘱咐啊倪,让他故意这么说的。”   明明是些瞎掰的话,为了不改变历史,还得交代着再说一次。   令小楼误会他,想杀他,还虐待小黑。   素和想想都觉得头疼。   这操蛋的轮回怪圈。   “那些话,有可能是我吩咐的。”夜游微微笑着道,“但是素和,我与你之间必须出现分歧。”   “为什么?”听他声音有几分愉悦,素和忐忑,每当夜游算计人的时候,总有两个步骤。   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譬如酒杯,徐徐摇晃着。   眼睛盯着那样东西,眨眼变得很慢。   这是准备算计。   等他微笑,声线由沙哑转为上扬,证明算计已经开始了,   别问素和是怎么知道的,他从来不曾刻意观察过,纯粹是相处太久了。   夜游的声音听上去越来越愉悦:“你忘记了,赤霄天变是我俩先打起来的,打的两败俱伤。”   素和道:“我们可以演戏。”   夜游道:“虽不知追杀我们的人是谁,其中包括凤起,必定有一些四宿强者,我和你无缘无故打架他们会信么?赤霄灵气不足,法力被压制,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敢上来补刀么?   素和呆了呆。   “我与你肯定是决裂过,四宿人尽皆知,他们相信我与你是真的打起来,打到两败俱伤,才敢出手补刀。”   “那我与你从现在开始,是不是得疏远,闹些矛盾?”   第五清寒道:“你二人亲如兄弟两万多年,突然成仇谁会相信?”   夜游点头:“是的,得有件大事发生。”   素和道:“我们造出一件?”   “不用造,真有一件大事。”夜游看向他。   “什么?”步入算计的正题了,素和想。   “琴雾心。”藏了多年的棋子,终于派上了用场。   “恩?”多少年没听过“琴雾心”这三个字了,素和微怔。   第五清寒更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琴雾心是谁。   夜游下意识的舔了舔上唇:“素和,琴雾心没有死,她被戚弃囚禁起来了。”   素和脸色渐变。   夜游神情淡漠:“莫要责备戚弃,是我的主意,我让她杀了琴雾心,她担心我们反目,留了她一条命,非得囚禁起来。”   素和静了一瞬,笑了:“渣龙,原来你刚才是在算计我们怎么决裂啊,这倒是个好说辞。”   “这不是算计,是事实,她被囚禁在天残星西北部沙漠区的地下……不仅如此,苍岭内乱时,你大哥二哥一派,三哥四哥联手,他们的目标都是先干掉你。是我暗中布局,戚弃负责动手,在他们之中挑起事端,导致你二哥杀了你三哥,你二哥被你父亲放逐,同时在你大哥素因的母族使了点绊子,令你父亲与你大哥生出嫌隙……”   夜游摩挲储物戒,掏出厚厚一摞子玉简,甩在桌面上,“这些,是我和戚弃那几百年间的书信往来。”   素和绷紧了脸,取过一枚玉简一看,颤着手将玉简按在桌面上。    “啪”,玉简碎成齑粉。   他瞪着夜游,不说话。   夜游挥手间,摆在桌面上的所有玉简成为齑粉,证据湮灭:“你很生气?你们苍岭八百年内乱,你可以活下来,且从中获利,全靠我的脑子。”   他指指自己的头,又隔窗遥遥指向西北方,“以及戚弃的双手。”   第五清寒抽空喝了杯酒,看着素和先前的淡然被层层撕裂。   “夜游,你好啊,你真好啊……”素和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的眼睛在四处乱看,似乎想找个什么东西,朝夜游脑袋上砸过去。   “轰!”   一掌拍在桌面上,木桌瞬间被业火焚毁。   不出意外,两人打起来了。   凑在附近看“大神”的人们四散奔逃。   第五清寒是不想插手的,但两个四宿大能在他们十方地盘上斗殴,他还在十方联盟挂了职务,不得不管。   他佯装劝架,受伤而退。   大半个主城被毁,十方联盟的官员才匆匆赶到。   赶到也没辙,打不过,劝不住,最后一气剑宗三钧剑圣赶来,才算是逼停了两人。   整座城毁坏殆尽,连周围十几座小城一起跟着遭了秧。   按照规矩得将两人抓回十方联盟去,再与四宿交涉,但以这两人的身份修为,谁拦得住,三钧剑圣拦不住。   两人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   十方联盟去找四宿八派联盟理论,让他们交出“凶徒”,严惩“凶徒”那是不可能的,提都不提,只要求巨额赔偿。   此事顿时在四宿掀起轩然大波。   素和回去苍岭就闭了关,据说那一战遭了刺激,要突破十九阶。   夜游则去了海牙子的秋水潭。   外间议论纷纷,是什么原因令两人在十方界大打出手。   各路小道消息铺天盖地,其中就有关于“琴雾心”的传闻。   四宿年轻一辈,根本不知“琴雾心”是谁。   能从那个时代活到现在的老一辈,多半有修为有身份,也不会乱嚼什么舌根。   但世间从不存在秘密,尤其与素和这等大人物相关。   只是越传越偏。   “琴仙子,想当年可是东宿的大美人啊,十方界有位鼎鼎大名的小龙王傲视,曾与素和前辈为了她而争风吃醋,小龙王连命都搭进去了。”   “最终素和前辈抱得美人归,琴仙子却在嫁去苍岭前一个月,被星域盗匪给劫杀了。”   “那会儿好一阵子闹,追凶追了几百年,最后不了了之,想不到,居然是夜游前辈下的手。”   “夜游前辈为何要抓走琴仙子?他与素和前辈是结拜兄弟啊。”   “身处他们的位置,哪有什么‘朋友’,互相协助罢了……”   如此,“琴雾心”一个“作古”之人,又在四宿火了一把。   众人只当是八卦。   岂料几年后,一块儿更大的石头砸进这潭浑水中,琴雾心回来了。   仍是那个花容月貌的琴仙子,修为提升至十六阶,满身煞气,个性癫狂暴躁,像是入了魔道。   琴氏家族一状将夜游告上八派联盟。   最终还是人皇与尚善道君出面,去了一趟秋水潭。   夜游给出一句话:“太久的事儿,忘记了。”   忘了?   对,忘了。   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完全可以否认,偏偏模棱两可。   意思是:我就这态度,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很夜游,非常夜游,人皇与尚善道君也不是头一次与他打交道。来一趟只是例行,即使夜游承认了,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为难他。   令两人极度震惊的是,夜游的气息与往常不同,这是要步入十九阶的先兆!   他进入十八阶,连二十年都还没有,这可能吗?   可能。   十九阶是个大门槛,十九阶以下属于根基,突破十九阶全靠天赋和造化。   知道他得到过了不得的造化机缘,该是什么造化,逆天至此?   不过气息澎湃到这般地步,为何强忍着不去闭关?   究竟在等什么?   当他们正感慨着夜游时,苍岭传出消息,素和突破十九阶出关了,成为了四宿第八圣。   夜游这才去闭关。   他心里一直记着从前素和说过的一句话:“我是四宿第八圣,你最多只能当第九圣。”   *   素和出关之后,先去了趟东宿探望琴雾心。   他原本是想亲自前往天残星接她回来,奈何引动气息后不得不闭关,最终派了手下前往。   深夜,琴雾心正在房中打坐。   察觉到动静,她起身推门出去。   看到院中站着的素和,琴雾心怔了怔,在她记忆中的素和,还是个将长发束的一丝不乱,爱穿红衣,笑起来朝阳一般明朗温暖的俊秀青年。   而不是眼前这个半披着发,衣衫素净,立在溶溶月色下、气质比月色更柔和的前辈大能。   琴雾心的心情非常复杂,她眼下心魔缠身,看人待物都存有仇视心态:“尊上是来看晚辈笑话的?”   素和的心情也很复杂:“琴姑娘,对你,我始终觉着歉疚。”   “尊上理应觉着歉疚,我所有的不幸,全是你一手造成的!”琴雾心眼神毒辣,攥紧了拳头,“但歉疚不是说说而已,真觉得歉疚,尊上……”   “我不可能为了你去伤害夜游。”素和不容置喙的打断了她的话,目光定定望着她,“我也不会因为歉疚而娶你,原因有三,我对你无意,我心有所属,我命不久矣。”   琴雾心冷笑道:“果然修为涨了,心也跟着狠了。”   琴雾心明白,以素和今日这般年纪、阅历、身份,考虑事情,自然不会再像四千来岁时,她肯定是拿捏不住他了。   “我当初便不该答应那桩婚事,错的十分离谱。”素和气恼夜游的所作所为,但他冷静下来,回首往事,竟会生出一种“幸好渣龙这么干了”的庆幸感。   否则他这些年,还不知是个什么境况。   素和从手指上摘下一枚储物戒,递过去,“琴姑娘,虽有些羞辱人的意思,但这是我唯一可以补偿的。   的确是羞辱,琴雾心脸色剧变,隐忍许久的情绪即将爆发。   “你先前决定与我成亲,无非也是为了资源。”   素和微微释放了点气势,便压的琴雾心心惊肉跳,说不出话,如牵线木偶,瞪大双眼,僵硬着接过那枚储物戒,“你被囚禁时,尚能接受夜游施舍给你的资源修炼,足见你的心性。我不是在贬低你,能屈能伸,有野心,你的前途不可限量,莫要被一时的心魔毁去,当成是一次磨练也好。”   储物戒内的东西,以虚影的状态,在琴雾心眼前过了一遍。   琴雾心眼花缭乱中,不得不冷静下来。   放出神识向内一窥,深深吸了口气。   抛开堆积如山的极品九棱星晶不提,饶是她出身大族,也不曾见过这么多宝物。   极品宝物,多半是素和独创的。   素和扫一眼她的表情,早知她会心动,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素和将自己毕生财富分为两半,一半是他留给弯弯的嫁妆,一半又分为两份,一份留给他的母族。   他母亲早已去世多年,临死前还拉着他的手,叮嘱个不停,让他记得提携母族。   另一份,今日赠给了琴雾心。   有些欠下的债,可以用钱来补偿,不一定非得委屈自己。   自己将一个“情”字看的天高海深,但对于有些人,真不如“钱”来的实在。   琴雾心纠结收不收时,倏然抬眸,院中已经没了素和的踪影。   她将储物戒收好,嘴角冷冷一提:“欠我的,这辈子你都还不清!”   不过,他先前说命不久矣,是什么意思?   *   素和出了东宿,浮在星空里,犹豫着要不要去西宿看看夜游,从十方界回来以后,他便躲了起来,该不会被自己打伤了吧?   那会儿他气愤,出手没轻没重。   打死也是活该。   素和恨的牙痒痒,算计别人就是了,连他都算计!   但夜游所做一切,是为了他考虑。琴雾心这事撇过去,他三哥的死,并不是夜游造成的,他几个哥哥之间矛盾重重,一直都在互相残杀。   怪只怪羽族的传统,并不排斥争斗,一贯秉承着强者才拥有继承权。   换成现在的素和,一再的迫害他,他同样不会留情。   可他还是气怒交加,心一横打道回府。   回去之后,听说夜游成功突破十九阶,压根没受伤,素和悬着的心落地,怒气再次上涨,想冲去西宿揍他一顿。   想一想,明白夜游揭露此事另还有一个目的,是为了刺激着他突破十九阶的瓶颈,不免觉得夜游用心良苦。   气又消了。   苍岭护卫们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的尊主,短短一上午的时间内,从炼宝室飞出来,飞到山门,站在门楼上一刻钟,又飞回去。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   两人两千多年没有任何联系。   随着“赤霄天变”日益临近,夜游无心所有事物,沉于研究怎样跳出轮回。   一筹莫展,直到他打开第十二块道基碑。   当年在火球得到的传承,共十二块道基碑,一块比一块封印的严实,一块比一块玄妙精深。夜游的修为每提升到一定程度,方能打开一块,修炼碑内记载的神通绝学。   打开第十二块之前,他揣测过这压箱底的神通会是什么。   心头不免可惜,剩下几百年的命,大概是没机会修炼成功了。   这第十二块道基碑,却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石碑表面不见符文,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盘膝而坐,微微笑道:“夜游,我的儿子。”   夜游惊的颤了几下手指,朝歌?   当年夺取火球的那位二十二阶大能,是朝歌?   夜游迅速从打坐台上起身,靠近飘在半空的石碑。   “父亲!”夜游尝试着喊了一声,声音轻颤。   石碑里的人并无反应,夜游明白,是他父亲生前留在石碑内的影像。   “我的儿子,很意外吧。作为一个父亲,我从未尽过一天为人父的责任,可是我与你隔着重重时间,我也是无能为力啊……幸好时光提取过小楼的记忆,让我知道你们曾经去过火球,你还从中获得了十二块道基碑。我就想着,我是不是可以借助这个历史,将我此生所学,作为补偿悉数传授给你……”   夜游酸了眼眶。   他撩开袍角,双膝跪地。   “当你听到这段话时,说明你已经步入十九阶,且有了一定的能力,我才敢告知你,关于碧海笙箫的秘密。”   碧海笙箫?   夜游从储物戒摸出一柄绛色短剑,身为大宝师的素和,一直窥探不出此剑有何特殊之处,他几乎快要忘记此剑的存在。   “碧海笙箫乃为父所铸,当然,根据小楼的记忆,在未来赤霄,有这么一柄短剑存在,我才将它造了出来,且赋予它一种特殊的能力——分魂。”   夜游默默听着。   “你不是一直想要跳出轮回么,碧海笙箫可以帮你。它能够彻底分割你的神魂,在你拔下逆鳞、肉身遭遇重创那一刹,神魂将会四分五裂。只需有个高手,比如素和,将你裂开的神魂收入不同容器内,轮回将感知不到你……”   夜游睁了睁眼睛,据说鬼族就是这么起源的。   一位人族大能寿元将尽,不愿入轮回转世,将神魂分割逃过轮回,被徒弟收入不同的容器中。   但后来借着肉身融魂重生时,只剩下最后一块灵魂碎片,新肉身承受不住他二十一的神魂力量,崩裂了。   他仅存的一枚灵魂碎片,入不了轮回,被他修炼成了“鬼”。   夜游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但人魂柔弱,莫说分裂,碎成渣都还能复原,龙族是不行的。   碧海笙箫可以分割龙族的神魂?   那也不行,龙珠一旦离体,神魂逃过轮回也没用,他醒不过来了。   “龙珠的事情不必担心,碧海笙箫都可以为你解决,它能斩龙魂,亦可斩龙珠,使龙珠碎而不散,融入你神魂中……”   “你要做的,是给自己准备一具新的肉身,早早以你的血气供养……”   “不过儿子啊,我必须提醒你,重生的风险极大,你在遭受重创时,分裂出的神魂碎片有一些会散落在外,因为龙珠藏进了神魂里,你的神魂一片都不能缺,全得找回来,不然龙珠无法复原,你也无法醒来……”   “再者,即使历尽千辛,所有神魂碎片归位,龙珠得以复原,神魂融合成功、新肉身不崩碎的几率,不足一成……”   不足一成?   夜游口中喃喃,心头难抑欣喜,至少有一成啊,一成就够了啊。   至少给了他一线生机不是吗?   为了这一线生机,他整整筹谋了两万多年。   “父亲,真的谢谢。”夜游伏地一拜,酸涩的眼眶流下眼泪来,他可以想象,炼制碧海笙箫,耗费了朝歌多少心血。   而这些心血,仅仅只是为了他的一线生机。   给他绝望黑暗的人生,带来一抹曙光。   *   夜游收了道基碑,立刻以骨片联系素和。   联系了半个时辰都没有反应。   夜游锲而不舍,骨片终于有了动静。   ——“找我做什么?”素和的声音极为冷淡。   “我打开了最后一块道基碑。”   ——“那又如何?”大抵听出他声音不对,素和又问了一句,语气和缓许多,还透着几分紧张,“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父亲教会了我,怎样给赤霄外层罩个火罩子,类似火球那般……同时为我寻了一条生路……”   夜游讲给他听。   ——“分魂?渣龙,这可不是一件小事!”素和完全忘记,两人尚处于冷战中,“不仅要承受非人的折磨,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啊……”   “我心意已决,你帮我造几个神魂容器吧。”夜游道,“现在我要做的,是给自己寻一具肉身,稍后我去苍岭找你,你以我的血,铸造一柄剑。”   ——“以血铸剑?什么剑?”   “赤霄界,东仙四大家族之一,战家的祖传宝剑,修罗血意剑。”   ——“你、你打算让战家人沾染你的血气?你挑中了那个……小楼的朋友,战、战什么来着?”   “战天翔。阿猊未来一直待在战家,定是有缘故的,战天翔没有天魂,被嘲讽为战二傻子,我猜测,应该是我,不是我,那就变成是我。”   夜游嘴角弯起。   “你看,从她踏入火炼宗的第一天起,陪她一路的人是我,始终是我,全都是我。”   ——“你说的容易,相隔十万年,你要如何变成他?”   “这些我会交代阿猊去做,你无需操心,帮我铸造修罗血意剑即可。”顿了顿,“我也总算明白,为何小楼和那个叫做念溟的鬼修一接触,竟会进入到我的记忆世界,那个被小楼从大葫肚子里放出来的鬼修念溟,应是我逃出去的神魂碎片,堕入了鬼族。”   ——“渣龙,我越听越不靠谱。”   “靠谱不靠谱,也就这样了。”夜游话题一转,“接着,我们来谈一谈你的事情。”   ——“我怎么了?”   “我们不是一直想不通,你是怎么能‘立刻’转世成为小黑的?这段日子,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你根本就没死,只是附身在了小黑身上。”   ——“不可能的渣龙,我的红莲内丹被小楼融合,必定会死。”   “你忘记了么,你有两颗内丹。红莲真内丹和意识假内丹。”   ——我懂你的意思,没了红莲内丹,我还有意识假内丹。但你高估了意识假内丹,它的存在,只是真内丹损坏之后,还能通过假内丹涅槃。但假内丹终究是假内丹,一旦没了肉身业火供养,不去涅槃,没多久就会在我意识里枯萎,百年都撑不过,莫说十万年。”   “只要意识假内丹不枯萎,即使与你的神魂分离,只要不被其他人融合、吸收、破坏,你是不是就不会死?”   ——“应该是的。”   “那么,在赤霄北国凤凰宫里,我们建造一个小涅槃池,引南宿业火入内。你种树后,先将你的意识假内丹取出来,放在里面养着,保证它不枯萎。”   ——“这,可行吗?”   “不然火海从何而来,若不是凤凰宫里有座业火池,宫外的火怎会十万年不灭?你肉身焚烧,可烧十万年?”   ——“恩,有道理,但问题又来了,先将意识假内丹剥离,该怎么剥离,那可是我的意识!”   “咱们不是有碧海笙箫?剥离了意识假内丹,你的神魂失去意识,附身小黑,看着像转世了一样。往后打开凤凰宫,拿到你的意识假内丹,你可以在凤凰宫内的小涅槃池里直接涅槃。”   ——“你有没有想过,意识分离出去之后,我的神魂陷入混沌,像阿贤一样。”说到阿贤的意识,他顿了下,“我会在红莲里陷入沉睡,浑浑噩噩,不知小楼何时回来,如何去引她投胎?又如何寻个八哥蛋附身?”   “以你的修为,总还会保留一点意识,该醒的时候一定会醒,我相信你。”   ——“你凭什么相信?”   “单纯相信。”   ——“我不信自己,我觉得不可能。”   “素和,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倘若一切板上钉钉,我们为何还要努力?我们的努力,难道不就是要让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   ——“我只是觉着没必要,我还不如转世,或许真就直接转世成了小黑。若是按你说的做,万一开启凤凰宫时发生变故,内丹被人抢了,或者损坏,我还得转世,连小黑都做不成了。”   “你甘愿做一只八哥?八哥的天赋,怎堪与凤凰的天赋相比?”   ——“我的要求很低,只要活着,与你们靠的近,往后还能看到弯弯就好了。”素和落寞道,“我答应过弯弯,她醒来之后我们都在,尽管我成了一只没有记忆的八哥,也算是实现了我的承诺。”   “我们的目的不是在这场灾难中活下去,是要活的更好。我父亲说,我们这些人,身在时间、轮回、因果的圈子里兜兜转转,他希望我与你,可以终结这个圈子,赢个漂亮……”   素和陷入沉默。   “你自己选择做是不做,做的话,我们现在就得着手建造小涅槃池了。”   足足一刻过去……   ——“做!”   夜游松了口气。   ——“那我的红莲内丹怎样送到和尚手里?火罩子初成时,力量强悍,域外人士进不来,让阿猊在凤凰宫等着?”   “不,顺其自然就好。你那颗意识假内丹太过重要,不能叫阿猊知悉……我还有些关于阿猊的事情交代你……”   *   与素和谈妥之后,夜游着手以碧海笙箫分魂。   弯弯还养在他意识海里,分魂会伤及意识,夜游前往蓝星海,忍痛将弯弯藏进海心内,依靠海心的力量来保护她。   ——“女儿,乖乖睡一觉,等你醒来,我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   蓝星海归来,夜游前往望仙山拜见金羽。   提前告知金羽,往后无论自己发生任何事情,千万不要插手。   两人站在崖边,听罢夜游一番嘱咐,金羽寻思道:“你准备做什么?”   夜游垂着眼:“做一件危险之事,为了救治弯弯。”   金羽窥探不到他的表情:“有性命之忧?”   “恩。”夜游点头,“我会消失十万年左右。”   “我懂了。”金羽道。   “在这十万年内,我希望您可以帮我照拂一下蓝星海。”夜游小心翼翼的道,“您知道,那是我的母海,我母亲符娇没什么手段,蓝星海的安稳也是因为我,我一旦走了……”   金羽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   夜游知道是在为难他,金羽虽已二十阶,威名赫赫,照拂蓝星海不过举手之劳。但他古板出了名,在四宿界内都严守规矩,叫他将手伸去十方界……   夜游默默补充:“弯弯被我藏进了蓝星海心里,没有我的精气供养,唯有依靠蓝星海心,渡过这十万年。”   “好。”   金羽应了。   夜游卸下心头一块大石,   金羽问:“十万年以后,小楼会回来吧?”   “会的。”   “那你呢,可有归期?   “可能有,可能没有,我并不清楚。”   “即使如此,你也义无反顾?”   “义无反顾。”   金羽抬了抬眼睛,望向云霞,他红色的眼瞳与残阳辉映:“我从前心不甘情不愿,如今,我认你这个女婿,希望十万年后,还可以再次见到你。”   夜游心头一动,拱手施礼:“保重。”   *   此刻,素和身在南宿八寒地狱。   八寒地狱是一片业火海,涅槃池虽在火海中,却是独立的一方天地。   涅槃池内的业火,与池外的业火也有所不同。   最初是相同的,来池子里涅槃的凤凰多了,日积月累,池子里的业火沾染凤凰气息,更有助于涅槃,成为涅槃池。   要建造一个小涅槃池,得取建池的材料,以及池中的涅槃业火。   业火好取,建池的材料难得,涅槃池的框架,是一整块四四方方的巨型火魄晶石,挖空了中间,装满业火,成为一个池子。   他撬走一些火魄晶石不难,只怕会破坏涅槃池。   事关整个凤族的命脉,他不得不谨慎。   素和做了一番计算,沉入池底,将内力灌入火焰刀,一点一点从池壁上刮下火魄晶粉。   封锁八寒地狱,他在池底刮了好十几年,刮下的火魄晶粉堆满了半只储物戒。   只将涅槃池壁变的薄了,一点儿缺口也没有。   完工后,素和伫立在涅槃池边,连连苦笑。   明明生与死并无所谓。   如此拼命又是为了什么呢?   ——“渣龙,走了,去赤霄建造凤凰宫。”   ——“天残星见。”   两人私下里碰面,前往赤霄。   途径太真界,又在打仗。   说到底,太真界的构成太不合理。   不是他俩身为妖修自吹自擂,四宿、十方界妖修能顶半边天。   不,自从他俩步入十九阶之后,不只是半边天。   四宿九圣,一个魔族,三个人族,五个妖族。   太真界没有龙族和凤族,妖族式微无法和人族对抗,五十七个界域基本是人族天下。   没有妖族牵制,人族内斗的毫无顾忌。   而太真几乎全民修剑,剑修多半善斗,民风又特别好斗,战事频起也属于正常。   且说太真界最强的是七派一世家,组成八道盟。   而今共有二十五个界域先后独立,不愿再受八道盟管辖,结成灭道盟——盟主正是七绝。   天武剑宗总想抢夺七绝手里那柄天素剑,七绝与他们结下了死仇。   夜游两人每次途径太真界,若是赶上打仗,也要去掺合两脚,与天武剑宗之间也打出了火气。   打过瘾了,两人绕远路进入赤霄。   于中央大陆北方选了一块儿渺无人烟的荒地,深入地底深处,开始建造凤凰宫。   宫殿的设计图,素和在路上已经绘制完成,巍峨气派都是假象,龙潭虎穴才是目的——毕竟是他私藏意识假内丹的密地。   一砖一瓦造出雏形,内里的暗器机关,阵法结界,两人计算了很久。   五十年后,凤凰宫建造完成。   素和将他从南宿涅槃池刮下来的火魄晶粉,重新熔炼成为晶块儿,炼出一个长宽各一丈的小涅槃池。   一桩大事完成。   *   两人再回四宿时,距离赤霄天变发生,还有三百年。   随着神魂分裂渐多,夜游无力支撑,周身气机混乱,个性也逐渐乖张暴戾,喜怒无常。   外间传出他大限将至,见过他的人,皆言传闻非虚。   接着,他从火球内得到大能传承、十二块道基碑的秘密不胫而走。   不知多少人的目光盯上了他。   多半是些十八阶以上的那些大能,尤其是被困在十九阶三十几万年的海王。   夜游的法力摆在那里,没人敢对他动手,只等着他大限来临时,再出手抢夺。   却又传出一个消息,夜游不愿从容赴死,手中有一柄短剑,名叫碧海笙箫,可以令他遁入鬼道。   鬼族何其可怕,十九阶的鬼族更是想也不敢想。   揣着各式各样的目的,四宿和十方联合起来,逼着夜游交出碧海笙箫。   夜游理都不理,两界联盟便下了格杀令。   ……   “阿猊,我交代你的事情,记住了么?”黑气绕顶、脸色惨白的夜游坐在一个阴暗的山洞里,双手用力捧住自己的头。   每次消耗法力过度,意识便会错乱的厉害,   “洞主,我先为你疗伤。”阿猊跪在他面前,脸上的“奴”字还在流血,这是海王刺上去的,为了逼迫夜游现身,海王抓了阿猊。   夜游现身海王宫,于重重埋伏下带走阿猊,海王并没能留住他。   但夜游这些年东躲西藏,连番苦战,受伤不轻。   “等小楼找到我的小星域全书时,你就按照我吩咐你的那些话,将所有脏水,全都泼在素和头上。”   “好。”阿猊垂着头应下,没有询问洞主为何要隐瞒真相。   洞主这样污蔑素和,心里一定是恨他的吧?   洞主对素和掏心掏肺,因为一个琴雾心,素和竟和洞主决裂。   洞主众叛亲离,落得这步田地,素和连面都不露。   还有简小楼,如果不是她,洞主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   “阿猊……”   “洞主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对,我想想,我再想想啊……其他的,似乎也没什么了。对对,阿猊啊,我死之前,会将我的血气赠你,助你再变异一次,延长你的寿元。”   “洞主……”阿猊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   夜游想要像从前一般揉揉他的头,可他眼前尽是重影,连阿猊的位置都分辨不清楚,“你先出去吧,我休息休息。”   阿猊应了声是,退出洞外。   夜游侧躺下,双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他的六星骨片发出颤动。   迷迷糊糊很久,才探手在腰间摩挲。   ——“你怎么样了?”   “死不了,休息一下,我准备启程赤霄。”   ——“你不等我一起去?”   “我们分开走,我得带阿猊一起过去。你处理好事情也来吧,我在赤霄等你……”   说着话,夜游沉沉睡了过去。   骨片静了片刻,传来素和的叹气声。   ……   夜游醒来后施展凝魂咒,极力保持住意识清醒,乘着“透”飞离四宿界域。   进入混乱星云区域时,海牙子正在那里等着他。   两人事先约好的。   海牙子将封印着一小点的鲛人珠递给他:“道基碑给我。”   夜游取出第一块道基碑。   海牙子注入法力,推还回去,双手拢在袖下,淡淡道:“这些力量,足够滋养他十万年。往后你和小楼,帮我照顾好他。”   夜游点了点头,将石碑收回去:“海牙子,咱们十万年后见。”   “哎呀,听上去,你很有信心融魂成功啊。”   “总得抱有期望,不然对不住我吃的这些苦头。”   “即使你回来,你在,我也不在了。”海牙子说着,从自己眉心抽出一片竹叶状的物体,“我的《星域全书》,你帮我收着,回头传给我儿子。”   夜游一愣,收下,默默道:“愿你来世……”   海牙子啧啧道:“我没有来世,独一无二的海牙子,岂会存在两个?”   夜游此时已经思考不了太多,一思考头就痛得厉害,只道:“海牙子,我称呼海王两万多年‘师父’,但我从不曾当他是我师父……”   “停,少同我在这煽情,忙的很,没空搭理你。”海牙子摆摆手,一副不想听他说话的模样,“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走吧。”   “余下的人生你准备怎么过?还要去解什么谜题?”   “不了,该去还债了。”   “债?”   海牙子不答,展袖飞远。   夜游在背后喊道:“师父。”   海牙子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应他。   此一别,再也不曾见过。   *   一个月后,素和处理好自己的后事,将苍岭交托给素因,在素因诧异的目光中,启程前往赤霄。   素和纠结整整十年,临走前,是否去见一见戚弃,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四宿外围,也有人在等他,是准备与他同行的第五清寒。   “你处理好了?”素和见他盘膝坐在星礁石上,雕塑一般,等了很久。   “我又不像你,贵为一族之王,与家人简单告个别就是了。”第五清寒手掌一撑,站起身,“可以走了?”   “走吧。”素和祭出“穿”,示意他入内,“渣龙是通过传送阵去的,咱们得一路慢行。”   “为什么?”第五清寒足下一点,飞入“穿”,再次坐下。   素和传音:“有一行人跟踪我们,我们得让他们跟踪。”   第五清寒懂了,他们以为素和偷偷离开,是去杀夜游,准备跟着捡便宜。   “多少人?”   “二十几个,是十七阶的凤起穿的线。”   “才二十几个?”   “二十几个十七阶还不够,你想多少?”   素和白他一眼,在他身畔盘膝坐下,掐了个诀,飞行器呼啸而过。   第五清寒讪讪道:“死在赤霄的,不是有上万人么?”   素和愁眉不展:“根据我与渣龙原本的计划,以他为饵,我带人通过传送阵追去赤霄杀他,仔细一想,行不通。”   夜游这百年来被追杀的这么惨,第五清寒猜到了他们的打算:“为何行不通?”   “上万人不好控制,万一有人没有进入赤霄,暴露了我的传送阵,赤霄的存在也暴露了。”素和叹气,“还有渣龙现如今的状态,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进入赤霄后,修为被压制,上万人追着我们打杀,我怕他撑不住。”   “那怎么办?”   “除了后面跟来的二十几人,其他人我们选择了太真界。”   素和解释,“我们在太真界有一个朋友,名叫七绝,乃灭道盟盟主,八道盟头号悬赏刺杀的对象。我和渣龙先化形在赤霄打一架,创造出龙凤斗的历史。然后,七绝带着他的手下入内,帮我们干掉后面的追兵,顺便引八道盟人马进入赤霄。我和渣龙就可以散场了,他们打他们的,我们忙我们的。”   第五清寒微微一讶:“历史不是……”   “小楼口中的赤霄历史,是龙凤斗、上万人在天际引发一场混战,也没说上万人都是来杀我们的啊?”   “你让我在所有人进入赤霄后,给赤霄结上火罩子,七绝一行人该怎么办?”   “七绝带进来的两千人皆为死士,以两千,诛杀八道盟上万,他们认为十分划算。至于七绝,他入内的只是一道分|身,真身在赤霄外,死不了。”   “七绝此人靠得住么?不怕他将赤霄的秘密说出去?”   “靠得住,往后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他来处理。”   “如此便好。”   两人聊着,飞行器似电穿梭星云,素和的神识窥探到什么,逐渐放缓速度。   远远的,一艘挂满红灯笼的飞舟映入眼帘。   “医仙前辈的飞舟?”   戴着半边面具的西河柳立在栏杆前,他身后一侧,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的男子,腰间悬着一柄玄铁重剑。   飞行器与飞舟擦肩,停下,西河柳勾了下唇:“好巧。”   素和与第五清寒双双起身。   素和笑道:“巧啊。”   一点都不巧,是素和通知西河柳来的。   “素和前辈,第五前辈。”西河柳身后的十六阶剑修拱手行礼。   “令公子?”第五清寒总听西河柳提起西河陵,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   西河柳微微颔首:“如何啊,我教导的好不好,犬子有没有剑修的模样?”   第五清寒打量西河陵,观他剑气中正,不由频频点头:“前途无量。”   “谬赞。”   “肺腑之言。”   西河柳淡笑了下,拱手:“再会。”   第五清寒抱拳:“再会。”   耀目的红灯笼摇摇晃晃,飞舟先行一步,错开飞行器,逐渐远离。   素和与第五清寒继续行进。   *   飞舟上,西河陵纳闷不已:“父亲,孩儿好端端闭关,您非得叫孩儿赶来,到底要做什么啊?”   “看风景。”西河柳在他肩头按了按,“你好好看。”   说完,躬身进入飞舟舱内。   小窗下,摆着一张梨木桌,一身凛冽黑衣的戚弃正在对花小酌。   西河柳走去她对面坐下:“你为何不露面?”   戚弃摇着杯中酒:“依照我们太阴岛的规矩,我将这个男人输给了别人,一生都不得再纠缠于他。”   “见一面,不算纠缠吧。”西河柳优雅提步,与她对面而坐。   “我是怕我忍不住纠缠。”戚弃先干为敬,“感情这种事,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得到固然好,得不到,日子一样得过,而且得过的更好。”   “说得对。”   他与她碰了下杯。   *   赤霄。   素和与第五清寒抵达之后,与夜游联系。   夜游定住阿猊,独自升空。   三人站在云端,看到头发灰白,双眼无神,神志恍惚的夜游,素和一阵心疼。   他问他:“该藏的,该布置的,都好了么?”   夜游晃了晃头:“你说什么?”   学起了简小楼,指尖化龙爪,狠狠扎进大腿的肉上,刺激着自己保持清醒,“哦,都已经安排好了。”   “好。”哑着嗓子,素和从储物戒中先后摸出三坛子酒,扔给他俩一人一坛,“今日一别,咱们来生再见。”   “来生再见。”第五清寒率先揭开酒封,仰头猛地一通灌。   虽不喜喝酒,来世入了佛道,再想喝便难了。   这坛子酒,弥足珍贵啊。   夜游不敢喝,只用舌头舔了一口:“来生再见。”   “我走了。”第五清寒灌完一整坛子酒,袖子就着嘴巴一抹,苦熬了多少年,今日解脱,竟生出意气风发之感。   他扔了酒坛子,飞向太息林地。   云端只剩下夜游与素和。   “开始吧渣龙。”   “好。”   “与你打架也不是头一回了。”   “你让着我点儿,我现在真不经打。”   “哈哈哈,你也有向我求饶的一天啊!”   两人各自掐了个诀,现出妖身原形,刻意放大。   遮天蔽日!   ——“天啊,你们快看,天上那是什么啊?”   ——“我见过,我在书中见过,是龙和凤!”   ——“他们打起来了啊!”   刷!   气息激荡,狂风起,江河倒灌,海上升腾起飓风。   中央大陆的人们惊呼逃窜。   ——“天被撕裂了一个口子!”   ——“飞进来好多人啊,他们都会飞!”   ——“他们是来屠龙的吗!”   ——“不是不是,他们自己打起来了!”   轰!   上万修士引发的天地之息更为剧烈,灵气稀薄、尚未形成气候的赤霄根本承受不住,说是天崩地裂也不为过。   大地皲裂,海啸掀起的巨浪足有百丈。   海平面不断升高。   已从战圈中退场的夜游两人化了人形落下。   素和忧心忡忡:“渣龙,太息林地和疯魔岛被我们定在半空,倒是安稳,中央陆地的人族会不会全给淹死?!”   夜游也没料到造成的影响如此之大:“我将陆地的地势抬高一些。”   “大陆面积是太息林地的几十倍,抬得起来?”   “试试吧。”   “好。”   “我自己就行了,你的法力还得留着灌溉聚灵树。”   不由分说,夜游化龙入水,钻进地心,以脊背强行将大陆抬起。   海平面升起多少,他便抬高多少。   ……   太息林地。   第五清寒一伸手,祭出一张弓。   再从储物戒中抽出一支红羽箭,箭头内部藏着素和从火球里取出的法宝,一个网状的火罩子。   拉弓,搭箭,注入他毕生所有修为。   “嗖!”   箭矢伴着鸣哨声破空而去,划出长长一条弧线。   嘭!   箭头刺入赤霄的界域罩,如在滚油上砸了一个火把,火势瞬间蔓延出去。   烧起来了!   在赤霄人的眼中,他们的天烧起来了!   那些追进赤霄的八道盟修者见状不妙,想要逃走,一触碰到界域罩,立刻被融成一团气体,连一缕神魂都不曾留下。   第五清寒举目望天,自言自语:“赤霄,还真是赤霄。”   他临海而立,祭出自己那柄问情残剑,默默注视了一会,一扬手臂扔了出去。   啵。   击出一个小浪花,剑沉入海。   “你先歇一歇,来生,我将你找回来。”   *   海平面终于稳定下来,不再升高。   夜游从地心入海,浮出水面,为了托起整个大陆,三叉戟断裂,龙角也断了一截。   他周身气息涣散的不成样子,紧紧蹙起眉心,表情痛苦:“素和,咱们得赶紧去囚龙山,我快要支撑不住了。”   “走。”   素和抓住他肩膀,朝着囚龙山的方向飞去。   囚龙山还是一座荒山,方圆无人。   夜游抱着头蹲在地上:“你将收魂的容器准备好,收魂之后,记得吸了我的血气,拿去给阿猊,提纯他的血统,否则他寿元不够,撑不过十万年。”   “恩。”素和点头。   “我动手了。”   夜游趔趄着站起身,咬着牙,拔下了自己胸口那一片逆鳞,并在逆鳞内留下一段讯息。   龙鳞,书信,六星骨片,被他沾满血的手,颤巍巍递给素和:“放进玉盒中时,记得将上面的血渍擦干净,我不想小楼往后看到……”   “恩。”素和还是点头。   夜游浮出苦笑,正准备自断经脉。   素和出声阻止:“渣龙,我来动手。”   夜游向他望过去。   素和苍凉道:“你瞧瞧你这幅鬼样子,还能干什么?我来动手,你不会那么痛苦。”   “你敢么?”   “有什么不敢的!”素和这一句是从胸腔直接吼出来的,咔,火翼刀翅展开,哽咽道,“闭上眼睛,渣龙,你不要看着我,你看着我,我、我下不了手……”   “好,我闭上眼睛。素和,倘若我再也醒不过来……”   “我会好好照顾小楼和弯弯,以我所有的能力!”   说着,素和咬牙出手!   夜游闭上眼睛。   感受那些明明燃着火,却冷冰冰的刀剜进他的血肉中。   他张了张嘴,最后想对素和说的一句话是:你这个骗子!你明明说你动手不会那么痛苦!   你一定是没被自己的火翼刀砍过,这他妈一定比自断经脉痛苦多了!   但夜游没能说出口。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像是烟花一样,轰一下碎裂开,如今的他,只是痛感残留下的一抹意识。   周围的声音不再清晰,他似乎浮在海面上。   温暖的海水将他包围。   他睁着眼睛,看着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的一轮圆月。   时间在他眼前迅速流淌,他仿佛看到了十万年后,在自己的埋骨之地,一个身穿绿衫的小姑娘,从甬道里探出一颗小脑袋。   惊叹着呼喊:“哇,龙啊!”   他努力想要看清她的脸,却是那样模糊。   他微微笑着伸出手,却只触摸到一圈水波涟漪。   镜中月,水中花。   这是痴人的执念么?   待那时,你红颜,我枯骨,可我终究还是再一次见到你了。   ——“夜游。”煞风景的,又响起轮回之子的声音,“值得么?”   “值得。”   ——“你就真的不怕?”   “有什么可怕?”   ——“那是整整十万年啊……”   “时间残酷,轮回无情,我夜游初心不改,你们又能奈我何?”   摆脱时间枷锁,逃开历史束缚,只为再睁开眼睛时,能对着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说一句——我回来了。   其实,从也未曾离开过。   *   十万年后。   南灵佛国,迦叶寺。   简小楼通过二葫,从四宿折返赤霄,回到肉身里猛然坐起来时,长喘一口气。   “醒了?”禅灵子悦耳的声音。   “师父?”简小楼寻着声音望去,皎皎如明月的禅灵子,正坐在蒲团上打坐,捻着他那串晶莹剔透的佛珠,“徒儿不是和战天翔在虚冢内,怎么回来了?”   “一年前,战天翔将你带了出来,长途跋涉送你回到迦叶寺,还留下一个小孩子,一条狗。”禅灵子微微笑道。   “一条狗?”简小楼迷瞪了下,起身下床,走去禅灵子面前,“他去了哪里?”   “他说,去寻找自己的神魂碎片。”   “天魂?”   先不提。   简小楼半跪在禅灵子面前:“师父,您能不能让我瞧瞧您的剑?”   “怎么想起看为师的剑了?”   “您被称为禅剑佛尊,但徒儿从未见过您的剑。”   “为师的剑并不好看。”   禅灵子微微抬起手臂,白光闪过,一缕淡薄的气息缓缓凝结成剑。   剑柄斑驳,剑身呈锯齿状。   简小楼跌坐在自己的脚踝上,闭上了眼睛。   果然是问情剑。 作者有话要说:  四宿往事这条主线结束了,下面回到赤霄。 前面忘记了没关系,并不重要。   ☆、证明   一翻掌, 禅灵子将剑收了回去。   他看着自己的徒弟, 迷惘不解:“徒儿,怎么了?”   简小楼摇摇头,挤出一丝笑容:“没事, 有点感慨罢了。”   “嗷呜……”禅房外传来狗的叫声。   简小楼以神识探过去,愣了愣, 露出惊讶的表情, 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大白狗, 竟然是阿贤?   “师父,那是战天翔留下来的狗?”   “恩,说是从虚冢里带出来的。”   虚冢?   为了寻找出口, 简小楼几乎走遍整个虚冢,阿贤在哪里藏着?   难道虚冢内那个可怕的存在,就是阿贤?   很有可能,素和死了,阿贤在四宿无人看顾。再加上虚冢内藏着一小点, 肯定不能让人轻易出入, 于是素和派了阿贤守门。   战天翔找到阿贤,这才离开虚冢?   简小楼不知具体情况, 不过八成就是她猜测的样子。   “小黑呢?”   “被战天翔带走了。”   他带走小黑干什么?   简小楼叹气,以往每次醒来都会看见小黑, 尤其这一次,特别想要看见它,它却不在。   “对了……”漫不经心的禅灵子想起战天翔走时还留下一枚储物戒, 从袖中取出,递了过去,“此物说是给你的。”   是夜游的储物戒。   简小楼看一眼就知道。   “这枚储物戒有些年头了,灵气封印仍然没有散去,主人修为极高。为师的储物戒内空空荡荡,却无法叠放入内,必是储存了不少物品,看来,你二人在虚冢内得到不少机缘。”   “机缘?”   简小楼苦笑,她才刚从四宿回来,刚与夜游分别,夜游手指上这枚亮闪闪的八千倍储物戒,一眨眼成为古董。   她将戒子接过手中,见到阿贤之后,再看到什么,她都不会觉着惊讶。   禅灵子补充:“先收着吧,短时期内怕是无法打开……”   嘶……   禅灵子话未说完,储物戒被简小楼给解封了,因为闭合太久,戒子冒出一股白烟。   星晶的气息,且是纯度极高的星晶,   禅灵子的表情顿在脸上,他打量自家徒弟几眼。   心中疑惑,但根据他的一贯作风,不会主动询问。   简小楼把戒子套在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神识探进去,戒子由外至内被划分为三个区域。   通常在储物戒里划分区域,总会把最宝贝的东西搁置在最外层,里面则是不怎么值钱的东西。   因为储物戒一旦落在他人手中,被强行打开时,最外层损坏几率最大。   夜游这枚储物戒,最外层装满了九棱星晶,彰显他积攒了不少财富。   简小楼想,这估计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夜游赠给了阿猊,困在资源匮乏的赤霄,莫说星晶,上品灵石都不多,阿猊根本无法修炼。   简小楼粗粗数了数,差不多三千多万不流通的九棱。   换做从前,她大概做梦都要笑醒。   心头一酸,忍了忍,她打开中间那层的封印,储物空间内各式各样的法宝、灵符、阵牌,还有……剑,足有上万柄。   这些剑成色不一,有的朴实无华,有的璀璨夺目。   夜游对剑没有兴趣,是为她收集的。   她掠了几眼,匆匆打开内层。   最重要的内层空间,盛放着玩具,弯弯所有的玩具都在里面,布兔子、九连环、小木马……素和亲手做给弯弯的花灯笼。   简小楼将脸埋在弓起的双膝里。   平复心绪用了约有一刻钟,才重新去翻储物戒。   玩具下面,压着一个透明的、球状的法宝,瞧着十分眼熟。   简小楼沉吟,想起此物叫做“透”,是个速度极恐怖的飞行器。   估计是素和见过以后念念不忘,仿造出来的,不知速度同那位好心的前辈相比,哪个更胜一筹。   在飞行器下,又压着一枚玉简,是封书信。   她赶紧取出来,心口砰砰直跳,揣测里面写着什么。到了这个时间节点上,夜游是不是会向她解释一下“赤霄天变”是怎么一回事?   应该不会,依照夜游的性格,怕储物戒落在别人手中,不会写太多。   如简小楼所料,玉简里只有两句话。   一:弯弯藏妥,且安心。   短短七个字,对于简小楼重于千钧。   悬在半空的心定了一大半。   二:十七阶禅剑或可斩诅咒,唯望令师早日研习。   禅剑可斩诅咒?   是见苦佛尊和海牙子找到的解决之策?   简小楼睁大眼睛,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她也懂得禅剑,夜游特意提名师父是什么意思?   修为高低之故?   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得是师父?   “徒儿?”瞧她状态越来越不对,禅灵子两弯远山眉蹙的似丘陵般高低起伏,不再继续拨捻佛珠,水晶状的珠串被他套回手腕上。   轻轻喊一声,简小楼没有反应。   隔了一会,她突然惊醒:“师父,战天翔带回来的那个小孩子在哪里?”   禅灵子偏了偏头,看向禅房里间。   简小楼从地上爬起来,里间的禅房里,一小点仍在昏睡。   她坐过去床边,伸手摸摸他额前乱发,满眼关切。此时再见到一小点,与之前从山洞里救他出来时的感觉全然不同。   “他是谁家的孩子,病的很重。”禅灵子跟了进来。   “师父,点点不是生了病,他中了诅咒。”   “诅咒?”   “是的师父,正是咱们的魂印戒咒,您有所不知,此咒并不是太师父炼制的……”简小楼讲述魂印戒咒的成因,“在十几万年前,西北星域十方界,有个屹立百万年的剑修世家第五氏,那一代家主第五渊膝下有个爱子,名叫第五清寒……”   既已转世,等同一个新的人生,简小楼不想告诉禅灵子太多前尘旧事,只挑与诅咒相关的说,“就这样,为了消除第五清寒所中的死婴咒,迷途寺的大师炼制了魂印戒咒……后来,这个孩子成为牺牲品……”   禅灵子诧异:“十几万年前的事,还处于遥远的西北方,你怎会知道的这般清楚?”   “不知幸是不幸,徒儿亲眼见证了一切……”简小楼一面讲述着,一面从自己的储物戒里取出“二葫”,“我这具肉身的年龄不足百岁,但我灵魂的年纪差不多已有千岁,十二阶修为……旁人都在朝前走,徒儿却沿着时间一路后退……”   荒诞不羁,换成旁人来说,禅灵子须得分辨一下真假。   出自他徒弟之口,他不得不信。   “师父,您修的禅剑道或许可以斩断诅咒。”简小楼说到了正题,“您试过么?”   “斩诅咒?”禅灵子一愣,摇头,“若是可斩这孩子身上的诅咒,指不定也可斩自己身上的诅咒,但为师从来没有试过,也没有想过……恩,即使真的可行,也不是说斩就斩,必须得有窍门和手法,不然斩不断诅咒,只会斩伤神魂。”   简小楼摩挲着夜游留下的玉简:“师父,两个孩子的性命,系在您身上了……”   禅灵子满腹疑问:“为何偏偏是我?”   简小楼道:“您继承了《不动明王经》,所以是您。”   禅灵子觉着没有那么简单,但他今日从徒弟口中听闻之事,事事玄妙,正好将自己牵扯进内,也没什么稀奇。   怪不得先前他送红莲去转世,感知到与红莲结有佛缘。   当然,他也知道徒弟隐瞒了一些事情。   他不会在意。   徒弟既然这么决定,定有她的道理。   “为师记下了,但为师只有十六阶,得先突破才行。”   禅灵子算是苦行僧,修为增长顺其自然。他自幼天资过人,无论修魔修佛,从没有过不去的门槛,但也需要时间来积累。   他决定,每日从打坐中抽出一半时间用于修炼。   “多谢师父。”   “为何道谢,若真可以斩断诅咒,为师便可斩断自己的诅咒。”   “您的诅咒您还在意?”   “为师毕竟不是佛,做不到真正的四大皆空,始终心有芥蒂,你呢?”   禅灵子静静看着她,她的变化太大,作为师父,他得知道她现如今的心境。   “徒儿这点境界就更别提了……”简小楼回道,“可我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怨天尤人,诸般波若,皆有因果,徒儿被卷进来绝非偶然。”   “果然是开窍了。”他点头。   “但是师父……”她话锋一转,“我承认因果,不代表我只能软弱无能的接受它,我会用我的余生,去终结所有恶果……”   *   师徒俩从下午聊到月上柳梢,夜深人静时,简小楼送禅灵子走出禅房。   这间禅房是简小楼的,禅灵子没有禅房,一贯住在宝相殿里。   一年来,简小楼昏迷不醒,他才贴身守着。   将禅灵子送出院子,简小楼回到房门口,大白狗睡在廊下,听见动静,抬头警惕的看着她。   有点熟悉,舔舔鼻子又趴下了。   阿贤右眼还带着粉红色的眼罩,简小楼走到它身边,弯腰去摘它的眼罩。   阿贤呲了呲牙,没有阻止。   啪嗒。   一颗圆滚滚的玻璃珠子,从它眼眶里滚了出来。   简小楼将珠子收好,又给它带上眼罩。   她在它身畔的台阶坐下,佛寺比起其他地方,总是格外静谧。   自她走后,四宿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能去询问阿猊。但简小楼不知去哪里寻找阿猊,只能等着他来找自己。   *   接下来,简小楼每天都在纠结修炼的问题。   她神魂修为十二阶,珊瑚肉身也十二阶,以赤霄的水平,差不多元婴圆满至化神初期。   但她赤霄这具真肉身只有金丹,估摸着八阶左右。   十二阶的神魂,待在八阶的肉身里,有劲儿使不上。   可她不能不要这具肉身,抽空还得当做“小号”给慢慢练上去。一来,这是父母给的真肉身。二来,只要神魂不灭,她等于拥有两条命。   无非是浪费点时间罢了。   还有一个问题,她的神魂等级,是在珠子内那九百年练上去的。   困在珠子内,无法修剑,跟在天行身边,一直在修炼《地藏十轮经》,禅剑没有任何长进。   说起禅剑,自然要向禅灵子请教。   禅灵子将自己融禅入剑道的心得告诉她。   并且连连赞叹:“为师从未教导过你禅剑,你竟入了此道,你我果然有着师徒缘分。”   简小楼心想:师父,你的禅剑理论还是我教的。   此话不假,她才是星域世界第一个修出禅剑之人,比禅灵子整整提早了十二万八千多年。   不过,她之所以想到以禅道去改良问情剑,也是因为禅灵子修的正是禅剑道,证明禅可入剑道,给了她启发。   那么,究竟是谁点拨了谁?   禅剑真正起源于谁?   轮回啊,永远是个怪圈。   ……   月又圆时,一小点醒了。   小楼从夜游的储物戒中取出九棱星晶,给他充当食物。   一小点有些怯懦,探了几次手,才将星晶抓过去,咔嚓咔嚓咬起来。   他的牙齿十分锋利,像陆龙,不像鲛人族。   听着他嚼碎星晶的声音,等他吃的差不多了,坐在床边的简小楼问:“点点,上次我问你认不认识我,你说不认识,这不奇怪。当年我在时,你昏迷着。但你肯定认识海牙子和夜游。我与夜游是夫妻,与你父亲海牙子也是旧相识。”   一小点背靠着墙,低头咬着星晶不说话。   简小楼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宠溺和讨好,并不是苛责:“是不是夜游嘱咐过你,不准你说,怕改变历史?现在我已经回不去四宿,你无需继续隐瞒,或者你不信任我?”   一小点目光一闪,吞下星晶碎屑:“我不认识你,但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弯弯的娘亲。”   简小楼微微怔。   “我们在迷途寺的时候,弯弯经常向我描述你的模样,特别啰嗦,一遍遍的说,说你笑起来脸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我问她酒窝是什么,她便笑给我看,指着她的酒窝,解释就是这样的……”   一小点说着,抬头偷看一眼简小楼,“然后她会哭,一直哭,怎么劝都劝不住,可她从来不在夜叔叔面前哭,也不会在夜叔叔面前提起你……”   简小楼心痛欲裂:“你知道弯弯的下落么?”   他摇头:“不知道,我和弯弯相处没几年,我的病越来越重,爹不忍见我受苦,将我封印了。不过我被封印时,弯弯好端端的,并没有问题。”   简小楼揉揉他的脑袋:“可怜的孩子,都过去了,我师父会治好你的。”   一小点仰起头:“也会治好弯弯么?   “恩,会的。对了,你为何每个月圆才会醒来?   “我不知道。”   一小点摩挲着手腕上刻有他姓名的手环。   简小楼微微失神。   “和我一起的那位战天翔战叔叔,你知道他去哪里了么?”   “不知道。”   时光流逝,一小点再次陷入沉睡。   简小楼站起身,将他的小身板放平,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她去到外间,取出珊瑚肉身,换了个壳子。她准备离开几日,前往太息林地,将当年埋在聚灵树下的六星骨片取回来。   八阶的肉身,肯定不能驾驭“透”这种等级的飞行器。   出发前,得先去宝相殿和禅灵子说一声。   进入殿中时,迦叶寺三首座之一的智慧禅师也在。   智慧乍一见简小楼,惊愣半响,他没记错的话,上一次见她还只有筑基,几十年的光景,修为竟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大截?   这、这怎么可能啊?   不愧是莲灯佛宝自己选中的主人,成为他们迦叶寺主持,果然是天命所归!   禅灵子微微笑着:“找为师有事?”   “徒儿要离寺几日,请师父照顾一下阿贤和点点。”简小楼双手合十。   “好。”禅灵子应的十分爽快,也不问她要去哪里。   简小楼得了批准,转身退出宝相殿时,听见智慧向禅灵子禀告。   “师叔祖,伏魔塔乱象频生,镇入塔内的妖魔近来极不安稳,弟子们怀疑,和您上次抓进去的红衣修者有关。”   “无妨,将佛印力量增强即可。”   “师叔祖,伏魔塔是震慑、净化妖魔戾气之地,您抓的那人是个道修,囚禁他起不到什么作用啊。”   “不必起作用,囚禁起来就是了。”   “真要囚禁此人囚禁到塔倒。”   “是的。”   禅灵子不容置喙。   简小楼拐了回来:“师父,您囚禁了一个道修?他和您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他大概觉得我与他有着深仇大恨,不过我并不认识他。”禅灵子思量了下,想到简小楼熟悉星域世界,只独独传音给她,“徒儿记不记得,先前小葫浊气泄露,为师与天道宗一枯道君、疯魔岛御天娇、东仙战英雄、还有缺联手布阵,送你们进入浊气内部的藏宝地。”   如此重要的事情,简小楼怎么会忘记。   正是因为天道宗掌门的儿子死在藏宝地,她才和天道宗结了仇。   在那处藏宝地里,战天翔从墙上抠下来一柄匕首,而镇压小葫的乃是太真界天武剑宗的法宝剑冢。   那剑冢内藏着一柄生锈的剑,似乎是七绝的剑,如今在楚封尘意识海里。   “我们支撑阵法时,战英雄与缺打了起来,整个阵法是为师一人撑下来的,被灵气反噬,不得不折返星域世界闭关养伤。”禅灵子徐徐地道,“伤好之后,为师回来赤霄,在赤霄界外见到太真界八道盟的人马,正在追杀灭道盟两个身受重伤的修者,唐心水和段长空。”   简小楼惊讶:“他们发现赤霄了?”   “这一行八道盟修者已被为师诛杀,抓了一个自称宇文世家少主的修者回来。”禅灵子道,“关进伏魔塔后,为师又离开赤霄,去太真界打听了下,此人所言不虚,他的确是宇文世家的少主,宇文青。”   “宇文世家很厉害么?”   “太真辖下三十二世界,掌权者为八道盟。八道,指的个七个顶尖门派和一个顶尖世家,宇文世家。”   简小楼吸了口气。   听禅灵子道:“不知宇文少主意识内是否设有保护禁制,此人不能杀,更不能放回去,便被为师关进伏魔塔里了。为师又前往灭道盟的领地,查探出宇文世家追杀的唐心水和段长空,是灭道盟八大护法中的两个。那两人估计没死,进入赤霄界内了。”   “进来了?”   “是的。”   “怎么进来的?”   “不清楚,既然为师可以出去,自然有人可以进来。”   “那咱们赤霄岂不是……”   “那两人乃是灭道盟盟主的亲信,即使发现了赤霄,对赤霄应也造不成什么影响。”话是这样说,禅灵子显得有些忧心,“太真原本有五十七个界域,经过连年战乱,在灭道盟的组织下,先后有二十五个世界脱离太真独立。灭道盟的存在,是为了与八道盟对抗,灭道盟盟主七绝剑圣,是个足以万古流芳的英雄人物。”   七绝剑圣?   七绝?   “七绝死了很多年了吧?”   “也没有很多年吧,两百年前闭关,至今未出。外间纷纷揣测他可能死了,是以太真近来一直在借故生事,试探七绝剑圣的死活,若他真的死了,实乃苍生之不幸,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两百年?   简小楼怀疑自己和禅灵子说的“七绝”,是不是同一个七绝?   她认识的那个七绝,剑都生锈了将近十万年了。   是与不是目前不重要,赤霄的安稳才是当务之急:“师父,听您的意思,七绝剑圣的灭道盟是属于正义的一方了?”   “正不正义不好说,不过独立的那二十五个修真界,还在太真界辖下时,可谓苦不堪言。每年都需要按照人口数量、修为等级上交星晶,界内所有星晶矿、铸器用的金属矿,都属于八道盟,导致他们资源枯竭,不堪重负。不仅如此,八道盟还将人划分等级,分出高低贵贱,有些法宝他们不能用,有些药品他们不能吃……”   赋税和管制是正常的,四宿也是一样。   但四宿不会这么狠,会给各个界域留下足够的发展空间,令它们保持正常运转。   太真界的制度分明就是殖民统治,不将辖下的小界域当成自己的国土,只用来盘剥压榨,不遭到反抗才怪。   说白了,七绝剑圣就是个联盟起义首领,独立战争领袖一样的人物。   简小楼越发觉得,两个七绝只是同名。   她认识的七绝,是个杀师证道的剑痴,绝对没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   “那个宇文少主一定得关好了。”简小楼忧心忡忡。   若是被太真知道赤霄的存在,肯定要来抢夺,即使只是一个小世界,却是夜游他们创造的世界。   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禅灵子颔首:“迦叶寺的伏魔塔为师待过,牢不可破。”   被冷落在一边的智慧插嘴:“师叔祖,拜师大典是不是该举行了呢?”   “拜师大典?”禅灵子茫然了下,哦,拜师大典,他看向简小楼,“你初到迦叶寺时曾经说过,待有能力时会走……”   他认为,此时的她已经不再需要倚仗迦叶寺。   简小楼淡然道:“只要师父不嫌弃我是个伪佛修,徒儿是无所谓的。”   禅灵子心中宽慰,支使智慧:“去下帖子吧,邀请各方,请他们来观礼。”   智慧大喜:“弟子们去挑个好日子。”   禅灵子捻着佛珠:“三年后的今天就行了,给你们时间准备,也给他们时间准备,千里迢迢跑来一趟不容易。”   “天道宗要请吗,小师叔杀了他们的人……”   “帖子送去,来不来随意。”   “遵命。”   *   简小楼出了迦叶寺,临近南灵洲海岸线时,才取出“透”。   一发内力,“透”的内壁浮出一行小字,是驾驭的法门。   简小楼乘着“透”,顶着上午的艳阳,只用了两个时辰就抵达了太息林地。   她站在九重林外感概,上次见到这些吃人的树时,她还曾吓白了脸。   却不知为了这些树,一众人付出了多少心血。   简小楼没有硬闯九重林,递了帖子进去神木族。   神木族少主聂沧海亲自出来迎她入内,她站在聚灵树前,站了好一会。伸出手,平摊五指,贴在树上。   脑补着夜游他俩当年来种树时,是什么模样。   脑补着赤霄天变时,素和灌注法力进入聚灵树内,是个什么表情。   站了很久,简小楼将当年埋入的匣子取出来。   封印被人动过,她心头一重。   万幸六星骨片还在,那封写着“夜游亲启”的书信也在。   简小楼尝试了下,骨片似乎感知因果中断,在她手中如个死物一般,不再发亮了。   那也得留着。   至于夜游留下的书信,她估计信里一个字都没有,只是为了顺应历史。   试想一下,正是因为有这封留给他的信,才勾起了夜游的好奇心,才令他从嗜睡状态中逐渐清醒过来。   东西拿到手之后,简小楼离开太息林地。   即将登陆南灵洲时,左侧云涌浪翻,似乎有人在斗法。   简小楼稍稍感知,竟感知到了星力。   赤霄内部并没有星力,所以斗法之人来自星域世界?   她收了“透”,舒展双袖逆着灵气漩涡飞去。   飞行约有千里,看到两个男修一南一北,将一只四阶乌贼海怪堵在中间。   两个男修相貌不俗。穿黑衣的面部线条分明,五官硬朗。穿蓝衣的气质柔和,温润儒雅。两人修为明明很高,却颇多顾虑,始终压着法力,一时之间,倒是被乌贼给牵制住。   真是巧。   简小楼早晨才听禅灵子说起两人,傍晚便遇到了。   灭道盟八大护法之二的唐心水和段长空。   简小楼很想上去问一问他们,是怎么进入赤霄界域内的,但在敌友不明的情况下,须得按兵不动。   根据师父之言,他们进入赤霄几十年了,一直不离开,外界也没有关于赤霄的消息,说明他们的本意,并不是将赤霄暴露。   是在找什么宝物?   或许纯粹因为发现了一处新世界,好玩?考察?   简小楼不得而知。   师父对七绝剑圣的评价如此之高,他的亲信,应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   两人对付这头海怪绰绰有余,简小楼躲在一边以神识偷窥了会儿,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等他们即将打死海怪时,简小楼赶紧远离。   两人修为高出她太多,一旦停手,立刻会发现她的踪迹。   远离之后,简小楼想着要不要跟踪一下,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不行,两人至少十七阶,在赤霄内修为虽被压制,神识可窥探的距离并不会缩短,还是回去告诉师父吧,由师父拿主意。   简小楼召唤出“透”,向迦叶寺飞去。   唐心水和段长空诛杀海怪后,纷纷抹了把汗。   穿黑衣的段长空目露不满:“咱们是来找盟主的,结果隔三差五的除海怪,诛妖魔……”   穿蓝衣的唐心水道:“路过的两艘商船都被吞吃,这个祸害必须除掉。”   段长空也是拿他没辙:“快点找盟主。”   唐心水一摊手:“咱们一直再找不是,两百年内在赤霄声名鹊起的剑修找遍了,没有不是。”   “还有一个第一剑宗大弟子楚封尘。”   “绝对不是他,那个楚封尘,外号楚疯子,是个出了名的缺心眼儿,怎么可能会是盟主?”   “那也得去看看。”   “我又没说不去,走吧,去东仙。”   **   距离两人一万里的海域处。   小黑振翅在上空盘旋一圈,小眼睛看向远方,它感应到了简小楼……的红莲。   区区一瞬,又感应不到了。   一定是太想念她,出现了错觉,拥有简单思维的小黑这样想。   嘭!   一声炸响,水浪飞溅,一条吞天巨蟒破水而出!   龙吟入耳,银枪寒芒一闪,战天翔掠空追了上去。   他在这里围堵这条水蟒,堵了十几日。   水蟒不过金丹,境界并不怎么高深,只是妖丹内有着夜游的神魂碎片,才变得难缠起来。截至今日,战天翔按照夜游教授的法门,已经找到五个米粒大小的碎片。   妖兽吃了之后,要么爆体而亡,要么出现变异。   最终变异的妖兽,只能汲取一点点微弱的力量,并不能将夜游的碎片融合或者吞噬,等到它们死去,碎片再被其他妖兽吃掉。   战天翔拿到手时,仍是完好无损的。   夜游是水生的龙,神魂碎片喜爱水灵气,多半掉落在海里。   找起来反而不那么麻烦。散落在陆地才更可怕,以赤霄的水平,虽然人族炼化不了,想从他们手里讨要回来,比打杀妖兽困难多了。   战天翔在与水蟒苦战时,焦二,也就是阿猊浮于云端,战天翔不准他出手。   他一出手,必下杀手。   那水蟒开了灵智,怒斥道:“你为何追着我不放?!”   战天翔道:“将你内丹里藏着的那粒结晶体给我。”   水蟒一惊:“你是如何知道的?你追了我十几日,是来抢夺我的造化?!”   战天翔耐着性子解释:“蟒兄,那粒结晶体不是你的造化,是我的神魂碎片,你最好给我,不然我就得下手杀你,挖出你的内丹……你修行不易,请考虑清楚……”   长篇大论。   小黑很无语,怎么会有妖兽主动认输,最后还是得杀掉。   这都第六个了。   战天翔真是太固执。   “你既执迷不悟,莫怪我下手无情了!”   说不通,战天翔以手中银□□死那条水蟒,挖了它的内丹,反掌一吸,米粒结晶体脱离内丹,飞进他灵台里。   先储存着,稍后寻个僻静的地方才能融合。   “焦叔,小黑,咱们走了。”   带着阿猊,融合的时候可以为他护法。   带着小黑,是防着念冥和小葫。   念溟是鬼修,小葫是魔体,小黑有业火,正好克制他们。   自从出了虚冢,念溟神出鬼没的跟踪着他,瞧见他收集神魂碎片,也不出来阻止,只是跟着,不知想干什么。   阿猊虽强,但他不向念溟动手。   因为对他而言,念溟也是他的洞主。   阿猊从云端落下:“去哪里融合?”   战天翔环顾四周:“随便找个荒岛吧。”   阿猊点头。   小黑落在战天翔肩头,倏然,目光如炬直视前方某处。   战天翔眉头一皱:“念溟?”   日落西斜,残阳仍烈,念溟撑着魂伞若隐若现。   阿猊朝着他拱了拱手:“洞主。”   念溟的身形渐渐落实:“你站他那边,你的称呼我受不起。”   阿猊道:“你是洞主的意识,其实更像洞主,不论相貌还是性格。但是你不想复活洞主,我不能站在你这边。”   “谁稀罕做你的洞主?我是独立的个体。”   “你不独立,我一再言明,你的外貌、性格都像他,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就是他,是他一部分。”   念溟不屑的勾起唇。   他正欲说话,被阿猊抢先:“你瞧啊,你笑起来的神态,与洞主一模一样。你的一些重要喜好,也与他一模一样。”   “重要喜好?我可一点都不喜欢简小楼啊,我有自己爱慕之人,拥有独立去爱人的能力,我还不算一个新的个体?”   “那是你与简小楼相处的少。”阿猊将双手拢入袖中,唇畔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你信不信,你若与她相处多了,你会像战天翔一样喜欢她,这是洞主意识的表现,迟早会在你身上苏醒……”   “哦?我证明给你看,我是一个新的个体。”   念溟冷笑一声,机械的丢下一句话,渐渐消失。   战天翔头疼:“这个念溟,比地魂还要难缠。”   阿猊点头:“他是洞主的意识,固执、任性,从来是洞主最大的特点,念溟身上都有,谁都收拾不了他。除了……   “除了小楼?”   “是的。不过很奇怪,他似乎真有了其他爱慕之人。”   “不可能吧?”   “我特意问了怀幽,他说不知道自己弟弟有个爱人。不过,念溟一贯独来独往,怀幽和禅灵子的关系,都比和念溟亲近,不知道也属正常。即使有,那个女人五千年前估计死了。”   “你怎么知道?”   “五千年前魔圣天尊进攻中央大陆失败,念溟为了救怀幽,甘愿落在天道宗手里,被大葫收服。以洞主的个性,倘若他爱的人还在世,他肯定不会束手就擒,分明是生无可恋。你再看,他囚在大葫肚子里五千年,出来后一直也没去寻找那个女人……”   战天翔默默斟酌,认为他的话有道理:“我本以为他会将那个女人领来给咱们瞧瞧,既然已经死了,念溟准备怎样证明?”   融合五个灵魂碎片之后,战天翔的头脑明显比之前利索多了。   愣一会儿,瞳孔缩紧:“糟糕!快去迦叶寺!”   *   迦叶寺。   简小楼回来时日头已经落下,与禅灵子说过那两个灭道盟护法的事儿后,她回去禅房,换回自己的真肉身,打坐调息,想尽快将真肉身修炼上去。   一个慢慢长夜,即将破晓时,她感应到了小葫的气息。   简小楼睁开眼睛,小葫在念溟手里,念溟来了?   来不及换回珊瑚肉身,一个呼吸间,禅房禁制波动,带着鬼面具,裹着黑袍的念溟赫然现身。   简小楼从打坐台跳了下来,第一反应就是抽出她的红莲灯,提在手上。   以她的神魂力,又有莲灯在手,念溟伤不到她,除非不要命了和自己同归于尽。   她与他没有深仇大恨,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她还是做好防御的准备。   简小楼挑眉:“我不去找你讨要小葫,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念溟笑了笑:“你想看看我的脸么?”   简小楼一怔,蹙起眉:“不想看。”   怀幽长的好看,他弟弟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这兄弟俩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自恋。   特意跑来让人看他的脸,变态么?   念溟不管不顾,抬起手,摘下了他的面具。   露出银灰色的长发,一灿金一浅金的眼瞳,以及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清秀脸孔……   随着他的手,简小楼不自觉的张开了唇,一点点的,张的很大。   “夜、夜游……”   是夜游!   简小楼难掩惊愕,念溟是夜游啊?   怪不得她靠近念溟时,会看到夜游的记忆。   为了不破坏历史,他才一直不和自己相认?   “是,我是夜游……”   “你……”   简小楼只发出一个音节,猝不及防,念溟捏着面具的那只手化为鬼爪,穿透防护,抓进她胸腔里去,握住了她的心脏。   嗒、嗒、嗒。   伴着鲜血滴落在地的声音,简小楼难以置信的低下头。   她从一个惊愕,转入另一个惊愕。   她体内的业火烧起了念溟的手臂,他被烧的面目狰狞。   砰!   毫不留情,将她的心脏捏碎在胸腔里。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修改,看着看着睡着了……   ☆、另一个意识   巨痛侵袭意识, 将简小楼从惊愕中唤醒。   第一反应, 念溟幻化成夜游的人相来麻痹她,不是,从神态能够分辨, 这绝对是夜游。   为什么要杀她??   顶着错乱的思绪,第二反应, 她必须从肉身里出去。   这具肉身, 只是一个还没来得急练起来的“小号”, 她还有一条命。但她出不去,肉身遭遇毁灭性的打击,神魂也跟着遭受到了重创。   念溟以束缚术, 震慑住她的神魂,将她的神魂牢牢锁住。   他要让她的神魂湮灭在肉身里。   他要让她魂飞魄散!   当然,念溟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随着心脏碎裂,如火种爆发, 他的魂体像被浇了滚油, 熊熊燃烧起来。   换成稍弱点的鬼族,顷刻间燃烧成渣。   念溟不弱, 同时,他也不算真正的鬼, 对业火的畏惧并不是特别深。   大葫五千年都炼化不死他。   “我要杀了你,来证明我自己存在的意义。”相比较狰狞的表情,他的嗓音平静的近乎残忍。   证明?   杀妻证道?   中了邪还是脑子被水淹了?   肉身死去, 神魂被困,简小楼憋到内伤依然发不出声音来。   莲灯在她神魂受创时,自行回归识海,她默念经文,催动红莲的力量保护神魂,对抗念溟施加在她身体里的邪术,试图冲破禁制。   她“超度”自己,“尸体”被佛光围绕。   念溟被力量反噬,身形不稳,依然不松手,一派要与她同归于尽的架势。   “啪!”   胶着中,一道流火破窗直入,带来一股迫人的热浪。   小黑扑闪着翅膀,迎头一扇,气波伴着戾辣的火风,念溟身上的业火瞬间爆涨数倍。   业火只焚魂,不像普通的火会烧焦人,还会烧着建筑。   强撑着的念溟,终于忍受不住,将鬼爪从简小楼胸口抽了出来。   遭受虐杀的“尸体”缓缓倒地,一抹亮光从灵台飞出,这是简小楼的灵魂体,重伤下已经无法凝结出形态,自然也不能召唤珊瑚肉身。   小黑赶了回来,她安全了。   准备将红莲从灵魂里分裂出来,躲进红莲中,先养一养魂。   不等她实施,感知到异常情况的禅灵子出现在门外。   一眼瞥见倒在血泊里的徒弟,他一贯柔和的神情透出怒意来,绷紧下颚,摘了腕上的透明佛珠,朝着简小楼的灵魂体丢了过去。   此时,简小楼的意识是完全清醒的,不作抵抗,任由自己被佛珠吸了进去。   师父亲自给她疗伤,比她自己养魂快的多。   进入温暖的佛珠空间以后,她卸去强撑着的意志,不再消耗所剩无几的神魂力量,沉沉睡去。   佛珠回到他手腕上,禅灵子目光幽深:“念溟,你闯我迦叶寺,杀我徒弟,所为哪般?”   整个要被烧成透明状的念溟,转头要逃。   小黑挡住了他的去路。   胸腔一鼓一鼓,一张口,吐出它酝酿已久的真元火球。   这颗火球没能击中念溟,尚在半空中,便被一道黑魔气悉数化去。   嘶……   黑魔气灌顶,似倾盆大雨,熄灭念溟周身业火。   怒火冲头的小黑再出招,被一道简单的定身咒定在空中。   阿猊随后现身:“洞主,你受了重伤。”   “小楼!”   急慌慌的战天翔晚了阿猊一步,夺门而入,瞧见倒在血泊里的简小楼,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惊的脸色煞白。   阿猊又赶紧道:“她没事。你知道的,她有两具肉身,神魂在禅灵子的佛珠里……”   不等他说完,战天翔一扬臂祭出银枪,刷,横指向念溟:“我早该第一个融合了你!”   杀气腾腾的攻向念溟,又被阿猊拦下:“万万不可,现在并非时机。”   “休要拦我!”战天翔咬牙切齿,“你瞧他气息涣散,遭了重伤,此时不融合更待何时?!”   “不可以!”阿猊攥住银枪枪杆,手臂一沉,战天翔胳膊发麻,被迫松手,“洞主,念溟不是普通的碎片,他是意识。意识有损的情况下,你融合之后,会影响到你……”   “我不怕!”   “你是不怕,可你想过没有,你的意识一旦出了问题,还能不能压制住地魂?”   战天翔张了几次口,无言以对,一张脸由煞白转为通红,先前是吓的,现在是气的。   “喂。”念溟稍一缓过来,立刻笑道,“看见了么?”   阿猊将银枪仍还给战天翔,转头看着念溟:“我记得我说过,她有两具肉身,你毁她一具肉身算什么?起先,你利用你的人相麻痹了她,就该一招斩魂,而不是捏碎她的心脏,多此一举,错失良机,给了她还手之机。凭你,再也杀不了她了。”   禅灵子正在检视佛珠内的神魂,闻言,抬头看了阿猊一眼。   听上去,像是在责怪念溟。   天将破晓,远远传来几声鸡鸣。   禅房的直棱窗被小黑撞飞了,清晨的微风夹杂着凉意吹了进来,竟能将念溟的身体吹出水样的涟漪波纹。   他轻轻笑着:“我知道她有两具肉身,我只是证明给你看,我下得了狠手,你还说我和你的洞主像么?”   “你是不是有病!”   战天翔气的颤抖,不愿意相信自己和他是同一个人。   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阿猊摇头:“下得了手如何?你没有下杀手。”   “那是因为,你一直教唆着我杀她。”念溟舔了舔被烧的干涸的唇,“你想借我之手杀了这个女人,我凭什么让你如愿?”   “恩,果然和洞主一样。”   念溟脸色一沉。   禅灵子看向阿猊的目光始终没有收回去,阿猊的灵气中有星力,出手时毫不遮掩自己的与众不同。   是条十八阶左右的魔蛟龙。   禅灵子问:“你为何教唆念溟杀我徒弟。   听念溟说时,战天翔还没有反应过来,禅灵子一提醒,他也开始觉得不对。   明知念溟跟着,他不止一次提到简小楼有两具肉身的事情。   先前在海上,又一再刺激念溟,说他和夜游喜好相同。   “焦叔,你想杀她?!”   “有什么惊讶的,我对她的厌恶,表现的还不够明显么?你第一次带她回战家时,我不就曾出手伤她么?”阿猊站的笔直,云淡风轻。   “为什么!”战天翔想起从前,的确如此,他难以理解。   “原因还用问?”阿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指了指战天翔,又指了指念溟,“我好好一个洞主,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恩?我难道不该厌恶她?但我答应过洞主,不伤害她,也不让别人伤害她,我想着,若是洞主自己把她杀了,那我就不算违背洞主的命令。”   “等到夜游他醒来……”   “我都是为了洞主着想!”阿猊强硬的打断他,“你是忘了从前受过的苦,我却忘不了!我宁可洞主醒来记恨我……”   趁着两人争论之际,禅灵子突破阿猊设下的结界,出现在念溟面前,一颗佛珠摁在他眉心里。听他痛苦的闷哼一声,身体化为光团,被禅灵子收入袖中。   “洞主!”阿猊一蹙眉,禅房内杀气涌动,“禅灵子,将念溟给我。"   禅灵子收他便收他,为何摁了一颗佛珠在他灵台?   阿猊不明白,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禅灵子还在疯魔岛时,就与念溟有过节,动手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每看在怀幽的面子上才肯罢手。   如今是想炼化他?   “你炼化不了念溟,他是我家洞主的意识,我家洞主乃十九阶的六爪白龙,赤霄没有人可以炼化他。”   “哦,这样么。”禅灵子皱出高低眉,作冥思状,“那我带去太真,拿去拍卖行,估计大宝师们很有兴趣出高价买回去炼化。”   “你……”阿猊终于想起来,禅灵子能够突破赤霄结界,进入星域,“需要我告诉你么,他可是你徒弟的丈夫。”   禅灵子淡淡看着他:“你连你洞主的妻子都敢杀,我杀我徒弟的丈夫不行么?你为你家洞主着想,我为我家徒弟着想,最后无非两个都死了,一了百了。”   青铜面具下,阿猊的脸色阴沉下来。   禅灵子是在警告他:我不管你是谁,再敢搞我徒弟,我就弄死你洞主。   简小楼之前告诉过禅灵子,有关夜游的往事,禅灵子又听着三人争论半天,大概猜出夜游的神魂可能出现了分裂。   想杀念溟给徒弟报仇的心思断了。   岂料这条魔蛟龙当着他的面,口口声声要杀他徒弟,当他禅灵子是个死人不成?   “禅灵子,你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阿猊眯了眯眼睛,摆出不受人威胁的态度。   “蛟龙前辈,你虽比我高出两个境界,但你杀不了我。同境界内,我用不着出剑。十七阶,出剑稳赢。十八阶,战过三个人族,打不过,两次全身而退,一次轻伤。”禅灵子诚实的分析,“魔蛟比人族更强,但佛克制魔,我俩顶多两败俱伤。”   阿猊袖下的拳头一捏,他自然不会认为禅灵子空口说大话。   此人不论是魔是僧,从来不是个善茬。   言尽于此,禅灵子不问前因后果,严肃的下逐客令:“你们都出去,我要给我徒弟疗伤。”   战天翔弯腰想搬地上的“尸体”,带出去埋了,被禅灵子制止:“你不必理会,等小楼醒来,由她自己处理。”   “是。”战天翔恭敬的行了个礼,退出禅房。   阿猊冷漠的扫一眼禅灵子手腕上的佛珠,转身跟了出去。   关好了门,战天翔往屋檐下盘腿儿一坐,铁青着脸,看都不看阿猊,更别提同他说话。   阿猊则抱着手臂站在院中,背对着他。   *   禅房里间躺着一小点,禅灵子进入左侧的静室内,取下佛珠,挂在两个拇指上,再双手合十。   盘膝而坐,开始诵经。   周身莲影浮动,佛光环绕。   小黑还中着定身咒,半空中如个雕塑,原本一直在御气挣扎,见情况定了下来,它也不挣扎了,生怕吵着禅灵子诵经。   “嗷呜……”外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大白狗一直在里间睡觉,踩着一小点跳下床,伸了个懒腰,它走出来看到地上一大滩血,吓的向后缩了缩。   “嗷呜!”   围着“尸体”转了一圈,忽然看到半空中的小黑。   它吐着舌头,似乎露出了笑脸,老老实实的蹲坐在它下方。   ……   简小楼的神魂伤的非常重。   一个月过去,禅灵子的诵经声不曾停过。   他十六阶顶峰,小楼只有十二阶刚出头,他以自己的神魂力量,来蕴养她的神魂。   禅灵子不是第一次给人疗伤。   在星域世界的轮回体系下,普通人肉身受损,脆弱的灵魂一般随之损坏,要么湮灭,要么进入轮回。   修者的情况则比较特殊,修为弱一些的,多半和普通人一样,身死既魂死,入轮回。神魂力量稍高一些的修者,身死时,神魂若不被刻意诛灭,存在离体的可能性,尚能够以“灵体”的形态存在于世间一段日子。   仅仅只是一段日子,毫无意义,若不夺舍,脆弱的神魂将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弱,等虚弱到无意识,最终还是得进入轮回。   而虚弱的灵体,通常是要被轮回“销毁”的。   没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星域佛道的“超度”,便是以自身佛法养护类似这样的灵魂,使他们逃过“销毁”,可以再次投胎转世。   禅灵子在域外时,经常遇到灵体前来纠缠,希望求得他的超度。   若有缘,他会。   若无缘,他断然拒绝。   鬼知道超度一个灵魂,得耗损他多少神魂力量。   即便如此,太真频频处于战乱,禅灵子五千年来也超度过不少人,对修补神魂也算经验丰富。   小楼的神魂,与他从前超度之人明显不同。   她的意识在排斥他的力量。   排斥的格外凶猛。   这股意识,不算特别强,只是挡了禅灵子的路,将疗伤的时间拉长几倍。   “小楼,我是师父。”他口中诵经不断,以意识与她沟通,“不要抗拒我,打开你的意识海。”   没有反应,那股意识力还在抵抗。   “小楼?徒儿?你感知不到么?”禅灵子觉得这股力量特别陌生,如此强横的意识力,说明小楼没有失去意识,为何会一直排斥他?   不应该啊。   “徒儿?你怎么了?”禅灵子还在试图与她沟通,考虑了下,犯了忌讳,直接攻入她意识海里,与那股抵抗他的意识力正面接触。   令他不解的是,那股意识力宛如潮水般褪去。   禅灵子浮在简小楼的意识世界,怔了怔。   ……   三个月后,在禅灵子的悉心养护下,简小楼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   她从佛珠里飞出来,已经可以凝聚出人形,召唤珊瑚肉身,重新回到肉身里。   脸色苍白,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站起来,转头看见禅灵子的脸比她还白:“师父您没事吧?”   “为师无碍,你感觉如何?”   “感觉还好。”简小楼活动筋骨,心头后怕,差一点就死了,“师父,念溟呢?徒儿的储物戒呢?”   “为师将念溟给收了,至于你的储物戒,你原先放在哪里,应该还在哪里。”   原先在她肉身的无名指上。   这都四个月了,肉身还在外面?   简小楼抽了抽嘴角,推开静室的门,小黑立刻飞过来落在她肩膀上。   “小黑乖。”简小楼摸摸它的头,地上的血祭早就干了,幸好师父将尸体封印,不然这么久过去早就臭了。   她走过去把储物戒摘下,套在手指上。   得,往后再也不用发愁两具肉身的事儿了。   才想着修炼个小号,立马就□□掉了。   “徒儿大意了,失了警觉性,害了自己,也连累了师父。”她很惭愧,深受打击。   从四宿回来赤霄,以她的修为,还说可以横着走呢。   结果寺门都没出,被人上门一顿打。   打脸打的啪啪啪。   “念溟应该与夜游相貌相似,徒儿才会大意,人之常情。”禅灵子宽慰她,“换了谁都是一样。”   “师父怎么知道?”简小楼诧异,“您见过夜游?”   “没见过,听战天翔说的。”禅灵子指着门外,“战天翔在外面,可能有些事,你需要问一问他……”   禅灵子将他听到的转述一遍,原汁原味,没有添加自己任何揣测。   简小楼听懂了,听的震惊,她想起了鬼族起源。   为了跳出轮回,夜游分魂了?!   龙族怎么可能分魂?!   咯吱,她拉开门出去。   战天翔坐在屋檐下,见她醒了,眼睛一亮:“小楼你好了?”   简小楼点了点头,想喊一声大长腿,喊不出来,感觉非常怪异。   她绕过战天翔,向阿猊走去。   背对着房门的阿猊,在她出来时转了身。   “夜游分魂了?念溟和战天翔都是他的魂?”她直勾勾盯着阿猊。   “是。念溟是洞主的意识。”阿猊答道,“战天翔是洞主的七情,地魂是洞主的力量。是我用了五千年,以容器内的神魂碎拼拼凑起来的。”   “怎么可能?!”她没办法相信,“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阿猊诓骗她,不是新鲜事。   “是真的小楼。”战天翔走上前,“是夜游亲口告诉我的。先前在虚冢内,咱们救了一小点,不是得到一块道基碑么?你从葫芦离开后,念溟来抢道基碑,道基碑突然将我们吸了进去,我看到夜游留下来的口信。他分了魂,意识不清……   战天翔将他在道基碑里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讲给简小楼,“他说他将弯弯藏了起来……”   他说完,阿猊又补充一句:“你不要问我,我也不知他将弯弯藏到哪里去了。我只知道,洞主分魂五百年,被八派联盟和十方联盟追杀两百年,我与洞主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简小楼捂住嘴,眼睛睁得很大,手掌下的嘴唇被她咬出了血:“赤霄天变到底是怎么回事?素和又扮演着一个什么角色?”   听见“素和”两个字,站在她肩头的小黑抖了个激灵。   它对这个叫做阿猊的面具人,存着很深的恐惧。   上次正是因为他说了一些话,简小楼才会生气的赶它走。   “上次我的确说了谎,不是我的本意,是洞主交代让我那么说。”她问,他答,这也是夜游交代他的事情,“我脸上的字,是海王所刺,至于素和,我知道的不多,洞主与他确实决裂过,因为琴雾心……”   听完琴雾心的事情,简小楼很难不惊讶夜游的所作所为。   素和会和他打起来是正常的。   但她不相信素和会在夜游四面楚歌之际,无动于衷。   “然后呢?”   “洞主带我来到赤霄,藏在山洞里好几个月,突然有一天,他将我定住,一个人离开了。没多久,赤霄发生那场大灾变。我在洞中,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知地洞山摇,整整两日才止歇。洞主没有再回来,素和找到了我……”   阿猊看一眼小黑,小黑瞪着他。   他继续道,“素和说,他把洞主杀了,给我带来三样东西,洞主的血……洞主曾经说过,他死之前,会将龙血赠予我,令我变异。还有一枚储物戒,是洞主留给我的星晶,最后是一些盛着洞主神魂的法宝。”   “他告诉我,他杀死洞主、收他魂时,凤起突然出现,杀他个绰手不及,导致洞主最重要的一枚神魂碎片——意识,跑了。素和诛杀凤起之后,在赤霄寻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只能放弃。”   “容器被封印在我意识海里,为了顺应历史,素和以龙锁将我锁在这个山洞内,龙锁限制□□,但我还可以修炼,等着九万多年以后,战英雄掉落山崖,放我离开……”   听完阿猊的讲诉,简小楼问道:“第五清寒是怎么死的,还有那些追杀来赤霄的修士,都是四宿人么,路途遥远,他们怎么来的?   阿猊摇了摇头:“不清楚,洞主只交代我该做什么,不该我知道的,他一个字都不会告诉我。”   简小楼没再继续追问,脑海里有条线逐渐清晰。   夜游为了不进轮回也是拼了,心痛的同时,忍不住气恼。   气恼夜游,也气恼朝歌,炼什么碧海笙箫,他儿子任性,他比他儿子还要任性,宠儿子是这么宠的么?   如果她提早知道,一定会劝夜游打消这个念头。   遭受那么多痛苦,融合成功的希望又那么渺茫,一旦失败将烟消云散,连转世都没了。   “简小楼,我希望你同你师父谈一下,不要让他伤害念溟。可以的话,最好收入伏魔塔里。”阿猊道。   “对。”战天翔跟着附和,“小楼,我早听说你们的伏魔塔可以净化戾气,先将念溟关起来吧,别再让他出来捣乱了,等我融合完所有神魂碎片,再回来融合他。”   “好。”简小楼点头表示同意。   “之前收集到一枚碎片,因你受伤,一直没时间融合,我先借你们的地方融合一下。”   “嗯。”   战天翔走去另一间禅房,他在那里住过,熟门熟路。   简小楼看着他的背影,满面愁容。   战天翔面对她没有任何改变,她却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   自己的好朋友,突然变成了她丈夫的一部分?   他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她皱着脸转身回房。   阿猊的声音再背后响起:“你怎么不问一问,我为何想害你?”   简小楼回得很快:“连我自己都想杀了我自己。”   ……   回到房间里去,她同禅灵子商量将念溟收入伏魔塔里的事情。   她原以为师父会一口应下来,岂料听完她的解释,他拢着眉毛道:“徒儿,你为何会嫁给夜游这种人?”   简小楼愣了愣:“怎么了?”   禅灵子捻着佛珠道:“人有慧根,亦有劣根,夜游此人歹毒邪恶,绝非良善之辈。为师并不希望他重生。”   简小楼连忙道:“师父,念溟只是意识,夜游本人并不是……   “正是因为念溟只是意识,不掺杂任何因素,才更说明夜游的秉性极其恶毒。”   “师父……”   简小楼吸了口气,师父竟然用了“极其恶毒”这样的字眼。   夜游有那么坏吗?   是,最初被他唤醒时,到处抢掠,但也没有十恶不赦吧?   “师父,容弟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师父曾经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有人规劝才入了佛道,那么师父秉性如何呢?”   “为师杀人,有种族之分,有证道之故,有为魔族生存尽心之理由。缺和怀幽也是一样的,不管我们的理由正确与否,至少我们有理由。唯独念溟,他杀人毫无理由。”   禅灵子缓缓拨着晶亮的珠子,“他想杀就杀,全凭个人好恶,手段歹毒。而且,他‘一视同仁’,同族惹他不悦照杀不误,在他的世界里,不存在任何信仰、原则,这一点非常可怕。怀幽常常说,念溟若不是他亲弟弟,绝对会亲手杀了他。徒儿你看,连我们这些‘穷凶极恶’之徒都看不下去,他的秉性,可想而知。”   从前禅灵子和缺就曾分析过,念溟和怀幽未必是亲兄弟。   鬼族自体分裂,老一代的鬼即将消亡时,将魂种在宿体上,生出新的魂体。   一个宿体一个魂,怀幽的魂器里,居然多出一个。   他们揣测,念溟是趁着老鬼种魂时,偷偷跑进去的,借用老鬼的养魂术,吸收怀幽的养分,一起成型。   简小楼半响没吭声,师父不会说谎,念溟果然是个恶鬼。   那么,这是夜游的本质?   “师父,在异世界有个观点,人生来带着原罪。所以才有了道德和信仰,来规劝世人向善,徒儿有自信教的好他。”   简小楼据理力争,沉静道,“即使我不知道,在我离开的两万多年,夜游变了多少,但一个肯为女儿自尽,肯为我分魂的男人,我相信他!”   禅灵子陷入了两难。   “暂时先收入伏魔塔中吧。”他妥协。   *   伏魔塔前。   这里是迦叶寺的禁地,简小楼第一次来。   等到塔门被智慧几人开启,禅灵子袖中飞出一朵莲花,念溟从莲花里掉了出来,摔在地上。   简小楼忍不住上前一步,又退了回来。   “残影,你在我灵台里封印了什么?”念溟无法自行疗伤,虚弱的气若游丝,身体不住的打冷颤,冷厉的看着他,“你这个疯魔岛的叛徒!”   “徒儿,即使我不杀他,你们融魂的计划也不会成功。”禅灵子不搭理念溟,对简小楼道,“他的自我意识太强,坚信自己是一个独立个体。”   “不需要坚信,我原本便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念溟从地上爬起来,将银灰长发拨去背后,指着简小楼冷冷道,“此番,我只是不想遂了那人的意思,我迟早亲手杀了你,看你还有几个肉身可以替换。”   简小楼捏着眉心,头疼不已。   禅灵子袖中飞出一抹佛光,将念溟给打进了塔中。   下手毫不留情,看得出来禅灵子是真的很厌恶念溟。   塔门旋即合拢。   简小楼看着塔门,愁肠百转。   师父说得对,伏魔塔净化的戾气,而不是执念。   念溟执念深重,坚信自己脱离了夜游,要想最大限度的融合成功,必须摧毁他的自我意识。   该怎样摧毁?   他认为自己和夜游最大的不同,是他拥有独立去爱人的能力。   难道得想方设法的让他爱上自己,令他产生动摇之心?   看他一副想要将自己扒皮抽筋的样子,太难了。   “师叔祖。”智慧几人见他们忙完,赶紧上前来说拜师大典的事儿,那不是简单的拜师大典,还兼顾新主持继任大典,马虎不得,“这是弟子们草拟的流程,您看看……”   禅灵子将厚厚一沓竹简接过手中。   智慧几人殷殷期待,他们不知简小楼差点儿死掉的事情。   禅灵子扫了几眼,郁闷道:“不能化繁为简?我们一个佛寺,用得着如此高调隆重?”   智慧几人面面相觑。   “师叔祖,咱们是南灵第一寺……”   “师叔祖,您是赤霄佛修第一人……”   “师叔祖,小师叔是南灵洲除了尼姑庵以外,有史以来第一位女主持。”   “师叔祖,小师叔在您的教导下,不过百岁便以步入化神……”   总而言之,他们一定要隆重的大肆操办。   “师父,这挺好。”简小楼回过神来,道,“有多隆重就多隆重,给疯魔岛御天娇、还有咱们南灵洲上那个拿钱办事的杀手组织无极门,以及周边黑暗势力,全都递帖子。”   智慧讪讪笑了笑,以为简小楼是在嘲讽他们。   “让他们放心来,迦叶寺保障他们在寺内的安全。”简小楼补充道,“稍后,你们将迦叶寺的门规抄一份拿来给我。”   不是在开玩笑?   智慧诧异道:“小师叔,您要干什么?”   简小楼道:“新主持上任,当然要改革啊。”   “不是,弟子是问您,邀请魔族和周边黑暗势力做什么?”   “聊一聊结盟的事儿。”   “结、结盟?和魔道结盟?”   莫说智慧几人云山雾罩,禅灵子都忍不住看她一眼:“徒儿,你有什么打算?”   简小楼望一眼碧霄:“赤霄被封闭的太久了,势必得成长,与其被外力逼着成长,不如先成长起来……徒儿尚在思考中,只是一个雏形,等有一个详细的计划时,再和师父探讨。”   她云山雾罩的一说,智慧几人反而不敢操办了。   禅灵子将玉简递回去:“按她说的做。”   “遵命。”智慧悻悻退下。   师徒俩错开半个肩头往山下走。   禅灵子想起一件事来:“徒儿,你意识内另外一个意识是谁的?”   简小楼正在想念溟的事,闻言抬头:“什么?”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简小楼茫然的眨了几下眼睛。   禅灵子显露出担忧:“为师在给你疗伤时,有一股意识力一直在排斥,为师强行进入你意识海内,感知到了……”   他欲言又止。   简小楼紧张起来。   “你的意识里,似乎还有一个意识,被你的意识、或者说被那朵红莲佛宝给压制住了,陷入休眠之中。”   “难道因为我的神魂遭受重创,意识分裂了?”   “你的神魂完整,意识也是完整的,那个意识与你独立,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你懂为师的意思么?你可曾出现过,无法操控肉身的情况?”   “没有啊。”简小楼想不通,“除了被一个树妖操控过一次。”   “那个意识一直在休眠,此番念溟重创你的神魂,似有醒来的征兆。”   “会不会是……原本应该投胎在简家的那个人?”   简小楼被地球遣送回来,是强行被素和引着投胎,抢来的肉身。她想起自己投胎时,曾经和一个灵魂在母体斗争了好久,最终她获胜,将那个灵魂给踢出了母体。   她一直以为是小黑。   但当时素和还没死,提着灯在外,并不在母体里。   “有可能。”禅灵子提议,“小楼,你若是信得过为师,开启你的意识海,为师再入内一次。这不是一件小事,在它醒来之前,必须尽早驱逐出去,或者消灭掉。”   “劳烦师父了。   ……   简小楼跟着禅灵子进入宝相殿中。   两人盘膝面对面坐在佛像下。   一切准备就绪,简小楼却又觉着不妥:“师父,徒儿还是自己先进去看一看吧。我抢了那人投胎转世的机会,若是二话不说驱逐……”   “可以。”   简小楼手捏莲花,默念心经,进入自己的意识海。   她对自己的意识海并不陌生,来来回回进出好多次了,哪里来的另一个意识?   她在意识海内不断感知,明明什么都没有。   师父搞错了吧?   一无所获,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无奈道:“我师父说,有个意识正在我意识海里渐渐苏醒,如果真的有,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她只听见了回音。   简小楼没辙了,准备退出意识海,换她师父入内。   突然有个声音出现:“谁?”   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稚嫩,带着一丝惊恐。   真有另外一个意识?   简小楼被吓了一跳:“你是谁?”   “我……”那个稚嫩的声音好一会儿才道,“我、我好像叫做……贤……” 作者有话要说:  省的你们说我卡的销魂,我在最后补充了一句话。   ☆、轮回门      阿贤?意识海里突然冒出个声音, 已经够恐怖了, 她还说她是阿贤?   阿贤正在她房间里,抢占一小点的床,闷头睡大觉。   简小楼迷瞪了好一会儿:“你是哪个贤?”   ——“我叫贤, 我是涅槃寺的贤。”   小女孩迷迷糊糊,有点语无伦次。   但“涅槃寺”三个字一出口, 简小楼知道她真是大白狗阿贤。   难道阿贤意识混沌, 并非被镇压太久, 而是意识离体了?   不过,怎么会在她的意识海里?   “你为何不在自己身体里?”   ——“你是谁呀?”   简小楼反问:“怎么,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却在我意识里沉睡?”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在你意识里?”   简小楼真是服了:“那你先想一想,你本体被镇压在法宝世界的山脉中,意识是怎么跑出来的?”   ——“法宝世界?对,我想起来了, 我要投胎转世, 我要获得自由,我要去找一个人……我、我要找谁啊?找谁……”   找谁还用说么, 肯定是天行大师。   简小楼没有提醒她,她现在正处于转醒过程中, 需要循序渐进,不能受到任何刺激:“你没办法转世吧,仅仅意识出窍, 你怎么转世?”   “意识”,说白了就是“思想”,再牛逼、再先进、再不朽的“思想”,也不可能成个实体啊。   当然念溟不同,念溟是有夜游一块儿灵魂碎片作为依托的。   而大白狗的肉身和神魂一丁点都不少,单纯只是没了“思想”。   她觉得,这可能是残留在眼珠里的一点意识,因为跟着自己转世,进入到自己意识海里。   眼珠肯定是有意识的,不然怎么可能保存那么完整的记忆?   ——“我、我不能转世,我是怎么出来的?我要找谁,我、我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了嘛……”   小女孩急了眼,哇哇大哭。   简小楼赶紧劝:“行、行,想不起来慢慢想,别着急。那你现在可以从我意识里出去么?你的兽身就在外面,已经从法宝世界出来了,你已经获得自由了,阿贤。”   ——“我自由了?”   “是的。”简小楼对她有着说不上来的亲切感。   ——“我动不了,我太虚弱了,呜呜呜,出不去。”   阿贤娇软的哭泣声,总让简小楼想起弯弯,心都给她哭软了:“那你先在我意识里待着,我用神魂的力量滋养着你,等你休息好了,再出来也不迟。”   ——“你究竟是谁呀,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听着她抽抽搭搭,简小楼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以她现在懵懵懂懂的状态,说了也是白搭,还是等她意识恢复吧:“总之,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之前有个和尚,他想要抓我,我好害怕……”   “那是我师父,他担心你是什么邪恶力量,怕你成长起来之后会伤害我。放心吧,我会同他解释的,你就安心做只小寄生虫,我会尽我所能养着你。”   ——“谢谢你,你真好。”   简小楼和她的交谈没能持续太久,她太虚弱了,再度昏昏睡去。   退出意识海之后,她向禅灵子解释了很久,让他放心。   她意识海里的小寄生虫温柔可爱,安全无害,绝对不会伤到自己。   *   忙完一堆事儿,简小楼才有闲暇时间,将自己的“尸体”扛去后山给安葬了。   自己葬自己,这种体验也不是时常都有的。   “哎……”她在坟包上丢了几块石头,并没有竖墓碑,“小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给的肉身,就这么没了。但我并不是特别难过,因为我的珊瑚肉身比这具普通肉身更好,你说说看,我是不是很坏啊?”   “坏。”小黑站在她肩上点了下鸟头。   “你说什么?!”简小楼恶狠狠的抓住它的翅膀,杀鸡的模样,将它的头拧了一圈,“说简小楼是个大好人,快说!”   “嘎……大好人……”   “恩,这还差不多。”   简小楼松开它的脖子,心里头舒服多了,完全忘了之前答应素和要好好照顾小黑的话。   ……   过了几个月,战天翔融合完成之后,来敲她的门,她正坐案台前,改写迦业寺的寺规和收徒细则。   “进来。”   战天翔推门入内:“你在忙么?”   简小楼放下手里的笔,笑道:“我有什么好忙的。”   她打量战天翔,“融合会不会很辛苦。”   战天翔走去案台前:“不辛苦,都是一些很小的碎片结晶,像吸收灵石一样,吸收掉就可以了。”   “这样的碎片有很多么?”   “不是很多,大概二十几个吧,素和很厉害,若不是中途被凤起打断,让念溟跑了,事情将会简单的多。”   战天翔说着,从灵台里抽出巴掌大的道基碑。   他在碑身上以手指点了点,青玉碑身现出一副地图,是赤霄的山河地理。   地图上,散落着一些星光。   他举着石碑给简小楼看,“我按照夜游告诉我的方法,在赤霄东南西北四处方位布下法阵,点亮了地图。这些星光所在的位置,就是碎片的位置,已经找到六个。我来,是和你辞行的……”   “大长腿啊。”简小楼忍不下去了,“你这么劳心劳力,无论成功不成功,你都会消失的,知道么?”   “融合失败才会消失,成功的话属于复活啊。”   “复活的是夜游。”   “我就是夜游,我是他的一部分,他醒来,将会拥有我完整的记忆,也会成为我,我们不可分割。”   “你真是这么想的么。”   “是啊。”   简小楼往椅背上一靠,抿着唇,经过一番心理斗争,说道:“我现在告诉你,不用受夜游要挟,他说天下只有他一人知道弯弯在哪里,是骗你的。”   明知不该说,她不想欺骗战天翔,“我知道弯弯在哪里,失去他的供养,素和也死了,有能力供养弯弯十万年的人不多,要么给了我金羽爹爹,要么被他扔进蓝星海心里去了。”   根本不用猜,简小楼清楚的很。   夜游不可能将弯弯藏在一个,除他以外无人知晓的地方,不可能拿着弯弯的命,作为他复活的筹码。   “你确定吗?”   “我非常确定。”   “那真是太好了!”战天翔抚了抚胸口,一派如释重负,“小楼,你不知道,一直以来我的压力很大,我怕因我无能,导致融合失败,你就永远不知道弯弯在哪里了……”   听了这话,简小楼心头一酸,起身绕过案台,手臂一开抱住他:“你怎么会这么傻?什么都为别人着想,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夜游真是太残忍了。”   战天翔僵硬了下,纠正她:“你不要存在这种念头,我的表现就是他的表现,你不要将我们割裂开。”   “要是念溟有你一半想得开,咱们也犯不着愁了。”简小楼深吸一口气,松开他,挤出一丝笑容,“我本来想和你一起去收集,不过念溟这个□□烦更需要解决,你我分头行事,念溟交给我来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战天翔紧张道,“你想令他爱上你?千万别去试,不要尝试靠近他,他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心理扭曲的变态。”   简小楼忍不住噗哧笑道:“你是在骂你自己。”   “你先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简小楼这轻松的态度,令他不放心。   “我的办法就是,调查出念溟喜欢谁,我穿越时空回到他俩认识之前的时间节点上,将那个女人给……杀了!”   简小楼以手做刀,咔嚓一抹脖子,眼神透出杀气。   战天翔看着她,像看一个疯婆子:“恩,这办法不错,正好天黑了,你可以去睡了。”   简小楼讪讪道:“我倒是想杀,杀不死的。业已存在的历史,我改变不了。但我可以做出一些调整……”   “小三”的存在,确实令她非常不爽。   听阿猊推论,五千年前“小三”就死了。   简小楼迫切的想要知道“小三”是谁,夜游的意识怎么会喜欢上她?   这不科学。   她脑海里忽然就飘过一个念头,“小三”该不会是自己吧?   听上去像不像疯了?   对于简小楼而言,还真没什么稀奇的。   她的人生,不是一直在沿着时间轴,向过去倒着走么?   当年在火球里遇到傲视,傲视追着她杀,非得说他们四千年前有过节,事实证明,的确是有过节。   反向一推论,简小楼越来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那么问题来了,她该如何回到五千年前,疯魔岛进攻中央大陆的那个战乱年代。   时光兽就别想了,这个时代未必存在,存在也未必遇见,遇见也未必会帮忙。   唯有依靠二葫。   二葫的传送阵,能跨时空,让她从金羽的二葫里出去。按照道理,自己这个二葫存在了八千年,她也能从五千年前的二葫里出去。   但是,她前几天钻进二葫肚子里试了试,葫芦口的传送阵消失了。   因为金羽的葫芦碎裂,两个葫芦失去联系。   想想看,从时间上来说,金羽的葫芦早就死了,不是现在才死的。两个不同时代的葫芦,跨越时间建立联系,再到失去联系,这五十年,是一个轮回。   她好歹也是看着天行和朝歌推演过轮回的人,对于此道,也颇有些领悟。   她的葫芦,为什么能和金羽的葫芦连接?   她先和夜游通过六星骨片联系上了,她与夜游存在的时间节点,就建立了联系,一个轮回形成。   随着其中一个葫芦死去,这个轮回湮灭。   理论解释通了,问题是,她该怎么和五千年前建立联系,打开葫芦口的传送阵呢,现在可没有六星骨片,让她和五千年前的人通话聊天。   战天翔听她说完,眼珠子半天都没转:“小楼,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听不懂吗?”简小楼觉得自己解释的已经很清楚了,“通俗一点,我因为与十二万八千年前的古人聊天,我的葫芦和那个时代链接上了。我现在需要和一个五千年前的古人聊天,让我的葫芦和五千年前对接,形成一个新的轮回,借此回到那个时代。”   “你怎么和五千年前的人聊天?”战天翔似懂非懂,“从五千年前活到现在的人倒是不少。”   “对啊,没办法啊……”简小楼摊了摊手,一筹莫展。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战天翔觉得她的想法压根靠不住,天马行空,痴人说梦,“我走了,等我融合完成,回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好吧,稍后我的拜师大典,记得回来观礼。”   “没问题。”   战天翔跨过门槛,将门给她带上。   ……   简小楼没有放弃,她还在想着怎么开启二葫的传送阵。   “嘎吱。”   战天翔去而复返,推门又进来了。   “怎么了?”简小楼才刚坐回椅子上,再次抬头。   战天翔却没有回答她,慢慢走去椅子前,慢慢撩开袍子,慢慢坐下。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拿起个茶杯。   简小楼不喝茶,茶具只是摆设。   他一手托着茶杯,目不转睛的盯着瓷器细腻的纹路,微微翘起了唇角。   这不是战天翔!   简小楼沉眉起身,抓起桌上的紫鞘宝剑。   是那个中二病地魂?   感觉也不像。   “你是谁?”简小楼在心里猜测,是不是融合进去的灵魂碎片,又分裂出一个新的人格?   “我是谁,你无需理会。”他的目光从瓷器上,渐渐转移到简小楼脸上去。   简小楼攥紧了剑柄。   明明没有什么气息外溢,此人身上竟有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气场。   与他稍作对视,旋即转开视线,战天翔原本清澈的瞳孔,似乎多出一个黑暗的深渊。   她的恐慌不是没有理由的,与她对视之人,正是轮回之子。   轮回之子翘起了二郎腿:“我出现,只是为了告诉你,凤凰族养出来的二葫,本身并没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古老时代,人族的文明还不曾被妖族接受时,成群结队的凤凰都是栖息在树上的。聚灵树遍地都是,葫芦也很常见。若是二葫都有穿越时空的能力,那这个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简小楼一愣:“那我的葫芦……”   “是个错误。”轮回之子放下了茶杯,又拿起了茶壶,仔细欣赏。   二葫之所以拥有传送阵,是因为金羽在葫芦里剁了夜游右手的一个爪子。   在那时,夜游身上是带着轮回之力的,尤其积聚在右手,被砍断时力量迸发,被二葫给吸纳了一些……   对于自己搞出来的错误,轮回之子连夜游这个当事人都没有告诉,更不会透露给简小楼知道。   此事已了,将会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不过,关于两个葫芦对接,的确是因为你先与夜游联系上了,你这个推论是正确的。但那个轮回已经湮灭,你想再建立一个轮回,回到五千年前,是不可能实现的。你当轮回是什么,由着你想怎么连就怎么连?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说话时眉尾微微上翘,斜着眼睛看人。   简小楼觉得他在讽刺她:你这么能,你怎么不上天?   他究竟是谁,怎么会对自己的事情了若指掌?   猜不出他的来历,简小楼防备心在渐渐松懈,他似乎没有什么恶意。   “前辈出现,就是为了挖苦晚辈?   “不,我是来帮你的。将你的葫芦给我。”   简小楼蹙起眉,她在斟酌,是机缘,还是祸端。   很快有了决定,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二葫,双手递给他。   轮回之子接过葫芦,徐徐拿在手里摇了摇,又递还给她:“这个葫芦口,和五千年前的葫芦口,被我建立了九十九日的连接……”   真的假的?   他施法了吗?   简小楼懵愣着接过葫芦,心道他是不是在拿自己寻开心?   轮回之子警告道:“听着,你只有九十九日的时间,从你穿越轮回那一日算起,期间不能往返,轮回门将在第九十九日的傍晚开启。若是太阳落山之前,你仍然没有进入葫芦里,轮回门将会关闭。你就只能留在五千年前,像第五清寒躲藏在迷途寺,躲藏五千年再现身了。在这九十九日内,你有可能会死,也可以创造虚假的历史,但若是影响到真实的历史,你会被时间清除,那便不是我能插手的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简小楼屏息,“或者,神?”   “我不过就是一个看大门的。”轮回之子站起身,莞尔一笑,“再会,不,你我没有再会的机会了。”   轮回之子想方设法,强行来了趟“人间”。此举,消耗掉夜游身上所有残余的轮回力量,他往后再想要感知夜游,不容易了。   即使感知到,也无法再与他沟通。   原本还想看看夜游能不能复活成功,看不到了。   哎,为了纠正一个错误,他犯了另一个错,然后再以错误来弥补,简直无穷无尽。   这是最后一次,将自己斩出这个因果,斩出红尘。   他犯规了,作为一个修正轮回错误的存在,却利用天道赋予自己的力量,一连制造了好几个错误。   但他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他就是惩罚本身。   可是他似乎已经受到了惩罚。   见过生灵世界的色彩,他的心,不再如从前平静了。   渺小的生灵,比如夜游,敢用自己整个生命去对抗轮回。   而他呢,拥有趋近永恒的生命,却只能在那暗无天日的死灵世界里……看大门。   轮回之子苦笑着摇摇头,推门出去。失去夜游这个红尘载体,他与生灵世界的联系彻底中断了。   天色已暮,晚风醉人,他站在花园里,嗅着蔷薇的香气。   简小楼隔窗注视他,随着他眼神一瞥,远处钟楼种锤迎风摆动。   铛……   战天翔一个晃神,怎么回事?   他环顾左右,并无异常,隔着窗纸与简小楼的目光对上,微微一怔,笑了笑,提步离开。   ……   简小楼拿着葫芦静坐了半天,抽魂进入二葫肚子里。她一路向上飞,果然,葫芦口又出现了传送结界!   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可思议。   直到亲眼所见,简小楼被震惊充斥着,这种能力是超出正常范畴的,即使达到顶峰二十二阶,也不可能拥有这种逆天的能力。   她只在时光身上见过。   莫非,是这个时代的时光兽?   不管怎样,他赠送了自己一场机缘——但愿是机缘。   历经了这么多事,她早已不会再为这种机缘开心雀跃了。   每次觉得天上掉馅饼,结果砸下来的统统是铅球。   ……   简小楼从二葫里出去,跑到宝相殿里和她师父说起这事。   “徒儿只能以魂体形式回去,除了红莲什么都带不走,我将肉身变成珊瑚塞进储物戒,师父帮我保管储物戒,照顾小黑、点点和阿贤。”   禅灵子听完她所言,同样好半天不转眼珠:“回到五千年前?”   “对,五千年前。”   禅灵子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徒儿,纵观整个赤霄的历史,论大事,只有两件。”   简小楼知道,第一件是赤霄天变。   第二件,就是五千年前那场仅次于赤霄天变的大战乱。   “没关系的师父,徒儿只去九十九日,以我的修为安全不成问题,办完事就会回来。”   “你要办什么事?”   “借个肉身去勾引念溟,让他喜欢上我,回来之后借此打击他,摧毁他的意识,让他知道他根本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只是夜游的一部分。”   听上去非常残忍,但简小楼不得不狠下心。   太疯狂了,禅灵子忧心忡忡,却也不劝阻她:“那你自己小心。”   简小楼点了点头,又问:“师父,在那个大战乱年代,您肯定是没有见过我的,那您有没有听过,哪里有位高阶女剑修?”   “没有吧,剑修者为师还是有关注的。”禅灵子回忆道,“赤霄的剑修传承并不多,集中在东仙,战氏家族,还有几个剑宗门派。”   “徒儿知道了。”   简小楼不再多问,她已经在藏经阁里看过五千年前的“历史书”,足够她用了。   将珊瑚肉身收入储物戒,交给禅灵子,毫不犹豫的钻进二葫里。   她在时间轴上穿梭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可畏惧的。   时间旅行,说走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说四点哈。 1,觉得开头接不上的,上一章结尾有添加~ …… 2,小楼≠阿贤。 小楼灵魂的麻麻是殷女王,粑粑是金羽,在地球转世时,地球是不分魂的,喝碗孟婆汤就忘记前尘了,地球看的是肉身血缘传承。而小楼被遣送回四宿之后,也没经过轮回,她的灵魂,就是殷女王和金羽粑粑给的。 肉身的爹妈是简爸简妈,小楼灵魂的长相,和肉身一样。因为灵魂就是一团物质,投胎进入肉身里,就像倒进磨具里的水泥,和肉身一毛一样……夺舍的没这功能。 以上这些,纯属胡编乱造的设定,如有雷同,概不负责。 …… 3,之前说过,整个文的地图设定,都不是平面移动,而是沿着时间轴上下移动。 下面开始的这条时间线,只是一条小支线,填坑用的,不长。 回来之后就是“复活”和“开启凤凰宫”了~ …… 4,想了想我把这条给删除了……   ☆、百里世家的暗人   简小楼进入二葫后, 向上飞, 抵达葫芦口处的传送门。   那位神秘大能说,这是轮回门。   和之前的传送阵有区别么?   不加停顿,简小楼冲了过去。恢复视觉时, 仍在葫芦口处,但她非常清楚, 外头已经换了人间。   而且, 脚下的轮回门消失了, 变成硬邦邦的塞子,得等到九十九天后的傍晚才会开启。   她停在狭窄的葫芦口,先探一探动静。   黑黢黢的, 是在一枚储物戒中。   这里不比遥远的四宿,时间和空间都与她生活的时代比较接近,按照经验,与她有过接触之人,都可以看到她的灵魂体。   比如禅灵子, 怀幽, 念溟,天道宗一闻、一枯……   她出去之后, 得立刻找具肉身施展子午合体术,最好的宿体, 就是二葫现如今的“主人”。   会是谁呢?   疯魔岛攻打中央天域那会儿,大葫在北仙天道宗,小葫则在魔圣手里, 唯独没有用的二葫无人提及。   这个二葫,是百里溪送给她的,百里世家因为修炼《水月镜花》,导致后人患有“早衰症”,人丁一直单薄。   根据百里溪所言,太息林地的先知告诉她祖父,他们百里世家绝后的命运,唯有二葫可以拯救。   百里世家这才夺取了二葫。   但二葫在他们手中,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闷嘴葫芦,直到传承给百里溪,再落入她手中,才算是破解了二葫的神通。   提及这茬,简小楼不免又想起那件诡异的事情。   百里溪怀的龙凤胎,因她早衰的身体供养不了,简小楼凭借规元道君教她的方法,将女宝宝取了出来,放进二葫里,留下了男宝宝先孕育。   也不能说百里溪重男轻女吧,规元道君有只昊天眼,窥探时,认为女宝宝的智慧根可能有点缺陷,像楚封尘一样,长大了不会特别聪明。百里溪之所以找楚风尘借种,是为了给百里世家留下一个继承人。头脑不好,肯定是做不了家主的,站在她的立场,她挑了男宝宝也是无奈之举。   结果百里溪告诉她,生出来的是个姑娘。   简小楼吃惊的同时,再进入葫芦里,遍寻不着当年她亲手取出来的那道胎息。   至今简小楼都搞不懂什么情况,每次经过二葫肚子里的静止空间,都得找上一找。   她坚信还在二葫肚子里。   再说回二葫,被百里老家主拿到手中,统共也就几百年,五千年前的时间节点上,应该不在百里世家……   略有一点忐忑,简小楼从葫芦里跳了出去。   她落在一个阴暗狭窄的山洞里,血腥气扑鼻而来。   有个小姑娘靠着山壁坐着,佝偻着背,双腿伸直,双臂耷拉在地上,左手里攥着一柄沾了血的刀。   简小楼在她面前蹲下来,发现她已无生机。   仔细一瞧,死去的小姑娘二十刚出头的模样,瓜子脸,五官姣好。裹身的黑色法衣破了好几处,肩头靠近脖子的肌肤,有两个血洞,是被某种生有尖细獠牙的妖兽咬出来的。   伤口呈黑色,有剧毒。   她死于中毒,至少死了半个月往上数。   换做凡人,十几日尸身早该腐败,但她有着筑基中境界的修为,再加上洞中阴冷潮湿,尸身除了僵硬一些,并没有其他改变。   简小楼为她感到惋惜,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修为,是很有资质和潜能的。   不过……   为何她两次从葫芦里出来,葫芦的持有者都死了?   她是属柯南的吗?   别说为了提供肉身给她,她的合体术,附在活体更方便,让一具尸体重新运作起来,需要消耗大量神魂力量,来维持肉身运转。   再者,筑基中境界的修为太低了,她至少得选个金丹中境界以上的身体,不然“行走江湖”不方便。   简小楼决定拿走小葫,出去另寻个人。   筑基女修的储物戒,打开很容易,不必担心二葫遭受损坏。   她伸手去摘尸身上的储物戒,却只摸到一把空气。   再试,依然触摸不着。   她蹙着眉心,站起身,施法攻击山壁,法术触碰到石壁倏然消散。   简小楼苦笑,还想着要避开与她有过接触之人,完全是多虑了,从轮回门经过,她与这个世界是完全割裂开的。   那可还能附体?   无法附体,她回到五千年来,和观光旅游有什么区别?   想的再多都不如试一试,简小楼心念一动,施展子午合体术,附身进这女修士的尸体里,倒是成功了,应是那位神秘大能赋予她的特殊力量。   “尸体”的手指颤了颤,睁开眼睛。   嘎吱、嘎吱……   断掉的肋骨、撕裂的皮肉,正在神奇的愈合。   简小楼修补这具尸体,用了几个时辰。   差不多可以使用之后,她僵尸般跳了起来,活动一刻钟,手臂才可以稍稍弯曲。   一面适应身体,一面开启储物戒,戒子里东西不少,除了二葫之外,还有一些下品符箓、丹药,法器之类。   灵石不多,有个炼丹炉子,还有几颗炼化到一半的妖丹。   这姑娘副业炼丹,主修刀诀。   继续翻翻捡捡,储物戒里还有一枚玉牌,上面写着“七十七”,似乎是个号码牌。   简小楼心里有了谱,弯腰将地上的刀捡起来。   此刀无鞘,刀柄较长,约有一尺。刀身更长,得有四尺五寸,好在这姑娘是个大高个,换成简小楼本尊,还没有刀长。   简小楼将长刀被在背后,沿着甬道向洞外走去。   是个地洞,洞口狭窄,有一层若隐若现的禁制。这姑娘是在别处遭受到妖兽袭击,逃进洞穴养伤,中毒不治死去的。   简小楼跳出山洞后,身处一个低矮山丘的丛林里。   法力被肉身限定为筑基,神识倒是自己的,不过也受到了限制,可窥探距离还不到正常距离的一半。   环顾四周,并无异状,头顶上方却有些蹊跷——十丈以上,有一层透明结界,也就是说,这片丛林被人为封锁了。   简小楼感觉不妙,笨拙的腾空而起,撞上果冻似的结界,有多大的冲力,全被结界反噬回自己身上。   她被结界从十丈高空拍了下来。   痛感并不明显,她从地上站起来,仰头望向结界。   结界是由法阵产生的,法阵拥有元婴之力,以她现在的情况肯定是破解不了的。但她没有可替换的肉身,不能单独离开,否则带不走二葫。   真是头疼,摸不清状况,简小楼开始沿着一个方向走,看看走到边缘是什么情况。   出洞时已尽黄昏,走着走着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妖兽的嘶吼声此起彼伏,这片丛林里遍地都是妖兽,简小楼猜不出此地位于赤霄哪里,存在这么多凶兽。   幸好妖兽最高不过金丹,她的神识提前探知,让她可以绕行。   翻过半个山头,终于有了人的气息。   在她东北方有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容长脸,相貌很普通,和她穿着同款的黑衣服,也是筑基中境界。正躺在离地一丈高的树杈子上睡觉,双手枕在脑后,一条腿在半空耷拉着,意态悠闲。   如此恶劣的条件下,不设任何保护禁制。   简小楼朝他走过去,一直走到他三丈内,那个男修才睁开眼睛。   他并没有起身,偏过头,俯视她,沉静的眼眸微微一缩。   两人肯定是认识的,简小楼原本想问路,又不敢问了。   旋即,男修露出不悦的神色,像是责备简小楼扰他清梦。他从树上跳下来,一言不发,择了个方位拔步走人。   简小楼跟了上去。   他停住,转过身,两道过浓的眉毛淡淡一拧:“田柠,你跟着我干什么?你不是不清楚,按照规则,你我不可结伴。”   田柠,简小楼记住了。   他扬起手臂,遥遥指着一个方向:“你那几个同伴,在山谷里。”   “谢谢。”简小楼朝着他指的方向走,不多问。   “你还挺厉害的。”男修在她背后说,“被毒蝠吸了血,毒入心脉,竟还能活下来,才十来日,伤势复原的不错。”   简小楼不回答,她将脚步放的很慢。   “你究竟是不是鬼?”   鬼?他以为田柠死了变成了鬼?   简小楼眨了眨眼,总觉得他说的“鬼”,存在另一层含义。   不等她问,那男修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此人个性怪异,不好接近,简小楼与他背道而驰,边走边寻思,男修说“结伴”,这些筑基修士,是结伴来狩猎的么?   一个时辰后,走到男修说的山谷外时,简小楼的神识感知到了篝火。   篝火燃烧的是山魈皮,味道刺鼻,可以驱赶低等级的妖兽。   神识再探,火堆附近散坐着四个人,一女三男。   小姑娘不足双十,鹅蛋脸,娇俏可人,筑基初境界。目光萧索,靠树抱膝,与那三人离得比较远,似乎对他们充满了不信任。   三个男人也没挨着坐。   一个三十出头,身材魁梧,盘膝坐正,膝盖上平搁着一柄玄铁重剑。   另一个二十七八岁,眼睛特别小,只有一条缝,睁不开似的,下巴还留了一撮小胡子。   还有一个二十出头,唇红齿白,瞧着有点弱不禁风,传说中的小白脸。   三人都是筑基中境界,一模一样的黑衣。   简小楼觉得这些人大概是同一个门派的弟子,在门派组织下进行历练。而且还是门派精英弟子,以赤霄界的水平,这些人年纪小小,修为可真不低。   稍作迟疑,她走了过去。   “谁?!”小胡子倏然起身,其余三个也都紧张的提起兵刃。   看着简小楼向他们走来,四人神色各异,转瞬变了几轮。难以相信她还活着,尤其是小胡子的眼睛里,透出一抹惊惶。   “田姐姐?!”小姑娘眼睛睁的极大,亮闪闪的,蓄出眼泪,以手背一抹,朝她走了过来,却又不敢靠近她,“你还活着啊!”   通过这具肉身残存的意识,简小楼隐约有点印象,她叫做池念念。   “田柠,你居然还没死?”小白脸惊讶。   简小楼之所以敢来,是相信他们并没有真正看着田柠死去,洞口是被田柠自己封印的,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简小楼揣测,这五人一组遇上了毒蝠攻击,田柠受伤中毒,拖累了他们,于是便被他们抛下了。   “我命大,没毒死我。”简小楼走去一棵树前,解了背后的刀,坐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胡子一连重复了好几遍。   “对对,没事就好。”小白脸眼神闪躲。   那个魁梧的剑修汉子道:“田柠,你是回来报仇的?!”   挥臂将手中重剑一举,指向她的脖子。   简小楼扫他一眼,即使法力被肉身限定,自己出手干掉他们几个,总不是什么难事儿。   小胡子脸色大变,呵斥剑修汉子:“曹宜,你胡扯什么!”   “别装了!”那叫曹宜的剑修汉子道,“田柠,是我们设计将你引进毒蝠窝里去的,我们就是要害死你,因为我们怀疑你是鬼!”   “我没有参与啊……”那个小白脸连连摆手,先撇清关系。   “你是没有参与,但商议的时候,你认同了!”池念念愤愤然的指着小白脸。   “对啊,我认同了,你倒是没认同,还和胡子大吵一架,可是田柠被害了以后,你一声不吭,可没有为你的好姐妹报仇雪恨啊!”小白脸嘲讽道,“咱俩半斤八两,你少在我面前装什么姐妹情深!”   池念念小脸煞白,垂着头道:“田姐姐,我、我想过为你报仇,但我的修为太低,不跟着他们,我活不下去的……”   简小楼只听不语,她可以理解,一个弱者在这种情况下,趋利避害是正常的。   不过,她不喜欢这种人就是了。   曹宜不听他们争吵,持剑逼近简小楼:“说,你究竟是不是鬼!”   简小楼听明白了,也听糊涂了。   他们口中的“鬼”,必定有着特殊含义。   几人的背景,远比她猜测的复杂,想通过聊天从他们口中得知情况,不太可行。   于是,她拿出穿越女百试不爽的一招,传音给池念念:“我中了毒,伤及意识,一时间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们说的‘鬼’,是什么?”   池念念怔住:“想、想不起来了?”   “是的,大部分都想不起来了,不过见到你们之后,正在持续恢复中。”简小楼说的煞有介事。   “真的?”池念念不是很相信,“那田姐姐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瞧着怯懦不堪,却是个心思活泛的丫头,简小楼实话实说:“是有人给我指路,说你们是我的同伴。”   “有人指路?”池念念吸了口气,“是阿九!”   她胆子大了一些,走去简小楼身边蹲下,“田姐姐,你还记得多少,记得我么?”   简小楼点头:“记得一些,你叫池念念。   只记得一个名字。   池念念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全都忘记了。”   “恩,见到你就想起来了,听你们吵架,想起的事情越来越多。”简小楼一面传音,一面斜了小胡子一眼。   小胡子目露精光。   简小楼收回视线,赶紧问,“你可以简略告诉我,我们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在做什么?”   “我们是百里世家的暗人啊。”   “百里世家?东仙四大世家之一的,百里世家?”   “我就说,你肯定记得……”   听着池念念讲诉,简小楼惊讶之余,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行人都是百里世家从小培养的暗人,也是死士。百里家族人丁单薄,没有其他三大世家兴旺。   主要凭借商会,依靠财富跻身四大家族。   家族养着很多供奉和客卿,比如无常那样的能人异士。   同时,家养的暗势力必不可少的。   不只百里世家,但凡有点实力的世家贵族都存在暗势力,包括一些二等以上的宗门大派,也会暗中培养一股势力,来替宗门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里的“见不得光”,不一定都是坏事。   简小楼不知道其他世家怎样培养暗人,百里世家所用的方法,相当残忍。   他们像门派收徒,每隔一定的年头,在赤霄各地寻觅几千个有资质的孩子,带回暗人营统一培养。   毫不吝惜丹药,来淬炼他们的肉身,只留下二十多岁就能筑基的,其他人则被分派到百里家的商业链下为奴。   田柠就是这一代培养的暗人。   但想真正成为百里世家暗人中的精英,还需通过这最后一关试炼。   八十个筑基修士抽签,每十个为一组,一到十,先进入东海之上、一片凶兽遍地的噬月林。   下个月,第十一号至二十号入内。   下下个月,轮到二十一号到三十号。   噬月林只开启一年,先进入者要待足十二个月,田柠是七十七,进来时已经是第八个月,只需再熬几个月就行了。   很不公平,但抽签的是他们自己,在百里世家看来,运气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   试炼开始以后,你以为只是躲避凶兽这么简单么?   不,每次进去的十个人中,有一人抽到的玉简和其他九人不一样,玉简内除了号码以外,还有一个血红的“杀”字。   神识探过之后,“杀”字便会消失,只有自己才知道。   抽到写有“杀”的号码牌,代表着进入噬月林以后,要将一同进入的其他九人全部杀死。   若是办不到,即使熬过试炼时间,也算是输了。   会被暗人营处死。   所以抽到“杀”字之人,穷途末路,别无选择。而根据规则,这十人只要不死,必须在一起,不可以分开。   哪怕死的只剩下一个,也不可以和其他人结伴。   八组人,每组一个,一共八人拿到“杀”,被称为“鬼”。   简小楼寻思着,挺像天黑请闭眼,一个杀人游戏。   百里世家的先祖,想出这么一个考核制度,也是一个人才。   现如今,还有三日试炼就要结束了,这一批参与考核的八十人,只剩下他们五个人,以及她之前见到的男修——阿九。   阿九并非那男修的名字,他是第一批进来的,号码为九号。   不知他是不是“鬼”,田柠作为最后一组进入时,整个噬月林,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活着了。   据池念念说,考核每隔几十年就有一次,通常可以活着出来的,至多十人,全军覆没也不罕见。   百里世家为了挑选出“优秀”的暗人进行培养,数万年来,究竟害死多少无辜?   百里溪一个金丹能够坐稳家主之位,凭借的,也不仅仅是她厉害的头脑,还有祖上留下来的各种“财富”。   简小楼心中难免不快。   百里溪成为家主的这些年,也是如此培养暗人的么?   这与天意盟主的定山脉大阵没有分别,一样的残忍狠毒。   “你们凭什么怀疑我是鬼?”简小楼直视曹宜,“可有证据?”   “因为你……”曹宜持着剑,“你”了一会儿说不出话,他的眼睛下意识的往小胡子身上看。   简小楼猜得不错,说服另外几人设计要害死田柠的,正是胡子。   胡子摩挲着他的小胡子:“因为我们不知道谁是鬼,而你,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   简小楼点点头,猜不出是谁,就先干掉最厉害那一个,危险就会少了几分。   池念念争论道:“我早就说过,田姐姐是厉害,但自从我们进入噬月林,她一直尽心尽力保护我们!哪一次不是冲在最前面,她绝对不是鬼!”   简小楼看向小胡子:“那你也该死,你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暗杀的情况下,武力和头脑哪个更重要?假设你是鬼,你撺掇着他们杀了我,下一个,就是曹宜,最后剩下念念和……”   “小白脸”三个字险些脱口而出,简小楼不知他叫什么,用手指了指他,“他们两个联手,恐怕不是你的对手吧?”   小白脸的脸更白了,池念念也攥紧了袖子。   胡子冷笑道:“你这是露出真面目了?先前,你可不怎么爱说话的,不曾想,泼脏水的功夫好生了得。”   “都他妈险些被你害死了,我还不能说话?!”简小楼目光一厉,操着刀起身,刷,砍向胡子。   那柄长刀又笨又重,她的动作却疾如迅风,将胡子的脑袋当成西瓜来劈!   胡子高举手臂,他双手带着金属制的手套,刀枪不入。   “你干什么!”曹宜持剑攻向简小楼。   “锵!”简小楼的刀转了方位,截住曹宜的剑势,同时一掌打在胡子胸口。   曹宜虎口发麻,手劲儿不稳,重剑脱手。   胡子则被她一掌打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喷了一口血。   胡子目露惊恐:“田柠绝对是鬼,你们还等什么!”   池念念和小白脸像是被吓到了,站着不动。   曹宜的手臂仍被简小楼的气劲震到发抖,三番两次想要捡起来剑,做不到。   “看到了么?”简小楼将刀尖往地上一插,各扫他们一眼,“我想杀你们轻而易举,但我不杀,还不能说明我不是鬼?”   胡子五脏如焚,爬不起来:“杀了我们,你只剩下一个人,如何熬过往后的三日!”   简小楼背着手:“区区三日而已,我疗伤都独处了十几日。再看阿九,一直都是一个人,不是照样好好活着?”   她不给胡子说话的机会,指着曹宜道,“你不是鬼,我对胡子下杀手,你下意识的要救他,“鬼”不会这么做。”   又指向倒地不起的胡子,“至于你,你是鬼的可能性也不大,否则,以你聪明的头脑,你该将我留在最后。毕竟此间凶兽凶猛,我是柄好刀,你活下去的希望最大……”   他敢先杀田柠,说明他确实担心田柠是“鬼”,宁可忽略凶兽的威胁,留下最弱的在身边。   那么,池念念和小白脸,两个人的嫌疑最大。   经过她的证明和引导,胡子和曹宜都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他们两人。   池念念宛如惊弓之鸟,眼泪哗哗流淌出来:“田姐姐,你怎么能怀疑我呢……”   小白脸也是如临大敌,祭出法器来:“她就是回来报仇的,想看我们自相残杀!”   “田柠,你可以分辨出他们两个哪个是‘鬼’吗?”曹宜捡起来剑,俨然已经信了简小楼。   “我觉得王文涛的嫌疑更大。”胡子颤巍巍从地上起身,说这话,又呸呸吐出几口血。   “放屁!我还觉得你嫌疑大呢!”   “搞不好是我们多心了,也许‘鬼’早就死了呢?”   “不会,肯定是……”   “停!”   简小楼喝止他们没营养的争吵,“听着,谁是‘鬼’,出去以后自有分晓。从现在起,谁再对同伴出手,休怪我提前送谁去见阎王!”   几人面面相觑,都老实了。   看着简小楼的目光,透着一丝畏惧。   她是“鬼”,他们没活路。   她不是“鬼”,比鬼还可怕。   简小楼震慑住他们之后,坐下来调息。   谁是鬼,她一点也不在意,可惜还得等待三日,等出去之后,她的九十九日只剩九十六日,这里虽是东海一个岛上,与南灵洲挨的挺近,想要找到念溟,并不是易事。   更别提去勾引他了。   那个“神秘大能”给的九十九时间根本不够啊。   简小楼正心烦,察觉背后有道气息。   神识探过去,不足二十丈,先前在林子里给她指路的男修,正看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他应该站了好一会儿了,站的这么近,自己居然现在才发现他。   再厉害,也就是个筑基啊。   “你为何不杀了他们?”阿九忽地传音给她。   “我为何要杀他们?”简小楼反问。   “他们要害死你。”   “我不是没死么?”   田柠的确死了,这几人皆为杀人凶手,简小楼对他们没有好感,但她不认识田柠,不知田柠是好是坏,不可能随意出手杀人为她报仇。   更何况,真正有罪的,该给为此负责的,是百里世家。   “呵呵。”阿九笑了笑,意味不明。   他一翻身又上了树,半躺在树杈上,从储物戒里摸出一张符箓,搁在手中叠来折去,似乎想要折成什么东西,但又忘记了步骤,符箓被他揉成了一团,燃烧成灰烬,又抽出一张新的符箓,接着折。   简小楼的神识锁在他手中,看他毁了好几张符箓之后,终于意识到,他想要折纸鹤!   她吸口气,星域世界无人会折纸鹤,她只在哄着弯弯玩儿时,折过几次,当时夜游觉着好奇,还学着折了几只。   除了纸鹤,还有纸船,纸花,纸飞机……   一边折,一边跟夜游解释什么是飞机。   心口砰砰跳了几下,简小楼起身走过去。   那位“神秘大能”将轮回门截取在这个时间段上,指不定有他的用意。   念溟是怀幽的弟弟,子午合体术是怀幽所创,念溟也会并不奇怪。   她走到树下,抬起头,见他反复折叠,总是折不成,小心翼翼的问:“你在折什么?”   “不知道。”阿九漫不经心,“随便折着玩。”   简小楼站在树下和他聊天,认真观察他的神态:“给我看下可以么?”   阿九将一团奇形怪状的折纸扔了下去。   简小楼接过手中,将被他蹂|躏的符箓伸展开,重新又折了一遍,一气呵成,折成了一只纸鹤。   阿九余光一瞥,渐渐收起了他的漫不经心。   甚至露出一点点吃惊,一翻身,从树上落地,盯着简小楼手里的纸鹤好半天不眨眼:“你……你……”   从储物中又摸出一张符箓,递给她,“你再折一次。”   简小楼不接,只将手里的成品还给他。   阿九不依不饶:“不行,你再折一次,我方才没有看清楚。”   “你想学啊。”简小楼嘴角浮出一抹笑意。   她可以确定,眼前此人绝对是念溟。   的确是念溟。   他无聊总爱顺手折几下,总觉着可以折成某种东西,但又不知是什么,具体该怎么折。   甚至还因此抓过好几位人族符箓师,逼着他们折出他想要的形状来。   “是的,我想学。”念溟直言不讳。   “我为何要教你?”简小楼是来泡他的,玩起欲擒故纵的把戏。   “与我谈条件?”念溟扁了扁眼睛,眼底透出杀气。   简小楼拧眉,不过如此,就不耐烦的想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了几天很抱歉,姨妈一来体质变差,病倒了=_=。   ☆、熟人      简小楼在心里盘算对策。   顺从他?顶撞他?挖苦他?教育他?还是转身走人?   她应该走什么路线, 小白兔还是女汉子?   无论是哪一种, 她觉得自己演不好,说不上来原因,心底很疼, 鼻腔发酸。   她先前无法将念溟、战天翔看成是夜游,一面心疼着夜游, 一面觉着他很残忍——他的复活, 需要以战天翔的命来换。   不过, 从念溟身上,简小楼看到许多夜游的影子。   渐渐明白过来,他们的确只是夜游的一部分, 而非独立的个体。   从他手中,简小楼将那张符箓接过来,从头开始折:“那你这次看仔细了。”   念溟的杀气散去,面前这个女人,情绪变化的莫名其妙。   微一晃神, 她又折好一只, 递了过来。   这下念溟有些讪讪,再取一张符箓:“你再折一次吧。”   “符箓不用钱?”简小楼白他一眼, 将手里的纸鹤抖开,再折一次, 宛如慢动作回放,每完成一个步骤,便递给念溟一个眼神。   念溟点头, 她才进行下一个步骤。   “会了?”   “恩,会了。”   简小楼自然而然的牵起他的手,感觉他缩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出格了,作为一个妹子,会显得轻浮。   牵都牵了,她装作若无其事,将纸鹤放在他手心里,再松开。   “谁教你的?”念溟捏着纸鹤尾巴,举高一些,直视纸鹤,眼尾余光却瞥向她,“我问过许多符箓师,无人懂得。”   “小时候,梦里有位掌控众生姻缘的神仙教我的,他自称月老。”   “月老?”   简小楼笑道:“月老告诉我,他给每一对有缘结成夫妻的男女,都设计了不同的信物。将来,我若是遇到一个也会折纸鹤的男人,就是我的有缘人……”   念溟嗤之以鼻:“荒唐之言。”   “我一直都盼着呢,结果呀,等我长大以后,又一次梦见月老,他告诉我……”   她啧了下嘴,欲言又止。   他等半天不见下文,忍不住追问:“月老说什么?”   她叹口气,压低声音道:“月老说,我的姻缘大概是要泡汤了。”   “为什么?”   “月老无奈的告诉我,他在梦里教导我未来夫君折纸鹤,从小教到大,教了许多遍,可惜他实在太笨啦,怎么学都学不会……”   “我只是不太在意,看你折过一遍,已然会了。”   念溟容不得人说他笨,想要取出一张符箓,折一次给她看。   不对,他长眸一沉,杀意再起。半响,沉稳清晰地道:“请问,我这是被调戏了么?”   “对,你被调戏了。”简小楼忍住笑意,认真点头,“我教你折纸鹤,你让我调戏一下,有来有往,彼此都不吃亏。”   念溟微微怔,垂目看她,若有所思。   与她对视的过程中,眼睛火辣辣的一痛。   怎么回事?   他拧眉,错开视线,将纸鹤收进储物戒子里:“你倒是个不愿吃亏之人。”   简小楼挑眉:“谁愿吃亏?”   “你的调戏之言十分有趣,我听着新鲜,拿来作为报酬,终究是你吃亏。”念溟直起脊背,目光从她头顶穿过,望向不远处的篝火,“我今日心情好,你教我折纸,我替你杀人。”   “杀人?杀什么人?”   简小楼还没搞清楚他在说什么,一阵风从身侧袭过,险些将她掀翻在地。   来不及站稳,转头瞧见念溟五指弯曲,朝着池念念的方向飞去。   简小楼骇然一惊,想起念溟之前以锋利的鬼爪捏碎她心脏一事,那是他的杀招!   “停!”   简小楼解下背后长刀,灌入内力,如投掷标枪,直指念溟的后心窝。   念溟化神初境界,附在筑基修士的肉身里,和简小楼一样,修为受到限制,但还是快过她的刀。   然而,他停了下来。   转过身,并拢双指,夹住飞驰而来的刀刃。   他看看刀刃,又沉眸看向简小楼:“我助你,为何阻我?”   “阿九,你为什么袭击我们!”   念溟停下来之后,山谷里的四人才将兵刃拿在手中,布下结界。   他们自从简小楼离开,神识没有离开过她,自然也将念溟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池念念受到惊吓,躲在那剑修曹宜身后,遥遥向简小楼投去感激的目光。   胡子道:“阿九,咱们的试炼是有规矩的,除了‘鬼’,不可杀害同伴。即使你是‘鬼’,也不是我们这一队的鬼,你杀我们,属于犯规!”   胡子的声音微微发颤,听得出来他怕念溟。   在场者无人不怕,小白脸胆战心惊的附和:“对,你犯规!”   念溟的唇畔浮出冷笑:“我将你们全杀了,谁知道我犯规?”   四人攥紧兵刃,揣度他此言是真是假。   念溟眼瞳里划过一丝恶趣味:“不想死是么?跪下,求我饶命,谁听话,谁不死。”   四人闻言面如菜色。   “你够了!”简小楼皱起眉,此时的念溟,完全脱离了夜游,非常陌生,陌生到令人厌恶。   按照师父的分析,这是夜游的本质?   念溟愣了愣,他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失望。   他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到过太多对自己的评价:厌恶,恶心,嫌弃,畏惧,惊恐……   却从未看到过“失望”。   因为“失望”,总是建立在“希望”之上。   念溟想起他脑海里“纸鹤”的折法,模模糊糊,似乎真有人曾在梦里教过他。   莫非关于“月老”的故事,是真的?   所以乍见他折纸鹤,她对他态度巨变?   有意思。   念溟摸了摸下巴,微微笑道:“田柠,你很不喜欢我如此?”口中慢条斯理的询问着,目光却倏然冷厉,“你们几个是不是没长耳朵?跪下!”   简小楼攥了攥拳头,他是故意在与自己唱反调。   瞧见小白脸真有屈膝的意图,曹宜一手将他拽了起来,一手举剑:“同为百里家暗人,你莫要过分!”   “暗人?瞧瞧你们,有点暗人的样子么?”念溟勾了勾唇角,笑的讥诮,“八组人,我第一组进来,按照气运,我们最差,按照实力,我们最强。越往后的几组气运越强,实力却越弱,到你们这第八组,除了田柠还稍稍过得去,一群废物!”   “你……你欺人太甚!”被如此羞辱,也就曹宜敢表现出火气。   “我欺你如何?”念溟声音低沉,握着刀柄,拖着刀背对着他们,向简小楼走过去,“若不是百里世家特意搞出的猫腻,那就是天道不公,特别偏爱照顾废物!”   扬手将刀扔给简小楼,念溟跳上树杈,寻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闭上眼睛。   瞧见曹宜又要顶撞他,简小楼竖起食指搁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真将念溟惹恼,痛下杀手,她拦不住。   胡子连忙推了曹宜一把:“他罢手了,莫要在激怒他,此人非常人,即使将我们全杀了,犯了规,族里也不会拿他怎样,培养还来不及呢。”   曹宜火气再大,亦是呈口舌之快,真让他去拼命,他不敢。   四人战战兢兢,兵刃不离手,再次围着篝火坐下。   简小楼看不惯念溟的狂妄与冷血,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暗人不是幕僚,头脑得有,但武力才是第一要素,他们四个的确有点弱。   难不成当真是实力越弱气运越强?   “你不接受我的帮助,自己也该动手了,只剩下三天。”念溟传音给她。   “我动什么手?”简小楼听不明白。   “你是‘鬼’,他们不死,你任务失败,会被暗人营处死。”   简小楼微讶:“我是‘鬼’?”   念溟拨开树枝,透过树叶间隙看着她:“你不是‘鬼’?”   简小楼纳闷:“你怎么知道我是‘鬼’?”   他盯着她,淡淡道:“你已经杀了自己五个同伴,还不是‘鬼’?”   简小楼慢慢瞪圆了眼睛。   原来如此……   没想到田柠才是“鬼”,胡子倒是杀对了人。   接下来该怎么办?   叫她因此杀人,肯定行不通的,不杀的话,出去会被暗人营处死。   咦,处死也无妨,八成是金丹动手,金丹境界伤不着她的神魂,“田柠”原本就是一具尸体,除非被轰成碎片,或者砍掉头颅,她还能拿来继续使用。   思考中,头皮一阵发麻。   仰起脸,念溟仍在盯着她,眼眸幽沉,等待她的回复。   她寻了个理由:“没错,我是‘鬼’,死里逃生过一回,深知生命宝贵,不想再杀人了。”   “我说么,先前重伤几乎不治,怎可能复原的那么快。”念溟指指她的头,“原来全转移到脑子里了。”   不屑的收回视线,他枕着双手睡去了。   简小楼眨了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骂她。   *   三日无事。   封锁山林的结界弱了下来,西北方燃起一簇烟花状的灵雾。   他们戴上特制的面具,顺着灵雾走出了林子。   海滩上,一行十几个带着同款面具的暗人依次站好,为首者是一名金丹后境界修者,身穿黑气,气势凛然:“只剩你们几人了?”   不等他们回答,“交上玉牌。”   五人将玉牌取出,微微躬身,双手托起。   简小楼学着他们的模样,也将写着“七十七”的玉牌托起。   首领走上前来,念溟站在排头,自然先取他的:“你是第一批入内的?”   “是。”   “不错。”首领赞许着颔首。   接着一一看过胡子几人的玉牌,见他们同为一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每次试炼,可以活下来的,最后一批入内的最多。   百里世家一贯重视气运,挑选暗人也是一样。   不过,这一次抽签,却与气运没有半点关系,每个人会抽到什么,是提前安排好的——为了照顾少主的女人。   首领因此有些意兴阑珊。   当手里的玉牌被拿走时,简小楼心头有一点点慌乱,万一首领为了杀鸡给猴看,当众将她分尸,她还得重新寻个身份接近念溟。   岂料首领粗粗瞥过一眼,便将玉牌扔了回去:“欢迎你们加入百里世家的暗人营,往后只需效忠,资源少不了……”   通关了……?   简小楼迷茫不解,不是说“鬼”杀不死同组人,会被处死的么?   胡子几个也是面面相觑。   小白脸小声嘀咕:“嘁,我早说了,我不是鬼。”   池念念抚着胸口,笑嘻嘻的对简小楼道:“田姐姐,看来,鬼在死去的五人里呢。”   念溟侧目,隔着好几个人,目光捉摸不定:“你既不是‘鬼’,暗杀同伴做什么?”   收到他的传音质问,简小楼皮笑肉不笑,没有回答他。   首领扬起手臂,停伫在半空的法舟缓缓落下:“上岸了,少主正好在此,先带你们前去拜见。”   瞧着念溟没有离开的打算,随着众人登上法舟,简小楼亦步亦趋。   飞舟向岸上的港口驶去。   临近时,简小楼就很熟悉地界了,是东仙与南灵洲接壤的一处边境小城。   现在的时间节点上,疯魔岛正与南灵洲开战。   因为禅灵子被关进了迦叶寺的伏魔塔中,两边胶着几百年,但南灵洲尚未失守,中央大陆尚未沦陷。   然而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距离失守也不远了。   佛族克制魔族,南灵佛国一但失守,疯魔岛攻下中洲凡人界,只用区区几个月的时间。   生于后世,从“历史书”来看这段历史,疯魔岛此次进攻中央大陆,经过了周密计划,动手之前,至少暗中筹谋了几百年。   颠覆了魔族一贯给人的“野蛮”感。   先说西仙,儒修与邪修各占半壁江山,多半的邪宗,暗中与魔族达成了协议,每当灭魔书院等儒门精英弟子准备前去助阵南灵洲时,他们立马跳出来捣乱。   北仙的境况如出一辙,妖国一定也和魔族有着什么共识,他们驱赶着妖兽绕过火海,大举进攻北仙洲,牵制住道门的势力。   这就不得不提一下北仙天道宗——赤霄第一道宗。   简小楼与天道宗之间有着难解之仇,先是她被冤枉杀了天道宗掌门的儿子,被追杀时,又亲手杀了掌门的女儿。   再是那相貌英俊、威名赫赫的平天阁首座一闻道君,将她和厉剑昭、妙妙收入大葫。最终炼死了妙妙,炼瞎了厉剑昭的眼睛。   在她认知里,天道宗尽是一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但在抵御妖兽、打击魔族、守护中央大陆安稳的大事上,天道宗殚精竭虑,绝对扛得起第一道宗的旗子,是很值得世人尊敬的。   妖国驱赶兽潮压境的情况下,还能硬着头皮抽调人手进入南灵洲,去助佛宗一臂之力。   大战过后,天道宗损失惨重,门下弟子折损过半,七位化神修士,只剩下一闻和一枯两位。   乱世之中,唯有东仙洲最为安稳。   地理位置优越是一方面,天意盟和四大家族将东仙统治的像块铁板,魔族伸不进手。同时,降妖伏魔这种无利可图之事,他们不喜欢做。   直到南灵洲众佛寺一个个被血洗,即将失守,许是担心自己会成为疯魔岛下一个目标,许是迫于北仙和西仙的压力,东仙最终加入大联盟,派出人马前往南灵洲帮忙。   百里少主此刻现身边陲小城,应是要去南灵洲助战的。   不只百里家,同行者应还有另外三家。   厉家和霍家不知是谁,战家带队的是战天翔的祖父,战英雄。   简小楼分析局势,不是为了分析百里少主为何来此,她在揣测念溟的意图。   念溟现在的身份,是魔圣座下四大战将之一。   不在乱魔海的战场上,附身于百里世家的暗人,他想干什么?   ……   上了岸,一众人伪装成商会奴仆,准备排队从城门入内。   非常时期,东仙处于戒备状态,来去都受到严格限制,即使是百里世家,也得按照规矩来。   城门外挤了上千人,是从南灵洲翻越两界山跑来避难的散修、凡人。   东仙入了四洲战时联盟,有义务接纳流入的难民。   审查也很简单,摸过探灵石,是人族就可以了。   池念念道了句:“原来南灵洲不全是和尚。”   胡子的嘴角抽了抽:“没见识。南灵洲只是佛道昌盛而已,凡人所占的比重,仅次于中洲。”   不怪她没见识,简小楼没有去南灵洲之前,也是如此以为的。   排队排了小半个时辰,快挨近城门时,前方闹出了动静。   有位炼气期的女子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女子摸过探灵石后,本就可以放行了,但她举止可疑,守卫瞄上了那个孩子,想要检视一番。   那女子说什么都不肯。   “这可由不得你。”一个守卫按住她,一个直接将她怀里的孩子抢了来,抓住小手摁在石头上。   人形魔在皮相上,和人族一样,肉眼根本分辨不出。   但魔与人的肉身构成是不同的,探灵石可以分辨,人的气息是透明的,而魔为黑色。   果然,在那小孩子哇哇大哭声中,探灵石现出黑光。   “魔族的孩子!”   守卫立刻变了脸色,周围排队入城的难民也是一片哗然。   “杀了,快杀了!”喊打喊杀,此起伏彼。   “他只是个孩子啊!”那女子想要抢夺,眼泪夺眶而出,“又没有什么罪过,只是我在路上捡来的!”   简小楼站在人群里,深深拢着眉,这女子并没有可疑之处,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逃离南灵洲的路上,恰好捡了个婴儿,明知是魔族人,也依然带在身边喂养。   如今,她和这个孩子,都是要被处死的。   简小楼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不是她圣母,最起码的道理摆在眼前,魔族作为侵略者,的确罪不可赦,但不是所有魔族都该死,尤其是小孩子,何罪之有?   若是西宿海向东宿人族开战,她的弯弯就该死么?   然而守卫皆是筑基圆满,城楼上还有几位金丹,她不是对手。   神魂无法触摸到物体,此时换个壳子附身,也是来不及了,无可奈何。   她转头看向念溟,他神色幽静,没有出手的打算。   “你又犯病了么?”念溟突然道。   “什么?”   “险些丢了命,让你明白生命宝贵很不错,但只需珍惜自己的命就好了,太珍惜别人的命,会死的更快。”念溟说话总是不紧不慢,“比如这个女人,没有能力,也没有脑子,救不了这孩子,反倒害了自己。”   简小楼沉沉道:“若你也没有能力,和我一样安静的看着就好,不要随意去评价别人的良知,尽管这份良知在你看来没有脑子。”   “良知,嗬……”他微弯唇角,笑了。   “你阴阳怪气的笑什么?”简小楼忍他很久了,“很好笑吗?你倒是说说看,笑点在哪里?”   念溟敛起笑容,目光锐利的看着她。   凉飕飕的打了个寒颤,简小楼不露怯色,转过身,不想再和他说话,越看他越生气。   “住手!”   城门内传来一声厉喝,喧闹立刻停止。   简小楼将神识探过去,一名男子被众星拱月,大步上前,筑基圆满境界,只差一步结丹。   锦衣华服,腰悬宝剑,俊朗如朝阳。   简小楼的视线被吸引住了,乍一看,还以为见到了战天翔,这爷孙俩,果然长的很像。   年轻的战英雄,发色乌黑,尚未灰白,高高束在脑后,扎成马尾。   他走上前,指着守卫手里的孩子:“抱过来,回头还给魔族人!”   城楼上的金丹修士匆匆落地,上前拱手:“战公子,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   “魔族人,可从不放过我们人族的孩子……”战家的男人,在身高上占据优势,一般人都得抬头仰视。   “哦?按照你的意思,咱们得学习魔族?效仿魔族?”   “不是……”   “那是什么?”战英雄扫他一眼,“哪天禽兽咬了你一口,你还得咬回去才过瘾?”   金丹修者被他说的讪讪然,想了想,没必要因为一个魔族婴儿得罪战家嫡系的长孙,拱着手道:“战公子宅心仁厚……”   眼风一瞥,守卫赶紧将孩子双手奉上。   战家的护从接过。   战英雄扭头就走,屁股后跟着一群人,看得出来,他很讨厌被成群的金丹修士这么跟着……   不只这些,还有几道元婴修士的神识,一直锁在他身上。   简小楼倏地生出一个猜测,念溟混进来,该不会是来杀四大家族继承人的吧?   他们停在边陲,是在集合人马,杀了领头的少主们,造成动乱,让东仙的人马无法前往南灵州助阵?   别看这些少主们修为不济,但他们代表的意义不同,类似于太子亲征,不一定会打仗,是一种士气。   念溟一个化神初期,想要强杀他们并不容易。   这个时代人才辈出,魔族五个化神,佛国四个,天道宗七个,儒门三个,东仙四个……   元婴修士更是数不胜数。   赤霄灵气不足,修炼的层次很水,一个化神初期,打两个元婴圆满都够呛。   更别提有的元婴修士,强悍不输化神。   “走了。”   念溟在背后推了她一下。   简小楼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掉队了,闷头大步上前。   其他洲再怎么乱,东仙的城市内依旧繁华,又因为在此集结队伍,比平时更加热闹。   简小楼一行人,跟着首领向百里商会走去。   百里少主没和其他三家一起住客栈,独自住在商会。   首领进入商会大门,小厮模样的几人站在外面候着,等着少主召见。   胡子四人站在大门左侧,简小楼和念溟站在右侧。   两人靠墙站着,相隔不到一尺。   简小楼打算和念溟聊天,继续培养感情,可想起之前才数落过他,该从哪儿起话头呢。   她寻思着,双眼不自觉的四处乱瞄。   百里商会的对面,是一间二层高的酒楼。有两人凭窗而坐,其中一人身披黑斗篷,看身形是个男人。   另一人身穿海蓝色的长裙,是位娇俏动人的少女。   简小楼停住视线,那少女十分眼熟。   待回忆起此人身份时,她震惊不已,是……烟波海黎昀的侍女,那个鲛人!   天啊,她为何会出现在赤霄?   不,那鲛女性子冷淡,鲜少存在表情。   而黎昀的真龙肉身,因与烟波海海心融为一体,他每次外出,总会借用鲛女的身体。   是黎昀??   简小楼也不怕暴露身份,直接传音过去:“黎前辈?”   正与斗篷男说笑的少女微微一僵,偏过头,隔着宽阔的街道看了过来。   “是你么,黎前辈?”简小楼屏住呼吸,与她对视。   “葫芦姑娘?”   他传音而来,的确是黎昀,从声音可以听出,他的惊讶不比简小楼少,“你、你不是五千年后才出生的么?”   只这一句话,简小楼便明白他知道自己的事情。   若不是有任务在身,她立马就窜上楼去了:“黎前辈,你为何会在这里?”   黎昀走到栏杆前,双手交叠架在栏杆上,笑着道:“赤霄的确不好找,若非有人带我来,我不一定找得到,找得到,也不一定进的来。”   简小楼问:“谁带你来的?”   黎昀侧目,与那斗篷男说了几句。   斗篷男站起身,也走到栏杆前,缓缓摘下他的帽檐,白发铺了一身:“夜夫人,多年不见。”   简小楼颤了颤手指:“七绝……剑圣?”   明明很喧闹的环境,周围仿佛静了下来。   她一连串略有异常的表情,全落在念溟眼睛里,他也微微举目,看向对面酒楼里的一男一女。   “田柠。”   他喊了两声,简小楼才反应过来:“什么?”   “你梦里的月老,是不是告诉过你许多信物?”   “没有啊。”简小楼连忙收回目光,故作轻松,“只告诉了我纸鹤。”   “是么?”念溟抿了抿唇,“我还以为,那月老嫌弃折纸鹤的太笨,又给你换了一个白眉毛的……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  着急出门,先发出来,等我回来再改错字什么的。 PS,哪里有错字,记得告诉我哦~   ☆、红尘历练   白眉毛的怪物?   乍一听, 简小楼眼皮儿直跳, 转眼看向对面二楼的七绝。   上一次见到七绝,是在素和的飞舟上。夜游前来赤霄与她见面,途径太真时, 两人顺手救了被天武剑宗追杀的七绝。   那时的七绝无门无派,是位散修, 大概十四阶左右。   太真与他一别, 对于简小楼, 即使加上她在眼珠里的九百年,也还不足一千年。   今日再见,七绝身为二十五个界域的总盟主, 被尊称为剑圣,至少十九阶。   观他面色如常,估计没有听见,毕竟主街上人声鼎沸,不刻意锁定, 是听不到的。   其实七绝听见了。   他祖上有人娶过一只半妖, 算是有一脉妖族血统,传承到他身上, 已无妖气,只是外貌与正常人不同——皮肤白皙的接近透明, 头发、眉毛、睫毛皆为白色。   因着皮囊,他自小受人歧视,习以为常。   黎昀是从四宿来的, 简小楼迫切想要知道四宿如今的状况,但念溟更重要一些,便先将黎昀抛去一边。她同念溟密语,语气里流露出不满:“你这人怎么回事?又不认识人家,张口就骂人?”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念溟抱起手臂,硬邦邦的丢出一句。   他将背部贴在墙壁上,闭上那双幽静的眼眸。   他也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   他生气了,原因呢?   难不成“月老”和“信物”都是真的?   不然的话,没办法解释他脑海里关于“纸鹤”模糊的影像从何而来。   而且,她注视他的眼神,令他有着熟悉感。   他想起来,缺每每遇到漂亮女人,总喜欢说的那一句:姑娘,我们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   缘分,真是注定的么?   念溟不信什么缘分,对她也谈不上喜欢,不排斥罢了。   殊不知,“不排斥”三个字,对一贯独来独往,看什么都厌烦,尤其厌烦女人的念溟来说,是多么难得。   他在想事情,简小楼在数落他:“你知道他是什么修为么,不怕他一巴掌打死你?祸从口出的道理你不懂么?”   念溟打断她:“那怪物都默认了,你紧张什么?”   “我哪里有紧张?”简小楼扭头看他,噗嗤笑了笑。   听见她的笑声,念溟睁开眼睛,冷冽的眼神,令周遭寒意四起:“你笑什么?笑点在哪里?”   “哟,学的还挺快。”简小楼也将脊背靠在墙壁上,与他挨得很近,她又从念溟身上,感受到了夜游的气息,“其实我也是觉得他长的奇怪,才会多看几眼,”   “你也承认他长的怪?”念溟扬了扬眉峰,口气愉快起来。   “没错啊,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哪怕是事实,人家没招惹你,也不要当人面说,这叫做尊重。”   “无亲无故,我为何要尊重他?”   念溟口中说着,恍惚间脑子里有些模糊的影像,似乎有人教过他“尊重”。   此时,有管事出来,招呼他们入内拜见少主。   简小楼连忙传音:“黎前辈,我得走开一下,你们若无要事,等等我,我有话想要问你。”   黎昀点头:“好。”   简小楼再三叮嘱:“一定要等我啊!”   黎昀啼笑皆非:“我又不欠你钱,至于躲着你么?”   简小楼讪讪一笑,进入百里商会以后,被商会内的禁制隔绝了神识,感知不到黎昀两人了。   跟着管事走过游廊,深入后院,可以感知禁制越来越强。   有一道元婴神识,安检似得,将他们里里外外检视一个遍。   他们被领到花厅外,继续候着。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听见首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进来。”   简小楼跟着队伍鱼贯而入,六人分两列站在厅上,半屈下膝盖:“拜见少主。”   “铛……”   瓷盖落在杯子上的脆响,居于上首的百里少主半响不语,他们只好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   简小楼前面是那魁梧的剑修汉子,将她遮掩了大半。   垂着头,没有刻意以神识去打量百里少主。   其实心里挺好奇的,百里氏这一代的少主名叫百里嘉,是百里溪曾祖父的曾祖父。   五千年岁月,战家从战英雄到战天翔,只隔了两代。但由于百里氏阖族短命,百里家的男儿通常早早娶妻,早早开始传宗接代。   不过,莫看百里嘉和百里溪之间隔了这么多代,百里嘉并没有早死,恰恰相反,他是整个百里氏族中命最长的。虽然身体羸弱,一早卸去了家主之位,在山中清修,依然一路修炼到元婴圆满。   直到百里溪出生前两百年,他闭关化神,至今未出。   这也是百里世家跻身四大家族,始终屹立不倒的一个原因。   “起来吧。”百里嘉终于开了金口。   “多谢少主!”   简小楼随着几人起身,抬起头,看到百里嘉的真容。   白净柔美,弯眉凤目,百里家的男人如她所料,颇为女相。   “少主……”首领躬身拱手,他在提醒百里嘉,对于新入营的暗人,该说点什么。   “入我百里世家,你们只需牢牢记得一件事。”百里嘉衣着讲究,举止也很斯文优雅,说出口的话,却不怎么好听,“认清身份,你们是我百里世家豢养的狗。闭上你们的嘴,交出你们的手和腿,明白了没有?”   “属下明白了!”几个声音齐刷刷响起。   唯独简小楼没有应和。   百里世家的形象,因着百里溪,在简小楼心中是光辉的、与众不同的。短短几日光景,呈直线下降,越来越差。   百里嘉的神识似乎在她身上停顿了下。   简小楼连忙垂头。   “都是一些稚嫩的苗子,是带回营里培养,还是与您随行?”首领态度淡然,并不觉得百里嘉所言哪里不妥。   “随行吧。”百里嘉刚垂下手,就有侍女上前接过茶盏,同时有侍女跪地呈上锦帕,被他取过,沾了沾唇瓣上的茶渍,“这等规模的战争,在我们的人生里,可不是常见的,去长长见识也好。”   首领道了声“是”,领着简小楼几人退出了花厅。   “田柠,你留下。”   百里嘉淡淡道。   简小楼心头一个咯噔,是因为自己没有回话的缘故?   念溟的脚步稍稍一顿,思虑一番,没有停顿,随着首领出去了。   简小楼硬着头皮转身,上前,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先跪下磕头认错。   百里嘉先开了口:“阿柠,你在不满什么?   阿柠?   这称呼,这口气,奇怪。   简小楼斟酌着道:“属下……”   “你们先退下。”百里嘉眼风一扫,侍女们行礼退下。   清了场,他轻轻道:“阿柠,过来。”   形势同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简小楼踟蹰着不肯动。   百里嘉的语气携着一缕无奈:“小时候挺乖,为何长大了反而倔强起来了?”   简小楼越发认定,“田柠”的身份不一般。   想想也是,二葫怎么会随便出现在一个普通姑娘手里?   “供着你,养着你,你不愿意,非得要去暗人营,我也依着你。你自己有多大的能耐,你是清楚的,为了让你顺利通过,我特意挑了九个最差的与你一组,还让你抽到‘杀’……”   原来如此。   并不是运气的缘故,抽签顺序都是内定的,先派最强的进入噬月林开路。所以田柠进去以后,基本是没有压力的。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胡子几人虽然实力较弱,心思却很活泛。   也怪田柠涉世未深,中了他们的计,死在里面。   所以田柠和百里嘉是什么关系?   养女?情人?   简小楼垂首而立,愈加不敢开口,他以为她在闹别扭,那就继续别扭好了。   百里嘉说了半天,宛如对牛弹琴,语气变得渐渐不那么和善:“任性得有个分寸,你阖族的性命,都在我手里捏着,我强迫你,你也没有办法。再敢如此我忤逆我,我就继续将你关起来。不修炼,便大把的灵药灌下去,等淬炼好肉身,强行让你结丹。”   简小楼摸不着头脑,绞着手指,肩膀瑟缩,作出惧意。   对于她的反应,百里嘉果然很满意,语气和缓了一些:“行了,试炼不好受,去休息吧。稍后前往南灵洲,你在我身边好好待着,早日结丹,生一个我满意的孩子,我会给你解药,放了你的族人。”   她蹙起了眉,生个他满意的孩子?   她想起百里溪去找楚封尘借种的事情,渐渐想明白了,田柠一定是有着某种特殊体质,自小被百里嘉挑中,养在眼皮子底下等她长大结丹。   为了控制住她,还给她的家人下了毒,以此来要挟她?   真是……   卑鄙无耻!   简小楼拱了拱手,掉脸离开,心里流淌过许多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百里溪找到楚封尘之时,他筑基圆满,百里溪也是等到他结丹才下手。   楚封尘是规元道君的徒弟,她只能暗中接近,不敢明目张胆。试想一下,若是楚封尘没有规元道君这座靠山,百里溪也会像她祖先一样,将楚封尘直接抓回百里府囚禁起来了吧?   又因为百里溪是个女人,睡了一个男人,受到的苛责总是很少,连规元道君都没有太去责备她。   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包括男人自己,都觉得男人没什么贞操可言,男女欢爱,总是男人得了便宜。   其实性质是一样的。   很多事情换个角度,换个立场,看的东西完全不同。   从前崇拜的女神形象,在她心里慢慢崩塌了。   但这并不影响她与百里溪之间的友情,百里溪仍是她的好友。   ……   简小楼敛下心思,快步走出去,首领带着一行人正在院子里等她。   她回到队伍里,心情复杂,一声不吭的,招呼也不打,毫无规矩。   首领本想斥责一句,无论私下里与少主是什么关系,在人前还是他的下属,该守的规矩得守。但见她面色不虞,恐遭她记恨,给少主吹枕头风,又咽了下去。   念溟长眸微敛,暼她一眼:“没事吧。”   简小楼摇摇头:“没事,只是很烦。”   她不想继续留在百里家,但念溟不离开,她不能走,实在好奇他到底留在这里干什么,忍不住问道:“你很喜欢当暗人?你的家人也被控制了么?”   “你知道家人是谁?”念溟怔了下,微蹙眉峰,“你的家人被百里氏族控制了?   简小楼想起来,暗人营里的孩子多半是些孤儿,要不然自小就被买了回来,无牵无挂,没有家人。   她静了一瞬,开始卖惨:“哎,我受够这种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的日子了。”   念溟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首领将他们带去西面一个小跨院里,安顿他们住下。   简小楼特意挑了一间与念溟挨着的房间。   房间只有巴掌大,她进屋之后,想着要不要神魂离体,出去和黎昀见面。不行,万一百里嘉又召见,或有事,见到田柠死了,那就不好办了。   她唯有坐在窗下静等天黑,可现在还是下午,有的等。   她思索着一些烦心事,认为自己得加快步伐,尽快将念溟给拿下。她越来越有信心,念溟虽然不记得自己,但他记得折纸鹤,说明他还是有些模糊记忆的。   不过,又怕急功近利,适得其反。   独坐几个时辰,终于日落月升,夜深人静。   简小楼准备出发。   “嘎吱”,将推开门,隔壁房门紧随着开启。   念溟探出半个身子,他换了一身法衣,素白色的宽阔袍子,松垮垮的,睡衣一样,却让简小楼看愣了。   “你看什么?”   “好看,于是多看两眼。”   “你觉得我好看?”   念溟心道:你是瞎了么?   他附身的这具肉身,相貌普通的连他都嫌弃。   “主要看气质。”简小楼认真道,“外表并不重要。”   “恩。”念溟点点头。他大方接受的表情,在简小楼看来恬不知耻,“半夜间,你去哪里?”   “睡不着,出去走走。”   “没有首领的指示,我们不能乱走,睡不着在房间里练功。”   “哦。”简小楼不与他争论,推门回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她敛声屏气,再次推门出去。   隔壁的门又“嘎吱”开了,念溟又探出半个身子:“你去哪里?”   她在心里骂娘,面上保持微笑着:“我出来看看几更天了。”   “哐当。”   进屋关门,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禁制忽然出现波动。   “谁?”简小楼察觉身后又道黑影,惊了一跳,出手向黑影攻去,手腕却被黑色的液状物给缠住,动弹不得。   她反而宽下心。   黎昀的身形渐渐浮现,一同现身的还有七绝:“是我,葫芦姑娘。想着你出门大概不方便,我们来了。”   “的确不方便,隔壁那家伙一直盯着我,搞的我像是要出去偷男人。”   简小楼邀请他们坐下。   三人围桌而坐,七绝冷冷淡淡的开口:“夜夫人,你难道不是在偷男人?   简小楼眨了下眼睛,他是在开玩笑么?   类似七绝这般杀师证道,绝情冷心之人,还会开玩笑?   旋即恍然,他俩是误会她与念溟了!   不,也不是误会,她颇感无语:“前辈,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不知该怎样解释,不清楚他们对夜游的事情了解多少。   简小楼决定先探探口风:“黎前辈,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自然是夜游告诉我的。”   “他为什么告诉你?又告诉了你多少。”   “该我知道的,他都告诉了我,不该我知道的,我不清楚。只知道你的来历,赤霄的来历。”黎昀问道,“葫芦姑娘,你这次是从未来哪个时间节点上回来的,夜游复活成功了没有?”   他是知道的,简小楼偷眼七绝,面色如常,也是知道的。   简小楼直言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融合的过程,出现了意外……   她将念溟的事情一说。   黎昀讶然:“他就是念溟,夜游的意识?”   “是的。”说完了自己的事情,简小楼问,“黎前辈,你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七绝前辈,如果我估算无误,你应该早就死了吧?”   “赤霄天变时,提着天素剑引那些追杀我的人进入赤霄界内的,只是我的一道分|身,我并没有死……”   七绝不爱说话,简略描述几句。   解答了简小楼一个疑惑,原来那些死在赤霄的修士,并非来自四宿,而是太真。   “因我知道赤霄的位置,受夜游嘱托,在一千年前,前往十方界,将迷途寺的了愿禅师接来赤霄。”七绝顿了下,“素和给了我几个特制的飞舟,可以穿透赤霄外的火罩子,当然,先前结界强横,无法穿透,这几千年,火罩子的力量逐渐减弱之后才可以。”   “了愿禅师是来给我师父……第五清寒下咒的?”简小楼看向黎昀。   “对。”黎昀道,“了愿禅师去往迦叶寺,已和残影斗了许多年,如今将残影关进了伏魔塔里……可是在赤霄,我们法力受限,至今没有下咒成功。”   黎昀锁眉,“了愿禅师寿元无多,为此十分头疼。葫芦姑娘,你来自未来,可知你师父究竟是怎样被种上魂印戒咒的?   简小楼摊手,她师父和了愿禅师那是一场攻坚战,斗了上千年,她只待九十九天,想着与她师父不会有什么交集,压根儿没问。   沉默片刻,她狐疑道:“七绝前辈,你的分|身可以转世?”   分|身离开真身太久,通常是会消散的吧?   “你想问我楚封尘?”七绝偏头看她。   “我认为,他应是你的转世,先不说相貌,你的剑也认他为主。”   “楚封尘就是我,我没有转世。”七绝眸色疏淡,说话好似没有声调,落在同一个声部上,“你见过转世之人,还与上一世相貌相仿的么?”   他将简小楼问住了,是啊,连天行大师二十一阶的道行,都变了容貌。   唯独楚封尘五官身形未变,使得她一眼认出七绝。   细想一下,楚封尘是个无父无母的小乞丐,是被规元道君从中洲凡人界捡回来的。   “那前辈……”   “我好端端的,即将触摸到二十阶的门槛,没有必须死的理由。”七绝神情漠然,长袖一扫,桌面上浮现出两个青瓷瓶子。   “这是……”简小楼不知瓶子里装的什么,瓶子她很熟悉,好像是海牙子的东西!   “夜游为我谋划的极为周到,一瓶是返老还童药,一瓶是前尘尽消水。”   简小楼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好主意啊,扶摇子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试验品吗,吃了海牙子的返老还童药,退化成婴儿,再一点点的长大。   而前尘尽消,就更不用解释了。   七绝收回药瓶:“夜游告诉我,这两种药经过了改良,我可以放心服用。黎昀会暂时照顾我,再将我扔给规元道君。”   简小楼心好累:“前辈啊,楚封尘他……他脑子有问题,你知道么?”   “知道,我们不太清楚是什么原因,揣测……是两种药物混合造成的影响。”   “即使如此,为了我们,前辈也要牺牲自己……”   “夜夫人,我不是为了你们,是为了我自己。这是历史,我若不主动创造历史,有可能真会成为历史。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且后继无人,为了灭道盟,我不可以死,否则太真必将生灵涂炭。”   “前辈言之有理。”简小楼心下稍安。   “区区几百年,眨眼即过,这一趟红尘之行,说不定可以助我堪破二十阶的屏障,权且当成一次历练。”   “前辈届时该怎样清醒?”   “我会吩咐我的亲信,将解药给我送来。”   他说的亲信,是唐心水和段长空,简小楼在东海之上见过了:“前辈没有告诉他们,你的下落?”   七绝反问:“莫非我的亲信不知道?”   简小楼一愣:“他们一直在四处寻你,估计是不知道。”   七绝微微颔首:“看来我不能告诉他们。”   简小楼揉着太阳穴,得,又影响历史了。   “七绝前辈……”   “恩?”   “没事。”   其实简小楼想问,百里溪该怎么办?   她好像看到了第二个白灵珑。   万幸百里溪只是找楚封尘借种,并不喜欢他。   七绝的个性,比着海牙子绝对要冷漠千倍。   暂且抛开杂乱的思绪,她又询问黎昀:“黎前辈还没有告诉我,你来赤霄的目的?”   黎昀双手托腮:“等。”   “等什么?”   “等我姐姐转世。”   简小楼微怔:“黎箬公主去世了?   黎昀眼角眉梢之间,染上一抹哀色:“嗯,你离开后不过万年,我姐姐因为修行出了茬子,停留在十五阶无法再进,寿终正寝了。”   “你在寻她的转世?”   “想要转世成某个特定之人,不易推算,然而一个人死了之后,转世去了哪里,却是有迹可循的,关于轮回,夜游研究的非常透彻。”   “黎箬公主转世来了赤霄?”   “百里世家。”   简小楼瞬间一滞,她看看七绝,再看看黎昀。   两人凑在一起,莫非……   “百里溪?”   “不。”黎昀摇摇手指,“按照大概的时间,以及可能性,应该是百里溪的女儿。”   啊?   简小楼难以置信:“我听说,除非有外力强行改变,妖轮回后还是妖……”   黎昀指向七绝:“他有妖的血统,不奇怪啊。”   简小楼胳膊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抱头,神经距离崩溃不远了。   黎昀眼底慢慢沁出笑意:“你似乎不喜欢我们来赤霄。”   “不是,我只是在想,星域那么大,时间那么远,正好转世来赤霄,与我身处同一个时代的几率是多少。前辈,你老实告诉我,真的没有什么外力干预么?”   “葫芦姑娘,星域那么大,时间那么远,我们相聚在四宿,是因为有缘。因果由缘起,由缘灭,彼此缘分仍在,又岂会散落于天涯呢?”   好吧,拿因果和缘分来说事,你们赢了。   简小楼接受了这个现实。   正准备询问他四宿的一些事情,比如蓝星海和金羽的近况,门禁突然又一次波动:“田柠。”   门外响起念溟低沉的声音。   简小楼心弦一紧:“怎么了?”   “开门,我有话和你说。”   “我在打坐。”   “开门。”   不容置喙的语气,摆出“你不开门我就闯进去”的气势。   简小楼面朝两人做出口型:“你们进来时,是不是被他发现了?”   黎昀揪起眉:“我施展了空间凝固术,应该不会吧?估计是带着七绝的缘故,若我自己,他一定感知不到。”   “你们先走。”简小楼继续口型。   “走不了。”黎昀分析道,“他若能感知到七绝进来了,那他肯定也能感知到七绝离开,七绝的法力被赤霄灵气压制,动辄遭到反噬,指不定还不是他对手。”   “那怎么办?”简小楼紧张起来。   “我开辟出一点空间,先和七绝躲起来吧。”   黎昀并拢双指,在墙角划了一道弧。   啵……   空气中水纹波动,裂开一道弧形口子。   黎昀和七绝从弧口中入内,房间太小,不敢开的太大,怕被念溟察觉,两人蹲在地上,彼此互望一眼,眼睛里写满了无语。   看到裂口缓慢消失,简小楼先感知了好几遍,才去开门:“你要同我说什么?”   她堵在门口,没有请他入内的意思,念溟却一点自觉性也没有,绕过她走进房间,像是自己的房间,毫不客气。   他走到桌前坐在凳子上,身体紧绷了一下。   简小楼忽然觉得脊背发凉,也走过去坐下,嗓子有些干涸,给自己倒了杯水:“你找我想说什么?”   “哦,我渴了。”念溟从盛着茶具的托盘里取过一个杯子,推倒简小楼面前,用食指点点杯口,求水喝。   扯什么鬼,换成夜游,简小楼非得一脚踹过去。   屋子的格局是一样的,茶壶里都有奴仆备好的茶水。   笑吟吟的给他斟茶,没办法,他现在是大爷。   茶杯在手里徐徐的摇晃,晃了一圈又一圈,念溟微微垂着眼睛,专注的看着杯中略有些浑浊的茶水。   你倒是喝啊,喝完赶紧走啊。   简小楼瘆的慌,因为心里没底,猜不出念溟的意图。   ……   “喝水喝了半个时辰了,他还不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七绝充满了不适感。   “有的等了。”黎昀苦笑,“我估计他会坐到天亮。”   “他到底来干什么的?”   “当然是来捉奸的了。”   “捉奸,捉谁?”   七绝问完之后,直想自抽嘴巴。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我错啦。 下次不说什么时候更新了,其实我根本没谱,说出来只是给我自己限定个时间,我才会有压迫感和紧张感,不然我夜里写着写着又去刷游戏去了。 再加上写出来感觉了停不下手,又不想断开,好苦恼。   ☆、意识寄生   子时三刻, 窗外星光璀璨, 窗内烛火昏暗。   一壶茶见了底,一滴水也倒不出来了。念溟将茶杯放回茶具托盘里,直接用素白的袖子擦了擦嘴。   随后, 他站起身。   简小楼在心里谢天谢地,他终于要走了。   念溟却走到窗下的柜子前, 拿起灯罩, 用手指捻了捻正在燃烧的灯芯, 屋内亮堂不少。他又走了回来,重新坐下:“现在开始说正事。”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正是撩人好时机,奈何简小楼心里有鬼,只盼着他赶紧走:“你不是来喝水的么?”   念溟长眸轻敛:“你很不耐烦?”   简小楼镇定道:“不是不耐烦,只是觉着时间上不太合适。”   念溟低低一笑,笑声清冷:“在噬月林那三个夜里, 你总是往我身边凑, 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调戏我,我还以为, 你对我存有好感。”   “我……”   “或者,你只是因为受伤未愈, 不再信任你的同伴,转而寻求我的庇护?”念溟的双手叠放在桌面上,坐的很端正, 以一贯幽静的目光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当然不是了。”简小楼顾不上屋里还藏着两个人,反正都是知情人,“以你的头脑,莫非分辨不出,接近你的人,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念溟神情淡漠:“唯独你,我分辨不出。”   简小楼反问:“为什么?“   念溟瞟她一眼:“该我来问,你处心积虑的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简小楼依然镇定:“我没有处心积虑,看到你折纸鹤,令我想起了幼年时做过的那个梦,觉着好奇。”   念溟静默一瞬:“那么,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你现在还好奇么?”   “好奇。”简小楼顺着他的话道,“我不否认,的确对你有好感。”   “你并不了解我。”念溟的声音仍然冷清,唇角却泛起一丝笑意,“待你了解我,你一定会避之不及。”   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简小楼伸手摸了摸心口,心里默默的道。   念溟的话还在继续:“但我也不否认,对于你的好感,我不反感。你可以继续你的好感,直到你反感,或者我反感为止。“   什么意思,绕口令?   简小楼想了好一会,才狐疑着凑过去问:“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我可以继续调戏你?”   念溟点了点头。   哎呀,这么好撩?   简小楼心情愉悦,依稀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同时生出几分沾沾自喜,自己还是很有魅力的。   当然,她很清楚原因,撩的本来就是闺女她爹,再撩不上那完蛋了。   “但是……”   念溟话锋一转,语气冷冽,温暖的烛火,点不亮他漆黑冷沉的眼睛,“最好不要一心两用,调戏我的同时,再去调戏别人,我会不开心。我念溟若是不开心,唯有让惹我不开心之人,比我不开心千百倍,我才会开心……”   ……   角落空间里,七绝皱起疏淡的白眉:“黎昀,我觉着不妥,咱们光明正大,为何要躲着?”   黎昀拍拍他的肩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躲着,让葫芦姑娘如何解释你我的身份?”   七绝苦恼道:“那你我要躲到什么时候?他若一直不走……”   黎昀示意他稍安勿躁:“迟早会走的。”   ……   简小楼从念溟的语气中,听出浓浓的警告,心神微微一凛。   他果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夜游因为修炼道基碑里的神魂震慑术,意识非常强悍。   但他想要窥探出黎昀的空间法术,也是不容易的,黎昀与海心共生,早就超出了普通生命体的范畴。   她在飞快组织着语言,门禁突然再次波动,却无人发出声音。   简小楼有点想要冒冷汗,难道是百里嘉?   念溟眉峰一沉,凉飕飕的看向简小楼。   这个女人,很不安分。   触碰门禁的人终于道:“阿柠?”   简小楼松口气,这声音不是百里嘉的。   旋即又紧绷脊背,那会是谁?   “开门呀,外公来看你了。”   外公?   简小楼怔住。   “他是你外公?”念溟听到这个声音后,眼眸里的冷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诧。   念溟认识田柠的“外公”?   “外公”是什么人?   简小楼几乎没在念溟脸上见到什么比较强烈的情绪,这还是头一次。   她不敢去开门了,屏息,装不在。   念溟看她一眼,目光琢磨不定:“为何不开门?”   简小楼半真半假,紧张的揪着手指头,指了指念溟。   不说话,由着他脑补。   念溟紧绷着脸,犹豫了片刻,他站起身走去门前,解开了门禁。   一道黑光从他头上眨眼闪过,穿堂入室。   “哐当”!   房门被念溟重重阖上。   黑光落在他后面,化为人形。   是个身穿蓝色锦袍的男人,高挑笔挺,英俊有型,左手拿着一柄合拢的折扇,动静之间,潇洒恣意。   简小楼的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   她知道念溟为何“惊诧”了,田柠的外公不是别人,正是疯魔岛四将之一的……缺!   简小楼在属于她的时代,见过缺两次。   第一次是得罪了玉纱夫人,将玉纱夫人收入葫芦,结果缺从葫芦里跑了出来,若不是禅灵子及时赶到,她险些死在缺的手里。   第二次是小葫浊气泄露,需要五个化神修士布阵,禅灵子邀请了缺。   只不过,很难将五千年后那个阴郁暴戾的魔人,和眼前这个潇洒倜傥的俊秀男子的身影重叠起来。   刷!扇柄抵住了念溟的脖子。   缺扬起眉:“何方高人?”   触发门禁之后,明明只感觉到一人在内,才开口的。   无法感知这个男人,说明此人的修为同自己差不多,或者在自己之上。   “高人,呵……”念溟再是阴阳怪气的讽笑,拂开他的扇子,走回位置坐下。   缺怔了下,瞪大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念、念溟!”   他赶紧走到桌前,在念溟对面坐下,“我和怀幽找了你两百多年,你跑到哪里去了?”   念溟没听见似的,将简小楼面前的茶壶提了过来,取出一个玉瓶,源源不断,注入清冽的山泉水。   “你究竟知不知道,残影被了愿那个秃驴关进伏魔塔里去了,没有残影,牵制不住红莲佛宝,咱们就拿不下南灵洲!”   缺见他根本没有在听,扇尾“哒哒”敲着桌面,“怀幽为了攻进迦叶寺,将残影救出来,新伤摞旧伤,你还有闲情在这里喝水?!”   念溟置若罔闻。   缺丢开偶像包袱,猛地一拍桌子:“我要发火了!”   简小楼低头,看到他手中的折扇发出刀光,伴着魔气。   看来,乃是魔刀所化。   “你果然知道我是谁。”念溟终于开口,却是侧目看着简小楼,面无表情,不辩情绪。   简小楼稍稍恍惚,领悟过来自己露陷了!   缺揭穿他的真实身份后,自己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   完了,这几日建立的良好关系,瞬间化为泡影,他一定在心里认定,她接近他是有预谋的。   简小楼牙疼,责怪自己疏忽的同时,又气恼赠她“轮回门”的神秘大能。   给她找的这是一具什么肉身啊!   就不能是个身家清白,人际关系简单点的妹子吗!   只给九十九日时间,又刻意提高副本难度,差评!   念溟转看缺:“所以,你就是月老?”   “老?”缺眨了下眼睛,摩挲储物戒,取出面铜镜来,左右照着自己那张俊脸。确定自己还是那么英俊之后,他收起铜镜,假意叹道,“哎,操心残影的事儿,操的皮都皱了。”   “少同我装疯卖傻,指示你的人接近我,想做什么?”念溟冷冷开口,周遭气温急剧下降。   窗外慢慢飘起小雨,简小楼冻的一哆嗦。   搞不清状况之前,沉默是最佳应对。   “我的人?接近你?”缺终于想起简小楼,“我正想问你,你怎么认识我外孙女?”   “你何时有个外孙女,还是人族?”   “她母亲是我收下的义女,她不是我外孙女是什么?”   “你何时收下的义女?”   “我收个义女还得经过你批准?再说了,我找得到你人吗?”缺横他一眼,神识仔细检视简小楼,语气凝重几分,“阿柠,先前你去噬月林是不是受了重伤?竟牵动到与我的连心咒,你今日离开噬月林,我立刻就赶来了。”   简小楼掰着手指,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容:“是受了伤,不过已经痊愈。”   她小心回着话,发现缺的右耳穿了耳洞,带着一枚黑色的金属耳环,被他披散的长发遮掩,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那我便放心了。”缺呼出口气,慈爱的摸摸她的脑袋,眼底藏着深深的歉疚,“孩子,辛苦你了。”   “你究竟派她来百里世家做什么?”   念溟想到了某种可能,那双冷下来的眼睛,骤然涌动波澜。   缺瞄了他几眼,摸着自己那枚黑色耳环,经过一番考虑后,道:“一百年前,我收到一个消息,我们疯魔岛的补天神弓,其实并没有失去灵性……”   简小楼竖着耳朵听。   她知道补天神弓是什么。   赤霄天变时,太真界修士大举进入赤霄,造成动荡,苍穹像是被撕裂开一道口子。神话传说中,有位后羿般的“英雄”朝天上射了一箭,苍穹裂开的口子便消失了。   此弓,被赤霄修者称为“补天神弓。”   简小楼最近才知道,“补天”的后羿原来是第五清寒。   他手挽的那张弓,乃是蓝星海的镇海之宝——星海神弓。   当年,傲视就是拿着这张弓,搭上星海神箭,一箭炸翻了朝歌的飞舟,炸的时光兽停止进化成驴子,钻入符娇的意识海。   第五清寒使用夜游给他的星海神弓,将朝歌留下来的火罩子法宝,一箭送上了天。   赤霄被封印,苍穹裂开的口子自然消失。   星海神弓后来落在魔人手中,供奉在魔神殿里,据说失去了灵性。   不过,应是还有点威力在的,她师父被囚禁在伏魔塔三百多年,最后还是怀幽挽着此弓,射穿了伏魔塔的结界,将她师父救了出来。   缺和念溟解释:“消息说,神弓之所以失去灵性,是神弓生出了自我意识,离体了,就附在百里嘉的意识海里。只要取出来,塞回神弓里,或许可以射穿伏魔塔的结界。”   念溟鄙视道:“传个话都传不清楚,什么附身,那叫做意识寄生。”   缺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你也收到消息了?神秘人不许我告诉别人,怕走漏风声。”   “消息是我递给你的。”念溟淡淡地道,“我让你去想办法,结果你一百年没动静,我唯有自己上了。”   “你给我的消息?!”缺惊讶,“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跟随怀幽加入你们疯魔岛,最初的目的,正是我对那张弓感兴趣。”念溟总觉得那张弓很熟悉,又想不起来,“之后,我追查到百里世家,发现百里世家有个奇怪的现象,每隔几代的家主,他们的喜好、神态、动作,完全一致,宛如同一个人。我怀疑,百里世家的早衰症,并不是由于修炼的功法存在缺陷造成的,他们一直被神弓意识寄生,被汲取了精力……”   简小楼听的寒毛竖起,插嘴问道:“你的意思是,神弓产生灵体,灵体出窍,附身百里世家,耗死一个,再换一个?”   念溟摇头:“我纠正过了,不是灵体附身,是意识寄生。器灵和人的灵魂一样,没办法离开本体太久,意识却可以。”   简小楼听不懂:“有什么区别?”   “区别极大。”念溟淡淡瞥她,“我问你,人的肉身、灵魂、意识,三样若是分离,你觉得哪一个才是本源。”   “这个……”简小楼答不上来。   她从前认为意识和灵魂是同一种东西,但在星域世界,并不是。   打个比方,肉身是主机,灵魂就是系统,而意识则是操控系统留下来的痕迹。   念溟淡淡道:“我认为,意识才是真正的本我,是自己与别不同的唯一因素。”   简小楼想要反驳他,他这种认知若是根深蒂固,愈发觉得自己是天王老子,导致夜游无法复生。   念溟朝她微微一笑:“可惜,意识脱离肉身与灵魂之后,极其脆弱,比如补天神弓,它意识出窍,寄生在百里世家,当一个婴儿尚在母体孕育之时,它就钻入婴儿的脑子里,与婴儿相容。如此一来,不会与宿主的灵魂和肉身产生排斥感。等婴儿出生,它便可以完美无缺的接管宿主的肉身和灵魂。”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从细雨转为滂沱,不过短短一刻钟。   简小楼拧着眉问:“星海……补天神弓怎么就盯上百里世家了呢,一代又一代,百里世家的后人已经换上了早衰症,他还不愿意换一家?”   “意识寄生成功并不容易,自然是寄生在同一系血脉里风险最小。”念溟垂了垂眼,看向缺,“你折腾了一百年,最终想到的办法,就是让一个筑基境界的小丫头来接近百里嘉?”   缺讪讪道:“想不出其他办法,正好阿柠是精纯的火灵体,百里嘉养了好几个火灵体的女人,准备给自己生个新宿体,我想着……”   念溟打断他:“你我联手,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你让一个小丫头下手?准备在床上、趁他动情时杀了他?”   “呵呵。”   “你笑什么?缺,你一直遮遮掩掩的本名,是不是叫做缺心眼儿?你当对付的是个普通男人?那可是一道存于世间、至少六万年以上的神弓意识!”   缺被骂的隐隐红了脸,旋即敲着桌子,火大道:“还不是被逼无奈!你既知道的如此清楚,为何不直接告诉我和怀幽!”   念溟唇畔滑过一抹讥讽:“怀幽的脑子,和鸡脑子差不多大,叫他知道了,立马就会冲来百里世家,只会坏事。”   缺摸着下巴,笑道:“你在夸我比怀幽有脑子?”   念溟扫了他一眼:“你的脑子和鸡屎一般大。”   顶多没有怀幽冲动罢了。   “我要发火了!”缺手里的折扇又闪过刀光。可这火气还真发不出来,念溟确实比他们聪明,圣尊也说了,救残影还得看他,便压下火气,讨好道,“我知道我们蠢,所以你平时不爱和我们玩儿……”   “是我不爱带你们玩儿。”念溟微微眯眼,伸出小拇指,“你们的脑子,”又伸出大拇指,“我的脑子。”   “行,你脑子大,你脑子大。”缺提着扇柄敲了一下念溟的头,“赶紧想办法,此事该怎样解决,省的我赔上一个外孙女。”   “我原本有计划,但这计划被你打断了。”念溟看了简小楼一眼,目光收的很快,“不过,我会想办法,不要怕。”   “我怕什么。”缺反驳一句。   简小楼心头一动,默默道:“好。”   缺觉得哪里不太对,又不明所以,折扇戳了他一下:“你是怎么发现阿柠是我的人的?”   念溟端起茶杯抿了口水,润润唇:“是她先发现,我是她的人。”   简小楼竟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忙不迭也给自己倒了杯山泉水。   缺还没愣过来,嗡,房门禁制又一次波动。   “阿柠。”百里嘉的声音。   “噗……”她一口水喷出来。   缺和念溟收起松散状态,目光一个赛一个的冷厉。   缺手中的折扇一闪,正要化为魔刀,念溟按住他,摇头:“莫要使用力量,以免被他发现。”   缺一沉眸:“现在如何是好?”   念溟环顾四周,语气不善:“田柠,那个白眉毛的怪物,躲在哪里,借我们躲一下。”   简小楼心里打了个突,不敢再说谎,指了指角落。   啵……   不等念溟出言威胁,空气中裂开一个口子,黎昀探出头,皮笑肉不笑:“进来吧。”   缺惊的差点跳起来。   念溟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躬身从裂口钻了进去。   缺跟着钻了进去,又回头嘱咐简小楼:“万事小心,外祖父在这,不要怕。”   简小楼怕是不怕,只觉无语。   黎昀双指并拢,将空间结界又开阔的大了一些。   再将空间裂口抚平。   简小楼心惊肉跳,念溟阴狠,七绝也不是个善茬,他俩会不会打起来?   七绝和夜游是朋友,看在夜游的面上,应该会让着念溟吧?   她咽了咽口水,去开门。   ……   念溟和缺进入空间结界之后,缺和对面两个陌生人大眼瞪小眼:“你们是谁,为何藏在我外孙女的房间里?”   七绝抱着剑坐在地上:“路过。”   念溟稍稍抬着下巴,冷着脸,目光不屑。   “真以为我脑子只有鸡屎大?”缺扬起扇子,指向他,“说实话!”   “我与田姐姐是旧相识。”黎昀和和气气的道,“因我是鲛人,战乱时期,不敢明着拜访,唯有深夜前来。”   “那为何要躲着我?”念溟冰冷的视线不离七绝。   “怕你误会。”七绝耐着性子。   “你若心里没鬼,为何怕我误会?”念溟追问。   “你一副捉奸的架势,很难不怕。”七绝淡然的回。   缺喃喃自语:“捉奸?”   他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念溟追着不放:“终究还是你心里有鬼。”   七绝刚要开口,缺忽然插嘴:“念溟,你看上我外孙女了?”说着,魔刀入手,“真是好样的,我拿你当兄弟,你竟想睡我外孙女,一把年纪的老东西了,要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  人到齐了,下章开始搓麻将……哦不,开战了~   ☆、围困   念溟挡也不挡, 任凭缺的魔刀砍进自己的脖子里。   刀入半指, 又被缺拔了出来。   念溟附身的是具尸体,魔刀宛如砍进棉花团儿,滴血不见, 顷刻复原。   缺当真动了怒,恼红了脸, 但他自控力强、有分寸, 大事上从不含糊, 不然念溟不会将补天神弓的消息暗中递给他,让他去想办法。   缺收回刀势,魔刀重新化为折扇:“我警告你, 趁早打消念头,阿柠的母亲尚在襁褓之中,便被我从妖兽口中救下,闲来无事,我在中洲待了几十年, 一手将她带大, 连男人都是我为她精挑细选,亲自送她出嫁。阿柠也是我看着出生的, 我当亲孙女来疼,不是随便什么人!”   哗, 合拢的折扇被他展开。   腕力强劲,缺使劲儿扇着风,借此扇掉他的火气, 以免原地爆炸。   不知空间结界的威力,怕造成动荡,被百里嘉发现踪迹,打草惊蛇,殃及到田柠,他才压着自己冷静下来。   不然的话,他饶不了这孙子!   “有意思。”   念溟抚了抚方才被魔刀压在肩上、压出的褶皱,唇角慢慢溢出冷笑,“你那宝贝外孙女,可以送来给百里嘉睡,我就不能睡了?”   缺紧绷着脸,反诘道:“我若是将你奶奶睡了,你什么感觉?”   念溟盯着他看了几眼,没吭声。   啪,折扇合拢,缺指着他的鼻子,义正词严:“你我追随圣尊共事几千年,我们魔人性子直,不比你们鬼族那么多花花肠子,即使你瞧不起我,咱们总归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同僚。我外孙女,就是你外孙女,老东西,你得有个为人长辈的样子!”   念溟嗤之以鼻,淡淡应道:“魔族何时讲起人伦来了?”   “不讲人伦,你一个鬼族,没有肉身,说白了连个男人都不算。”缺毫不留情,直戳心窝,“天下间小姑娘那么多,随便你附身去祸害,莫要坑害自己人!”   念溟眸光一敛,缺先前再怎么羞辱他,对他而言都是无关痛痒的。   只这一句,点醒了他,点痛了他,令他的心情陡然恶劣。   “两位……”   黎昀原本静静看着他们争执,并不打算开口,眼见念溟的情绪越来越不对,他连忙开口,“此事你们稍后再议不迟,眼下,当务之急是……”   刚起了个话头,立马被两人打断。   缺:“关你什么事?!”   念溟:“你插什么嘴?!”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一个冷厉,一个冷漠。   黎昀:……   七绝的目光淡淡从两人脸上扫过,与黎昀密语:“补天神弓与百里世家的事情,你可知道?”   黎昀正为此事忧愁:“不知。”   七绝问道:“你觉着念溟关于意识寄生的猜测,是否可信?”   “我翻阅了一下《星域全书》,意识寄生的确是存在的,必须得在胎儿孕育时进入母体,方有可能寄生成功。不过,百里世家的早衰症,是否源于神弓意识寄生,那就不得而知了。”   “若是旁人猜测,我大抵是要怀疑一下,但念溟的猜测,我不怀疑。夜游与蓝星海心同源,星海神弓又是出自蓝星海,念溟应是感知到了。”   “我也认为,此事□□不离十。”   “必须解决掉这个麻烦,不能让神弓继续寄生下去。”   “当然。”黎昀点了点头,他姐姐往后投胎转世的人家,他绝不允许出现任何状况,“可是,若让念溟拿到神弓意识,伏魔塔被打开,放出了残影……他的诅咒还没种上呀。”   七绝沉吟:“按照历史,残影已到该出塔的时间节点,至于诅咒,总有种上的机缘。”   黎昀应和道:“说的也是。”   *   空间结界外。   简小楼先前吃了马虎大意的亏,先将桌子上的两只茶杯收进茶盘里,才将百里嘉请进门。   百里嘉走进屋子,围桌而坐。   简小楼走去他身侧站着,面无表情,满心无奈。   一个暴雨滂沱的夏夜,连一半还没有过去,哪来这么多事儿?   再看这条板凳,先是被七绝坐过,接着念溟来坐,一眨眼,又换成百里嘉。   真是一条有着大机缘的板凳啊,没准儿往后能生出个板凳精什么的?   她正脑补着板凳精的样子,听见百里嘉问:“我扰着你休息了?”   简小楼温顺的答:“没有。”   她旁敲侧击的询问过池念念,大概知道田柠是个什么性格。   “那你在做什么?”仲夏夜间,百里嘉穿着繁复厚实的华美法衣,双手拢进绒绒的袖筒里,看得出来他很畏寒。   百里溪亦是如此,一贯怕冷怕的厉害。   也难怪,星海神弓乃是孕育于蓝星海底的至寒之物,普通人族哪里承受得住。   或许正是因为被神弓意识寄生,改变了体质,黎箬公主一个龙族,才会转世来百里世家。   简小楼收回心思:“我在打坐。”   百里嘉用手指敲了敲左侧的左面:“为何站着,过来坐。”   简小楼应了一声,正要走过去,手腕一重,被百里嘉给握住。随着他一用力,她侧坐在他双腿上,被他给抱住了。   简小楼本能挣扎,又忍下了。   嫌恶的皱了皱眉头,表情收的极快。   肉身毕竟不是她的,谈不上有多反感,也不担心百里嘉会让她□□。以百里家男人的状态,神弓除非孕育子嗣,延续寄生,是不敢随便泄精的。   简小楼想不通,这样依靠寄生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每个宿主都是短命鬼,身体虚弱,病病殃殃,连女人也碰不了,人生简直毫无乐趣可言。   百里嘉轻轻叹气:“阿柠,我仔细想了想,你还是回天意城去吧,南灵洲太危险了。”   他的声音清脆悦耳,连叹气声,亦宛如撩动琴弦。   以及脸上浓浓的关切,若非知晓了他的真面目,简小楼真要被他骗住。   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颇有些急促的心跳声,脸颊泛了红。   她会脸红?   孩子都生过的人了,对着夜游她都不会脸红。   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了,明白是田柠残留下来的意识作祟。   田柠真是犯了许多女间谍都会犯的错误,喜欢上自己的目标人物。   “正是因为危险,才更要去。”简小楼垂着头道。   “我怕会出什么意外,看顾不住你。”   “我会照顾自己。”简小楼处于被动,顺着他的话说,他的手环在她腰间,还算老实,估计也是怕他自己忍不住发|情,“多些挑战,才会多些机遇。早早结丹,为少主生孩子。”   百里嘉有些不悦:“为了你的家人”   田柠被控制住的“家人”,八成是缺找来的群众演员,简小楼察言观色,怕触怒百里嘉,喃喃道:“也是为了少主。”   “总算你有点良心。”百里嘉满意的笑了笑,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手勾起她的下巴。   他微微倾身,垂头,想去亲她的红唇。   即使不是自己的肉身,也不能让他亲上来,简小楼赶紧补充一句:“所以,是不是可以先放了我的家人?”   百里嘉的动作僵住,脸又拉了下来:“说到底,还是为了讨好我,而非出自真心。”   “少主,你以我家人的性命要挟我,就是出于真心了?”简小楼觉得他脑子有病,“自己没有真心,却强求一个被你要挟之人给你真心,真的合适么?”   百里嘉静了一瞬,“好,我放人。”   *   “月老,你这外孙女教的不错。”身在空间结界,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听到声音,念溟横了缺一眼。   “你比我年纪还大,有脸说我老?”缺不知道“越老”是什么意思,坚持认为念溟是再骂他。   念溟斜瞥他一眼:“我之前说错了话,你的脑子不是鸡屎大。”   缺眯起眼睛:“其实我脑壳里没有脑子,都是鸡屎?”   念溟嘴角泛起微笑:“人贵有自知之明。”   缺咬牙切齿。   他们四个人,处在金丹期时就在一起共事,缺和残影同为魔族,关系最好,怀幽与他们相处也很融洽,唯独念溟。   怀幽说他冷漠,与他不亲近。   残影曾经见他大肆诛杀同族,与他大打出手,却反被他打到重伤,内心记恨,极为排斥念溟。   抽空就在他们面前数落念溟的不是,鼓动他们孤立念溟。   缺也有点怵他杀人时的样子,地狱里的修罗似的。残影杀的人也多,远不及念溟那种毒辣疯狂的气势。   然而,念溟不开杀戒之时,性格虽有孤僻,也是比较好相处的。   尤其是现在,表面上对同僚不闻不问,暗中为了救出残影,同样劳心劳力。   黎昀和七绝商讨完之后,看向念溟:“与其稍后筹谋,不如趁现在,咱们四个联手干掉他,怎样?”   七绝补充:“神弓意识再强,也受肉身限制,咱们四个化神,胜算不小。”   “自信是好事,自信过了头,便是狂妄。”念溟冷视着七绝,无论他怎么看,都觉着此人面目可憎。   “你们究竟什么来头,化神以上的修士,我可都见过。”缺的目光透着戒备,让他和不知底细的人联手,不可能。   对付敌人的同时,还得操心被同伴捅刀子。   念溟低沉地道:“他们是从外界来的。”   缺愣了下,惊讶道:“天上的仙人下凡了?”   黎昀拱了拱手:“我二人,乃是自三千世界而来的修行者,并不是什么仙人。”   “真有三千世界?”缺的疑惑越发深重,“两位方不方便告知,你们通过什么方式进入赤霄的?为何我们赤霄修者出不去?还有,两位又是怎样与我外孙女结识的?”   念溟一脸寒气,接话接的顺溜:“见色起意。”   七绝横眉以对:“没完没了了,是么?”   念溟无视他,转入正题:“即使我们联手颇有胜算,他若是脱离肉身跑了,天大地大,何处寻他踪迹?”   黎昀道:“无需担忧,我懂得空间隔绝的法术,引他入结界,逃不走。”   念溟半眯眼眸道:“你确定?”   “确定。”黎昀拢着眉,“不过,我不善与人斗法,先前修炼又伤了元气,只堪堪可为你们提供一个空间结界,他走投无路时,或许会来对付我,我抵挡不住。”   “你放心,他保护人有一手。”念溟指了指缺。   “对对,你安心施展法术,我会保护你。”缺保证。   念溟转瞬又道:“那么,问题只剩下一个,你们为何要插手此事?除魔卫道?须知道,我们同样不是什么善类……”   黎昀静静回道:“我是妖。”   指着七绝,“他也有半妖的血统,故而在我二人眼中,并无种族之分,魔族为求生存,入侵中央大陆,也算是顺应天道。然而,意识寄生不同,绝对有违天道,人人得而诛之。”   “有境界!”缺竖起拇指。   念溟再次嫌弃的瞥他一眼,思考片刻,抽身从驱壳里出来,露出了本来面目。   银灰长发,一只金瞳。   鬼族阴冷的气息,令三人打了个冷战。   瞧见老朋友熟悉的模样,七绝性子冷清,神情淡淡,没有什么反应。   黎昀却是个有点多愁善感的性格,瞳孔微微一缩,深知不妥,垂下了眼睛。   念溟将他们的反应收入眼底,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头,用自己微微沙哑的声线说道:“无论你二人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可以合作。然而丑话在前,若是胆敢暗中搞鬼,使得我们拿不到神弓意识,我一定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简小楼还在和百里嘉墨迹。   “哎,我渐渐的,不想你来为我生孩子了。”百里嘉冰凉的手指,从她覆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脸上掠过,“阿柠,你对我而言,是有几分特殊的。”   简小楼咬着下唇,故作娇羞。   怎么,莫非他也对田柠动了真感情?   一张神弓,会有七情?   她不太相信,但百里嘉漆黑如墨的眼瞳里,透出的无奈和纠结,不似作假。   若是田柠生下了新宿体,那他就成了田柠的儿子。   对于一个寄生意识而言,没有什么不妥,但他考虑到了人伦。   他似乎……有了一点人性?   “葫芦姑娘。”黎昀的声音传入识海。   “怎么了?”   “待会儿,你走到空间入口处,念溟会突然将你抓进来,你记得表现出惊慌失措,向百里嘉求救。”   简小楼怔了怔:“好。”   不问为什么。   简小楼与黎昀谈妥之后,从百里嘉怀里挣扎出去,嘴角一瘪,做出闹情绪的模样:“少主是嫌弃我了,说我不配为少主传承子嗣?”   她一扭脸,背对着他,快走几步,走到角落里去。   好在这屋子只有巴掌大,从桌子到角落,也就几步的功夫。   “你这小性子,果真是随着年纪渐涨。”百里嘉轻笑一声,并没有起疑。   “少主就是嫌弃我了。”   简小楼口中埋怨着,以身体阻隔他的视线,垂头沉静看着面前的空气,悄然出现一道诡异的裂口。   黎昀的空间法术果然厉害,无声无息。   待裂口有鸡蛋大小时,从内赫然伸出一只鬼爪。   “啊……!”   简小楼“惊慌失措”的大叫一声,肩膀已被鬼爪扣住,粗暴的将她往结界内拖拽。   百里嘉目光一厉,反应超乎简小楼的预料,他抓住她另一条手臂:“鬼族?!”   两股力量作用下,简小楼感觉这具肉身快要被撕开了。   “啊……!”   她又痛苦的叫了一声,这下不是装的。   两股僵持的力量同时一松,但结界内的念溟率先反应过来,将人拽进空间结界里。   百里嘉一并被拽了进去,或者说他没有松手。   刚进入结界,刚劲的剑气与霸道的刀势,分从左右而来。   百里嘉心神凛然,被逼无奈,不得不放了手。   黎昀架着双臂,两手结在胸前,十指灵活翻动。从他身体里抽出无数条金龙虚影,这些龙影四散游动,砰砰砰,撞击着结界,原本狭小的隔绝空间,吹气球一般膨胀开。   足够几人施法法术。   念溟则拖着简小楼飞速脱离战圈,与黎昀所在的方向背道而驰。   “站着别动。”念溟低声嘱咐,反手祭出一团金灿灿的丝线,笼在她头顶。丝线融化开,盘旋而下,凝结成一件坚不可摧的极品金丝法衣。   “小心。”他转头走时,简小楼拉住他的手。   “至多擒不住他,我不会有危险。”念溟神色自若,“你外公……那个月老也不会有事,放心。”   “纸鹤的事情,真不是他……外公告诉我的。”简小楼尴尬着解释,“外公见过你折纸,即使告诉了我,连你都不会折,外公怎么会呢?”   念溟变回自己的相貌,令她再次见到夜游。   她看向他的眼神,渐渐起了变化。   念溟险些陷进她目光里,错开些视线,望着正拽住他不放的手,嘴角不自觉的轻扬,不再追问她是如何看穿了他的身份。   原本对一个主动贴上来的姑娘,念溟抑制不住接近她的同时,充满了戒心。   缺的突然介入,打消了他的戒心。   至少他对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姑娘,知根知底了。   缺正和七绝两面夹击着百里嘉,一刀一剑,形成一个杀阵。   战的正酣,神识一瞥念溟“牵着”他外孙女的手,火气蹭蹭窜上了头,直想冲过去砍了他的手!   老不死的,等着吧!   “我先去忙,稍后再说。”仿佛感受到缺的杀气和怨念,念溟脱开简小楼的手,转身回去。   “我当是谁,疯魔岛的两位魔将。你们两个又是谁?”   百里嘉冲不开阵势,索性向后急退,收回攻势,凝起护体灵气,在周身形成一个圆形的水纹结界。   “嘭!” 魔刀与宝剑齐齐砍在结界上,水纹结界以柔克刚,卸去他们的力道。   一剑便知深浅,七绝蹙着眉,不再继续出招。   念溟进入战圈之后,七绝刷刷几剑,一道道剑气化为飞剑,在外围盘旋,结成剑阵。   缺持着魔刀,灌入魔气,被念溟拦住:“此时结界正强,强攻会遭反噬,先停下。”   百里嘉隔着他们,遥遥看向简小楼,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不知笑她还是笑自己:“原来,你也是疯魔岛的人。”   简小楼沉默不语,初来乍到,与他不熟,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歉疚之心。   再说,他寄生在百里家数万载,害死多少无辜?   百里溪的早衰症,皆是因他而起。   势必除之。   “意识离体,跟我们回疯魔岛,回你该待的地方去!”缺扬眉道。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百里嘉勾了勾唇角。   “百里少主区区金丹,对付我们两个化神都绰绰有余,你听不懂我说什么?”缺嗤笑道,“做你的神弓不好?学做什么人?”   百里嘉语气森凉:“你们想用补天神弓射穿伏魔塔的结界,简直痴心妄想。你们今日可以将我擒获,但只要我不情愿,你们谁都使用不了补天神弓。”   缺沉了沉眼:“你就不怕,我毁了神弓?”   百里嘉反而笑了:“你若有那本事,尽管毁了去。你不知道,我多希望有人毁了那座囚禁我的地狱!”   七绝抱着剑,眉眼凌厉:“不必管他,抽出意识,强行塞回神弓里去,寻一个克制神弓之人,强行认主,他不服也得服。”   一旦灵物生出灵体,有了意识,倘若没有主人管制,总是麻烦不断,他见多了。   缺拢起眉:“可行吗?”   黎昀在远处道:“可行。”   空间内灵气窜动,为保证空间不裂开,黎昀额头浸出冷汗,苦苦支撑着,又不敢表现出来。   百里嘉面色一变,旋即又笑:“补天神弓乃是来自三千世界的宝物,赤霄若有人压制的住,我也不会意识离体,在百里世家寄生了几万年。”   七绝冷硬道:“那是我们的事,你不必操心。”   念溟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说不清楚,此事是他查出来的,真将神弓意识逼上绝路时,他心中不快。   他似乎,理解神弓意识的感受。   百里嘉逐渐生出危机感。   看来,他得破釜沉舟,尽力一搏了。   突破口,在那施法割裂空间的鲛女身上。   “今日,便让你们见识一下神弓的力量。”百里嘉忽地一笑,骤然沉下脸,身体内爆发出一道耀目光焰。   劲风奔涌,好似海啸掀起狂澜。   三人被来自海洋的力量逼退,百里嘉趁乱冲出七绝设下的剑阵。   七绝遭到反噬,胸口如遭重击,痛的一趔趄。   不由暗恼赤霄的灵气,修为越高,遭受的反噬越重,连累的他像个废物。   若不然,收拾一个弓灵罢了,哪来那么麻烦。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家伙,比他想象中更强一些。   随着力量彻底爆发,金丹肉身承载不住,神弓意识离体,一团光芒从缓缓倒地的百里嘉灵台极速抽出。   如几人所料,他的目标正是黎昀。   他试图冲破禁闭空间的限制,逃离,再觅寄生的宿体。   而黎昀掐诀维持着空间存在,毫无反手之力。   “看看是你快,还是我快!”缺朝向黎昀劈了一刀,刀气快过耀目光团,却错开光团,直奔黎昀。   “你做什么!”七绝目光倏沉,想要阻挡,有心无力。   缺的身影消失,闪现在黎昀身前,迎面朝着光团砍了过去。   尚未靠近,只与光团边角力量相触碰,缺心知自己大概抵挡不住。   退?不可能!   答应了要挡,必须得挡!   “不要硬拼。”念溟忙不迭道,说给缺,也是说给黎昀,“他跑了便罢,我总可以找到。”   “你有时间,残影没有时间!”   缺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兴奋,到他这个境界,令他畏惧的对手可不是常有的。   他双手攥住魔刀柄部,准备和他硬碰硬。   念溟讽了一句:“果真是个缺心眼儿!”   千钧一发之际,几人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收!”   嗖……   圆形光团被另一股力量强行撕扯成线条状,拉扯的极长,简小楼又拍了下二葫:“收!”   神弓意识最终被吸纳入二葫肚子里。   四人望了过来,齐齐讶然。   缺抽了下嘴角:“那个没用的破葫芦……”   二葫是缺送给田柠的,夺取小葫时,顺手抢来的,没什么用,田柠喜欢,就送给了她。   葫芦在手里颤动的很厉害,似要炸开,简小楼扬手制止他们:“不要过来!”   她以心神压制。   渐渐,二葫颤动止住。   简小楼松了口气,扬起葫芦,面露喜悦之色:“好了。”   然而,她的喜色并没有持续太久。   她的眼风扫见躺在地上、肉身死亡,神魂消散的百里嘉,惊的脸都绿了。   历史上,百里嘉修炼到了元婴圆满,百里溪出生前两百年才闭关化神。   作为百里世家最长寿的一代家主,就这么,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改作息,有点迷糊。 没写完,先到这,明天补上。   ☆、爷爷      “这下惨了。”   简小楼脊背发凉, 立即传音给黎昀, 说明情况。   黎昀稍作沉吟,先手解开隔绝空间。   空间碎裂的不适感,冲击着每个人, 待站稳后,地上百里嘉的尸体早已被他收了起来。   黎昀的小动作, 逃不开念溟的眼睛:“鲛女, 你偷百里嘉的尸体做什么?”   黎昀攥着袖口, 擦拭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此人尚有一丝气息,我与百里世家颇有渊源,想要尝试一下, 是否可以救活他。”   “莫说肉身损毁,哪怕完好,意识寄生时,会吞噬宿主意识,侵占神魂, 醒来也是个傻子。”   “你从前见过意识寄生么?”   “不曾见过, 可想而知。”   黎昀微笑道:“寄生者的种类不同,给宿体带来的影响也各不相同。公子, 对于未知之事,莫要太早下定论为好。”   “对。”简小楼帮了一句, “鲛人前辈懂得许多旁门左道,无所不知,他说有的救, 一定有的救。”   “哦,是么?”念溟清冷的睨她一眼。   简小楼讪讪避开他的视线,这眼神杀气太重。   万幸黎昀是个“女人”。   “是否还有疑惑?”黎昀询问。   “你懂得多,你无所不知,我哪里敢有疑问?”念溟目光冰冷,朝着黎昀与七绝略微拱了下手,“谢过。”   缺虽对三千世界好奇,但两人不愿多说,他也不是那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个性,抱拳道:“多谢!”   七绝受剑阵反噬,坐在榻上调息,只颔首示意。   缺将念溟拉去一边。   简小楼趁机传音:“黎前辈,百里嘉真有救?”   黎昀给她沉重一击:“死透了。”   简小楼脸上闪过惧意:“完了,我要被轮回清除了。”   “若真被清除,他死的那一刹,你就该消失了。”黎昀失笑,“葫芦姑娘,没准儿这就是历史呢?”   “那百里嘉……”   “横竖我要留在赤霄等待我姐姐转世,附身于他,代替他活下去好了。”   简小楼微讶:“你要做黎箬公主的祖先?”   黎昀笑了笑:“百里嘉膝下已有两个儿子,因对新宿体不满意,他才会继续收集火命格的女人生孩子。我继任家主以后,再将家主之位传给他其中一个儿子的后人,不就承袭下去了?如你知晓的历史,过个几百年,我去山中静养身体,一来给百里世家做个靠山,二来研究一下,怎样治好他们的早衰症,以免拖累到我姐姐。”   好办法,简小楼感激道:“黎前辈,你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只不过,百里世家的早衰症始终没有治好……”   神弓寄生太久,寒气过重,损及百里世家的因子核。   这早衰症,等同一个代代遗传的基因病,想要根治并不容易,“直到百里溪,我托夜游在四宿找到功法天卷,她修炼之后,才慢慢好起来的。”   黎昀敛起笑意:“不对吧,早衰症与功法无关,修炼天卷又岂会治好?”   咦,是啊。   眼珠子转了几圈,简小楼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在百里溪开始修炼天卷之后,暗中插手了?怕被我知道,影响历史,对我避而不见?”   “有可能。”黎昀表情微妙,“待你折返未来,百里世家闭关化神的老祖,估摸着就该出关了,待那时,再由‘他’亲自告诉你吧。”   “哈……”简小楼咧开嘴角笑了下,表情同样微妙。   ……   他二人探讨百里嘉,缺则和念溟商量事情:“别走,你得同我一起回疯魔岛。”   念溟想也不想的拒绝:“我只帮到这里,剩下的,你们自己去想办法。”   “别那么无情,此事你出力最多,回去让圣尊给你记个大功。”   “你自己去领功,若是敢将我供出来,往后你们的事情,我再也不会管。”   “我真就纳闷了。”缺又打开黑乎乎的折扇一通摇,烦躁的时候不吹风,他会爆炸,“你明明关心我们,总装作冷漠,图什么?”   “我插手,是不想怀幽再干蠢事。终究是我大哥,我不希望他出事。”念溟目光阴郁,从储物戒里取出黑斗篷披上,拉低帽檐,遮住他那双异色的眼睛,“你也清楚,我不喜与人牵扯,若被怀幽牵制住,次次与我打亲情牌,我会很烦。所以,你只当不曾见过我。”   “我知道了。”缺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却尊重他的想法,“不将你供出来,我自己邀功去。”   缺说完,做好念溟消失于眼前的准备。   这家伙不愧是鬼族,神出鬼没,来去如风。   然而,两人的交谈断了半响,念溟依然站在原地。   缺狐疑:“你为何还不走?”   念溟:……   缺心花怒放:“想通了,随我回疯魔岛?”   念溟:……   念溟习惯独来独往,事情解决了,他的确准备抽身走人。但他迈不开腿,眼眸幽静,神情复杂的注视着简小楼的侧脸。   舍不得走。   平生第一次,他感受到手足无措的恐慌。   太快了,速度快到令他无法接受。   仿佛……   日积月累的,中了一种慢性□□,一夜之间在体内爆发,不费吹灰之力的攻破他所有防线。   不正常。   念溟询问起了缺:“人类说的男女之‘爱’,是什么感觉?”   缺指着自己,讷讷:“问我?”   念溟不悦:“你是我们四个里,唯一娶妻者。”   “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阿芙是我师父的闺女,寻死觅活非得嫁给我。”缺提起此事,满肚子苦水往外倒,“我师父心疼闺女,逼着我娶她,才肯将最后一式刀诀传授给我。”   “你为得到一式刀诀,取了阿芙?”   “是啊。”   眼波滚过鄙夷,念溟伸出小拇指:“我瞧不起你。”   缺一挑眉,提着扇子,敲了敲他的小拇指:“你瞧得起过我?”   ……   简小楼与黎昀说着百里世家,扯到了四宿。   起因是疯魔岛现如今的魔圣天尊,一位接近化神圆满的魔人,名叫御琴心。   从前不在意,四宿回来之后,她总觉着御琴心这名字耳熟。   想到了琴雾心,三个字重叠了俩。   “赤霄的魔圣,与琴雾心有什么渊源?”   “重名之人数不胜数,并无关联,你莫要草木皆兵。”黎昀好笑道,“琴雾心好端端活着,两万年前步入了十九阶,四宿历史上第一位女圣尊。”   “厉害。”简小楼赞了一句。   “却是我西宿妖族之不幸。自海牙子大人仙逝,我西宿只剩下海王一位十九阶,后继无人……”   “海牙子当真死了?”简小楼心头一酸,先前听阿猊说过,她是不信的,似他那般手眼通天的智者,怎么会轻易死去?   “夜游走后不久,大人将一众侍女送来我烟波海,托我照顾,随后便不知下落……九万多年了,还会……活着么?”   若活着,不会不来赤霄探望一小点。   黎昀目露悲伤,他最尊敬的恩师,最心爱的姐姐,一个个离开了他。   他呢,虽然挨过了被海心同化的风险,海心不死他不灭,却只能孤独的龟缩在那一方小小禁地。   生不如死。   “而东宿人族,人皇与尚善道君接连寿终,但离火宫云竹子、符器宗叶溪、圣水宫琴雾心,先后步入十九阶。又因夜游之故,琴雾心对我龙族恨之入骨……”   简小楼微震:“她挑起战事了?”   黎昀摇头:“我们龙族岂是好惹的,何况八派联盟也不是她一人说了算。叶溪醉心于符道,不怎么管事,听云竹子的。云竹子一贯主张和平,他的家族以商会立足,战乱对商会没有半点好处。”   提及云竹子,黎昀补充一句,“说起云竹子,得提一下第五清寒。世家大族的子弟,都是在家族点了魂灯的,第五清寒自绝于赤霄,魂灯灭了。有人暗中闯入第五世家,将他熄灭的魂灯盗走了。”   “云竹子干的?”   “我猜是他,盗走魂灯之后,他去找过十方界天命老人,推算第五清寒有没有转世,转世去了哪里。天命老人推算轮回的能力,远不及夜游,只能等人转世以后方可确定方位,云竹子失望而归……”   简小楼凛然:“那他是否放弃了?”   “不知,云竹子此人,也算一位智者,对世事一贯看的开。根据我的了解,越是看得开的智者,在某些方面,越是执着……”   “悲剧了。”   他不会顺藤摸瓜,跑来赤霄,找着她师父吧?   简小楼心里想,回去之后,必须告诉师父,往后瞧见疑似云竹子的人,得赶紧跑。   “南宿方面怎样?”   “你想问金羽尊上?”   “恩,还有苍岭的情况。”   “夜游走之前,金羽尊上便已恢复二十阶,近来有突破二十一阶的征兆,四宿无人能敌。除了异人佛尊之外,苍岭王素因,也在三万年前步入十九阶。”   听闻金羽安然无恙,简小楼心中稍定,默默叹息:“素因到了今时今日,总不会再记恨素和了吧?”   黎昀犹豫着道:“恐怕他日素和醒来,会记恨素因。”   简小楼微讷:“此话怎讲?”   “素和离开苍岭前,怕失去他的庇护,亲信会成为被报复的对象,早早将他的亲信一一安排妥当。让位于素因以后,并没有获得与素因之间的和解。素因可谓是掘地三尺,将素和从前那些亲信,一个个揪出来……”   “杀了?”   “听说过凡人帝皇,创造出的株连九族么?”   呼吸一滞,简小楼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   “素因和琴雾心,坚信夜游两人并没有死,多年来,一直在找寻两人的下落。他们还联起手来,对付飞星门门主,戚弃。”   戚弃?   简小楼的脸色白了一下。   “琴雾心曾被飞星门掳走,关押两万多年,而苍岭内乱之时,飞星门也插手了,才导致素因一败涂地。”   “那戚弃……?”   “抓了戚弃几次,都被她给跑了。他们以剿灭盗匪为名,率众一路追杀到法宝世界。那处界域虽小,修者的水平却很高,他们被打了回来……”   简小楼听他说完,问:“黎前辈,你可知法宝世界里,如今十八阶以上的都有谁么?”   她想知道一些老朋友的近况,十二万年过去,若是他们没有修炼到十八阶以上,寿元不足,必定是已经死了。   “不太清楚,只知道戚弃是十八阶。”   简小楼有些失望。   黎昀劝道:“素和得重修,夜游复活之后,修为至多不过十七阶……你们往后,最好留在太真界修行,有七绝照顾着。莫要再回四宿范围了,素因和琴雾心不会放过你们……”   简小楼摇头:“不回去是不可能的。”   弯弯还在那里,天上下刀子也挡不住她。   ……   “阿柠,走了。”   缺招呼简小楼,任务顺利完成,自然要将他外孙女带走。   “外公,我们回疯魔岛?”简小楼习以为常,进入角色进入的很快。   也是搞笑,别人提升修为,她穿越不同时空提升演技。   从蹩脚的十八线小演员,提升成为实力派,足以拿小金人的影后级别。   “当然啦。”缺收拢折扇,又对黎昀两人一抱拳,“要事在身,两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黎昀拱手。   “后会有期。”七绝也难得开了口。   黎昀想起什么,摸出一张叠成三角的符,递给简小楼:“闲来与我联系。”   念溟扫一眼,是可以交谈一次的传音对符。   简小楼接过手里,听见黎昀传音:“这是我与了愿禅师联系的符箓,念溟几个很快会与迦叶寺对上,我还有一张符,稍后先与了愿禅师聊一下你的事情,你有需要时,可与他直接沟通。”   “还是黎前辈想得周到。”   简小楼谢过。   正欲询问念溟是不是一起回疯魔岛,肩膀一重,身体倏轻,缺以魔气卷着她呼啸而出。   *   夜色仍未褪去,黑暗怵目惊心。   粗壮的闪电链偶尔割裂天幕,伴着轰隆隆的雷音,暴雨倾盆,都被挡在缺设下的防护结界外。   小城再怎样严密把守,也拦不住化神境界的魔修。   缺卷着她穿透护城结界,不入南灵洲地界,绕着海岸线曲折飞行,等进入乱魔海,才改道直行。   乱魔海遍布浮尸,煞气汹涌。   简小楼不想去疯魔岛,心神不定,险些被煞气冲撞。   六日后,临近疯魔群岛,缺在海域半途停了下来,杀气腾腾的转头:“谁跟踪我?!”   魂伞远远飞来,伞是合拢着的,念溟侧坐在扇柄上,慢悠悠地道:“快要进入疯魔岛了,你现在才发现。”   简小楼安心了,去哪儿无所谓,念溟在便好。   缺一愣:“你不是说不回来?”   念溟在他身边停下:“我好歹占着个魔将之位,回去露个脸。”   缺笑弯了眼睛:“那真是太好了。”   他一时没想太多,在他看来,哪怕念溟想睡他外孙女,也不会特意追着他回疯魔岛。   结伴同行,速度便慢了下来,念溟与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岛上的事,念溟没有看过简小楼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简小楼感觉他在刻意避着自己。   说起补天神弓时,念溟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二葫为何在你手上?”   “我……”   “是我拿给她玩的。”缺抢过话,随后问道,“但是阿柠,你可以操控二葫?”   简小楼撇清关系:“是这葫芦自己飞了出来,我尝试了一下,真给收了。现在,它失去声息,我已然操控不动了。”   “拿给我看看。”缺伸出手。   “恩。”简小楼取出二葫,递给他。   缺将葫芦口对准念溟:“收!”   毫无反应。   “收!”   静了半响,缺索然无味,将二葫还给简小楼:“你指着他试试。”   简小楼也将葫芦口对准念溟:“收!”   二葫可以收魂,当年大葫来抢夺二葫,收了她的魂,她在二葫肚子里第一次见到夜游。   夜游是被金羽的葫芦收了进来,他是连肉身一起被收的。   当时以为,龙族的神魂比人的神魂强悍。   实则不然,差别在于二葫的强弱。   金羽的二葫,刚被夜游摘下来的时候,聚灵树还活着,二葫可以将龙族收进去。等夜游毁了聚灵树,气机断绝,二葫衰败下来,沦为一个传送工具。   而简小楼手里的二葫,太息林地的聚灵树虽然没死,葫芦却被摘下八千年了,即将枯萎,只可收入一些更虚弱的东西。   比如筑基修者的神魂、婴儿的胎息,被封印的、百里溪的侄女百里慈。   简小楼通过轮回之门,拿到田柠这个葫芦时,稍稍感应,明显生机勃勃。   只是尝试一下,竟真将神弓意识给收了。   她自己也吃惊。   “看来,二葫和神弓有仇。”缺得出一个结论,“显灵了……”   “有可能。”对于缺漫无边际的胡话,念溟居然认同着点了下头。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达成一个共识,不将二葫突然大发神威的事情说出去。   若不然,会惹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   看山跑死马,浮在半空中的疯魔群岛明明近在眼前,却从正午飞到入夜时分才入界。   “大人!”他们落在被星罗密布的群岛拱卫着的主岛上,守岛的魔卫们单膝跪地,抱拳垂首。   “圣尊和怀幽可在岛上?”缺问了一句。   “圣尊去了雪岛闭关。”领头的守卫回道,“左使大人应在寝殿之中。”   “去请他来魔神殿。”念溟说完,驱使着他的魂伞,向北面的魔神殿飞去。   缺裹着简小楼追上去:“等等我。”   一前一后落在魔神殿外,结界压力迫使他们收回力量,步行走上天梯一般的台阶。   简小楼仰着头,看不到台阶的边际。   爬了半个时辰,才终于窥见巍峨的魔神殿顶一角。   高耸入云,爬上来还不能使用法力,足够保护这座宫殿,并不需要守卫。   缺取出一块玉牌,手臂向前一举,玉牌□□出一道光。   宫殿一丈高的大门开启。   简小楼随着他们进入魔神殿。   她想当然了,魔神殿并非供奉魔神的地方。只见一排排储物柜,竟是个巨大的藏宝库,相当于魔族的“国库”。   穿过储物柜,进入一侧不起眼的小门。   不足五平米的房间里,靠墙砌着一座四尺高的石台,石台上有个弓架,颜色黯淡、毫无生机的补天神弓摆在上面。   简小楼手持二葫,一靠近神弓,神弓嗡嗡震荡。   不用担心了。   神弓本体宛如一块磁铁,意识一旦靠近,必定会吸回去。   当年可以离开神弓,估计是有造化。   简小楼不敢再拍葫芦,怕被两人发现自己真的可以操控葫芦,以心念催动,一团发光物质从葫芦里飞了出来。   顷刻间被神弓吸进体内。   ——“你们等着……”   神弓意识发出声音,又戛然而止。   紧接着,神弓剧烈震荡,光芒暴涨,重获新生。   缺的手指从弓背上掠过,弓身凹凸不平,布满了龙纹:“果然是张好弓。”   他攥住弓背,提了提,竟提不动。   咬牙一用力,触电似的收了手,虎口开裂,流出黑血。   “真够沉的!”缺啧啧称奇。   “不是人用的法宝。”念溟盯着补天神弓,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你试试。”   “我估计也不行。”   念溟伸出手。   简小楼看他能不能使用,他若不能,那就完了。   神弓归属蓝星海,恐怕唯有蓝星海的龙族方可降服,第五清寒一箭送火罩子上天,是因为有万年才得一支的星海神箭,还贴进去他毕生修为。   在赤霄,与蓝星海有所关联的,只有念溟和战家。   念溟是夜游的意识,恐怕不行。   寄希望于战家,更不可能。   “拉不开。”   念溟只将弓弦拉开一个小弧度,眉头紧皱,俨然十分吃力。   “缺,阿溟,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从外间传来怀幽的声音,他的声线尖细,说句不好听的,好似阉了几十年、激素紊乱的太监,非常具有特色。   怀幽穿着一袭简单的青色法衣,长发半束,拢着手,无精打采的走了进来。   简小楼与他相处的还算多,本以为会再见到那只花里胡哨的火鸡,不曾想,竟是个眉眼精致的美男子。   师父从前说他自认美貌天下第一,不是自认,在赤霄说是第一的确不为过。   放眼星域,也就海牙子比他好看。   杀气!   简小一转脸,念溟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他云淡风轻的传音:“我大哥是不是很好看?”   “是。”   “比我好看?”   “是啊。”   简小楼本想等他生气,再来一句“再好看,我也只对你有好感”。   瞧瞧这撩男人的手段……   结果,念溟压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手劲儿猛地一重,神弓竟被他拉开了,随着弓弦撑开,凝结出一支气箭。   他侧了个身,刷,箭头瞄准怀幽。   “你又发什么疯?”怀幽的瞌睡都给惊走了,挥手在面前布下一道结界。   “试一下罢了。”念溟淡淡说着,收力,弓弦复位,气箭消散。   缺愣了下,喜道:“你给拉开了!”   念溟泼冷水:“拉开也没用,我收服不了这张弓,发挥不了它一成威力。”   “时间紧迫,既有一线希望,得去试试。”   “试试无妨,需想好对策。”   怀幽一头雾水:“你们俩到底在说什么?”   缺拿扇子敲敲神弓:“去救残影。”   怀幽双目骤亮:“有办法了?”   *   三个人在魔神殿里商议,怎样潜入迦叶寺。   简小楼了解伏魔塔结界的厉害,神弓可以发挥出的这点力量,根本穿透不了。   但根据历史,她师父该被救出来了。   简小楼趁着他们商讨,走出殿外,取出黎昀给他的传音对符。   传音对符,是以神念沟通。   “大师,在吗?”   隔了好一会。   ——“简施主?”   看来黎昀解释过了,省了简小楼不少功夫:“大师,多年不见了。”   ——“施主别来无恙?”   “还好。”寒暄几句,简小楼直切话题,“大师,念溟几人拿着星海神弓,准备去攻伏魔塔了……”   ——“简施主,你想让贫僧放松戒备?“   “您不戒备也没用,如今星海神弓发挥不了威力,他们射不穿伏魔塔的结界。”   ——“那该如何是好?”   “结界力量削弱些不行么?或者,在他们进攻时,您暗中解开结界?”   ——“恐怕不行,天道宗一闻、一笑两位化神修士在此,他们派弟子严密保护着伏魔塔,待战时,贫僧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他们眼中。”   作弊都作不了?   简小楼心烦,在殿门外来回走了几圈。   “那我见机行事吧。”传音符的力量流逝的很快,她迅速做出决定,“待他们离开疯魔岛,我神魂离体,前去迦叶寺。大师,您先帮我准备一具驱壳,随便寻个理由,让驱壳前去迦叶寺钟楼外等着我。”   ——“附体?”   “是,寻个金丹以上的肉身,我灵魂火盛,最好是个拥有火灵根的女子。我的子午合体术不会伤到她的。”   ——“贫僧只能找来女尼。”   “无妨。”简小楼哪里有的挑,了愿先给她挑好,会省去她许多麻烦。   ——“贫僧记下了。”   “稍后见。”   简小楼收回传音对符。   ……   天亮时,怀幽和缺从魔神殿里走了出来。   “阿柠,你去外公寝殿里先住下。”缺扬手扔给她一个令牌,“我三人有事,先去忙。”   “好的外公。”简小楼双手接过令牌,“我先前受了伤,正好闭关,外公若是回来早了,莫要扰我。”   “闭关前,去寻药师为你诊治一下。”   “恩。”   怀幽这会儿才发现简小楼的存在,先前一直当做缺的侍女:“她就是你时常念叨的田柠?”   缺将她向前一推:“对,漂亮吧?"   怀幽打量她几眼,抿起唇:“不错,挺漂亮的。”   简小楼垂着头:“多谢前辈。”   缺板起脸责备:“阿柠,你瞎称呼什么?”   简小楼不明所以,她称呼一声“前辈”,哪里错了?   怀幽也是一怔。   缺摇着扇子,一本正经地道:“怀幽,你和念溟、残影,都是与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我的外孙女,就是你们的亲孙女,对不对?”   呦呵,在这等着他呢。   怀幽明白了,是想逼着他拿见面礼。   “恩,对。”怀幽也不是小气之人,寻思着给什么好。   念溟攥着长弓,恰好从魔神殿里走出来。   缺目光一闪,时机正好,连珠炮似的道:“阿柠,我们四个,怀幽年纪最大,是你大爷爷。念溟行二,是你二爷爷,被关进伏魔塔的残影最小,等他回来,你称呼他小爷爷就好。”   简小楼瞪圆了眼睛。   念溟脚步一滞,目光冷冷瞥过缺。   怀幽这年纪,当人祖爷爷都绰绰有余,笑了笑,不以为然,将一件天品防御法衣递给简小楼:“拿着,你大爷爷赠你的见面礼。”   简小楼无动于衷,缺取过直接塞进她怀里:“快谢谢你大爷爷。”   “谢谢……”简小楼低声道。   “是谢谢大爷爷。”缺将“爷爷”两个字咬的极重。   简小楼:……   缺鼓励:“叫啊。”   叫个鬼啊叫!   简小楼叫不出口,绷着嘴唇,憋到脸发紫。   念溟敛起双眸,好,好的很,又开始搞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支线一共两个剧情,百里家,伏魔塔。 百里家结束了,下面是伏魔塔。   ☆、伏魔塔   “得了, 不想叫不叫就是, 见面礼都给过了,你拧巴什么?”   怀幽摆了摆手。   再说“大爷爷”听着也别扭,“大爷”倒是不错。   “那不行, 阿柠年纪还小,规矩得先立起来。”缺哪里是为见面礼, 他是要将辈分给拉开, 让念溟知难而退。   简小楼正被逼的头疼, 念溟提弓上前:“走了,大哥。”   怀幽抄着手,头一个走下台阶,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天梯”,惹他心烦。   缺又要说话,念溟先他一步,传音:“缺,我听闻, 你找着《饮血刀诀》了?”   一听见刀诀, 缺的思绪瞬间被带偏了,懊恼道:“是的, 不过只有十二式,中间竟然缺了二十一式。”   神弓收不进储物戒, 念溟背在后背,随着怀幽走下台阶:“《饮血刀诀》另外二十一式,我知道在哪里。”   缺闻言一怔, 立刻丢下简小楼,追上去:“在哪里?”   压力骤减,简小楼呼了口气。   念溟侧目看他,淡淡传音:“我告诉你,你怎样回报我?”   缺眯起眼睛:“我明白了,拿刀诀来诱惑我,想让我卖孙女?”   念溟一脸寒气:“我只是让你少搞点事情,不参合进来,你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一点。”   杀气,浓浓的杀气。   “威胁我?”   “对,威胁你。”   缺冷笑:“你以为,我会受你威胁?”   念溟亦是冷笑:“你再让我不痛快,我去把刀诀毁了。”   “你敢!”   “你仔细想想,我敢,还是不敢。”   缺哑巴了,宛如一条被抓到要害的蛇。   念溟说知道肯定知道,说毁掉绝对毁掉,说一不二,言出必行,相处几千年,这一点毋庸置疑。   经过一番心理挣扎,他磨了磨牙:“行,你赢了,告诉我刀诀在哪儿!”   念溟轻挑长眉:“不自量力。”   说着,摸出一枚玉牌,以神识在内写写画画,扬手扔过去。   缺拿到手后,如获至宝,攥着袖子擦了擦,珍而重之的放进储物戒里。随后,他脸色讪讪,觉着对不起身后的小丫头。   没办法,有人为剑痴,就有人为刀狂,赤霄剑道传承不多,刀则更少。   刀诀对缺的吸引力,实在太大。   为了从他师父手里学到魔刀最后一式,他连自己都能卖,别说外孙女了。   “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怀幽回头,狐疑的看着他们。   “没事儿!”缺展开扇子,笑嘻嘻,“我和念溟正在分析南灵洲的局势。”   怀幽两步并成一步,一次跨过两个台阶:“有什么可分析的,救出残影,让他毁了那盏红莲佛宝,天下太平。”   “我从不认为,我们可以攻下整个中央大陆。”念溟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道,“人族的数量,是魔族数量的百倍,即使攻下,我们也占领不久。”   “不听话就杀。”怀幽伤势未愈,精神萎靡,打着哈欠道,“杀到人族与魔族数量相等为止,或者……全杀了。”   念溟明知故问:“圣尊为何要攻入中央大陆?”   缺摇着扇子,徐徐道:“怕海岛掉海里去啊。”   “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疯魔岛小而贫瘠,资源匮乏……”念溟话锋一转,“然而赤霄早已没有天然资源,我们羡慕中央大陆富饶,但那是人族通过他们的文明体系创造出来的,将人族全杀了,我们占领的大陆,不多时,将会变的和疯魔岛一样贫瘠。”   缺想了想:“我们可以先学习他们,再杀。”   念溟扫他一眼:“魔族从繁衍能力上,远远不及人族。性格、头脑更是不行。水里的鱼,飞不上天,天上的鸟,下不了海。”   “管不了那么多,念溟,我们得让人族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缺冷冷勾唇,狭长的丹凤眼里透出杀气,“天道待我们不公,世世代代,我们魔族被困在疯魔岛上,只有一条通往南灵洲的海路。南灵洲那些和尚堵住出口,见我们就杀,不准我们上岸。几万年来,多半的同族从未见过疯魔岛以外的世界。他们口口声声降妖伏魔,我们魔族惹他们了?凭什么要除掉我们?”   念溟的神识向身后的简小楼递过去,发现她在听他们讨论局势,微蹙黛眉,全神贯注。   “缺,换个话题。”   缺滞了滞脚步:“阿柠,你算是我魔族人。”   简小楼表情一凝,其实她心中并无不快:“外公,总会有那么一天,中央大陆将接纳疯魔岛,两地实现通商,魔族可以自由出入。”   缺怔了怔,摸着下巴:“我活着的时候,恐怕是看不到了。”   会看到的。   简小楼默默在心里说。   她的拜师大典和继任大典正在筹备之中,邀请了疯魔岛魔尊御天娇,正是为了商讨此事。   对,她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同魔族合作。   学习四宿和十方的制度体系,在赤霄建立一个利益共同体。   为赤霄与星域世界接轨做好准备。   念溟注视着她,本意是照顾她的心情,却见她神色愈发凝重,忧国忧民的模样。   有趣,他弯了下唇角。   走完了台阶,走出魔神殿的法阵禁锢,可以飞行了。   怀幽祭出他的魂器——箜篌。   他飞上箜篌,坐下。   那箜篌似张床大,缺赶紧跳上去:“带我一程,才从南灵飞回来,累。”   怀幽瞟他一眼,也没撵他,心念微动,箜篌瞬移升空,朝着南灵洲飞去。   念溟一伸手,合拢着的魂伞浮现,他侧身坐在伞上,眸色温和的看过去:“田柠,你知道你外公为何执意要你称呼怀幽为爷爷么?”   简小楼走上前,走到他面前:“为什么?”   念溟淡淡地道:“他不想我成了他外孙女婿。”   简小楼微愣。   “不过,我用了二十一式刀诀,将你买回来了。”念溟注视着她,“你在他心里,不如二十一式刀诀,你难过么?”   “我原本可以不难过,你告诉我,是想看我难过?”简小楼不难过,她又不是田柠,她更在意念溟的想法。   念溟垂首,少顷,缓缓抬眸:“你难过,我就可以安慰你。”   简小楼讷讷着静了一瞬。   安慰她?   他……是不是在表白?   那她是不是该配合一点,装作难过的样子?   太无语,像是幼稚的小学生……   “我走了。”念溟意兴阑珊,慢吞吞的驱使着魂伞飞起。   清晨的海风冷冽,撩乱了他的银灰长发,他没有理会,只停在半空中俯视她,“南灵迦叶寺乃佛门圣地,对我们而言,却是阿鼻地狱。迦叶寺镇寺之宝,那盏红莲佛宝,很厉害。”   “恩,我听说过,红莲佛宝很厉害。”简小楼附和。   “如今,天道宗两位化神也在,一闻道君年纪小,不足为惧。那个平天阁首座一笑道君,尚处于元婴初期时,就背着仙大葫上天下海的追杀我。他会来迦叶寺,八成也是为了我……”   念溟补充,“他善战,很厉害。”   简小楼又附和:“恩,我听说过,一笑道君很厉害。”   念溟微微绷紧的唇线,表示他很不开心。   东一句厉害,西一句厉害,他从她眼睛里,却连一丁点儿担忧都瞧不见。   是对他有信心,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我走了。”这下是真走了,头也不回。   简小楼知道历史,当然不担忧,没往“安全”问题上去想,也就没注意到他的反常。   几人走后,她飞去缺的寝殿,拿着令牌指使侍女带路,将她引入闭关静室内。   锁好门禁之后,抽魂离开。   *   没有“透”,飞跃疯魔岛与南灵洲之间的乱魔海,用了五天时间。   简小楼没在海上感知到念溟三人,不知自己是超过了他们,还是自己被他们远远甩在了后面。   迦叶寺位于婆娑城内,频繁的战争,导致婆娑城基本已是一座空城,与简小楼在后世看到的繁华景象大相径庭。   晌午时分,日头酷辣,城门没有守卫,她站在城门口,可以看到伏魔塔的塔尖。   风平浪静,看来他们还没到,或者再等时机。   简小楼绕去迦叶寺西北方,钟楼外。   远远望过去,果然有个女佛修站在墙头底下。   很有气势的一位女佛修,天庭饱满,五官大气,穿着素白的尼姑袍子。   星域世界里的佛修,并不穿袈|裟,通常是斜襟系带的素色长袍,不收腰,不收袖,上下一通。   她是金丹大圆满境界,估计是南灵洲哪个尼姑庵里的,不知道怎么被了愿禅师给忽悠来。   简小楼靠近她,确定她看不到自己以后,施展子午合体术,冲进她肉身里去。   合体术与夺舍存在本质区别,但手段是一样的,自然遭受到对方受惊过后剧烈的反抗。   幸好没嫌太弱,让了愿禅师给她找具元婴肉身,活体附身,金丹圆满几乎是极限了,再强一些,她是压制不住的。   “只借肉身一用,定会完好归还。”   足足一刻钟,简小楼才操控住。   走两步,同手同脚,摸摸光秃秃的脑袋,盛夏的阳光,烤的有点疼。   “原来头发还有避暑的功能。”简小楼念叨着,又用了半个时辰适应,才进去迦业寺里。   路过的和尚向她合十,她也双手合十着回礼,慢慢走去宝相殿。   “了愿大师。”她在殿外行礼。   静了一会儿,里面传出声音:“进来。”   简小楼走进去,了愿盯着她看:“这是静月庵的明心大师,你感觉如何?”   简小楼点头:“多谢。”   又问,“我师父现在什么境况?”   了愿禅师蹙起眉,提起来就头疼。   简小楼瞧他苍老憔悴了不少,哎,好端端一位大师,卷进这场因果,劳心劳力,瞧着寿元无多,失去了进阶十九阶的机会。   “贫僧强行将见苦师叔炼制的那枚佛咒,打入他的灵台,但是无法融入他的神魂内,被他的死婴咒牢牢抵抗住。”   “戒咒没了?”   “咒还在,处于他意识与神魂之间,进不去,也出不来。”   简小楼眨眼睛:“诅咒要么种进神魂,要么崩碎,怎么可能卡在夹缝之中,存在几百年呢?”   了愿无奈道:“简施主啊,自那戒咒炼制完成,被我们放在莲花池养护了十几万年,早已不是寻常戒咒,再养一养,怕是可以拿来当法宝了。”   简小楼暗笑,瞧,生活将这位大师给逼成什么样子了。   都学会开玩笑了。   不过,这枚戒咒确实放了很久。   炼好之后,因为海牙子的阻挠,一直没给第五清寒下咒。   了愿道:“不过事不宜迟,再种不进他神魂里,戒咒指不定真要崩溃。贫僧耗费不少心血才捉住他,将他关进伏魔塔里,压制他的魔性,使他意识逐渐混沌。三百年了,眼前有点成效,非得此时放出去?”   他盘膝坐在庄严的佛像下,手指头捻动佛珠,抬头看着她。   简小楼明白,他在询问“历史”。   她很尴尬:“因我只有九十九日时间,并没有太过详细了解这段历史,只从藏经阁记载中看到,大概就是这个时间节点上,怀幽用补天神弓射穿了伏魔塔的结界,导致关押在伏魔塔中的妖魔鬼怪齐齐跑了出来,死了不少人,我师父也因此脱离了伏魔塔……而损坏的伏魔塔,修缮了六百年才重新修好。”   了愿露出讶色:“施主不是说,补天神弓如今没有什么威力?”   “不清楚。”简小楼摇头,“可能是出了什么变故,所以我才急着赶来。”   “没有问过你师父?”   “没有。”   她一句也没有询问禅灵子,并不是她马虎大意。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知道个大概就可以了。   知道的越详细,做事情越是畏首畏尾,生怕一个不小心改变了历史。   从书籍看到的,叫做历史,还有可能存在假象。   若是从禅灵子口中说出来,就成了事实。   了愿叹气:“这可如何是好,贫僧被赤霄灵气限制,他又不怕业火。”   简小楼道:“除了黑焰火魔,没有魔不怕业火。我师父比较特殊,他手中那柄剑,是金羽以丹火锻造而成,业火伤不到他。   “红莲也不行?”   了愿的意思是,素和也是十九阶,红莲是他的内丹。   他说着,从灵台抽出红莲,红光耀眼夺目,引动宝相殿内的气息。   简小楼的脑子突然空白了一瞬,她伸出手,将红莲取过,捧在手心,双手抑制不住的有些颤抖,慢慢酸了眼眶。   她意识海里有个一模一样的红莲,但两个红莲是不同的。   手中的红莲,里面有素和。   意识里的红莲,只是一颗内丹。   “素和的神魂在内沉睡,悄无声息,贫僧尝试着与他沟通,始终做不到。贫僧想着,若是可以激发更多力量,必定可以压制住残影,将戒咒种入。”   简小楼胸中沉闷:“大师,你想让我试一试?”   了愿颔首:“你才是莲灯的主人。”   “大师,我来此,走的是轮回门,与我之前回到四宿是不同的。除了可以附身,我的力量,被某种神秘力量禁锢。我意识海内的红莲,对这个时代不造成任何影响。”   “不是还有一盏么?   “但这一盏尚未与我一起投胎啊。”   “素和在内。”   了愿用四个字,堵住了简小楼的嘴。   简小楼低头叹息,让她去对付她师父,搁在从前,打死她都不肯。   现在却没什么心理负担,魂印戒咒的起源,原本就是救他的一剂良药,种进去之后,将会与他残存的死婴咒融合。   往后,他以禅剑或可将两咒同时斩去。   她同意了:“我试试吧。”   了愿念了声阿弥陀佛。   此时,殿外有人道:“大师。”   简小楼微凛,了愿道:“是天道宗一笑道君和一闻道君。”   “我用躲藏么?”   “不必。”了愿摇了摇头,“两位请进。”   简小楼立在一边,看着两位道君先后入内。   一闻道君和五千年后没有分别,仍是儒雅英俊。   一笑道君个子很高,身形清瘦,像个竹竿。皮相约有四十出头,背上背着一个大葫芦。名叫一笑,却一点也不爱笑,板着一张脸,神情十分严肃。   他的修为接近化神圆满,年纪不小,若是赤霄与星域接轨,早该突破到十四或者十五阶。   简小楼在后世没见过他。   魔族失败后,一笑、一闻、一枯三人去围抓怀幽与念溟,念溟在被大葫收了之前,只将一闻一枯重伤,独独杀了一笑。   “大师,我收到消息,怀幽三个几日前离开了疯魔岛。怀幽手里有魔小葫,此番,还带走了补天神弓,可能想到了什么办法。”一笑道君半句废话也没有,“我寻思着,这几日他们就该来了。”   “依施主之见?”   “撤回所有元婴中境界以下的防守,怀幽三个皆为化神,以免伤及无辜。”   “施主宅心仁厚。”   一笑道君道:“除此之外,我想让一闻进入伏魔塔里去,与我内外布阵,将那疯魔岛三将一网打尽,让他们将有来无回。”   了愿拧了下眉:“伏魔塔,乃是我迦叶寺禁地,塔内魔气浓郁,连贫僧都得点着莲灯驱散,一闻施主恐怕……”   一笑道君打断他:“我们有仙大葫。”   了愿沉默不语。   “大师有何难言之隐?或是信不过我们天道宗?”一笑道君上前一步,气势逼人,“大师若是有十足的把握,那我们不插手便是!”   天道宗这咄咄逼人的气势,简小楼怎么看都不舒服。   但人家在赤霄就是有资本牛逼啊。   想想了愿也是悲剧,堂堂十八阶佛修,平素打交道的都是三钧剑圣、见苦佛尊、海牙子那样的人物,到了这里被一群十二、三阶欺负的说不出话。   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既视感。   “好吧,容贫僧先去伏魔塔内准备一下。”   “可以。”   *   出了宝相殿,一笑道君和一闻道君并肩而行。   一闻在一笑面前,不似师弟,更像是徒弟。一笑的年纪是一闻的几倍,一闻入门之后不久,师父便死了。严格来说,一闻是一笑教导出来的。   一笑突然问:“知道为何我带你,不带一枯来吗。”   一闻道:“我不如一枯,由一枯去对付妖国更能独当一面,我跟随师兄打打下手,长长见识。   一笑摇头:“不,因为一枯太顽固,你比较知变通。”   “变通?”一闻有些不懂了。   “你知道,我抓了念溟几千年。”   “那个恶鬼杀人如麻,人人得而诛之。   “并不是。”一笑摇了摇头,目光冷厉,“我觉着他与众不同,他的阴气与鬼的阴气类似,但是有差别。”   “什么差别?”   “如果不是他本身有异状,那就是他服食、吸收过某种高等水生妖物的妖丹。”   一闻恍然:“蛟丹?”   一笑道:“蛟没有这样的力量,即使是蛟,也是即将化龙的蛟。”   一闻看一眼他背上的葫芦:“师兄想拿念溟炼丹?”   一笑不否认:“是,我想拿他炼丹,或许可以炼制出一种丹药,解火海之火毒。”   听见“火海”二字,一闻吸了口气。   他们天道宗建在北域边缘,紧紧挨着妖国,起初时,并不是为了镇守北域。   所图的,不过是火海下面那座凤凰宫。   一代代承袭下来,其实已经找到打开凤凰宫大门的方法,只是抵抗不住火毒罢了。   “所以,一闻,你进入伏魔塔之后,等念溟三人攻来,你趁乱从内打破伏魔塔的各种禁制,释放里面的魔气,放出所有妖魔。”   一闻怔了怔:“为何?”   一笑目光沉沉:“魔气乍崩,定会引动天地之息,降下天雷。”   “念溟怕天雷?”   “怕是不怕。”一笑顿了顿,勾起唇角,“我抓了他那么多年,渐渐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念溟心思缜密,狡猾阴险,但在惊雷密集时,他的情绪会受到影响,一受刺激,就会陷入疯狂,有一次,差点儿把残影给打死了……所以他才独来独往,很少与那三人凑在一起。”   一闻静静听着:“师兄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咱们坐收渔利,还可以抓到念溟?”   一笑道:“一举两得。”   “可是一旦伏魔塔内的妖魔鬼怪全都跑了出来,会造成……”   “才刚说你比一枯懂得变通,成大事者应不拘小节。”   “是,师兄。”   ……   了愿带着简小楼来到伏魔塔前。   伏魔塔外遍布法阵,有佛家的金刚伏魔阵,也有道家的诛邪八卦阵。   而塔内共十层,层数越高魔气越强,压制也会更强,残影被关在第六层。   了愿提着莲灯在前引路,简小楼跟在后面。   “伏魔塔,是不是个法宝?   “是的,我们迷途寺的法宝。”   “大师千年前才来赤霄,这伏魔塔怎么来的?”   “素和带来的,立在这里,并且建了个小庙叫做迦叶寺。”了愿微微一顿,又补充,“应该是这样。”   简小楼默默不语。   随着了愿穿行一层,上楼梯,塔内环着一间间牢房,每间牢房外还有编号。   “这些是什么编号?”   “编号?那是真言。”   “真言?”   “对,根据被囚者的法力,每个牢房加持的真言力量都不同。”   “奇怪了,我看我师父将念溟扔进来时,没有囚进牢房里呀。”   “先开启牢房,扔进去之后,持着玉牌,也就是启动法宝的开关,催动那间牢房的真言,犯人自动会被牢房吸进去。”   简小楼赞叹,全自动监狱,真够先进的。   “这里面都关着什么人?”   “六层以下,应该都是迦叶寺这些年关进去的妖魔。”   “六层以上呢?”   “七、八、九层是空的,第十层贫僧现在的修为上不去,只感觉有人在,估计是被素和关进去的。”   “不可能吧,被素和关进去,活到现在,那得是什么修为?”   “贫僧只是猜测罢了。”   简小楼生出好奇之心,然而了愿禅师十八阶修为都上不去,她好奇也没办法。   两人说着话,上至六层,佛光的力量已是一层数倍。   眼前几乎不能视物,五颜六色的气团到处飞舞。   “到了。”了愿停在一间牢房外。   “我师父在里面?”简小楼踮着脚,透过金属门上巴掌大的水晶眼,望见里面的囚犯,残影——她的师父。   只见残影双臂张开,被绑在一个金属架上,手腕带着特铸的镣铐,血肉模糊。   乌黑长发披散着,因为垂着头,长发把脸挡住,看不到。   察觉什么,他慢慢抬头,脸颊凹陷,形容憔悴,双目浑浊,眼珠子转都不会转,似乎看不到东西。   简小楼心头突突跳了几下,酸涩的情绪翻涌,心疼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这终于进入冬天了,感冒什么的,家常便饭=_=   ☆、第十层      简小楼隔着门, 目不转睛的注视里面的残影。   他的处境, 与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脑补的是白素贞被关在雷锋塔里,素衣盘膝坐在案台后念佛的场景。   而她师父呢,像是被严刑拷打过的囚犯。   心疼的同时, 简小楼沉着眼眸语气不忿:“大师,我师父都被折磨成这样了, 戒咒竟然还种不下去?”   “他的心性, 你也是知道的。”了愿无奈, “原本再有个几十年,应该就可以了。现在放他出去,这三百年的苦, 才真是白受了。”   “把门打开吧,我来试试。”   早种晚种,迟早得种,简小楼早已过了感情用事的年纪。   从第五清寒到残影,再从残影到禅灵子。   或许, 这是她师父从此岸到彼岸, 必经的一段泥泞路。   了愿禅师取出一个玉质符牌,在金属门上绕了一下, “咔”,牢门开启。   简小楼推开门, 走进豆腐块般方方正正的牢房里。   “残影。”她在他面前站定,喊了一声。   残影又抬了抬头,简小楼还没有看到他的眼睛, 他的头垂了下去。   第一次抬头时,估计已经耗尽了力气,完全任人宰割的状态。   “大师,莲灯给我。”   了愿将红莲灯递给她。   简小楼接过莲灯,提在手上,提高一些,与残影的头部平行。闭上眼睛,心念催动下,莲灯内焰增强了亮度。   一缕业火之息自莲灯内飞了出来,钻入残影的灵台。   换成其他魔族,被业火焚烧意识海,不说灰飞烟灭,神魂也会遭受重创,残影却没有什么反应。   呼……   简小楼先前只是试探他的承受能力,随着她掐诀,滚滚火焰潮水般涌入。   她听见一声痛苦的闷哼,强压之下,刺激着残影颤抖着抬头,他那两只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烈火在燃烧,血红一片。   肉身修为不足,简小楼虚耗的汗流浃背。   看到残影的惨状,简小楼心尖一颤,手便有些拿不稳莲灯了。   对不起啊师父,回去再向您赔罪——安慰自己而已,她给她师父下咒这事,打死她都不会说出去。   简小楼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了愿,老秃驴!要杀要剐随你,却总是折磨我,你修的什么慈悲佛!”   残影的意识被剧痛稍稍唤醒了些,弥散的火焰将他包围,根本看不到施法者是谁,但除却了愿,不会再有其他人闲着没事,总拿业火烧他了。   简小楼闷不吭声,加重力度。   “你这变态!”残影牙齿打颤,咬字不轻,脸颊逐渐爬上裂纹,好似即将破碎的鸡蛋壳。   头一垂,又晕了过去。   “哎。”简小楼睁开眼,叹了口气。   “怎么了?”了愿问。   “大师估计常用业火来压制他,或者刺激他的意识海吧?”   “是啊,贫僧得将咒种进他神魂里去。”   “他虽不知道大师究竟想对他做什么,但在大师日积月累的刺激下,形成了一种自我保护的意识反应。”   “什么意思?”   “恩,好像贝一样,壳子进了一粒沙子,它们会不停分泌物质包裹沙子,从而形成珍珠。我师父瞧着是失去了意识,其实,他只是把所有精力都用去保护意识海了。”   了愿蹙了蹙眉:“那该怎么办?”   简小楼再下重手:“还能怎么办,用蛮力撬开他的壳!”   红光爆闪,她将这具肉身的力量发挥到了极限,嘴角流出血。   防护土崩瓦解,伴随着残影凄厉的惨叫声,戒咒总算是种上了。   了愿目光亮了亮,长长舒了一口气:“阿弥陀佛。”   简小楼将莲灯还给他,擦去唇畔的血渍,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种是种上了,却也重创了我师父的意识海,他恐怕两个月内不会醒来,怎样保证他的安全,是个大问题。”   稍后念溟三人来攻塔,已是危险重重,她师父等于是个累赘。   还有一闻道君,他稍后进入塔里……   简小楼对一闻的人品表示怀疑,总觉得他可能会干点什么损人利己的事情:“大师就不该答应一笑,让一闻进来塔中。”   了愿念了声佛:“天道宗相助我们良多,为保护南灵众生劳心劳力,贫僧没有立场拒绝。”   简小楼不予置评,问道:“大师抓了残影,却不杀他,一笑和一闻没意见?”   “以杀止恶,以暴制暴”,一贯是天道宗的道统传承。   不好从整体评价这道统是对是错,只能就事论事。   “抓了残影,可以牵制住怀幽几人,亦是一个诱饵,故而一笑也是赞同的。”了愿想了想,很诚实的分析,“一闻入内应是为了守塔,没有其他意思。此番,若真让他们杀了怀幽三人,下一个,就该轮到残影了。”   “情况不明,不能将我师父继续囚在塔里了。”简小楼迅速做出决定,“得提前先带我师父离开,省的稍后打起来伤到他。”   “恐怕不行,外面多少眼睛在盯着。指不定,也有魔人的眼线。将残影转移了,伏魔塔的历史,还会不会发生?”   了愿是个正儿八经的禅修,除了来赤霄,一辈子几乎没走出过迷途寺,虽然不惯于勾心斗角,但他一把年纪也没有活到狗身上去,该考虑的,也都考虑过。   既然说了出来,简小楼当然想好了对策,哈哈笑了笑:“简单。”   了愿瞪大了眼睛,诧异的看着简小楼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把剃刀,走上前,抓起残影的头发,刷刷刷,利索的剃光了那满头毛糙的黑长发,成了个蹭亮的光头。   随后,她一手捏着残影的下巴,抬起他的脸,用剃刀小心翼翼修理他粗乱的眉毛,修剪成两撇淡淡的远山眉。   简小楼第一眼看到残影的时候,只觉得心疼。   再看相貌,根本没办法和她师父禅灵子画上等号。   禅灵子因为“圣僧”的气质,让人不敢亵渎。其实他个子不高,一米七出头,皮相也非常年轻,顶多十七、八岁。   五官秀美,骨架也小,身形单薄的像个弱鸡小受。   或许残影也因为相貌和身形苦恼,所以他穿粗布黑衣,留着狮子头和一字粗眉,看上去粗犷野性了不少。   可惜,简小楼早已看穿了他的本质。   刷,刷刷,刷刷刷。   “这是作甚?”了愿摸不着头脑,剃他头发也就罢了,还刮他眉毛。   “这位明心大师还挺爱美的。”简小楼修好了眉毛,又从这具肉身的储物戒里,摸出眉笔、铅粉、口脂……   描描画画,涂涂抹抹。   原本憔悴不堪的糙汉子,渐渐成了个气色鲜嫩的萌妹子。   了愿恍然大悟,简小楼是想偷龙转凤。   他是带着一个尼姑进塔的,等会儿,简小楼从明心大师肉身里出来,进入残影的肉身,出塔时,他只需动作快些,带着她飞速而去,理应不会被人察觉异常。   稍后,再将明心放出去就是了。   *   (此刻,五千年后,正常时间节点。)   迦叶寺,伏魔塔,六层。   念溟被禅灵子囚禁,所囚之牢房,正在禅灵子当年被囚禁的牢房对面。   念溟在牢房里待了十几日,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突然,他睁开眼睛。   咔,扣住他手腕的金属伏魔环弹开了。   他摩挲着被勒的有点疼的手腕,眼底浮现出鄙夷之色。   伏魔塔,也不过如此。   佛光对他一点儿效果也没有,这也是多亏了夜游留下来的、他意识海内的十一块道基碑。   念溟调整气息,穿门而出,绕着六层转了一圈,接着他下去五层,又绕了一圈,就这样一直到一层。   十层伏魔塔,顶上四层他不知道,但从第一层到第六层,每一层都有八百九十一个牢房,每个牢房的真言虽然不同,面积却是一样的,丝毫不因为身份给予特殊优待。   念溟有办法离开伏魔塔,但他不着急走,又重新上塔,前往第七层。   第七层有个囚犯,一天到晚鬼吼鬼叫,倘若不是被扰了心神,念溟脱离伏魔环的束缚,根本用不了那么久。   念溟这十几日被他烦透了,准备上去宰了那个孙子。   送他脱离苦海,早登极乐。   念溟上到七层,这时候那个吵闹的家伙正在休息,不发出声音时,很难锁定他的位置。念溟绕着圆,在几百个牢房里找到了噪音制造者,一个红衣男修。   “放我出去!”牢房里的红衣男修惊觉有人,又大吼大叫。   念溟探监一般,抄着手透过水晶眼打量他。   整个七层只有这红衣男子一个人,就像整个六层只有念溟自己,而五层是空的,四层则有很多金丹期的妖兽。   看得出来,是根据囚犯修为进行分层的。   此人在七层,比自己还高,莫非修为超过化神?   念溟明白了:“你来自三千世界?”   “那叫星域世界!我乃太真界宇文世家少主宇文青!”宇文青被关了几十年,好不容见着个人,“我被一个和尚从界外抓紧来的,那和尚还杀了我的家臣!”   念溟皱了下眉,囚犯一个,还一副趾高气扬、当他是乡巴佬的样子,真是惹人讨厌。   念溟不着急杀他,转身离开,准备到第八层去。   宇文青见他欲走,赶紧道:“道友,我瞧你不是和尚,气息也不怎么正经……”   不正经?念溟驻足回头,呵斥道:“你才不正经,是不正道!”   “挑这个错干什么?你也是被抓进这塔里来的?你怎么脱离这法环的?救我出去啊,只要给我自由,我就能联络上我家老祖!待那时,我宇文家不会亏待你的!”   “道友……”   “喂,道友啊……”   念溟理也不理他,顺着楼梯去到八层,到了八层,他有一点点的不适感。   伏魔塔的力量正试图攻击他的意识海,但是被道基碑给挡了回去。   八层空无一人。   念溟转悠一圈后,又上去第九层,不适感越来越强烈。   九层仍是空无一人。   看样子十层更不会有人了吧,念溟猜测着,但他还是上去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的好奇心从来都很重。   到了第十层,与其他九层都不相同,没有牢房,空荡荡的场地,氤氲着薄雾。   念溟远远看到雾里盘膝坐着一个人。   神识穿透不了薄雾,他犹疑不定,最终凝结防护,走了过去。   他还不曾走到那人面前,已听那人惊恐的声音:“夜游?!”   又一个认识夜游的,念溟脚步一滞。   “怎么可能?你明明死了……”那人站起身来,周围有个直径不足半丈的光圈,画地为牢,将他困在了圈里。   “你是谁。”念溟走近一看,是位人相俊秀的男子,身上一股鸟屎味,是羽族。但他灵台有黑气,入了魔。   “你不知道我是谁?”那妖修目光阴鸷,持怀疑态度。   念溟瞥他一眼:“怎么,你很有名?全天下都得认识你?”   那妖修敛了敛目光:“我,凤落,你不记得了?”   凤落?   念溟毫无印象,但他想起了战天翔告诉他的一些事情,当年素和给夜游收魂时,被一个叫凤起的打断了,导致夜游的意识,也就是自己跑了出去。   “你和凤起是什么关系?”   “你不是夜游?”凤落目光中的阴鸷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惑,“不对,你是夜游!”   “与你何干?”念溟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对“夜游”这两个字简直厌恶到了极点。   凤落盯着他那双异色的眼睛,一只金色,一只黑中带着浅金,想明白了什么,突然大笑:“我明白了,你是夜游的意识碎片化成的吧!”   念溟冷冷笑了一声,正准备转身,听见风落道,“想来拿走被我斩下的那一小块意识?”   凤落将手掌按在丹田处。   念溟那只非金的眼瞳剧烈疼痛,发了头风病似得,痛的他不得不双手抱头。   “原来我缺失的那一部分,在你手里。”念溟再看向他的视线,充满了杀机。他从前不明白自己的眼睛为何不同色,知道自己的来历后,他明白了,自己也不是完整的,缺了一点。   缺失的部分,有可能是记忆。   凤落慢悠悠地道:“外间过去多少年了?”   “从赤霄天变到现在?十万年了。”   “十万年了?居然十万年了……”凤落喃喃自语,“素和一次也没来过,早就死了吧?”   念溟不语。   “当年凤起召集一些人,偷偷摸摸跟踪素和,来到这处小界域。我因不放心他,跟在他后面……”   大概是被关押太久了,凤落神情恍惚,微微失神。   念溟说道:“你们趁素和收魂时出来捣乱?是和夜游有仇,还是与素和有仇?”   “从前,我们和素和之间一直是有仇怨的,但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凤起自从法宝世界里出来,戾气缠身,我曾经试图开解过他,却没有什么用处。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不肯告诉我。他怨你和二葫,怨素和,怨师父,我虽心疼他,但我知道,是他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生了心魔。”   顿了一顿,凤落的表情重归于阴鸷,黑魔气在他周身若隐若现,“但从素和杀了凤起那一刻起,素和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还有金羽,凤起落得如此下场,他这个师父难辞其咎!这些年,我算是想明白了,凤起说的一点错都没有,金羽从来没有将我们兄弟两个当人看过!我们不过是他的狗,只会差遣我们!羞辱我们!训斥我们!他爱他二葫?不!他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凤起从法宝世界回来之后,他找过金羽许多次,说出凤起的不妥,希望金羽可以开导一二。   结果呢,金羽却找来凤起骂了一顿。   指责凤起没用,说凤起连一点心魔都克服不了。   “他从来都不会想一想,并非人人都是他那样的境界啊!”凤落双手捂住脸,流出了眼泪,情绪起伏变化的速度惊人,“我吞了你一枚意识碎片,没别的意思,我打不过素和,就是恶心他。他取不出来,又怕毁坏碎片不敢杀我,便将我关进伏魔塔里……”   “你是什么修为?”念溟询问。   “被抓进来时十七阶。”凤落忽地又笑了,“但这些年,吸收伏魔塔内的魔气,已经突破了十八阶。”   念溟对“阶”没概念。   凤落指了指周围的圈:“这十层塔,除了十九阶没人上得来,他画了个圈,保护住我,将我困在这里。”   念溟看一眼他周围的红色光圈。   念溟静了一瞬:“我救你出去。”   凤落怔了怔:“以你那枚神魂碎片作为交换?”   “我不需要。”属于夜游的记忆,他要来何用,“我只想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先去天道宗找几个帮手,尔后前往北域,火海凤凰宫。”   凤落眸一凉:“与素和有关系?”   念溟从他意识海内,缓缓抽出一道金光,那金光在他手中,幻化成为一张镌刻着龙纹的神弓,准备射穿那个红色光圈凝结成的罩子:“我隐约有印象,火海里藏着什么宝贝,对素和十分重要。”   “我不会帮你!”   “你急什么?”念溟神色淡漠,低低一笑,“我是要去毁了那件宝贝。”   凤落无法理解,望着他那双修长明亮的眼睛,似乎在闪动着诡谲的光芒。   念溟讥诮着抿了抿唇:“他想复活,我偏不让他复活。他想封闭赤霄,我偏要打开。所有他希望的,我都要一一毁灭。我要让他知道,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选择死去,换来我的存在,他就得有这个一败涂地的觉悟。”   凤落一直以为,自己被囚禁着,被魔气侵蚀着,有点神经病了。   直到看见眼前的“夜游”,他寻思自己的病情,大概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小楼就回去了。 …… 题外话。 去年11月30号破戒开文,马上就要一整年了,去年这个时间,正是开始动笔这文前三章的时候。 那时,整个故事还只是脑海里的一个构想,以及纸上的大纲。 一年过去,该说的故事差不多说完,只剩下个小尾巴了。 而我,已经开始考虑下本写什么题材了,想想,突然有点感概啊。   ☆、御琴心   念溟拉满弓, 凝结出气箭, 随着他松手,气箭飞驰而出,在空气里拉出一条斑斓的光影。   凤落则在内施展法力, 同时作用于一处。   呯!   力量早已流逝过半的红色光圈,被内外夹击下, 破碎成满地玻璃渣子。   凤落站起身, 原地停顿了会儿, 他在这个圈里老和尚坐禅似的坐了十万年,竟不怎么会走路了。   “你休整下,前去七层寻我。”   念溟冷冷淡淡的嘱咐一声, 提着弓转身下楼,下至七层,重新回到宇文青面前。   宇文青才刚歇会儿,一见着念溟,又挣扎着嚷嚷起来:“道友, 救我啊, 你想要什么报酬,但凡我宇文家办得到, 都可以满足你!”   “你说,你是……太真界来的?”念溟仔细回想一些事情。   “对对!”宇文青点头如捣蒜, 紧紧抓住这根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有问必答,“我们宇文家, 和另外七大门派,乃是太真最顶尖的势力,我们的八道盟,管理着三十几个世界。”   “八道盟?”念溟想了想,“是和天意盟差不多的统治体系么?”   “天意盟?”宇文青从赤霄界外直接就被禅灵子抓来迦叶寺,扔进伏魔塔,哪里知道天意盟是什么。   “类似于人间帝王?”念溟换了种问法。   “差不多。”宇文青含糊不清,“只不过我们的帝王并非一个人,是八个实力相当的势力组合。”   念溟目露迷惑:“你们太真界,距离赤霄很近?”   宇文青愣了一下,反问一句:“赤霄在哪里?”   念溟瞥他一眼:“就是这里。”   “你们的世界叫做赤霄?”宇文青记住了,“近的很,就在我们太真的版图内部,处于东面边境,一大片虚空乱流中央,算是整个星域最东面的位置了,在地图里没有标注,从外围也窥探不出有生命迹象,鲜少有人往乱流里走。”   “那你是如何被禅灵子抓住的?”   “我和我的家臣,追着灭道盟唐心水和段长空而来……灭道盟你知道吗?一群杂碎!我们追至赤霄界域外,遇到了那个和尚,不分青红皂白杀了我的家臣,还将我抓进来关着!”   “他是不想赤霄暴露。”念溟淡淡地道,“我们赤霄,自十万年前,被一些心怀鬼胎的人给封印了。他们阻挡住赤霄修士的飞升之路……一代代化神修士困在赤霄,苦苦熬干寿元……”   宇文青不知道飞升之路是什么。飞升?是指飞出界域前往星域?   但他得知了一个重要信息,并不是自己的感知出了问题,赤霄界尚未被裂天弓射穿,星域内的星力没有进入,灵气不足,修者最高只能修炼到化神,无法进入十四阶的天人大境界。   天啊,星域大融合早已结束了百万年,竟然还有一处新世界不曾被发现,不曾被融合,简直不可思议!   宇文青激动起来!   怎么能不激动,他发现一个新世界啊!   待太真拿下赤霄作为属地,他要来当界主,重新给赤霄取个新名字,取什么好?   宇文青忘记被囚禁的现状,沉浸于喜悦中,直到听见金属门“嘎吱”一声响。   门被推开,念溟从廊道走进牢房内,在宇文青面前站定,盯着他左手腕上的伏魔环。   “道友,你们赤霄有界主吗,是不是你提过的天意盟?”   “道友,是谁将赤霄封印了?是你们的界主吗?那个天意盟主?”   “道友……”   “闭上你的嘴!”念溟正在以意念操控道基碑的力量,打开他的伏魔环,听见他喋喋不休的念叨真是烦躁透了!   若不是留着他有用,绝对将他一口吞下腹中!   宇文青赶紧噤声。   小半个时辰以后,咔,两只伏魔环如晒壳老蚌,崩开了。   宇文青力量灌体,重新得到自由,喜悦的同时,暗暗心惊,这鬼修什么来头,好生恐怖的力量。   听上去是个赤霄土著,也就意味着修为不足十四阶?   宇文青看一眼念溟紧绷的脸,又忍不住道:“道友,我观你满腔怨气,颇为愤世嫉俗,还是单身吧?应该没有效忠的势力,要不要来我宇文家?”   念溟真想拔了他的牙,冷冷道:“稍后出去,还会碰到之前抓你的和尚,我与鸟妖将会全力对付他。你趁乱离开,有多远走多远,莫要理会我们的死活,你不是可以联系你家老祖么,告诉他赤霄的位置,让他想办法来救你。”   宇文青点了点头。   他明白了,这鬼族想借用他的力量传出消息,打开赤霄的封印。   “有人!”   宇文青冷不丁察觉到气息,心神一凛。   念溟道:“自己人。”   凤落的身影缓慢的出现在门口:“走了,夜游。”   宇文青惊了惊,这便是鬼修说的鸟妖?感知妖息,得有十八阶往上了吧?   十八阶的妖修,在太真太少见了。   念溟的脸色很臭:“再叫我夜游试试?”   “他是谁?”凤落皱了皱眉,并不理会念溟展露出的杀意,看向宇文青。   “帮手。”生怕宇文青打开话匣子,又唧唧歪歪个没完,念溟斩断话头,出了牢房,绕开凤落,往楼梯口走去,“凤落,等下出去应该就会对上禅灵子,我们可以出塔,却未必能从他手中逃走。禅灵子剑术高强,听说修炼《不动明王经》已经修出了金身,可以往来三千世界……”   “道友,是星域世界,不是什么三千世界。”   宇文青插嘴指正他,并在心里道,乡巴佬!   念溟当他不存在,边下楼梯边道:“禅灵子的年纪……似乎不到一万岁,修为没有你高。但是,赤霄灵气不足,修为越高遭受灵气反噬的越厉害,你或许打不过他,莫要逞强,以免遭受反噬……”   凤落问:“禅灵子是谁?   念溟道:“简小楼的师父。”   凤落又问:“简小楼是谁?”   念溟皱起眉:“夜游的女人,你不知道?”   凤落停下脚步,静静呆了一瞬。时间太过久远,隐约想起二葫在西宿海,跟着夜游做小界主时,似乎用过“简小楼”这个名字。   不对啊,二葫不是早就枯萎死掉了吗?   怎么她师父还不到一万岁?   关于简小楼的事情,金羽没有告诉过凤落,他并不知道。   念溟的脚步也顿了一下:“如果你我联手可以杀了禅灵子,就将他杀了。”又补充,“我其实并不想杀他,但只有杀了他,我才可以杀死简小楼。”   “什、什么?”凤落满脸惊诧的看着念溟的背影。   先杀你老婆的师父?   再杀你老婆?   然后在一起前往凤凰宫鞭你兄弟的尸?   凤落真是自叹不如,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吸收伏魔塔内的魔气,没事的时候,凤落就会坐在那里想,等将来出去之后,他的变化,会让从前的熟人都傻眼吧?   尤其是他师父,会不会露出点儿惊讶的表情?   会不会失望,会不会心痛,会不会帮他驱逐魔气,或者亲手杀了他清理门户?   这些念头,支撑了他十万年。   结果真是棒呆了,熟人先让他傻眼了,他果然还是太年轻。   凤落和宇文青跟着念溟走到了一层。   念溟再次满弓,瞄准金属巨门上方正中央的浮雕,一个狰狞的、诡异的兽头。   念溟的直觉告诉他,那兽头是开启伏魔塔的机关。   他一箭射出,空气再次被拉扯成斑斓的线条,眼见即将射穿兽头的咽喉时,兽头突然活了过来!   嗷……!   兽头发出沉闷的低吼,张开血盆大口,欲将光箭吞噬。   强压之下,光箭自发幻化形态,显出一条金龙虚影,龙吟压过兽吼,与兽头冲撞撕咬起来。   一息、两息、三息……   兽头渐渐不敌,很快落败,伏魔塔内地震般急剧震荡。   念溟屏息凝神,再是一箭,射穿塔门。   一声爆响,尘屑飞扬,塔门被炸开了,音浪滚滚而出,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伏魔塔平时无人把守,塔在后山,距离佛殿与禅房皆有一定距离,迦叶寺的僧人们听见响动,跑出来一看,才知道伏魔塔出事了。   然而兽头一动,禅灵子已有感知,念溟和宇文青一出塔,禅灵子已经堵在塔门口。   禅灵子静静看着念溟出塔,意外,也不意外。   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念溟了,此子从来坚韧,扔在哪个犄角旮旯都能找出一条生路,只是从塔里出来的也未免太快了一些。   而且,不明白念溟为何会救宇文青,以念溟的性格,不搭理外人才对。   倏忽他又想通了,黑亮的瞳孔一缩:“念溟,你想将赤霄暴露给外界?”   念溟起弓,瞄准他的灵台:“是啊。”   “你自己以生命创造出赤霄,你再亲手毁掉,是不是有一点讽刺呢?”禅灵子一贯和煦的声音,渐渐冷了下去,“抛开夜游的身份,你可曾想过后果?赤霄会被太真入侵,赤霄会生灵涂炭。”   念溟微微眯眼,抬了抬下巴,轻慢的道:“与我何干呢?”   禅灵子念了声佛:“你也不在乎你夜哭海的鬼族了?你可知道,鬼族在星域世界,是不被允许存在的物种……”   “不会!绝对不会!”宇文青向念溟保证,“鬼族的确被禁,但多数势力都有供养鬼族的习惯,鬼族非常受欢迎,我们宇文家就养了不少。”   念溟微笑:“听见了么?”   禅灵子沉下两弯淡眉:“念溟,不要逼我杀你。”   “有我在,你杀的了?”   话音落下,凤落从伏魔塔内黑黢黢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站在正午的阳光里,他的眼睛感受到了刺痛。   真舒服。   凤落的妖身是只白孔雀,人相皮肤白的剔透,嘴唇却中毒似的乌黑。   是因为吸收了太多魔气,好比服用了大量不经处理的、粗糙的丹药,积聚出了丹毒。   禅灵子甫一见到凤落,稍稍一怔,惊讶于他的修为:“十层……的前辈?!”   凤落弯起黑唇:“是啊。”   “废什么话。”念溟目光冷沉,快速拉弓,嗖嗖嗖,连发三箭,“来啊残影,再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剑!”   “冥顽不灵。”禅灵子并未出剑,双手捻指,周身佛光乍现,箭飞驰于他身前,便有莲影挡下,化去了他的箭势。   念溟面无表情,力量灌入手臂,再是三箭。   没指望以箭伤他,只是擂动战鼓,拉开战幕罢了。   凤落双袖无风掀动,妖气铺天盖地。只见他右臂一抬,手中现出光团,凝结出一柄以孔雀翎毛做成的团扇。   说是扇子,却足有一米长。   “不动明王经?真以为自己修出不动明王金身了?小和尚,来瞧瞧你孔雀爷爷的‘送你上青天’!”   凤落双手攥住骨制的扇柄,面朝禅灵子扇过去。   呼……   狂风席卷!   伏魔塔周围的地面,是被夯实的黄土,顷刻便被吹出半丈深的地坑,土疙瘩卷入狂风,劈头盖脸的朝着禅灵子砸去。   智慧禅师几人赶来,远远望去,还以为前方是片起了沙暴的荒漠。   以他们的修为万万靠近不得。   宇文青趁乱逃跑。   他一口气飞出很远,对赤霄一无所知,他也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总之已经远离迦叶寺。   宇文青寻了个大城入内,大隐隐于市,人多气息杂,加上城市保护结界,不容易被搜查到。   观察赤霄人使用的都是灵石,这种拿来打赏乞丐的石头他没有。   宇文青想了很久,从储物戒内翻出一张最次等的符箓,卖了个高价,住上了有门禁的客栈。   妥当后,催动意识海内老祖留下来的保护禁制。   一般不到生命危急时刻,不会擅自催动这层禁制,容易伤及自己的意识海。同时,这个禁制触发一次即会消失。   ——“阿青,你到底去了哪里?遍寻你不着!”   “老祖啊,我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新世界?”   “是的,被封印起来的世界!这里的愚民不知我太真界,不知我浩瀚星域,还以为天外有神仙,您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   *   五千年前。   了愿禅师解开锁住残影双手腕的伏魔环。   简小楼从储物戒里,取出女尼替换的一套袍子,给残影换上。   再从肉身出去,钻进残影的肉身。   残影中了咒,意识闭合,她轻易上手。   了愿先将明心大师锁进牢房里,再带着“残影”离开。简小楼下楼时,还止不住朝楼上多瞅了几眼,揣测第十层到底关着何方神圣。   开启伏魔塔,了愿卷着她迅速离开,落在宝相殿,总算是将残影安全带出来了。   “简施主,现在怎么办?”了愿觉得她和黎昀一样,鬼主意多,下意识询问她。   “您还得再去一次,将明心大师接出来。”简小楼琢磨着道,“至于我,留在宝相殿内等着。”   “等?”   “等念溟三人来,一笑一闻出手,迦叶寺大乱时,我操控着我师父的肉身出寺,再以我师父的名义,传信给怀幽,让他们来将我师父带回疯魔岛。”   “可以。”   ……   了愿去安排一闻进塔、弟子布阵的事情。   简小楼独自在宝相殿里坐着,她附身第五清寒附身太多次,附身师父还是头一回。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闲着无聊,开始翻她师父的储物戒。   里面有一柄残损的问情剑,十张传递消息使用的符箓,一件黑斗篷,还有一大包灵石。   简小楼特意数了数灵石的数量,一千上品灵石,一百中品灵石,几十下品灵石。比起成佛苦修,在赤霄,还算是挺有钱的。   可惜,对比一下第五世家大公子,泡个妞都能随随便便一大把八棱星晶砸进拍卖会里,她又觉得她师父凄凄惨惨。   时间与轮回交织,世界真是奇妙。   睁开眼,缘起,闭上眼,缘灭。   一个轮回,接着一个轮回。   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走了一个、或者几个轮回,独她一人孤零零的守在这里,守着他们的前世今生,究竟是她之幸,还是不幸?   庄严的佛殿里,简小楼靠墙抱膝,抬头看向佛祖金身。   渐渐看的入了迷。   不知过了多久。   嗡……   宝相殿的禁制受到冲击,大殿并非目标,而是被某种强大气场给波及到了。   简小楼站起身,明白念溟三人出手了,伏魔塔那边打了起来。   她赶紧跑出殿,广场上到处都是奔跑着的身影,这些小弟们被警告过不能靠近伏魔塔范围,却还是耐不住好奇,想凑近些看看。   简小楼趁乱赶紧从西面的侧门离开。   轰!背后陡然传来的一声炸响,惊的她心跳加速。   转头一看,伏魔塔火光漫天,像是烧了起来,魔气冲霄,似有引动天地之息,降下雷劫的趋势。   简小楼深深蹙了蹙眉,星海神弓在念溟手中,没有这种威力吧。   一箭炸了半座伏魔塔?   简小楼怀揣着疑惑头也不回的逃出迦叶寺,她再怎样操心也没辙,她师父这一世是魔,她的业火与魔气相冲,没办法过多使用他的法力。   逃走以后,简小楼钻进西面一处原始丛林里,找了个洞。   进入洞中,她取出残影储物戒里那十张符箓。   全是传音对符,对符的另一半,不知道在谁手中。   简小楼随便挑了一张,注入力量进去。   师父被关了三百年了,很难保证对面之人的对符是否还在。   不过,这玩意儿和接电话似的,倘若对面没有响应,两张符无法形成连接,就不会损毁。   一张得不到回应,她再换一张。   怀幽肯定有师父的对符,即使在斗法中,感受到师父的召唤,也会先抽空回个信吧?   岂料一连换了九张,都得不到回应。   只剩下一张了,难道是在山洞里没有信号吗?   简小楼被自己这个念头给雷翻了,然而念头一旦产生,她很信邪的跑出山洞,迦叶寺方向上空,粗壮的闪电链时不时抓地,黑沉沉的天幕上爆发出各种绚丽的光芒。   宛如在南北极看极光。   估计怀幽被一笑或者一闻缠上,脱不开身。   她捏着最后一张符,再来一次。   等了好一会儿,对面传出一个惊讶万分的声音。   ——“阿影,你出来了?”   简小楼听着这个声音莫名觉着有点耳熟,可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她一时想不起来。   ——“你被救出来了?   怎么听上去一点儿都希望她师父被救出来?   是自己人吗?   简小楼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疯魔岛魔圣天尊,御琴心。   她试探着道:“圣尊。”   ——“你们在哪里?”   没有否认,果然是御琴心,简小楼道:“圣尊,咱们疯魔岛有内奸,怀幽三人来救我,天道宗一笑他们居然提前知晓了。迦叶寺的和尚好生卑鄙,将我转移走,还安排一闻入塔,设下埋伏。”   ——“你不在塔里了?那你现如今身在何处?”   “迦叶寺西面的一个山洞里。”   ——“你自己?”   “是的,尊主,属下……属下……救命……”   简小楼将传音符越拿越远,旋即掐灭,装作晕过去的样子。   御琴心应该会来吧。   之前守卫说他正在闭关,既然接了传音对符,没有魂游太虚,是可以出关的。   简小楼对御琴心真是充满了好奇,他与残影亦师亦友,一路栽培着残影成才。   但残影被囚伏魔塔三百年,怀幽闲着没事就去闯迦叶寺,缺和念溟也在为此奔波,御琴心一次没有去过,一直闭关,说是等修为再精进一阶,直接出去灭了迦叶寺。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吧,毕竟缺也没去闯过,只在暗中筹谋。   简小楼总觉着“御琴心”像根刺一样卡喉咙,说白了还是因为他的名字,和“琴雾心”真是太像了。   问过了愿禅师,了愿说他从来也没见过御琴心长啥样。   这位传奇魔圣鲜少现身,现身就披着黑斗篷装神秘。   尽管黎昀一再安慰她,莫要杯弓蛇影,她依然觉着瘆的慌。   简小楼沉默了会儿,再探一眼远处的极光和雷电,回到山洞里去,御琴心人在疯魔岛,来此至少也得四、五天吧?   然而只不过半日,她察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不断靠近自己。   御琴心到了?   莫非他就在附近看着怀幽三人攻塔,杀个迦叶寺绰手不及?   不排除这个可能。   简小楼抽魂而出,躲到一边去。   也是无语,干嘛要躲啊,再厉害也看不到她。   “咯吱”,皮靴踩在松枝上的声音,不一会儿,一名男子进入山洞中,黑斗篷黑帽檐,只露出一点尖尖的下巴。   瞧见残影蜷缩在地上,一副小尼姑的装扮,他似乎微微一愣,旋即轻声笑了笑。   看装束,八成是御琴心。   简小楼卸下心中一块大石头。   御琴心在残影面前蹲了下来,一伸手,突然扬起一把匕首:“你说你,这一世命怎么这么硬呢?到最后,还得我来送你上路。”   简小楼惊的险些一个箭步冲上去,搞毛啊?!   此刻,黑斗篷帽檐下那张英俊的脸孔充满了无奈。   御琴心不是别人,正是云竹子。   其实简小楼并不知道,第五清寒转世成为残影之前,早已入了三次轮回。   第一次入轮回时,切割灵魂耗时较久,用了八万多年,转世在北方星域某处魔域。   云竹子提着他的魂灯找去时,他刚满二十。   看到自己的“第五姑娘”转世以后,竟真成了一个臭男人,云竹子不开心。   不愿亲自动手,云竹子雇人将他杀了,送他再入轮回。   作为一个凡人再入轮回,百年即可转世,云竹子又拿着魂灯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大眼一看,他喵的还是个男人,干掉!   再一世,又双叒叕是个男人,干掉干掉!   到了残影这一世,云竹子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找到了赤霄。   乍见到赤霄时,他便先惊讶了一阵,这不是第二个火球么?   火球之战,云竹子也是参加了的。   他耽搁了几百年,研究出办法,使用传送法术进入赤霄内部,找到残影时,发现又是个男人,他已经有点麻木了。   悲剧的是,残影结成了魔婴,还找着了问情剑。云竹子不想亲手杀他,可赤霄水平太低,没人打的过他。   云竹子暗中挑拨了缺、怀幽前来杀他,这几人却成了好友。   可把他给愁死了。   云竹子几经犹豫,始终不想亲自动手,他便想出了曲线救国大计。吃了颗魔珠,伪装成魔,随口取个名字横空出世,混上魔圣的位置,带领这些人,去进攻中央大陆。   中央大陆人才济济,联合起来,总可以将残影给杀了吧?   哦对,残影会被了愿抓住,也是云竹子暗中推波助澜。   这次怀幽几人拿着补天神弓前来救人,消息也是他卖给天道宗的。   至于赤霄为何会封闭,凤龙大战是什么情况,念溟为何与夜游长得一样,十方界迷途寺的了愿怎么跑赤霄当主持来了。   这群人到底在合计什么,云竹子根本不在乎。   因为与他无关啊。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想让残影赶紧再入轮回,将他的第五姑娘还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说这章小楼能回去,呵呵,果然一章是不行的。 脸好疼。   ☆、归来      云竹子的满腹愁绪不只在心里头想, 嘴巴里也零零碎碎的说了出来, 说给地上昏迷的残影听。   残影是听不着了,却把简小楼听的目瞪口呆:杀了她师父几世?   什么仇什么怨?   目望他拿着匕首,对准残影的丹田, 犹豫不决。简小楼搜肠刮肚,终于回忆起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云云云云竹子????   简小楼懵逼诧异, 随后崩溃无语。她本打算回去之后再告诉师父, 往后见到云竹子绕着走, 料想不到他下手速度快狠准。   算起来简小楼也没见过云竹子几次,真正接触,也就是火球内救过他——被问情剑影响, 并非出于本心。   往后再没有过什么交集了吧?   直到有一回和第五清寒聊天,提及云竹子,第五清寒询问她究竟怎么招惹了云竹子,导致云竹子一瞧见他,眯着眼涎着脸一副少男怀春的模样。   简小楼当时还囧了好一阵, 第五清寒一分析, 她隐约明白,云竹子爱慕的“第五姑娘”, 其实是他幻想出来的二次元女神。   师徒俩随口聊了几句,谁都没有搁进心里, “女神”、“偶像”,随着时间推移,不多久就会湮灭的。   云竹子毕竟不是个寻常人物。   万万没想到, 云竹子这般世故圆滑、聪慧持重之人,长情起来,竟如此令人感动……个屁!   简小楼怒上心头,猥琐变态的老男人,竟然杀了她师父一世又一世!   哪里是崇拜“女神”,分明是成为心魔了吧!   万幸她师父连续几次都转世成了男人,不然的话,肯定被云竹子这个老司机给骗上了车,搞不好娃儿都给他生好几个了!   简小楼想想也是醉的不轻,造成这样的误会,即使当时是为了救他性命,她对云竹子多少还是有点歉疚的,现在只想脱了鞋“啪啪”抽他脸!   抽完再抽自己!   师父这杯具的人生,有一半是他自己作死,另一半则是被自己给害的!   多思无益,现在该怎么办?   担忧云竹子一不小心痛下杀手,她钻回残影肉身里去。   眼皮儿颤了颤,手指抽动几下,云竹子不防他突然醒了,手中蹭亮的匕首顷刻间消失于无形。   “阿影。”云竹子放下帽檐,露出英俊柔白的脸来,微微笑着,“被囚禁太久,你很虚弱。”   云竹子没有扶她起来的意思,眼底不见杀意,但杀气仍在。   简小楼躺在地上,宛如一只待宰羔羊,她心里明白,云竹子随时可能出手。   她佯装虚弱的睁开双眼,恰好对上云竹子凝视她的目光,心头一惊,又闭上眼。   云竹子岂是一般人,只一个眼神,已然察觉到不同之处。   他的目光冷了下来,声音依旧悦耳:“可是哪里不适?”   简小楼绷起唇线不说话,短短时间内,脑子里飞过无数念头。首先提醒自己,眼前的云竹子,已是十九阶的离火宫老祖,东宿掌权人。不再是当年十四阶、对付一个第五清寒需要联合一众天骄的离火宫道子。   简小楼没有自信还能骗到他。   说实话?   绝对不能说实话,她并不了解云竹子的个性,猜不出他听过实话之后的反应。只知道,人命在他眼里,绝对是不值钱的。   某个瞬间,又觉着第五清寒也有错,为何不提前告诉他真相?   自己被女人附过身太丢人所以不说?   “御琴心?”简小楼忐忑不安的做出一个决定,再次睁开眼睛,与他直视,“云竹子……前辈?”   短短几个字,简小楼使用了自己的声音。   云竹子和煦的笑容渐渐僵在脸上,两片薄薄的唇瓣缓缓张开,固定在同一个弧度很久,才难以置信地道:“第……第五姑娘?”   手掌撑着地,简小楼从冰凉的地上坐起来。   云竹子怔怔看着,扶也不扶。   “你为何在这里。”简小楼扫他一眼,逼问,“为何扮作御琴心接近我?”   “我……”云竹子飞速的眨了几下眼,疑惑深重,“我是产生幻觉了么?”   “不是你的幻觉,是我保留了一些从前的意识,意识海受到重创下,得以短暂醒来。”简小楼心里苦哈哈,面上一派老成持重,“眼下是什么时代?”   装模作样的摸了摸灵台,“诅咒种上了,我知道了……”   云竹子茫然:“什、什么?”   简小楼倏地抬头,紧紧盯着他,目光充满探究:“你到底为何扮作御琴心?”   “因为我……”云竹子从幼年起,伶牙俐齿便是出了名的,不过此时脑子好似生了锈、打了结,想什么都打壳。   他想不通啊。   明明入了几次轮回,为何还能保存一些从前的意识?   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云竹子反问:“第五姑娘,你和夜游、素和,以及迷途寺了愿禅师,到底在谋划什么?”   简小楼目光戒备,继续反问:“你先告诉我,你又在谋划什么?”   “我……”云竹子眼珠子一转,尴尬笑道,“我只是来看看你的转世,闲来无事,才扮作御琴心,照顾着你走了一程……”   几次三番送她去轮回这事儿,她记不得,他便不说,尽量将自己的形象往高处烘托。   伪君子!禽兽!无耻!   简小楼在心里骂,口中道:“你是怎么进来赤霄的?”   “当年四宿十方进入火球时,联手布阵,我将阵法拿来改良,就进来了。”   “看来火罩子的威力已经很弱了啊。”她忧心忡忡,“那可是我耗尽毕生修为才封印的……”   云竹子不解的看着她。   简小楼毫不避讳,将自己的故事,以第三人称讲诉一遍。   多数是事实,只不过中了死婴咒、令迷途死炼出戒咒的男人,她随便杜撰出一个。   毕竟“第五姑娘”没有令女人怀孕的功能。   故事有点长,云竹子听完以后,颇为感慨的叹道:“我竟不知,这其中如此曲折。”旋即又问,“第五姑娘,你是为了救他们的女儿,为了顺应历史,才自尽转世的吗?”   简小楼点头:“根据我徒弟所知的历史,我便是后世的禅灵子,禅剑斩诅咒,都寄托在我身上。简小楼是我的爱徒,夜游与素和又是我的朋友,再加上诅咒贻害后世……于小情,于大义,我不得不转世重修,结束这场因果……”   云竹子的境界摆在那里,对这晦涩荒诞的故事接受的很快。   他丝毫不去怀疑故事的真实性,他的第五姑娘原本就是一位奇女子,特立独行,光芒万丈。   真好,云竹子不作回应,弯着眉眼,眼睛里像是抹了蜜,温柔的看着她。   他那一张熠熠生辉的痴汉脸,看的简小楼浑身汗毛根根竖起。   她想从地上站起来,云竹子伸手搀扶她,被她无视掉:“想不到御琴心竟然是你……以我所知的历史,接下来御琴心会死,尸骨无存,不过他会留下一个后人,名叫御天娇,几岁大的时候,便被天意盟主的大儿子、未来第一剑宗宗主规元道君收为弟子,并成为下一任疯魔岛的主人……”   “不难处理。”云竹子沉吟,“你的夙愿,我定帮你达成。”   “妥当后,还望前辈悄无声息的离开赤霄,返回四宿去吧,莫要改变了历史,连累我们功亏一篑。”   简小楼得赶紧将这个瘟神给轰走。   云竹子原本是蹲着的,她站起身,他自然跟着起身,高出她半个头:“五千年后,你还会不会回来四宿?”   简小楼不愿与他对视,背过去:“自然会回去,弯弯还在金羽身边。”   云竹子两撇修剪的整整齐齐的眉毛,拱成一个“八”字:“那你还能清醒过来么?”   “不知道。”简小楼摇头,“我已然转世重修,这缕残存的意识,怕是迟早消散。”   “第五姑娘……”   她亲自开了口,云竹子自然会助她达成夙愿,他可以等,等她再入轮回,但听她之言,“禅灵子”五千年后将修炼到十七阶,再入轮回又得七、八万年。   更悲剧的是,万一“禅灵子”一路修炼到十九阶,自己估计等不到他转世成为女人了。   他们终究是有缘无分。   云竹子心头微酸,说是执念也好,心魔也罢,有生命、有思想的生灵,谁都有过不去的坎。   “第五姑娘”,就是他心里的那道坎。   轰隆隆。   一直都不消停的雷声,突然迎来一阵大爆发。   简小楼快步走出山洞。   远方伏魔塔上空,一团狰狞黑气冲击着上行雷云,穿梭云间的雷链比先前粗壮了数倍,这个程度,已不像普通雷电。   “看来伏魔塔的禁制崩溃了,魔气在短时间内大量外泄,引动了大范围的天地之息。”云竹子清楚原因,他神色如常,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念溟恐怕有危险。”   “恩?”简小楼回头看他,深谙这是一场影帝与影后的对决。   “念溟有个弱点,他怕打雷,雷声会影响他的情绪,使他变得易怒易躁。”连怀幽都不知道,却瞒不过云竹子的眼睛。他第一次见到念溟时,下巴差点从脸上掉下来,暗中观察了念溟好几十年,确认他并非夜游才罢手。   观察的过程中,自然发现了念溟这个弱点。   听简小楼讲诉了前因后果之后,云竹子明白了,“清寒,你见过素和的火翼神威么?”   简小楼颔首:“见过。”   “素和大概想着自己下手,动作麻利一点,夜游会没有那么痛苦,其实是个错误,还不如让夜游自断经脉,慢慢死去。”   云竹子走上前,与她并肩看向远处天空,闪电割裂黑夜,魔气笼罩苍穹,如此恐怖的景象在他眼里仿佛怒放的烟花一样,嘴角露出迷之微笑,“慢慢死去,只是难熬一些,突然遭受剧烈的致命一击,再坚韧不拔的人也承受不起。何况素和的火翼神威,等同在一瞬间将夜游给肢解了,在他意识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痛苦。我虽不曾参与,可想而知赤霄天变时的场景,必定是山崩海啸,暴雨狂雷……”   “所以他怕雷?”简小楼袖下的手攥成了拳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我猜的。”云竹子道。   简小楼紧盯天幕:“你不去帮忙?”   帮忙?云竹子原本是打算暗中下黑手的,现如今风向变了,他笑眯眯的道:“你想我去,便是刀山火海都拦不住我。”   不只眼神抹了蜜,连嘴里也含着糖。   要是没有第五清寒的分析,简小楼大概会觉得自己玛丽苏女神附体,现在只能是两眼呆滞,感受着来自不同次元的诡异的目光。   *   云竹子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简小楼独自在山洞里待着,时不时出洞看一看天象,说不担心是假话。   十九阶在赤霄没有用武之地,看看七绝就知道了。   但是云竹子待在赤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更有保证自己不被反噬的经验吧。   三日后,云竹子带着缺和怀幽回来了,两人气息紊乱,都伤的不轻,可见经历了一场苦战。   没见着念溟,简小楼心中焦急但没办法询问,她已经脱离了肉身,正以幽魂状态看着他们。   意识是散了,还是又沉睡了?   云竹子斗篷下那张脸划过落寞。   “阿影?”怀幽和缺纷纷检视他的状况。   虚弱归虚弱,气色倒是红润……不对,好气色是胭脂口脂描出来的,还有这头发、胡子不见了,粗眉变细眉。   两人嘴角抽搐,缺紧绷的脸色松下来后,魔刀化为扇子,哈哈大笑:“哪里来的风月小尼姑,我险些都认不出来了!”   怀幽其实也想笑,忍住并且道:“赶紧将他的胭脂擦了,不然醒来又得好一通闹,还有,缺,你一贯嘴贱,等他醒了之后,莫要拿此事打趣他。”   缺耸耸肩,大感无趣,摇着扇子道:“知道了。”   云竹子道:“你二人先带阿影回疯魔岛,我去追一笑和念溟,别刚救出来一个,又被抓一个。”   “圣尊理他做什么?”怀幽脚步刚抬,便是一个趔趄,“被抓走了更好!”   提起他这个弟弟,怀幽整个人都烦躁起来。   三人一起去攻塔,被一笑道君三言两语相激,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狗脾气上来,六亲不认,逮谁打谁。   他和缺这一身伤,多半是被念溟给打出来的。   幸好圣尊暗中早有部署,趁乱将残影给救走了,不然的话,他们此行不但救不了人,连自己的命都得搭进去。   “怀幽,你难道不觉着念溟的情绪有点不正常?”缺虽然也被念溟打了,却不见气愤,反倒担心念溟。   “他从小到大都是喜怒无常,任性自私,救人是一念起,杀人也是一念起。”   “我认为……”   “行了,”云竹子摆摆手,懒得听他二人争执,也懒得解释,“你们照顾好阿影,我走了。”   隔着斗篷黑布,云竹子深深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转身出了山洞。   ……   简小楼追了出去,云竹子的速度极快,也不知施展了什么可以在赤霄使用的神通。追了不过两百里,已经寻不到他的踪影。   简小楼独自去找念溟,找了一个多月见不着人。   轮回门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迫于无奈,她折返疯魔岛。   云竹子还没有回来,缺和怀幽也在闭关养伤,简小楼回到田柠的肉身里,考虑该怎样处理“田柠”的死亡。   田柠的尸体不可以出现在疯魔岛,凭缺几人的修为,一探就知道“田柠”死去很久了。   简小楼寻思几日后,没有和缺告别,再次出发前往南灵洲。以田柠筑基境界的修为,单是横渡乱魔海就用了将近二十日。   她抵达东宿边境小城时,只剩下最后两日时限,幸运的是黎昀还在百里世家的商会里。   简小楼告诉黎昀有关云竹子的事情,嘱咐道:“黎前辈,念溟回来找不到我,可能会想办法找你,烦劳你告诉他,我先前试炼时伤及心脉,听闻他出事,跑出岛来找他,旧疾复发,死了。”   “然后呢?”黎昀接过她递来的二葫,“葫芦姑娘,你与他相处了短短几日罢了,你觉得你的计划成功了没有?”   简小楼心里没谱:“诚如你所言,相处时间太短,我也不确定他被收入大葫之前,还有没有再遇到什么真爱。”   黎昀摸着下巴:“看来我得添油加醋说点什么……”   “随便黎前辈发挥吧。”简小楼又从储物戒里摸出一个透明的玉瓶,里面装满了用符箓折成的纸鹤,是她这些日子里折出来的,足有几千只,“任务道具给你。”   “道具?”黎昀瞄一眼那满瓶子的纸鹤,笑了笑道,“葫芦姑娘真是个有心人。”   “事关夜游的生死,我怎么能不有心。”简小楼苦笑了一声,她想夜游了,尽管念溟有着和他一样的人相,偶尔也会流露出相似的神态和动作,但夜游就是夜游,谁也取代不了,“倘若田柠的死,加上黎前辈的演技有打击到他,麻烦黎前辈告诉他,五千年之后,我转世回来找他,让他好好活着。月老告诉我,我与他缘分未尽,一定会做夫妻。”   黎昀应下了。   “黎前辈,咱们五千年后见。”   “五千年后见。”   简小楼抿了抿唇,挤出一抹酸涩的笑容,钻进了二葫肚子里。   *   云竹子无功而返,找了大半年也没能找到念溟。   他抵达疯魔岛时,怀幽和缺早已出关,残影也醒来十几日。   三人站在他的寝殿里。   云竹子高高在上,坐在自己盘着黑龙的金椅上,习惯性摆出一副不苟言笑的黑|帮老大脸,询问完他们的身体状况后便不再说话,   讲真,以云竹子的年纪和阅历,看他们就像小孩儿一样,没什么共同语言。   “阿溟到底跑去哪了?”怀幽嘴上不管弟弟的死活,见圣尊找不着人,不免着急,“莫非回夜哭海了?”   “我们去夜哭海看看?”缺摇着扇子提议。   “你们为何要找他?他不都是独来独往的,操什么心?”残影心里不满,大半年过去,他的眉毛和胡子都差不多复原,唯有头发只生长到肩膀,湿漉漉的,还滴着水。   不知从哪里听来,头发见水多了长的快,他闲着没事就跳进海里洗头。   缺拿着折扇敲了敲他的肩膀:“阿影,此番为了救你出塔,念溟没少出力,他其实没有那么冷漠无情。”   残影攥着剑柄,冷沉沉地道:“我不在的三百年,发生了什么?怀幽是他亲哥哥也就罢了,你是怎么回事?”   缺讪讪道:“我只是让你不要总是处处针对他……”   话没说话,残影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针对他?我哪一点针对他了?他杀同族不是事实?我阻拦他,被他打成重伤难道不是事实?”   “只那一次,你要记一万年啊?”缺翻了个大白眼,残影什么都好,唯独小肚鸡肠。   “只需一次,足够看清一个人本质!”残影眉毛一歪,臭着脸,赌气不说话了。   缺好没意思,除了小肚鸡肠,这厮一言不合就生气,一生气几个月不理人。   被囚禁了三百年,也没将这臭毛病改好。   云竹子歪靠着椅背,胳膊肘架在扶手上,拳头支着脑袋,默默听着他们吵架,徐徐勾起唇角。   原本他难以接受第五姑娘转世成了男人,但是第五姑娘再次通过这具肉身与他沟通,他又觉着不难接受了。   其实皮相有什么关系呢?是男人是女人是妖是魔是树还是石头,究竟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个皮囊罢了。   云竹子想通了,释然了。   怕什么断袖,自己知道自己钟情的是个女人不就行了么?   真是傻,白白错过了几世。   如今为了不阻碍她的大事,还得再等五千年方可下手。   想一想,云竹子满面愁苦,又不开心了。   *   五千年后。   简小楼通过轮回门回来,竟然身在伏魔塔外。   禅灵子盘膝坐在塔门口的台阶上。   伏魔塔周围夯实的黄土地坑坑洼洼,跟作战时挖出来的战壕一样,又像灾难片现场。   “徒儿,回来了。”禅灵子睁开眼睛,见到她平安归来,松了口气。   “师父!”简小楼走上台阶。   禅灵子正欲说话,面色一变,抑制不住先吐了一口血,素白僧袍的前襟上,又挂上一条血痕。   简小楼紧张的声音沙哑:“师父?!”   禅灵子伸出手掌,示意他无碍,将储物戒归还给她。   简小楼从戒子里取出珊瑚肉身,施法复原,钻回肉身里去,蹲在禅灵子面前:“师父,念溟干的?”   “念溟还没有那个本事,是十层的妖修前辈,渡劫后期,十八阶修为,果然厉害。”禅灵子心有余悸,“幸亏在赤霄被限制着,否则为师不一定可以降服他们两个,重新将他们两个关起来。”   “十层的妖修?”简小楼抬头看向塔顶,“真身是什么?”   “孔雀。”   “孔雀……凤落!”   “他好像吞了夜游一小块儿意识碎片,素和取不出来,才以法术将他关在塔顶,让他无法炼化夜游那枚碎片。但他在塔顶吸收了不少伏魔塔积聚的魔气,偏了魔道……”   简小楼垂着头,若有所思。   素和不会没办法取出来,应是不想要凤落的性命,才将他关了起来。   凤落这只孔雀,本性不坏。   “徒儿,事情办的如何了?”禅灵子问。   “不怎么样。”简小楼摇了摇头,心虚。   “没有找到念溟?”禅灵子皱了皱眉,他不是一个特别细心之人,看不出来她的反常。   简小楼绞手指:“找是找着了,没有相处几天就被迫分开了,我不确定他心里的那个女人是不是我。”   禅灵子沉默片刻:“希望是,夜游必须醒过来。”   简小楼愣了愣:“师父不是不赞成我复活夜游么,觉着他本性恶劣。”   禅灵子看了一眼苍穹:“为师封印了宇文少主的法力,念溟却给他解开,还将人给放跑了。为师要镇守伏魔塔,无暇分|身去抓宇文少主……即使抓着了也于事无补,赤霄恐怕已经暴露给了太真界……”   简小楼倒抽一口冷气。   禅灵子提了提唇线:“所以夜游还是醒来吧,为师脑子笨,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赤霄这场浩劫。”   翻译成大白话:这锅我不背,自己闯的祸,自己去收拾。   简小楼双手抓了抓头发,牙齿咬的嘎嘣响:“这个欠扁的王八犊子!师父,将塔门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  叮,您的好友夜游即将上线~ 另外初入冬对于哮喘病人是最难熬的一段日子啦,等我好起来再来加更~   ☆、重生之途(上)   禅灵子一动不动:“眼下不宜开启塔门, 为师伤势不轻, 力有不逮护不住你,再等一等吧。或者等战天翔和他那尾蛟龙侍从回来……”   “没事的师父,打开吧!”能量槽里蓄满了怒气值, 简小楼的后背绷得笔挺,稍折一下便会断掉, “赤霄暴露, 事态紧急, 若是徒儿没有成功,还得再想其他办法。”   “说的也是。”禅灵子本身也心大,站起身, 从袖筒里掏出开启伏魔塔的玉牌机关,轰隆隆,被补天神弓射穿一个洞又自我修复完好的塔门缓缓开启。   简小楼的影子原本映在塔门上,现在铺进塔里去,被光照拉的瘦长。   念溟与凤落两人坐在一层的堂里, 盘膝养伤, 观气色,两人伤的比禅灵子重的多。   瞧见简小楼黑着脸走进来, 两人俱是一愣,旋即表情不一。   念溟厌恶冷笑:“魂养好了?”   他近来心中后悔, 先前不想被那蛟龙利用,只毁了她一具肉身,想着下一次再诛她神魂。却不知道五千年过去, 禅灵子的修为抵达了这样的境界,他根本不是对手。   凤落的脸上布满了讶色:“真的是你啊二葫,你没有枯萎?师父知道这事儿吗?”   “凤落,见机行事。”惊诧中,凤落听见念溟传音。   “行什么事?”凤落讷讷。   “你出手牵制禅灵子,我抓这个化神初期的女人,抓了她,就等于钳制住禅灵子。我们想要离开伏魔塔,只看这一次了。”   凤落没来得及回应,简小楼冷冰冰开口:“凤落,多年不见,你可真长本事了啊!尊主看到你如此能耐,一定十分开心!”   “少拿师父来压我!”凤落原本就嫉妒她,一个没用的破葫芦,独得师父宠爱,“你没瞧见我已成魔,又岂会在意师父的看法?更何况,我能耐不能耐,师父从来都不会在意!”   “哪来那么多废话?”简小楼嘴上驳斥,暗暗观察着凤落的神态,魔气缠身,但并没有太多戾气。   简小楼和凤起凤落相处不多,反倒是弯弯很喜欢她的“孔雀舅舅”。   之前金羽前往法宝世界,弯弯是由凤落照顾的。   从弯弯的童言无忌里,简小楼大概明白,比起凤起私下里瞧不起金羽的“古板”,凤落对金羽满腔的崇拜。   所以很爱在金羽面前表现,以求获得认同。   “将夜游的意识碎片交出来!”简小楼先绕过金羽不提。   “想得美!”凤落拔高声音,“素和杀了凤起,此仇我必须要报!素和死了,我就拿他最在乎的人开刀!”   “凤起是自作自受!”   “有没有良心?他是为了你们才进入法宝世界,不知道受了什么虐待,才会……”   “凤起是什么性格,你不清楚?”简小楼打断他,“年轻那会儿,你们没少欺负素和吧!十阶,放逐领域里,素和一雪前耻抢了你们的储物戒,出来之后,凤起贪图素和的造化,探知素和躲在天海洞,先是鼓动着尊主去杀夜游,再是带人去偷袭素和……因为魔九子的事情,素和被魔君通缉,你算一算,凤起追杀过素和多少次?素和那时便曾说过,日后一定敲碎他一身骨头!”   凤落哑口无言,她说的都是事实。   凤起有拉着他一起去干,凤落怕得罪苍岭王,劝过他,劝不动。   “苍岭内乱那几百年,我已经离开了四宿,不知道具体情况,可想而知,凤起一定没少落井下石吧?”   “凤起他……”   “素和继任苍岭王位之后,以他的修为、地位想动凤起很难吗?但是他没有。‘敲碎他一身骨头’之言,不过是年少时的一番气话罢了。多年以后,在遥远的赤霄,素和最终选择亲手杀了他,必定是他该死。恰恰相反,他不杀你,是认为你不该死。”   凤落继续哑口。   原本就是坐着的,脑袋垂的简小楼都快瞧不见他的额头了。   “说金羽瞧不起你们哥俩,你们哥俩做过什么让人瞧得起的事情吗?说金羽不重视你们,不疼爱你们,就你们这样的,金羽看不出来你们什么臭德行?换做别的师父,比如我,早将你们逐出师门了!哦,你还想着成魔回去气他?他只会认为从前评断你们不成才是他慧眼如炬!凤落,你到底是在报复谁啊?!”   凤落被她指着鼻子骂,想反驳,找不到反驳的话。   还说回去他师父面前指责他师父一顿,不曾想一个臭葫芦都能骂的他挺不起腰板。   她骂人的神态,怎么和师父那么像?!   真不愧是师父以精气养出来的。   太可怕了,凤落觉得整个世界都对他充满了深深恶意。   简小楼见他眼神闪躲,放心了不少,嘴唇黑了心还没黑,有的救。   “呵……”念溟在一旁不屑的冷笑。   “你他娘的笑什么?”收拾完凤落,简小楼转头,两眼死死盯住念溟。   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念溟长眸一敛:“笑可笑之人。”   “我可笑?我有你可笑?”简小楼看他的目光充满了怜悯,“终日叫嚣着自己脱离了夜游,叫嚣自己是个完全独立于他的个体,这种没脸没皮的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你真觉得背后站着禅灵子,就有恃无恐了?”念溟站了起来,垂着眼,目光戾辣,“那你未免小看了我!”   “我怎么会小看你呢?别人挣脱不了伏魔环,你可以。别人上不去第十层,你可以。别人拉不开补天神弓,你可以……”   念溟的嘴角徐徐扯开,才刚有点傲意,简小楼话锋一转,“可你凭借什么猖狂?凭你自己的本事?对不起,那些本事都是夜游赐给你的!”   念溟目光骤冷,拳头一攥。   “呀,恼羞成怒了?狗急跳墙了?”简小楼嘲讽着瞥他一眼,“咱们再说说你喜欢的那个女人……”   念溟杀机涤荡,已经不太在意简小楼说些什么了。   他要杀了她,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同归于尽!   而在简小楼身后,禅灵子面无表情,从手腕挂着的珠串上摘下一颗佛珠,做好了防范。   念溟不加掩饰的杀意,在塔里翻滚涌动,简小楼当然知道,她就是要逼念溟,将他的愤怒逼到临界,好似一个吹到极限的气球,再狠狠扎破!   等他出手那一刻,她掷地有声地道:“念溟,相处了不过几天的田柠,是怎么走进你心里去的?凭着几张纸鹤,以及一段有关月老的传说?”   念溟顿住动作,脑子里嗡的一声,表情在脸上凝固了一瞬。   只这一瞬,给简小楼吃了一颗定心丸。   念溟脑筋转的很快,立马想到了缺。   他和田柠的事情,缺是知道的:“你一直不现身,是去寻找缺,打听我的往事?”   简小楼随手取出一张符箓,手指灵巧翻动,轻描淡写的道:“纸鹤的折法你学会了没有?”   她折纸鹤,念溟紧紧盯着她的手,给出一个解释:“缺教你的吧。”   简小楼折好纸鹤,搁在手心里,举至唇畔。   两腮鼓似金鱼,“呼……”   吹了一口气,纸鹤煽动双翅,飞了起来。   简小楼抬头看着纸鹤飞舞,淡淡道:“我那位鲛人朋友,有没有将盛着纸鹤的瓶子给你?瓶子里,一共五千二百只纸鹤,使用了五千二百张下品符箓,都是最廉价的初级五行符。”   她说完,举目看向念溟,目光柔和下来。   念溟那张苍白的脸,流露出震惊、错愕、茫然……   对此,简小楼甚是满意。   这个作死的念溟,根本不值得同情。   毁了她的肉身,打伤她师父,放走宇文少主,将事情搞得一团糟,等夜游醒来,得多愧疚多难受!   “怎么会……”念溟的脑子糊涂了,他想要告诉自己,瓶子与纸鹤的事情,是鲛人告诉她的。   发生过的事情,总有迹可循,被她给查出来了并不稀奇。   但是他没办法继续自欺欺人,她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熟悉,越来越像田柠。   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好奇吧,先前我的确不认识你,为了对付你,特意跑去五千年前,不小心附身在田柠身上。”简小楼不疾不徐,将怎样在林间遇到他,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   往事历历在目,念溟的冷静一寸寸崩塌: “不可能,你骗我!”   “有什么不可能,我可以穿梭时空回去他那个时代……”简小楼指了指凤落,“折返五千年前而已,一点儿都不难好么?”   “穿梭时空?”凤落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   “不可能……不可能……”念溟目光痴痴,反复念叨着。   “你难道从来没有考虑过一件事情。”简小楼走上前,禅灵子的法力牵着她,宛如一块儿磁铁,她抬步困难,“念溟,以你的年龄阅历心境,田柠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勾搭了你几天你就动心了,这真的正常么?”   她在他面前站定,半步之遥,食指戳在他心口处,“你动的这颗心,是你的么?”   念溟捂住心口,他这颗心脏剧烈跳动,即将跳出胸腔。   嘴唇掀动,一字未出。   “那是夜游的心,是夜游与我几十年的夫妻之情,是夜游两万年来对我的思念,不是你的……”   说话有时候是一门学问,同样一番话,说的时间不同,场景不同,带来的效果也不同。   念溟的情绪几经起落,此刻神色灰败,俨然输了。   他似乎想要笑,精致的五官纠结在一处,表情难堪,沙哑着嗓子道:“所以,你回到过去接近我,就是想要摧毁我的自我意识?让我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碎片罢了?”   “是的,我明白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简小楼将自己的讥讽收敛的干干净净,平静的看着他,“但是念溟,我并没有欺骗你,我只是让你清醒的认识到这个事实而已。”   “事实?什么是事实?”   念溟笑了起来,眼睛渐渐湿润。倏然,他出手掐住她的脖子,眼白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处于歇斯底里的癫狂状态,“事实是我活了上万年,却只是别人的一部分!事实是我的人生,就是一个谎言,一场笑话!”   “别激动!”先紧张起来的是凤落。   禅灵子两指尖那颗佛珠光芒一闪,并没有出手。   简小楼被掐住脖子,双脚被迫离开地面。   念溟只是悲愤过度,猛然发泄,没有使用法力。   即使脸紫成了个茄子,简小楼毫发无损。   少顷,他缓缓放下她。   面如死灰的原地站了会儿,念溟转身走到楼梯口,慢慢上楼。   行到一半,去往二楼的转弯处,他停下脚步:“其实,我坚持我是个独立的个体,不肯接受融合,不愿意复活,也有一些田柠的缘故。我是独立的,田柠才是独立的,一但我变成了夜游,我明白,我对田柠的这点念想,比不上夜游对他妻女几近成魔的执念,我不存在了,那么田柠大概也不会存在了……”   砰。   一个瓶子从高空落下,碎裂开,飞溅出满地的纸鹤。   “她都不在乎,我又在乎什么。”   他哽咽着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上楼去了。   听着他深深浅浅的脚步声,塔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简小楼胸中突起闷塞,眼睛一酸,眼泪险些流出来。   “走了师父。”她吸了口气,转身出塔。   “恩。”禅灵子将佛珠重新塞回珠串里去。   “放我出去透透气吧。”凤落跟在他们身后。   “你先在塔里待着。”简小楼扭头喝止他。   “我将碎片给你还不行吗。”凤落实在不想继续待在塔里了。   简小楼摇头:“不行,等夜游回来再说,我不放心你,万一你图谋不轨,我一人收拾不了。”   凤落瞪了瞪眼睛,摆摆手:“行吧行吧!随你高兴!”   他掉脸,也追着念溟上塔。   简小楼和禅灵子走出伏魔塔,塔门合拢,禅灵子按了按她的肩膀:“徒儿成长了不少。”   “师父是指我嘴炮的能力?”简小楼打趣着笑了笑,随后神色黯然,“师父,我始终无法将念溟和战天翔看做夜游,因此我总觉得,无论是夜游也好,我也好,都很残忍。”   “为师却对夜游所有改观。”禅灵子撩开袍子,再次坐在塔门外的台阶上,瞧着是尘埃落定了,以防万一,他还得继续守着。   简小楼蹲在他旁边,偏头看着他。   禅灵子捻着佛珠道:“念溟这种本性恶劣,六亲不认的恶鬼,居然会对一个认识几日的姑娘念念不忘。他这匪夷所思的痴情,来源于夜游深重的执念。一段好的感情,是可以令自己成长的修行,为师相信,完整的那个夜游,是个修行中人……”   ……   师徒俩坐在塔外聊天聊了数个时辰。   随后简小楼独自回住处了。   不是月圆之夜,一小点处于沉睡中没有醒来,阿贤蜷缩在打坐台上,也在呼呼大睡。   只有小黑老远感觉她回来了,飞了出来,围着她的头顶飞了一圈,再随着她进入禅房里,落在窗下悬挂着的一根木杆上。   简小楼探望过一小点和阿贤之后,坐在案台沉默了良久,看向小黑:“素和,我是不是太乐观了?融合成功的几率那么低,我竟从未担心过,觉着只需搞定了念溟,夜游一定可以复活。”   小黑没有说话,它对素和这个名字既熟悉又陌生。   简小楼也没指望得到它什么回应,往椅子上一靠:“付出了太多心血,如果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不知道,这打击我受不受得起。”   说着,从储物戒取出一枚妖兽内丹来,扬手一扔。   小黑张口咬住,咕噜咽了下去。   *   两年多过去,拜师大典日益临近,战天翔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简小楼以为他是回来观礼的,他却带来一个好消息,所有遗失的小碎片,他都已经融合完成了。   本来单是路上就得耽搁许久,简小楼将“透”给了他,往来极为方便。   听闻简小楼真将念溟给收拾了,战天翔惊讶的好一会反应不过来:“你真和五千年前的前辈联系上啦?”   “对。”简小楼含糊过去,道,“大长腿,还有一枚意识碎片,你要现在融合么?”   她指的是凤落肚子里那枚。   战天翔想了想:“都是属于意识的,融合念溟时,一起融合了吧。”   他坐在她卧房里的圈椅上,端起一杯茶,并不喝。   融合完参与碎片之后,战天翔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明显改变,沉稳持重的超出原本的年纪数倍。   若不是清楚原因,简小楼怕是要以为他被夺舍了。   而今默默看着他,又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融合是重生,不是死亡。   融合是重生,不是死亡。   融合是……   简小楼在心里默念好几遍之后,问道:“先融合念溟,最后融合地魂?”   “我原本是这样打算的。”战天翔放下茶盅,“通过我融合碎片的经验看来,同时融合念溟和地魂,成功的几率会更高。”   “为什么?”   “他们会互相牵制吧。”战天翔也说不准,“所以,眼下只需挑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   “不如就在伏魔塔?”简小楼提议,“迦叶寺,伏魔塔,双重保障。”   战天翔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有焦叔、禅灵子前辈还有你护法,至少安全问题无需考虑。”   又道,“对了小楼,我记得夜游是不是留下过一封给自己的书信?”   简小楼怔了怔:“是,我之前埋在了太息林地,最近才拿回来。”   战天翔起身走去案台前:“拿来给我试试,能不能打开。”   简小楼毫不迟疑的取出玉简,递过去:“我估计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必须存在的道具罢了。”   战天翔接过来,抽出一缕神识进去,看到“夜游亲启”四个大字。   神识受到阻碍,无法进入,他没有放弃,一连尝试了好几次,终于破除了封印。   一抹气息强硬的钻入他的意识海中,玉简内瞬间就空了。战天翔阅览完那抹气息留下来的音讯,脸上的血色逐渐消失。   “打开了?”简小楼看他神色不对,连忙问,“写了什么?”   战天翔极快的调整情绪,摸了摸灵台道:“打开了,被气息冲撞了下,和你猜测的一样,只是为了顺应历史留下来的,毫无意义。”   简小楼将信将疑,她将玉简取回,神识入内,果然空无一字。   “还怕我骗你?”战天翔在她脑门弹了一下,“行了,打起精神来,准备为我守关吧。”   “你准备何时开始融合?”简小楼将玉简塞回储物戒里。   战天翔向窗外睇了一眼,带着青铜面具的焦二孤身站在廊下,自从他开始找寻神魂碎片,焦二就一直陪着他东奔西跑。   战天翔失神片刻:“现在。”   简小楼眼睛睁大:“会不会太急了,什么准备也没有。”   “融合魂魄,需要什么准备?还要占卜一下,挑选个黄道吉日?”战天翔失笑,“自己没有准备,别人同样绰手不及。”   “别人?”   “我的地魂啊,他正被我压制的处于昏厥中。”   事到临头,简小楼心中忐忑,瞧见他轻松的模样,想问他真的不担心失败?   然而融合是迟早之事,担心不过泄气,既然择日不如撞日,那就现在吧!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我今儿下午五点才出院回来,本来想着一气儿把这部分写完,明天再更。 看评论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开文一周年纪念日,那就写多少先更多少啦!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鼓励,群啵儿个~ 明天开始,大概就能恢复正常更新了~   ☆、重生之途(中)      濛濛小雨打湿了屋檐, 简小楼随着战天翔一起走出房门, 小黑想要跟着一起去,又被赶回了房间。   它得留下来照看睡梦中一小点和浑浑噩噩的阿贤。   “焦叔,我准备前往伏魔塔进行融合了。”战天翔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阿猊。   “现在?”阿猊怔了一下, 他们抵达迦业寺才半个时辰而已,屁股还没坐热。他瞥了简小楼一眼, “是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的主意?”   简小楼张了张嘴, 到口的反驳又吞回肚子里去。   阿猊将对她的厌恶写在脸上, 挂在嘴边,毫不掩饰。   面对他的指责,简小楼心中是不认的, 她与夜游两情相悦,两个人都是自作自受,轮不到任何人评判谁害了谁。   容忍阿猊是觉着亏欠了他,毕竟他在赤霄守了夜游十万年。   战天翔眼眸一厉:“焦叔,我尊重你, 也请你尊重我, 之前怂恿念溟来杀小楼一事,我已经和你揭过不提, 我说过,没有下次。”   阿猊垂首拱手, 回的恭恭敬敬,有板有眼:“洞主之令,身为奴仆, 不敢不从。”   战天翔皱起眉:“走了。”   二人并肩前行,焦二跟在他们身后半丈:“强行融合念溟,洞主做得到么?”   “全力以赴。”   “融合之前,不回一趟战家了?”   “用不着。”自从母亲死去,战天鸣被逐出战家,战天翔对战家早就没了归属感,“融合之后,我还是战家人,没有分别。”   阿猊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简小楼领着他们前往伏魔塔,心事重重,一路上也没怎么和战天翔说话,战天翔同样眉头深锁似有愁色。   她没有想太多,面临着融合失败魂飞魄散的风险,他若是能够放松心情才真是奇怪了。   “师父。”   临近伏魔塔,简小楼快走几步先行上前。   尽管塔里的念溟这两年多一直没闹过,禅灵子毫不松懈对他的防范,坚持在塔门前的台阶上坐着。   从这简小楼也看出了他师父固执的一面。   以及,他是真的非常讨厌念溟。   从自家徒弟口中得知他们的来意,禅灵子掏出玉牌将塔门开启。   “有劳大师为我护法。”进塔前,战天翔双手合十。   “客气。”禅灵子微微颔首。   焦二和禅灵子在外面站着,简小楼陪着战天翔入内。   两人刚上楼梯,阿猊喊了一声:“洞主。”   战天翔停下脚步,偏头看他:“何事?”   “融合成功的几率不足一成,您当真想通透了?”面具遮掩下,辨不出阿猊的神色,“现如今,除了没有记忆,不是真龙,您已拥有大部分洞主的神魂,其实没必要……”   “大部分始终不完整,如果最终只能如此,那当年何必分魂不入轮回?”不等他说完,战天翔驳了回去。   “阿猊宁愿洞主如此,也不想看到洞主魂飞魄散。”阿猊劝道,“洞主其实已然重生,凭借战天翔这具改造过的肉身,以您的天资,重新修炼起来并不困难……”   “你还有别的事么?”战天翔岔开他的话题。   阿猊的劝告戛然而止,脊背绷了绷,他屈膝半跪在地:“洞主,从您三百岁起,阿猊就跟在您身边侍奉,得您照顾提携,以区区低贱泥鳅之身得化蛟龙,始有今日。此一世,您永远是阿猊心中最亲近、最尊重的主人。”   战天翔经过短暂的沉默:“你说给我听,我也只是随意听听罢了,这些话,留着告诉夜游吧。”   他摆了摆手,上塔去了。   身影消失许久,阿猊跪在台阶上,没有起身。   简小楼扭头看一眼塔外,跟着战天翔上楼,越走越快,最后一步两三个台阶,从背后抓住战天翔的腰带:“大长腿。”   念溟和凤落在六层,他们只上到三层。   战天翔被她拽的停住步子,转过身:“怎么了小楼?”   “我有话和你说。”越是临近,越是害怕,简小楼的脑子趋近空白,中了毒似得,双手抑不住的颤抖。   她个子矮,又在下台阶站着,只到战天翔的腰间。   战天翔走下一个台阶,握住她的双手:“慢慢说。”   简小楼嗓子里咕哝着,又说不出口了,在离开四宿前她曾与夜游说过,活不下来,那就转世,无论如何都要给她留个念想。   现在分裂成三个,是很头疼,但却比轮回转世强得多。   也比一个都没有好。   但她知道自己拦不住战天翔,复活夜游,像是成为他的一个执念。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念溟,你自己上去吧。”简小楼抬起头,望着盘旋而上的红木梯,“记得问凤落拿回那枚意识碎片,让他下塔来,省的他趁你融合时搞破坏。”   “好。”战天翔应了下来。   简小楼看着他上楼,战天翔回了一次头,对着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等到看不见时,简小楼扶住栏杆,闭上了眼睛。   良久的沉默过后,她顺着楼梯下楼。   塔外,阿猊仍然单膝跪地,一动不动,直到简小楼从塔里出来,他才缓缓从地上起身。抚了抚膝盖上的黄土,立如松柏。   不一会儿,塔里传出砰砰脚步声,凤落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阿猊看到他时毫无反应,简小楼明白他是知道的。   “碎片我已经交出来了,可以走了吗?”凤落不敢擅动,从他出塔,禅灵子的神识就锁在他身上了。   “你走了能上哪里去?赤霄被封印住,你也回不了四宿。”简小楼指了指身边,示意他站过来,摆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态度,凤落就吃这套,“来,陪着我们守关。”   “凭什么!”凤落不干,“你有没有搞错?我与素和有仇啊,你却让我替夜游守关,门都没有!”   “凤落,你若肯帮忙,等回去四宿,我会在尊主面前讲你的好话,不将你和我们作对的事情说出去,再给你编造一段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简小楼徐徐诱之,“怎么样?”   这诱惑可真不小,凤落明显动心:“真的?”   简小楼郑重点头:“说到做到。”   “你以为我会稀罕?”凤落鄙夷的冷笑一声,双腿却很诚实,走到几人背后站着去了,加入守关大营。   “关门?”禅灵子询问。   “关吧师父!”简小楼道。   禅灵子催动玉符机关,伏魔塔门缓缓合拢。   阿猊面具下的脸孔滑过一抹讽笑:“小简简,原来你不只自私自利,还很工于心计啊。”   真是够了,简小楼忍了又忍,叹息道:“阿猊,我觉着你对我存在许多误解。”   阿猊抬起手臂,将青铜面具摘了下来,脸颊上的“奴”字狰狞可怕:“并没有误解,我对你一直又爱又恨。恨你出现,改变了我与洞主平静的生活,可后来我慢慢醒悟过来,又十分感激你,若是没有你,我就得陪着那条好吃懒做、庸碌无能的白龙像狗一样守着天海山门,守到我死为止。”   简小楼蹙了蹙眉,骂她就算了,怎么把夜游也给骂进去了:“他若不是庸碌无能,三千年的俸禄会全落在你手里?没有他的俸禄,以你的出身,怕是也守不了几天山门。”   “谁说不是呢,那些白龙王赏赐的、自洞主幼年便侍奉着他的仆人,独我一条不入等的杂役泥鳅最终活了下来。”   阿猊抬头望着塔顶,漆黑的眼瞳沉似深渊,没有焦距,目光不知穿梭去了哪里,“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心里害怕,便大着胆子偷走洞主的俸禄,偷偷修炼。两千多年勤修不缀,堪堪四阶。而洞主呢,分明就是个废物,终日浑浑噩噩,荒废度日,不思进取……可人家是真龙啊,还是龙族中稀有的六爪天龙,什么都不必做,生来八阶。你说,天道是多么的不公平……”   “有因有果。”简小楼不想和他讨论“出身”和“公平”的事情,每个人的起跑线都不同,何况是不同物种了。   她只针对夜游的“荒废度日”。   夜游之所以荒废度日,是因为被蓝星海心抽取了太多精气,是为了救他闺女,是朝歌和时光促成的,并不是夜游自己愿意的。   阿猊自顾自地道:“不幸,也是大幸,你出现了。洞主终于开始活的像条龙了,他与素和带我潜入北宿魔国,为我种下魔火,赠我真龙精气,助我化蛟……我渐渐发现,我的洞主并不是窝囊废,与此相反,他是个足以超越海王的惊世人物……因为洞主,我曾站在一个世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以我的出身,那是根本不敢痴心妄想的高度,我心中感激洞主,觉着此生足矣,可是……”   他顿了顿,目光徐徐冷了下来,“我渐渐又发现,赏过山巅皑皑白雪之后,山脚下污浊的泥,便再也入不了我的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明天来个大长章~   ☆、重生之途(下)   伏魔塔, 六层。   塔是圆形的, 牢房靠墙,正中是一片空地,有四根金属柱子连接着七层。   战天翔盘腿坐在中间, 念溟则背靠着柱子,坐姿懒散。   他的气色很差, 新伤摞旧伤, 先前还会疗伤, 现在理也不理,反正是要被融合的,有什么关系。   “念溟, 我们聊一下吧。”   自打战天翔上来念溟没有看过他一眼,战天翔也不知道该怎么与他说话,他们是两个陌生人,却又是同一个人,这种感觉奇妙的难以言喻。   念溟弓起一条腿, 胳膊随意搭在膝盖上, 冷漠的瞥他一眼:“要融合就快融合,该我如何配合说就是了, 聊什么?你以为是夫妻圆房么,还得事先沟通一下感情, 讨论讨论谁上谁下?”   战天翔被噎的难堪,温声细语地道:“你先听我说,我之前融合碎片时, 意识里恍惚接收到一个信息,让我在最终融合之前,先看看那封埋在囚龙山他留给自己的信函。就在刚才我打开了,信函所述之事关系到你我能否融合成功,我觉得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最好也知道一下,你我共同商议出一个结论。”   “我没兴趣。”念溟向后一仰,后脑勺抵着柱子,神色愈发冷漠,“不反抗已经是我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成功与否且看天意。”   战天翔摇摇头:“天意之下,事在人为,夜游在信里说,他与海牙子研究过,融合会出现失败,主要是选定的肉身承受不住那么强悍的力量。”   说着话,左手撩开右手臂的袖子,一直撩到咯吱窝。外表看着与普通人无异,整条手臂遍布白色的龙鳞。   战天翔的妖化从出生起就没有停止过,这些年,融合了夜游散落在各地的神魂碎片之后,妖化加剧,肉身并没有太强烈的不适感,这是战天翔信心的来源。   “战家世代身怀龙血,我这具肉身更是经过淬炼,极大程度提高了融合成功的几率——至少从一成提高到五成。”   念溟觉着他太啰嗦:“废话如此之多,你究竟要说什么?”   战天翔依然不紧不慢:“焦叔、也就是阿猊,他由蛟化蛟龙,历经了一次变异,是因为换了夜游一身龙血,他体内的蛟龙珠,是夜游龙血滋养出来的。我们在融合时,若是取回夜游换给阿猊的那一身龙血,吞了他的蛟龙珠,在力量的刺激之下,可以提高你我龙珠凝结成功的几率。从五成,提高至八成。”   念溟呆了一呆,嘴角微翘,笑容耐人寻味:“我当夜游是有多好,简小楼看着我时,总一副我这奸邪之辈毁了他一世英名的表情。蛟龙听从他的命令,守在赤霄十万年,为了这三成复活希望,还真是,呵呵……”   “你先听我说完。”战天翔不理会他的讥讽,“夜游告诉我,阿猊如今只是蛟龙,天资仅限于此,十万年过去,他若是无法化龙,修为便无法提升,寿元也差不多走到了尽头。”   “他活不长了,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动手?”   “不。”战天翔摇了摇头,“夜游的意思是,接下来我们将面临两种可能性。一是没有任何变故发生,你我正常融合,若是不幸失败,趁着还有意识时,将融合之后的龙珠赠给阿猊,助他变异成为真龙。”   念溟脸上的讥诮渐渐消失,他看向战天翔:“第二种可能性呢?”   战天翔从灵台抽出第一块道基碑,手心在碑身拂过,石碑亮起:“我寻找灵魂碎片时,包括你在内,都会在石碑上显露出位置,然而被凤落吞下的那枚碎片,石碑就不会显示,同样推理,若是阿猊也悄悄藏起了一片……”   念溟的嗓音低沉而清晰:“你的意思是,他悄悄藏起一小片,我们将最大限度的融合,却又没有最终成功,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杀死我们,取走我们融合而成的龙珠是最容易的。”   “是的,夺龙珠变异成真龙,再夺我们的十二块道基碑。”战天翔叹了口气,“夜游说,阿猊若是如此做了,咱们也无需留情,该杀杀,该夺夺,不必心慈手软。”   “没有提前应对的办法?”   “没有,你、我、地魂不融合,无法得知到底还缺不缺少碎片,夜游写下那封信,只是让我们提防着,心里有个数。”   “有数有什么用?打不过那条蛟龙一样得死。”   “有所防范总会好一些吧,我们融合之后,即使缺了一片,力量也是不容估量的。”   “你告诉简小楼了没有?”   “只是猜测,省的她担心,万一在阿猊面前露出什么端倪,让阿猊起了戒心,反而不妙。他要取我们的龙珠,肯定得出其不意,不会大张旗鼓。”   念溟略作沉默:“你认为,蛟龙背叛的可能性有多大?”   战天翔面色凝重:“说不准。阿猊一直都是个很懂得为自己筹谋的人,从夜游身边的侍从全死了,只剩下一条小泥鳅就可以看的出来。管理西宿海时,更是心狠手辣,城府毕现,为人处世毫无底线,夜游从来都是防着他的。”   念溟嗤笑:“既然防着,又为何留在身边,还委以重任?”   脑残么?   但他不能明晃晃骂出来,像是再骂他自己。   “历史如此,而且他与阿猊自小一起长大,阿猊也没做过什么背叛他的事情。”战天翔对往事所知不多,也不是很理解,“其实我觉着夜游也有错,他只会认为阿猊不堪信任,却从来不加以规劝,任由他发展。当然,这与夜游自己也没有底线分不开……”   战天翔飞速的看了念溟一眼。   念溟知他意思,回瞪他。   战天翔讪讪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阿猊是夜游以身作则教导出来的,这两个妖怪,一个依靠小楼来约束自己,一个依靠主仆情谊来束缚自己,才终于有了一点底线。”   “知道了。”念溟不想听他探讨什么人性,“可以开始融合了。”   “你好像有了点精神?”战天翔看着他站起身,向自己走过来,居然感觉到了紧张。   “我一贯好奇心重。”念溟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战天翔笑了笑,伸出手。   念溟稍稍迟疑,伸手握住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战天翔一愣,露出笑容:“我是问你讨要储物戒和道基碑,融合的时候,这些东西或许会损毁。”   念溟脸上显出一丝尴尬,故作镇定的将自己装着小葫的储物戒摘了下来,再从意识海内取出道基碑,封印起来,放入储物戒,递过去给战天翔。   战天翔戴在手指上。   “接着怎么做?”   “开启我的意识海,你进入我的意识海,地魂也在里面,我们先联手对付他。”   “可以。”   念溟应下,却好半响没动。   战天翔理解他的心境,并不催促。   隔了一会儿,念溟道:“蛟龙若真想取龙珠,一定得赢,若是输了,那个女人……死定了。”   “恩。”这个观点,与战天翔不谋而合。   见他知晓利害,念溟便不再多言,化为一抹白色的光团,钻入战天翔的灵台内。   阴凉入骨,战天翔打了个寒战。   他重新盘膝坐下,双手在丹田处抱圆,闭上眼睛,呼吸渐渐放缓。   塔内与外界隔绝,周围静悄悄的。   唯有他的意识海内骤起波澜。   *   伏魔塔外。   阿猊将话说的文艺,简小楼琢磨了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   夜游在西宿一人之下时,阿猊的地位相当于权臣,西宿辖下几十个大小世界,无论是海王还是夜游都不可能管理得过来。   阿猊足以只手遮天,的确达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权利财富唾手可得,再也不会因为窃取主人一点微薄的俸禄而心惊胆战。   可恼的是夜游不争气,明明握着一手好牌,却被他打的稀巴烂,导致阿猊跟着一起从云端摔落回人间。   阿猊是在坦诚他的欲望。   简小楼从来不觉得一个人有欲望有什么不对,但是阿猊此时此刻说出这番话,令她不由泛起了警惕心。   她偏过头,仔细打量阿猊:“所以呢,你希望夜游复活,重新回到西宿海,拿回属于你们的一切?”   不等阿猊开口,“你怕是要失望了,他醒来也不过十七阶,而且往后我们可能会留在太真,不再回去四宿。你若有兴趣,可以自己去争取,海王以水虺之身得化应龙,你如今已是蛟龙,没准儿会成为第二个海王。”   “我从前的确以海王为榜样。”   阿猊抬起手,摸了下自己脸上那个“奴”字,“两界通缉洞主那会儿,海王抓了我,逼问洞主的下落,我宁死都不肯说。海王嘲讽的看着我,他的眼神我永远也忘不掉。他说,像我这样的,瞧着是个人物,骨子里却带着奴性,只配一世为奴,根本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简小楼静默一瞬:“阿猊,你骨子里的不是奴性,是人性,你奉夜游为主,是你自小跟在夜游身边,得了他许多照顾,你懂得感恩……”   “人性?”阿猊冷笑,“我们是妖,血统决定我们的强弱,人的文明是违背妖道的,妖学做人,却成不了人,回头连妖的本性也丢失了,只会变得不伦不类。洞主那条蠢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简小楼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阿猊不只对自己有怨愤。   他对夜游同样积怨尤深,言语间充满了鄙夷。   “他白白浪费了天道赐予他的天资、头脑,明明可以成为一方霸主,却整天只知道围着一个女人打转。旁人脑子里想着怎样求得更长的生命,他却用漫长的时间一门心思算计着自己如何走向死亡。”   阿猊目光幽沉,转头与简小楼对视,“你说,如此一条愚蠢可笑的龙,他即使复活了,对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他活着,是不是浪费资源?”   简小楼被他的目光刺痛,心头蓦地一凉,不知不觉中,护体灵气加固了好几层。   储物戒内的紫胎宝剑蠢蠢欲动。   那柄宝剑,是素和以她蕴养多年的紫韵剑胎所铸。   自从拿到手中以后,她连一次都没有使用过。   落日的余晖下,冰冷肃穆的伏魔塔前,她生出一种四面楚歌的感觉,但偏生周遭宁静的连雀鸟都不敢靠近。   “阿猊,你究竟想做什么?”憋在心中实在难受,简小楼索性问了出来。同时,从储物戒中取出紫胎宝剑,提在手中。   真要动手,抛开禅灵子和凤落不提,在赤霄界灵气压制下,简小楼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他。   先前两人一直在传音,现在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禅灵子和凤落不由向她看来。   阿猊笑而不语,只仰头看着塔顶。   他似乎可以感受到众人感受不到的气息。   随着时间缓慢流淌,塔内不知什么情况,塔外的气氛却愈发紧张。   阿猊的瞳孔逐渐缩紧:“洞主,你一直提防着我,滴水不漏的提防着我,可你终究是个死人了,盘算的再周密,又岂能掌控一切?”   *   塔上。   战天翔融合一枚米粒大小的碎片,需要几日,甚至十几日的时间。   意想不到的是,融合念溟、地魂这样比重较大的碎片,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或许是冲击过大的缘故。   他紧紧闭着眼,满头满脸的汗水,丹田抱圆的手化出龙爪的形态,锋利尖长的指甲交错在一起。   白色鳞片覆盖了脖子,正在攀爬下巴。   高高束在脑后的乌黑长发被霜染过,泛了银白。   两只坚硬的龙角“破土而出”,缓慢延伸,逐渐分出“枝桠”。赤霄天变时,因为托起整个中央大陆断掉了半截龙角,也重新复原。   战天翔像极了一个怪物,已抵达化龙的边缘。   一颗滚圆的龙珠,正在他胸腔靠近心脏的地方发光发烫。   龙珠是完整的,阿猊并没有私藏碎片。   融合了意识之后,战天翔的脑子像是被人拿着根棍子不停搅拌,天旋地转,日月星辰、世间万象自他眼前滚滚流淌,忽近忽远。   他忘记了自己是谁。   有他的记忆,有念溟的记忆,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记忆,这些不同的记忆不同的情感各自组成星球。   宛如失去引力,这些星球杂乱无章的碰撞在一起。   嘭,在脑海里爆炸,数之不尽的碎片飞溅。   不消时,铺天盖地的碎片重新融合在一起,组成一个更大的星球。   再次碰撞、爆炸,破碎之后继续重组。   “噗通!”   他倒在地上,抱着头蜷缩成一团,眼睛睁不开,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濒临化龙,但始终无法化龙。   他稍稍清醒过来,记忆汹涌澎湃。   他叫什么?   战天翔?   念溟?   还是……   不,他叫夜游!   倏然睁开双眼,一对金眸灿若朝阳!   分裂了太久太久,夜游的意识仍然是模糊的,脑子里仍然是花火四溅。   他是成功了么?   龙珠复原,肉身得化真龙而不崩溃,即为成功。   夜游摸着自己滚烫的胸口,龙珠复原了,但他为何不能化龙?   他现在状态,像是化龙化到一半被什么给卡住了。   头痛欲裂,无法思考,夜游扶着柱子挣扎着站起来。   咔……!   随着他运气,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声音,像是瓷盘出现裂纹的声音。   夜游四肢僵硬,为何如此?   龙珠凝结完成,证明神魂并不缺少,只看化龙后肉身能不能承受,可现在尚未化龙,神魂竟然濒临崩裂?   夜游虽是刚刚醒来,但念溟与战天翔的记忆都在,他很快明白了。   那个嚣张跋扈的地魂,根本不是自己的!   能与战天翔共存一体,还能够与他的神魂短暂融合,是因为地魂的主人与他一脉同源。   那是傲视的地魂!   夜游曾以自身精气修补傲视残魂两万年,将傲视的命魂送入轮回之后,残余的碎魂就留在了道基碑里,不知何时,竟被阿猊给翻了出来。   夜游的心脏重重痛了下,果然,还是背叛他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并没有写完,想到写完要熬夜,我索性断开了,刚出院我得装个早睡早起样子,不然又要被家里人骂。   ☆、山雨欲来   背叛, 多么血淋林的字眼。   夜游虽对阿猊有所防范, 却也只是抱着不容有失的心态。要知道,人世间除了他的妻女与素和,阿猊与他最是亲近, 最受他信任。   毕竟侍奉在他左右将近三万年,在他穷途末路、四面楚歌之际, 仍旧不离不弃, 生死相随。   那会儿, 夜游时常在心里觉得愧对于他,对自己掏心掏肺,自己却在暗中提防着他。   但夜游不得不提防, 毕竟十万年实在过于漫长。   人心,比天意更加难以琢磨,更加变幻无常。   更何况还有生关死劫横亘眼前。   随着意识清醒,夜游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情绪起伏越大, 神魂崩碎的速度越快。   他收敛气息, 龙爪重新化为双手,脖子以下仍是遍布龙鳞, 头上的角也无法缩回。他步履蹒跚,缓慢的走到楼梯口处, 扶着楼梯艰难下楼,脑海里思考着自己的处境。   龙珠碎在神魂里,龙珠完整, 他的神魂是完整的,一片也没有缺少,但却多出来一部分——倘若是夜游本尊,稍稍感知就知道那碎魂不是他的,他与傲视是表兄弟,精气源于蓝星海心,但其中差别很大。   奈何战天翔和念溟对龙族毫无概念,发现无法融合,只以为是“地魂”反抗,竟还联手压制,强行给融合了。   不属于他的碎魂,等同神魂杂质,经过短暂融合,势必会被分离出去——这将会导致他的神魂再次崩碎。   神魂是经受不起二次分裂的,此次分裂之后,便再也融合不起来,只留下一颗完好无损的龙珠。   阿猊兵不血刃,便能取得他的龙珠。   好打算。   可阿猊估计也料想不到,他提前醒来了,发现情况不对立刻中断化龙,然而为时已晚。   眼下的问题是,如何在不损伤自己的情况下,将傲视的碎魂剔除出去?   碧海笙箫?   恐怕不行,碧海笙箫的力量过于霸道,他现如今的神魂宛如一个遍布裂纹的瓷器,一碰就碎。   当成养分吸收掉?   他现在根本不敢运气,休说使用法力。   夜游一筹莫展,思考对策之时,双手扶着栏杆,从六层下到五层,使用了将近一刻钟。他心里非常清楚眼下最好不要行动,但他必须出塔去。   他得先发制人。若是阿猊骗着禅灵子将塔门开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阿猊很有可能化蛟龙直接飞上来一口将他给吞了。   再者,他醒来了,他得出去告诉小楼。   否则死不瞑目。   *   伏魔塔外。   简小楼的紫韵剑尚未出鞘,她神色紧绷,攥着剑柄,手心里布满汗渍:“你究竟准备对夜游做什么?”   阿猊只是抿着唇,仰头望着六层塔。   “好浓厚的龙骚味儿。”同为高等妖修,凤落也渐渐感知到了,“伏魔塔的禁制都遮不住这股子龙骚气儿,看来夜游融合完成了,只剩下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肉身化龙。”   他看着简小楼,不明白她在紧张什么。   瞧她十分防备阿猊的样子,阿猊则一派悠闲,并无怪异之处。   禅灵子也看不太懂,但他徒弟如临大敌,他也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阿猊负着手,斜瞥简小楼一眼:“如此紧张做什么?你们三个任何一个我想稳赢都不容易,更何况三个一起。”   越是这样说,简小楼越是不放心。   “师父!”她的视线跃过阿猊,看向禅灵子,“将塔门开启,您与凤落看好阿猊,我上去看看。”   禅灵子淡淡皱了皱眉:“恩。”   他刚要将玉符机关取出,简小楼迅速走到他面前,按住他的手:“不!不要开!”   “徒儿……”她的手冰冷的向外逸出寒气,禅灵子忍不住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心里很乱。”简小楼认准阿猊一定有问题,她与夜游之间不曾牵过连心咒,但她心神不宁,惶惶不安。   禅灵子正欲开口宽慰她几句,探知到一抹气息,他忙不迭抬头。   伏魔塔顶端上出现了一个人,禅灵子的老熟人,缺。   缺面无表情,左手攥着他的魔刀,手臂自然下垂,魔刀尖抵在塔角上。   简小楼随着禅灵子的目光望去,心头一个咯噔。   “残影!”自头顶压下来的声音,竟是源于怀幽,“阿溟才从大葫里出来,你竟将他收入伏魔塔?还想放纵妖龙炼化了他?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狼心狗肺之徒!”   箜篌声刺入耳膜,怀幽从天而降,落在缺的右侧,看向禅灵子的目光几乎在喷火。   简小楼微微一怔:“你们入了天门?”   禅灵子更是意想不到:“天门?”   “好多邪修!”凤落叫了一声,见状不对,取出他的孔雀扇。   “门主!”一群邪修自四面八方涌来,两个元婴圆满,九个元婴中后期,八个初期,另有金丹数百。   搁在星域世界不算什么,但在赤霄……   简小楼眼皮儿一跳,这是将整个西仙洲的邪修门派全给收编了!   战天翔进入伏魔塔是临时起意,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他们来不了这么快才对!   简小楼咬了咬牙,长剑缓缓出窍,指向阿猊:“看来,你早就开始筹谋了!”   阿猊眼中弥漫着轻松笑意:“是啊,事关洞主,我区区奴仆,怎敢有半分懈怠。”   “妖气!”凤落耸了耸鼻子,又闻到了,“十三阶的妖。”   化神境界的妖修?   简小楼只想到了北境妖国的妖王。   “蛟龙。”雪上加霜,随着这冷硬的声音传来,一位三十出头、颇英武的男子极速出现在视野。   “师父?”简小楼向禅灵子望去,她从未见过北境妖王。   禅灵子神色凝重,轻轻点了下头。   此一刻,迦叶寺内陡遭突袭,乱作一团,牵制住哪怕一丝一毫的救援。   山雨欲来,妖王看向阿猊:“你我有言在先,龙珠归你,其余归我……”   *   塔内。   夜游五层到四层又用了一刻钟。   三层、二层、一层。   跨下最后一层台阶,塔门终于近在咫尺。   “夜游前辈。”   死寂的塔内,一个女子的声音突兀传来,随着话音落下,女子的身影逐渐清晰,挡在了门前。   夜游望过去,竟是位鬼族女子,修为不过金丹境界。   战天翔那部分记忆告诉他,这鬼族女子绰号阴山鬼母,乃天门五行宫宫主。   天门,是阿猊在赤霄组建起来的势力。   “为了这一日,晚辈在这伏魔塔里藏了好些年头了呢。”阴山鬼母站在门前,尽管夜游看上去虚弱至极,风一吹就要倒了似得,她偷看一眼他头上的龙角,依然怵得慌,畏缩着不敢动手。   她眼前站着一条上古龙族啊,敢不怕吗?   龙族在赤霄众生的眼睛里,那是如同神话般的存在!   “是阿猊……焦二派你来守门的?”夜游的脚步也只是一顿,镇定自若,表情纹丝不动,继续向门口走过去。   “是的。”阴山鬼母战战兢兢的点头。   早在十年前,阿猊便派她附身在一个魔族身上,刻意在南灵洲地界捣乱,被迦叶寺戒律院抓进伏魔塔内改造。   那魔族法力低微,只被关押在一层。   伏魔环的力量便也轻微,阴山鬼母挣脱起来相对容易。   不必她解释,夜游自可想通原委。   看的出来,阿猊对他的龙珠势在必得,将所有可能性都谋算在内,不愧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好徒弟。   “挡我夜游的路,你可想好了下场?”夜游走得极慢,目光冰冷。   被他的强硬的目光震慑到腿软,阴山鬼母原本站在门内正中,双脚不自觉的向一旁挪了挪。   “前辈是曾叱咤风云的上古龙族,奈何时过境迁龙困浅滩,晚辈能取前辈的性命,是晚辈的造化。”阴山鬼母强忍住心中颤栗,双手抬起,两掌间形成一股吸力,流光之中,出现一排黑色的布偶。   入过鬼道,夜游知道这些布偶的来历。   每个布偶内,都有一个阴煞的魂魄。   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嘴角轻轻一提:“我想起一句俗语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赤霄界果然是无人可用,派个金丹期的鬼修来取我龙珠,我那仆人心中想必也很无奈。”   “前辈,多说无益。”拖得越久,阴山鬼母的胆子越大,“您若有能耐,早就一掌拍死了晚辈,不会沦落到与晚辈争一时口舌。”   “哦,嫌我这条老龙话太多了啊,对不起,我只是太久不曾与人交流过了。”此时,夜游已经走到了门的另一侧,长眸微敛,静静看着阴山鬼母抛洒布偶。   布偶们桀桀怪叫,一刹那黑气汹涌,犹如置身地狱。   阴山鬼母气场大开,双手如招魂幡般舞动,乃是一套法诀,倏然指向夜游:“万鬼得令,诛!”   布偶们化为阴煞,扑向夜游!   夜游不紧不慢的抬起手,离地五尺左右的石壁上,有个突出来的灯座,外罩着纱笼。他将纱笼取下,原本熄灭的蜡烛瞬间亮起。   哗……   蜡烛似骄阳,倾洒出淡金色的佛光!   阴煞一旦被佛光照射,连吱一声的时间都没有,旋即化为一团黑烟散去!   阴山鬼母虽不似她养的阴煞那么惨,也好像被热油泼了脸,美丽的脸颊鼓起水泡,噗噗向外冒出脓水,乍看过去好似一只癞□□。   “啊……”   她双手捂脸,爆发出声声凄厉的惨叫。   嫌恶心,夜游侧过身不去看她,用小拇指拨了拨烛芯,气定神闲:“身为鬼族,在伏魔塔里动手,你也是很有想法。”   伏魔塔乃是十方界迷途寺的宝物,作为“历史道具”,夜游当年亲自前往迷途寺取走,塔内每一个机关都被他给研究透彻了以后,才将其交给素和。   “饶命啊,前辈,前辈,晚辈也是被逼无奈啊!”阴山鬼母哀嚎着求饶,“门主……焦二抽了我们一缕神魂,说是制成了什么神魂锁,我们的性命全都捏在他手中,不敢不听从他的命令啊……”   阴山鬼母哭的凄惨,夜游拔了灯座上的蜡烛。   蜡烛倾斜,蜡油滴在阴山鬼母身上,嘭,火上浇油,瞬间烧的她魂飞魄散。   “我的妻子与我一墙之隔,为了走到她面前,我整整走了十二万八千年,连死亡和轮回都拦不住我,你拦我?”   呼……   夜游吹灭了烛火,将蜡烛放回灯座内,仰起头,看向塔门上方的兽头。   现在只需一个咒语,塔门便会开启。   阿猊筹谋已久,必定还有后招,迎接他的或许是地狱,但只要她站在那里,那里便是他彼岸。   无所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搬救兵      不过夜游需要回忆一下咒语是怎么念的。   他是清醒过来了, 但有些记忆还很模糊, 繁冗的咒语一时想不起来属于正常。   正回忆着,手指上的储物戒频繁出现异常震动,像极了小楼每次从二葫跳出来所造成的反应。   但他这枚储物戒里没有二葫, 只有一个魔小葫。   夜游停止念咒,垂目看着储物戒, 目露不解。   少顷, 只见一道光影从戒子里飞出, 光影凝结出一名娇俏的女子,落地之后睁大眼睛看着他。   经过一番考虑,她拱手行礼:“夜尊主……恭贺夜尊主重获新生。”   夜游打量她几眼, 想起来了:“鲛女?”   是黎昀身边的鲛女,奇怪,为何会从他储物戒里跑出来?   夜游的目光微微凝滞了下,旋即想明白了缘故。   鲛女不只是黎昀的侍女,还是海牙子《星域全书》的书灵, 来赤霄之前, 海牙子将《星域全书》交给了他,叫他往后传给一小点。   如今《星域全书》就在他储物戒里。   “你是一直藏在书中, 还是为见我特意而来?”   “我和黎昀在一起,得知简姑娘即将拜师, 黎昀认为时间差不多了,不会再影响已知历史进程,便带我前来迦叶寺, 岂料正好撞见变故。”鲛女将塔外的形势告诉夜游,“黎昀没有现身,他体弱不擅斗法,出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嗯。”夜游点了点头,“不出来是正确的。”   “黎昀十分担忧,想起《星域全书》恰在夜尊主手中,命我尝试能否融入书中,来到你身边,瞧一瞧夜尊主的情况怎样。”   “不怎样,我不曾化龙,神魂被阿猊融入了傲视的碎魂……”夜游将自己的身体状况告知,“黎昀对于神魂研究颇多,烦劳你帮我询问一下他可有良策。”   鲛女拢着黛眉:“我会的。不知我们现在可以做点什么。”   夜游静默一瞬:“前去小楼禅房,先救走小黑三个再说。”   *   伏魔塔外围聚集的高阶修者过多,灵气外溢,虽不至于引动天地之息,依然会有一定的影响。   漫漫长夜才刚拉开序幕,细弱的闪电时不时点缀着漆黑的苍穹幕布。   现如今,以伏魔塔为中心向外扩展,共有三波势力。   中间一波,简小楼、禅灵子和凤落站在塔门外的台阶上。两丈外,立着阿猊、北境妖王、缺、怀幽,以及两个元婴大圆满的邪修:玉笔书生薄千秋,毒蛊王巫仲。   西仙洲的地盘分为两半,一半是以灭魔书院为代表的儒修,另一半就是以他们两个为首的两个邪宗。   薄千秋和巫仲皆有准化神的实力,是赤霄界最顶尖的两大邪修。   伏魔塔半径三十丈外,是第二波势力,分布着元婴境界的邪修和妖族,共计二十一人。他们的实力毕竟弱一些,手持阵牌围成了一个圆形,联手布起一个隔绝反噬大阵,将伏魔塔和最内层的大人物们围困当中。   既能保证禅灵子三人无法逃脱,又能保证他们自身不受大人物们强悍的力量波及。   伏魔塔半径五十丈外,是第三波势力,分布着金丹境界的邪修和妖族,人数足有九百。   在这种等级的围杀行动中,他们没有与禅灵子三人面对面的资格。   只在外围设下第二重隔绝反噬大阵。   元婴境界身在自己布下的阵外,他们则在阵内,主要对付或许会出现的救援力量。   九百金丹修士布下的法阵,以赤霄界的水平来说,效果还是非常客观的。即使南灵洲另外两大佛寺、千叶寺和金刚寺收到消息倾巢而来,没有两三个月也冲破不了这道防线。   这些金丹修者躲在法阵内,腰间挂着阵牌,手中持着弩。   弩上之箭,引入法阵灵气,可以穿透法阵结界射出去。   而攻阵修者的法术,只能打在结界上。   禅灵子鲜少参与战事,简小楼和凤落一看便知,这是星域世界打仗时惯用的套路。曾有过例子,一千个十四阶修者,凭借如此手段,能够一人不损的杀死一个十九阶。   “我忽然觉着我好像犯了一个大错。”凤落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一定是鬼迷心窍了,为何会应允你留下来为夜游守关?”   “怎么,你怕了?”简小楼持着紫韵剑,歪头看他。   “当然怕!”凤落望天长叹,“想我堂堂十八阶孔雀王,南宿战神座下弟子,自小在星域沙场里打滚,若是被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们给弄死了……”   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象。   凤落再叹:“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凤落。”阿猊细长的眼眸透出笑意,“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素和杀了凤起,你真能揭过不提?”   “不能,我与素和之间过不去。”凤落提着他的孔雀扇,利索回道,“然而一事归一事,二葫是我们望仙山之人,算是我的师妹。我凤落虽不成材,有辱门风之事,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说完,他侧了侧目,递给简小楼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意思是:这一劫若是可以安稳度过,千万记得讲给师父听啊!   简小楼抿嘴笑笑,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   凤落并不是一个原则性很强之人,立场不坚定,容易受影响,她还真怕他会被阿猊蛊惑。   如此一来,自己的处境将会更糟。   宽心不少,却依旧魂不守舍,担心塔里的夜游,担心师父的安危,还有禅房内的小黑、阿贤、一小点。   阿猊准备的这般充分,小黑那边必定有难。   简小楼脸白似纸,沉声询问禅灵子:“师父,您认为我们有几成胜算?”   “没有胜算。”禅灵子认真分析,“一时之间,他们拿不下我们,可我们被困住了,蛟龙明显是要与我们打消耗战,他们人多,我们最先消耗干净,待那时唯有任人鱼肉。”   反问,“为师分析的对不对?”   简小楼抹汗,当着敌人的面,要不要这么坦白:“师父是不是向怀幽前辈解释一下?”   禅灵子脸上无波无澜,周身莲影浮动,虚化的小朵莲花凝结在一起,幻化成一柄虚虚实实的剑:“徒儿觉着他会听?不管我们说什么,即使夜游自己澄清,他心里已经认定夜游将念溟当做养分给吞吃了。”   “难道不是!”怀幽柔美的面部线条,随着他咬牙,硬生生绷出棱角来,“我知你一贯讨厌阿溟,但我以为,你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总不会要他的命!”   “残影,关于念溟,你的确过分了。”一直沉默的缺,也随着怀幽抛出一句。   禅灵子只剩下叹息。   怪只怪他从前总是针对念溟。   玉笔书生薄千秋手中握着一侧书简,文质彬彬的笑道:“作为昔日御琴心座下四大魔将之一,佛尊一念成佛,阵前倒戈,入了佛道,为世人所敬仰,小生也是佩服的紧。却不知,为何要以我赤霄修者的性命来豢养妖龙?”   禅灵子理也不理他,看向缺:“你是为了与你共生的玉纱夫人,才入了天门?”   缺毫不避讳的点头:“是。”   禅灵子双手合十,只念了声佛,便不再多言。   “动不动手?”北境妖王不耐烦道。   “随意。”阿猊做出“请”的手势,旋即手掌一翻,指向简小楼,“她留给我。”   “明白了。”   北境妖王微微颔首,紧了紧自己的袖封。   从说话的神态来看,瞧得出来,北境妖王是个极稳重的个性,动起手来却势若雷霆,厉喝一声,笔直的冲向塔门。   在他左侧站着的薄千秋两人,被他的气息冲撞的一个趔趄。   北境妖王攻击的对象是凤落:“且让本王开开眼界,大世界来的妖族,究竟厉害到何种程度!”   未曾到达凤落前面,自他灵台飞扑出一头猛虎的虚影。   凤落唇角一弯,脚下一踏升入空中,飞禽对走兽,在天上斗法是最占便宜的。   “残影,将塔门打开!”怀幽的指甲在箜篌上一波,光影流动,化为道道冷箭,铺天盖地的射向禅灵子。   缺横刀于眼前,刀背生出锯齿,类似鲨鱼牙齿,骤然砍向禅灵子。   禅灵子不难看出,缺并没有使出杀招,做做样子绊住自己罢了。   薄千秋和巫仲两人看看左边的北境妖王与凤落,再看看右边的禅灵子。   “打谁?”   “他们两个瞧着身上都有伤。”   “听说之前念溟逃出塔时,他们动过手,两败俱伤。”   两人嘀咕了会儿,决定攻击凤落。   因为凤落好欺负,他的修为比禅灵子更高,根据门主所言,大世界来的大能们,修为越高,在赤霄越无用武之地。   再者,打赢了禅灵子捞不着什么好处。   倘若可以诛杀凤落,大妖怪嘛,浑身是宝。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加入了凤落和北境妖王的战圈。   凤落被三面夹击,碍于赤霄灵气反噬,一身本事没地方使,憋屈的想要一头撞死。愤怒之下稍稍爆发,筋骨便咯吱做响,剧痛袭身,只能各种法宝符箓在外扔。   外围那些守阵的元婴修者隔着结界看呆了,三千世界里来的修士,随手拿出的法宝符箓,真的是……   想他们在赤霄界高高在上,其实不过一群沾沾自喜的井底之蛙。   塔门前,只余下简小楼和阿猊面对面而立。   简小楼说不怕是假话,阿猊步入了十八阶,她才不到十三阶,幸而是在赤霄内,出去星域简小楼连他一个指头都碰不到。   “阿猊,夜游待你不薄!”   “我待洞主同样不薄。”   阿猊轻轻说着,负着手,头顶升腾起两股黑气。   他以意识进行操控,黑气化为两个锋利的蛟龙巨爪,抓向简小楼在周身结下的罡气剑罩。   嘶……   蛟龙爪触碰到剑罩,剑罩竟有融化的迹象。   简小楼突地一愣,心中一骇。   她本以为在赤霄灵气的保护下,她与阿猊尚有一战之力,却忘记了自己身怀业火,而阿猊体内有黑焰魔火。   黑魔火是业火克星,黑焰魔是业火凤凰的天敌。   简小楼慌忙运气,以剑尖抵住剑罩,源源不断的灵气溢出,修补着剑罩,支撑住蛟龙巨爪的侵袭。   黑魔火渗透入剑罩,刺激的简小楼心神颤栗,咬牙道:“夜游这辈子最该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带你前往魔国种下魔火!”   阿猊不语,欣赏着她痛苦的表情,嘴角轻轻勾起,目光陡然一聚。   刺啦,巨爪撕开了她的剑罩。   剑气罩被毁坏那一瞬,简小楼腾空而起,剑若惊鸿,左右各一剑,快而准,刺入巨爪。   砰,巨爪崩碎。   片刻后却又再度合拢,力量倍增,似两座大山轮换着、密集的一次次砸向她。   单是力量简小楼承受得住,然而黑魔火入侵心脉,五脏六腑搅在一起,绞痛的她一连吐出几口黑血。   眼前黑影重叠,多半是在凭着意识躲避、抵抗着那两个巨大蛟龙爪。   阿猊操控着蛟龙爪,不疾不徐,消耗着她的灵气。   他不急,真的不急,时间还有很多。   即使他想以最快最残忍的方式将这个女人撕成碎片,他也要拼命压制住自己稳着来,他得防着一种可能性——万一洞主化龙成功,出来一瞧这女人死了,指不定会自碎龙珠,他便前功尽弃。   神魂有杂质的情况下,化龙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他筹谋良久,只等这一天。   绝不允许出现任何错误。   *   迦叶寺内。   大量妖邪突袭,阖寺上下乱作一团。   事出突然,智慧等三位元婴忙着筹办拜师大典的事情,再加上禅灵子两师徒都在寺中坐镇,他们并没有将心思过多关注于寺内。   妖邪突袭迦叶寺弟子,只是声东击西。   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简小楼禅房内的三个生物。   重点是那只八哥鸟,门主有令,必须活捉。   伏魔塔一出事,关注着伏魔塔的小黑就发现了,虽着急但不敢离开,尤其是寺中跟着大乱后,更是守着沉睡中的一小点寸步不离。   “上!”   禅房外传来厉喝。   小黑竖起脖子的毛,胸腔蓄满真火,而阿贤听见响动欢快的摇着尾巴,半点儿危机感也没有。   这条傻狗!   小黑在心里鄙视它。   想不通简小楼为何将阿贤困在院子内,不许它出去溜达,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迦叶寺的僧人,莫要使用兵刃对傻狗做出攻击举动,否则或许会有生命危险。   无论小黑怎么看,它都是一条傻狗。   小黑等了好一会儿,并没有人攻进来。   他们忙忙碌碌,似乎在禅房周围布置着什么。小黑的脑子也不是特别好使,堪堪思考一些简单的事情,但它感受到了颤栗感。   猜想他们正围着禅房布下法阵,这个法阵,一定是专门克制它的。   小黑站在打坐台上,着急的爪子不停挠着桌面。   这会儿法阵尚未成型,它完全可以冲出去,可它只是一只无法化形的鸟,带不走傻狗和一小点。   啵……   房间内乍然响起水纹波动的声音。   空气裂开一道口子,探出一只手来,将床上的一小点给拖拽进去。   小黑受到惊吓就要朝那裂口喷火。   “简小楼派我来的。”黎昀及时露头,变化出龙脸来,以便取得小黑的信任,“此刻离开不易,你们先随我躲进空间结界中来。”   *   伏魔塔内,鲛女再次出现在夜游面前,告知夜游事情已经办妥。   “关于夜尊主的神魂,黎昀说你的情况他从未听闻,不曾亲自检视,无法得出结论。”   “嗯。”夜游本也不报希望。   “黎昀令我询问夜尊主,眼下还需要我们做什么。迦叶寺通知了南灵洲其他佛寺,他们几日内将会赶来,但想攻破阿猊设下的阵,以他们的本事极为困难。黎昀的意思是,夜尊主此时千万莫要出塔,葫芦姑娘和禅灵子三人至少可以撑上二十几日,我们这就去唤醒七绝……”   夜游虚弱到需要扶着门方可保持站立,他垂着眼帘,目光闪烁不定。   “七绝自顾不暇,伏魔塔之危他帮不上什么忙。我放走了宇文少主,导致赤霄暴露,太真的势力估计已在前来赤霄的路上。七绝必须得尽快醒来,能够阻止太真破坏赤霄结界的,眼下唯有他的灭道盟。”   更惨的是,念溟五千年前见过七绝,并对他记忆深刻。   听宇文少主说起太真界头号通缉犯七绝剑圣时,“足智多谋”的念溟经过一番推测,告诉宇文少主,七绝剑圣或许同百里世家颇有渊源。   宇文少主联系过他们家老祖后,八成会前往百里世家,倘若见到楚封尘……   夜游捏了捏眉心,睁着眼睛都觉太累,便阖起眼皮儿,歪着头,轻轻靠在塔门上。   鲛女不催不问,默默等待。   过了一会儿,夜游尝试着从储物戒内取出了一个水晶球。   那是他的飞行法宝——透。   不过从储物戒里取个宝物罢了,双手颤抖了许久才稳住。   夜游将透递给鲛女,下了一番决心,才说道:“告诉黎昀,乘着此物,带着小黑前往火海凤凰宫。”   鲛女接过水晶球:“凤凰宫?”   夜游告诉她驱使透的法诀:“素和并没有死,凤凰宫内有个小涅槃池,素和的意识假内丹藏在那里,他可以在凤凰宫内直接涅槃。”   鲛女愣了愣:“夜尊主,我听闻苍岭王十万年前以法力浇灌了聚灵树,涅槃之后,恐怕修为所剩无几,他怕是没有什么办法,反而还将陷入危险。”   “他会有办法的。”   夜游并未明说,“最重要的是,我怕我的重生只是昙花一现,无论醒来将面对怎样的凶险,他也愿意在此时醒来的吧。我想念他,我认为他也想念我。”   鲛女应了声好:“我们远离迦叶寺后,我将无法再通过《星域全书》传递信息,夜尊主请保重自己。”   “多谢。”   鲛女的身影逐渐消失。   夜游想也不想的念咒,开启塔门,呈现在他面前的场景可想而知。   他站在门槛内,不曾迈出去,因为门槛内仍是隔绝外界的,以他目前的身体状态,迈过这道门槛被力量一冲撞,神魂将会立刻碎裂。   塔外正斗的如火如荼,战况激烈。   夜游无法使用神识,只看到光波飞溅。   同样的,正在半空斗法的三波人无暇分心,谁也没有发现塔门开启了,自然也没瞧见夜游。   最先看到他的,是三十丈外守阵的元婴们。   “真的是龙,赤霄果然有龙……!”有人颤巍巍的嚷了一声,随后安静下来,只听见阵阵抽气声,此起彼伏。   夜游单凭眼力也能看到三十丈外,目光冰冷的滑过那些元婴妖邪。   元婴修者们的骚动,落在了阿猊眼睛里,分出神识投向塔门。   窥见夜游那一瞬,他目光一动,心中并无起伏,他以为是战天翔。瞧他的样子,化龙只完成了一半,在阿猊的认知中,唯有完全化龙夜游才会醒过来。   战天翔应该是发现了融合异常,中断化龙,暂时稳固住魂魄。   这一点,阿猊考虑进去了。   夜游捕捉到阿猊的视线,并且循着视线回望过去。   黑夜中,夜游清秀的面容平静如昔,那双灿金双瞳却好似夹着炽火,烧的阿猊意识海豁然一痛。   只此一个对视,带来久违的熟悉感,阿猊惊愣:“洞主?!”   没有化龙竟然醒了过来,不愧是他的洞主,永远被天道所眷顾的六爪天龙。   阿猊心头莫名升腾起一团火焰。   他一分神,攻向简小楼的蛟龙爪出现破绽。   简小楼瞅准时机挣脱了钳制,落到了地面上,向后几个趔趄,将剑插在地上,稳住了身形。   “小楼。”   她听见背后有人哑着嗓子喊了她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睡着了,还好我机智的提前定了七点半的闹钟。   ☆、凤凰宫(上)   这个声音……   简小楼僵硬了一瞬, 胸口几个剧烈起伏。   她慢慢转过身, 目光投向门内正温柔注视自己的夜游。   他身上还穿着战天翔进塔时穿的那套深蓝色法衣,只是相貌与身形发生了改变。夜游和战天翔差不多高,骨架却偏小一些, 法衣不怎么合身,整个人显的单薄清瘦。   再加上惨白的脸色, 凹陷的眼眶……   但因为头上那两个威武挺立的龙角, 谁也不能将他与“羸弱”两个字相联系。   简小楼一手提着剑, 一手捂了捂嘴,眼泪不经酝酿顷刻间涌了出来。   夜游看着那张令他思念到心痛的脸,不舍得眨眼, 毫无血色的双唇颤了颤,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小楼……”   对于她而言,他们分别不足三年,她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而他却已经老了。   即使皮相依旧年轻,悠悠岁月印刻在眼底的沧桑是骗不了人的。   陡然生出的自卑感, 令夜游的目光四处闪躲了片刻。默默苦笑, 再度凝视着她,无法出塔, 便缓缓展开自己的双臂。   简小楼剑都顾不得收起来,扑了过去。   夜游险些被撞倒, 弓起脊背紧紧搂住她。   “夜游啊……”头埋在他怀里,脸贴在他胸口,简小楼低声呜咽着, 声音含糊不清,“你终于回来了……”   “恩。”低沉的应了一声,夜游微微展露笑容,眼睛却在慢慢湿润。   他这一路走的太过艰难,想抱怨,想诉苦,可他所有的痛楚和辛酸,尽在此刻烟消云散。   倘若那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他认了。   两人心潮起伏,紧紧相拥,脉脉温情在塔内流淌。   然而时下并非岁月静好。   三十丈外一众元婴妖邪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夜游,原本绷到极限的恐惧之心渐渐松弛下来。他们认识到,这条来自大世界的上古龙族,虚弱的足以任人宰割。   昔日龙凤之争被载入了赤霄的史册。   他们今日伏魔塔前布阵屠龙,是不是也会流传千古?   阿猊自半空落地,面对着塔门而立,长眸沉寂,气息收敛,不发出任何声响去打扰他们。   在此之前,阿猊没有思考过夜游复活醒来以后,他该说些什么。   或者说他潜意识里一直回避着与夜游碰上。   夜游很可怕么?   可怕。   但阿猊清楚自己畏惧的不是夜游,而是自己。   无论“人性”还是“奴性”,他都不想要也不需要,必须从骨子里丁点不剩的剔除出去。   这是一个战胜自己走上巅峰的过程。   夜游自简小楼柔软的头发里抬起眼睛,他的手还在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金瞳的温度却在急剧下降,隔着三丈远的距离,淡漠的看向阿猊。   在他的目光之下,阿猊躬身拱手:“洞主。”   无论夜游的身份地位怎样抬升,“洞主”这一原始称呼从未改变过。   阿猊的声音将简小楼拉回现实中来,见到夜游过于激动,令她短暂忘记了现如今的处境。她立刻离开夜游的怀抱,擦去眼泪转过身,攥紧手中的剑,挡在夜游身前。   简小楼感觉的出,夜游气息紊乱,毫无法力。   “夜游,你可看明白了?是否需要我来为你解释?”   “不需要,黎昀告诉我了。”   “黎前辈?”简小楼微怔,“黎前辈也在塔里?”   夜游无法传音,默然不答,从背后看到她受伤的手臂,心疼的蹙起了眉:“你与他交手很吃力么?”   简小楼坦白:“他的修为虽被赤霄灵气压制,可他的黑魔火克制我的业火,最重要的一点,他在赤霄待久了,非常有分寸,始终将力量维持在可以发挥的极限程度上,保证自己不遭受反噬。”   不像凤落,同样十八阶,同样在赤霄界待了十万年,因为一直被困在塔上,对赤霄灵气没有概念,被北境妖王、薄千秋和巫仲三人围攻之下,出手一时轻一时重,没有被敌人打伤,倒是自己被反噬的经脉断了好几条。   但凤落修为摆在那里,皮糙肉厚,肉身淬炼的程度远远高于对手三人。   就像一座大山,即使站着不动,修为低微者想要搬空他也需要大量时间。   相比较之下,禅灵子则有经验多了,在与怀幽、缺交手时,始终压着两人打。   禅灵子脱身不得,源于他不敢下重手,他怕伤到这两个曾与自己携手并肩的同袍兄弟。   这就是阿猊的打算,打最稳的持久战,耗空他们的力量,活捉他们为人质,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   简小楼沉默了下,道:“幸好我曾被抽魂锻造斩业剑,对黑魔火有一定的抵抗能力,不然的话,在他手中过不去十招。”   “你认为你可以撑多久?”   “至少二十日。”简小楼没有托大,“你知道的,我最强的不是《地藏十轮经》,也不是禅意剑,而是适应能力。”   她对环境的适应能力非常快,黑魔火侵体之后,其他人的身体会被刺激的越来越虚弱,她则是越来越适应。   刺激的久了,将会产生抗体。   “小楼,你可知阿猊摆了我一道,战天翔身体内的地魂并不是我的,那是傲视的碎魂,如今融入到我的神魂里,我使用不了法力,也经受不住力量的冲撞。”当着阿猊的面,夜游就这么说了出来。   “什么?!”简小楼倏地转头,满眼震惊,颤颤道,“那你……”   “你莫要忧心,事在人为,定会有办法解决的,前提是我不被他夺走龙珠。”夜游抬手摸着她的脸颊,恋恋不舍,“我请了救兵回来解围,他最快也需要三十几日方可抵达,在此之前,辛苦你了。”   阿猊听罢只是一笑,赤霄里还能搬什么救兵?   开启赤霄外部的火罩子绝非易事,即使将二十阶的金羽给搬来了,灵气压制下,他连最外围一层、九百金丹修士布下的结界都破解不了。   来再多人,两层结界也可以支撑六十日以上。   足够他将伏魔塔夷为平地。   简小楼将夜游往塔里推:“既然如此,你出来干什么?快些进去,阖上塔门!不必担心我,我绝对可以撑到救兵前来!”   夜游默默看着她。   他相信她可以撑得住,却不能看着她撑的那么辛苦。   夜游的视线从简小楼头顶上越过,继续看着阿猊,平静问道:“你煞费苦心,不就是为了取我龙珠?如今我站在你面前,你为何站着不动?”   阿猊垂下手臂,挺直了脊背:“取龙珠只是为了延续我的寿元,洞主永远是我最尊敬的主人。”   夜游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我夜游对的起你,但你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杀我?”   阿猊迈开步子,向前走了几步,“我挣扎过,最终选择了这条路。”   夜游再点头:“所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鬼迷心窍。”   阿猊继续向前走:“洞主,您是不是想要指责我忘恩负义?”   简小楼迅速跃出门槛,转身持剑在门口出画了个叉,布下一层罡气剑罩,将夜游安稳的保护在内。   继而怒指阿猊:“站住!”   阿猊真的站住了,他看到塔门一侧地上的一滩黑色液体,那是阴山鬼母魂飞魄散后留下来的痕迹。   不仅如此,空气中遍布着阴煞被烧焦的气味。   夜游现在没有这个能力,阿猊疑心深重,他怀疑塔里藏着什么人。   方才似乎提过一个名字,黎昀?   黎昀的存在是个秘密,阿猊不知是谁。   不,藏人的可能性并不大,估计是伏魔塔内有什么特殊机关,从前夜游研究伏魔塔那会儿,他是见过的。   思前想后,阿猊不敢强行出手,最终止步于塔前两丈:“洞主,请您仔细想一想,真的是我错了么?归根究底,错在洞主您自己身上。”   “哦?”夜游挑长了尾音,做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倘若当年您不自掘坟墓,如今西宿海的海王早已易主,我不必守在赤霄十万年,资源在手,造化不难得吧,再获您一些提携,指不定早已进化为龙。”   阿猊负着双手,怒其不争,“您有出身,有天资,有谋略,却为了一个女人自甘堕落,最终沦落成一个庸碌无能之辈。”   对于他的指责和嘲讽,夜游淡淡一笑:“那你可曾想过,若不是我自甘堕落,岂会留你一条泥鳅精伴我左右?若不是为了顺应历史,重启轮回,我为何要倾注大量心血培养你?”   阿猊目光一凝。   “我夜游生可只手遮天,死可毅然决绝,你却说我自甘堕落、庸碌无能?”隔着剑罩,夜游语气渐冷,“你跟了我三万年,我这般魄力,你竟连丁点皮毛也没学到。即使有具龙身,没有龙胆,你永远是个废物。”   “您在激怒我。”阿猊负在背后的双手攥成拳头。   “早在我开启塔门那一刻,你便该不管不顾直接冲下来杀死我,夺走我的龙珠。”夜游凉凉笑道,“可你没有。你心中纠结,挣扎。明明是你背信弃义,贪生怕死,却还得给自己寻找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将你的卑微、无能、软弱统统砸到我的头上来。”   “随您怎样说。”阿猊面上镇定,拳头却越攥越紧,他不是个容易激动之人,但他惯于得到夜游的认同。   夜游对他的评价,对他的杀伤性极大。   夜游的确是在刺激他:“想让我帮你消除罪恶感么?其实很容易,你本不必对我心怀歉疚,你知道我在留给自己、留给战天翔的那封信里写了什么?我让他融合之前想办法杀了你,取回我赠给你的血,再吃了你的蛟龙珠,从而提高我的复活几率。可惜战天翔的个性过于软弱了一些,不听我的。”   简小楼心头一跳,不是真的吧?   倘若夜游不是提早知道阿猊背叛,如此嘱咐不道义啊。   在见识过念溟的心狠手辣之后,她有些分不清夜游此言是真是假。   阿猊却深信不疑,因为他相信夜游为了复活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夜游瞥他一眼:“我留着你,是为了顺应历史。培养你,是令你能在我死后可堪重任。换血给你,是以血气来养你的蛟珠,和我培养战氏一族类似,而且我知道迟早有一天,我是会连本带利取回来的。”   这些当然都是假话。   夜游伸出一根手指,遥遥点了点他,目光充满蔑视,“你在我眼睛里,只是一条不得不利用,便想办法增加利用价值的狗。我此生所做最庸碌无能之事,就是筹谋的不够周全,被反咬了一口,便是死了也不可惜。”   “夜游啊,呵呵呵……”阿猊听罢竟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我从来知道你瞧不起我,我照顾你三千年,你只将我当奴仆看待,一转头,却与素和推心置腹……”   “任何时候,人都得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夜游冷漠的打断他的话,“不该妄想的不要去妄想,否则只能是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阿猊默默念着,“好一个自取其辱,原来我这么多年的忠心与付出,不过是自取其辱。”   他看上去无动于衷,但眼白里渐渐浮出的红血丝暴露了他的情绪。   心境明显是乱了一些,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简小楼见状,剑势骤起,飞身向阿猊斩去。   阿猊双目杀机毕现,意念凝结出了一条二十几丈长的蛟龙,张着血口迎着简小楼的脑袋咬了过去!   气势惊人,足令人心神俱颤。   简小楼要承受的,是比先前更猛烈数倍的黑魔气攻势。   同样的,阿猊也将自己推向了遭受反噬的当口上。   “破!”简小楼举剑不刺,直接飞入蛟龙的口中,准备从内部击破。黑魔气的冲击下,她周身透出淡淡一层金色,修炼了那么久的地藏经,终于初显佛光。   “即使我乱了心境,容易遭受反噬,你真以为你可以赢得过我?”   “没想过输赢。”   简小楼满脑子只有三个字——撑下去。   她要守住夜游,死也不让人靠近他。   不,守住夜游的同时,她自己也不能死。   否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她来到这个世界不是来受罪的,他们都得好好的活着,才配得上各自付出的努力。   扶住门框,夜游躲在简小楼设下的剑罩后面。强撑着说了那么多话,甫一松懈下来,整个人似被抽空,眼前一黑差点儿失去意识。   不敢再挪动脚步,连呼吸都放的极为缓慢。   见到小楼,了却了一个心愿,弯弯已是不敢再去妄想了,只剩下一个素和。   这么个烂摊子,除了素和,他不放心交给任何一个人。   *   鲛女将夜游的交代转述给黎昀。   黎昀听罢颇伤脑筋:“不提素和有什么办法,火海我们试过,根本下不去。”   鲛女看向小黑:“苍岭王可以下去。”   黎昀叹气:“你让它自己下去?它现在只是一只金丹境界的八哥鸟,你让它自己去开启凤凰宫?”   “夜尊主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说的也是。”   黎昀便将鲛女留在了简小楼的禅房,命她在空间结界内照顾着一小点和阿贤。   他则带着小黑乘着透逃出迦叶寺,操控透需要太多力量,带的人越多需要的力量越多,速度也会被拖慢。   飞出迦叶寺后,黎昀直奔北境而去。   从南灵洲抵达北境乘坐透只需三个时辰,夜游说得三十几日,是素和涅槃所需要的时间。   黎昀借用百里嘉肉身游走赤霄的这些年,闲来无事也曾前往火海转悠过,知道具体位置在哪里。   一路上小黑不吵也不闹,呆呆站在他肩膀上。   鲛女和黎昀说话时,它听着呢,虽然听不太懂,却知道可以救简小楼。   三个时辰后,飞行器停在一望无际的火海上。   黎昀收了透,展袖浮于千丈高空,下方翻滚着的火潮气势汹汹,火舌劈啪作响,火毒直冲九霄。   黎昀不停抹着额头被蒸出的汗珠:“小黑,火海我是下不去的,你得自己下去,开启凤凰宫,拿到你的意识内丹进入涅槃。”   “涅槃……??”小黑不明白涅槃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不必懂,凤凰宫内有个火池子,池子里藏着一颗珠子……”黎昀思忖片刻,“也有可能是朵红莲,你吞吃下腹之后就待在池子里,涅槃火会将你焚烧为灰烬。”   听见“焚烧为灰烬”,小黑心头发怵。   但它还是点了点鸟头。   “下去吧。”黎昀道,“我在上面等着你……等着恭迎苍岭王重回人间。”   小黑展翅在空中盘旋一圈,俯冲直下,一头扎进火海内。   潜入不过一息,“嘎嘎”叫着又飞了上来。   它不畏火,却被火海之火烧的眼睛几欲失明。   黎昀在上空喊道:“火海沾染了涅槃火的气息,还很微弱,你忍一忍,理应是烧不死你的。”   小黑哆嗦着再次沉入火中,闭着眼睛沉入底部时,它一身毛被烧光了,像是被扒光了毛的肉鸡。   眼皮儿吃力的撑开,巍峨的凤凰宫矗立在眼前。   两扇合拢的朱红色木质大门上,雕刻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金色凤凰,栩栩如生。   大门该怎样开启?   顾不得身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小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金色凤凰,非常眼熟——开启大门的机关就在这只凤凰身上。   小黑飞起来,朝着凤凰的眼珠子啄了一口。   大门纹丝不动。   小黑逮着凤凰浮雕到处下嘴,没有一点儿用处。   急的团团转转时,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些零散的记忆,小黑再度飞起,一头撞向凤凰的眼珠子。   没有羽毛作为保护,头部撞出了血,沾上血以后,金凤凰的眼珠子噼啪一声,爆炸着燃烧起来。   小黑惊了一跳,向后退去,只见凤凰从木雕化成了实体,拖着耀眼的金色长尾从门上飞了下来。   它尖声啼叫,却只在门口上下翻飞,大门并没有因此开启。   小黑迷茫了一会儿,觉着它像是再等待一个指令。   这个指令,应该是一句咒语。   小黑绞尽脑汁,脑海里浮现出两个男人的身影,他们比肩而站,似乎在商讨该用什么咒语,还因此拌了两句嘴。   究竟是什么呢?   小黑迈着两条纤细的小短腿,在门前走来走去。   噢!有印象了!   它抬起鸟头,试探着说道:“我……是素和。”   门没开。   “我……是夜游。”   门没开。   “我……素和生的比夜游英俊许多。”   轰隆隆……   紧闭着的两扇朱红大门缓缓开启。 作者有话要说:  叮……您的好友素和下章上线。   ☆、凤凰宫(中)   门内, 是一条两丈长笔直的甬道, 金色凤凰调转方向,拖着长尾飞进甬道中。   小黑下意识的一个加速,尾随在金色凤凰屁股后面。   凤凰宫内机关陷阱数之不尽, 金凤凰所过之处,一个也没有触发。毕竟机关是为了防止外人闯入, 而不是防主人。   金凤凰共在甬道内拐了九个弯, 八扇石门轰隆隆开启, 它的身影渐渐呈现虚化,力量流逝的极快,最后消失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内。   殿顶足有三丈, 八根盘龙玉柱,拱卫着上首一只由星晶堆砌雕刻而成的火凤凰。   气派恢宏,但是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池子。   池子内火焰滚滚,应该就是涅槃池了吧。小黑简单思考着, 围着池子飞了一圈, 找不出哪个位置更好,索性直接跳了下去, 反正也没毛了不怕烧的更惨。   却被烫的嘎嘎乱叫,很辛苦才强忍住没有飞出去。涅槃火和火海内的火差别极大, 热,是最简单最直观的感受。   小黑趁着还能动,慌忙在涅槃池内寻找黎昀说的意识假内丹。   幸好池子面积不大, 几乎是扫了几眼,就在池底发现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小黑立刻扑过去一口将珠子给吞了。   接着待在池子底部,等待火焰将它烧为灰烬。   血液开始蒸发,肉被烤干了,骨头变得松脆,而意识始终保持着清醒,直到肉身湮灭之后,才渐渐陷入恍惚。   原来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要经历如此痛苦的一个过程。   *   火海上空,黎昀等待的过程中也没闲着。   他心里十分担心百里世家,想回东仙洲看一看。   但他不敢轻易离开,火海北面是妖国,南面是天道宗,他们都对凤凰宫虎视眈眈,弟子们密切监测着火海的变化,不清楚素和涅槃时会引发什么异动,他必须留下来守关。   听夜游的意思,宇文少主将会前往百里世家寻找七绝,不幸中的万幸,念溟只见过七绝没见过楚封尘,宇文少主大概不会将七绝和楚封尘联系在一起。   阿猊是个□□烦,但赤霄外部的太真界,将会是个更大的麻烦。   故而黎昀正在施展神通,与烟波海海心取得联系。   他与海心同体共生,他的神魂,等同于海心一个身外化身,他想通过海心,再分出一道化身。   这是可行的,难就难在赤霄与四宿之间距离太远,联系不易。   黎昀不断尝试着,损耗过重也在所不惜。   他需要一个身外化身从烟波海出水,前往南宿望仙山去请金羽。   夜游曾说,小楼不愿将金羽卷进他们这场因果,可现在有关历史的因果已经寂灭,随着夜游与素和重生,这已是一个崭新的历史。   更何况,黎昀认为金羽作为父亲,责无旁贷,岂能置身之外。   除了南宿,黎昀觉着自己还得去一趟东宿离火宫,去见一见云竹子。   关于这件事,他心里是有些犹豫的。   ……   天道宗。   塔楼上坐着三个人,两个是天道宗修为最高者,一闻道君和一枯道君,另一个则是太真界宇文世家少主宇文青。   三人在塔楼上,已经坐了好几日。   “我说了这么多,你们可听明白了?”宇文青坐在长桌后,端着杯酒水慢慢饮着,“只要你们天道宗肯配合,待我太真拿下赤霄以后,你天道宗将直属于我们宇文世家,八道盟同气连枝,你二人可以根据各自的长处,拜师八道中任何一道。”   他指了指一闻,“你是剑修,天武剑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又指向一枯,“你是法修,我可以为你引荐太一阁三道祖座下大弟子。”   一闻道君和一枯道君感觉自己就像听笑话一样,他们二人在赤霄德高望重,比肩者寥寥,如今却被告知,像他们这样的修为,在赤霄之外根本不入流。   赤霄之外没有神仙,而是一个广袤的星域世界。   甫一开始,他二人当宇文青是个满口胡言的疯子。   但宇文青的年纪比他们小,修为却远远高过他们,随着他倾倒储物戒,满桌子的符箓、丹药、星晶、法宝……   随便拿出来一件,都足以在赤霄引发一轮争抢。   逼的他们不得不相信。   宇文青很满意他们的态度,在他看来,太真拿下赤霄是十拿九稳之事,但需防着灭道盟,防着那个杀千刀的七绝剑圣。   灭道盟有灭道盟的规矩,规矩是“联合体”赖以生存的最重要因素。   灭道盟管制、守护着二十五个从太真独立出去的界域,这些界域想要得到灭道盟的保护,前提是得加入灭道盟。加入的条件,是本界域之内有超过七成以上的力量愿意脱离太真,宣布独立,加入灭道盟。   所谓七成以上的力量,肯定不能让界域修士一个个的表达意愿,只看一些具有代表性的门派掌权人怎样表态。   宇文青在宇文世家老祖的授意下,对赤霄进行了一番了解。   赤霄界最强的势力,只有这些:北仙天道宗,西仙灭魔书院,东仙天意盟,南灵洲三大佛寺。   还有疯魔岛和北境妖国。   宇文青被禅灵子揍过,不去打南灵洲的主意,将目光放在了其他几个势力上,若是大部分势力都愿意归顺太真,禅灵子再坚持也没有办法。   灭道盟便不能插手,强行插手,与他们一贯吹嘘的“独立”不符。   “你们倒是给个话啊。”宇文青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瞥了他们一眼,这些乡巴佬,一个个都被吓傻了。   “对这千载难逢的大造化,你怎么看?”一闻传音给一枯。   “是造化没错,但是一闻,对少数人是造化,对于更多的子孙后辈恐怕是场灾难。”一枯拧着眉分析道,“赤霄一旦成了附属,加上原本就落后于其他界域,日后恐怕更是举步维艰。”   “你想的倒是挺远。”一闻道君岂会在意这些,尽管有些忐忑,但他明显是心动了,等赤霄被打开之后,他便可以前往大世界,获得难以想象的资源,上乘的功法……   两人正在各自思索中,挂在塔楼顶部的一串铃铛陡然剧烈摇晃起来。   塔楼顶共八角,八串铃铛接二连三的发出急响。   两人面色一变,同时起身走到窗前看向北面,这八串一套的千里镇妖铃可以感知三千里内的妖气,北境妖国一旦有所异动,立刻被他们发现,正是因为千里镇妖铃的缘故。   但这八串铃从未同时响过,即使北境妖王率军过境时,也只才响了四串。   一枯道君立刻扯下腰间玉牌:“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玉牌内发出急促的声音:“启禀长老,火海之火熄灭了,只剩下一个坑。”   两人俱是一怔:“熄灭了?”   一闻道君立刻追问:“可曾窥探到凤凰宫了?”   “回长老,看到了,但顷刻间整个坑内结下了厚厚的冰,不仅如此,这冰层跃过了火海,开始向外延展了……”   *   万里冰封。   这里是素和的意识世界。   他穿着一身素衣,披散着长发,坐在天海洞下的秋水潭畔,一动不动。结了冰的水面被凿了一个洞,他正持着一个鱼竿在漫天冰雪中钓鱼。   “水中并无鱼,你准备钓到几时?”   素和没有理会。   “你为何宁可堕入梦中,也不愿意醒来。”   素和转过头,瞥着身后提着灯笼、紧闭双眼的僧人,他在贤的记忆世界不知道见过此人多少次,不耐烦地道:“天行,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早已还俗,不再是个僧人了,为何还那么啰嗦?”   “因为……”   “不,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早已死去了几百万年,为何总是阴魂不散,究竟准备缠着我到几时?” 作者有话要说:  睡了一天一夜,闹钟也没能把我喊起来,创造了一个自己的历史最短章节,为了做个诚实守信的好人,先发出来吧。 先别忙着怼我,白天估计是不会睡觉了,继续码字,晚上9点再更一章。 这一段剧情是关于阿贤和小楼的,也就是素和之前在眼珠里看到的那个连夜游都没敢告诉的秘密。揭露出来以后,才可以醒过来。   ☆、凤凰宫(下)   天行走上前, 在他身边席地而坐:“你是不敢面对我, 还是不敢面对你自己内心的软弱?你明明清楚,我不过是你的幻象罢了。”   “软弱”这个贬义词,曾是素和的一个逆鳞。   但他听了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 回过头默默看着冰面道:“是宿命也好,是使命也罢, 无论该做不该做的, 不管做的好不好, 我都已经做完了,就算软弱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没有什么关系吧。”   天行吹灭灯笼, 整片苍白的天空暗了下来:“了结过去,你还有未来。”   寒风刺骨,素和裹了裹衣领,笑着道:“我的生命,不就是拿来替你还债的么, 如今无债一身轻, 我只想要这样平静的未来。”   “你所谓平静的未来,就是在这幻境里虚度光阴, 自生自灭?”   “我醒来又可以做什么?法力早已灌溉了聚灵树……”   “你很清楚,你的意识假内丹, 是我留下来的本源舍利,以我的舍利涅槃,你的修为可以恢复不少。”   “苍岭给了素因, 我再无容身之地。”   “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容身?   素和沉默了一瞬:“好吧,我承认我是在逃避,醒来或许又要面对一些烦心事,想想我都觉得辛苦。”   天行问道:“比如说?”   “我现在对外界一无所知,但我有种感觉,渣龙复活成功了,指不定正和小楼站在涅槃池旁边等着我醒来。我很思念他们,但总让我看着他们,我这心里不好受。”素和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喃喃自语,“你身边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你嫉妒他的好命,厌恶他的性格,有时候恨不得一刀捅死他,可你又心疼他所遭受的任何伤害,宁愿自己全替他受了……”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变态情谊?   素和丢了鱼竿,向后一仰,静静的躺在雪地里,双眼空洞洞的看着自己冰天雪地的意识世界,“渣龙一世苦难,至少都是值得的。而我的苦难当然也是值得的,可雨过天晴之后,忽然生出一些迷惘……”   幼年时,活在母亲的期许里。   成年后,活在因果和轮回的怪圈里。   他艰难的完成了所有加诸在他身上的期许,或许不出色,或许不完美,但他尽力了。   现如今他心里只余八个字:尘埃落定,功成身退。   素和想起自己还是天行那一世,进入轮回前曾对朝歌说过这样一句话——时间的彼岸若是无人等候,那么生或死不过虚无,并不重要。   这一世过尽千帆,素和有些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自己没有夜游如此深重的执念,醒来与不醒来,不重要。   素和慢慢闭上了眼睛。   意识世界内的天空逐渐倾颓。   *   黎昀几乎丢了半条命,终于同烟波海心产生了共鸣。   他借用海心的力量,再次分出一道身外化身,鲛女不在身边,出了禁地之后,他附身于一个蚌女。   黎昀体质阴寒,附身女子更适应一些。   从烟波海前往南宿,以蚌女的修为至少得二十几日,他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便去找了他的侄子、这一任的烟波海海主。   海主诚惶诚恐的卷着他前往南宿望仙山。   告知金羽之后,并没有给金羽留下前往赤霄的地图,只说让他去找云竹子带路。   待黎昀意识回魂时,低头探一看火海,心头便是一惊。   火海的火不但熄灭了,竟还结上了冰?   饶是黎昀没见过凤凰涅槃,也知道这情况不对。   莫非和夜游一样出了什么意外?   黎昀抚了抚额头,颇感心力交瘁,他展袖飞下,准备探一探情况,神识却窥探到南面正有一小队人马踏冰而来,统一着装,乃是天道宗弟子。   黎昀准备往北面飞个几百丈再下去。   陡然一道剑气直奔他后心而来,气势汹汹,逼停了他的脚步。   黎昀一拂袖挡下,已知出手者为天道宗平天阁首座一闻道君。   他转过身,除了一闻和一枯,还有一位身穿红衣的男修。   此男修的护体灵气中有星力,不是赤霄修士,黎昀猜到了他的身份,太真界的那位少主。   一枯道君见到黎昀大感意外:“百里道友?”   不等黎昀说话,宇文青横他一眼:“你盯着我看什么。”   “我有一位朋友,从前也喜爱穿红衣。”黎昀笑了笑,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男人穿红衣,红衣是很挑人的,他觉得素和穿着太张扬,不好看,是他见识少了。   美丑总是需要对比,即使宇文青也生了一副好皮囊。   黎昀向一枯拱了拱手,“道君。”   “我听闻百里道友三百年前闭关化神,这是成功了?”一枯道君窥探不出他的修为。   “是的。”黎昀寻思退路。   一闻道君问道:“火海异变,是否与你有关?”   黎昀平静道:“我只是路过,见到火海异变,停下来看看。”   一闻道君眯了眯眼睛:“哦?”   宇文青又将话抢过去:“我听那个叫念溟的鬼族说,早在五千年前百里嘉就死了,被一个鲛人给收了尸体。那鲛人和七绝剑圣一伙,属于灭道盟的贼匪!说,七绝人在何处?!”   一枯道君拧眉:“难不成你也是天外星域世界来的?”   他们小小一个赤霄,原来藏龙卧虎。   黎昀不做辩解,不想白费口舌,天道宗一贯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不过……   黎昀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一枯:“道君,我属于灭道盟,你们就要与我为敌?难不成,你们天道宗决定归顺太真界了?”   一闻决定归顺十分正常,一枯一贯有原则,这让他感觉意外,   一枯脸上尴尬,此事非同小可,他尚在考虑之中。   “不论你站在哪一边,身为妖,夺舍人族都属于邪物,我们天道宗都饶不了你。”一闻道君以气御剑,不由分说的攻向黎昀。   *   天昏地暗,岁月流转,素和将自己冰冻在厚厚的冰层中。   恍惚间,又听见天行的声音:“素和,你并不是了无牵挂,莫非,你将阿贤给忘记了?”   “阿贤……”   素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非常熟悉。   阿贤是什么?   是条长的像狗的古老神兽。   曾经一直追随天行,后来为了镇压树母,被天行亲手囚禁在法宝世界的山中,一囚禁就是百万年。   素和将阿贤救出来时,阿贤因为被囚禁太久,意识混沌,与他现在的状态差不多……   不……!   素和紧紧闭着的双眼,眼珠左右滚动,似有醒来的征兆。   阿贤不是因为囚禁才意识混沌的,它被镇压了几百万年,殷红情寿元将近时,阿贤不但极为清醒,甚至学会了口吐人言,依稀记得……是个小女孩娇软的声音。   他是从哪里听来的?   是将弯弯封印进蛋壳棺材里之后,他和夜游喝的酩酊大醉,他再次进入贤的眼珠里时听到的。   他到底听到了什么?   素和强迫自己清醒,陷入回忆。   ——“情姐姐,你的师父当真说过,天行将在二十万年后,转世成为一只火凤凰么?”   ——“恩。”   ——“那么阿贤也要转世,阿贤要做人。天行说过,若有来世,我为人他为兽,他还我。”   ——“你是不死之身,想轮回不容易吧?”   ——“我只是寿元很长,并非不死之身,不过我入不了轮回是真的,身死即湮灭。而且我也不能死,我还得看守着修罗狱里的树母,我一旦死了,修罗狱里的沙萝便会跑出来。”   ——“那你如何做人?”   ——“情姐姐,你可曾听过‘意识寄生’?我想情姐姐帮我寻找合适的血脉,我准备抽离意识,寄生成人。”   ——“还有二十万年天行才会转世,你现在就要意识寄生?”   ——“不要怪阿贤诅咒你,你大劫将至,这一劫难以渡过,而阿贤与你相处上万年,如今只信你一人。”   ——“我只是担心,你无法寄生二十万年。”   ——“没事的,我寄生成功之后,只要宿主不断子绝孙,便可以祖祖辈辈的寄生下去,……所以,情姐姐得帮我寻个血脉强悍的宿主……我是妖兽,比不得器物类,寄生之后融入了被宿主的血气,恐怕很难再回到肉身里来了。”   ——“你本可以拥有漫长的寿命,你不后悔?”   ——“漫长的寿元,被囚在这暗无天日的山底,又有什么意义……情姐姐,阿贤想做人。”   ——“既然如此,你便来做我的孩子吧。”   ——“我不是投胎,我是要意识寄生……”   ——“我懂,反正我大劫将至,时日无多,你来寄生我好了,以我的修为和法力,生出的孩子天资绝对弱不了,再者,我那些男人们也都是拔尖的资质,你随便挑一个最合适的血脉,来做你的爹。”   ——“情姐姐,我若寄生,你的孩子会死,你不会心疼么?”   ——“原本就是作为‘用品’孕育的孩子,有何心疼?”   ……   素和一个深呼吸,睁开眼睛。   他想起来了,后来金羽、神鹰几人联手诛杀殷红情,不知道有没有打断阿贤的意识寄生。   当时小楼已经离开了赤霄,素和无法得知小楼是不是阿贤的寄生体,因在异世界轮回而失去了原本的记忆。   还是阿贤寄生失败,躲藏在她意识深处,等待时机卷土重来。   当年酒醒之后,他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将此事告诉夜游,因为他太了解夜游心狠手辣的个性。   若是前者,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若是后者,面对一个潜在的危险,夜游定会想办法诛杀阿贤的本体。   这个疑问从前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怎么就忘记了。   他必须醒过来,必须查清楚。   咔……   万里冰层现出裂纹,一轮耀眼红光自凤凰宫内冲霄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  真不怨我,登陆了半天才登陆上来。   ☆、浴火重生   凤凰涅槃, 浴火重生。   酉正二刻, 本是日落月升之际,却犹如阴阳逆转,渐渐趋近于黑暗的苍穹骤然明亮。   澄明万里的长空, 一时间霞光蓊郁,璀璨多彩。   火海冰道破裂消融, 一众天道宗弟子多半忘记飞起, 指着天幕上的火光惊愣难言。   凤凰?凤凰宫里原来真有凤凰!   千丈高空上, 黎昀正被一闻道君的剑招攻的招架不住。   黎昀体弱,本就不擅长斗法,加之先前分出身外化身耗费过多精力, 唯有不断割接空间匆匆躲闪。瞧见素和成功涅槃,心中大定,再观他引动的气息,万幸,还是有些修为在身的。   见到传说中翱翔九天的神火凤凰, 一闻道君禁不住分了神。   不怪他们眼皮子浅, 见惯了大世面的宇文青同样一眨不眨的盯着看,太真界妖修不成气候, 没有龙凤二族,他只见过雕像。   听闻十几万年前太真界内曾有一对儿龙凤出现过, 天武剑宗设下天罗地网,妄图抓了那一龙一凤,说是要在太真界繁衍龙凤种族, 其实是想作为门派战宠用来显摆,结果被那对龙凤诛杀不少精英弟子。   宇文青也起了心思,若是抓只凤凰给自己拉车,那该多威风。   “素和,我是黎昀!”   黎昀先传音自报家门,他不确定素和是否还拥有小黑时期的记忆,万一忘记是他带着他来的,一扭脸飞跑了,自己搞不好会死在这里。   素和没有回应,只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又一头钻回火海中去了。   黎昀心头打起了鼓。   “抓住那只凤凰!”宇文青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少主,颐指气使的差遣起一闻和一枯。   一枯道君心中愤懑,他们天道宗尚未决定归顺,便摆出这副嘴脸,若是归顺之后,依附于八道盟,往后岂不是任人驱使?   一闻道君同样不满,毕竟是久居上位之人。   黎昀见状双手结印,在自己与敌人间碎出一道空间鸿沟,趁机逃跑。   “想跑?”一闻道君冷冷一笑,一拂长袖,仙大葫从袖内飞出来,“收!”   仙大葫倾斜着漂浮于空中,葫口对准黎昀,突,喷射出一束光,光芒将黎昀牢牢罩住。   黎昀挣扎未果,当机立断准备舍弃肉身,听见素和从下方传来一声轻喝:“回来!”   仙大葫摇摇晃晃沉了下去。   怎么回事?   一闻道君目光一凛,单手掐诀却操控不住。   一枯道君见势不妙手中拂尘一甩,打出一股强猛的气势,白丝疯涨,硬生生缠住了葫芦腰。   啪!   拂尘白丝从正中整齐断裂,一枯道君被自己的力量反噬,向后倒飞了数丈,猛喷出一口鲜血。   “臭小子,想从我手里抢东西?”云翳下,素和托着大葫飞了上来,披散着长发,却穿着天道宗的门派弟子服。   一闻道君怔了怔,假扮他们的弟子?   这火红的头发和眼睛,怎么着也不是个人。   他拱手施礼:“前辈是火海下那只凤凰?”   一枯道君吞下两颗疗伤丹药,从远处飞了回来,怒道:“将大葫还来!此乃我天道宗震宗之宝!”   “葫芦原本就是我的,现在我收回了。”素和懒得与他们解释,将大葫收进储物戒里,飞到黎昀身边,上下打量他,“黎昀?你这是附身在谁身上了?是你带我来的,渣龙融合成功了没有,他和小楼人在何处?”   他张口便问了一连串问题,黎昀微微愣:“你不记得了?”   素和摇头:“隐约有点印象,暂时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剥离意识假内丹之后,将内丹扔进小涅槃池,稍后陷入沉睡状态……哦,几十年前强迫自己醒来过一次,引着小楼前去简家投胎……”   黎昀点了点头:“还记得从前的事情就好,意识剥离太久很容易遗失记忆。”   素和迫不及待又问一遍:“渣龙和小楼人在何处?”   黎昀:“说来话长,是夜游让我带你……”   “渣龙真的融合成功了?”素和欣喜。   “没有成功,他被阿猊算计,融入了傲视的残魂,如今神魂正面临崩碎,还被围堵在伏魔塔内,葫芦姑娘正保护着他。”黎昀柔美的五官挤成了一团,忧心忡忡,“总之,情况危急,一言难尽……”   心头像是被重物狠狠锤了一锤,喜悦褪去,素和的脸色比暗下来的天幕还要沉:“你慢慢说。”   他二人站在云层上,面对面传音交谈,视对面三人如无物。   三人眼睁睁看着,不敢动。   宇文青撺掇着道:“上去抓他,凤凰没什么了不起的,在赤霄修为都是一个样子。”   一闻提剑犹豫,一枯拽着他摇了摇头。   刚才与素和争夺大葫,那股力量太过可怕,一枯心有余悸。   没用的东西!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宇文青心中咒骂,横了他们一眼,祭出宝剑自己冲了上去:“妖孽受死!”   素和正听黎昀说着夜游的遭遇,英俊的一张脸黑成锅底,心里端着气,见有人送上门,一摊手祭出火焰弯刀,曲起指节在刀身上弹了下,弯刀悄无声息的灌入强力的内劲,旋转着飞向宇文青。   削苹果般从宇文青发髻上划过,内劲震碎他束发的玉冠,削掉了半片头皮。   转瞬间给宇文青换了个地中海发型。   不等宇文青反应过来,弯刀转了弯折返,刀柄在他后心窝重重一击。   宇文青面如菜色,绷着唇酝酿一息,才一个躬身连吐几口血。   火焰弯刀重新回到素和手中。   这力量!   一枯和一闻惊愣过后,感受到了恐惧。   宇文青被震慑的颤抖不止,满眼惊诧:“不可能!你怎么可以使出十五阶的修为!”   素和这一出手,黎昀也惊讶:“你竟然不会遭受赤霄灵气的反噬?”   素和愣了愣,他的法力拿来灌溉了聚灵树,涅槃之后修为会从十九阶跌到十阶,但他的意识假内丹内,融入了天行留下的佛陀舍利,如今有十六阶的修为。   素和忘记了赤霄从未并轨星域,灵气构成与外界不同这档子事儿了,使出的力量被削弱了一阶,但他的确没有遭受反噬。   渐渐想到一种可能性,素和拍着黎昀的肩膀:“哈哈哈哈,你想想看啊,赤霄现如今的灵气来源于聚灵树,聚灵树改变了赤霄的地貌,而聚灵树是我养的,我是赤霄的创造者,作为父神,当然得有点特权了!”   “言之有理。”黎昀思索着笑了笑,终于明白夜游为何对素和那么有信心了。来十个十九阶,也没有一个素和顶用。   但是面对两重大阵,十五阶的力量仍是危险。   眼风一瞥发现宇文青逃了,“素和,抓住那个人。”   “谁?”素和望过去,眨眼间,宇文青已经逃远了。   凤凰一族别的优点不明显,唯独速度极快,素和追上去的同时,取出大葫,将宇文青给收入葫中。   一枯和一闻心惊肉跳,这就是大世界的力量,听来的和亲眼看到所带来的冲击全然不同。   按照宇文青所说,星域世界共有二十二个等级,其中十四阶和十九阶是两个大分水岭。   他们化神境界不到十四阶,眼前的凤凰是十五阶,已是如此可怕,那么十六、十七、十八是个什么概念   更别提十九阶以上!   一闻心潮澎湃。   一枯的心境同样起伏不定。   黎昀展袖飞到两人面前,朝着一枯拱手:“道君,我明白星域大世界带来的冲击和诱惑,但还是希望你可以仔细考虑。一时的利益与长远发展,究竟孰轻孰重……”   黎昀点到为止,说的太多难免有危言耸听之嫌,拱手道了声再会。   素和收了宇文青,并将大葫塞进储物戒中,回来之后取出“穿”,念了诀,化为圆球状的飞行器:“走了,病秧子,咱们耽搁不起。”   黎昀落入飞行器中。   素和正准备离开时,目光略过脸色苍白的一闻道君,他依稀觉得自己见过此人。   驱使着“穿”,他靠近一闻道君:“你曾经是不是打过我?”   一闻道君不明所以。   “简小楼养的那只八哥鸟。”素和提醒他。   “你……”一闻道君错愕,竭力维持着镇定,手心刷的冒出冷汗来,脸色更加苍白了。那小姑娘养的八哥鸟,竟是一只凤凰?他不仅抓过那只八哥鸟,还将那小姑娘收进过大葫中……   显然素和只是觉得他眼熟,想不起来这些,没等一闻道君说话,驱着“穿”嗖一声飞离火海。   尚有要事在身,没空与他纠缠。   简小楼与天道宗、与一闻道君之间的仇怨,黎昀是知道的,想了想并没有告诉素和,不然以素和的个性,有可能直接动手宰了一闻道君。   赤霄岌岌可危,太真八道盟和七绝的灭道盟势必得选择一个,倘若素和真这么做了,一枯铁定会带着天道宗归顺太真。   天道宗几乎代表了整个赤霄界道修一脉的力量,他们那一票至关重要。   ……   飞行途中,素和问东问西,将简小楼去了一趟五千年前的事情都问了出来。   “黎昀,你是怎么来的赤霄?”   “七绝带我来的……”   素和问完了赤霄的形势,又问起四宿的情况:“我的母族如何了?”   黎昀回了三个字:“没落了。”   素和点头,并不觉着意外,云雀的天分摆在那里,靠着他这棵摇钱树才吃穿不愁,但是他们自己不争气,大把资源供养着,阖族连个十四阶都修不出来。   没落是迟早之事。   素和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苍岭如何?”   “素因步入了十九阶,苍岭很好。”黎昀补充了句,“素因比你更适合为王。”   “那就好。”   等素和安静下来,终于轮到了黎昀:“我喊你时,你为何又回凤凰宫里去了?”   “我的储物戒还在宫里藏着。”素和揪了揪前襟儿,嫌弃这套不合身的天道宗弟子服,“而且我涅槃之后,没有衣服穿,你让我光着屁股来助你?”   又问,“你那有备用的法衣么?”   黎昀耸肩:“没有,要不咱们去城里买一套?”   “不了。”素和摆了下手,“哪里有时间,何况赤霄的法衣品质低略……咦,有了……”   素和将大葫掏出来,放出了昏过去宇文青,扒了他那套大红袍子,“他这套法衣品质不错,先凑着穿吧。”   宇文青被扒的只剩下一条衬裤,又被扔回大葫里去。   素和脱去不合身的弟子服,黎昀趁他换衣裳的时候问:“素和,你涅槃时为何结冰了?”   素和裸着上半身,才将衬裤给穿上,闻言微微一顿。   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潜意识居然不想醒来,他自己也很意外,明明为了活下去他辛苦打造小涅槃池。   怎么会不想醒来?   或许那两万多年过的实在太苦了,压抑进了心底,心态又出现了一些问题。   素和慢慢披上袍子,闷声不吭的低头系腰带,心里一阵后怕,渣龙和小楼还在等着他,自己居然伤悲春秋、自怨自艾的不想醒来。   软弱?   命运何时给过自己软弱的机会。   “你不想醒来?”黎昀问了一句。   “是啊,不想醒。”穿好法袍,素和坐下来,“一醒来就是渣龙这了,渣龙那了,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他了。”   “你怎么瞧着满腹怨言?这与夜游说的不一样,他说你会很想他。”   “他说的话你也信?”素和嘴上奚落着,心里却涌起一阵不安与酸楚。   他懂得夜游的意思,找他来解围是碰运气,即使他不被灵气反噬,修为可以恢复多少谁也不知道。   夜游的身体状况应是非常糟糕了,不然以他的个性,不会摆出这种临别一面、交代遗言的态度。   还有小楼,已经撑了三十几日,现在不知是个什么模样。   素和心里一阵疼,双手掐诀,驱着“穿”加速。   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加速了好几次。   黎昀皱眉:“你才刚刚涅槃,身体吃得消么?”   “吃不消,但渣龙不是想我了么?”素和将穿的速度调整到了极限,“虽然我一点也不想瞧见他那张衰脸,但他复活以后的第一个愿望,我总得满足他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是这时候哈~   ☆、破法诀   迦叶寺、千音寺、金刚寺, 南灵洲三大佛寺同气连枝, 虽然因为收徒三寺之间偶有争斗,一方有难时,绝不会坐视不理。   妖邪侵入迦叶寺之后, 智慧禅师旋即递了消息出去。七日后,千音寺住持若善禅师、金刚寺住持净言禅师先后带着门下修习武道的弟子前来。   先不理会伏魔塔, 全力协助迦叶寺弟子诛杀妖邪。幸亏敌人的主力基本都在伏魔塔, 只有三个元婴初期坐镇, 不过五日的时间,那些扬言要血洗迦叶寺的妖邪死的死,逃的逃, 溃不成军。   寺内乱局终于平定,但弟子们死伤无数,早已血流成河。   智慧禅师做主,将小辈弟子们全都转移出城,只留下三寺金丹境界的修者, 加在一起, 也才区区百人。   伏魔塔第一重隔绝反噬结界,是由九百金丹联手布下的, 他们莫说攻破结界,压根不敢靠近结界十丈范围。   因为那些金丹妖邪躲在结界后, 手中持着弩,弩上的箭点了破法诀,射程恰好是十丈。   伏魔塔被包围成一个圆, 每隔几步就有一个金丹妖邪,周围的重力也发生了改变,他们无法通过飞行靠近。   “事到如今,只能筑起人墙,才有可能在箭雨下靠近结界。”躲在斜坡下,金刚寺主持道,“掩护之下,一鼓作气的冲进去。”   “不行,以人墙来挡,那得死多少人?”千音寺主持道,“应该去抓妖兽,驱赶它们上前挡箭。”   “你真有意思,人的命是命,妖兽的命便不是命了?”金刚寺主持反驳道。   千音寺主持念了声阿弥陀佛:“你说我虚伪也好,道行不济也好,弟子的命与妖兽的命,我总觉得弟子的命更重要。”   他身后一位元婴附和:“主要是破法诀可以穿透防护罩,妖兽皮厚,自然比人抵挡更多。”   金刚寺主持沉吟:“即使牺牲部分弟子,冲破了结界,结界后九百金丹,我们获胜的希望也是微乎其微,更何况还有第二重结界……”   场面又静了下来。   这样的商讨循环了好几日。   “无论如何,我们迦叶寺都得一试。”智慧等不下去了,禅灵子和简小楼被困在内,多一日便危急一日。   金刚寺和千音寺打退堂鼓之际,半边莲道:“师父,徒儿知道您不舍得弟子们白白送命,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等这些妖邪诛杀了佛尊和简师妹,必定血洗迦叶寺,距离我们还会远么?”   他话音一落,金刚寺云梵站了出来:“弟子愿打头阵!”   又一僧人站出来:“弟子愿打头阵!”   “弟子也愿!”   见此情景,众僧人心情更是激荡,越来越多人站出来:“弟子愿打头阵!”   一时间,两寺住持不知是该骂他们无知无畏,还是感到欣慰。   正犹豫时,后方传来一声笑:“你们这些小和尚,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谁!!”   智慧几人大惊,他们这些元婴凑在一起,竟感知不到来者的气息。   修为低些的僧人们顶不住气势,被迫从中让出一条道来,注视着一名红衣男子走上前来,他步子迈的极为随意,走路却像带着风。   “妖修?”还是高阶妖修,智慧几人的法器已经对准了他,“可是从北境来的!”   “啧啧,就这么对你们的老祖宗?”素和在他们面前停下,左右看了看,自顾自的点头,“当年我建迦叶寺的时候,只是一座小庙,随意收了一群孤儿做弟子,随口取了一些法号,留下一些中下品级的佛经功法。十万年过去,赤霄佛道传承的不错,说出去我这个老祖面上也有光。”   智慧被他给说蒙了,怎么看他都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迦叶寺是他建的?   那都是十万年前的事情了吧?   再说老祖怎么会是一只妖?   “嗷呜……”阿贤的低吼声传来。   素和一扭腰,阿贤已经扑了过来,黎昀披着件遮掩身形的黑斗篷,追着阿贤一路小跑。   阿贤后腿一蹬,直接站了起来,它体型大,两个粗壮的前肢搭在素和肩膀上。   “嗷呜……”舌头舔舔舔,舔了素和一脸的口水。   智慧瞧见简小楼养的那条狗和他如此亲密,对他的戒心已经消了一大半。   给两寺住持打了个手势:莫慌,应是我们小师叔的朋友。   “素和,你让我将阿贤带来,是准备做什么?”黎昀连喘了几口粗气,想他堂堂一条龙居然跑不过一条狗。   同时不理解素和的用意,阿贤是很厉害,但它没有意识,无法收放法力,也分不清敌我。   莫非素和可以控制它?   “当然是带着阿贤冲进去啊,难不成请人吃狗肉?”素和将阿贤的狗脸推去一边,抹了一把湿哒哒的脸,阿贤前肢着地,素和怕它再站起来,连忙半蹲下,抚摸着它松软的被毛。   他看向智慧几个,其实他也不知道谁是谁:“等一会儿,由我来牵制住他们的力量,你们就集中力量攻击结界。”   无人做答,只看着他。   素和继续交代:“至于元婴修士守护的第二层,也是一样的套路,我吸引火力,你们只管攻击结界。修为高的在前,低的在后,情况不妙先跑再说,休要想着临阵退缩是种耻辱,切记,天塌下来有我们这些前辈顶着,你们慷慨舍命只是自不量力,并不值得同情,记住了没有?”   一干僧人呆呆站着,隔一会儿才稀稀落落的道:“记……记住了。”   素和骤然起身,神色严肃,气势冷厉:“记住没有,大声回答我!”   僧人们不自觉紧绷神经,齐声喝道:“记住了!”   素和满意着颔首,抬手在大白狗头上拍了下。   看着素和准备飞上斜坡,黎昀喊住他:“你准备如何突破?”   素和紧了紧腰带:“还能怎么突破,当然是正面突破。”   这还是素和从夜游身上学来的,该筹谋的时候筹谋,筹谋无用唯有硬拼时,废话少说就是干!   “走了狗崽子!”   ……   第一重隔绝反噬大阵内,一众金丹妖邪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斜坡的方向。   他们知道三寺的人马就躲在那里,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倏然,一抹红光从坡飞了上来,落在十丈内。   是个红发男人,背后还站着一条狗。   刷……   弓|弩纷纷扬起,紧张的瞄准了他,但首领犹豫着没有下达命令。因为这是一只妖,究竟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分不出来啊。   然而门主吩咐过,无论是谁靠近结界格杀勿论。   尽管这箭是肯定得发的,首领仍然决定先礼后兵:“阁下是哪一路人?”   素和大步向前走:“要你们命的人。”   首领微微一愣,立刻下令:“发!”   嗖嗖嗖……   数之不尽淬了破法诀的箭矢直直射向素和,围成一个扇形的攻势,破法诀无视任何防护罩,顷刻间就能射穿护体灵气。   “哈哈哈哈,破法诀的炼制方法是你们祖宗我创造出来的,你们这些小屁孩儿居然拿来打我?”   素和笑的狂放,但眼底毫无暖意,即使是他所创,同样会穿透他的防护。   但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咔咔咔,一阵冷兵器相接的声音过后,火红的刀翅从背后伸展开,两丈长的刀翅作揖一般拱在身前,形成一个刀翅盾牌。   砰砰砰砰,箭矢悉数设在刀翅上,无法射穿,多半卡在了刀翅的缝隙里。   首领震惊:“再发!!”   又一轮新的攻势!   三轮过后,素和被射成了一个箭靶子,远远望去,好似一只巨大的刺猬精。   “继续……”   首领想说继续发,素和猛的展开翅膀:“还给你们!”   卡在刀翅上的箭矢噗噗拔出,调转一个头,射向了结界!   嗡……   第一重结界表面现出水纹状波动,一寸寸向外扩散。   ……   伏魔塔前,阿猊心头一荡,是谁来了?   他无暇多想,简小楼的剑又到了眼前。   这一战,阿猊对她还真是有一些刮目相看,她的力量并不是很强,剑招也并没有十分凌厉,但她的耐力非常可怕,在禅灵子和凤落都有些耗不住的情况下,她的精气神仍然十足。   简小楼全力对敌,并没有发现“救兵”来了。   夜游说的救兵,简小楼以为是七绝,并且只可能是七绝,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素和身上去。   原因只有一个,她根本不知道素和并没有死,一直以为小黑是素和的转世。   不论外面打成什么样子,夜游只能坐在门槛后面,躲在简小楼设下的剑罩后,默默的计算日子。   终于,他嗅到了凤凰的鸟臭味。   夜游扶着门框艰难的站起身,隔着重重人海,望向北面,慢慢露出了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空,上午9点-9点半左右更~   ☆、对决   第一重结界被破, 且破的毫无难度。   失去结界庇护, 九百金丹在素和的火翼神威下,莫说出手抵抗,连抬头的机会都没有。   除了结界破碎时因反噬死去的几十人, 剩下的八百多人素和并没有赶尽杀绝。他仅仅只是释放威压,震慑的众人眼耳口鼻流出血水, 失去再战的能力。   “滚!”素和收拢刀翅, 皱眉厉喝。   一众金丹五识混乱, 下意识的抱头鼠窜。   随在他身后、受其保护的僧人们目瞪口呆于他的力量,而两位主持、以及智慧等人惊讶之下,又觉着他过于仁慈, 为何不诛杀掉这些妖邪?   黎昀伤势不轻,远远观战,对于素和的行为他是理解的。   星域世界一贯有这样不成文的规矩,多数修者只与相同境界斗法,上下不超过两阶为准, 以素和十五阶的力量对付八阶金丹, 就像成年人殴打稚龄小童,将会遭到耻笑。   修为越高的修者, 越是不会轻易出手,得有这个自控能力, 不然整个世界将会失去秩序。再者,诛杀小辈儿诛杀太多容易遭受天谴,导致进阶困难。   黎昀一直觉着奇怪, 星域没有神仙,天谴是从哪来的?   其实素和不杀这些金丹并非畏惧天谴,他是想到稍后对付太真界,赤霄必须保留一定的实力。   素和眼下也需要保留实力,接着要面对的是第二重结界,守阵的是二十一个元婴。   元婴相当于十一阶左右的修为,人多还有法阵加持的情况下,素和也是稳赢的,但他刚刚涅槃,恐怕力有不逮。   毕竟真正要面对的敌人,连脸都没见着呢。   “接下来看你的了,狗崽子!”   大白狗一直是躲在他屁股后面的,如今素和一个转身绕去它身后,抬起腿来,在它屁股上轻轻踹了一脚。   大白狗懵懵懂懂的向前冲:“嗷呜……”   二十丈外守阵的元婴们已经归拢到了一处,严阵以待。他们布下的第二重法阵和第一重法阵,同属于隔绝反噬类型的法阵,但其中差别极大,除了力量强弱不同之外,第二重法阵不但是个守阵,还是个杀阵。   元婴妖邪们摘下了阵牌,高高举在手中,大声喝念:“起!”   小小的阵牌□□出一束光,二十一道光芒射向法阵结界壁,半透明的结界壁上逐渐出现一张宽半丈长一丈的浅黄色符纸。   紧接着符纸上有符咒一笔成型。   仿佛打开了洪荒大门,只听一声嘶吼,符咒内跳出一头形似黑熊的巨兽来。   星域文明发展速度很快,符箓、法宝、阵牌,不停歇的更新换代着,除非是特别古老的宝物,一旦这些辅助斗法用品现世,不多时便会被人破解。   素和是位大宝师,他心里明白沉睡了这么久之后,自己可能会有一阵子跟不上时代变迁的步伐。   然而,阿猊他同样被困赤霄,使用的还是十万年前的宝物。   似这压阵用的阵符,乃东宿符器宗大宝师叶溪的作品,以珍奇百兽的骨血炼制而成,这脱符而出的黑熊巨兽,被称为守阵兽。   守阵兽站在阵前并不动,待大白狗即将冲到它面前时,才慢悠悠的抬起了自己一只脚,准备将大白狗踩扁。   大白狗直觉感受到危险,长毛竖起。   熊掌落下来前,它仰头对着大脚丫子发出一声怒吼:“嗷……”   这一吼不仅喷出口水,还喷出一道绵长威凛的气息。   风吹云散,竟将那兽魂凝结而成的守阵黑熊给吹散掉了!   哐哐哐哐,元婴妖邪手中的阵牌纷纷碎裂,遭受反噬之后吐血的吐血,倒地的倒地。结界壁上的符箓消失,结界动荡,岌岌可危。   素和身后三寺的僧人们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场酱油。   说好的助攻呢,结果一次也没机会出手!   智慧对着大白狗肃然起敬,终于明白简小楼为何要他下令不许弟子靠近它了。   哪里是一条狗,分明是头神兽啊!   “干的漂亮!”素和夸赞。   大白狗吐着舌头,尾巴欢快的摇晃着。   素和扭脸指着黎昀的方向:“过去,待在他身边。”   阿贤的任务已经完成,这条狗跟了他两万多年,素和清楚它的老底。   阿贤十分强大,强到什么程度不可知,可它的力量需要积蓄才会爆发。当年在法宝世界内能够重创十九阶的神鹰,是积蓄了二十万年的力量,今日这一吼,又是积蓄多时才攒来的。   支使走了阿贤,素和转头看向即将破碎的第二重结界,目光逐渐犀利起来。   ……   阵外生了变故,心道是夜游搬的救兵来了,简小楼却始终没有分神去窥视是谁。   阿倪是在效仿素和,几乎将自己的黑魔气给锻造成了法宝,不但可以幻化成为蛟龙爪,还可以随意变幻形态。   每当简小楼逐渐摸清阿猊的路数时,才刚要占据一点上风,黑魔气就开始变幻形态,这一番苦战之下,至少变幻出三十几种古怪的兵器,总是令她应接不暇。   故而她的神经一直是紧绷着的,专注于剑,专注于对方的招数,不敢出一丁点的差错,从未像现在这样生出强烈的求胜心。   因为她肩膀上扛着夜游的生死。   锵!紫韵剑挡下软鞭的攻势,这柄剑刚落入简小楼手中,而剑与主人是需要磨合的,如今被迫磨合,进展意料不到的神速。   这种感觉令她回到了火球时期,附身于第五清寒,第一次接触剑道,不断应对各路人马的偷袭,她的剑术进展神速。   往后虽也时常练剑,或与夜游过招,进步的速度明显放慢。   还有许多次遇险,都是在斗法中得到剑术的启发。   简小楼愈发肯定了一件事,她的剑道不只是禅剑道,还是战剑道,需要在全力以赴的战斗中提升自我。   “素和!”   简小楼正在心里做着战斗笔记,倏然听见凤落惊讶后的一声怒吼。   与此同时,阿猊的黑魔气突兀出现破绽,说明他心境出现了剧烈波动。   简小楼明知此时为反攻的良机,可她实在忍不住分了心,分出一道神识,一眼窥见结界外正收拾几个元婴妖邪的素和!   真的是素和??   怎么会是素和啊??   简小楼心境波动的程度一刹那超越了阿猊,聚拢于一处的剑气顷刻间散了一半,危险,她连忙向后退去,在周身设下罡气剑罩。   好在阿猊的注意力被素和给吸引走了,并没有抓住她的弱点,简小楼后退,他也没有追上来,反还收了外泄的力量,与简小楼暂时休战,在伏魔塔半空各据一边,   素和收拾完残余挣扎的元婴,重新伸展刀翅攻向结界,要将出现裂纹的第二重结界彻底打碎。   许多凝在他身上的视线,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夜游,朝着塔门望了过去。   夜游正微笑的看着他。   隔着结界,素和抱着手臂笑了起来:“你瞧瞧你这幅半死不活的衰样子,果然没有我你就是个……   素和冲他竖起大拇指,而后翻转拳头拇指向下,用口型道,“渣!”   夜游保持微笑,笑容中夹杂着缕缕道不清的苦涩。   素和讨了个没趣,笑着笑着,眼眶渐渐泛了酸。   一别十万年,他们两个一个葬在东仙囚龙山,一个葬在北境凤凰宫,不走一遍他们曾经走过的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走到这里的。   懂他们的,唯有彼此。   素和眨了几下眼,将酸意压下去,庆幸自己天生是双兔子般的红眼珠子,红了眼眶这种事情从来不会被外人瞧出来。   “你还好么渣龙?”   “凑合,你怎么样?”   “一看就知道比你强吧?”   “对,你强。”   夜游看他只有十五阶的力量,修为估计只恢复到了十六阶左右,不算好,但也还不错。   素和抬起头,无视凤落怒视的目光,看向简小楼。   简小楼也恰好朝他看过来,满眼的难以置信,必须先看夜游一眼,瞧见夜游点头,她才再度看向素和。   双眼立刻就模糊了,素和还活着、还活着、还活着!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若说看到夜游以后素和充满了愁绪,那么再一次见着简小楼,他的内心充满了喜悦,杀气之下凌厉的眉眼不自觉温柔了几分,这份喜悦坦坦荡荡,不带一分遮掩。   “素和,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阿猊头一次在人前露出似这般惊怔的表情,一个早已投胎转世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还能使出十五阶左右的力量,不遭赤霄灵气反噬!   “我原本就没有死,你对我们业火凤凰了解太少,不知道我有真假两颗内丹。”素和收起温和,嘴角一勾,瞥向夜游,“你当初说要瞒着他,果然是明智之举。”   夜游稍静一瞬:“如此明智,我宁愿不要。”   素和默默然,他知道阿猊的背叛怕是伤了夜游的心,夜游虽然防着阿猊,但至少有一半的信任。   换做其他人,夜游根本连一丝一毫的信任都不会给予。   本来就是个多疑的性子,从今往后恐怕更会认为人心险恶,谁也不足为信。   “对于洞主而言,我果然是个外人。”阿猊因为寿元将尽,无法变异,必须要取夜游的龙珠才有一线生机。   但之前对夜游仍然有着浓厚的不舍和尊重,此刻双眼透出毒辣,已是与夜游结了血海深仇一般。   夜游说话费力,淡淡看着他。   事已至此,也无需解释。   嘭,素和碾碎了第二结界,伸展刀翅飞身上前:“死泥鳅,你干嘛这么看着渣龙啊,一副因爱生恨的毒妇模样,有意思。”   他停在半空,收拢双翅,一扬臂火焰刀入手,与持着紫韵剑的简小楼一左一右围住阿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是~9点半左右,还有一更。 老生常谈,最近在改作息呢,别嫌弃我现在更的少,我现在更的勤而且稳定啊~   ☆、天外来剑   素和先问了一句:“你还有没有力气?”   简小楼其实也就是靠一口气撑着, 瞧见素和心头一松, 这口气就泄了一半:“还行吧。”   “不要逞强,对付他我一人足矣,你先去歇着吧, 省的拖我后腿。”   “……”   简小楼真将紫韵剑给收进鞘里去,准备飞下去。   素和盯着她的剑:“用上了, 感觉如何, 是不是很不错?”   简小楼起初也觉着不错, 经过磨合发现了点问题:“有些短,而且太轻了。”   素和皱眉:“你个子小,拿那么长的剑做什么, 轻一些不是更趁你的手。”   一听就是个剑盲,简小楼嘿嘿笑道:“我第一次用剑就是问情剑,那柄剑六十二斤九两,我用惯重剑了。”   “你就先凑合着用吧,知道铸材花了我多少钱, 短时间内你也找不来比这把剑更好的了。”   “那倒是。”   素和的杰作, 这柄剑从材料到铸造手艺都是无可挑剔的,早就超过了紫韵剑胎的价值, 简小楼自然是爱不释手的。   但总觉着缺了点什么。   他二人隔着阿猊聊起了天,阿猊的表情变的诡谲起来, 怒意夹杂着冷笑:“素和,你是一点都不将我放在眼里,早知道, 我就提前杀了那只八哥。”   “你不敢。”等简小楼飞下去之后,素和的脸色幽沉几分,“你不敢改变历史,不是为了渣龙,是为你自己。”   “呵呵,这才是我听过最忘恩负义的话!”阿猊缓慢妖化,皮肤表层生出黑色的鳞片,宛如套了一身战甲,“我在赤霄为你们守了十万年,但凡洞主嘱托之事,我哪一样不曾做到!没有我的劳心劳力,焉有你此刻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说过了,你不敢改变历史,若是历史发生改变,你的存在将会成为一个谬论。”素和的手指划过火焰刀刃,划出一条血线,见了血的火焰刀烈焰暴涨,“再说了,我们创造的这段历史,你阿猊瞧着劳苦功高,其实最大的赢家就是你,不然便只是一条泥鳅罢了,哪有今日得化蛟龙的造化?”   这一点阿猊是无法反驳的,居高临下冷冷睨一眼夜游。   简小楼此刻已经回到夜游身边去了,感受到他的视线,仰头凌厉的瞪过来,送他一个眼神杀。   “我照顾他三千年,他信你不信我……”   “那是我素和值得信任,你不值得!”素和横刀眼前,打断他总是挂在嘴边的辩解,“不要试图颠倒因果,也不要总给自己骨子里的卑劣寻找理由,换做是我,渣龙处处提防着我,我顶多气恼,绝不会有你这般心思!”   多说无益,素和目光冰冷,眼底渐渐漫出杀意。   自从十八阶之后,他鲜少动手杀人,但对于该死之人,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   塔门口,简小楼搀扶着夜游进入塔内:“素和是怎么一回事?”   夜游勉强笑了笑:“他不是说了么,他有两颗内丹。”   一抬眼瞧见他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珠子,简小楼竖直了脚尖用袖子给他擦了擦:“你感觉还好吗?”   问什么屁话,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他有多辛苦。   “我心情很好。”   “如果你好好的,我的心情也会很好。”   “这些日子,我差不多掌握到了分寸,神魂没有进一步碎裂的倾向。”夜游垂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发紫的嘴唇,灵力虚耗过渡的典型表现。   他觉得自己也是够窝囊的。   大杀四方时她不在身边,最无能最没出息的样子全给她看见了。   简小楼没有注意到这位老人家复杂纠结的内心世界,她一边和夜游说着话,一边打量形势。她师父那边以一敌二,一点问题也没有。   凤落以一敌三则很吃力,尤其是瞧见素和之后,他脸红脖子粗,一直想要从三人攻势中抽身而出。   情绪不稳,力量收放忽强忽弱,被赤霄灵气反噬的极厉害,北境妖王的兽头虚影将他的肩膀咬穿几个洞,汩汩向外冒着鲜血。   背后中了一刀,不知是谁下的手,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哎呀!我是帮还是不帮?真是烦人!”简小楼烦躁的揉着头发,不帮不道义,帮了之后他一转脸就得去攻击素和。   素和正与阿猊在高空厮杀,魔火克制业火,两人势均力敌。   看到阿猊不再以黑魔气攻击,手持着一柄和夜游那柄如出一辙的三叉戟,攻势快而猛烈,简小楼知道他是破釜沉舟了。   “先不要帮,他死不了。”夜游替她拿主意,“你传音给黎昀,喊他过来。”   “好。”简小楼在三十丈开外的人群里搜寻黎昀的身影。   地上横七竖八遍布尸体,两重结界被打破之后,天门邪修和北境妖修绝大多数都逃走了,剩下负隅顽抗的,三寺僧人们正与他们较量。   入眼的场景是惨烈了点,简小楼经过分析认为自己这一方是占了上风的,她也就不去搭把手了。   弟子们总得有个锻炼的机会。   “黎前辈!”神识窥探到牵着大白狗的黑袍人黎昀,简小楼与他密语。   黎昀牵着狗小心翼翼靠近伏魔塔,进入塔中:“葫芦姑娘,夜游。”   先将“透”取出,递了过去。   简小楼替夜游收下。   夜游问道:“黎昀,你有没有能力开辟出一条虚空通道,我现在必须离开伏魔塔,阿猊一直不敢攻塔,是怕塔内的机关,性格过于谨慎之故。但狗急跳墙,被素和打恼以后,可能会化形冲击伏魔塔,先弄死我再逃跑。”   “虚空通道?我恐怕只能割裂空间,而且只能割裂十丈左右,等从空间里出来,你还是会被外间涌动的灵气冲撞到”黎昀稍稍寻思,毫不犹豫的从灵台抽出一颗透明的水纹泡泡,“不过,此物倒是可以借你一用。”   “这是什么?”简小楼用手指戳了戳,兹兹有水声响起。   “烟云罩,我们烟波海底天然生成的宝物,防御力不错的一件宝物,可以隔绝外力波及自身。”黎昀一弹指,水纹泡泡飞到夜游头顶上。   啵……   泡泡炸裂,一层层五光十色的光圈旋转而下,笼罩着夜游,旋即消失不见。   夜游道了声谢:“这是你拿来保护神魂用的吧?”   黎昀点了点头:“你现在比我更需要它。”   简小楼看向他:“黎前辈,我发现你真是一条好龙。”   她想起自己当年有多厌恶心机腹黑的黎昀,正是黎昀逼着她进入第五清寒体内,陪他一起前往火球的。   然而心机深重与心地善良,有时并不冲突。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拿你们当朋友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还是为了我姐姐。”黎昀微微笑了笑,“咱们走吧。”   他闭上双眼,双手掐诀。   随着法诀渐渐凝结出一把剪刀,对着空气咔嚓一声,剪出一扇门。   黎昀进入门中,消失于眼前,简小楼搀着夜游走进门内,周遭还是一样的场景,但与方才已是身处两个空间。   夜游酷似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走两步就得停下来歇一歇。   支撑空间需要大量灵力,黎昀耗不起,提议道:“我背着你吧?”   简小楼瞧一眼黎昀的状态:“还是我扛着吧。”   夜游愣了愣,简小楼搀扶着他手臂的手换了个位置,往他怀里一拱,直接拦腰将夜游扛在左侧肩膀上。   这个姿势她一点都不陌生,战天翔因为地魂昏过去几次,都是被她这么扛回家的。   但夜游一身鳞片和骨头实在太重,压的简小楼呲牙咧嘴,挺不直腰。   夜游脑袋朝下,银白长发从后脑勺倒铺向前,大概是脑子有点充血,导致他有一瞬间的怀疑人生。   *   赤霄界外,太真洪荒界,八道盟联盟驻地。   宫殿巍峨,内饰气派华美,圆桌前八方势力正在商讨有关赤霄的事情。   后殿院落中,宇文世家家主朝着殿门拱了拱手:“晚辈知道不该来扰您清修,但我家老祖前去赤霄看了下,揣测那层火罩子至少得三十万裂天弓才有可能射穿,联盟正在加紧赶制……射穿以后,星力入内同化灵气又得许久……”   殿中无人回应。   宇文博自顾自地道:“晚辈家那混小子还在里面,联系不上,老祖说您也许会有办法……”   “将宇文青的魂灯给我。”里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是是。”宇文博伸出手,一盏油灯入手。   殿门开启,两个十四阶的婢女款款走出,恭敬的从他手中接过魂灯,双手捧着又进入殿中去了。   殿门旋即阖上。   好大的架子!   宇文博弓着身,心中不满,但此事还只能麻烦这位天武剑宗的剑皇,听闻他是天武剑宗开山老祖殷红情长子一脉的后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嗖……”   宇文博正在心中思量着,但见一柄巨剑冲出殿顶,破空而去,瞧着方位,似乎是赤霄。   宇文博震惊,剑皇人还在殿内,竟可以操控着剑进入赤霄?   莫非已经突破二十阶了??   *   如夜游所料,阿猊真被素和给打恼了,黑光一闪,现出妖身,一条百丈长的黑色蛟龙,在半空中扭动盘旋。   蛟龙与黑龙,乍一眼望过去相同,不过蛟龙的角不分叉,且是三爪。   对于妖修而言,血统是个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他朝着伏魔塔飞了过去,缠绕住伏魔塔,尾端堵住伏魔塔的门,想要将整座塔连根拔起。他听夜游提过,伏魔塔是件法宝,法宝运转需要力量,伏魔塔的力量来源于地心。纵然内部设有再强的机关,塔离开地面之后,如同被砍了根的大树,将会失去生机。   他便将伏魔塔给绞碎,绞死塔里那两个人!   阿猊现在夺夜游龙珠的心思都被一个强烈念头压了下去,他要夜游死!   素和不知夜游已经出了塔,心头一震,伸展刀翅释放出无数火焰刀,朝着蛟龙削去。   当年削夜游,是夜游卸去了所有防御,蛟龙也算是半条龙,龙鳞龙气岂是那般好攻破的。   更何况素和丹田里也不剩下多少存货。   即使同样化出妖身,凤凰脆弱的小身板子也撞不过蛟龙。   作为迦叶寺的根基,伏魔塔是南灵佛国的地标建筑,禅灵子一看地标萝卜似的要被□□,立刻抽身飞向伏魔塔。   他落在塔顶上,施展《不动明王经》,单脚一踏,似一座山压在了塔顶上。   怀幽第一时间朝他杀来。   缺正要上前帮忙,感知异动抬头一看,瞳孔急速收缩:“那是什么?!”   ……   简小楼扛着夜游走出空间,将他放下地。   瞧他又是满头的汗,正准备询问他的身体状况,手中紫韵剑剧烈颤动。   这是剑与剑之间产生的共鸣,而她的紫韵剑似乎在畏惧!   简小楼骇然抬头,竟瞧见一柄足有三丈长的巨剑,从苍穹直直落下。   剑身上似乎还有字?   ——“赤霄:以剑为证,势必取之。”   看来是太真界某个剑修大能对赤霄下的战书,剑道修为强悍到何种境界,才可以操控着一柄巨剑穿透赤霄的火罩子?   瞧着巨剑落下的方位,似乎是……伏魔塔?   糟糕!   简小楼疾呼:“素和快躲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战!   ☆、无双剑皇   哪里用得着简小楼提醒, 那么大一柄剑从天上掉下来, 因与空气摩擦,剑身燃着火焰,素和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到。   他急收法力, 朝着简小楼几人直飞。   简小楼快要蹦起来:“卧槽素和那剑转方向了!”   原本是直直掉落下来的,随着素和远离伏魔塔, 巨剑竟然开始倾斜。   素和抽空仰头一看, 倒吸一口冷气, 此剑果然是冲着他来的,慌忙调转头,与他们背道而驰。   夜游盯着那柄剑, 眸光凝沉:“素和,你身上是不是沾染了什么外界的气息?”   简小楼恍然大悟,这柄巨剑并非被主人操控,而是追着某种气息而来。   经夜游一提醒,黎昀当即想到:“是宇文青!宇文青被素和收进大葫里去了!”   黎昀心惊肉跳, 他让素和收了宇文青是为了往后当做筹码, 不曾想竟给素和带来一场灾劫!   “来救宇文青的?”   简小楼觉着匪夷所思,来杀宇文青的才对吧!   不及多想, 她拔剑挥舞,在周围结下个剑罩保护住夜游, 略一犹豫,再次将夜游扛在肩膀上,掠空而起。   稍后巨剑落地, 力量灌入地面,恐怕不逊于□□爆炸的威力。   想到什么,简小楼目光一凝:“素和,别跑太远,此剑一定要落在迦叶寺内!”   说完才看向禅灵子。   迦叶寺内好歹有着重重结界,建筑选材也不是寻常之物,巨剑之力落在迦叶寺内造成的损害,远远低于落在寺外。   迦叶寺并非深山古寺,寺外乃是南灵洲第一城婆娑城,城中百万人口,凡人所占比重极大。   在这一处的考虑上,禅灵子的反应比起简小楼慢了一步,稍一怔,从塔顶离开,道:“便落在伏魔塔,以伏魔塔的力量来抵消剑气,减少损害。”   简小楼立刻催动气息,向远处的三寺僧人们厉声喝道:“全部飞起,结下最强的防护罩,远离伏魔塔!”   一众僧人们正仰着头看向那柄天外来剑,听了令,惶惶飞走。   阿猊看到夜游竟然出了塔,立刻停止毁塔的计划,再听禅灵子要素和将天外飞剑引来伏魔塔,旋即化回了人身。   他朝着夜游的方向沉沉一瞥,化风遁逃:“走!”   败局已定,且陡生变故,挂了彩灵气虚耗的北境妖王三人也趁乱逃离。   “走!”缺拽着怀幽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你看到了没有!”怀幽咬牙切齿,自简小楼张口,看到她身边的夜游,与他弟弟一样的相貌,却是一条上古龙族,“他真的拿阿溟喂了妖龙!”   “也许其中另有隐情,我始终相信,残影不是如此无情无义之人。”缺扼住怀幽的手腕,强行拖着他掠空。   飞来横祸,猝不及防,即使看到阿猊跑了,素和头顶着愈来愈重的磅礴巨力,咬碎了牙也无计可施。   他在伏魔塔前停下,掏出葫芦:“放!”   昏迷不醒的宇文青从葫芦口里喷了出来,挂在了塔角上,只穿着条衬裤,在风中摇曳着。   素和拎着大葫转身疾飞,巨剑果然没有继续改变方位,有些倾斜的朝着伏魔塔落下。   五息过后……   先是嘭的一声,接着轰隆隆引爆一连串炸响声,整个迦叶寺上空,升腾起一朵壮观的蘑菇云。   一刻钟过罢,硝烟才稍稍淡下一些。   那柄巨剑斜着从伏魔塔削了过去,五层以上被削断,倒在了塔后方。   剑尖扎入地下,剑柄则架在残断的塔上,剑身与地面组成一个四十五度的倾斜角。   浓雾中,素和头一个靠近,飞过去一看,宇文青已经找不到了,估计被轰成了渣,而三十丈外的尸体,被剑气震成了一堆断骨碎肉,七零八落,拼都拼不起来,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素和心中惊骇,尝试挪动那柄巨剑,如蚍蜉撼树。   他猜测剑主的境界得有二十阶,与自己或许有仇,又爱装逼。   噫,知道是哪个孙子了。   “素和!”   滚滚硝烟中,凤落持着孔雀扇杀了过来,来了一招声东击西,明明声音在左,孔雀扇上淬了毒的尖刺却在右边出现。   哪边都没用,素和又不是只生了一个翅膀,刀翅及时一忽闪,将凤落给拍飞。   素和下手很轻,凤落有伤在身,仰面喷了一口血。   刚站稳,抹一把嘴角,又冲了过去。   素和再次挡下,只守不攻。   简小楼将夜游丢给禅灵子看顾,一赶回来就看到了两人斗殴的场面。   “别打了!”她拔剑冲上去,分开他们两个,“凤落,你找死吗,不能先疗伤?”   “他杀凤起之仇,我必须同他清算!”   “凤起该死,三番两次害我,我将他留到赤霄再杀,完全是为了顺应历史,不然他早就死了几百几千回了。”   “他该不该死,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简小楼头疼,伸着手臂死死拦住凤落:“凤起该不该死,素和没资格评判,回头让金羽来评断!”   “我呸!”   刚呸完,凤落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简小楼放出神识一检视,伤势实在不轻。   “跟他说不清!”素和提起来就心烦,“脑子有坑!”   “凤落其实很有是非对错的标准,可他和凤起之间关系亲近,想替凤起报仇无可厚非。”简小楼面向那柄天外来剑,眉头深锁,“就好比夜游吧,他做了恶事,哪天被人给杀了,你明知道他死有余辜,对于杀他之人,也是无法原谅的吧。”   素和哑口无言,双手掐腰无奈道:“哎,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简小楼笑道:“我只是推己及人罢了,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顿了下,“素和啊。”   “恩?”素和转过头,隔着硝烟浓雾,看不太清楚她的脸,只有模糊的面部线条。   “谢谢你还活着。”简小楼终于有空道,“虽然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谢谢你还活着,真的,我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声音开始哽咽,说完后眼眶一阵刺痛,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再一次见到夜游,她多少是有心理准备的。   素和完好无损的出现,却是只敢偶尔妄想的奇迹。   她没有走过他们走过的路,她与他们分别只不过短短三年,但她不断的换位思考,十二万八千年的时光,短有多短,长有多长。   她会去适应“时间”带来的“差距”。   然而无论夜游还是素和,都没有让她感到太强烈的“差距”感。她心里很清楚,他们也在试图消除“差距”,不叫她产生“差距”感,这让她更觉得心疼了。   伤感的情绪在这残垣断壁满目倾颓里更容易蔓延,素和心潮起伏,他的手臂受了伤,听她说话的时间,鲜血顺着手背从指尖一滴滴落地。   因为静谧,他听的非常清楚,却懒得理会,反正流着流着就会自我修复。   现在,他的耳识里全是她眼泪滴落的声音。   渐渐地,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这个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全面攻占了他的意识。   素和走到她面前去,伸出那只没沾血的手,想要搭在她肩膀上,拉来自己怀里,给她一个拥抱。   但他最终苦涩的笑了笑,用拇指在她下眼窝处轻轻一抹:“既然开心,哭什么?我可不记得你从前爱哭。”   简小楼也抹了一把眼眶,用几个深呼吸平复情绪:“你说的对。”   素和收回了手,英挺的五官平平静静,没有任何表情,默默看着她。   简小楼攥起袖子将脸上擦干净:“对了素和,你究竟是怎么涅槃的?”   素和讲给她听。   “你还有从前的记忆么?”   “你指小黑的记忆?”   “是。”   “很模糊,想不起来了。”   简小楼难免失望。   素和又道:“不过我刚涅槃,等同死了一次,忘记一些事情是很正常的,也许渐渐就会想起来了。”   简小楼沉默了下:“我认为你还是不要想起来为好。”   素和眯了眯眼睛:“你常常虐待我?”   “怎么可能,我一直以为我抢了小黑投胎的机会,对它心有愧疚,好吃好喝的供着。除了刚知道你杀了夜游那会儿,小小虐待了一下。”简小楼比着小拇指,强调这个“小小”有多小。   “既然如此,为何怕我想起来?”   “也没有怕,只是……总之我心情复杂。”   简小楼是和小黑一起出生的,有着这样的缘分,她祖父将鸟崽赠给了她,小黑是在她房间里伴着她长大的。   简小楼自小吃喝拉撒睡,毫无节操可言的样子,全在小黑眼皮子底下。   想想还真是挺尴尬的。   想起这些,她又难免思念小黑。   不过素和涅槃比起来夜游融魂更容易接受。   她的小黑不过是化形了而已。   两人说着话,硝烟逐渐散去,日暮时分,天边云霞灿烂,那柄扎根迦叶寺的巨剑,剑主以内力纂刻在剑身的字体金光闪耀。   禅灵子和夜游缓慢的走来,一言不发,两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巨剑上。   “师父!”简小楼感知到他们靠近,与素和一起往回走,“夜游,黎昀呢?”   “一小点和鲛女还在你禅房里,他带着阿贤先回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受伤。”夜游解释完,视线挪到素和身上,眉心紧皱,“你手臂受伤了。”   “小伤。”素和勾起唇角,视线挪到了禅灵子身上,“你……”   简小楼赶紧打断:“他便是我时常与你们提起的师父,禅灵子。”同时传音,“别问了,的确是第五清寒的转世,但我没有告诉他。”   得到了确认,素和再看禅灵子时,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想起十万年前三人于赤霄云端畅饮,豪气干云,如今老友相聚,却见面不识。   禅灵子没有在意他古怪的神情,忧愁的看一眼断了一半的伏魔塔,又忧愁的看一眼那柄巨剑:“无双剑皇果然名不虚传。”   “无双剑皇?”简小楼紧锁着眉。   “太真虽多剑修,于剑术上拥有这般造诣的唯有两个人,灭道盟七绝剑圣、天武剑宗无双剑皇。”禅灵子指了指天上。   素和喃喃自语了会儿,看向夜游:“这个无双剑皇,是那只太真第一鸡么?”   简小楼嘴角一抽:“太真第一鸡?”   没想到夜游点了点头:“就是那只鸡。”   这下连禅灵子都愣了愣:“鸡?无双剑皇应是个人族吧?”   素和问:“你可知道无双剑皇本名叫什么?”   禅灵子摇头:“无双剑皇至少十四万岁以上……同你们年纪差不多,我们这些后辈们只知其名号。”   “他本名姬无霜。”   夜游长眸微敛,举目看向剑身上的字,“第一次自报家门时,素和听成了鸡无双,喊了几声小鸡,被他追着砍了好几年。”   禅灵子问:“你们与无双剑皇有仇?”   夜游点了点头:“我与素和年轻时,为与小楼见面寻着赤霄而来,不知太真没有龙凤,便不曾遮掩我们的妖身,天武剑宗派人来抓捕我们,被我们反杀回去,还因此结识只有十四阶的七绝。”   夜游说话吃力,素和接过去道:“后来我与渣龙为创造赤霄,时常往返,太真是必经之地,又与天武剑宗起了几次冲突,带队之人正是无双鸡,每每被我们打的狗一般落荒而逃……太真界爆发独立之战时,我与渣龙因为七绝的缘故也参与其中,杀了天武剑宗许多长老,渣龙与他斗智,我与他斗勇,七绝与他斗剑,他统统输的惨不忍睹……”   夜游再度举目看向巨剑:“他在向我们宣战,示威。”   “等等。”简小楼问道,“无双剑皇如今人在天外,如何知道素和人在伏魔塔?”   “他不知道,我猜,是宇文世家求他在赤霄界内寻找宇文青的下落,宇文青已将赤霄给捅出去了,自然会提当年龙凤大战的传说。”素和思索道,“无双鸡追寻宇文青下落时,估计看见了我,所以才搞出这柄剑来吓我。”   简小楼觉得宇文青死的有点惨:“无双剑皇杀了宇文世家的少主,不怕宇文家朝他发难?”   素和瞥一眼巨剑:“以他现如今的地位和修为,宇文世家真不敢说什么。”   夜游低眸:“七绝必须立刻醒来了。”   素和应和:“我休息一下就去找他。”   “不用吧,马上就到我的拜师大典了,赤霄各方势力都派了人来。”简小楼说道,“百里溪先前给我递了信,楚封尘随她一起在路上了。”   “那正好。”素和想起了阿猊,眉心一蹙,“最可惜让阿猊给跑了,放虎归山,总是一个心腹大患。”   “跑了就跑了。”夜游并不在意。   素和冷笑:“他将你害成这幅鬼样子,你难道不想杀他?”   夜游摇头:“他的血和蛟珠可以提高我化龙成功的几率,现在杀了可惜。”   素和怔了怔:“你真会这么做?”   夜游淡然道:“他既然背叛了我,为何不能?”   “你果然是黑心肠。”   看着夜游站立不稳,额头冒汗,简小楼走回去凤落身边,拽起他的胳膊扛在肩上:“先回我禅房再说吧,素和,你背着夜游。”   素和眼睛一睁:“我背着他?”   简小楼扛着人走过来,拍了下凤落的屁股:“是啊,我得扛着凤落,要不你背着凤落,我扛着夜游?”   素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代价   一场大乱终于过去, 迦叶寺开始休整, 因为弟子们伤者众多,而拜师大典近在眼前,请帖铺天盖地的送了出去, 总不能说取消就取消,千音寺和金刚寺弟子们一起留下来帮忙。   简小楼扛着凤落从伏魔塔回去的路上, 看到不少尚未来得及清理的尸体, 有僧人们的, 也有妖邪的,悄无声息的倒在血泊中。   她心里头不是个滋味。   她在结界内苦战了三十几日,也只是脏腑受了点儿轻伤, 外加上虚耗过渡,无论敌方我方,重伤轻伤皆是一人不损。而眨眼间,外面已经死了这么多人。   三寺弟子们久攻不下的双重结界,素和一来, 以一当百, 摧枯拉朽。   那些八阶金丹、十阶元婴,在十六阶的火翼神威面前纸糊的一般, 脆弱的不堪一击。   归根究底,修为不仅仅是修为, 还代表着一个人的生存能力。   但是修为低是他们的错吗?   都不过是“大人物”野心下的牺牲品罢了。   以简小楼现如今的修为,足以站在赤霄食物链的顶端,但在赤霄之外, 她也不过卑微如蝼蚁。   素和如今也是,他能在伏魔塔力挽狂澜,却接不住无双剑皇的一剑之力。   故而他们需要七绝,需要金羽,需要“大人物”们给予的庇护来继续成长。   成长起来之后,再去庇护自己的晚辈们,方可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这其实也是一种传承。   ——力所能及的给予,绝不是什么圣父圣母理论。   简小楼觉着自己似乎正在形成一种全新的价值观,与这个浩瀚的星域世界相匹配的价值观,而不是来自于隔壁地球现代文明的那一套。   *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一排房舍没怎么损坏,只不过院子里有十几具尸体,到处是斑斑血迹。   简小楼蹙了蹙眉,先将凤落丢到隔壁禅房里去。   进了房门,屋里应是大乱过,但已被鲛女给收拾好了。黎昀正在打坐,灵力四散,看起来状态不怎么好。鲛女站在他身边,她一贯话不多,见着三人入内,点头示意了下。   “黎前辈,你还好吗?”简小楼担忧着问。   “黎昀得回西宿海。”鲛女道,“不养个千年出不来。”   黎昀和她讨价还价:“等七绝来了,我将解药拿给他,再见我姐姐一面就走。”   鲛女黑了脸:“哼。”   素和将夜游放在圈椅前,夜游顺势在圈椅上坐下。   素和坐在他右手边的椅子上,双手放在扶手上来回摩挲:“难以想象,我有十万年没有坐过椅子了。”   他又提了提桌面上的空茶壶:“而且十万年不曾喝过一口茶了。”   眼睛环顾,往昔简小楼口中所谓的“未来世界”,终于成了一个真实的世界。   夜游倒是没什么感觉,他拥有战天翔和念溟的记忆,对于赤霄并不陌生。   此时……   门外有弟子道:“师叔祖,首座请您去一趟宝相殿。”   “我知道了。”简小楼清楚智慧喊她过去做什么,和平年代,这样的事情他们不曾经历过,她师父又不太通晓人情世故,总得有个能站出来安抚弟子们的表率。   看一眼夜游,她哪里也不愿去,但想起这一路看到的景象,不去不行,“夜游,一小点就在里面,你俩进去看看他吧,累的话好好休息一下,我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夜游金瞳里流露出不舍,点头:“好。”   简小楼又对素和道:“你留在这照顾夜游,我没回来之前你不要离开房间半步啊。”   素和轻轻摆了下手,意思是不要说废话。   简小楼一步三回头的出门去,黎昀跟着一起,准备去隔壁闭关。   简小楼在门外问道:“对了黎前辈,当年我抽了百里溪女儿的胎息,结果却变成了儿子,此事是你做的吧?”   从前她想不明白,自从知道黎昀潜伏在百里世家之后她就想通了。   他来守着他姐姐转世,岂会允许自己将他姐姐给抽出来。   黎昀懂得空间凝固法术,在她抽了黎箬公主那抹胎息以后,凝固住空间将两道胎息互换并不是一件难事。   “对。”黎昀承认。   “那百里溪和楚封尘的儿子呢?”   “不是在你葫芦里么?”   “不在啊,我已经找寻许多年了,在葫芦肚子里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简小楼不太相信,“真不是前辈做的?”   “我真没插手,莫非胎息过于脆弱,离开了母体之后自行散掉了?”   “不应该吧。”简小楼眉头深锁,但不否认确实有这种可能,百里溪也应该有心理准备,“那治疗百里世家早衰症的法子,您可琢磨出来了?”   黎昀微微颔首:“在百里溪修炼你给她的天卷功法以后,就开始暗中为她治疗,她痊愈之后再生出的孩子,不会继续遗传早衰症。”   简小楼放心了。   ……   她出门后,夜游和素和进入里间。   夜游坐在床边,素和站在床边,两人注视着昏睡不醒的一小点。   “这小家伙吃吃睡睡,一丁点也没有长大。”房间内只剩下夜游时,素和的表情不再那么丰富,显露出岁月与阅历沉淀给他的一份稳重,“待我们见到弯弯时,她也还是个小萝卜头,和小楼一样,没有什么变化,母女俩相处间不会出现问题。”   同样的,撕掉在小楼面前刻意的伪装,夜游的神色添了几分沧桑阴郁:“素和,我怕是见不着弯弯了。”   “我不喜欢听你说这种丧气话。”   “从前我分魂时,有过聚拢神魂的经验,现在一直依靠意识强撑着。”夜游苦笑道,“阿猊此番会输,输在他自己疑心过重,输在赤霄无人可用,输在不知你还活着,输在你不会遭受灵气反噬,但他其实还是赢了,我并没有复活成功。”   “你莫要胡思乱想,总会有办法的。”   素和撩开袍角,也在床边坐下,垂眸望着这一身鲜亮的红袍,扎的他眼睛疼。   他许久不曾穿过红衣了。   小楼离开四宿,弯弯被封印起来,母亲过世,兄弟阋墙导致苍岭爆发内乱,他父王突破不了十九阶涅槃失败……   继承王位,为父王守孝穿了百年素服之后,步入中年的素和自此戒掉了那些光鲜亮丽的衣裳,也渐渐变得不苟言笑。   是心境的转变,也是碍于“苍岭王”的身份。   同时夜游也在改变,变化比他更大。   万幸的是,他们之间的情义从未变过。   素和自涅槃而出那一刻,便在脑海中回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回忆从前相处的点滴,尽量使自己“返老还童”,不想给小楼带来时间的距离感。   夜游沉默不语,慢慢拉开自己的袖笼,拔下一片鳞。   素和看着他布满龙鳞的手臂,瞳孔逐渐收缩,那片鳞下,皮肤的纹路出现了碎痕。   连肉身都出现了崩碎的倾向,神魂果真是撑不住了。   “你瞧见了么,我这具身体随时有可能会碎掉,也许是明天,也许是现在。”夜游缓慢而清晰的道,“我让黎昀带你去涅槃,不是叫你赶来救我,是赶来救小楼,我没得救了。”   又补充一句,“不是卖惨,素和啊,我现在很辛苦,若不是舍不得你们,我撑不下去。”   重聚之时,心中的欢喜足以冲淡一切。   夜游说出“辛苦”二字,素和完全可以想象出他痛苦的程度。   “那个忘恩负义的畜生!”素和咬紧了牙,拳头在床沿上砸了一下,目光透出凛冽的杀气,“等我抓到他,一定会将他一截截的砍碎!”   *   简小楼刚把黎昀送进房里去,出门准备去宝相殿,听见房间里两人的对话。   他们大概以为她走了,以为有门禁,但其实简小楼没有设下门禁。   简小楼默默听着,心头遭了重击,夜游的情况如此糟糕了?   他说过会有办法其实是在骗她?   不,她无法接受。   阿猊的背叛让她觉得走投无路时,素和似一道光驱散了迷雾,照亮了阴霾,轻而易举的就给解决了。   她开始觉得没什么是他们解决不了的。   复活的复活,涅槃的涅槃,他们终于摆脱了轮回和因果的枷锁,迈进了新的人生,为何还会有坎坷?   心神纷乱之际,意识海内重重一痛,似乎是阿贤醒来了。   简小楼靠墙站立,闭上眼睛,进入意识海深处:“阿贤。”   等了一会儿,小女孩娇软的声音响起。   ——“小楼?你叫小楼是么?”   “是的,我叫简小楼。怎么样阿贤,你想起来什么了没,是否拥有足够的力量,从我意识海里出去?”   ——“我想起来了一件事情,一件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   ——“我想起来,我是如何进入你意识海的了。”   “嗯?”   ——“小楼,你听说过意识寄生么?”   “意识寄生?”简小楼微微愣,百里嘉和神弓意识?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突然想到什么,她目光一紧,“你寄生了我?”   ——“是你的母亲,殷红情,她为了让我可以寄生才选择孕育你。金羽这个父亲,也是我为我自己挑选的。等她怀孕之后,我的意识进入那颗眼珠里,被情姐姐吞入腹内……”   简小楼脑子里“嗡”的一声!   怪不得殷红情明知大限将至,突然决定生个孩子。   心中压抑,但谈不上难过。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我尚未寄生成功,被金羽那一剑斩断了。我受到重创,你母亲将我们封印在珠子里,送去了异世界。”   “据我所知,意识寄生只能在婴儿出世之前,灵魂渐成、意识薄弱时才能成功。我现在已是成人,你恐怕无法寄生了吧?”   ——“对,但我与你一起轮回了十次,气息早已相溶,所以你可以操控佛心狱……只要你心甘情愿将灵魂与肉身让给我,我应该还可以重新寄生。”   换了别人简小楼会骂一句:丫有病是吗!没睡醒吧!   对着贤她沉默,终究还是没忍住:“凭什么啊?”   ——“你的身体原本就是情姐姐为我准备的啊,她想要我做她的女儿,而不是你,你原本就不该存在。”   简小楼简直气笑了:“对不起,我和殷红情一点都不熟,我没吃过她一口奶,你还是赶紧从我意识海里出来吧!我可怜你被关押了几百万年,不与你计较!”   ——“我随着你轮回了那么久,与你气息混杂,兽身将会排斥我,我回不去了。”   “那你就在我意识海里继续沉睡吧!”   简小楼目光冷冽,面有怒色。   ——“不如我们来交换,我知道你们人类不喜欢吃亏,一命换一命,可好?”   简小楼冷笑一声。   ——“我有法子救夜游哦。”   本欲退出意识海,简小楼的动作一顿。   心跳快了几个节拍,她没有问是什么办法,既然阿贤拿来交换,必然不会告诉她。   半响,简小楼撂出四个字:“我不交换。”   她懂得算账,如果她死了,夜游也活不成。   再说,办法肯定不止一个。   简小楼面无表情的退出意识海,并且强行封闭意识海。   往宝相殿去了。   *   禅房内。   “有些事情,我必须提前交代你。”夜游两片唇微微掀阖,经过一番挣扎,才道,“可还记得你杀我时对我的承诺,我若无法复活,你会替我照顾小楼和弯弯,照顾到她们死,或者你死。”   “你已经醒来了,我当年的承诺作废,而且不愿再承诺第二次。”   素和转头看他,沉声道,“渣龙,再辛苦你也要努力撑着,撑到我们找到办法救你为止……你不能那么自私,我将来或许会遇到我的心之所爱,有我自己的孩子,不可能守着你的老婆孩子过一辈子。”   夜游静默了一瞬:“你难道一直都不明白么?”   素和一怔:“明白什么?”   夜游轻轻叹口气:“你我都很清楚小楼在你心里的分量,你那么好,若是没有我的存在,小楼会喜欢你的,弯弯同样不会排斥你,日子久了以后……”   素和的脸色倏地一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在羞辱谁?”   夜游摇头:“不是羞辱,换了旁人我怎么都不会甘心,但我最在乎的两个人,在我死后可以相互扶持着走过一生,我不但甘心,而且安心……”   “你真觉着将烂摊子丢给了我,便可以安心了?你小看了小楼,也高估了我。”   素和语气不善,“我从前是会想着,我并不比你差,小楼瞧上了你瞧不上我,是因为你嘴巴甜,而我比较傻。你早早看清楚了状况,先下手为强。而我后知后觉,等明白过来时你已经把她给睡了,有一段日子,我真是要怄死了自己。”   夜游动了动嘴唇。   素和道:“直到我突破十九阶时,在我心魔幻境中做了一场美梦,我终于明白我输在了什么地方。”   夜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在我的梦里,我娶了小楼为妻,生下了弯弯。小楼是金羽的女儿,自小在南宿望仙山长大,我与她青梅竹马,情深意重。而你另有妻子,来自未来世界,你与她也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称呼我为二娘。”   “然后?”   “然后为了天行的执念,为了你,为了你的孩子,为了我们所知的历史,我毅然抛下一切随你来了赤霄。在我的梦境里,小楼举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哭着哀求我不要去,饶是我心如刀割,但我还是走了……”   夜游沉默。   素和微微仰头,望向房顶:“渣龙,人活在世上拥有着许多重身份,这些身份,有时候是冲突的。我这一世,是个好儿子、好弟弟、好兄弟,甚至敢大言不惭的说一句,我素和是个俯仰无愧于天地的好人,但我不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素和……”   “别的不说,小楼输给你我输的心服口服,因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你那么对她,事事将她排在首位。”   素和笑了笑,在他肩膀一按:“渣龙,咬牙忍住吧,我们一起想办法。想来你我一把年纪,走南闯北的什么风浪不曾见过,我真不信,找不着办法将傲视的碎魂从你神魂里取出来。”   良久,夜游点了下头。   *   简小楼从宝相殿出来,已是第二日晚上子时。   察觉她回来,素和独自从房间里出来,看她满脸倦容,问道:“处理好了?”   “哪里有那么容易。”简小楼伸了个懒腰,连轴转,许久不曾这么累过,“屋子我找弟子给你拾掇好了,左边第三间,你涅槃回来需要巩固境界,快去吧。”   “行啊,知道体贴人了。”说不累是假话,素和的确精神不振,出门时脚步一顿,碍着夜游,他使用传音,“小楼,你与阿贤相处的时候,可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素和不知该怎么问,不清楚她到底是阿贤,还是“原本”的小楼。   犹豫着,不想告诉她真相,即使与殷红情没什么感情,也会是个伤害吧。   简小楼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素和似乎知道什么。   她问:“什么叫做特别的感觉?”   “就是……你可以操控它的力量么?”   “我可以操控佛心狱,但我操控不了阿贤。”   “这样……”   得,说了同没说一样,素和不知该怎么问下去,他暂时找不到分辨的方式。   先不问了,推门出去。   简小楼原地站了会儿,开启门禁,回到她的睡房里去。   夜游盘腿坐在床上,伸出手,简小楼握住他的手,坐在他身边。   久别重逢,只剩下他们两个时,竟然沉默住了。   这样的沉默令夜游手足无措,忍住不安,问道:“都处理好了么,死了许多弟子,要安抚他们的家人……”   “哪有那么容易,往后的事情还有很多。”   “是我的错,迦叶寺这场劫难,皆是因我而起。”夜游表露出愧疚,但眼底并没有什么波澜。   他是司空见惯了的。   简小楼突然转脸看他。   夜游心里一个咯噔,脸上的表情一刹那僵住了。   他紧张的手心直冒冷汗。   “哎。”简小楼深深叹了一口气,“夜游,于我而言,三年前你刚成年,三年后一眨眼步入了老年,我自己想想也觉得难以接受。两万多年,连你一手教出来的阿猊都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该是什么状态就是什么状态,无需隐藏,我看着你顺眼当然好,若我看着不顺眼,会像从前一样教训你,训到我顺眼为止。”   他们之间的时间差迟早会克服的,夜游的身体才是当务之急。   但她眼下不想将话题往他身体状况上扯,将头歪靠在他肩膀上:“你和我说说弯弯吧,我离开四宿之后,她有没有哭,有没有很想我?”   提及女儿,夜游眼睛里绽放出光彩:“有,她很想你,哭的我哄不住,最后还是素和扯了一堆谎话,将她给骗住了。”   “但我一直不回来,她又开始闹了吧?”   “没有,弯弯不是很乖,却很懂事。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我这个父亲很不称职……   漫漫长夜,烛光如豆,夜游缓缓说着弯弯的点滴,简小楼依偎着他静静听。   再漫长的时光,再如鸿沟般的差距,因为“初心”的缘故,都不成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得说一下。 先前阿猊背叛的事情,你们以为的走向是:素和来了金羽来了云竹子来了大战一场,完结。 但阿猊就是个过渡而已,一群金丹、元婴,十阶不到的法阵,一个十六阶不受反噬的素和足够了。 到这一章过渡才算完,下章开始进入最后一个大主线“太真战事”,金羽爸爸和云竹子这样的级别,当然是要和太真干一场才有逼格好吧! 我之前说还剩下个尾巴,是个龙尾巴,不是兔子尾巴。 PS:如果夜游两个醒来就完了,你会发现站在小楼的时代,时间一直就没向前走……   ☆、太真战事(一)   说完了弯弯, 夜游又开始说傲视、金羽、海牙子, 接着详细说起了苍岭内乱。   “你怎么总说别人,不说你自己?”   简小楼瞥他一眼,“我听黎前辈说, 你在西宿海混的风生水起。”   夜游打趣:“你从前不是总希望我可以多些上进心的么?”   “我那时不懂事。”简小楼缩起双腿,两手抱住他的手臂, “不过, 我好像每次都是这样的理由, 再过个百十来年,回忆今日的我,依然是个不懂事的蠢货。”   夜游夸赞:“这证明你总在进步, 潜力无限。”   简小楼噗嗤一声笑了:“反正我的任何缺点,都能被你看出优点。”   夜游回归正题:“拜师海王,一是为了顺应历史,一是为了素和。素和的母族你是知道的,成为不了他的靠山便罢了, 还屡屡给他找麻烦。而他那几个哥哥背后都有母族的势力, 尤其是素因,他母亲是外域凤族的公主……”   “嗯。”简小楼见过素和的母亲, 听素和讲过苍岭的形势。   “小楼……”夜游不确定黎昀还和说过什么,又开始惴惴不安, 决定先坦白,“那些年碍于局势,我做了不少你一定不喜欢我做的事情。比如, 我与戚弃串通谋害琴雾心,你知道的吧?”   简小楼点头:“你的做法是有些绝,毕竟那时琴雾心并没有到非杀不可的地步,但……”   若是能掐会算,真不如做一回坏人杀死她。   夜游犹豫道:“还有一件事……知道诅咒或许只有禅剑可解之后,迷途寺不愿顺应历史,我曾想杀了第五清寒强行送他去轮回,幸亏被素和给阻止了。”   此事简小楼并不清楚,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她想起了念溟,禅灵子说从念溟的所作所为来看,夜游骨子里本性恶毒。   “夜游,你可有什么信仰?”   “信仰?你说的信仰是因果,还是天道?”夜游璀璨的金瞳里掠过一抹极淡薄的笑意,透着讽刺,不是针对简小楼。   “都不是,是一种价值观。”简小楼粗粗解释了下价值观的定义。   “那我自然是有信仰的。”夜游笑意转暖,“你不就是我的信仰?你是魔,我是魔。你是佛,我是佛。”   简小楼目光一滞:“你这是将所有的锅都丢给我背吗?”   夜游认真道:“那你愿意背么?   简小楼笑着掐了下他的手臂:“对了,我离开之前嘱咐过你,让你去向金羽讨教凝练记忆碎片的功法,你学会了吧!”   “恩,只可惜我自步入十六阶,才有能力凝练记忆空间碎片,没能将有关弯弯的记忆保存下来,着实遗憾。”   “给我瞧瞧。”凝练记忆会耗损修为,简小楼离开时仍然让他每隔一段时间凝练一枚,记忆碎片好似录影带一样,用光影记录下岁月,“哦,我忘了,你现在身体……”   “可以,记忆碎片在我意识海里,你我是夫妻,气息不会冲撞到我,我教你口诀,你一片片抽出来,不会对我造成损伤。”   她不提,夜游险些忘记此事,强烈要求她看一看。   凝练出的记忆碎片原本就是留给她看的,万一自己死了,记忆碎片也会随之崩溃。   他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简小楼拗不过他,修习口诀,小心翼翼自他灵台抽出一个记忆泡泡。   泡泡慢慢变大,被她定在两人面前,泡泡内里的景象渐渐清晰——夜游身穿一套玄色法袍,背上背着那副蛋壳棺材,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茵茵绿草间。   “你在干什么?”   “你看天上。”   整片天空是果绿色的,像极了北极光,光芒勾勒出龙的身躯,画面蔚为壮观。   简小楼皱着眉,将这枚泡泡塞了回去,抽出一枚新的——雄伟壮阔的高山,百花吐艳的谷地,美轮美奂的洞天福地……   一连抽出二十几枚,全是不同的地域,不同的美景。   她看了二十几集“国家地理”。   “你仔细看。”夜游提醒她,“天宵界大雪山内这朵银珠雪莲,五百年才会绽放一次,还差十年时,我生怕被人摘走了,一直在大雪山守着。”   “夜游。”简小楼胸闷气短,两眼发黑,“我让你凝练记忆是为了什么啊,你就这样浪费自己的法力?”   “法力拿来凝练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才是真正的浪费。”   “你……”   “我闲来无事,时常带着弯弯去四宿外一些界域转转,听闻哪里有美景,先去瞧一瞧,若真不负盛名,便凝练成记忆碎片保存下来。”   夜游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心里想着,往后见着你,拿给你看一看,筛选一下,你和弯弯喜欢哪里,咱们一家人一起去。”   简小楼的眼圈慢慢发酸,看向泡泡里那朵正缓缓绽放的银珠雪莲。   “恩,我选一选。”   *   六十日过去。   疗伤的疗伤,养病的养病,简小楼院子里安安静静,唯有她早出晚归忙碌着。   清算死亡弟子人数,赔偿死者家人的抚恤金,重新建立起一套新的寺院防护体系——被人突袭一场,才知道寺院的突发状况的应对能力有多差。   同时包下寺外婆娑城内大半客栈,等待前来观礼的宾客上门。   迦叶寺内禅房不少,却是留给各家势力的老大,随从、弟子什么的,只能住在婆娑城内。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渐渐的,受邀与不受邀的各方势力开始抵达婆娑城。   南灵洲的其他佛寺与门派最先来,接着是西仙洲几个儒修门派……   终于,简小楼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来了百里溪。   得到消息后,简小楼亲自出城迎接,等了约有半个时辰,远远瞧见百里世家的商船落在城外十丈。   还是熟悉的排场,一众水灵的侍女先行出了舱,一身潇洒白衣的百里溪才款款摇着羽毛扇走出来。   简小楼抑制不住喜悦:“家主!”   百里溪寻着声音望来,看到夕阳下的城门楼上站着一个绿衫小姑娘,杏眼琼鼻,笑容灿烂。   百里溪美眸一亮,随后瞳孔微缩。   消息早已在赤霄界传开,传言简小楼以百岁之龄步入了化神境界,吹的天花乱坠,她始终是半信半疑的。   简小楼展袖从城墙上飞去甲板上,拱手笑道:“家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百里溪眨了几下眼睛,拱手回道:“你这声家主我受不起,现如今,我怕是得称呼你一声前辈才是。”   简小楼收手后,习惯性一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家主何必取笑我。”   百里溪啧啧称奇:“我果然是慧眼识英雄,不满百岁便修炼至化神境界,绝对是赤霄第一人。”   简小楼无奈,她哪里是百岁,加上眼珠子里那九百年,她都一千岁啦。   “家主,你闺女呢?”   “行至半途,柔儿有进阶筑基中境界的倾向,留在商会闭关去了。”   “楚大哥呢?”简小楼没看到楚封尘,“一同留下来了?”   “那到没有,抵达南灵洲之后,发现有两个人跟踪我们,你楚大哥的个性你很清楚,跳出船就去追人了,根本拦不住。”   简小楼一听是两个人,想到七绝那两位得力干将,唐心水和段长空。   “无常前辈呢”   “无常在暗处,不便露面。”   简小楼点了下头:“随我进城吧,边走边聊。”   一行人进入婆娑城,简小楼带路,通顺无阻。   尚未走到迦叶寺内,抬眼即可看到半截伏魔塔和那柄天外来剑粗壮的剑柄。   百里溪有兴趣去瞧一瞧,简小楼引路。   从前伏魔塔乃是迦叶寺的禁地,现在成了观光旅游的首选,总有人偷偷摸摸的跑来观赏这柄巨剑,简小楼索性开放景点,由着他们观赏。   让他们看看剑身上的字,知道太真界是有多嚣张。   侍女们留在寺外,简小楼引着百里溪抵达伏魔塔时,正有十几位修者联手试图撼动这柄巨剑。连素和十六阶的修为都无能为力,结果可想而知。   “小楼,外面那些关于星域世界、太真八道盟、灭道盟的传言,都是真的么?”   “多半是真的。”   一开始是从天道宗流传出去,因为宇文青极力诋毁灭道盟,简小楼索性将星域世界的概况写成了小册子,命弟子们广泛传发。   现如今,赤霄各方都对域外形势有了一定了解。   “迦叶寺会投灭道盟一票吧。”百里溪试探着问。   “那是当然。”简小楼敛目,“家主必须清楚,八道盟是想要奴役赤霄,而不是扶持赤霄。”   “那灭道盟又比八道盟好去哪里?”百里溪轻笑一声,“形式不同,其性质还不是一样。”   巨剑前围了太多人,两人并没有靠近。   简小楼几番欲言又止,传音道:“家主,你知道七绝剑圣是谁么?”   “岂会不知,灭道盟盟主,听闻修为有十九阶……”百里溪不清楚十九阶是个什么概念,以目前赤霄土著对星域世界的了解,那是接近神的存在。   “楚大哥正是七绝剑圣。”   “恩?”百里溪聪慧过人,一时却搞不明白简小楼的意思,“你……是在与我玩笑么?”   “我不是开玩笑。楚大哥此番不来,我们也要过去找他,那两个跟踪你们的人,应该是七绝前辈的亲信,奉命来找寻他的。”   简小楼认为自己应该提前告诉百里溪真相,“家主你知道么,这个故事得从你将二葫给我,让我研究开始……二葫里不仅有一个静止空间,葫芦口还有一个传送法阵,通过这个法阵,我被传送到了十二万八千年前的四宿……”   故事很长,简小楼简略地说一下前因后果,主要是为了串联起七绝,“五千年前,我在东仙洲边陲小城内,又一次见到七绝……为了顺应历史,他服下了前尘尽消和返老还童药,解药在你的祖先百里嘉、也就是黎昀手中,待楚大哥服下解药,他会像曾经的海牙子大人,重新变回自己……”   匪夷所思,荒诞不羁。   百里溪愣在那里,眼珠子好半天没动。   简小楼担忧道:“你听明白了么?”   百里溪愣愣回身,敛眸沉思许久:“哦,虽然不是特别理解,但我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如此经历,千载难逢,你的确有着大造化。”   简小楼苦笑:“你真觉着我的经历是一场造化么?那家主岂不是也得了一场大造化,您睡的可是堂堂七绝剑圣。”   百里溪稍稍沉默:“是,我的造化也不小。”   “家主当真是这样想的?”简小楼仔细打量她的表情。   “自然。”百里溪蹙起了眉,“小楼,七绝剑圣恢复记忆之后,我当年如此待他,他会不会对付我们百里世家?”   “不会的,你多心了。关于楚封尘要经历的一切,七绝前辈皆是知道的。他说过,他会当成是一场红尘历练。再说了,他还是你孩子的爹呢,怎么可能会去伤害百里世家。”   “简小楼!”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惊讶万分的声音,听见去有点像厉剑昭。   简小楼转头一看,果然是厉剑昭!   这小贱人跟在几个儒修身边,穿着儒生繁复的长袍,眼睛上蒙着布条。隔着十丈远都可以感知到自己,看来眼识毁坏带给他的影响越来越小。   “你真的步入化神了啊!”   厉剑昭心里非常不爽,想他百岁出头,金丹圆满,被冠以天才之名,这一路都在想着到了迦叶寺之后,见到厉家人一定得显摆显摆。   从前因为资质逆天,被家族当成宝物,因为被战家陷害废了灵根,家族将他抛弃,天意盟主还抓他去定山脉。   好在他气运冲天,承袭了“浩然正气”,如今成了西仙第一儒门灭魔书院的未来掌门,他当然得显摆。   然而今日看到简小楼,厉剑昭受到了致命一击。   他这一声吆喝,引来无数目光。   这种带着敬仰的目光,简小楼早已见怪不怪。   对,现在她头顶上有个光环,写着“赤霄开天辟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第一天才”。   见着熟人心情总是愉悦的,简小楼和他聊了好一会儿。   聊着聊着,楚封尘来了。   他目不斜视,当简小楼三人是空气,直接就奔着巨剑飞去,满目的震惊。   看着他像个猴子,在剑柄、剑身来来回回跳来跳去,简小楼狠狠抽了抽嘴角。   若是没有简小楼先前那一番话,百里溪不会有什么感觉,因为这太“楚封尘”了。   得知真相后,现在再看向楚封尘的目光,变得奇怪又复杂起来。   这个脑残居然是……七绝剑圣?   而她竟然给这位剑圣下了猛药,把他给睡了,还差点害的他精尽人亡?   对于他而言,绝对是个耻辱吧?   百里溪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这些年楚封尘留在百里世家,是为了照顾女儿,对她始终都是冷嘲热讽……   楚封尘折腾完那柄巨剑之后,跳来简小楼面前:“我到处寻你,你去哪了。”   “虚冢。”简小楼笑了笑。   “果然化神了。”楚封尘也不能免俗的惊讶了下,随后板起脸教训道,“必定是和厉剑昭承袭了浩然正气类似,走了什么捷径。我师父常说,在修行路上没有捷径,唯有勤学苦练,方可保证根基扎实。”   厉剑昭窥探出楚封尘只有金丹中期,正在洋洋得意。   想当年楚封尘金丹时,他才练气啊练气!   听见楚封尘这话,顶回去:“你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楚封尘不理会他:“战天翔人呢,他和你一起失踪的,战家找他快要找疯了。”   简小楼顿了下:“在我房间里呢。天色不早了,走吧,去我那住。”   *   简小楼的院子,因为入住了一些奇怪生物,成为了迦叶寺新的禁地。   一行人沿着回廊走过拱门进入院子时,素和正在院中坐着,阿贤卧在他脚边呼呼大睡。   “咦,素和你出关了?”三人脚步停滞了下,唯有简小楼大步向前。   “又没受什么伤,养一养就行了。”素和是特意出来见楚封尘的,站起身,向他望过去。   百里溪瞧见素和明显不同于人族的眸发颜色,愣住,想起简小楼提过的凤凰,不由呼吸一紧。   楚封尘窥探不出他的修为,嫌恶一瞥:“妖。”   简小楼介绍:“他是小黑。   楚封尘瞪大眼睛,几乎咬了舌头:“小黑?”   素和又感慨上了心头,走上前给他一个拥抱:“别来无恙!”   这是一个男人间的拥抱,楚封尘并不排斥:“连小黑你也化形了!”   “那是,连我都化神了,小黑化形不正常么?”简小楼笑嘻嘻地道,“不过别再叫他小黑了,他自己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素和。”   素和没有在意百里溪,倒是看了一眼站在楚封尘身后的厉剑昭。   他发现厉剑昭的神色有点不对劲儿。   厉剑昭自己也觉着非常奇怪,因为眼睛看不见,他用浩然正气感知了下素和,整个人突然抖了个激灵,如芒在背。   而现在,素和的神识在他身上略略一扫,他倏地下意识想要捂住自己的裤裆,保护住自己的命根子。   娘的,蛋疼原来是这种感觉?   厉剑昭惶惶不安,小黑难道是只断袖八哥?   那他也该捂住后|庭才对吧!   “厉剑昭,你怎么了?”连简小楼都察觉到了他的反常。   “没……没什么。”厉剑昭白着脸转移话题,“战二傻子人呢,怎么不出来?”   “他在休息。”简小楼轻点指尖,“房间自己挑选,除这四个房间以外。”   话音刚落,四间房其中一间的房门“嘎吱”开启。   鲛女站在门外:“百里家主,请进。”   百里溪一怔,看向简小楼。   简小楼点头,她便皱着眉头进去了。老祖虽不是真老祖,但为了顺应历史,一直留在他们百里世家劳心劳力。   百里溪一走,厉剑昭捂着裤裆灰溜溜跑了:“我住这间。”   推门关门,设置门禁,动作迅速一气呵成,一点不像瞎子。   “素和,我怎么感觉厉贱人特别怕你?”简小楼奇怪,除了虐待过他的战英雄,真没见过厉剑昭怕过谁。   “怕我的人不少。”素和也没留心,在楚封尘肩膀一按,“待你醒来,我再与你一醉方休。”   不等楚封尘反应过来他说的啥,只见他红瞳骤冷,两指并拢一道火焰化为飞刀朝着房顶飞射而出。   “何方宵小!”   飞刀掠过,火光爆闪,房顶上贴着隐身符正蹲着的两个人顿时失去遮掩,显露出身形来。   “又是你们两个!”楚封尘被他二人跟踪一路,每次去抓都跑不过他们,立刻飞上房顶,将两人给踹了下来。   简小楼一看,果然是灭道盟那两位护法。   楚封尘拔剑架在其中一人脖子上,冷冷喝道:“你们究竟是哪一路的,为何总是跟踪我!”   唐心水细嫩的颈部皮肤被利剑压出一道血线,反抗起来易如反掌,却动也不动,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至今无法接受啊,他们英明神武的盟主的怎么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自己人!”简小楼手掌一抬,移开了楚封尘的剑,示意两人从地上起来,“两位前辈,冒犯了。”   “你认识他们?”   简小楼支吾一声:“恩。”   楚封尘收剑入鞘,站一边,眼睛有意无意瞥向百里溪走进去的那间房。   素和看出了点端倪:“七绝的亲信?”   唐心水和段长空从地上爬起来,讪讪拱手施礼:“想来您便是盟主时常提起的四宿界苍岭王吧?”   楚封尘突然回头:“苍岭王八,是什么王八?”   包括素和在内,三个纷纷一怔,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   简小楼淡定摊手:习以为常。   素和无视掉他:“两位,我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一下。”   “前辈请问。”两人显得十分拘谨。   他们十七阶,比素和现在还高出一阶,却不敢在素和面前托大。   身为七绝亲信,两人对素和与夜游拥有一定的了解,十多万年前这一龙一凤叱咤风云时,他们的太爷爷还没有出生。   素和摸着下巴,寻思着问:“在太真界,以及东南星域内其他界域,可有智者?”   简小楼凝神屏息,这也是她想问的。   星域世界的“智者”,多半是指海牙子这一类爱搞研究的“科学怪人”。   素和原本可以等七绝醒来再问,但他忍不住先问一遍,毕竟七绝是个剑痴,对其他杂事未必有手下了解的多。   唐心水喃喃自语:“智者?”   他看向段长空,“闲鹤道君算不算?”   段长空拧着眉头:“勉强算吧……”   “太白门闲鹤道君。”唐心水硬着头皮道,“前辈,您若想找像西宿海牙子大人那样的智者,太真肯定是没有的。智者需要大量资源供养,需要一个和平安稳的环境……”   “有就行了。”素和清楚太真什么破环境,最怕听见一句没有,“太白门属于灭道盟还是八道盟?”   “归属于我们辖下。”   “那就更好了。”   “但闲鹤道君人如其名,闲云野鹤。”   “找人我最擅长。”   “他脾气古怪,只敬仰盟主一人,恐怕得盟主亲自出马……”   那还等什么,素和看向黎昀的房门:“说完了么,先将解药拿出来。”   话音落了好半响,“嘎吱”,房门再次开启。   百里溪从房里走了出来,左右手各拿两个瓶子,分别是前尘尽消和返老还童水的解药。她走到楚封尘面前去,目光凝重:“喝了它。”   “什么东西?”楚封尘抱着剑,瞥一眼,并不接。   “治你病的药。”百里溪伸着手不动。   楚封尘眉一厉:“你才有病!”   百里溪浑不在意:“楚封尘,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楚封尘斜着眼睛看她:“问!”   “你喜欢我么?”   “我……”   楚封尘被口水呛了似得,好一阵咳嗽。   百里溪女扮男装,唐心水两人修为被压制窥探不出,不由表露出惊震。   天啊,盟主不但成了一个脑残,还……   百里溪追问:“你不是一贯心胸坦荡,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我连女儿都有了,有那么难以启齿?”   楚封尘听到前半句时,一句“喜欢”险些脱口而出。   听见“女儿都有了”之后,心里那口咽不下去的怒火又冲上了头!   楚封尘嗜剑如命,光明磊落,从未有过什么复杂心思,“百里溪”三个字,是他最最复杂的心思,是他始终解不开的乱麻。   又爱又恨,越爱越恨,大抵就是这种感觉。   而百里溪呢,她能琢磨透无数城府,唯独看不透楚封尘的爱恨。   她同样不明白自己,除了歉疚之外,是不是也对他动了一点凡心。   罢了。   百里溪叹气,事到如今问这些没有意义,从前是她瞧不上楚封尘,两瓶药下肚,就该轮到自己被嫌弃了。   “喝吧。”   “喝什么!又是促使野兽发|情的猛药?!”   “你先……”   素和虚空一指,直接定住了楚封尘:“给他灌下去就是了。”   楚封尘只剩下眼珠子能动,恶狠狠地瞪着素和。   百里溪向来果决,二话不说捏着他的下巴,一瓶接一瓶全倒进他嘴里。   随后,五个人十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楚封尘。   楚封尘瞪着瞪着,瞳孔紧缩,痛苦的蹙起两道剑眉。素和不曾解开定身术,他自行冲破。啪嗒,宝剑掉落在地,身体柳絮一般瘫软无力。   “盟主……!”   唐心水两人担忧欲上前,被素和伸臂拦住:“正常反应,莫要靠近。”   他曾见过海牙子服用解药的场景,依稀也是如此。   楚封尘血气翻涌,抱头倒地,嗓子干涸,不断发出嘶哑的呻|吟声。小麦色的皮肤逐渐泛白,白的透明,接着是黑发、眉毛、睫毛、汗毛……   简小楼心中生出几分感慨,好端端一个硬汉子,眨眼功夫成了白化病人。   人与半妖的混血,传了几十代了竟还拥有这等力量,厉害,也不知是什么妖物的血统。   渐渐地,楚封尘停止呻|吟,紧闭双眼。   精纯剑气正在他周身滚动,肉身复苏之后,轮到法力觉醒。   周围静悄悄的,无人打扰他。   刷,待气息稳固之后,他陡然睁开眼睛,精光闭现。   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身,剑都顾不得捡起来,挥拳朝素和脸上打去,喝道:“你这死八哥,你们串通一气给我喝的什么东西!”   他拳风携带罡气,霸道凌厉,顶着赤霄可容纳的最强灵气。   素和懵了一下,幸亏简小楼及时反应过来猛地一推,才让他躲过那一拳。   刚站稳楚封尘第二拳又来了。   素和出掌迎上去:“怎么回事?”   简小楼脑仁疼:“看不出来么,两种药混合之后出现了副作用,七绝的记忆和智慧没有复苏。”   这简直是一个大写的噩耗。   院中激烈的打斗不断触动门禁,不明情况的厉剑昭躲在房间内,捂住他的裤裆,疼出了一身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12点半更的,睡不着就又码了点,不到三千,不再另外开一章了,放在一起吧~   ☆、太真战事(二)   “楚封尘, 赶快停手!”   简小楼没去拉架, 她在自己房门外扎马步,以内力铸起结界,生怕他们的拳风掌力将禅房给炸了, 冲撞到夜游。   百里溪低头看一眼手里的解药瓶,疑心自己是不是轻信了这个“故事”, 遭人利用做下错事, 害了楚封尘。   她又看向神色紧张的简小楼, 目光深而静。   还是愿意相信她,再说以这些人的法力,若真想对楚封尘不利, 赤霄的土地上谁也拦不住。   “盟主,冷静啊!”   “盟主,可不敢使出全力,会被赤霄灵气反噬的啊!”   唐心水急的如热锅蚂蚁团团转。   段长空话少,满头大汗, 拔剑收剑十来次, 始终不敢上前。   素和只躲不攻,也怕毁坏房舍, 想要飞到天上去。但在楚封尘密集似雨的拳风下,根本做不到:“七绝, 你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一点也记不得我是谁啦?”   “打死你这只苍岭王八!”   楚封尘双眼布满了红血丝,脑子浑浑噩噩,身体难以承受的剧痛, 令他坚持认为素和不安好心,只管揍他。   但是楚封尘的杀气没能持续太久,接近二十阶的修为,被赤霄灵气反噬的五脏移位,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地。   “盟主!”   简小楼看着楚封尘被素和以缚仙绳五花大绑,再被唐心水两人托着肩头和双腿抬回房间里去,阴风吹的她瑟缩了下。   她住的院子肯定风水不咋样,老弱病残全齐全了。   如果脑残也算残疾的话。   ……   “黎昀,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房间里,黎昀检视着楚封尘的身体,素和站在床边问。   黎昀摇摇头:“不清楚啊,或许真是两种药水掺合着,副作用太强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夜游也忍不住过来瞧一瞧,他坐的距床比较远:“海牙子敢拿出来给我们用,必定是实验过的。”   简小楼与素和并肩站在床边,回头看向夜游:“那是什么原因?”   夜游沉吟:“体质差异,或者,灵药放了太久……”   简小楼嘴角抽搐:“灵药也有保存期限,会过期的?”   夜游微微颔首:“说不准呢。”   素和轻轻揉着太阳穴:“海牙子过世多年,想解他的药难如登天,七绝的记忆和智力还有希望找回来吗?”   他看黎昀,黎昀一副苦瓜脸。   转看夜游,夜游蹙眉沉思:“很悬。”   “几位前辈千万得想一想办法啊。”唐心水在一旁哀嚎,“太真统治数百万年,根基深厚,而我们灭道盟区区十万年历史,羽翼未丰,如今若是少了盟主坐镇,怕是要出大乱子!”   段长空难得开口,垂首抱拳行礼:“再说现如今赤霄面临着危机,八道盟迟迟不行动,必定是在赶制裂天弓,若要我们灭道盟出手阻止,需要召开会议,盟主必须出场。”   黎昀岂会不知:“海牙子大人所研制的药品,我当真是无能为力。”   素和背着手:“找丹药师、医师、智者想想办法吧。”   唐心水唉声叹气:“盟主变成这般模样,绝不可走漏风声,看来只能去太白门找闲鹤道君了,可除了盟主,我们谁也请不动。”   “呵呵,这下好了,原本还指望七绝醒了以后,将那位闲鹤道君请来赤霄给你治病……”素和歪着头睨了夜游一眼,“现在七绝自己得先去医病了。”   夜游笑了笑,心头突然生出一些时也命也的感慨。   “接下来该怎么办?”素和走到他身边坐下,两撇剑眉深深锁着,夜游如今像个瓷娃娃一样,受不得一丁点伤害,目前留在赤霄是最安全的。   前提是他得在他身边守着。   简小楼与唐心水商量:“你们将楚封尘带过去太白门?”   素和不赞成:“楚封尘不认识他们,走半道醒了,说不定会杀了他们。”   “让百里溪跟着。”   “百里溪修为不足,体内没有星力,入不了星域。”   “那我们等楚封尘醒来先解释清楚。”简小楼心道,喂药之前该解释一下的,主要想着没什么必要。   “问题他何时醒来,醒来之后是否会听,听了之后愿不愿配合……”   夜游列出一长串的可能性。   黎昀道:“可惜了,七绝是至阳体,我又身受重伤,不然我倒是可以跟着一起去……指不定还可以附身于他,去参加灭道盟大会,解了燃眉之急……”   既然办不到,又为何分析的头头是道?   唐心水和段长空不懂,素和与夜游却明白他的意思。   他做不到,小楼做得到。   “不行。”夜游坚决摇头。   “绝对不行,七绝不比第五清寒,他是太真头号通缉犯,想杀他的人能从赤霄排到四宿。”素和同样否决,七绝的人生就是打打杀杀,简单粗暴。   “是啊,我不行的。修为差距不说,我与七绝前辈剑道不同,两种剑气将会彼此排斥。”简小楼自己也不同意,“不过我倒是可以跟着他们走一趟,半道上楚封尘若是醒了,有我在总好一些……恩,倘若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他醒不过来,我勉强附身一下问题估计也不大。”   顺便向闲鹤道君问询一下夜游的状况。   夜游的脸色立刻就沉了:“小楼,你的拜师大典只剩下两个月不到。”   简小楼寻思着道,“该安排的我都安排好了,待将楚封尘送到地方,我手里有透,最多几日就能回来。”   “小楼……”   “没关系的。”   太真凶险,夜游绝不允许她独行:“那我们一起去,也正好让他给我瞧瞧。”   简小楼犹豫着摇头:“你还是待在赤霄吧,我想法子请他来。”   “等你请来,天知道我还有没有命。”夜游看向素和,“你这顶梁柱怎么想?”   “渣龙……”素和左右为难。   夜游道:“与其留在这里担心,还不如一起渡劫。”   听见他这么说,像是打通了素和的任督二脉:“说的没错,有我在呢,怕什么。”   最终简小楼被说服了。   “何时走?”   “现在。”   ……   各自准备,简小楼先跑去宝相殿和禅灵子说明情况,并将一小点和大白狗托付给他。   回来之后去敲厉剑昭的房门,厉剑昭躲在房间里死活不肯出来。   简小楼莫名其妙,便隔着门告诉他自己要出远门,招呼不了他了。   “赶紧走!”厉剑昭在里面哆嗦着喝了一句。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简小楼拢眉,“我看你状态很不对,若是身体不适,寺中现在有不少丹药师……”   “我好的很!”蛋疼能到处说吗,疼死厉剑昭他也不会去找丹药师。   “那好吧,你先休息,若是嫌闷的话,不妨回西禅院里与你师兄弟同住。”   简小楼交代完事情,足下一掠,飞至半空中的法舟上。   “穿”和“透”速度虽快,却拥有几个致命缺点,操控飞行需要耗费大量法力,且为了追求速度,小巧轻便,不设任何防护。   飞舟速度相对慢一些,好在只消耗星晶,拥有重重防护结界,除了像傲视那样的傻逼拿着万年得一支的星海神箭来炸,轻易损坏不了,更适合长途旅行。   “出发吧。”   “好。”   素和双手按在船舷上,一闭目,驱使飞舟缓慢升空。   这艘飞舟已是十万年前的旧款式了,素和自己造的,但根据唐心水的描述,搁在现如今的太真界,也属于顶尖级的飞行法宝。   飞舟穿云入霄,空气逐渐稀薄。   站在船头,简小楼仰着脑袋,已经可以窥探到乳白色的界域罩外,有一层耀目红光。   简小楼从储物戒里摸出一个橘子:“界外有没有太真修者守着?”   素和看着她剥橘子皮,剥完了之后,伸手拿了过来,唇角微扬:“根据他们的惯例,估计是百丈一哨,将赤霄围了起来。”   “那咱们……”   “冲出去,他们措手不及,追不上咱们的。”   “我其实一直想不通,赤霄位置偏僻,进出困难,内部贫瘠的连个星晶矿都没有,太真界为何还要来占着,莫非有什么战略意义?”   素和转身以背部倚着船舷,掰了一瓣橘子放进嘴巴里,含糊着道:“狗就喜欢抢地盘。”   简小楼无言以对。   “准备出界了,准备好。”素和吃光了橘子,低头嘱咐她,声音带着穿透力,说给她,也是说给舱里众人听。   “嘭……!”   飞舟撞在火罩子上,几十重保护结界都被撞了出来。   站在甲板上目睹一切,有种火星撞地球的既视感,爆炸力虽强,简小楼在保护罩内却感受到一些轻微颠簸。   她心里清楚不仅是飞舟的功劳,素和用法力顶住了。   就像当年朝歌的飞舟爆炸,朝歌便用自身力量凝成了一个超强的罩子。   那时的素和还是一个被保护者,容易冲动,极易暴躁,行事说话偶尔与自己一样,容易不过脑子。   现如今的他眉眼中仍带着英气,闲闲一站,从头到脚都透着让人安心的气息。   和夜游的沧桑不同,简小楼觉得素和从岁月和苦难中收获的是成熟。   “有飞舟冲出来了!”   “拦住!”   “你说的容易,怎么拦啊!”   “裂天弓准备!听我号令,放箭!“   嗖嗖嗖嗖……   飞舟似困兽出笼,冲出火罩子后,立刻有一些嘈杂的声音涌入耳道。   简小楼回头探去,尾随着的一众人边飞边挽着裂天弓朝他们的飞船射箭,裂天弓射穿人的防护罩容易,想射穿飞船防护罩可不是一支两支就能办到的。   追过千丈左右,他们已然后继乏力,成为无数颗小黑点,消失不见。   赤霄外围,是一大片虚空乱流,星礁石随着乱流无序涌动,飞舟一不小心就会触礁。   素和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驶出这片区域。   十万年未曾踏足星域,他将飞舟交由段长空操控。   段长空躲避着八道盟的势力,朝着太白门所在的星罗界驶去。   “现在太真打仗一般用什么?”   素和一边问着,一边向简小楼伸出手。   简小楼愣了一下,从储物戒里掏出一个玉盒,盒子内盛着各式各样的水果。   唐心水解释道:“小争斗自然是比拼修为,大规模战争则是拼人数、拼裂天弓、拼妖兽……这两三万年来,很少会发动大规模战争,因为一场争斗下来,彼此付出的代价都过大,多半是界域对界域、门派对门派开战。有六个星岛被磨平了表面,开辟成为战场,若是遇到什么纷争,两方可以前去星岛自行解决。”   简小楼默默听着,唐心水口中的星岛不是“三元星岛”这样无人占领的小世界,而是缓慢漂浮在星空中的巨大的星礁石。   你怕是会想,一块儿石头能有多大,竟可以磨平了作为战场。   简小楼见过最大的星礁石,是从法宝世界折返四宿的路上,整块石头比赤霄还要大。   “前辈您瞧,那便是其中一处星岛,六个中最小的一个。”   唐心水伸直了手臂,遥遥指着一个方向。   简小楼顺着他手指之处,将神识送过去,黑漆漆层次感十足的星礁石,从直径最大处拦腰削去一半,星岛表面一马平川,足够容纳十万人。   正有两帮剑修斗法,各有四五千人,两方装束不同,应是两个门派。   一方明显支撑不住,被打的连连后退,空出来的战场,遍地尸体残骸,有断掉的手脚、牵出的肠子、被剑气震出眼眶的眼珠子。   简小楼腰间的紫韵剑轻微震荡,她目光一沉,按住剑柄,遏制住它的兴奋。   再看唐心水和段长空,面色如此,像是司空见惯了的。   “那是什么?”素和倏地出声。   星空光线灰蒙蒙的,简小楼看过去时,那些尸体间多出来一头高约两米的狼,说是狼不恰当,应是狼人。   它毛色为灰黑,站立行走,粗壮的双腿弯曲着,腰身精瘦,两条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简直要爆炸,实在是威风凛凛。   双爪各握着一柄一尺长造型奇特的短刀,手起刀落,削掉尸体戴着储物戒的手指。   再用刀尖一挑,手臂飞起,被一只手握住,利索的拔了储物戒指收入囊中。   简小楼这才注意到,狼人背上背着一个披着黑斗篷不辨男女的修者。   其实不是背着的,狼人腿弯处套了两个金属环,脖子上也套着一个璎珞般的金属线圈。那人双脚踩着圆环站立,一手拽着璎珞圈……像拽着马的缰绳,调整狼人的行走方向与速度。   真是一种另类的乘骑方式。   “哦,是拾荒人。”唐心水道,“专门趁着别人斗法,在尸体上捡便宜的……”   “可知此人是谁?”素和对此人饶有兴趣。   唐心水无奈摇头:“前辈,拾荒人的数量太多了,还形成了好几股势力,划分地盘……”   段长空接过去道:“这一人一狼我是有印象的,最近五十年才出现,估计是从其他界域来的,因为不肯加入拾荒者的势力,没有地盘,到处流窜。”   简小楼问:“此人是何修为?”   段长空摇头表示不清楚:“没人见过他出手,他养的那头狼却非常厉害,据说连裂天弓都射不穿它的皮肉,且身手敏捷,速度极快。”   简小楼给此人盖上了一个戳——“高人”。   飞舟从星岛上空飞过,“高人”抬起了头。   “高人”并未放出神识,但简小楼陡然生出一种他在看她的感觉,心头突突跳了两下,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小楼?”素和一转头看她脸色苍白,“怎么了?”   “没事……”简小楼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   头顶上的飞舟行使远之后,狼背上的晴朗仍在抬头注视。   “刀刀,停。”   “停下了大人!”   狼嘴里发出沙哑的声音,中止了寻找储物戒的动作。   晴朗从腰带上解下一颗珠子,那颗珠子内部有道光芒若隐若现的闪动着。   “终于……找到你了……”   晴朗放下斗篷帽檐,如瀑黑发倾泻纷飞,伴着血腥的气味,他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勾了起来,星眸顾盼生辉。   晴朗已在太真寻找简小楼五十年。   他来自星域隔壁的异世界,任职于阴司轮回道,几十年不到一百年前,突有一日,他发现自己辖下有一个灵魂竟来自外域,已在自己的管制区内轮回了整整十世!   这属于渎职,晴朗正预备升迁,没有声张,私下割裂空间,将那个灵魂给送了回来。   没过多久,他便被人一道折子告了上去。   上头命他暗中找到那道灵魂,重新带回阴司去。   理由是轮回超过十世之后,不可能再入其他世界的轮回,万一被星域世界的轮回道发现,容易挑起两界纠纷。   能带回去,这一页便能揭过去,晴朗升迁无碍。   带不回去,莫说升迁了,恐怕还得降级。   “刀刀,追!”   晴朗重新将帽檐带上,他作为异世界偷渡客,本世界有着严令:不得伤害此界生命,不得介入历史,只可使用一些简单的法术……   这一切禁制令,导致他的生命安全成为问题。   于是晴朗向上头申请了一头“伽罗”,伽罗在阴司,相当于凡人界的捕快。   “走啊!”   “马上就走大人!”   刀刀迈着腿左边走三步,右边走三步。   晴朗:“我让你追啊!”   刀刀:“追谁啊大人!”   “追飞舟啊!”   “飞舟在哪里啊大人!”   晴朗简直想吐血:“方才那么大的飞舟飞过去,你看不见?”   晕,忘记它是个近视眼,目视只有三丈。   想起这茬,晴朗又气的牙痒痒,只因与伽罗府府主的小舅子有些私仇,府主就将这头最傻最蠢从未出过任务的狼妖派给了他,整日将他气的七窍生烟。   晴朗一指:“那边!”   刀刀高高跳起,借力飞出:“您抓紧了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如果接不上,没看到楚封尘怎么喝药的,说明没看到上一章末尾补的新内容。 ~ 另外,原昔小楼同学画的素和同人图挂在了微博上,“晋江乔家小桥”~~   ☆、太真战事(三)   飞舟抵达星罗界。   太白门不入世, 位于星罗界大陆边境的苍莽山中。   苍莽山绵延起伏数百万里, 共有高低山峰数百,简小楼放眼一望满目苍翠,草木蓊郁, 生机勃勃。数之不尽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掩映在山水之间。   烟云缭绕, 仙鹤成群嬉戏, 好一个人间仙境, 洞天福地。   看的出来主人很有生活品味,可一个人住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太白门为十九阶的闲鹤道君一手创立,整个门派就只有他一个人。   除他之外全都不是人。   尽是些机关兽, 泥人,植物人……   这里的植物人不是地球医学所指的植物人,而是以植物制造出来的木偶人,修者以特殊法术赐予它们一些生命力,等同于傀儡。   机关兽和傀儡人在星域世界并不多, 费时费力又没有大用处, 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听闻闲鹤道君醉心此道,成就颇高, 简小楼私心里就觉得有海牙子珠玉在前,闲鹤道君的水平未免有点……   然而抵达太白门以后, 简小楼的脸被打肿了。   从山门接引他们的小弟子,到途径广场正在舞剑的数千精英弟子,有男有女, 有美有丑,高矮胖瘦,形态各异,却有着一个共同特点,完全看不出来是傀儡人。   “头顶的仙鹤,草丛里的兔子,包括蟋蟀、麻雀、白蚁……太白门三百里界域,所有活物皆是闲鹤道君捏出来的……”   “厉害。”见惯了大场面的素和都不得不夸一句,不过还是嘀咕,“怪不得名号闲鹤,果然是很闲。”   素和是个大宝师,机关傀儡术的制作其实是从法宝一脉分出去的,他也有修习过,曾经试着做了个简小楼和弯弯,当然比起闲鹤道君做的傀儡差很多,没几日发现睹物思人更难受,便给销毁了,自此再也不曾涉足过机关傀儡术。   简小楼一手搀扶着夜游,一手在鼻尖扇着风:“真酸。”   素和拢着手:“至少我还有点酸的资本。”   “其实也没什么。”   在夜游心目中,无人可以撼动海牙子的智者地位,专攻某个领域做到极致不难,似海牙子敢于探寻未知领域,那才是真本事,“你忘记法宝世界了么,太白门不过区区一个门派,那却是一整个世界。”   简小楼自己的脸肿了,开始打夜游的脸:“这样比较未免有失公平,涅槃寺创造法宝世界,动用了三千宝师。何况那时处于古老时代末期,灵气浓郁,天地灵宝众多……”   夜游陪笑着点头:“你说的对,你说什么都对。”   素和嫌弃的瞥了一眼。   “几位请稍等一下。”甲字辈大弟子甲一在一座殿前停了下来,向几人拱手,彬彬有礼,笑着道,“在下入内向师傅通传一声。”   “有劳。”简小楼抱拳。   不一会儿,殿内传出一个声音:“请进。”   殿门从侧边开启一小扇,几人鱼贯而入,立刻就堵在门口迈不动腿了。   殿不宽,属于纵深形,殿顶垂下来数万条金色丝线,线上绑着头发、眼珠、鼻子、心肝脾胃肾、还有女性或浑圆或扁平的乳|房、男性粗粗细细的子孙根……   一眼望不到头,好一场肢体盛宴。   简小楼胃里一阵翻腾。   “啧啧,手感真不错。”素和捏了捏在脸前晃荡的一截手臂,凑上去嗅了嗅,眼睛一亮,“居然用了灵胶虫分泌出的胶质,怪不得。”   他举着那截胳膊往简小楼脸上戳,“你闻一闻,这个味道你应该还记得。”   简小楼快要吐了,往夜游身侧躲:“拿开拿开!”   夜游伸手挡了回去,也有点儿恶心的蹙眉:“你自己吃吧。”   素和没趣儿道:“这有什么,小楼现在用的珊瑚肉身其实也是这么做出来的,不过是锻造技艺更复杂,使用的材料更宝贵罢了,你们怎么不觉得恶心?”   简小楼正是想到了自己的珊瑚肉身,才有点难以接受。   感觉自己就像个仿真充气|娃娃。   偏偏唐心水在一旁道:“怪不得有不少修者前来拜求,不仅拥有简单的思维,手感还这么好……”   他朝着段长空挤了挤眼睛,“怎样,要不要依着沈姑娘的样子求一个回去?”   段长空脸红了下:“先办正事。”   简小楼心塞,“先办正事”,意思就是等办完了正事再求一个娃娃回去?   她想起了路上唐心水讲的关于闲鹤道君的生平。   此人原本是太真八道盟之一的太一阁掌门座下三弟子,太一阁精于锻造法宝、培养灵兽和炼药制丹。   而闲鹤道君起初是个宝师,随后对机关术起了兴趣,醉心于研究机关人。   因为以他师娘的模样做了个机关人,被他师父打断了腿,逐出师门。   简小楼当时还在鸣不平,太真修者实在心狠手辣,做个机关傀儡罢了,至于这么狠吗?   瞧见这些傀儡之后她明白了,只打断腿,真是他师父手下留情了。   “素和,现在想起来你之前那一句戏言没准是真的。”简小楼在密密麻麻的人造内脏里穿梭,传音给他。   “什么?”   “闲鹤道君会走上机关术的路,最初的由头可能是因为暗恋他师母。”   “可能?绝对是。”素和一回头,瞧见她脸上带着一些嫌恶,微微一愣,拧眉道,“你脑子里的男人是有多肮脏,做个女傀儡出来一定是拿来睡的?”   突然有一股委屈涌上心头,“你可明白什么叫做思念入骨,情不自禁?擅画之人,亲手画出心上人的模样,是为高雅。身为机关师,亲手做出心上人的傀儡,聊解相思,就是低俗?”   简小楼听出他声线有些不稳,似乎在生气。   她主要是将闲鹤道君所造的“傀儡”,和地球的充气|娃娃联系起来,觉着有点黄暴恶心罢了。   倒是忘了,男人和男人之间差着境界。   说着话走到了内殿,内殿里没有那些丝线,摆放着两张桌子和一把藤椅,藤椅上躺坐这一个人,看模样,是个傀儡人。   藤椅边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身穿白色道袍,袍子上以金线绣着一只仙鹤,乃是闲鹤道君无疑。   只见他并拢两指,凌空操控着一枚金针,那金针无线,在傀儡表面有规律的游走。   嗖,闲鹤道君两指一收,金针飞回他的发髻里,化为一根金簪。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的在几人身上扫过。   从面相上来看,浓眉大眼,挺鼻薄唇,有点娃娃脸,不是那种特别凌厉严肃的人。等唐心水二人行过礼,简小楼跟着躬身:“赤霄迦叶寺弟子简小楼见过道君。”   夜游与素和就有点尴尬了,他俩年纪比闲鹤道君大了一倍。   “前辈。”闲鹤道君先对着他们揖了一礼。   进山门时就是报过名字的,否则进不来,闲鹤道君与七绝交情匪浅,自然知道他们。   客套完,闲鹤道君问:“盟主人呢?”   “盟主在此。”唐心水道。   七绝正在他背上背着,被黑斗篷包裹的很严实。   段长空将斗篷扯开。   闲鹤道君一打量,浓眉蹙起:“谁伤的,姬无霜?”   他手一抬,藤椅上的破损傀儡飞了起来,飞到殿侧站着。   内殿两侧站着好几排傀儡人,睁着眼睛,嘴角上翘,惟妙惟肖。但缺胳膊少眼睛,应是回收回来待修理的废品。   唐心水会意,走上前将七绝放在藤椅上:“盟主是被自己的剑气反噬的……”   素和道:“他的并非重点,记忆和智力才是。”   夜游点头:“记忆一旦回来,智商自然而然便会回来了。”   闲鹤道君检视过罢:“除了被反噬,他的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先前中的毒已经解了,一切正常。”。   简小楼蹙眉:“是不是因为药过期了?   闲鹤道君摇摇头:“不会的,那药我检查过,□□解药都不存在任何问题。”   十万年前素和将药给了七绝,七绝妥帖保管着,顺便找人帮忙看一看药的效力才敢喝。   人之常情,夜游没有什么反应。   毕竟论交情,他们与七绝尚未到推心置腹,生死之交。   素和同样理解,比起夜游的淡然平静,他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换了他,他是不会疑心的。   “估计不是什么大毛病,先留在我这里吧。”   “多谢道君。”唐心水两人道谢。   简小楼忙不迭道:“道君,我们还有一事相求。”   闲鹤道君看向夜游:“夜前辈的身体?”   气息崩坏的如此厉害,瞎子也能感觉出来。   简小楼道:“他的神魂里融入了其他人的碎魂……”   听她讲完,闲鹤道君微微惊讶   走下台阶,直视夜游良久:“难怪盟主提起两位前辈总是赞不绝口,神魂崩溃的如沙子一般,前辈竟还活着,并且保持神志清醒。”   天知道自己撑的多辛苦,夜游不敢表露出来,微微颔首:“龙族拥有众物种中最强的神魂力量。”   素和见闲鹤道君又要感慨,问道:“道君有办法吗?”   “我是没什么办法……”闲鹤道君思索着道,“不过前辈气运不错,我正好有位朋友在此作客,她对神魂颇有研究。”   简小楼目光骤亮。   夜游与素和对视一眼,素和问:“是否信得过?”   闲鹤道君笑道:“信得过,信不过,一条生路在此,去是不去?”   很显然,他们没得选。   闲鹤道君带他们离开大殿,楚封尘就在殿里的藤椅上躺着,唐心水两人守在殿外。   闲鹤道君不担心楚封尘的安全。   他的太白门,任何生物的气息只要踏入地界,都会被他所感知。   *   事实证明,闲鹤道君的脸也被打肿了。   后山,一头狼人从天而降。   虽是生物,却来自异世界,闲鹤道君根本感知不到。   晴朗从狼人背上跳下来,目光深邃的朝着宫殿望过去。   他在太真待了五十年,对太真界还是十分了解的,比如闲鹤道君的木偶门派。   “现在该怎样靠近那个女人?”   晴朗背着手自言自语,“这个女人有十二阶的修为,碍于禁制令,我虽不能使用太强的法术,抽她的神魂足够了。”   但她周围有一个十六阶,两个十七阶,如今还有闲鹤道君这个十九阶,毫无胜算。   在太白门外等她出来?   不,归心似箭,等不下去!   晴朗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   他决定让这头蠢狼强行攻进去,它皮糙肉厚,耐抗耐揍,以那些人的法力,哪怕是一起上,制服它至少需要一个时辰。   那女人身边有条重伤的龙族,两人瞧着是情人关系,她应只会护着他躲起来,他正好下手!   只不过,这头蠢狼可能会死。   啧,自己都要回家去了,不再需要它的保护,死不死有什么所谓?   晴朗想通之后,转头指着狼人:“刀刀,等下你冲进去,见人就砍,除了一个这样这样的女人之外……”   狼人亮起双刀:“没问题的大人!”   知道它蠢,且经常抓错重点,晴朗必须千叮咛万嘱咐:“是这样这样,不是那样那样……然后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明白了吗?”   狼人咔咔磨刀:“明白了大人!”   “刀刀,你说我平时待你好不好,如今考验你忠诚的时刻到了,愿不愿为我两肋插刀?”   “愿意啊大人!”   “好,你是一个顶天立地勇猛无畏的伽罗,即使受伤哪怕死亡也不会退缩,我让你停你才能停,知道吗!”   “知道了大人!   好歹相处了五十年,它就要死了,晴朗心中生出点点不舍,拍拍它的肌肉爆炸的胸膛:“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一转身晴朗又眉开眼笑起来。   胜利近在眼前,终于要完成任务了,回去之后他便能晋升了,哈哈哈哈……   晋升之后一定要去弹劾伽罗府主,斗倒他,羞辱他,让他整自己,派个这么一头蠢狼,哈哈哈哈……   等等,他方才对狼人说了什么?   他是不是说了两肋插刀??   他怎么能对它说出这么博大精深的字眼???   回忆起这五十年的遭遇,晴朗惊出一身冷汗,他想起一个段子,但是刀刀绝对是个会让任何段子成真的神奇狼人……   晴朗赶紧回头,为时已晚。   噗!噗!   狼人霍霍吼了两声,两爪中双刀已经捅了过来,在晴朗两边肋骨缝隙,一边戳一刀!   “插好了大人!”   好……疼……   晴朗木然着脸,低头看一眼两边对称的刀,才将张口,血顺着嘴角涌出,接着喷涌如柱……   狼人伸出大爪子,在他背后哐哐拍着:“怎么吐血了大人!”   晴朗被拍的跪倒在地,一口接着一口喷血:“你……你给我滚……滚……”   “这就滚大人!”   *   闲鹤道君带着简小楼几人来到一个依山傍水的竹林小院里。   “叶心姑娘。”   “嘎吱。”   木门开启,门后站着一个黑袍人,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   简小楼眨了下眼睛,心头恍惚生出一抹熟悉感,总觉得自己曾在哪里见过她。   不只简小楼有这种感觉,夜游与素和也是一样。   于是三人多看了她几眼,心道或许是因为那副手套。   此人右手带着一个金属手套,在阿贤的记忆世界里,他们曾经见过这种手套。那个有着轮回手的蛇精就曾经戴着这样一副手套。   进屋后,闲鹤道君向她说明了夜游的情况。   叶心道:“夜前辈,我可以检视一下你的身体么?”。   夜游应允。   “请坐。”   夜游坐下。   叶心伸出手,手心里有道白光。   简小楼立刻阻止:“他不能被力量冲撞到。”   叶心笑道:“没事的,放心。”   简小楼仍是不让,夜游握住她的手,示意她无妨。   叶心检视的很快:“不难医治,夜前辈神魂内碎魂的主人转世了是么,只需找到他的转世……”   听她说不难,简小楼心中一喜,随后眉头深深拧起:“找傲视的转世?”   夜游只是将傲视送入了轮回,是否转世了还不知道,即使转世了,星域茫茫,又去哪里找?   素和问:“找到以后呢?”   叶心淡淡道:“与他双修,将碎魂取出来啊。”   简小楼差点吐血:“那可是个男人。”   “轮回之后未必是个男人。”   “我师父转世好几次,一直是男人。”   “也许下一世就是女人,几率问题。”   素和无语,这是男人女人的事儿么,争执这个干什么?   夜游笑了笑,当个笑话来听。   “我开个玩笑罢了。”叶心声音愉悦,“只需找到了他,接下来就好办了。”   “怎么找?”素和看向夜游,对于神魂他算是半个行家。   “云竹子是拿着第五清寒的魂灯找的。”简小楼想着要不要去问问云竹子。   “我没有他的魂灯。”夜游摇头,“送他入轮回时,从未想过与他还有什么交集,没有推算他的转世。”   等三人愁眉不展讨论了一圈后,叶心才笑着道:“巧的很,夜前辈身上有他的魂,我可以感知。”   夜游的目光淡淡扫在她的手套上:“你如何感知?”   叶心带着手套的手攥了攥:“我的手,可以捕捉轮回轨迹。”   果然是轮回手!三人面面相觑。   叶心道:“不过捕捉一次消耗极大。”   素和立刻道:“你想要什么,但凡我有……”   隔着黑纱,叶心静静看着素和,沉默了片刻:“我们有缘,并不需要什么报酬,我只是说需要几日时间。”   素和好笑道:“渣龙,咱们是不是转运了?”   夜游敛着金瞳,沉默不语。   简小楼问道:“找到傲视的转世之后,前辈到底有什么办法分离他的碎魂?”   “我没办法,得等一个人。”   “谁?”   “我的夫君,他对神魂信手拈来,分离个碎魂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何时到呢?”   “我就是在太白门等他呢,算算时间,应该就快来了吧。或许,已经来了……”   *   叶心抽取一丝气息,留下了闲鹤道君,三人离开她的房间,   三人的住处,被安排在闲鹤道君寝殿偏殿。   进了房,简小楼将夜游扶到榻上去:“你们有没有觉着那个叶心有点奇怪?”   素和在桌前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高人不都如此做派?”   简小楼解了腰间紫韵剑,挂在墙上,在素和对面坐下:“太简单了,太巧合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么?”   夜游颔首:“嗯,我们来到太白门,正好有个高人,正好她有轮回手,正好她丈夫还精通神魂术。”   简小楼应和道:“对啊,而且轮回手这样的秘密,直接就告诉我们了,简直不把我们当外人啊。”   素和支着头,撇了下嘴:“你瞧瞧你们,人家热心帮忙,坦诚相待,还被你们质疑,这年头好人真是不好做。”   简小楼噎了一噎:“你难道不觉着奇怪?”   素和微微挑了下眉:“奇怪也好,不奇怪也罢,只要她可以救渣龙,什么图谋都无所谓……何必想太多?”   简小楼想想也是,如今只有这一条生路。   若是叶心的夫君真能治好夜游,她或许可以请教一下意识寄生。   她站起身,有点口渴,顺手端起素和喝了一半的茶,一饮而尽:“你们俩聊,我去殿里看着楚封尘。   “不看我,看他做什么?”夜游喊住她,目光清冽动人。   “闲鹤道君不在殿里,万一他醒了,唐心水两个有危险。”   简小楼又取下剑,出门去了。   *   晴朗在后山躺了一会儿,稳住气息之后,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他失血过多头晕目眩,两肋处还插着两柄短刀。   那头蠢狼滚了,他失去力气联系不上,不敢拔刀,否则血会流的更快。   使用法力吧晴朗,再不使用就要死了。   不甘心啊,距胜利只有一步之遥……   “师兄,那里有弟子受伤。”   “抬回去医治。”   两个傀儡弟子小跑上前,将晴朗抬了起来。   这两个辛字辈的巡山小弟子,目前只拥有一些最简单的思维,分不清晴朗是人还是傀儡,在门派里发现的,一定是弟子。   而且他们被闲鹤道君灌输了一种意识,遇到受伤的弟子,要抬去殿里给师父,让师父进行医治。   晴朗黯淡的眼瞳亮了亮,他认为自己还有机会,便假装成傀儡一动不动。   两个傀儡将晴朗从殿后抬了进去,前殿外守门的唐心水两人并不知道。   晴朗被抬上一个木桌,放平了以后,傀儡便退出了殿中。   一睁眼看到那么多傀儡人,晴朗也不由深深吸了口气,一吸气肋骨疼痛上脑,又险些晕过去。   他挣扎着坐起来,先看到藤椅上的楚封尘。   晴朗不认识他,昏着也看不出修为。   外殿倏地传来脚步声,晴朗的珠子有了反应,知道是简小楼来了。   不知来了几个,晴朗重新躺下装傀儡,睁着眼,弯着唇角,和所有傀儡一个模样。   稍后若是闲鹤道君回来他就把眼睛闭上,毕竟是他的弟子抬回来的,他心里应该清楚。   没准儿还会给他疗伤,他若能在太白门住下来,更有机会抽那女人的魂。   ……   简小楼走进内殿,一眼就看见桌面上多出一个人,胸口还插着两把刀。   满屋子都是回收回来的傀儡,各种缺胳膊短腿的,再加上他也是同样的表情,简小楼心中连一丁点疑心都没有,盯着那两柄刀多看了两眼——有点眼熟,哪里见过?   她反正闲着没事,朝那傀儡走过去。   晴朗耳听八方,确定就她一个人,精神抖索了许多。   动手吧!   虽然重伤在身,法力足够念出抽魂咒的吧?   噗……!   他正准备念咒,右肋下那柄刀被简小楼给拔了出来,血喷三尺高!   简小楼持着刀向后退了好几步,吓了一跳。   “卧槽,是够逼真的!”   晴朗整个肺都在颤,忍不了了!   念咒抽魂!   噗……!   简小楼又将刀给插了回去,堵住了那个血洞。   晴朗正咬牙默念抽魂咒,骤然瞳孔缩紧,死死盯住殿顶。   “太厉害了,居然还会流泪!” 作者有话要说:  姨妈痛,这几天隔日更了~ ps:猜出来晴朗和小楼的关系了么?   ☆、太真战事(四)   简小楼对这会飙血会哭泣的傀儡稀罕的不行。   正准备再玩一下, 背后传来呻|吟声。   楚封尘醒了?   她丢下傀儡赶紧转头, 走到藤椅前。见到楚封尘眼皮儿微微颤动,确实有转醒的预兆。她将手覆在剑柄上想要拔剑,犹豫了下又停住了。   楚封尘应该不会对她出手。   “师……师父……”他口中呓语, 蹙着眉毛,极痛苦的模样。   “楚大哥?”简小楼轻轻喊了一声。   晴朗憋回流出的眼泪, 这眼泪是疼出来的, 和尿失禁差不多。   他盯着殿顶, 眼白逐渐消失,代表着他正准备使用法力,修补自己心肺上的伤口。   晴朗的法力分为两种类型, 一种是五行法术,地球和星域是邻居,灵气构成差不多,他在星域使用简单的五行法术没有问题。   另一种是他们冥界阴司的神通法术……   不行!   晴朗强忍下来,使用神通违反禁制令, 万一被星域世界的轮回道发现……不, 说不定他的政敌派了人监视着他,再被弹劾一次, 他的前程全完了。   想他苦心钻营无数年,才从一个不入品级的芝麻小官, 熬到现在的正四品、掌管一方世界轮回道的封疆大吏。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晴朗积聚满了愤怒值,整个人又重新振作起来。   他缓缓坐起,目光冷凝的盯着简小楼的后背, 再次念起抽魂咒。   *   竹林小屋内。   闲鹤道君与叶心对面而坐:“你真能忍住,不与你的亲人相认?”   “我没得选择。”   叶心解开自己的黑斗篷,藏在帽檐下的那张脸带着一副银色面具。从她的发色以及头上两个短短的龙角可以看出,她不是人类。   她的腰间,挂着一枚象征她身份的六星骨片。   名:夜初心。   父:夜游。   母:简小楼。   义父:素和。   夜初心摩挲着自己的六星骨片,询问道:“七绝的情况如何?”   闲鹤道君拔下发髻里的金簪子,簪子化为一根金针,他从储物戒子内取出一个木偶,缝缝补补:“和我们预期的一样,修为仍在,只是记忆丢失了。”   “那就好,要改变七绝殉剑的命运,想来想去,唯有让他失忆。”夜初心看向窗外的小瀑布,“哎,晴朗到底何时才会来,经过我的推算,此时他的因果线已经和我娘链接上了,理应追来太白门了才是。”   “会不会偷偷潜进来了?”   “不会,他不敢使用法力,一路进来不可能不被你的弟子发觉。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让刀刀杀进来,自己趁乱摸鱼。”夜初心重新披上黑斗篷,“心中不安,我还是去守着我爹吧。”   闲鹤道君笑道:“只守着你爹,就不怕你娘的魂被晴朗给抽走了?”   夜初心拉下帽檐:“他抽不走,我娘的灵魂里有我贤姨的意识,贤姨也是来自幽冥界的一级兽种,灵魂极重,晴朗顶多给抽出肉身来,却没办法带走。”   *   殿中。   简小楼正专注的观察着楚封尘的情况,莫名觉得身体一轻。   等到视角发生转变,她一低头,发现自己竟然灵魂出窍了?!   什么情况?   简小楼神魂离体无数次,从未试过这种惊悚的方式,灵魂完全不受控制,像是有个磁铁,将她的灵魂从身体里吸了出来。   灵魂被撕扯成长条状,向吸力的源头飞去,简小楼模糊的看到了那个插刀傀儡,口中念念有词,且周身闪动着亮光。   她一愣,这傀儡会摄魂法术?   不,他不是傀儡!   简小楼骇然一惊,刺激之下,终于想起此人胸口上那两柄刀是从哪里来的了!   星岛战场上拾荒者驾驭的狼人,手中正是握着如此制式的双刀!   他是那个拾荒者!   一路跟着他们来的?想做什么?只为抽她的神魂?分离出她的红莲?   太拼了吧!   为了混进来,竟然自己捅了自己两刀,装作报废了的傀儡!   简小楼想要召唤莲灯攻击他,办不到,拉锯战中,她的灵魂由一整个粗绳状的长条,被撕拉成了无数线条。   简小楼吃惊时,晴朗也在吃惊:她的灵魂怎么这么重?   以她的修为,灵魂不该拥有这样的重量!   是因为自己太过虚弱了吧?   晴朗咬牙继续抽抽抽,噗,身体难以负荷,又狂喷一口血,哐当一声躺在桌子上……昏过去了。   紧绷的力道陡然一松,灵力反弹,简小楼的神魂似被射出去的箭矢,没有打进她自己的身体里,弹进了楚封尘的灵台内。   因为晴朗在念抽魂咒时,楚封尘挨着简小楼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当然,以他十九阶的修为,和晴朗千疮百孔的身体,只在他灵魂与肉身之间产生了一道缝隙。   简小楼浑浑噩噩间,听见轰隆一声!   一道闪电划破死寂,宛如时代变迁的快镜头,场景渐渐变的真实起来。   青山脚下,芳草萋萋,炊烟袅袅,是个一派和谐的人族小村庄……这是楚封尘,不,是七绝的意识世界?   “啊……”   孩童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入耳。   村庄内逐渐有人影显现出来,一个八、九岁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被绳子绑住双手,吊在半空中。   这重度白化病人的人形,一看就是七绝。   他被村民们围在中间,有人骂道:“你这妖孩儿,你从山上来村里讨饭时,我们哪一次没有给你,你竟然杀人!”   “我没有杀人!周大娘是采草药时失足从山上掉下去摔死的,她临死前让我将她的尸体带回村里来安葬,我背着她回来,才走到半路你们就找来了……”   “狡辩!你身体里流着妖怪的血!岂会那么好心!”   “我早说弄死他,你们非得说别难为一个孩子,现在知道了吧!”   “打死他打死他!“   小七绝哭着大喊:“真的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打死他!”   “打死他!”   小孩和女人朝着他扔石头。   壮汉们拿着藤条抽陀螺一般抽他。   小七绝被砸的头破血流,小身板皮开肉绽,还在哭着大喊:“我没有杀人啊!你们相信我,周大娘常常给我吃的,我怎么会杀她啊……”   简小楼站在人群中,这些都是虚影,她触碰不到。   眼看小七绝被打的奄奄一息,突然睁开眼睛,指甲疯长,锯子一般割断了捆住他手腕的绳子,从半空掉了下来。   “妖怪!真的是妖怪啊!”突然妖化,吓的村民们纷纷逃窜。   “我没有杀人……”   小七绝愣愣看着自己属于妖兽的、锋利的指甲,自己也受到了惊吓。   ……   如同拍完了戏,道具组拆拆建建,简小楼面前又出现了第二幅场景。   是在一个幽暗的山洞里,小七绝抱着双腿瑟瑟发抖。   山洞外不断传来声音:“根据足迹,那小妖怪应该就是这附近,你们几个小心一点,咱们道观要在此地扬名,这是一个好机会。”   “是,师父。”   一师三徒,共有四人。   小七绝的指甲又开始生出锋利的锯齿。   “不……不……”他拼命摇头,攥起拳头,锯齿将他的手心刺穿,“你不能杀人,你不是妖怪……”   “师父,熊!”   “一头熊怕什么!”   “这熊瞧着似乎开了灵智啊……”   不等说完,便听一阵惨叫连连。   小七绝支棱着耳朵,见状不对冲了出去,是一头差不多快有二阶的黑熊,已经咬死了一个小道士。   小七绝亮出爪子扑了过去,和那头黑熊厮打在一处。   赤手空拳打死了那熊,自己也差不多失去了力气。   人还没站稳,胸口一痛,竟是那藏起来的道长突然冒了出来,一剑捅在他后心窝。   莫说小七绝一张难以置信的脸,简小楼都想一剑捅死这个道长。   道长将小七绝抓了回去,只说熊和小七绝是一伙的,自己与弟子苦苦搏斗,才最终制服他们。还折损了一个弟子。   小七绝被捆在树上,嘴巴被布条封住,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周围堆满木枝,道长当着村民的面点燃了木枝。   熊熊烈火之下,小七绝非但没死,反而妖化的更厉害。   杀光了整个村庄的人,将那道长砍成了好几段。   简小楼不由得又一次感慨,他祖上流传下来的那一脉妖血,的确厉害,饶是龙凤恐怕都没有这样的力量。   但是在星域世界,还有什么妖系的物种可以超越龙凤?   古老时代的珍稀神兽?   这大概是他性格的一个转折点,好端端一个善良热心的孩子,渐渐变得冷漠嗜杀起来,想要什么就去抢,随随便便使用自己的妖力。   说他是妖,他就去吃人。   ……   场景再一次变化。   看模样,七绝已有十二、三岁,再次遭到一群道士的围剿,这些不是普通道士,而是一群剑修。   眼见七绝要被剑阵插成刺猬时,一道剑光从天而降,显出一个约有三十岁的俊俏男人:“剑下留人。”   一众道修怔怔看着,一直没有出手的领头人看到此人腰间挂着的铭牌,震惊的像是见到了鬼:“青枫子?”   连忙拜倒:“无量门弟子拜见前辈!”   简小楼知道此人,青枫子是七绝的师父,天山剑阁一位长老。   七绝杀师证道,杀的正是他。   说起天山剑阁,乃是太真三个最古老门派中的一个,也是太真界最为神秘的一个门派,弟子鲜少出世,只知道他们的剑道传承于上古。   青枫子裹着七绝来到一个大雪山,山顶有个数丈长宽的池子,池中数之不尽的断剑,旁边有个石碑,写着“葬剑池”三个大字。   青枫子抱着手臂,云淡风轻的道:“我要收你为徒,跪下给我磕三个头,再给剑池磕三个头。”   七绝站着不动:“要杀便杀!”   青枫子一脚踹在他腿弯,没有使用法力,却踹的很重。   七绝被踹到在地,又咬牙站起来。   青枫子又一脚。   他再站起来。   一脚接着一脚,青枫子只踹不语,七绝死不求饶。   最后他的腿骨断了,倒在了地上。   “哼哼,跟我斗?”青枫子冷笑一声,“身怀幽冥兽的血统,骨头也很一般啊,我才踹了你三十几脚就忍不住了。想当年,我那混账师父可是足足踹了我一百二十六脚,才踹断了我的骨头。”   “你便是踹死我,我也不拜人族为师!”七绝疼的冷汗淋漓。   “为什么恨人族?你自己也是人族,妖兽的血统并不多。”   “人族容不下我!”他眼睛里带着恨意,“人族虚伪、肮脏、残忍、恩将仇报!”   “所以你就要变得更虚伪更肮脏更残忍更恩将仇报?”   “对!我要活下去,我就只能比他们更坏!”   风雪中,青枫子拢着手赞许道:“有想法,我他娘的就喜欢你这种变态,入我天山剑阁,来学我的剑。”   “我不……”   七绝拒绝的话尚未出来,青枫子周身气息凝结成剑,气势如虹,直冲九霄。   刹那间风起云动,天象异变。   七绝惊得合不拢嘴。   简小楼同样目瞪口呆:这剑气,青枫子的修为至少二十阶往上数啊!   咦,传闻中七绝是因为难以步入天人大境界,也就是十四阶,弑师以证道心,最终突破了十四阶,因此被逐出天山剑阁,臭名昭著。   一个十三阶杀二十一阶,可能吗?   即使青枫子卸了真气给他砍,至少也得砍几千剑才有可能砍死他。   青枫子一瞬收回剑息,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想活下去,就学我的剑,以力量换取寿元,足够你看尽沧海桑田。”   “我……”   “只说学不学?!”   “学!”七绝骨头断了,趴在地上给他磕头。   “还有葬剑池。”   七绝又给葬剑池磕了几个头:“师父,这池子里的剑是让我挑选的么?”   青枫子看向葬剑池:“不,这是我们的坟冢……”   简小楼也转眼看向葬剑池,这般纯净的大雪山,不知为何池中竟都是黑褐色的液体。   ……   七绝的记忆再次崩塌,幻境变化,他已是成年人模样,场景依然是葬剑池边。   青枫子拢着手坐在池边:“小七,你的剑术进步很快,我今日与你说一说剑心。”   “剑心?”   练完了剑,七绝收剑归来,盘膝坐在青枫子对面。   “修道有道心,修佛有佛心,我们玩儿剑的当然也有剑心。”   “我们天山剑阁的剑心是什么?”   “没有统一标准,各有不同。人的不同取决于个性,道的不同取决于价值。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正是因为价值不合。   “价值是什么。”   青枫子抽出手,左手星晶右手鸡腿:“只选一样,你选什么?”   七绝指着星晶。   “为什么?”   七绝皱眉:“还用问么?”   青枫子砸吧砸吧嘴,将鸡腿给啃了,右手变出了一本功法:“选什么。”   “功法。”   星晶消失,出现一柄剑。   “剑。”   秘籍消失,变成一柄更好的剑。   七绝分辨了下:“这柄剑更稀有。”   “这就是价值。”青枫子啧啧嘴,“有形的价值容易选择,无形的就难了。”   “比如呢?”   “比如你老婆跟你老娘一起掉河里,你只能救一个。”   七绝嘴角一抽。   “比如你一手千万人的性命,另一手是我的性命,你只能选一个。”   “我选师父。肯定是选择师父。”   “为什么?”   “师父待我好,而其他人族……”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你师父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如果没有人族我他娘的早饿死了,还怎么对你好?”   七绝垂下头,童年阴影萦绕心头。   青枫子冷笑道:“每个种族都对异族存在偏见,偏见不是凭空出现的,信任也不是随口说说的,你不选择忠于你自己,却被别人的态度左右?别人说你个蠢货,你就蠢给人看?”   “师父我……”   “不懂坚持自我之人,不配修剑!”   “是!”   简小楼认真跟着七绝上了一堂课。   她一直在使用地藏经改良问情剑,创的是剑招,关于剑心这一点,从未涉及过。   第五清寒教的了她问情剑,却教不了她的剑心。   他自己的剑心都废了。   青枫子从雪地里站了起来,望着葬剑池:“说完了剑心,来说剑胆。”   “师父,剑胆是什么?”   “剑胆就是这些……”青枫子指了指葬剑池,“我们天山剑阁一代代,皆葬身于幽冥裂隙……”他顿了顿,“总之,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我做完了,就该轮到你……”   七绝瞧上去有点糊涂:“师父,您到底在说什么?”   青枫子回神,清清嗓子:“小七,你找到修剑的意义了么?”   “从前是为了活下去,现在……”   “修炼是能够获得更长的生命,但若是丢掉胸中的沟壑,这样的生命毫无意义。我们持剑,最终目的不是杀戮,而是守护,心中没有正义,剑在手中只是一柄杀人利器。”   “可是师父,现如今的世道……”   “尘世多懦夫,但我天山剑阁不需要懦夫,你是不是懦夫?!”   “我七绝不是懦夫!   “我为何为你取名七绝?”   “绝不贪生怕死!绝不争名逐利!绝不背信弃义!……”   **   楚封尘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捂着脑袋从藤椅上坐起来,被周围的傀儡人吓的跳起,看了好半天才看出门道。再一低头,简小楼在他脚边躺着,检查了下,魂魄居然不见了!   他赶紧将人地上抱起来,放在藤椅上。   白发从肩头滑落,楚封尘目光一缩,又想起自己被灌药的事情。   他不会怀疑简小楼和百里溪,只怀疑素和与那两个一直跟踪自己的人。   “盟主?!”   唐心水两人听见动静冲了进来,想着有简小楼在,他们的安全不成问题。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害我们!”   楚封尘从简小楼腰间解了剑,拔不出来,又给扔了。再次挥着拳头冲了上去,重伤在身,头重脚轻,拳力不足。   唐心水和段长空一看他冲过来了,吓的赶紧拔剑抵挡。   楚封尘一看他们拔剑,手中没有兵刃,眼睛一瞥瞧见晴朗胸口上的两柄刀。   噗!噗!   顺手给拔了,两道血柱子喷了起来!   楚封尘将双刀拼在一起当剑使,攻向唐心水两人。刀剑尚未相接,便将两人给击飞了出去。   他情绪一激烈波动,简小楼被一股巨力排斥出去,回到自己的肉身里,立刻冲上前拦他:“楚大哥,你先停下!”   楚封尘根本不听。   “楚封尘,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停下来!”简小楼怒喝一声,“你我之间的奴仆契约尚未过期吧!”   楚封尘想起此事,渐渐恢复一些冷静。   收手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她,“这些人有阴谋,他们想害我!”   “谁要害你?你能不能不要冲动,先感知一下自己的修为,是个什么恐怖的境界?”简小楼窜上前,挡在他面前,“如果有人这么害我,我真希望多害我几次!”   “修为?”   楚封尘看了看双手,眨了几下眼睛,稍稍一感知,他的眼睛越睁越大。   他的丹田……   天啊!   整个丹田都变成了结晶体,如同一个巨大的灵石矿脉!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楚封尘理解不了,怔怔看着简小楼。   “先不管你。”简小楼盯着他手里的刀,沉着脸看向桌面上血流如注的晴朗。   神识才扫过去,被一道力量阻拦。   “谁!”简小楼立刻防备。   “夜夫人。”   是叶心的声音,简小楼微微皱了皱眉,随后看到叶心和闲鹤道君一起走进殿中来。   闲鹤道君的目光锁在楚封尘身上:“醒了?”   楚封尘不认识他,也不搭理他。   简小楼指着晴朗:“道君,他可是您太白门弟子?方才想要抽我的魂!”   “夜夫人应是误会了,他估计是在给七绝治病。”闲鹤道君淡淡道。   “恩?”简小楼眯起眼睛。   “我夫君行事素来出人意料,吓着夜夫人了。”夜初心道了声歉,不过晴朗的模样倒是将她给吓着了,“我来作保,他绝无恶意。”   简小楼一愣:“他就是叶前辈的夫君?”   夜初心颔首:“又调皮了,惹夜夫人看笑话了。”   说着,她走上前在晴朗胸前一点,止了血,随后拽着他的头发,直接从桌面拽到了地上。   “我带回去教训一下。”   拽着头发,拖在地上给拽走了。   简小楼眼皮儿一跳,这老公是亲的么这?   *   夜初心将晴朗拽回房间,丢在一旁的榻上,掰开他的嘴,塞了一颗丹药下去。   尔后坐在椅子上,摘下面具,静静看着晴朗。   一个时辰后,晴朗昏昏沉沉的醒来,瞧见夜初心他惊的一抖:“鬼!”   夜初心摸了摸自己的脸,满脸的脓疱,原来已经可怕到这种地步:“你堂堂一个冥界官员为何要怕鬼?   对,一言点醒梦中人,晴朗愣了一下。   不对,他的目光倏然冷厉,杀意四起,看向夜初心:“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梦里知道的。”   “梦里?”   夜初心点头:“我因生了病,找不到救治的法子,被我父亲封印在海心里。被封印时,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我的父亲和义父曾经答应过我,我醒来之后就会看到他们,可我醒来了,却只有我的母亲……”   “你在说什么?”晴朗觉着她的脑子似乎有点问题。   “母亲告诉我,父亲因为融入了伯父的碎魂,没能救回来最终魂飞魄散,而我的义父和外公,死在了太真与幽冥界的战场上……我母亲带来一道剑气,治好了我的病,我们母女两人在星域东躲西藏了六百年之后,母亲毫无预兆的气机衰竭,回天乏术,临死前告诉我,她叫贤,并不是我的母亲,受人所托来照顾我,而我的母亲早就死了……”   晴朗看向了她的手:“你可以触摸到轮回道?”   夜初心点头:“后来,我遇到了你……我们结为夫妻,有两个很可爱的孩子,过得很幸福……说起我父亲的遭遇时,你曾很遗憾的表示,若是早点遇到你,根本不是什么难题……”   “什、什么?我会与你结为夫妻?”要不是一笑心肺疼,晴朗肯定要狂笑几声,“小妹妹,我还以为你真可以触摸到轮回道……”   “总之,五百年前我被轮回之子从梦中唤醒,他告诉我,我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睡下去,等着贤姨来找我,梦境成真。二是醒来,改变尚未发生的未来……”   “轮回之子?”晴朗目光一凛,“星域世界轮回道的官员?”   “算是吧。”夜初心站起身,握了握自己的轮回手,“很抱歉,我放弃了我与你的姻缘,选择救我的亲人。”   “不不,小妹妹,你一点儿都不用觉得抱歉。”晴朗挪开眼睛,她的那张脸,真是多看一眼胃里都恶心。   夜初心浑不在意:“至于我的病,我与轮回之子做了一个约定,我将生命献祭给他,他以轮回之力向我的来世借命,这么腐烂着,却暂时不会死。”   晴朗赶紧道:“你既放弃了你我的姻缘,还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夜初心耸了下肩:“让你救我父亲啊!”   晴朗拒绝:“分离碎魂要用法术,这违反我的禁制令!”   等等……   晴朗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瞪着夜初心:“是不是你举报了我??”   “对啊。”夜初心笑道,“我不举报你,你如何会被派来星域,如何救我父亲?”   “你……”晴朗差点昏过去,“我是绝对不会违反禁制令的!”   夜初心往前走了几步:“真的?”   晴朗愤愤然:“我被捅了这么多剑都忍住没有使用法力,想逼我破戒,门都没有!”   夜初心按住他肩,一把将他的外袍给扯了:“有种你就忍住,我看你能忍多久。”   晴朗脸色发白,向后一缩:“你想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强|暴你啊!”   “哈哈、哈哈哈。”晴朗脸憋紫了之后,干巴巴笑道,“我还从未见过女人强|暴男人的……”   夜初心剥鸡蛋一样给他剥了个精光:“没事,正好给你开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才从小黑屋里出来,更晚了~   ☆、太真战事(五)   夜凉如水,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洒下一地清辉, 然而在月光的映衬下,赤条条的晴朗脸色惨白,如同惨死的厉鬼。   纵观他丰富多彩的人生,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   想用节操迫使他使用法力,哈, 他这把年纪了是那种在乎节操的人吗!   晴朗冷笑着, 直接大字型躺好:“来啊, 我一个男人我怕什么,看谁吃亏!”   “呵呵。”夜初心淡淡的勾了下唇角。   因为牵动面部肌肉,脸上的脓包流出淡绿色的脓水, 宛如被埋了很久从土里挖出来的腐尸。   晴朗嗓子里咕哝着,想吐,闭上了眼睛。   哪怕不呼吸,腥臭味道争先恐后的钻进鼻腔里。   他感觉她冰凉的手覆在他的胸口上,湿漉漉粘糊糊的, 摸到了小腹, 继续向下滑,即将摸到他的命根子!   晴朗磨着后牙槽。   忍, 必须忍,忍无可忍也要忍!   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 这歹毒的女人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只要自己宁死不屈,她无计可施一定会放过自己的。   这女人也是够愚蠢啊,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样子, 对着这么恶心的脸若是能硬起来他可真是……   不等他想完,小腹一痛。   夜初心捏着一根金针在他腹部几个穴位快速扎了几针。   卧槽什么鬼?   晴朗翘起头,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一柱擎天。   夜初心啧啧嘴:“厉害吧,这一套针法是闲鹤教我的,感觉如何?”   “你你你……”完了,晴朗惊恐,这下真要被强|暴了,他几个深呼吸,笑道,“哈哈,感觉爽极了……”   瞥她一眼,“来啊,上来自己动。”   夜初心微微笑着,晴朗心头瘆的慌,嘴上逞强道,“我仔细一看,你若是不生病,也是美人啊,我不吃亏。”   夜初心只是笑,却没有任何动作。   等晴朗的命根子软下去以后,她刷刷刷又是一套连针,再次竖起来。   再软下去,再是刷刷刷一套连针。   “喂!你到底上不上啊!”三次过后,晴朗浑身难受起来。   夜初心但笑不语。   软软软,扎扎扎,硬硬硬。   一夜过去,反复折腾了三十几次以后,晴朗崩溃:“丑八怪,你他妈玩儿我?!”   “对啊。”夜初心搬个小墩子就坐在榻边,翘着腿,手中把玩儿着金针。   “你准备玩儿到什么时候?!”晴朗浑身麻软,命根子快要被玩儿的没知觉了,这样搞下去,他往后指不定要废了。   夜初心轻飘飘的道:“玩儿到没得玩儿为止。”   晴朗压着怒意:“你预测的未来肯定不准!我怎么会娶你这种无耻歹毒的女人为妻!”   夜初心眨了眨眼睛:“因为我长得好看啊。”   “漂亮女人我见多了!”   “我长得特别好看。”   “我岂是那般肤浅之辈!”   “你以为呢?爱权利,爱财富,爱美人儿,你就是那么肤浅。”   夜初心娇笑一声,伸手在他下巴上轻轻一捉,“之所以身边没有女人,是因为你瞧不上。在我的梦里,你对我一见钟情,追着我不放,还用你的权势将我囚禁起来,软硬兼施,各种阴谋诡计,非要得到我呢……”   “哈哈哈哈……所以你是在做梦……”晴朗大笑几声,随后闭上嘴,妈的,的确是他会干的事情。   他看出来了,这女人不容易对付。   眼见她又要下毒手,晴朗连忙道:“我答应帮你爹分魂!”   夜初心顿了动作:“真的?”   晴朗咬牙:“真的!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而且你不能因我违反禁制令举报我!”   “没问题。”夜初心干净利索的收了针,将他的衣服扔过去,自己走去桌前,“穿上吧。”   晴朗瘫软无力,慢慢穿着衣服。   他在心里盘算,分离一个碎魂用不了太强的法术,混进敌人内部,更容易抽那女人的魂。   他冷冷看着夜初心的背影:敢羞辱我,要挟我,等着瞧吧!   夜初心拿起桌上的面具,带好以后,双手轻轻将长发往背后一撩……   晴朗微微一愣,这女人的脸虽然很可怕,可她身材高挑,腿长腰细,前|凸后翘,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撩人的风情……   想起简小楼和夜游的相貌,晴朗在脑子里复原她的长相。   恩,还真是自己的理想型,倘若未来没有改变的话,若干年后遇到那个正常的她,自己指不定真会迷恋上。   夜初心察觉到他的目光,偏了下头:“你在谋算什么?”   晴朗倏然回魂。   他在想什么???   脑补中抽了自己一嘴巴子,就她这般阴狠残暴的个性,他宁愿去和刀刀搞基!   晴朗尴尬之下,随口问道:“你刚才说,你外公与义父都死在了太真与幽冥界的战场上,幽冥界是不是我们冥界阴司?我们两个世界开战了?”   “不是。”提起幽冥世界,夜初心的眸色暗了暗,“幽冥世界是星域的叫法,在你的世界,它们被称为……深渊。”   “深渊?”   晴朗呼吸一滞,瞳孔逐渐收缩。   *   傀儡殿中。   唐心水一直在和楚封尘说着七绝的丰功伟绩。   楚封尘一脸严肃但脑子里一团糨糊。   闲鹤道君不动声色的持着银针给一具人形傀儡缝补裂口,简小楼则站在一旁观摩。   “事情就是这样的,盟主。”说完之后,唐心水垂首抱拳。   “小楼?”楚封尘听他说几句,就得回头看着简小楼求证。   “可能是这样的吧。”简小楼看向闲鹤道君,她只知他为何会变成楚封尘,关于七绝在盟主位置上都干了些啥事儿,她哪里会知道。   唐心水将七绝的侠义精神吹嘘的天花乱坠,她听着是有点囧,但想起青枫子的教育理念,又觉得挺符合七绝的三观。   楚封尘走到台阶处坐着,坐的端端正正。   剑不在身边,两只手有些没地方放。   “你们说谎!”隔了一会儿,楚封尘突然站起来,“一个因为弑师被逐出师门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盟主……”   “走,我们回赤霄去!”他拽着简小楼。   唐心水连忙拦着:“盟主,现在需要您回驻地主持大局啊!”   楚封尘怒目而视:“我不去!谁知道你们想做什么坏事!”   闲鹤道君慢悠悠的开口:“盟主难道不想变回从前那个英明睿智的自己?”   “你这话什么意思?”楚封尘回头瞪他,“从前英明睿智,难道我现在就不英明睿智了吗?”   闲鹤道君:“……”   简小楼汗:“楚大哥,我也不太了解七绝,但赤霄之危迫在眉睫,你必须先把这事解决了,赤霄是我们的家……”   楚封尘打断她:“所以咱们赶紧回赤霄去!”   简小楼挣脱他的手:“单靠我们几个根本是以卵击石,你知道八道盟的实力吗,他们有一个二十阶的无双剑皇,三个十九阶,十六到十八阶有四十几人……”   楚封尘不明白“阶”,但他听明白了,敌人实力雄厚。   他皱起眉:“那我该怎么做?”   唐心水向简小楼投去感激的眼神:“召开联盟会议,您得出席。”   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只需坐在那里不说话就是了,反正盟主本来就不爱说话。   当然,若是可以在联盟会议召开之前治好了脑子,那就更好了。   “现在就去?”楚封尘问。   “现在传令,长老们全部到齐得十日左右。”   “我要先回一趟赤霄!”楚封尘对整个事情并不能很好的接受,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百里溪和他的女儿。   他想见她们,有一种此次见不到,此生再也见不到的恐慌感。   闲鹤道君制止了他:“盟主还是先疗伤吧,不然我怕您没办法活着抵达赤霄。”   “是啊楚大哥,你先疗伤……”   不知为何,简小楼感觉闲鹤道君对楚封尘的失忆症并不怎么热心。   不是说闲鹤道君很尊敬七绝么?   当年闲鹤被他师父打断腿逐出师门,正是七绝将他救了,顶着压力收入灭道盟麾下,耗费大量资源供养他成长……   *   安抚下楚封尘之后,简小楼回到房间里。   夜游与素和正在说着什么,刚进门就能听见两人的笑声。   “你们笑什么?”简小楼取剑一扔,啪啪,将那两柄弯月状带锯齿的短刀撂在桌面上。   “没什么,聊起了一些往事。”床上病怏怏的夜游坐直了些,温柔的看着她,“闲鹤道君回来了?”   “恩,楚封尘醒了,好一番折腾。”简小楼精疲力竭,本想坐在床上,看一眼素和,她走到桌前坐下。   “这是什么?”她回来了,夜游不用自己照顾,素和准备去隔壁休息,瞧见桌面上染血的双刀,十分眼熟,“是那拾荒人的刀?不,是那头狼人的刀。”   从赤霄来的路上夜游一直在舱里休息,并不知星岛上发生的事情:“拾荒人和狼人?”   素和解释几句。   简小楼将双刀往素和面前推了推:“你可以分辨出这刀的材质么?”   “分辨不出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没见过的灵材多了去了。”素和将双刀拎了起来,仔细打量,“不过,那头威风凛凛的狼人,身上逸出的妖气与我和渣龙差异极大。”   “异世界生物?”夜游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   “也未必吧,阿贤的妖气也与我们不同,兴许是某种古老生物的血脉。”素和将双刀放下,问,“狼人的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简小楼将自己方才的遭遇说了。   两人神色凝重。   夜游金瞳沉若寒潭:“他想抽你的魂?”   “我去会会他。”素和直接站起身。   “等等,我虽也怀疑他针对我,但我找不到理由,没准儿的确是在给楚封尘问诊。”简小楼拦下他,“我说出来,是想我们一起商量商量,毕竟稍后他要给夜游分离碎魂……”   “原本认为叶姑娘古怪,现在看来,这两口子都有问题。”夜游垂眸沉思,他只担心这他们会不会伤害到素和与小楼,至于自己……   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会更糟糕了。   素和迟疑着重新坐下,面色不善,这种有求于人处于被动的感觉非常糟心。   简小楼讲起她在楚封尘记忆世界里看到的场景,问道:“关于七绝弑师的事情,你们两个了解多少?”   “不清楚,他从不主动提及此事,我们也没问过。”素和摩挲着手指,“但我认知里的七绝,是个顶天立地……”   “不好说。”夜游截住他的话,“人性难以捉摸,更何况他还有妖的血统。”   提起妖血,简小楼问道:“青枫子提及七绝身怀幽冥兽的血统,而且我觉着,青枫子本人应该也有这种血统,幽冥兽是什么兽种?”   夜游两人异口同声:“幽冥兽?”   从反应看来他们也不清楚,简小楼回忆道:“青枫子还提到了幽冥裂隙……”   “小楼,你查一下《星域全书》。”夜游摘了戒指扔给她。   “海牙子的大星域全书?”简小楼接过戒指,从戒子里取出牍片,“怎么用?”   夜游教她口诀。   简小楼默念口诀,手掌抹过去,薄薄的牍片像扑克牌一样展开。   ——“您好,请问您需要了解什么,请说出至少两个字的关键词。”   牍片里发出女子娇俏的声音。   夜游:“幽冥兽,幽冥裂隙。”   ——“正在查询中,请稍等。”   这一等等了一刻钟。   ——“查询完毕,以下内容未经查证,仅供参考:幽冥兽,是星域生物对星域外某个异世界兽族的统称,在星域尚处于混沌时期,尚未出现有生物体,已然有幽冥兽的足迹,随后消失。在古老时代向星域时代过渡时期,因为裂天弓的泛滥使用,造成星域世界结界动荡,出现与异世界的裂痕,导致大量异世界物种进入星域……”   说到这里,三人面面相觑,想到了雪中生的木灵族。   ——“星域世界与幽冥世界之间裂开了一道口子,被称为幽冥裂隙,只知此裂隙位于东南星域,具体位置不详。幽冥兽族通过裂隙第二次踏入星域世界,造成破坏之后再度消失……”   等半天,简小楼眨眼:“没了?”   ——“没了。”   *   竹林小屋。   夜初心道:“幽冥裂隙就出现在天霜界的大雪山上,那时天霜界的界域还没有被裂天弓打开,幽冥兽族们从裂隙内出来之后,最先破坏了天霜界。在天霜界,有个门派叫做天山剑阁,在他们的组织之下,天霜界的修者们与幽冥兽争斗几百年,各占半壁江山……“   晴朗质疑道:“我们阴司伽罗府的伽罗们,就是源于深渊,就像刀刀这样的,只是深渊里最低等兽种的混血后代,战斗力已是超出想象,幽冥兽入侵,居然在一个小界域内和人类打了几百年?”   十个刀刀联手,都能在百日内毁灭星域一个二等界域。   “因为它们不适应星域灵气,最终被打了回去,不过有些幽冥兽和星域内的妖兽|交|配,留下了后代……幽冥兽不化人形,但它们的混血后代却可以,再与人族结合,生下不少含有幽冥兽血统的半妖……”   夜初心解释,“根据我梦境的预示,七绝清醒之后,带着我父亲他们来到太白门,让闲鹤道君为我父亲诊治,很可惜,最终没能救回我父亲。稍后,八道盟和灭道盟为了赤霄开战时,幽冥兽族们再一次现身了。”   晴朗看着她。   深渊不但是星域的邻居,也是他们的邻居,曾在上古年间开过战。   “除了大雪山的裂隙,这一次又出现一个新的裂隙,是幽冥兽自己开凿的,就在距离赤霄最近的一个界域。而且它们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先释放妖气……总之,小半个星域都被幽冥兽给攻占了,虽然最后被打退回去,裂隙也重新封印,但死伤无数……”   “我懂了。”晴朗望着她的轮回手,“轮回之子不是要救你亲人的命,身为星域轮回道的官员,他是在规避风险……作弊!”   “这难道不是你们身为守护者应该做的么?”   夜初心抬起腿,用脚尖轻轻踢了下他的膝盖,嗓子眼儿里像是含着糖,“我的府君大人?”   *   没让夜游等太久,第二日傍晚,夜初心携着“夫君”来拜访夜游。   “我已经推算出傲视前辈的转世了。“   “在哪里?”简小楼松了口气,转世了就好,就怕还在轮回池里。   “转世了两次,第一次早夭,第二次转世去了赤霄。”   又是赤霄?   简小楼有点愣。   夜游也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   夜初心将一个玉简递过去:“此乃他的生辰八字。”   简小楼双手接过一看,比自己早出生几年,但仅仅凭着一个生辰八字,怎么找?“叶前辈,还有其他线索么?”   夜初心正要说话,外面传来素和一声厉喝:“什么人!”   晴朗忽地精神一震,他感受到刀刀的气息了!   简小楼不能出去,拔剑先挡在夜游前面,结下剑罩子。   神识放出去,看到素和与那头两米高的狼人打了起来。   素和的火焰刀从它粗壮的手臂上划过,竟只划破一道小口子,连血都没有滴落下来。   “你的伽罗为何打我义父?”夜初心传音。   “你义父拿了他的刀。”晴朗猜的。   素和心里也明白,狼人是想取回它的刀,但它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他也想试试这肌肉发达的异兽的深浅。   夜初心:“让它停手!”   晴朗:“咱们得出去,你爹娘房间内至少十八重结界,我喊话它听不见。”   “走。”   夜初心扣住他的手腕出门去。   晴朗清清嗓子命令道:“刀刀,停下!”   刀刀愣了愣,立刻停手:“是的大人!”   它蹦到晴朗的身边,双手一摊:“刀没了大人!”   晴朗看向素和,扬起眉毛:“哎!还回来可好?”   素和微微眯了下眼睛,怎么看晴朗都是一张欠扁的脸,但为了夜游,他忍下来,从储物戒内取出那柄双刀,扔过去。   刷刷!   刀刀接住,卡擦卡擦:“还插刀吗大人!”   晴朗顿时火冒三丈:插|你自己吧!   但他只敢在心里想想,万万不能说出来,否则这头蠢狼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插|它自己。   “素和前辈没事吧?”夜初心压住心里的关切,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我没事,它是很凶猛,但还伤不到我。”因为熟悉感,素和与她说话明显非常客气。但他和夜游两人一样,想不到弯弯身上去。   弯弯在海心里封印着,不可能出来。   即使出来,诅咒之下,也不可能活到长大。   晴朗一眼瞥过去,看到她的拳头攥了起来:“你为何不与他们相认?等他们回去蓝星海,发现你不见了,不是还要伤心难过。”   “难过一阵子总会过去,毕竟他们已经尽力了。”夜初心默默道,“但若是让他们知道我是谁,就不是我来改变他们的命运,而是他们来改变我的命运。”   “他们不过是凡人,斗不过……”   “你不会懂,他们可以为我做到何种地步,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们。”   “我只觉着你傻。”晴朗道,“最终你什么也得不到,孤独死去,连个记着你的人都没有。”   “他们为我受尽磨难时,又何曾想过得到什么……”   晴朗与她说着话,并不是关心她。   他是在分她的心,同时和刀刀密谈,见时机成熟,他一个鹞子翻身,翻到刀刀背上:“跑!”   “没问题的大人!”   刀刀双脚一跺,冲天而起。   而它跺脚之地,地面迅速龟裂,砰砰几声炸响。   “哈哈哈哈哈,丑八怪,再见了……!”晴朗乘着刀刀飞速离去。   刀刀的速度虽快,却是快不过凤凰的,然而素和站着不动,他脸上写满了问号,不明白这两夫妻在搞什么鬼。   爆炸过后,夜初心从硝烟中走出,嘴角轻轻一勾,吹了声口哨。   后山突然一道光焰升腾,一只双腿直立的狐狸手持着长鞭飞了出来:“刀刀!”   正背着晴朗飞奔的刀刀耳朵一抖。   辨别出是谁之后,瞳孔简直变成了心形,掉头就往回飞。   晴朗惊愣:“刀刀,你干什么?”   “是嘟嘟啊大人!”   “什么都督?”   刀刀飞回院中,晴朗瞧见夜初心身后那只红狐狸,双眼睁大,又一只伽罗?!   刀刀落地,夜初心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晴朗的衣领,将他踹翻在地!   晴朗疼的大叫一声:“你从哪弄来的伽罗?”   “哦,我投靠了你的政敌,府君孙大人,专靠出卖你的各种信息成为他的亲信幕僚,你来星域之后,我主动请缨追来暗杀你,你的政敌非常开心,给我一头伽罗很正常啊……”   晴朗欲哭无泪:“你这个黑心肝的女人!”   夜初心背着手居高临下淡淡睨着他:“夫君,好玩儿么,还要不要玩儿?”   苍天啊!   晴朗躺在地上抱头痛哭。   素和在一旁默默看着,不是很理解。   他不过睡了十万年而已,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会玩儿。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或者早安~   ☆、太真战事(六)   夜初心微微弯腰, 朝着地上的晴朗伸出手:“起来了, 别再丢人现眼。”   晴朗从地上坐了起来,弓腰塌背,秀发乱糟糟。   抬头看一眼狼人, 两米高大块头,站在一米左右痩竹竿红狐身边, 揪着自己的腿毛, 扭扭捏捏满眼少女心……   晴朗真有一股爆发力量毁灭世界的冲动。   忍!   一笔一笔都记着, 迟早还回来!   夜初心只需一看,就知道他又在心里盘算什么:“晴朗,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别在耍什么花样,你必须清楚一点,我在梦中所经历的点点滴滴,清晰深刻,并非走马观花。我与你做了六千年夫妻, 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 你是斗不过我的。”   晴朗赖地不起,冷笑道:“我的政敌哪个对我不是了如指掌, 一样干不倒我。”   夜初心莞尔:“那是因为你同样了解他们。府君大人,分离个碎魂不算什么, 违反一次禁制令没有妨碍,我可以出卖你的消息给别人,也可以出卖别人的消息给你, 即使再被举报,我也有办法令你将功补过,甚至功大于过……”   晴朗微愣:“什么意思?”   旋即他恍然大悟,没有改变的未来里,这女人跟了他六千年,对阴司朝局变化必然非常了解……   如果可以提前知悉,对他而言,将是一场大机遇!   晴朗从地上站起,目光灼灼:“你说真的?”   夜初心淡淡道:“看你的表现,看我的心情。”   “你这可不是诚心合作的态度。”   “我不是与你合作,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咱们好歹夫妻一场,我不忍心见你一直遭罪罢了。”   厚颜无耻!   说着不忍他遭罪,下手比谁都狠!   但是晴朗对她所知的“未来”心动不已,稍作考虑:“行,我接受!”   ……   房间内,简小楼卸下防御。   夜游半躺在床上,背后垫着两个靠枕,腿上搭了条毯子,他想伸手拽一下简小楼的手臂。   身体一倾,视线晃了晃,欲要失去意识。   简小楼恰好转身,见他差点一头栽下地,急慌慌伸手扶住:“夜游?!”   “没事。”夜游稳住之后,嘴角勉强一提,扯出笑容,“我只是在想傲视的转世会是谁,一时想的有些出神。”   “我也正在想呢。”简小楼将剑扔去桌上,坐在床边,让夜游靠着她的肩膀,“从生辰八字来看,如今大概百岁,以傲视逆天的资质,不入个几十次轮回怕是平凡不了。生辰八字在手,应不难找。”   她喃喃自语,“咱们想想看,妖族中有谁是这般年纪又比较出众的。”   夜游恍恍惚惚,强打起精神:“不一定非得是妖,转世为妖的概率较大罢了,何况傲视早已妖根断绝……”   简小楼囧:“这也有关系?   夜游笑:“有关系。”   “如此说来,还有可能是人族或者魔族,范围扩大更不容易找了,咦……”简小楼想起一个人,“夜游,你知道厉剑昭是哪一年出生的么?”   “厉剑昭?”夜游一怔,“比战天翔早出生几年,大概是……”   “你可确定?”简小楼对比八字,再联想厉剑昭生来逆天的资质,越来越觉着他就是傲视的转世。   “确定。”   难不成真是厉剑昭!   简小楼欣喜若狂,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的感觉。   但是……   狂喜过后,她不由拢眉,怎么会这么巧?   夜游替她说了出来:“还真是巧,巧的有些蹊跷。”   总归是件好事,简小楼笑道:“我想起黎昀那句话,咱们这些人皆是因为有缘才聚在一起,缘分不散,自然还会继续凑在一起,很有道理。”   夜游转头,唇瓣擦着她的耳朵而过:“小楼,你很信任黎昀么?”   简小楼不理解夜游为何有此一问。   黎昀比阿猊知道的还多,她以为夜游是很信任他的。   她说出自己的看法:“黎昀心思虽重,但心地善良,是个……”   “善良总是相对的。”不等她说完,夜游道,“我怀疑百里溪的儿子、那个消失在你葫芦里的胎息,是被黎昀拿走了。   “嗯?”   “要么是拿走当成药引子,解除百里溪的早衰症,要么是发现黎箬先天不足,将那道胎息当成养分给黎箬吃掉了。”   简小楼揽住夜游的那条手臂僵了僵。   夜游继续道:“最有可能的,是黎昀无法容忍黎箬再有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心生嫉妒,就给弄死了。”   简小楼吸了口凉气:“黎昀与七绝交情不错,不至于吧。”   夜游目色淡漠,慢慢道:“与七绝有交情,与他的儿子可没什么交情。”   简小楼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听夜游一说,她又认为非常有可能。   每个人都有阴暗的一面,更何况黎昀常年在那暗无天日的禁地里苟活……   比起黎昀,简小楼觉着夜游也不遑多让。   “你揣度人,总是往最坏处去想。”   “我正是因为没有将阿猊往最坏去揣度,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夜游抬起手摸摸她的脸,“小楼,你必须时刻谨记着,莫要轻信任何人,天地衡存,人的念头却是瞬息万变。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最肮脏的东西……”   见她目中透着抗拒,夜游在心里默默叹气。   小楼的年纪终究还是太小,见识浅薄。   素和吧,阅历是有,却将情义摆的太重,心思简单耳根子软。   他还是放心不下啊。   ……   夜初心和晴朗谈判时,素和走进房间里来。   夜游已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听简小楼说完厉剑昭或许为傲视转世,素和也是一怔:“不管怎样,我先回赤霄将厉剑昭带过来。”   “恐怕不行。”简小楼摇头,“厉剑昭十阶不到,赤霄内没有星力,他进入星域会受不了的。”   “那我们得一起回去?”素和担忧的看一眼昏睡中的夜游,“来回折腾,渣龙的身体更加承受不住。没关系,做个灵气罩护住厉剑昭就是了,倘若那小子真是傲视转世,问题不大。”   “那好吧。”   简小楼也看一眼夜游。   她感觉的出,夜游撑得很辛苦,她心里一阵阵针扎似的疼。   “我走了。”耽搁不起,素和抬脚出门。   “等等。”简小楼追到门口,“你留下,我去。”   素和双眉一拢,一副“你少添乱”的表情。   简小楼道:“我一人驱使着‘透’顶多三日即可来回,你得留下来,你的修为比我高,留下来照顾夜游。”   素和指了指大殿:“这里很安全。”   “一点都不安全。”简小楼摇头,眼风瞥过正与晴朗密语的夜初心,“这位叶姑娘神神秘秘,她夫君疑似要抽我的魂,还有闲鹤道君……我总感觉他对楚封尘的失忆症漠不关心……”   “疑心这么重,你还敢让他们来救渣龙?”   “无可奈何,唯有铤而走险,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是被渣龙给影响了吧,总将人往坏处去想。”素和虽然不喜欢以恶意揣度人,但简小楼说的不无道理,“你和渣龙说了?他答应了?”   “没有,先斩后奏。”简小楼讪讪,“他担心我,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会担心,你以为我就不会担心?”素和随口说了一句,认为不妥,立刻转回来,“等渣龙醒来我会被骂的狗血淋头!”   简小楼陪着笑脸:“这不是没办法吗,但素和你仔细想想,太真没人知道我是谁,我一个十二阶小姑娘,谁会在意我”   素和才刚张口,她道,“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现在和弯弯差不多,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孩子,但我也是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人了,我有足够的应变与自保能力。想当年,你俩一个十阶一个十二阶,都敢从四宿前来太真,可曾怕过?”   “哎,那你路上小心。”   现如今夜游的确比她更脆弱,素和只能妥协,他摘下一枚储物戒,递给简小楼,“你试试。”   简小楼接过手里:“试什么?”   “试试能不能打开。”   “你的储物戒,我怎么能打开?”   然而简小楼心念一动,开启了他的储物戒,愣了下才想起来,她有他的内丹。   素和道:“我这只储物戒里都是我造的法宝,你拿着防身。”   简小楼神识一扫,他这枚储物戒因是他特制的,浩瀚的宛如一个宇宙,无数法宝在内漂浮:“你给我一件厉害的,讲讲怎么使用的就行了。不懂得使用之法,再多法宝不过累赘。”   而且带着一笔巨资上路,她还得担心着会不会被抢。   素和看一眼自己手指上另外三枚储物戒:“先前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醒来,便留了这些给弯弯作为嫁妆,怕她不懂得怎么用,于是给每个法宝附了一枚玉简,使用之法写于玉简之内,你路上闲着没事看一看就懂了。”   是留给弯弯的,也是留给她的。   毕竟凤凰宫开启之后,这枚储物戒只有他本人和简小楼才能拿得到,打得开。   简小楼静默一瞬,抬头看着他:“你现在醒来了,这嫁妆还会给吗?”   素和脸一黑:“给,不过得等弯弯嫁人之时,你就别想着先替她收下,回来之后马上换给我。”   “好。”简小楼将戒指套在左手小拇指上,戒子自动收缩大小,戴好之后,她将两只手摊在两人中间,“瞧,右手是夜游的储物戒,左手是你的储物戒,我现在有那么多宝物傍身,可以走了吧!”   “路上小心!”   这厢夜初心晴朗达成协议,转头瞧见简小楼欲走,问道:“夜夫人去哪里?”   简小楼顿下步子:“哦,我回赤霄将傲视的转世带来。”   夜初心知道是谁,并不好奇,她转脸看向素和。   她本以为是她义父跑这一趟,看来她母亲对她心存疑虑。说起来夜初心并不了解自己的亲娘,简小楼照顾她的时候,她还很小,许多事情记不清楚了。   真正开始懂事,是从简小楼离开四宿之后。   夜初心不好不让她去,看着她乘着透飞远,无计可施。   素和抬头看着云朵被撕拉出的痕迹,默默看了一会儿,转头进屋去了。   ……   “嘟嘟。”夜初心喊了一声,“你跟上去,暗中保护她。”   “遵命,大人。”红狐拱了拱毛茸茸的爪子,掠空而起。   红狐最擅长媚术,却不怎么适合作战,夜初心又道:“刀刀,你跟着一起去。”   刀刀得令就要飞:“是的大人!”   晴朗窜过去抬腿一脚:“谁是你家大人!”   刀刀的心形眼逐渐恢复正常:“是府君大人您啊大人!”   “伽罗守则第八十六条说的什么!”   “任务时不得违背主人命令啊大人!”   晴朗背着手冷笑:“这可是你第一次出任务,我看你可怜才选了你,伽罗府不留吃闲饭的,你是不是打算去当种狼啊!”   刀刀双臂肌肉一颤:“刀刀不想当种狼啊大人!”   晴朗训斥道:“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话!”   “再也不敢了大人!”   晴朗满意的点点头:“去追那只红狐,它做什么你做什么。”   刀刀霍霍磨刀:“是的大人!”   蠢狼飞远之后,晴朗瞥一眼夜初心:“你明知碎魂的主人转世成了何人,怎么不提前告知,让他们来太白门时,且将那人一同带来,非得故弄玄虚。”   夜初心举起自己的轮回手:“未来之所以可以预测,是因为有个大概的轨迹可供捕捉,改变一些小事是无所谓的,未来仍在轨道上。倘若对未来历史造成重大影响的因素也被改变了,整个轨道都会慢慢崩溃。如此一来,我那场轮回梦就将失去意义,先知优势何在?”   故而她只能最低限度的改变,循序渐进的插手。   *   简小楼乘着“透”,原路返回赤霄。   一路上阅览着法宝说明书,时不时扭头探一下身后,有人正在跟踪她。   她不曾停下,不理会窥探她的是什么人,只操控着“透”朝赤霄狂飞。   “透”的速度和操控者修为挂勾,随着灵力不足,速度越来越慢,被人跟踪的感觉也就越来越强烈。   急匆匆赶了一天一夜,即将抵达赤霄所在的虚空乱流区域时,前方百丈电光石火,礁石崩碎,简小楼被力量形成的漩涡冲击的不断后退。   停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她放出神识窥探过去。   有两派剑修正在厮杀,各有一两百人的样子,修为处于十四阶到十六阶之间。   其中一派人的紫色校服上,赫然用金线绣着五爪盘龙,若不是一百多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款式,简小楼还以为自己见到了皇帝。   简小楼移目,锁定在他们腰间的玉牌,正面写着“天武剑宗”四个字。   太真分裂已久,连年战乱,为了分清敌我,除却散修之外,修者们腰间基本挂有写着门派与姓名的玉牌——一来方便敌人砍杀,二来方便友军收尸。   从唐心水口中听来的太真界,在简小楼的认知里,就是一群无法无天的玩命之徒。   而另外一派人的穿着简约朴素,清一水的黑白太极袍。   腰间玉牌写着:水镜谷。   两帮剑修势均力敌,打的难分难解。   倒是有两人对砍几剑便停下来,说几句话,继续对砍。   简小楼注意到这两人,将神识投过去,才发现两人是在嘴炮。   “姬昊!联盟间说好暂时休战,你带人堵我是几个意思!”   “邱少谷主这般激动做什么,多年不见,恰好遇到,与你切磋一下罢了。”   “切磋?分明是想阻拦我前去驻地参与会议!哼,你们苦心谣传两百年,动摇人心,说我们盟主已经陨落,现在怕了吧!”   “我祖父早前步入了二十阶,七绝剑圣又岂是对手!”   “废话少说!”   两人又举着剑厮杀起来。   简小楼差不多明白了,灭道盟会议召开在即,八道盟派出人马来牵绊住他们,同时加紧赶制裂天弓。   想在灭道盟统一行动之前,将赤霄给拿下。   真是卑鄙无耻!   心中虽恼怒,以简小楼的修为也帮不上什么忙,何况她还有要事在身。   此一处道路被阻隔,她绕路向东。   ……   狼人和红狐一路在简小楼背后跟着。   “你饿吗嘟嘟?”   “你渴吗嘟嘟?”   “你累吗嘟嘟?”   “你困吗嘟嘟?”   红狐没有刀刀速度快,被它背在背上,咯咯笑着回答它,心里是有点烦的。   伽罗属于妖兽,血缘源于幽冥兽,智商本就一般。红狐这个种族最聪明,可以施展法术。狼人最蠢,但狼人体格健壮,强于武力。   “师兄,窥探到了妖兽踪迹!”   倏然有人厉喝一声。   声音携着无边法力,简小楼险些被震飞出去。   她寻着声音远眺,窥见十几个身穿白衣的剑修掠空而过,领头者有十七阶修为,其余十四到十六阶不等。   领头者身后那名白衣剑修,手中举着一个大如脸盘的罗盘,似乎在确定方位。   简小楼看向他们腰间玉牌:天山剑阁。   她微怔,七绝的师门?   天山剑阁弟子也是去联盟驻地参加会议的?   不应该啊,他们不是从不入世?   “那里!”   “走!”   嗖嗖嗖,剑光如流星划过星空,飞出她的神识范围,落在她背后数千丈外。   不消时,骤然一声狼吼入耳。   声音听上去好像那只叫做刀刀的狼人?   简小楼拧了拧眉,难道一直跟踪着自己的是它?   经过一番考虑,她决定掉头回去瞧一眼,反正也不远,十几息的事情。   倘若真是那只狼人,从它昨日与素和斗法的实力看来,天山剑阁这些人不是对手。   但真实情况令人大跌眼镜,待简小楼能窥见战况时,那只红狐已被一条泛着电弧的金属制锁链给拴住了手脚。   天山剑阁弟子们一个个面容冷肃,剑在背后背着,手中举着类似幡的法宝,有序组成一个捕捉法阵。   狼人双手持着锯齿双刀,肌肉暴起,目露凶光,朝着他们冲去。   整整三次冲散他们的阵列,但都突围失败。   好似猛兽遇到驭兽师,在阵法下,它的力量至少被压制住了一半。   简小楼搞不清楚状况,不知帮是不帮。   *   昏睡了一天一夜,夜游做了一场噩梦,额头布满了汗珠。   听着他的呼吸由慢转快,起起伏伏,在窗前静坐的素和立刻睁开眼睛。   “渣龙?”素和走过去轻轻推了他一下。   “天道……待我不公……”夜游呓语般说着,周身气息凌乱衰败,难以凝结,鬓边的头发湿透了,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素和心头重重一沉,再推他一把:“渣龙?你醒一醒,小楼回赤霄去找厉剑昭了,最多不过三日,你撑住!”   “渣龙?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想想弯弯,你还没能见到她,你忍心死吗你!”   “渣龙?渣龙?夜游?!!”   素和冷汗直流,六神无主,结下保护罩封住夜游之后,以威压朝向窗外大喊一声:“叶姑娘!”   月上柳梢,万籁俱寂,浑厚的音波传遍太白门每个角落。   夜初心正在竹林小屋内打坐,双眼猛地睁开。   抓起榻上的晴朗一飞冲天。   进入房间里,瞧见夜游的模样她也是一惊:根据她的轮回梦,明明撑了一年才崩碎的!   素和见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声音微颤:“他熬不住了,叶姑娘,你可有什么办法?   “办法?”夜初心回过神,锁住晴朗的脉门,传音道,“有什么办法,立刻将我父亲神魂内碎魂抽出来?!”   “你很清楚,没有碎魂本尊在场,抽不出来!”晴朗疼的呲牙咧嘴。   “我很清楚你有办法!”夜初心掐的更重,一半是源于紧张,“你可以将碎魂过渡到你魂魄里!”   晴朗惊讶:“过渡到我魂魄里,我会元气大伤,会……”   夜初心截断他的话茬:“我知道,我也舍不得,所以宁可做个不孝女,忍心见我父亲多遭这几日痛苦,也没有强迫你,然而眼下没得选择!”   晴朗冷笑:“哦,敢情我还得多谢你的照顾!”   *   星空中。   天山剑阁长老孙立扬拂着长袖,冷冷看着阵中的狼人和红狐:“抓了你几年,总算是逮着你了。”   举着罗盘的华真传音:“师伯,这只狼妖是第几代的混血兽啊,竟然如此厉害!”   孙立扬道:“那狼是第二代,红狐是第五代。”   说着,孙立扬眉头微蹙,以他的修为,自然感受到了一道目光正在窥视他们。   反窥视回去,见到是个十二阶的小剑修,收回视线。   “师伯!”华真脸色大变,“这是怎么回事?”   孙立扬往罗盘上一看,同样神色惊变,罗盘嗡鸣作响,发出“咔咔咔”的声音,这……这是感应到了纯血幽冥兽的反应!   简小楼还在犹豫着出不出手。   狼人和红狐很明显是追着自己出来的,一路上不远不近,是在保护她?   如果真是如此,任由它们被抓住或者杀死,肯定是不行的。   简小楼决定先上前与他们沟通一下,如果他们能够证实这两头异兽作恶多端,那么就不理睬了。   瞧着天山剑阁的剑修们一个个一身正气,应该不会为难她。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平安夜快乐~ 明天继续更新,再跟大家说圣诞快乐哈~   ☆、太真战事(七)   简小楼默念口诀, 收回了“透”, 迎着天山剑阁的剑修飞了上去。   随着她越飞越近,华真手里的罗盘震动的快要飞起。   华真双手持盘,几欲控制不住:“师伯!”   “不但纯血, 还是一等兽!”   孙立扬攥紧剑柄,神识逸散于方圆, 这方圆内除了那个十二阶小姑娘, 没有其他有生命体出没。   他抬头看一眼不断靠近的简小楼, 低头看一眼华真手里的罗盘。   典籍记载,幽冥兽是不能修炼成人形的。   这小姑娘身上带了些妖气,但这妖气并非幽冥兽的气息, 而是星域妖族的妖气。   不过,老祖宗所创的幽冥星盘是不会说谎的!   孙立扬倏地拔剑出鞘,厉声喝道:“止步!”   随着他的气势,一道剑气澎湃而出,呈螺旋状, 化为一条拇指粗细、荧光闪烁的光绳, 将简小楼从上至下牢牢捆住。   没有伤她一根头发丝,束缚住而已。   简小楼心中一凛, 越挣扎箍的越紧:“前辈,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出手伤人?!”   孙立扬举剑遥遥指着她:“现出原形!”   “现什么原形, 晚辈乃是人族!”简小楼挣脱不开十七阶的剑气,瞪着孙立扬,奇怪的是, 孙立扬见到她像是见到鬼,神情格外紧张。   什么一身正气,她一定是看走眼了!   华真的眼睛至始至终没有从罗盘挪开过:“师伯!师伯!幽冥星盘快要炸了!”   轰……!   他话音一落,竟真响起爆炸声!   炸掉的并不是他手里的星盘,而是远处一片空旷、黑暗的星空中,燃起一簇耀眼红光。   拿着幡状法宝的剑修们无动于衷,专注布阵抵挡刀刀的强冲,孙立扬和华真看到那簇红光之后,愣了一下。   位置原因,简小楼窥见红光是从附近一个界域里啾啾飞出来的,像极了带着响哨的箭矢。   ……   不远处,天武剑宗和水镜谷剑修们也不约而同停止厮杀。   那簇红光意味着“求救”。   每个界域内,人口达到百万以上的修者仙城,若是遭遇严重威胁,可以释放这种求救信号。   信号分为两种,短程的蓝色火焰,只向本界域内其他仙城和门派求救,远程的红色火焰,可以穿透界域罩,进入星域星空,向其他界域求助。   太真战乱频发,打仗乃家常便饭,众家应对突发状况能力一流,这种古老的求救信号在当代已经很少会使用了。   “出了什么事情?”水镜谷少谷主邱子赢询问身侧,“那是属于咱们的空洞界?”   “是的!空洞界是个三级界,有四个百万人口以上的仙城,附近都有大门派守护。”   邱子赢略一沉吟,收剑入鞘:“走!”   他御气开道先行,背后呼啦啦追随一百多人,浩浩荡荡奔着空洞界而去。   天武剑宗韦俊逸飞到姬昊身边,提着剑问:“大师兄,咱们不追吗?”   姬昊拧着眉:“这种求救信号我还是头一次见着……恩,跟过去看看!”   ……   “孙师伯,那是空洞界在求救吗?”   “是。”   “咱们要不要去瞧一瞧?”   天山剑阁不入世,不参与联盟争斗,但面对近在眼前的“求救”不可能坐视不理。   孙立扬看一眼正在围捕幽冥混血兽的弟子,看一眼被捆住的简小楼,再看一眼空洞界的求救红光,许久没有这般焦头烂额的感觉了。   “你们继续抓,抓到后不得耽搁,立刻带回剑阁去!”   “弟子领命!”   “华真,你随我走。”   “是,师伯。”   孙立扬掐了个诀,将简小楼一并带走。   身畔光影流动,简小楼摸不着头绪,她着急赶回赤霄,语气极冲:“前辈,您抓人好歹有个理由吧!我一个过路人,是怎么惹着您了?”   孙立扬边飞边道:“幽冥星盘对你有着强烈反应,待确认你不是幽冥兽族,自会放你离开,且向你道歉。”   “幽冥兽?”简小楼目光一滞,“前辈,这还需要确认?我是人族,以您的修为难道窥探不出来?”   “你敢说你没有妖兽的血统?”   不敢说,她是殷红情和金羽的女儿,也属于人与妖的混血,只是她娘比较牛逼,她没有成为半妖。   简小楼硬着头皮辩解:“晚辈的夫君是妖,身上带点妖气不行?据晚辈所知,这在太真无论八道盟还是灭道盟都不犯法吧!”   “你夫君是什么妖?为何我分辨不出妖气?”   “西南龙族,太真没有龙,前辈分辨不出不奇怪。”   孙立扬呵呵笑了笑,显然是不信的。   *   太白门。   素和在屋外守着,屋内晴朗并拢两指,指在夜游紧蹙的眉心。   猛地一抽,一溜碎星状的物体从夜游灵台里抽了出来。   随后指向自己的眉心,将碎星引入自己的灵台。   碎魂转移过程中,夜游周身混乱的气机逐渐凝结,渐渐平稳下来。   而晴朗新伤摞旧伤,惨白的脸上汗如雨下。   “好了。”   最后一缕碎魂抽出来,晴朗脚一软,夜初心在他后腰推了一把才勉强站住。   夜初心检视着夜游:“他渡过这一劫了?”   晴朗抹了一把汗:“那当然,现在轮到我渡劫了。”   “忍两天,我娘会将我伯父的转世带回来的。”   “答应我的事情,你可不能食言。”   “恩。”   晴朗见她魂不守舍:“你在想什么?”   夜初心犹豫着道:“我在想,究竟是哪一处改变,导致轮回轨迹出现偏差。”   “想到了?”   “莫非因为我娘离开了太白门?”   夜初心揣测不出。   不关晴朗的事情,他漠不关心,岔开了话题:“我也有一处想不通,你既了解我,就该知道拿‘未来’利诱我,比揍我有用得多,为何起先不用?”   夜初心的神情格外淡漠:“我怕你知道‘未来’之后,便不肯努力上进,毕竟那些被你斗倒的政敌,都是你的本事。”   “说的好听。”晴朗憋了一肚子火,“你先前说什么我们过得很幸福,都是骗我的吧,真实情况是我囚禁了你,你就是来报复我的。”   “我没有欺骗你。”   夜初心摇了摇头,“幽冥兽攻占了东星域,妖雾久久不灭,无数修者流离失所,齐齐涌入西星域,四宿与十方界同样动荡不安。再加上我父母有许多强敌,圣水宫老祖琴雾心、离火宫老祖云竹子、苍岭王素因……贤姨带着我东躲西藏,吃了许多苦,有一次我们落在琴雾心手里险些死掉,幸好被白姑姑和戚姑姑救了下来,将我和贤姨带去了法宝世界。”   “法宝世界?”   “我们在法宝世界生活了一百年左右,贤姨兽身早已湮灭,她能借用我娘的肉身活下来也是一个奇迹,最后实在难以支撑,便以消亡之力,将我送去了异世界,也就是你的世界。贤姨说,那是她与我母亲的第二故乡,希望我往后的人生,可以平安喜乐……”   夜初心闭上了眼睛,强忍下心中酸涩。   说是梦,却真实的让她分不清现实。   晴朗站不住,走到桌前坐着休息:“所以,你也偷渡来了我的辖下世界,被我发现,这样就遇到了。”   夜初心低头默默看着夜游:“你可懂得什么是绝望,我唯一幸福过的日子,就是幼年时被娘、爹爹、义父抱在怀里保护着的时候,没有了他们,我从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宝贝,成为地上一滩烂泥,活的卑微可怜,看不到一点光明,直到我遇到了你……”   晴朗有些得意:“阴霾过后,必见晴朗,我就像一道光……”   “不。”夜初心偏头看他,唇线微微提起,“你就像一瓶□□,一个毒瘤,一个烂疮,一道晴天里的霹雳,让我明白命运对我的滚滚恶意,激励着我重新振作起来。”   晴朗额角青筋跳了跳:“在你的梦里,你确定你喜欢我?”   “喜欢啊。”夜初心自然而然地笑出了声,“毕竟你有许多优点:伪君子、真小人、媚上欺下、心胸狭隘、阴险狡诈……当然,我最最喜欢的,还是你用下作手段扳倒敌人之后,在我面前夸夸其谈,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晴朗听着听着,额头青筋快要跳出皮肤,这些话怎么听都是在损他。   想要反驳,无法否认全是事实。   晴朗彻底相信,她的轮回梦里的确有他。   *   简小楼被强迫着坠入空洞界。   孙立扬顺着信号射|出之后残留下的灵气波,确定了求救仙城的大概位置。   三人不断下沉,简小楼俯视下方,瞧见四四方方一座城,城上空有一层弧形的透明结界,这是启动了隔离保护禁制。   神识可以穿透禁制,但城内起了雾霾似的,雾蒙蒙,视物有些模糊。   城外的空气仍是正常的,那些密密麻麻不断移动的小黑点,是逃出城的人群,应有修者在维持秩序,引着他们登上停伫在外的飞舟。   数之不尽的飞舟一趟趟往返,将凡人向其他仙城疏散。   至于有修为的人,除却重伤者一律不得乘坐飞舟,自己想办法离开。   孙立阳带着简小楼和华真落在东城门附近,简小楼才看清楚那些维持秩序和操控飞舟的修者,手持长剑,穿着统一制式的道袍,来自同一个门派,腰间玉牌上写着:丹阳剑派。   而在城门口围着十二个十四阶以上的修者,是九宫门的阵法师。   他们正联手施法,在封城结界上打开一道门,困在里面的城民陆续从这道门内逃出。   “严掌门!”   刷刷刷,水镜谷一百多位剑修下饺子似的从天际落下。   邱子嬴脚蹬皮靴,单手扶着剑柄上前,“此城发生何事?!”   十六阶的丹阳剑派掌门严广,见到同样十六阶的邱子名,眼泪差点奔出来。   空洞界处于太真边陲,只是三级城,他们丹阳剑派和剑门榜排行第二的水镜谷之间实力天差地别。   “邱少谷主,就在十个时辰之前,此城中突然出现一只螳螂妖兽,半丈长。一个时辰以后,又出现一只螳螂兽。这两只螳螂兽在城中大肆杀戮,稍后又出现一只巨型蜘蛛,我们赶到时,城中已是血流成河!”   邱子赢问:“从哪里来的?”   严广摇头:“不清楚,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邱子赢皱眉:“城主人在何处?”   严广叹息:“见斗不过,逃了!”   “孬种!”邱子赢痛骂一声,指着结界罩,“城中人多,何不引妖兽出城,反困其于城内?”   “引了,它们不肯出城。而且随着它们的出现,城中升腾起怪异的妖雾,妖雾之下,对身体没有影响,但我们的可视范围半丈不足……”   咦?半丈不足?   也就是只能看清一米左右?   简小楼心想是他夸张了吗,她透过结界望过去,雾气虽重,分辨不清,但看三丈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邱子赢继续问:“也就是说,它们在妖雾中行动自如,而我们无法提前窥探它们的动向?”   严广道:“是的,我们几个掌门商议过后,决定封锁仙城,不让妖雾扩散出去!”   邱子赢从城门向内望,“如今城中什么情况?”   “我们丹阳剑派、九宫门、八荒阁,玉剑宗……将弟子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在内困杀妖兽,另一部分则护送城中凡人离开,如今至少还有十万人尚未疏散……最后一部分弟子,则在城外守着接应。至于我们几个掌门,必须在外指挥……”   “做得好。”   “掌门!”   城门口又有一批人逃了出来,几个护送的弟子满身是血,其中一人飞到严广身边,眼眶红肿,从储物戒中抓出一连串染血的铭牌,哽咽道,“掌门……”   严广的手指颤抖了下,镇声问:“里面怎么样了?”   “那两只螳螂和蜘蛛都被困住了,却又冒出来一只蟾蜍……掌门,师兄弟们快要撑不下去了啊……”   “又冒出来一只?”严广难以置信,“全城封锁,从哪里冒出来的?!”   孙立扬倏然开口:“是幽冥裂隙。”   几人循声望来,看到他腰间的玉牌,稍稍愣了下,邱子赢连忙拱手:“见过孙前辈。”   “师伯,这……”华真捧着罗盘,传音道,“那位先知不是说,新的幽冥裂隙将在天梵界出现么?而且是十年以后……”   他们天山剑阁弟子,早开始在天梵界部署。   “先知也只能推算出大概,至少她算对了一点,新的幽冥裂隙果然出现了。”孙立扬忧心忡忡的嘱咐道,“你立刻前往天梵界,将咱们的弟子召来此地,同时给剑阁送信……”   “是!”   “要快!”   “是!”   华真飞走之后,孙立扬解开了简小楼,拱手深深鞠躬:“姑娘,实在抱歉,幽冥星盘指向的并不是你。”   此刻简小楼哪里还会责怪:“前辈不必如此!”   孙立扬飞到邱子赢身旁,询问那名刚从城中出来的弟子:“城中四只幽冥兽,是什么颜色的?”   “回前辈,都是灰色。”   “如何作战?是以法术还是以兽身力量?”   “应是兽身力量。”   孙立扬点了点头:“幽冥兽分为好几种类型,一是天赋等级,白色是最高等生物。二是智慧和力量,智慧兽使用法术,力量兽使用蛮力……”   邱子赢拔剑喝了一声:“管它是什么,先杀进去宰了那四只再说!”   孙立扬拦住他:“切莫冲动,待我们天山剑阁的人来,一起进去胜算更大,你们的风险也会……”   “怕死不修剑!”邱子赢冷冷拒绝他的提议,指着那小弟子手中染血的铭牌,“多耽搁一会儿,会死多少人?”   邱子赢转身看向弟子们,厉声喝道,“天将降大任,怕死的立马卸剑滚蛋!自我逐出师门,滚回你们女人的怀里去!”   说完头一个提着剑飞入城门之内!   身后剑修一个个跟着冲了进去,毫不犹豫!   简小楼愣愣站在那里,怕死不修剑,怕死不修剑,她心潮澎湃也想拔剑冲进去!   但她还得回赤霄,带厉剑昭回去救夜游啊!   走吧,她区区一个十二阶,这点力量杯水车薪,狠狠一咬牙,想要转身。   眼风一瞥,却瞧见城墙上站着一头身材矮小的银色豹子,那豹子目光沉稳,正低头俯视城外众人。   奇怪的是包括十七阶孙立扬在内,谁都无视了它的存在。   简小楼愕愣了会儿,旋即明白过来,这只属于智慧型,它的法术是隐身!   那自己怎么能看到?   糟糕了,邱子赢那一行人怕真要死在里面!   她是离开,还是入城!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下七分钟了……圣诞快乐╮(╯▽╰)╭ 明天继续约~~~   ☆、太真战事(八)   站在东城门城墙头上的银色豹子呲了呲牙, 似在冷笑, 两条后腿一蹬,掉头向后一跃,消失于妖雾中。   简小楼拳头一捏, 飞去孙立扬身边:“前辈,银色在幽冥兽中属于什么等级?”   孙立扬眉头深锁:“银色属于第二等……白色为一等王族, 银色为二等贵族, 根据我们天山剑阁老祖留来的典籍记载, 裂隙初开,可容纳通行的力量很小,不会有三等以上兽种出现的。”   不会有?明明有。简小楼眼见为实。   孙立扬口中典籍, 已是百万年前的版本了,星域文明不断进步,幽冥兽族指不定也在不断进化。   简小楼不清楚状况,思量过后,认为暂时不能告诉孙立扬自己可以看到隐身兽, 否则指不定又要被怀疑和幽冥兽有关系。   她内心天人交战, 咬牙咬到腮帮鼓起,最终落地拔剑, 逆着人群往城门口里走。   “姑娘!”孙立扬喊道,“你不可进去……”   他话未说完, 简小楼已经消失不见。   孙立扬摇了摇头,他不入内,是因为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裂隙力量越来越强, 将有更多更高等的幽冥兽入侵,他得顾全大局。   ……   城外混乱,天武剑宗的探子悄无声息的隐藏着自己,随后飞上天际,将此间事一五一十告知姬昊。   “幽冥兽?”姬昊隐约有些印象,百万年前曾来侵略过星域。   “大师兄,这是一个削弱水镜谷实力的好机会,千载难逢。”韦俊逸兴冲冲的与他传音,“邱子赢带的这一百三十二人,为水镜谷第二十代弟子中的核心力量,只要可以弄死一半,水镜谷几万年内都得元气大伤,不敢再与我们争锋!”   太真十门九剑,以门派综合实力排名,老牌天武剑宗和新生代水镜谷轮流登榜首。   太真最终分裂为八道盟和灭道盟,与这两个超级门派“道不同不相为谋”也有着莫大关系。   姬昊摩挲着储物戒沉吟:“为了阻拦他们出席会议,咱们带来的人难道不是精英?城内想来万分凶险,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韦俊逸道:“我们趁乱偷袭,去几个人便能以小博大,这笔买卖只赚不赔。”   姬昊仍有疑虑:“姓邱的冒险入内斩妖,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道义?”   韦俊逸翻了个大白眼:“道什么义?空洞界当年脱离咱们加入灭道盟,现如今他们的生死存亡与我们何干?再说了,你眼下正与姬婵师姐争夺传承,此事若成,那是大功一件!”   姬昊心有所动,目光闪烁不定,沉默不语。   韦俊逸催促:“大师兄,机不可失啊!”   姬昊将心一横,留韦俊逸接应,不顾劝阻,自己带了四个十五阶飞去西城门,杀了丹阳剑派在外安置城民的五个小辈弟子,换上他们的衣服,趁乱混入城中。   ……   东城内大街,简小楼跟在水镜谷一众剑修身后。   邱子赢身为少谷主,并不是个只有一腔热血的愣头青。   入内以后,便下令五人一组。这些十四到十六阶剑修,不能强强联合,必须拆开来,以强带弱。   一百多个人,五十步之内有条不紊的分配好了队伍。   简小楼开始觉着,常年处于战乱也有一定的好处,若是让四宿和太真干一架,莫看四宿界域和人数多出两倍,肯定干不过民风彪悍的太真。   “前面路口大家分散开来,遇到妖兽就杀,杀不了困,再释放信号……”妖雾阻碍音波传递,邱子赢扯着嗓子,嘹亮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遇不到妖兽,就帮忙护送城民出城!”   “明白!”   眼见即将进入岔路口,简小楼也扯开嗓子:“诸位小心,有一只豹子懂得隐身之术!”   她这一喊,声音陌生,队伍后方几个剑修惊一大跳,纷纷举剑转头:“谁啊!谁在说话!”   简小楼与后排几人相隔不过两丈,虽然模糊,但她可以感知到几人的气息,也可以看清几人的五官。   但几人的视线并不在她身上。   现在她能够确定,严掌门没有夸大其词,这妖雾阻隔神识,雾内能见度一米多一点。   奇怪诡异的是,她像是开了外挂,不但可以看到那只隐身的豹子,妖雾对她的五识影响也较小一些。   简小楼突然想,会不会和阿贤有关系?   莫非阿贤与幽冥兽有渊源?   自从上一次阿贤与她谈判,要她交出灵魂,她就把阿贤给锁进了意识海深处,再也没有搭理过她。   简小楼犹豫片刻,尝试开启意识海。   前方邱子赢的声音穿透而来:“哪位前辈?可愿报上名号?”   简小楼高呼:“我乃无名之辈!诸位注意加强防备那头豹子即可!”   “敢问姑娘一句,除了隐身,那豹子还有什么神通?!”   “不清楚!它一直隐藏自己没有现身。不过,应该还有其他神通,然而妖雾浓度不够,它难以施法!”   “妖雾与法术有关?”   “当然有关,否则它们为何不出城?肯定是星域的灵气它们不太适应,需要以妖雾进行改造,或者渐渐适应……”   通信基本靠吼,简小楼和邱子赢隔空对喊,喊得声音嘶哑。   到了十字岔路口,水镜谷剑修们自发分为三列,简小楼选择与邱子赢一路。   他最强,跟着他生存几率会大一些。   他还是领队,他若安稳等于大旗不倒。   是的,简小楼认为他们可以相互保护,自己是眼睛,而他们是手。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在长街窄巷中缓慢推进,始终没有发现豹子的踪迹,也没碰到那四只幽冥兽,遇到不少空洞界剑修,正护送城民出城。   太真百万人口的仙城内,有二十几处类似防空洞的避难结界,紧急情况下,乱糟糟的逃出城,还不如躲在避难结界内,等待灭道盟救援。   他们对灭道盟非常信任,源于灭道盟值得信任。   以天武剑宗为首的八道盟信奉丛林法则,强者为尊。   而以七绝为领袖的灭道盟坚持锄强扶弱,众生平等。   归根结底,信仰之争。   简小楼一边走,一边尝试在不进入意识海的情况下,以意识与阿贤沟通。   走完了一条长巷子,才听见阿贤迷迷糊糊的声音。   ——“小楼?是你在呼唤我么?”   “阿贤。”简小楼和她说话非常尴尬,不知该用什么态度。   ——“我又睡了多久?你同意我的交换条件了么?”   “死了这条心吧,夜游已经用不着你来救了。”   ——“夜游死了?”   你才死了!   简小楼气的不轻,尽管她不想在意,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和阿贤一聊天,总让她想起殷红情孕育她是为了给阿贤寄生,她就觉得莫名烦躁。   “阿贤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幽冥兽?”   ——“幽冥兽?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   ——“不知道。”   “那你是从何而来,父母是谁,为何拥有这么漫长的寿命,为何会在涅槃寺,你都不知道?”   ——“我是有父母的,但那时我太小了,记忆非常模糊,只记得我生活的地方有许多许多兽族……再后来,我有印象我与一个和尚在一起,那个和尚法术高强,并不是天行,与天行相伴之时,我已经可以记住许多事情了……”   简小楼问了贤半天,一问三不知,自己清醒时,贤是无法一同清醒太久的,很快便又昏沉沉的睡去。   简小楼重新封闭意识海。   这时候,巷口拐角处传来一叠声的惨叫。   邱子赢一行五人立刻寻声追过去。   距离太远,简小楼也看不到,提剑尾随。   浓厚的血腥味伴着一股腥臭扑鼻而来,墙体两侧到处是湿滑的粘液。   “师兄,应是那只蟾蜍!”   “破!”邱子赢喝了一声,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激射出螺旋状的剑气,如电钻,飞驰而出。   妖雾只被扫开一瞬,却足够看到前方发生了什么。   一只巨大的黑褐色蟾蜍,一口吞掉了一个人的脑袋。而蟾蜍周围,横七竖八躺着二十几具无头尸体,断掉的脖颈裂口狰狞。   这二十几人中有两人身穿道袍法衣,应是护送城民的空洞界修士。   剑光骤然闪耀,蟾蜍的瞳孔缩了缩,看了过来。   没有对视,因为剑光消失了。   “上!”   邱子赢又是带头冲锋,奔着蟾蜍的方位杀去!   简小楼也沉着脸,凝聚防护罩举剑上前。   然而在她飞驰的过程中,耳畔听见一阵细碎的声音,像风过屋檐的呜咽声。   令她惊讶的是,这声音传递到她耳朵里,像是有台同声翻译系统,自动从兽语翻译成了她可以听懂的语言……   是个雄性正在威严的下命令:“这个冲在最前面的人族,力量不错。莫打,佯退,引他们去往裂隙处,为裂隙补充力量,以便快速成长。”   又一阵呜咽声:“是,将军。”   简小楼没有停下脚步,看一眼前方健步如飞的邱子赢几人,确定这幽冥兽之间的交流唯有她听得到,听得懂……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   太白门。   过渡了碎魂之后,晴朗回竹林小屋休息去了。   夜游房门外,素和询问夜初心:“他平安无事了?”   夜初心点了下头,又摇头:“前辈莫忘记,夜前辈化龙化到一半,强行停止了,如今碎魂抽出,他的神魂正在自我修复,等修复完整之后,必须得继续化龙才算是真正复活。”   素和问道:“如果不化龙,就这样行不行?   夜游已经奇迹般的醒来了,不化龙顶多是没有修为,继续化龙还有失败的风险。   “不行。”夜初心斩钉截铁的否定,“龙珠没有灵气供养,会很快在他身体里枯萎,还是会死。”   见到素和忧心忡忡,她连忙又道,“夜前辈意识已经清醒了,化龙成功的几率非常高,不必太过忧心。”   素和不忧心才怪,从他醒来整天围绕着他的都是夜游的生生死死,都快给他折腾成神经病了。   等小楼将厉剑昭带回来以后,他得去抓阿猊,协助夜游化龙。   素和现在已经相信了夜初心没有恶意,却又开始想不通,不过萍水相逢,怎么会这么好心,居然让自己的夫君过渡碎魂。   用一句有缘能解释的通?   素和反正不信。   而且他总觉得对她有一股亲切感,这更是反常。   一句“你是不是我与渣龙从前认识的人”不曾出口,素和倏地抬头看向面前的房间。   房门禁制正在遭受灵气波动,是被房间内的力量给冲撞的。   夜初心皱眉,提步上前。   素和伸出手臂拦住她:“他在化龙。”   *   “夜游……”   “醒一醒,夜游……”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如潮水涌入夜游的耳朵里。   夜游深吸一口气,从一片水域中清醒过来。   发现自己竟然是龙的形态,便在水中自由舒展几圈身体,给他带来一阵久违的畅快感。   这是梦么?   梦里的海洋竟然不是蓝色的,宛如墨汁一般的浓黑。   夜游在墨汁海洋里游弋数个时辰,海中没有任何海族生物,却有一些粗壮的植物根须。   夜游想了想,飞出了海面。   一轮明月挂在天幕上,却在墨汁海上没有任何倒影,假的有些可笑。   该醒来了夜游。   他飞跃海面,有一种直觉,只要得以飞出这片墨汁海,他就可以醒来。   飞了足有数十年……大概数十年吧,因为没有日升月落,明月的位置始终没有变过,不容易计算。夜游浑不在意,只是执着的一直飞,最终看到了墨海中央,有一座面积不算大的孤岛。   孤岛上亭台楼阁,鸟语花香。   有个男人正持着一个花洒,悉心照顾着一株牡丹。   夜游怔了怔,此人的背影有点熟悉。   他化出人形,落在孤岛花园里。   那男人持着花洒转过头来。   夜游微微愣:“你不是那个叶……”   那男人笑道:“夜游,你可真执着啊,在我轮回池里飞了几百年……”   夜游嫌恶的皱眉,他认出了这个声音:“轮回之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更得都很晚,因为我在学做翻糖蛋糕,八点才下课。 明天开始就能早点更新啦~   ☆、太真战事(九)   说起夜游心中最厌恶的人, 轮回之子排第二, 没有人敢排第一。   事实上轮回之子不曾伤害过他,甚至还帮助过他几次。   远的不说,先前小楼得“大能”相助, 得以回到五千年前收拾念溟,夜游一听就知道那“大能”是轮回之子。   换做别人, 或许会认为此乃上天眷顾, 但夜游就是厌恶他, 或者说他厌恶天道,厌恶轮回,厌恶命运。   命运待他如此残忍, 稍稍给了他一点甜头,便想让他感恩戴德?   想得真美。   轮回之子将花洒放下,凭空变出一把银色的剪刀,转身为那簇牡丹修剪乱枝:“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叶隐’,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夜游无心看他侍弄花草, 沿着碎石子小路走到凉亭里去,撩开袍子坐下:“你和一条毒蛇长的一模一样, 他唤作叶琅,你唤作叶隐, 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没有关系。”轮回之子淡淡道,“他是我第一个接触的生灵,我从前没想过化个形态出来, 后来闲着无聊,渐渐生出化形的念头,不自觉就想起了他的样子……”   轮回之子说着,微微展开手臂,“夜游,你瞧,我的家园怎么样?”   被一望无际死寂阴冷的墨色海洋包围着,夜游抬头看一眼固定不变、银盘一般的月亮,这花团锦簇的孤岛,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可想而知,这满庭娇艳的鲜花,皆是他以法力幻化出来的。   “很不错。”夜游慢条斯理的道,“你很懂得生活,也很无聊。”   轮回之子弯起唇角笑了笑:“我自有意识以来,在这轮回池中终日与死灵相伴,维护轮回池运转,维护轮回体系的稳定,这是我生来的使命,我从不觉得孤单或者无聊。”   夜游嗤笑道:“现在你觉得孤单了?”   “是啊,通过你的眼睛,看着众生陷入生老病死,囚于爱恨情仇,我不觉得你们可怜,我很羡慕……”   “你动了凡心。”   轮回之子剪掉了一截枯枝,大方承认:“是,我动了凡心。   手中银剪消失,他也走到凉亭中,坐在夜游对面,“喝茶还是喝酒?”   “你的茶和酒,是轮回池水变出来的吧?”夜游唇畔勾起一抹讽笑,“我倒是想与你月下对酌,但喝了之后,会不会忘记前尘往事?”   “轮回池水没有这个能力,记忆存于天魂,只能被切割之后,才可以将记忆剥离。”   轮回之子轻轻拂袖,气息涌动。   夜游看到墨海里遍布光团,那些光团应是灵魂体,在黑色的液体里浮浮沉沉。   “夜游,十二万年前,你曾问过我一个问题。”   “嗯?”   “你问我轮回会不会区分善恶,有没有报应。譬如许多异世界的轮回道,除了转生体系,还有审判体系。”   “你告诉我善恶难以区分。”夜游冷淡道,“一个世界存在因果,却没有报应,也没有赏善罚恶,你瞧,连天道都不指引众生向善,不教着众生学好。”   “星域只有短短三百多万年的历史,比起我们周遭几个邻居亿万年的岁数,我们还是孩子,需要进化和成长,这是我必须承认的。”   知道他不赏脸,轮回之子仍是摆上了茶与酒,“但是现在我们遭遇了生存危机。”   夜游垂了垂眼帘,不碰他的茶具,双手拢入袖中。   “你知道的,因受天道限制,我无法与生灵世界沟通,除了看守与维护轮回池,我没什么其他本事。十万年前,明明知道你要跳出轮回,这样挑衅我,打我的脸,但我却无能为力。”   轮回之子自斟自饮,莞尔笑道,“你死之后,我便开始发掘自身潜能,比如暂时夺取身怀轮回力量的生灵的意识,再比如,开辟轮回门……”   夜游不知自己为何身怀轮回力量,也不想知道:“所以几年前你夺取了战天翔的意识,在我妻子的葫芦里,开启了一个长达九十九日的轮回门。”   “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夜游自嘲道,“我们这些凡人,稍做一点悖逆之事便要遭受天道惩罚,高高在上如你……”   轮回之子苦笑着打断他:“高高在上如我,滥用天道赐予的力量,挑衅天道,遭受的惩罚更重。”   夜游微微蹙了下眉:“谁还可以惩罚你?创造星域的神灵?”   轮回之子的神色没有异样,淡淡道:“几年前,我借用战天翔的身体见到你的妻子,开辟了一个轮回门给她,那是我第一次破戒。消耗掉战天翔身上所有轮回之力以后,我还很遗憾,往后我再也感知不到你,不知你是否可以复活成功,因为你魂魄碎过一次,即使复活失败,也不会再入轮回。”   夜游左右看了一眼:“那我现在为何会出现在你的轮回池?”   轮回之子自顾自地道:“失去与生灵世界的联系之后,这几年,我发现轮回轨迹出现了大幅偏差,偏出了天道设定的轨迹。这不是一个两个生灵命运改变能够造成的结果,我开始着手调查此事,终于,让我发现了源头。”   夜游见他原本散漫的眼神渐渐犀利起来,不由提起了几分精神。   轮回之子酝酿片刻,沉沉道:“五百年前,被你藏在蓝星海心里的女儿,她醒了。”   轮回池无波无澜,周围异常静谧,夜游像是被点了穴,不但呼吸停滞,身体也僵了几瞬:“我女儿醒了?”   “是的。”   “怎么……怎么可能?!”夜游沙哑的声音陡然拔高,醒来五百年,身怀诅咒,她如何能够活下来……   夜游不敢去想,不愿去想。   轮回之子将他的慌乱尽收眼底:“你放心,你的女儿还没有死,她以借命之术,正在苟延残喘……”   夜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借命之术?她一个孩子,怎么会借命之术?”   “你女儿身体里有轮回之力,我窥探了你女儿的记忆,原来是我唤醒的,命也是我借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夜游差一点就信了,“你不觉得你的话前后矛盾?你几年前发现,你五百年前唤醒了我女儿?”   话一出口,夜游金瞳一冷。   这并不矛盾,唤醒弯弯的,是未来的轮回之子,并不是眼前这个。   “人有三灾九难,世界也有。”轮回之子支着头,似乎有些疲惫,“星域世界即将迎来存在以来最大一场劫数。根据正常的轮回轨迹,你没能活下来,将在一年之后死去,再过几年,幽冥世界入侵。但因为你女儿强行干预,非得救你的性命,导致轨迹出现偏差。”   夜游抿紧了唇,轮回之子短短几句话,他知道弯弯在哪里了。   叶心,夜初心。   夜游胸口憋闷,眼睛陡然有些酸涩。   他熬干心血,受尽苦难,还没能治好女儿的病,女儿却早已开始为了他的命运劳碌奔波。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我夜游区区一个小人物,天道苍穹之下,不过沧海一粟,我的死活如何能够影响星域的轨迹?”   “你是不能,但有个人可以。”   “谁?”   “素和。”   夜游的神情再是一滞,随后冷冷看着他。   轮回之子淡淡一笑:“素和这个人很有意思,我追本溯源,始终查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从他的前世天行开始,西南沙萝那场大劫难,就是他化解的。百万年后,这第二场劫难,最终还是落在了他肩膀上。而夜游你的命运,会影响他的命运,自然与这场劫难息息相关。”   夜游目光晦暗,冷笑道:“最终这场劫难没能渡过,或者不尽如人意,未来的你开辟轮回门,回到劫难之前的时间点,唤醒我女儿,准备改变历史?”   又道,“真实发生过的历史,不是不能改变?”   轮回之子道:“‘未来人’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改变不了历史的走向,无论她做什么,都属于历史的一部分,因为她是历史的产物,比如你的妻子。但你女儿情况不同,她没有穿越时空,她是属于这个时代的、真实的人。穿越时空的是未来的‘我’,而我是不受轮回约束的,你女儿的命运线被‘我’生生砍断,从她带着后世记忆提前醒来那一刻起,原本的轮回湮灭,一个新的轮回开始了……”   夜游袖下的双手紧紧攥起,原本还有些觉得自己厌恶轮回之子,厌恶的毫无道理,现在给他一把刀,他一定将他一片片给削了!   轮回之子佯作不知:“可悲的是,经过我的推演,偏离位置的轮回轨迹,正朝着一个更加毁灭的方向发展……这是异世界所说的蝴蝶效应,也是天道赐予我的惩罚。挑战天道,必遭反噬,我也一样逃脱不了。能力越强,越是得加以约束,不可任意妄为。”   夜游面容沉静,双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俯视着他:“所以你再一次拘禁了我的意识,你想让我死,希望轮回可以慢慢回到原本的轨道上去?”   “是的。”轮回之子点头,“这是我最后一次使用力量干涉生灵世界,最后一次。”   夜游静了一瞬,眼底堆满冰碴:“为何每一次你犯的错,都要我的命来善后?”   轮回之子目光一闪,倏然抬头:“你想起来叶琅的事情了?“   “我想不起来,但我有脑子。”夜游平静道,“天道残酷,而你是爪牙走狗。”   轮回之子沉默不言,看着他。   根据原本的轨迹,星域虽然伤亡惨重,但毕竟是渡过了。   而且这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个守池人罢了。   未来的自己为何要重启这个轮回,现在的他根本想不通。   他唯一可以想到的理由,是他想逆转夜游的命。   轮回之子站起身,面向一望无际的墨色海洋,死灵世界和生灵世界,并不在同一个平面内,为何会有一条蛇钻进来,吃了轮回果,又悄悄离开?   他也是最近才想明白。   叶琅这条毒蛇,最初就是生于死灵世界。   死灵世界内充满了黑暗物质和负能量,当积聚到一定程度时,便会化为毒蛇,进入生灵世界,被生灵世界的力量毁灭掉,以维持死灵世界的运转。   就像叶琅,原本死了之后就会自行消散掉。   那时轮回之子还很年轻懵懂,作为一道意识,不太懂得,抓到叶琅之后,以为是自己出了纰漏,收回他体内的轮回之力,强行送他去投胎。   经过分割之后,融入了来世父母给的一半灵魂,夜游就这么诞生了。   轮回之子可以与他沟通,可以通过他的眼睛看向生灵世界,随时随刻。   但他与夜初心……夜初心拥有轮回手,他却非常艰难才可以与她取得联系,且时间极为短暂。   夜游是特殊的。   轮回之子将夜游当成了自己在生灵世界内的一个缩影。   他在这孤寂的轮回池里无事可做,默默看着夜游出世,看着夜游成长,看着夜游与素和结识、与他的妻子相爱,他所经历的爱恨情仇,他都感同身受。   夜游死了一回,他感觉自己也死了一回。   所以他现在只是动了红尘凡心,未来的他,则是渐渐生了心魔。   回来重启轮回的,可能是自己的心魔。   “我们都该走了。”夜游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明知我想要你的命,还敢喝我的轮回水?”轮回之子回过神来。   “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我魂魄碎过一次,即使复活失败,也不会再入轮回。”   夜游摩挲着空酒杯,似笑非笑,意味不明:“这里不只是花园是假的,轮回池也是假的,你无法将我拘禁入轮回池,只是把我的意识困在你营造的一个幻境里。以我如今的身体状况,全靠意识力强撑着,意识一旦遭到拘禁,我岂会活的成?”   轮回之子苦苦一笑:“果然瞒不住你。”   夜游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原本我死去,女儿还好好活着,我纵是痛恨天道待我不公,亦可瞑目接受。现如今,我女儿被你当做工具利用,生死堪忧,你预见到自己玩儿砸了,还想要我的命,你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夜游……”   “从前我自认渺小,天道之下,只知躲避。而今我既复生,跳出轮回,此命归我所有!”   “啪!”   夜游将手中空杯一摔,如在冰面砸出一个窟窿。   空气中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幻境将破。   “希望你我往后再无相见之日,再敢逼迫于我,我定毁灭整个星域,反正星域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更奥妙的世界。”   ……   轰隆隆。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闲鹤道君恢弘的宫殿被一道巨力冲破,瓦砾翻飞。   素和与夜初心被迫撑着防护罩升入半空,躲避着吞天噬日的强大气旋。   一道耀眼白光在低矮的雷云中极速穿梭,逐渐化出龙的形态。   “成功了!”夜初心面具下那张脸喜极而泣。   “渣龙成功了……”素和嗓子眼哽了下,笑了起来。   然后明媚的笑容并没有在他脸上持续太久,他的脸渐渐黑了下来,随后心情暴跌。   只因夜游修为无损,仍是十九阶,而且,他一举化了应龙。 作者有话要说:  额,昨天说的可以早更,只早了一个小时~~ 一入烘焙深似海,沉迷翻糖蛋糕,实在是难以自拔啊,囧。   ☆、太真战事(十)   应龙是真龙族的高一级进化形态, 在第十九节脊柱骨处生出一对小翅膀来, 无毛,类似于蝙蝠的翅膀。   不会增加飞行速度,也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对于龙族而言甚至颇为累赘,但却是进化的象征。   可以提高寿元上限, 龙珠力量也翻了一翻。   目前, 西宿海王风懿是西北星域唯一一条应龙。   从前也有过, 但数量稀少。朝歌算一个。   夜游化龙完成之后,在云端转了个身,伸展翅膀俯冲而下, 即将落地时化了人形。引动的天地之息尚未散去,暴雨虽然沾不着他,披着的长发却被狂风吹的四散,遮住了眼睛,不得不用手给拂去耳后。   落在院中的空地上, 夜游迫不及待的抬起头, 目光灼热的看向半空中穿着黑斗篷、将自己裹成粽子的夜初心。   他的女儿,离别时还是一个喜欢抱着自己脖子撒娇讨要糖葫芦吃的小萝卜头, 一眨眼长大成人。   作为一个父亲,他连累她身中诅咒, 看着她痛苦却素手无策,无奈到拿命来救她,岂料她又放弃原本幸福的未来拯救自己……   在他的注视下, 夜初心落地:“恭喜夜……”   夜游凄楚道:“傻丫头,我费尽心机的想要活下来,是舍不舍你们,是想要一家团聚……若没了你,那我的复活还有什么意义……”   如遭雷劈,夜初心的舌头僵直住,他知道了?   素和黑着脸正慢悠悠的落地,听见夜游之言,他懵怔停下。   夜游动了动嘴唇,满腹思念想要出口,却只是迈步上前,伸手将夜初心揽进自己怀里,沙哑着声音道:“弯弯,我可怜的女儿……”   夜初心埋首在他肩窝,思绪纷乱,她答应过轮回之子不能透露身份,她自己也不想以如此面目出现在亲人面前。   但在夜游温暖的怀抱里,她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胸口起伏不定,忍了再忍,实在忍不住,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抱着夜游孩子般痛哭起来:“爹……”   素和停伫在半空,垂眼看着下方,心潮起伏不定。   那是弯弯??   “什么意思?”素和拂袖落地,问的急促。   夜初心从夜游怀里出来,吸了下鼻子,抬手放下自己的帽檐。   她脸上虽然带着面具,额头上方两个类似鹿角的小龙角,素和再熟悉不过。   眼见为实,的确是弯弯,是在自己肚子里孕育了将近十个月的女儿,素和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时间竟做不出反应。   “二娘……”   夜初心主动上前抱住他,眼泪再一次决堤,她脸上遍布腐烂的脓包,泪水顺着脸颊,从面具缝隙里滴落下来时,混着淡绿色的浓水。   夜游站在一侧不经意间看到,心疼的几欲碎裂。   “这是怎么回事,弯弯不是应该在海心里吗?”素和不知原委,自然没有夜游的苦涩,他既惊且喜,眼角亦是湿润,抚着她的背安慰着,并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夜游,“怎么出来的?诅咒怎么治好的?你怎么认出是她的?”   素和埋怨自己为何认不出来,是因为他十九阶了,自己只有十六阶的原因?   夜游正要说话,突然想起来:“小楼人呢?”   “娘回赤霄去找厉剑昭了。”夜初心宣泄完情绪,深吸一口气,收拾心情,依依不舍离开素和怀里,转而挽住他的手臂。   同时,转动眼珠偷瞄一眼,没有在素和脸上看出排斥,才挽的更亲近一些。   她依稀记着他很排斥与女人接触。   “爹放心,我派了嘟嘟和刀刀暗中保护,只要不是倒霉透顶碰上天山剑阁的人,娘没事的……”夜初心解释。   夜游皱眉看向素和:“为何不是你去?”   素和本想解释,话到嘴边却成了:“我区区十六阶,来来回回那么危险,我怕。”   夜游其实知道是小楼不放心自己,将“主力”留下来看顾自己,有些不满素和拎不清轻重罢了。   素和阴阳怪气的回答,让夜游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昏了多久,小楼走了多久?”   “一天两夜。”   “才一天两夜。”   “才?”素和瞥他一眼,“你睡着睡着,突然完全失去意识,可知将我们吓成什么样子?”   夜游解释:“我的意识被拘禁在幻境之中,瞧着是一天两夜,我在幻境里待了几百年,险些回不来。”   意识回不来,原本就濒临崩裂的神魂肯定没救了。   说起这个,他问,“厉剑昭没到,我神魂内的碎魂……”   夜初心道:“是晴朗将碎魂过渡到了自己体内。”   “晴朗?”夜游微微眯了下眼睛,“弯弯,他是什么来历?”   夜初心道:“娘曾在异世界轮回十世,晴朗正是那里的修行者。”   素和则问:“渣龙,谁将你的意识给拘禁了?我一直守着……”   夜游道:“轮回之子。”   夜初心惊讶:“怎么可能,明明是他让我……”   “弯弯,唤醒你的轮回之子,来自未来。”   “什么?”   夜初心不懂,素和愈加迷茫:“你能不能把话讲清楚了?”   夜游组织一下语言:“简而言之,轮回、也就是命运,是按照一定轨迹在运转的,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因果链,共同构架了这个轨迹。根据原本的轨迹,我会死,星域会被幽冥兽入侵,损失惨重……”   夜初心附和:“是的,根据我做的那个梦,小半个星域都毁掉了……”   夜游接着道:“九千年后,轮回之子开辟了一个轮回门,自己回到了九千五百年前,也就是我们的五百年前,将弯弯从海心里唤醒了,重启了这个轮回。”   素和哑然:“这也可以?”   “爹,难道我不是只做了个梦?”   “对现在的你而言,的确只是个梦。”夜游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总之,我们这个时间节点上的轮回之子,推测出被你改变之后的轮回轨迹,将会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还不如不重启,于是想要杀了我,尝试修复……”   等夜游说完一切,素和终于明白为何夜游见着弯弯之后,会露出那样痛苦的表情。   素和心如刀割,怪不得她一直不肯摘下面具:“弯弯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和轮回之子做了交易,改变我们命运之后,她要将生命献祭给他。”夜游伸出手,稳稳在她肩头一按,语气透着笃定,“但你不必在意这个交易,轮回已经改变,与你交易的轮回之子按照理论,已经不存在了。”   “爹……”夜初心怔了怔,的确是这样。   “他会这么说,应是擅改轮回会遭受反噬,你或许会遭受天谴。”夜游抚了抚她的发丝,“同样不用在意,你爹我一世与天道对着干,遭了一辈子天谴,还不是好好的?”   “恩。”夜初心点头。   “唯一的问题,是你如今诅咒深重,禅灵子是否还能斩断。”夜游垂了垂眼睛,沉稳有力的道,“但这是我们的事情,你不用忧心。”   “恩。”   夜初心点头,无论夜游说什么她都点头。   生命里最幸福、最温暖的感觉,就是在父亲、在二娘身边时的安全感,谁也不能代替的安全感。   *   空洞界,遭袭的仙城。   简小楼还在随着邱子赢一行人和蟾蜍兽在一条窄巷子里斗殴。   之前她听见有个兽将给蟾蜍发命令,不许它出手,只将邱子赢引到幽冥裂隙里去,以邱子赢来为裂隙增加力量。   简小楼仗着自己能在妖雾中视物,拐进另一条巷子,从后方堵住蟾蜍退路,迎着屁股给了蟾蜍一剑。   幽冥兽似乎没有太复杂的修为等级,最大的特点就是皮厚。   也不是厚,就是构造奇特极为结实,防轰防炸,她十二阶的剑气砍上去,只能砍出一道细小的血口,邱子赢十六阶的剑气,也就是比她砍的口子大一些。   至于攻击力,这只蟾蜍没什么特别的招式,跳来跳去,只以舌头捕食,舌头有四尺左右,带有强力胶一样的粘液,一旦被它肥厚的舌头黏上,就会被它卷入口中咬掉脑袋。   正常情况下打它不难,避免近身,远远攻击就是了。   但妖雾中邱子赢一行人最多只能看到四尺,不近身没办法出手,不然打不着蟾蜍,先把自己人给误伤了。   开了外挂的简小楼就没有这些顾虑了,忽远忽近,上蹿下跳。剑气一般都是无色的,她的剑却透着强紫光,是故意给邱子赢几人看的,以免被他们打到。   邱子赢边打边吼:“是哪一位?!”   “是我。”   “姑娘真是足智多谋!”邱子赢赞叹,“来来来,兄弟们,咱们也给剑气染个色!”   蹭蹭蹭,又多出五根电棒,如此一来,大大减少误伤几率。   顾虑一旦减少,五个剑修重振雄风,下手越发狠厉起来,蟾蜍被打的捉襟见肘。   此时,简小楼又听见呜咽声,是那兽将在说话:“让你佯退,你怎么打起来了?还被打成这幅德行?”   蟾蜍气喘吁吁:“将军啊,这个拿紫剑的似乎可以在雾中视物,连连配合他们堵住属下的退路。”   兽将道:“无能就是无能,找什么借口?”   蟾蜍委屈:“是真的啊,不信的话,您自己看看啊。”   兽将没有继续说话,简小楼隐隐捕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她立刻放出神识,寻着视线反窥视过去,想看一看那兽将是个什么模样。   却只看到远方房顶上,有两颗散发绿色幽光的眼珠,妖雾中令人毛骨悚然。   简小楼心头一悚,那妖将警觉的腾空而起,跳远了。   简小楼的神识追了去,没能追上,只看到不远处站着五个人,瞧着服饰,乃是丹阳剑派的弟子,似乎犹豫着上不上来帮忙。   “上!”   一人下了令,四人追随他奔着蟾蜍而来。   丹阳剑派别看不是什么大门派,简小楼在心里给他们打了一百零一分,多一分不怕他们骄傲。   岂料这五人冲上来之后,却朝着有剑光的位置一通狂砍!   “小心后方有人偷袭!”简小楼大喝一声。   但为时已晚,邱子赢五人反应不过来,简小楼也抽身乏术,而且偷袭者的修为很高,她快不过他们。   他们想砍的估计是邱子嬴,妖雾中难以分辨,五道强剑气中有四道击中同一名水镜谷剑修。那剑修护体灵气破碎,一口血喷出,倒在地上,已是生机全无。   “杨师兄!”   “杨师弟!”   余下一道剑气击中另一名剑修,并没能伤到他,但随着他转身抵挡,顾及不到蟾蜍,被蟾蜍舌头黏到,顷刻间被咬掉了头,吸走魂魄!   邱子赢怒吼:“究竟是何方宵小!”   简小楼也是气怒攻心,她想起带头偷袭的人是谁了,天武剑宗无双剑皇的孙子姬昊,先前匆匆一瞥,她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人渣!败类!竟在这样的时刻偷袭,根本不配拿剑!   “邱前辈!是天武剑宗的人!”简小楼顾不得再隐藏了,邱子赢这边只剩下三个人,还被姬昊五人给堵在中间,遭受前后夹击。   抽出红莲来,“亮!”   她既然可以在妖雾中视物,红莲与她神魂一体,光芒应该可以驱散一些妖雾才对!   咻……!   红莲灯内焰暴涨,照亮了方圆两丈,范围不算太大,但足够照亮这条窄巷子内的一切。   觉得自己时来运转,正跳的欢腾的蟾蜍一下子愣住了。   邱子赢和姬昊两方也都是一怔。   看一眼惨死的同门,邱子赢脖子上的青筋狰狞暴起:“姬昊!我们水镜谷与你们天武剑宗不共戴天!”   “先撤!”见势不对,姬昊转头就跑。   “想跑!你们跑的了吗!”   邱子赢提剑紧追,水镜谷另外两人也红着眼睛追了上去。   一众人很快消失在妖雾中。   这下轮到简小楼懵逼了,莲灯红彤彤喜庆的光芒下,只剩下她和这只大舌头蟾蜍。   她一个人肯定打不过:“收!”   红莲灯嗖一声飞回灵台内,简小楼掉脸就跑,堪堪跑了几步,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巷子出口处,那只身怀隐身力量的银色豹子静静站着,两只眼睛射出幽绿的光芒。   简小楼终于知道传音给蟾蜍的兽将是何方神圣了。   银色豹子走着猫步,缓慢的逼近她:“你能看到我?”   简小楼装作听不懂,外挂少暴露一个,就越安全一分。   豹子扬了扬头:“你是聋子?”   简小楼微愣,恍然发现自己是个智障,豹子说的是人话,并非兽语,她装个屁啊!   背后,蟾蜍哼哧哼哧追了上来。   豹子一个眼神,它又向后退了几步。   一前一后,将简小楼夹在中间。   *   太白门。   院子里温情脉脉,偏偏就有个声音来破坏气氛:“我的损失谁来赔偿?”   夜游三人望过去,清瘦的闲鹤道君站在满地瓦砾碎片中央,脸色不怎么好看。   夜游化龙时,直接掀翻了屋顶,引动的雷劫更是将几座大殿都给炸了。飓风卷走他无数傀儡弟子,也不知都给卷去了哪里。   山脚下的村民们看到天上落完了雨,开始落人,不知会吓成什么鬼样子。   闲鹤道君身后站着楚封尘,只穿了条裤子,裸着上半身。事发时,他正在泡药浴治疗内伤,殿顶被掀翻时,他还以为有谁想偷窥自己洗澡。   楚封尘不认识夜游,没搭理他们,转身回殿里找衣服去了。   “弯弯,七绝搞成这样,可是你伙同闲鹤道君做的?”夜游直接问出口,瞧见闲鹤道君目光微闪,知道自己猜对了。   “是的。”夜初心压低声音,“七绝前辈的师门天山剑阁,世代守护大雪山上的葬剑池,那里是一处自然形成的幽冥裂隙,幽冥兽在星域大融合初期,曾来进攻过,被打退回去之后,天山剑阁以一柄神剑镇守住了幽冥裂隙。时间漫长,裂隙内的暗物质不断腐蚀着神剑,天山剑阁有一脉守护,代代以魂魄来强化神剑,上一代是七绝前辈的师父青枫子,这一代正是七绝。”   素和一张俊脸被寒气所笼:“七绝最终因祭剑而死?”   夜初心点头:“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七绝名声够响,在我的梦里,我也是听说的。知道他与闲鹤道君关系亲近,我提前来找闲鹤道君,与他商讨该怎么帮助七绝前辈改命。恰好七绝前辈来找他检视海牙子爷爷留下来的药水,便在药里动了点手脚……”   夜游拧眉:“青枫子收七绝为徒,是挑中了他来祭剑?”   素和冷冷一笑:“我开始相信,七绝是真的弑杀了自己的师父。”   “这些我就不清楚了。”夜初心犹豫着道,“我不认识七绝前辈,听闻他与你们相识,我才顺手改他的命。”   “幽冥兽和幽冥裂隙到底是什么?”星域全书写的太过简略,听闻这种生物稍后会肆虐半个星域,素和觉得有必要详细了解。   夜初心道:“幽冥世界又被称为深渊,和晴朗所在的世界一样,都是咱们星域世界的邻居。”   夜游微微蹙眉:“那为何晴朗作为邻居来串门如此简单,幽冥兽却需要借助裂隙?”   “晴朗来此也不简单,需要耗费不少修为割裂空间。当然,这与世界壁的硬度和强度有关系,深渊世界只有兽族可以生存,瞧它们因为环境进化成这幅刀枪不入的样子,生存条件有多恶劣可想而知。”   夜初心还挽着素和不撒手,“二娘也见识到刀刀的厉害了,幽冥兽不只侵略过我们,也侵略过晴朗的世界……不得不说,这就是差距,在咱们星域,幽冥兽主动留下不少混血,多半都被斩草除根了。而晴朗那里,阴司趁机抓了不少幽冥兽拿来配种,培育出刀刀一般的混血伽罗,再如猫狗一般驯化,为己所用。”   夜游听她三句不离晴朗,想起她先前称呼晴朗夫君,先在心里记了一笔。   嗖……   一道光箭破空而来。   闲鹤道君拂袖接住,光箭化为一张符箓,他展开一看:“夜姑娘。”   夜初心转头。   闲鹤道君扬了扬手里的符箓:“收到消息,你们那两只伽罗被天山剑阁抓住,送去大雪山了。”   “什么?”夜初心睁大了眼睛。   “不仅如此,空洞界出现了幽冥裂隙,比你预知的提前了十年,地点也换了。”   夜初心静默,看向夜游:“爹,看来轮回轨迹果然更改了……”   素和问:“弯弯,你原本准备怎么对付那些幽冥兽?”   “我哪里有办法,提前告知了天山剑阁,让他们去处理。我的目的只是救你们的命,将你们带去异世界。至于幽冥兽,与我无关,星域这么大,总有人对付它们。”   素和看向夜游:真像你。   夜游:那当然。   前去异世界,夜游心里又记了一笔。   “爹,我得去一趟天山剑阁。”夜初心松开挽住素和的手,“嘟嘟跟了我几十年,我得赶紧去把它救回来。”   夜初心的修为并不高,虽有一些特殊的力量,但实际不过十阶左右,夜游不放心:“我与你一起去。”   素和几乎是同时开口:“我陪你去。”   夜游摇头:“你还是……”   完整的话是:你还是去赤霄接应小楼,空洞界距离赤霄不远,裂隙开启,那里恐怕不太平。   岂料堪堪说出三个字,素和立马冲了他一句:“我这点修为,还是老实在家待着吧,就别出去丢人现眼了。”   夜游被噎的一皱眉,恼了?   夜初心看看素和,看看夜游:“我一人去就行,我与天山剑阁有交情,用不着动手。你们还是去赤霄接应娘,我不放心……”   夜游沉吟:“那我去赤霄,让你二娘陪你去天山剑阁,他的速度比我快。”   素和顺了顺被夜初心扯皱了的衣袖,轻轻一声冷笑:“我也就只能与你比一比速度了,哦,现在你同样有双翅膀,我恐怕还比不上了。”   夜游渐渐明白他在恼什么了,颇为哭笑不得:“我这翅膀没什么用处,只是拿来看的,怎么能和你的相比?”   素和一个腾空化了凤凰:“走了弯弯。”   短途内,他的速度比“穿”和“透”要快得多。   夜初心察觉到素和不开心,不敢拒绝,足下一掠飞到他背上,回头嘱咐闲鹤道君:“帮我照顾一下晴朗。”   闲鹤道君微微颔首。   素和一飞冲天,冲破界域结界,飞向天山剑阁所在的天霜界。   夜初心小心翼翼:“二娘,你怎么了?”   素和无精打采:“没事。”   夜游复活成功,弯弯又长成了大姑娘,人生圆满了。   但他心里怄的慌。   海王进化成真龙以后,据说苦修了二十几万年,渡了不少劫难,才得以进化成应龙。   夜游分裂了十万年,一点也没有修炼,复生以后直接进化,素和认为,他所遭的苦全是值得的。   正儿八经的去修炼去渡劫,说不定比分魂还要痛苦。   同样都是吃苦,自己醒来修为只剩下十六阶,这还是有天行的舍利在,不然能有十阶都是祖宗保佑。   再看看人家夜游。   呵呵呵。   从来如此,自己勤勤恳恳,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而夜游一路机遇,一路造化,分分钟追上自己。   不,现在已经远远超过自己了。   从前还可以自我安慰,除了女人输给他,其余样样比他强。   现在……   他还有脸整天念叨天道不公?   这条贱龙根本就是天道的亲儿子,自己才是后娘养的。素和情绪低落,完全不想为他开心,先前为什么要鼓励他撑下去?   贱龙就该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霸王票营养液什么什么什么的,群么个~~~ “我是难得的小剧场君” 夜游:素和啊…… 素和:对方不想和你说话,并向你扔了一条狗。 夜游:我有事情和你说…… 素和:对方不想和你说话,并向你扔了两条狗。 夜游:你先听我说…… 素和:对方不想和你说话,并向你扔了三条狗。 夜游:…… 素和:你怎么不说话了? 夜游:你不是不想和我说话么? 素和:你不和我说话我怎么朝你扔狗? 夜游:你听我说…… 素和:对方不想和你说话,并向你扔了四条狗……好了,你想和我说什么? 夜游:妈的智障。      ☆、太真战事(十一)   空洞界仙城内的巷子里, 简小楼仍在与那只银色豹子对峙着。   豹子的猫步走的很好看, 微微昂着头,高贵而优雅:“你可以看到我,可以在雾中视物, 你有我族的血统?”   简小楼沉默不语,她在暗中打量周围的环境, 百万人口的仙城, 沿巷起码都是二层楼高的院墙, 城中开启了护城结界,飞不了那么高。   再来,方才几个剑修激战半天, 也没能将墙体给打烂掉,可见此地不一般,蟾蜍才蹲守在这里。   简小楼头皮发麻,前后夹击之下,想逃走并不容易, 那就只能硬拼了。   身后的蟾蜍不好对付, 但路数已然摸清,危险的是这只豹子, 据孙立扬说,银色在幽冥兽中属于贵族, 鬼知道这家伙除了隐身之外,还有什么本事。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我自己也不清楚。”手心冒汗的简小楼, 极力维持着镇定,淡淡笑着道,“或许有吧。”   “肯定有,血统还很不一般呢,不然的话,你听不懂我们的语言。”   简小楼一愣,明白自己被坑了,豹子第一次开口说的是人话,第二句说的却是兽语。   豹子眯起眼睛,以兽语道:“我可以听懂简单的人族语言,却只会说那么两句,你可以听懂我们深渊世界的语言,这很好。”   简小楼也眯起眼睛:“你想让我当翻译,与星域谈判?”   “不,星域我们要定了,没什么好谈判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用怕我们,我族并不排斥异族混血。”豹子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圆圆的绿眼扁了扁,朝着简小楼伸出了那只舔干净了的爪子,“只要身体里流着我们的血,就是我们的同胞,在我族受到同等待遇,前提是……效忠吾王。”   简小楼看着它像狗一样坐在地上,似乎想要和自己握手。   她还没有智障到敢去握它锋利的爪子。   豹子很有耐性,举爪不落。   这是让她亲口表态“敌我”?   简小楼趁机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入侵星域?”   这些幽冥兽用地球话来说,就是一群外星系人,雪中生的木灵族也是一样。雪中生是因为本世界即将枯竭,幽冥兽又有什么理由?   天生好战?   她没报什么希望豹子会做出解释,出乎预料,豹子竟然回道:“我们寿元很长,与血统有关。即使最最低等的兽族,活个二三十万年,也是稀松平常的。至于我们的王,年纪比你们星域的年纪还要大……”   简小楼想到了阿贤,几乎确定了阿贤属于幽冥兽族:“老的不死,一代代不断繁殖,种族数量激增,土地与资源不足,必须向外扩张?”   “不是。”   “那……”   “在我们深渊世界,除了王族之外,没有雌性。”   “没有……雌性?”简小楼噎了一噎,“所以你们即使寿命长,死一个少一个?”   豹子摇头:“那倒不会,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打破世界壁,进入异世界让我们的族民发泄一下,当然,主要目的是夺取雌性兽回去……”   简而言之就是出来抢女人,简小楼无语了,这个侵略理由真是不服不行:“跨物种交|配,繁殖不容易吧?”   “很难,但只要基数大,还是有希望的,你不就是一个例子?”豹子舔了下嘴唇,“而且还有一成几率为纯血呢,虽然生出来的还都是雄性,但只要异世界还有雌性,我们就不可能灭族的。”   简小楼又想到了嘟嘟:“混血是会生出雌性兽的吧,如此一来,深渊里岂不是有许多雌性兽?”   豹子又摇头:“几率不大,至少混三代以上,父母一方完全没有我族血统,才算是一代。如此混出来的雌性绝对不会出纯血,且寿命非常短暂,等我们抢来的雌性全死光了,我们就得接着抢。”   简小楼有点明白了,幽冥兽来过三次星域,第一次来时,星域没有生命体,于是便离开了。第二次,是在两百多万年前,幽冥裂隙出现在东南,它们估计不是被人打退回去的,而是发现星域没有多少妖兽,于是撤退了。   纯粹是位置不对,东南太真没有龙凤,也没什么妖兽,幽冥裂隙若是出现在四宿十方,对于幽冥兽而言等同去了天堂。   简小楼低头沉吟,如果幽冥兽的目的只是为了抢夺雌性兽的话,为避免大规模的开战,是不是可以抓些兽族给它们……   不行,她立刻在脑海里否决了这个念头。   倘若它们要的是女修,难不成还给它们女修?   不说什么众生平等,兽族的命与人族的命一样都是命。它们是侵略者,星域若拿兽族来交换安稳,这和割地赔款、丧权辱国有什么区别?   星域并不归人族独有,真要这么干,妖族一定会站出来造反。   而且听豹子的意思,它们要的不是小数,铁了心想统治整个星域,指不定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你问的,我已经回答了,足够彰显我的诚意,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豹子的爪子还在伸着,“用你们人族的话说,良禽择木,须识时务。你们以为区区一城结界可以封印住我们的迷雾?等裂隙再大一些,后方一千万我族勇士再等着你们呢……”   “我现在加入你们,要帮着你们对付星域?”   简小楼做出一副“我想活,但我不想当汉奸”的脸,心里想着先投降,趁敌不备再逃跑,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的骨头一直都不怎么硬,先保住命再说。   “不必。我会通过裂隙把你送去深渊,我的亲信会将你送到我的领地。”豹子的右爪大概举的有点累,换了一只,“我非常喜欢你的血脉,准备与你一起,为我族的繁衍做出一些贡献。”   什么?   简小楼微微怔,差点吐血:“大哥,我是人,你是豹子啊!   “你不喜欢小豹子?没关系,我不是小豹子,隐身状态下的幻化形态罢了。“   听它说着,简小楼眼前好似升起了一轮太阳,妖雾中刺的睁不开眼睛,等恢复视觉的时候,她瞳孔猛地缩紧,明白它为何要幻化形态了,城中长街窄巷,的确不方便它以真身走动。   至于它的真身,简小楼再熟悉不过,是一条龙。   原来幽冥兽族中也有龙,银色的龙。   “你大概更喜欢这个模样。”银龙沉吟着,身体旋转,再是一道刺目光芒,化了人形出来。   瞧着有三十出头的年纪,面部线条冷硬,眼窝微陷,鼻梁高挺,五官精致立体。化形还化不清楚,头上长角,上身没穿衣服,露出精壮的胸膛,下半身只裹了块儿兽皮,赤着脚,像个野人似得,手中握着一杆长约七尺、三棱状的武器,浑身充斥着暴戾之气。   简小楼第一眼看过去,脑袋里闪过两个词:野蛮,彪悍。   不知道法力如何,单单凭借气场,她明白自己肯定打不过他,这条野龙一直隐身不出手,不是碍于妖气不够,而是身份尊贵不必出手。   剑柄已经被汗水给浸湿了,简小楼现在真后悔自己干嘛要逞英雄跑进来,有外挂没本事还不是一样要歇菜。   她定了定神,陪着笑脸道:“这位将军,我早就嫁人了啊,女儿年纪都不小了。”   银龙纳闷:“那有什么关系?”   简小楼心塞:“好女不嫁二夫。”   银龙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没事,我替你杀了他。”   完全无法沟通,简小楼明白这条银龙看上了阿贤的血脉,但如今情况不明,她也不好将阿贤给抖出来,万一把阿贤给害了,或许会害到素和。   还有,即使抖出来,这条银龙也未必相信。   她问:“我如果不投降,会怎么样?”   银龙抬了抬下巴:“怕你逃走,我会挑断你的筋脉,让你成为我的战利品,同样可以繁衍后嗣。”   简小楼明白了:“我投降。”   趁其不备再逃。   银龙慢慢展露出笑容,心情明显变好,冷硬的眉眼稍稍柔软了一些:“我喜欢听话的女人,走吧,我带你去裂隙。”   话音一落,听见远处有不少人族的脚步声。   简小楼心头一个咯噔,糟糕!   神识窥过去,竟是邱子赢带着五个人又回来了,应是追姬昊没追上,远远吼道:“紫剑姑娘,你还在不在?我方才损了两名师弟,气恼过了头,将你给丢下了,你还活着吗?”   银龙招了招手,示意蟾蜍杀了他们。   它们杀人是为了吞噬魂魄,增加裂隙的力量,传送更多同族过来。   城中这道裂隙与大雪山葬剑池的裂隙不同,那道裂隙是天然形成的,这道是它们开凿出来的,类似于一个法阵,需要足够的力量才能传送。   蟾蜍得了令,呱呱转身。   邱子赢六人很快撞上蟾蜍,六根“电棒”亮起,噼里啪啦打成一团。   邱子赢边打还边在大喊:“紫剑姑娘?你还活着吗?”   银龙手中的三棱兵刃指向了简小楼:“为表示你效忠吾王的诚意,你去偷袭,我的要求不高,只需杀死一个就可以了。”   简小楼攥紧了剑:“我……”   刷!   三棱刃抵在她脖子上,压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银龙唇畔滑过恐吓的笑意:“不杀的话,我可要封住你的魂魄,挑断你的手脚筋了。”   真他妈窝囊,简小楼受够了!   倏地向后一退,抽出红莲扔出去,再一次照亮了窄巷:“邱前辈,这里还有一条妖龙!”   脚在院墙一踏,一个回身,手中紫韵剑凛着剑气直直刺向银龙。   银龙没有躲闪,剑尖刺入他的心脏位置。   简小楼拼尽了全力,如同刺入铁板,根本就是蚍蜉撼树。   准备收剑再刺,银龙一震身,绵延不绝的银色光波顺着剑尖传导,澎湃巨力冲击到简小楼的胸口,击飞出去。   剑已离了手,简小楼胳膊肘撑着地,脸颊憋的发青,静止一息过后,猛喷一口血。   *   素和刚驮着夜初心抵达天山剑阁所在的天霜界。   俯冲下地时一个趔趄,在空中扑腾了下,直直从云端掉了下去。   夜初心见状不妙展袖飞离:“二娘?”   素和落地化了人形,站立不稳,捂住胸口单膝跪地。   “二娘你怎么了?”夜初心落在他身边,神色紧张,“脸色这么差?”   “不知道,心脏忽然很痛。”素和揉着胸口,在夜初心的搀扶下,蹙着眉趔趔趄趄的站起身,“像是被人以箭射穿了一样。”   “有人偷袭?”夜初心警觉的窥探四周。   “没有,像是连心咒的反应,但我从未与人牵过连心咒。”   素和摇了摇头,想不明白。   忽然,他想到了他的红莲内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放假咯~再多更点吧~   ☆、太真战事(十二)   正想着, 素和的心口又是重重一痛, 眉梢一蹙,嘴角流出血来。   夜初心有些被吓到了:“二娘?是不是涅槃时留下了什么隐患?”   “不是……”   素和越来越确定是红莲内丹之故。   真内丹虽已脱离自身,始终是自己三万多年凝结出的精华, 宛如五脏六腑,属于身体的一部分, 彼此有所感应并不奇怪。   那为何从前感应不到?   是“时间线”的缘故吧, 毕竟从前内丹一直他体内。   素和抹去唇角血渍, 竟然受了伤,反应会不会太大了点儿?   不是什么好兆头,往后那盏红莲岂不是成了自己的软肋……   等一下, 素和微微怔。   这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重点,重点是,小楼受伤了?   先前她与阿猊在伏魔塔斗法时,也是落了一身的伤,他都没有任何感应, 此番, 她一定是遭受了足以致命的重创!   素和倏地直起腰,脊背紧紧绷直, 脸上仅存的一点血色慢慢消失,立刻摩挲着小指上的骨戒, 尝试与夜游联系:“渣龙?渣龙?你在哪里?”   *   夜游一直以逼近极限的速度赶往赤霄,速度并不低于素和。   怕路上和简小楼走岔,他将神识铺展开, 以自身为中心,于方圆万丈结下一张细密的网,保证哪怕一只灵虫飞过,也逃不开他的眼睛。   刷刷刷……   眼见着距离赤霄并不远了,二十几道气息从他神识网内掠过,没多久,再是好几十道气息。他们都奔着同一个界域而去,夜游瞥了一眼,那处被人频繁穿梭的界域,估摸着就是幽冥裂隙开启的空洞界了。   他没有前去看一眼的心思,小楼虽也爱凑热闹,肩上担着他的生死存亡的情况下,不可能随便拐弯。   倏地,一道神识凝聚在他身上。   力量阴冷强横,给他带来不适感,由此可知,这道神识的主人至少十九阶,而且是个女人。   太真十九阶以上的女修有两个。   天山剑阁画乐蓉,天武剑宗薛湄。   画乐蓉是七绝师父青枫子的师妹,年纪比七绝大得多,奈何天山剑阁不出世,夜游从前不曾见过她。   至于薛湄,生于赤霄天变之后,更是没见过,不知道是哪一个。   当然,不管是谁夜游都不在意,他还没有霸道到这种地步,自己可以窥探别人,别人自然也可以窥探自己。   但此神识久久不收,肆无忌惮,明摆着是想得到回应。   此举惹得夜游厌烦,不耐的皱了皱眉头,好一个自命清高的高阶女修,连琴雾心都得甘拜下风。想和自己攀上话,又不肯主动开口,逼着自己先开口。   夜游不理睬她,飞自己的,随她爱看不看。   最终还是对方先沉不住气。   ——“道友乃龙族妖修,外界来的吧?”   “与你何干?想要降妖伏魔不成?”夜游顿时觉得薛湄的可能性大一些,天武剑宗出了名的多管闲事。   ——“道友说笑了,你我动起手来,我并无必胜的把握。只是想说我记得你,与七绝颇有交情,十多万年前太真分裂时,你与一只凤凰曾帮助七绝建立灭道盟,算是灭道盟的元老。”   夜游眸中掠过一丝惊讶,猜错了,是天山剑阁画乐蓉。   ——“分裂之战,我天山剑阁未曾参与,只因界内没有龙凤,稍加留意了下罢了。”   “所以呢?”夜游平淡的道,“无缘无故与我传音,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记忆力惊人?”   ——“道友真爱开玩笑。”画乐蓉轻轻一笑,“道友可是为了幽冥裂隙来的?”   “不是。”   ——“看来道友早已知悉幽冥裂隙一事,那为何途径空洞界上空而不入呢?”   “我为何要入?”   ——“如今裂隙初开,道友身为血统高贵的妖族,再辅之以修为,对付幽冥兽必定事半功倍。你我既然距离此地最近,不妨合力暂时先将裂隙封印,为城民转移、道盟调派人手争取时间。”   “抱歉,我没兴趣。”   ——“道友,事关星域苍生……”   “苍生与我无关。”   画乐蓉似乎有点无语,隔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   ——“道友从前协助七绝建立灭道盟,我私以为你也认同灭道盟以强扶弱、万物平等的理念。”   夜游极速飞行,眸色幽深的看向前方黑黢黢的星礁石群:“那时我闲着无聊,现在很忙。”   这是实话。   当年插手此事有三个原因。   一:与七绝有交情。   二:与天武剑宗有私仇。   三:素和非得掺合。   无论“丛林法则,强者为尊”,还是“以强扶弱,万物平等”,有关理念信念的东西,夜游从来不予理会。   自己的人生举步维艰一团糟,遑论什么道义理想,天下苍生?   可笑。   ——“如此,便罢了……”   传音中断。   夜游继续飞行,距离空洞界越来越远,距离赤霄越来越近,一路上仍是不断看到有人往空洞界赶,与自己背道而驰。   嗡……   他腰带上悬挂的六星骨片震动起来。   这枚六星骨片正是埋在囚龙山底那一枚,简小楼还给了他,醒来之后,还是第一次有人联系自己。   除了素和没别人。   夜游想要早些见到简小楼,不曾停下来,边飞边取下六星骨片:“怎么了?”   ——“你在哪儿?和小楼碰头没?”   “没有,我即将抵达赤霄,你与弯弯到了天山剑阁没?”   ——“还没到?”素和急急催促,“你在那磨蹭什么呢?”   夜游委屈脸,他哪里有磨蹭。   ——“赶紧的,小楼受伤了。”   夜游的脸色倏然起了变化:“她受伤了?你怎么知道?”   ——“我好端端飞着,莫名其妙遭了反噬,想来想去只能是两种情况,莲灯被人损毁了,或者小楼受了重伤。”顿了下,“按照她的速度,现在应是抵达了赤霄才对。赤霄内部,能够重创她的人不多,我猜,她是被八道盟的人给堵在了赤霄外面,我们先前冲出赤霄,他们见拦不住,估计调派了高手。你一路看着点情况,赶到赤霄以后,别闷着头往里面冲……”   “我知道了。”夜游声音低沉,“素和,将弯弯先放在天山剑阁,你也过来,以防万一。”   ——“以防什么万一,你堂堂十九阶,还化了应龙,一人若是搞不定那些杂碎,我过去顶个屁用。”   夜游两撇秀气的眉毛一拢,说的也是,现在素和只有十六阶。   ——“你找着她之后记着支会我……和弯弯一声,省的我们担心。”   “好。”   星空中,夜游与素和通过消息之后,收回六星骨片。   他的心情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脸色更是沉郁的可以拧出水,光芒骤闪,化了龙,以突破极限损及心脉的速度飞向赤霄。   *   这厢素和收了骨戒,捂着胸口,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夜初心抓紧他的手臂:“二娘……”   素和回神,按了按她戴着金属手套的手:“没事的,你娘的肉身是件法宝,自我修复能力比龙族还要厉害。”   “来者何人?”   他们已经落到了天山剑阁的山门附近,六名剑阁弟子从天而降,将他二人围住。   夜初心拱了拱手:“在下叶心,这位是我义父素和,前来拜见万掌门。”   一名弟子拔剑指向他们:“掌门岂是你们说见就见的!”   素和眯了眯红眸,十二阶的小家伙,对着前辈满脸倨傲,不愧是隐世不出的古老大派,够拽。   夜初心不是头一次来,早就见识过了,拱着手继续请求:“还望通传一声,只说我名叶心,为幽冥兽而来,万掌门会见我的。”   听见“幽冥兽”三个字,六人面色惶然一变。   “在此稍后。”   一人转身御风而去。   素和两人在剑阁弟子的监视之下,原地等待。   素和不断用手揉着胸口,闷疼闷疼的,他有些焦躁不安,恨不得立马赶到赤霄去。   但夜游已经去了,他过去也没什么意义。   不一会儿,那名通传弟子折返,态度明显恭敬:“两位,掌门有请。”   素和随着他们飞入山门,天山白雪皑皑,天地一色,建筑多半是木质的,古朴简单。   最终落到两峰中央的一个凹谷内,有处面积广袤的冰湖,被雕琢成了一个大广场。冰湖岸上,依山就势遍地三层左右的木质楼房。   其中一座楼房前,围着几个人,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两个大铁笼子,关押着狼人和红狐。   红狐似受了伤,精神萎靡不振,盘腿坐在笼子里一动不动。一脸凶骇的狼人则在一直撞击笼子,笼子带有法术禁制,每撞一次都疼的呲牙咧嘴。   红狐有所感应,抬头窥见夜初心,目露喜色。   弟子引路,正是将他们引到了笼子处。   “万掌门。”落在雪地上,夜初心拱手致意。   “叶姑娘,别来无恙啊。”天山剑阁掌门万千柏虚拱了拱手,目光落到了素和身上,“这位是……妖修?”   几人早已讨论了半天,因为不曾见过凤凰,看不透素和的真身是什么。   当从夜初心口中得知是凤凰时,目光俱是一震。   万掌门道:“姑娘可是为了幽冥裂隙而来。”   他身后一位长老不满道:“三百年前,姑娘曾说裂隙将在天梵界出现,我们宁可信其有,在天梵界内筹谋百年,建立一个从我宗前往天梵界的传送阵……结果位置错了,还提前了十年。”   又一长老道:“好在天梵界与空洞界紧挨着,我们耗费资源建造的传送阵也不算浪费。”   紧随其后,有人接着道:“我当时就说,天意岂是那般好推算的,也不知姑娘哪里来的自信如此笃定。”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尽是在责备夜初心。   素和原本心情就极差,听的头顶直冒火花,夜初心赶在他开口前,先道:“我的不对,不过,我并不是来道歉的。”   她转头看向兽笼。   原来是建立了传送阵,怪不得抓住之后,送来的这么快。   “大人。”红狐嘟嘟向夜初心打招呼,声音小小的,有些羞愧。   “让你保护的人呢?”夜初心问。   “我们悄悄尾随,就被他们截住了,之后被困在阵法里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简小楼应该继续前行了。”   “砰砰砰……”刀刀继续撞笼子,虽不至于撞的头破血流,脑袋上却有一个硕大的包,有节奏有频率,好像已经不认识素和与夜初心了,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等我把门撞开了救你出去啊嘟嘟!”   “你先别撞了。”嘟嘟耳朵疼。   “我一定能撞开的嘟嘟!”   夜初心说明来意:“万掌门,这两只是我的战宠,虽为幽冥兽的混血,却是经过驯化的,并不会随意伤人……”   万掌门蹙着眉:“叶姑娘,你饲养混血兽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幽冥兽的血统充斥着暴戾,再怎么驯化,都是……”   素和冷笑着打断他:“那你们怎么不去把七绝给抓回来囚禁了?幽冥兽族与人生出的混血安然无事,与妖混血就一定得死?”   万掌门直言不讳:“按照我们的门规,的确如此。我们星域的妖兽,虽比不上幽冥兽残忍暴戾,就从本性而言,一丘之貉。”   这要是换做从前,素和非得和他打起来不可,轻轻一勾唇角,摆出一副不和无知小儿一般见识的态度。   此时,万掌门手腕上挂着的玉牌发出声音:“掌门,第二批弟子已经准备就绪,是否启动法阵?”   “启……”   万掌门才刚说了一个字,空旷的山谷内,一个浑厚的声音铺天盖地压了下来:“四宿界苍岭王素和?”   素和微微一怔,熟人?   声音像是从山顶上传下来的,听不出是谁。   扫一眼万掌门几人,皆是诚惶诚恐。   “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只是听闻过你的一些事情罢了。”那个声音道,“我是七绝的师父。”   素和目光凝滞,讶然道:“青枫子前辈?传闻中,你不是死了吗?”   “放肆!”万掌门几人异口同声的呵斥。   “哈,你也说了是传闻。传闻中,你和那条龙不是也死了吗?不过我生着,和他娘的死了没差别。”青枫子打了个哈欠,刚睡醒一般,“闲话不多说,如今裂隙初开,急需先行压制,你来的巧,可愿去助我们一臂之力?”   夜初心立刻摇头:“义父……”   素和犹豫了下:“晚辈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如今只剩下十六阶的修为。”   “你是妖,妖对付幽冥兽,比人对付更简单,我们太真啊,每每都是妖到用时方恨少。”青枫子笑了几声,似在嘲讽,不知在嘲讽谁,“哦,对了,我听闻空洞界似乎距离赤霄很近,是吧?”   虽是个问句,但青枫子收敛气息,不再说话了。   素和如被迎头敲了一闷棍,赤霄之外第一个界域就是空洞界,幽冥兽若是跑了出来,最先遭殃的一批界域中,就有赤霄。   当即下了决定:“你们的传送阵在哪里,我也一起去。”   传送阵直通宗门腹地,外人肯定是不能借用的,但万掌门听明白了青枫子的意思,旋即指了个人为他引路。   夜初心拽着他不放,面具下一张小脸急出了汗,匆匆传音:“二娘,你不能去!你离那些幽冥兽远远的,越远越好!”   素和明白她的恐惧,听到她声音颤抖,心疼又欣慰,好闺女,不枉费自己这般疼爱她:“轮回不是已经重启了么,裂隙才刚开启,并没有那么危险。何况在你的梦里,我不是和那些高等幽冥兽斗了几百年以后才死的么?现在传送来的这点小虾米,算什么!”   夜初心望着他英挺的侧脸,知道自己劝不住他:“行,那我与你一起去。”   “你不能去,带着这两个家伙回太白门,乖乖等着我们回去。”   “二娘,你其实小看我了,这五百年我一个人……”   “那是你一个人的时候。”素和看着她的面具,满目痛惜,柔声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我们身边,就得听话,知道吗!”   “可是……”   “弯弯,你是不是嫌我老了,做不成事了,必须你来保护啊?”   夜初心苍白的唇瓣颤了颤,哑巴了。   ……   素和被人引着穿过几间暗室,来到藏着传送阵的小木屋里。   传送阵外站着四个身穿护体铠甲的剑修,三男一女,整齐的十七阶修为,瞧见素和走了过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惊觉他身上透着妖气,目光中立刻充斥着戒备与杀气,还有一丝丝不屑。   他们不打招呼,素和亦然,信步走去一旁站着。   负责启阵的长老道:“传送阵启动一次,以你们的修为,只能传送四人,现如今临时加入一个,你们得先退出一个。”   “什么?”唯一一名女修问道,“方长老,这个妖修是哪里冒出来的?”   “姜师妹,他是青枫子师伯亲口邀请的。”方长老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无法理解。   “青枫子师伯?”四人皱眉的皱眉,摸下巴的摸下巴,想了半天才想起“青枫子”是谁,面上纷纷变色,齐刷刷盯着素和狂打量。   腰间两侧各挂一柄剑、背后还背着一柄剑的矮个子男问:“喂,你是个什么妖,我为啥看不出来?”   素和置若罔闻,转头瞟了方长老一眼:“还走不走了,废话这么多。”   姓姜的漂亮女修挑起柳叶眉:“我们飞去空洞界,也就两三日时间,使用传送阵,是为了抢占先机,动用的都是门派核心力量……再说,让我和一个不认识的妖物合作,我怕他……”   “没听见你们得有一个把位置让给我?”素和面无表情,直接怼回去,“你怕我,你让位退出啊!”   “你……”姜媛瞪圆了眼睛,“谁说我怕你了!”   “不怕就闭嘴,你也知道抢占先机重要,废什么话?”素和扬手指向一人,“那个头发最长的,你退出,位置让给我。”   被他点名的英俊剑修一怔:“请问妖兄,为何是我?”   “因为我看你不顺眼。”   “……”   英俊剑修并不生气,微微笑着,对素和刮目相看。此行危险重重,他本身并不是很想去平乱,一听有人得让出位置,他就动了点心思,寻思着如何不着痕迹的退出。   此妖修观人于微,不简单啊。   想多了。   纯粹是因为他是个小白脸,长的太帅,素和不怎么喜欢。   姜媛却不同意:“不行,慕师兄是我们几个中最博学广识的,他必须在!”素手一指,“黄师弟,你先退出,等下一批,或者飞过去。”   “是,师姐。”   素和归位之后,方长老长身而立,一拂袖,口中朗声念道:“九天之力,来!”   若不是离得有些远,素和一定会给他后脑勺来一锤:“启动一个传送阵,往阵眼里放上几块儿晶石就可以了,还九天之力,你怎么不把如来佛祖也给搬来?”   方长老讪讪收了袖子,灰溜溜去给阵眼添了几块九棱晶石。   素和站在传送台上,目光有些游离,他最近暴躁的次数似乎有点多,自从继任苍岭王以来,他自认经过岁月沉淀,沉稳了不少。   如今没有王冠在顶,求仁得仁,所以开始放飞自我了?   素和忍不住笑了一声。   “启阵!”   传送阵爆出浓雾,嗖嗖嗖嗖,四道光芒消失不见。   ……   等素和睁开眼睛时,出现在天山剑阁在天梵界的据点。   天梵界距离空洞界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他们抵达空洞界,抵达仙城东城门。   素和听姜媛几人问询城内现如今的情况。   听说原本的四只幽冥兽一只也没打死,反而又多出了三只。   听说此次违反常理,裂隙初开,竟然冒出来一条银色幽冥龙,抓了水镜谷少谷主邱子赢还有一个小女修为人质,如今被天山剑阁十九阶大阵法师画乐蓉给困住了。   素和听着听着,思绪偏去了一边。   他的胸口已经不痛了,看来小楼没有再受伤。   他摩挲着骨戒,想在入城之前问问夜游找着人没有。   心有顾虑,还是没有问出口。   虽然夜游之前曾说,他若死了,他希望自己可以和小楼在一起。但素和再了解夜游不过,他若活着,自己但凡有一点越界,他必定又会像一条逮谁咬谁的疯狗。   而今自己可以感应到小楼受伤,他不行,肯定已在心里怄上了。   哎,真是烦。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素和从前都没办法与他们保持距离,现在更是不可能了。   他已没有了家,这一家人是他最后的家人。   要做他们的家人,他就得时刻提醒自己,摆正自己的位置。   姜媛回头喊了一声:“进城!”   素和收回心思,祭出火焰刀,跟着他们进入被封锁的仙城。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新上了。。 那个,祝大家新年大吉,心想事成,制定的年计划到年尾时都可以达成! 反正我和基友昨晚上热血澎湃的制订了一大堆,写进了属于我俩的基友Q群里,然后往下一拉,居然从14我俩就开始制定计划了,我俩的脸啪啪啪啪的响。。。   ☆、太真战事(十三)   两个时辰前, 城内。   简小楼被银龙重创之后, 经脉崩断了几条,若非肉身为法宝铸成,当场就得晕厥。   银龙朝她走过去, 想要将她扛到肩膀上,扔进幽冥裂隙里去, 脚下突然腾起一阵烟雾, 烧的他向后一退。   他是赤着脚的, 低头一看,原来踩到了简小楼的血。   他不信,又一脚踩上去, 顿时一股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   银龙惊讶:“你的血?你有漠北王族的血脉?不,王族之血也不可能如此厉害……”   简小楼正痛苦的整个脸都在扭曲,见状陡然精神了不少,她的预感果然没错,对于这些幽冥兽而言, 自己的确是开了外挂。   阿贤是条大白狗, 白色是王族的颜色。   他说漠北王族,莫非幽冥兽族不止一个王族, 彼此间还互相争斗?   那就更不能将阿贤给暴露出去了。   “紫剑姑娘!”红莲灯照亮巷子,邱子赢窥见简小楼被打倒在地, 即刻飞身而起,踩着蟾蜍的脑袋落到了后方,持剑刺向那条幽冥银龙。   他的剑也没能伤其分毫, 但他显然比简小楼有经验,怕被力量反噬,立马弃剑收手。   简小楼手掌一吸,紫韵剑回到手中,剑刃在手心里一抹,整个剑身都染上了她的血,立刻扔给邱子赢:“接着!”   邱子赢扬手接剑,回身奋力一砍,削掉了银龙肩膀一块儿肉。   嘶嘶,又是一阵红烧肉香喷喷的味道,银龙手中三棱兵刃一抬,打掉了邱子赢手里的剑。   简小楼戒子里的宝剑一堆堆,什么都不干,坐在地上不断祭剑出来,将手心上的血抹在剑刃上。   扔给邱子赢的间隙,抽空扔了几把给正与蟾蜍斗法的人,那蟾蜍果然连连发出惨叫声。   “嘭!”   幽冥银龙一个隐身,出现在邱子赢身后,对着他后背就是一掌,将邱子赢拍飞出去。   “你的血虽然强,还没有强到可以杀死我的地步。”银龙如获至宝,不怒反笑,对她更是势在必得。转身再去抓她时,简小楼催动内力,气血翻涌,朝着他的脸一口血喷过去。   银龙一个转身,血只在胸口溅了一些。   皮肉伤,但却解除了他的隐身状态。   简小楼危难之下脑子转的飞快:“哦!你隐身的罩门,在逆鳞上!”   银龙无所谓的眯了下眼睛:“我即使不隐身,即使水土不服只能发挥五成法力,你们也打不过我啊。”   “妖龙!”   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在巷子里响了起来。   话音落下,院墙上出现一名青衣女子,做道姑装扮,正是天山剑阁画乐蓉。   银龙看到她腰间的铭牌,目光一凛,怎么来的这么快?   他们选择将裂隙开在这里,正是算准了此地位于边陲,远离天山剑阁,高阶修士赶来需要一点时间,足够裂隙充满力量,送来几个王族。   而他一直隐身不出手,也是因为忌惮着天山剑阁。   这个门派,几百万年如一日的研究着如何对付他们。   一眨眼功夫,蟾蜍兽被斩杀,除了水镜谷的五名剑修,又多出四名天山剑阁剑修,一个十八阶,三个十七阶,通过传送阵传送来的第一批人。   至于画乐蓉,自夜初心递来消息说天梵界某仙城将会出现裂隙,她就一直守在那里,自然赶来的飞快。   “真想不到,裂隙初开,就有你这般等级的兽族入内。更想不到,你们居然已经可以进化出人形。”画乐蓉手持两道阵牌,淡淡看着他,“裂隙开在何处?说出来,我可以让你活着回去。”   幽冥银龙抿了下唇,张口说了句兽语。   画乐蓉愣了下,她方才明明见到那个小姑娘与他说话……恩,的确没听见银龙回应,还以为是在传音。   所以,并非银龙会说人族语言,而是那小姑娘懂得幽冥族的兽语。   画乐蓉看向满身是血的简小楼,觉得稀奇,听得懂兽语,血可灼伤幽冥兽,还能令隐身兽现行。   再看那盏照亮的莲灯,也是她的?   腰间没有铭牌,何门何派?水镜谷的么?   “姑娘,他说什么?”   “他说……”简小楼犹豫了下,“前辈,需要全部翻译吗?”   画乐蓉点头:“一字不差。”   简小楼硬着头皮道:“他说臭娘们,你人长的够丑,想的还挺美。”   “大胆!”天山剑阁四位大能怒视着幽冥银龙。   银龙举了举自己手中的三棱刃,口中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简小楼问:“还用翻译吗?”   “不必了。”画乐蓉原本就清冷的脸上,散出凛冽寒光:“那就将这些妖兽斩尽杀绝,再清除妖雾,逐一排查裂隙开在何处!”   “是!”天山修士得了令,持剑杀了上去。   “我喜欢你的血,你迟早为我所有。”银龙本想抓走简小楼,但见她鼓着腮帮子,做好了喷他一脸血的准备,便只阴冷的丢下一句话。   语毕,化龙朝着巷子另一侧逃走。   邱子赢先前被打飞了出去,下场和简小楼差不多,他的肉身可不是法宝,晕了一下,被一个路过的丹阳剑宗十阶小女修推了几把,又给推醒了。   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妖龙!”   幽冥银龙途径他上空,尾巴一勾,将他连带着那个小女修一起卷走。   天山剑修和水镜谷修士追了上去。   画乐蓉没有动,她站在墙头俯视简小楼:“姑娘,此番多亏了你,否则他若隐身,不易对付。”   简小楼收回红莲,巷子里再次被妖雾包围。   她颤巍巍的站起身,捡起自己的紫韵剑:“前辈快去杀了他吧,我要出城了。”   “姑娘……”   “前辈该不会见我的血可以对付幽冥兽,想拿我祭旗?”   “姑娘为何有此一说?”   “我的血也只是可以灼到他们,若非那妖龙不舍得杀我,我活不下来。”简小楼尽量往卑微里说。   “姑娘误会了,以我观之,你乃我道中人,若无门派的话,不妨考虑一下,拜入我天山剑阁,我膝下至今无徒……”   “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晚辈乃是佛门弟子,修的禅剑,已有师父。”   画乐蓉静了静:“原来是佛门弟子,禅剑,你师父可是禅灵子?”   简小楼仰头看她:“前辈认识我师父?”   画乐蓉摇头苦笑:“我上一次动了收徒之念,正是想收他为徒,劝他入我道门,被他拒绝了。”   稍稍一顿,“是他的弟子,怪不得。”   说着一拂袖,身影消失在墙头上。   她一走,简小楼扶住墙大喘几口气,双掌心还在流血,作为保命利器,她不给自己止血,往身上涂抹一番,朝着城外走。   天山剑阁来了,十八阶十九阶的大能来了,他们有驱散妖雾的手段,余下的十几万城民绝大多数都被送出了城。   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将自己折腾了一身伤,差点儿死在银龙手下。   她到底图什么?   简小楼狂躁的揉着自己的头发,突然难以理解自己的行为,她还得去赤霄带厉剑昭回去救夜游,为何脑子一热就冲进来了?   只因为那一长串染血的铭牌,和那一句“怕死不修剑”吗?   ——“小楼呀,我感知你触摸到十四阶的门槛了。”   简小楼受到重创时,阿贤被震醒过来。   “我才十二阶。”   ——“但你的心境触摸到了啊,第一重天人大境界的门槛。我听天行说过,要突破这层屏障,首先得有一个稳固的心境。是善者,那就为善,是恶者,那就为恶,无论善恶,都必须坚信自己是正确的。”   “我现在只想去赤霄,哪怕天塌下来我也不管了。”简小楼加快步伐,朝着城门走,“对了阿贤,你只是意识罢了,为何连我的血里都有你的力量?”   ——“你母亲吞下了我的眼珠啊,我与我的眼珠一起融进了你的神魂里……按照现在的情况,我估计真是属于幽冥兽族,我们那个种族,或许很怕佛修,很厉害的那种佛修,比如将我从父母身边带走的那个和尚,我两眼珠内的佛心狱和修罗狱,没准儿都是他塞进去的……”   “我们在对付你的种族,你还帮着出谋划策?”   ——“天行说过,任何打着生存旗号的杀戮,都是不容饶恕的恶业。”   “你想生存,却要杀戮我,难道不是恶业?”   ——“我没有杀戮,是你母亲自愿的啊。再说了,刚被孕育时,你的灵魂还没有意识,我寄生之后,肉体与灵魂俱在,只是不再生出意识,你根本不存在,哪来的杀戮?”   “行行行,你永远有理,我说不过你。”   有人陪伴,喋喋不休说着话,简小楼身体的痛苦减轻了一些。   但阿贤说不了多久就没音了,两个意识,可以同体却很难共存。   百万人口的城市,巷子实在太多,妖雾又阻碍神识,简小楼拐的有点迷瞪。   远远有几人迎面走来,简小楼看不清他们时,已然听到一个女修道:“前方是敌是友,不说话我们便动手了!”   简小楼连忙道:“是友。”   对面静了一瞬,传来素和惊讶的声音:“小楼?”   简小楼瞪大眼睛:“素和?”   素和寻着声音快步上前,见到真是她,来不及开心,先被她的样子给吓了一跳。   简小楼连忙道:“许多血是我自己抹上去的,我的确伤的不轻,但绝对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严重。”   “你为何会在这里?”素和伸手扣住她的脉门,检视她的身体状况。   “我被天山孙立扬给带来的……”   “他带你进来的?”   素和认为自己要和天山剑阁翻脸了,却见简小楼摇头:“不是……”   听完她的解释,素和摸了摸额头,气恼的不知该说什么:“姑奶奶啊,我十六阶都胆战心惊,你究竟是有多大的能耐?”   简小楼垂了垂眼睛:“你不知道,阿贤也是幽冥兽,而且一直寄生在我意识里……或许因为她的关系,导致我对幽冥兽有些特殊的反应,那股反应蠢蠢欲动,让我充满了使命感……好吧,其实是错觉,我外挂在身,我神灵附体,我一定可以干翻它们……”   她讪讪道,“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傻逼。”   素和蹙起了眉头,护送弯弯前往天山剑阁的路上,已经听她说过贤的事情,但在弯弯的梦里,贤临死前只说了自己是幽冥兽,是寄生体,在小楼死了之后寄生了她,其余只是稍稍提了几句。   素和真没想到,被寄生了的小楼,竟是幽冥兽的克星。   弯弯说传闻中,是自己最终打退了幽冥兽族,与兽王同归于尽,那么小楼又是怎么死的?   简小楼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夜游呢?”   “他已经没事了……”   素和稍作考虑,见她这幅样子,决定先不提弯弯的事情,省的她一激动气血攻心。   简小楼的眼睛渐渐亮起,长长舒了口气:“谢天谢地。”   素和催动骨戒:“渣龙?”   骨戒纹丝不动。   “渣龙?”素和催的更急。   ——“我到了赤霄,里外不见人。”不等素和说话,夜游沉沉道,“你恐怕还是得来一趟,指不定可以感应到她人在何处。”   素和将骨戒凑到简小楼嘴边:“说话。”   简小楼天灵盖透着寒气:“夜、夜游……”   ——“……小楼?”夜游那边僵了一下,“你在哪里?”   素和收回骨戒:“她在空洞界的幽冥裂隙,你既然去了赤霄,顺便将厉剑昭带着吧,我现在送她出去,咱们空洞界外见……”   “还走不走?”姜媛远远道。   “你们先走。”素和不等夜游回应,掐了骨戒灵息。   姜媛冷哼一声,没再开口。   素和将简小楼拦腰抱起:“我送你出去。”   “好。”   简小楼抽出莲灯,照亮方圆,素和抱着她沿着来时路走,路上碰到一只巨大的螳螂,她将血抹在他刀刃上,看着他单枪匹马干掉一只。   “在宰杀幽冥兽这件事上,妖果然强过人。”她赞叹。   “没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鸟原本就是螳螂的天敌。”素和收了刀,回来再将她拦腰抱起,“太真不给妖族活路,这就是报应。”   “你是想说保持生态平衡的重要性?”   虽只是玩笑,简小楼细想之下,还蛮有道理的。一转脸,她目光微凝,手指过去:“那是什么?”   素和顺着她的手势移目,红莲光辉下,照出一口直径不过三尺的井:“是一口井。”   “井在发光。”   “光?”   无论素和怎么看,都是一口普通水井。   一个垂头,一个仰头,两人对视一眼,瞳孔都在慢慢收缩,很可能是幽冥裂隙!   “你确定有光?”   “确定,淡淡绿色的光芒,绝对不是我眼花!”   素和将她放下地,攥着火焰刀逐渐靠近那口井:“你在这站着,我过去看看。”   神识窥不出,探头一看:“是口枯井。”   简小楼一瘸一拐的上前,也探头:“是个灵气漩涡。”   她伸出手用力一握,一连串鲜红的血液滴落进枯井里。   素和抓紧她的手臂,目光凝视着井口。   井下忽然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   素和不至于被吓到,却也一个咯噔,一把抄起简小楼向后退了两丈远。他仍然看不到她口中的淡绿色光芒,却亲眼瞧见一只人面蜘蛛从井里爬了出来。   人面蜘蛛落在地上,身体瞬间暴涨数倍。   这口井,果然是幽冥裂隙。   素和筑起防护罩护住简小楼,手持着染上她血液的火焰刀:“光可还在?”   “在。”简小楼点头。   嘭……!   素和扬起手臂,射|出袖箭,箭在半空中炸开。此乃进城前天山剑阁给他的信号。尔后杀向那只人面蜘蛛。   一样的灯,一样的血,一样的素和,杀这只蜘蛛比先前的螳螂困难得多。   除了银龙之外,天山剑阁的判断基本正确,越是后面冒出来的幽冥兽,越是难以对付。   简小楼目不转睛看了会儿,拔出剑,飞身在蜘蛛背部的人脸口中刺了一剑。   噗!一道腥臭的脓水飚了出来。   蜘蛛轰然倒地。   素和一刀砍在了死蜘蛛上,愣愣看向她。   简小楼颤着手将剑拔出,剑尖扎着一颗瘪掉的水囊状物体:“它的内丹在这里,内丹就是它的罩门。”   “你怎么知道的?”   “凭感觉。”简小楼说不清楚,收剑入鞘,“你看到了吧,真不是我不自量力,阿贤哪里像是幽冥兽,分明就是天道为了对付幽冥兽族特意打造的一柄兽形武器。” 作者有话要说:  趁着放假更更更,希望年前可以完结O(∩_∩)O   ☆、太真战事(十四)      信号放出足足过去半个多时辰, 最先赶来的, 是距离他们最近的姜媛三人。   瞧见眼前死透了的人面蜘蛛,姜媛讶异:“你杀的?”   “路上那只螳螂也是你杀的吗?”另一个表示难以置信的是慕明思,天山剑阁第三十六代核心弟子, 也是素和先前指过的的英俊小白脸。   三人之中最后一个矮个子男修姓屠,因为常常佩戴三把剑, 人称屠三剑, 性子有些燥, 爆着青筋道:“妖兄,你既如此厉害,放什么信号求救啊, 拉我们来欣赏你的战果吗?”   他们直觉就将简小楼给忽略过去了,修为不高,满身是血,不忽略都不行。   至于素和两人谁都没想过解释,指着那口井:“通知你们那位带头师伯画乐蓉, 幽冥裂隙找着了。”   三个人脸色微变:“在哪里?”   素和的手势不改:“看不见吗, 那口井。”   三人看过去,皱起眉, 屠三剑大步上前,探头向井下张望:“一口枯井, 幽冥裂隙?你在逗我们玩?”   他们天山剑阁世代守护大雪山上的幽冥裂隙,两界通道如同巨兽的血盆大口,狰狞可怕。   多耽搁一会儿, 指不定还会爬出什么怪物来,素和催促道:“你们通知就是了,信不信由你们师伯决定,哪儿那么多话?”   “最好是真的!”姜媛取出传音符,“画师伯?”   ——“何事?”   不等姜媛开口,素和将传音符从她手里抢来:“我们找着幽冥裂隙了,接着怎么做?”   ——“找着了?可是方才起信号之处?”   “是的。”   ——“你是何人,不似本门弟子。”   简小楼扒住素和的手臂,将他执着传音符的手扯下来,踮起脚尖,嘴巴凑过去:“画前辈,是我,咱们之前在巷子里见过面的。”   ——“禅灵子的徒儿?”   “对。”简小楼道,“晚辈在出城的路上,看到了一口井,井中有绿光升腾……”   “画师伯,我们只看到一口枯井。”屠三剑粗着嗓门道。   ——“姑娘,井内是什么模样?”   简小楼道:“如星云模样的灵气漩涡。”   ——“有几个涡眼?五行属性如何?”   简小楼挪着步子走到井口,素和上前拽住她的手臂,她将身体前倾:“只有一个涡眼,至于五行属性,晚辈看不懂……”   ——“姜媛,三剑,除你二人之外,附近还有谁?”   慕明思立刻道:“还有弟子。”   ——“怎么,就只你们三人?”画乐蓉的声音听上去颇为忧愁,“既然如此,尝试布下一个玄武金刚阵吧,我正结阵对付那隐身龙,杀之即到。”   慕明思仿佛受到了惊吓:“不行吧师伯,玄武阵至少也得四个人方可起阵,还得是修习过此阵的本门弟子……”   此时,远处有人低声道:“慕师叔,我可以么?”   此人自妖雾中走上前,十四阶修为,简小楼认得他,先前孙立扬带人围捕刀刀时,作为小辈弟子,只有他置身事外,捧着个罗盘跟在孙立扬屁股后面。   ——“华真,你怎么进来了?”画乐蓉的声音不知为何冷了下来。   “娘……”华真讷讷地道,“我……”   ——“就他吧。”画乐蓉生硬的切断了联系。   竟是她儿子?   简小楼仔细打量这清秀男子的五官,的确和画乐蓉有几分相像。奇怪了,屠三剑几人称呼画乐蓉师伯,他称呼屠三剑几人师叔。画乐蓉如此厉害,膝下无徒,怎不亲自教导儿子,居然想着收她为徒。   “师兄,他行吗?”姜媛询问慕明思,美眸中充满了质疑。   “再施放个信号,等人来吧!”屠三剑直接否定。   慕明思取出阵牌,敛目沉吟。   华真的修为比起他们的十七阶,是有点低了,但简小楼感觉他们对待华真的态度有点奇怪,有一种隐忍不发的鄙视。   瞧不起他,不想与他联手,似乎无关于修为高低。   素和将传音符扔回给姜媛,眼风滑过简小楼,看一眼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传音道:“华真的爹,是个邪修。”   “啊?”   “画乐蓉八千年前在某个界域寻了个地宫,闭关突破二十阶,失败了。有个十四阶的小邪修不知怎么打开了地宫的门,将重伤的她给捡回了邪宗。”   正当简小楼脑补出一出“英雄救美,日久生情”戏码时,素和讲述的内容完全不按套路,“接着,那小邪修将她给睡了,还在邪修窝里高调显摆,自己睡了一位大能……”   简小楼牙疼:“然后呢?”   素和讪讪道:“接着我也不清楚,那小邪修太过张扬,大概是天山剑修找来了,也或许是画乐蓉自己法力恢复,整个界域的邪宗都被夷为平地,但那小邪修却没死,不知躲去了哪里。”   “画前辈回来之后发现怀了孕,居然还给生下来了?”简小楼感慨,画乐蓉不愧是太真女修第一人,境界果然不一般。   “听闻,是那小邪修托商会寄了本小册子给她,印刻了他与她的活春宫,警告她,若是敢将孩子打了,他保证这本春宫图整个太真界人手一份。还说等他修炼到十八阶,他会来找她报灭门之仇。”   “人渣啊,还有脸报仇?”   “后面这些只是传闻罢了,随便听听就是。”   简小楼仰头看着素和,啧啧嘴:“行啊你,才醒来多久,从哪儿知道这么多八卦传闻?”   素和微微挑眉:“正是因为睡了太久,怕与现如今的星域文明脱节,才向唐心水打听十万年来太真发生过的大事。他还赠送了我好几百本黑市里流通的秘闻杂录……”   即使再虚弱无力,简小楼也要竖起大拇指:“你牛逼。”   仔细回想,四宿豪杰多少八卦,都是素和告诉她的。   两人靠着蜘蛛的尸体传音聊了几句,慕明思也拿定了主意:“妖兄先前已经施放了信号,除我们三人,唯有华真一人来了,可见旁人多半是被绊住。倘若此井确为裂隙,时机稍纵即逝,开始!”   华真开心上前,四人便持着四个雕有玄武的阵牌,围井而站。   素和利索的拦腰抱起简小楼,走远一些,再走远一些,依然放心不下:“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慕明思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呢:“妖兄,裂隙后面的幽冥兽族肯定是会抵抗的,我们看不到这位姑娘说的绿光,恐怕需要她为我们做出预警。而且妖兄方才的信号,不只我们看得见,幽冥兽也能看得见,必定会赶回此处守护出口,我们恐怕力有不逮呀……”   素和正是因为知道才想走,怕乱起来照顾不了简小楼。   得知夜游平安,简小楼现在更是全无顾虑:“还是留下吧,我的伤口向外溢出血气,低等幽冥兽伤不到我。”   素和点了点头。   “姑娘,有劳了。”   慕明思嘱咐一声,举起手里的玄武镇牌,口中念念有词。他面北而站,为主阵,见他手中阵牌亮起之后,另外三人依次举牌,四道阵牌连成一线,结出一个光罩。   “开始起阵!”四人另一手在井口一拍。   阵法瞧着极为简单,但威力不俗,渐渐地,玄武虚影出现一个雏形,趴在井口上,井下冒出来的幽幽绿光,瞬间被压了下去。   简小楼盯着那个井口,生怕会出现什么异状。   将近一个时辰过去,画乐蓉还是没来,看来与银龙一战,战况不容乐观。   恍惚中,简小楼耳边传来水滴的声音,滴答滴答,越来越清晰。   “素和,你可听见滴水落石的声音?”   “没有。”听她一问,素和的肌肉紧绷了一下,简小楼现在相当一个幽冥兽探测法宝,她觉着不正常,必定事出有因。   简小楼一开始进城时,反应还不是很灵敏,在妖雾中待久了之后,五感越来越敏锐。   神识窥探不出,她闭上眼睛仔细倾听。   倏然睁眼:“左后!”   素和眉梢一蹙,脚下生风,立刻向右侧一转身,抱着人不方便使用火焰刀,咔嚓嚓,背后生出刀翅,朝着原本的站位飞出刀刃。   正布阵的四人睁大眼睛,他们看到空气流出了淡黄色的液体。   “又是隐身兽?”姜媛惊讶。   “不是隐身兽。”简小楼可以看到银龙,不可能看不到这只,“估计是某种水生物种,属于法术兽,神通是可以溶于湿度较高的空气。”   屠三剑呸了一口:“这些幽冥兽真是什么奇葩都……”   简小楼指向他的后脑勺:“那里!”   嗖!   素和放出的刀翅几乎擦着屠三剑的后后脑勺,直直削过去。   正控阵的屠三剑背后阴冷,一个激灵。   “我可以听见你,你别想着偷袭了。”简小楼紧紧盯着一处虚空,“偷袭无法使用太多力量,你还不如现身一搏。”   静了一会儿,空气逐渐凝结出一个鲛人。   鲛人在空中一个翻转,硕大的鱼尾朝着井口上尚未稳固的玄武虚影拍了下去。   简小楼早已从素和翅膀上拔了一柄弯刀,染上血,抛了起来。   素和问:“打哪里?”   时间太短,简小楼不是很确定:“没有鳞片的地方,随便打,皮不厚。”   素和旋即一拍翅膀,瞄准方位,将弯刀拍飞出去!   刀刃刺入鲛人腹部,听见一声惨叫,鲛人摔在阵法罩子上,被反弹落地。   咔咔,素和再补几刀,打死为止。   姜媛四人好一会儿回不过神,幽冥兽是出了名的难杀,凭他们三个十七阶,杀一头低等兽也得一刻钟左右……   他们低头探一眼井下,神情紧张。   他们一开始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相信画乐蓉也是这样的心态,现在,完全相信这口井的的确确就是两界通道。   头顶好似有座大山压了下来,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困难。   尤其是华真,脸吓白了:“师叔们,趁着阵还没有起来,不如再施放个信号……”   “没事的。”慕明思安慰他。   “可是我……”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屠三剑骂道,“难怪同门看不起你,画师伯的优点一丁点没有,就连你爹,说起来也是个够胆……”   姜媛喝止道:“三剑!怎么总是口无遮拦的!”   屠三剑冷哼一声,闭了嘴。   慕明思看向简小楼:“敢问姑娘何处修行?”   “晚辈乃是赤霄迦叶寺弟子。”简小楼勾了勾头,礼貌性的回。   “为何对幽冥兽如此了解?”没听过赤霄,慕明思以为是太真之外。   “哦,我养过。”简小楼不知怎么答,就这么答,她看着井口,“小心,绿光开始向上反噬了,这说明裂隙对面的大能发现了你们正在试图封印。”   素和补充一句:“逼急了之后,井里不知会爬出什么厉害玩意儿,咱们有言在先,我就是个帮忙的,若是打不过,我们会丢下你们逃走。”   屠三剑嘴角一抽:“妖兄,你真敢说。”   原本就不想来的慕明思,赶紧拍马屁,抱大腿:“妖兄真是说笑了,有你夫妇二人刀剑合璧,我真不信这城中还有什么妖兽,是你斗不过的。”   话音一落,就听见夜游冷冷淡淡的声音远远传来:“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明早更新~ …… 题外话。 元旦那天,给留言的妹子发了新年红包,木有提前说,想着给个惊喜呢~ 然后有些熟脸妹子嘤嘤嘤不开心了,那好吧,今天再发一波,讨个新年大吉,这章下前五十个留评论的妹子,有红包拿哦~(不留评论是没办法给的,JJ系统设定~另外,经常留评论的大熟脸们不在这个限制,请穿好常用马甲~~小心脱了马甲我认不出你哈~) 再抢不到只能等大年初一咯(如果到了过年还没写完的话……” …… PS:谢谢大家给我的红包~ 这里只贴了17年开始的,16年的群么个,感谢大家的喂养~~~ 咕咕咕咕箭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1-01 11:53:14 肉肉要养猫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1-01 13:46:27 aa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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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游情况危急的情况下,竟然走半道转弯了……   夜游于妖雾中走近他们,视线自他们脸上不着痕迹的掠过, 将他二人的表情纳入眼底。走到他们身边站定时,目光最终落在简小楼身上:“谁伤的?”   见她伤的虽重,气息还算稳固,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简小楼心虚:“一条幽冥银龙。”   夜游问:“死了没有?”   简小楼摇头,慢吞吞地道:“那条龙很厉害, 如今正与画前辈斗法, 估计快死了。”   夜游抬了下眼睛,看向素和, 轻笑一声:“你们联手,在这城中不是天下无敌么, 为何还会受伤?”   嘲的一手好讽,素和早就料准了他会这么说,呵呵道:“别赖我啊, 我是受人之托,跟随天山剑修们一起来的,与小楼恰好碰见时,她就已经受伤了。”   “是啊。”屠三剑看不出来夜游的修为,夜游出现时,瞧见是只妖,他还紧张的打了个嗝。看出他们是认识的,又开始好奇他们到底是哪个界域来的,肯定不是太真人,太真没有这么厉害的妖修,“这位白毛妖哥,咱们可以作证,红毛妖兄是和咱们一起来的。   三人都跑了心思,姜媛兢兢业业的压阵,颇感无语,她这师弟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什么白毛红毛,妖怪脾气暴躁,也不怕人家跳起来削他。   暗暗窥见两人对这称呼并不在意,慕明思觉着没必要道歉,见又来了个修为更高的帮手,连忙套近乎,“这位前辈如何称呼?”   夜游偏头睇了他一眼,目光平静无波:“姓夜。”   “夜前辈。”慕明思本想接着抱大腿,不知为何觉着夜游看向他的目光暗含杀气,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下。   见他不怕死又要开口,素和呵斥道:“专心布阵吧你。”   再多刷几下存在感,夜疯狗肯定趁乱将他踹井里。   夜游回过头,伸出手。   素和故作镇定的将简小楼这个烫手的山芋丢过去。   被素和抱着时,简小楼两只手都在胸前搁着,夜游接着她后,她自然而然将里面那条手臂抬起来,从颈后环住夜游的脖子。   夜游那颗“刺猬心”舒展了不少。   慕明思也是个观人于微的角色,见状秒懂!   吗蛋,怪不得有杀气,敢情这一对儿才是两口子!   失策啊失策,他心头生出一股老马失蹄的重击感。   “走了。”夜游递给素和一个眼神。   “不能走。”素和指了指井口,“幽冥裂隙。”   “我不懂,究竟和你有什么关系?”夜游想起轮回之子有关素和的评断,心中溢满了怒意和不安,之前取得联系,得知他们两个都在裂隙附近,夜游一整颗担心小楼的心,又分出一半去担心素和,“我先送你们出城,再回来杀了那条龙。”   素和原本顾及着简小楼,当真会走,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不想走,也走不了:“渣龙,杀那条幽冥龙不是重点,得先将裂隙封印住,不能让幽冥兽族抢占先机,不然太真就会处于被动。”   夜游沉下脸:“然后呢?关你什么事?你是太真的人?”   素和提醒:“关系到赤霄的存亡,你说关不关我们的事?”   简小楼默默点了下头。   夜游被他们气的想将慕明思那个小白脸踹井里。   最终他妥协:“那我先送小楼出去,再进来帮忙。”   屠三剑急慌慌道:“别啊妖哥,只有这妹子才能看到幽冥界的光,还对幽冥兽异常了解,没她咱们不行!”   素和立即传音:“是因为阿贤……”   夜游听他粗略解释,眸色一敛,垂头看着小楼:“因为如此,你便被天山剑修给抓进来了?”   沙哑低沉的嗓音,关切心疼的眼神,令的简小楼窘迫不已。   动了说谎的念头,旋即又被压下,小声道:“不是的夜游,去往赤霄途经此地,正好瞧见裂隙开启,我就进来了……”   她将头埋的很低,根本不敢去看夜游的表情。   “那还好。”夜游一时之间也没意识到哪里不对。慢慢的,他意识到了……   被他抱着,简小楼清晰的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得气成什么样子,才会有这样的反应。抬了点眼角,看到夜游脖子上爆出来的青筋。   完了,她背后浮出层层冷汗。   准备传音说点好听话安抚一下,夜游突然将她抛了出去,砸向素和。   素和伸手接住,红眸一厉,立刻结下防护罩。   简小楼也明白怎么回事,夜游再怎么发怒也不会如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危险。   刷刷刷……!   铺天盖地的毒针从飞射而来,夜游单掌一推,澎湃巨力迎着毒针冲击。   毒针穿不透他的气墙,纷纷掉落在地。   毒针过罢,一只黑褐色的大蝎子飞快的爬,蝎尾竖着,尾尖上长了一只眼睛,毒针是从眼睛里射出来的。   夜游身形一闪,迎着蝎子攻去。   简小楼抛开其他,专注盯着蝎子,见夜游的目标是它的尾巴,纠正道:“夜游,它的罩门不在尾巴上的眼睛,而是脊椎骨第三节……”   夜游置若罔闻,迎着毒针,脚踩着蝎子脑袋一跃而起,抓住蝎子的尾巴。   一个过肩摔,轰一声,蝎子被摔躺在地上。   几人只听见“嘎吱嘎吱”,好似铁片碎裂发出的声响。   夜游抓住蝎子尾巴不放,宛如甩动鞭子,拽起再是一摔,嘭,蝎子像是个被砸在地上的西瓜,连壳带肉崩碎的四分五裂。   屠三剑看呆了,谁说幽冥兽暴戾,一定是没见过星域的大妖怪。   太特么凶残了。   姜媛愣愣道:“这得有十九阶吧?”   慕明思默默流冷汗,十九阶的妖修,恐怕整个太真也没几个人见过。想起自己拍错的马屁,万幸正在布阵,不然很有可能已被推井里去了。   此时,几人听见一些奇怪的音节。   是兽语,在问:“星域龙族?”   简小楼深吸一口气,是那条幽冥银龙的声音,画乐蓉正在围捕他,说完事儿就来封印裂隙,结果倒是银龙先来了。   十九阶大阵法师都困不住一个贵族,王族得厉害到什么地步?   他口中那位比星域年纪还大的兽王,又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小心,幽冥龙来了!”   慕明思三人一瞬正色,他们的玄武金刚阵才刚起来,还不怎么稳固,井口上蹲着的大乌龟,边角线还很虚晃。   华真止不住的哆嗦,又被屠三刀骂了几句。   银龙持着他的三棱刃漫步上前,看向简小楼,指了指夜游,又指了指素和:“你先前说好女不嫁二夫,哪个是你丈夫,我要杀了他。”   简小楼蹙起眉:“你心急火燎的赶回来,是不是应该先关心裂隙?”   “你们人多势众,我关心也没什么用,不是么?何况,没什么大不了的。”银龙一手负后,“我们此次进攻,着重点是尝试,你们封印了这道裂隙,不出十年,我们就可以再开凿一个新的裂隙,到时候遍地裂隙,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少神剑拿来镇守,多少魂魄拿来献祭。别指望我们会放弃,除了死亡,没有什么可以浇灭我们的斗志,阻挠我们的脚步。”   简小楼以言语反击:“那你们等着灭族吧!”   素和只听见一阵叽里咕噜:“他在说什么?”   简小楼不想宣扬他们的民族精神:“他说他们狗改不了□□,会继续钻洞进攻星域。”   银龙嘴角抽了抽:“你还没说,哪个是你丈夫。”   “他。”简小楼二话不说指向夜游,她倒宁愿这条银龙不分轻重缓急,为封印裂隙争取时间。   银龙看向夜游。   简小楼也看向夜游:“他说他喜欢我的血脉,要掳我回深渊做他媳妇儿,给他生孩子。”   夜游金瞳淡漠,却淬着隐隐寒光:“有想法。”   银龙笑了起来:“星域的龙,让我们来比试比试?”   简小楼翻译:“他说星域的土包子龙你受死吧,他要打的你跪地痛哭叫爸爸!”   银龙脸黑似锅底,为了抹黑他,还真是不遗余力。   “臭丫头,欺负我不会说人话?”   “没错,就是欺负你不会说人话。”   自己外挂在身,夜游与素和都在,简小楼中气十足。   其实是有些担忧夜游打不过他,激发一下夜游的血性罢了。   素和暗中掐了她一把,示意她点到即止,现在的夜游哪里用得着言语刺激,一根针戳过去,他就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居然钓出来那么多许久不见的熟脸儿,简直惊呆了我,话说你们怎么能藏得这么深,害我以为被你们抛弃了呢,偶尔也要冒个泡刷下存在感啊好吧! …… 晚上再来一章把这段剧情过了,先上烘焙课去了,姑娘们晚上见! …… PS" 985607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3 20:43:02 1985607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3 20:43:26 最是爱那家中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3 20:57:17 胡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3 21:00:06 肉肉要养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3 21:03:46 篱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3 21:16:23 眉毛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3 21:19:35 轻描淡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3 21:42:49 看书看到俩眼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3 22:01:44 达西--小小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3 22:03:54 麟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3 22:17:19 风吹呀吹吹呀吹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3 22:46:24 简单生活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3 23:10:48 阳光明媚,必须午睡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1-03 23:16:09 xiaowanzi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3 23:27:41 寞离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3 23:45:18 咕咕咕咕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4 00:01:47 FBH_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4 00:09:33 安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4 01:12:48   ☆、太真战事(十六)   素和一直认为夜游与自己最大的不同, 是他心眼多, 喜怒不形于色,特别沉得住气。   不像自己,情绪容易外露。   其实夜游这样也不好, 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遇到无法报复的对象, 郁结于心, 只能原地爆炸。   啧啧, 有点暗爽是怎么回事?   幽冥银龙只会两句简单的人族语言,或者说是一些简单的字,他朝着夜游摆摆手:“我不是……”   三个字后, 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兽语,又冒出几个字,“贵族……”,再是兽语。   他试图解释自己是个有腔调的贵族,为数不多接受过人族文明教育的大好青年, 绝对不会说这种没素质的话。   简小楼马上翻译:“他说他不是好惹的, 虽然血统只是个二等贵族,但嘴炮能力却在幽冥兽族里排第一!”   她接收到了素和的意思, 可她现在又觉得这条银龙似乎受不了刺激,便想多刺激刺激他, 像夜游之前刺激阿猊一样,先从精神上予以打击,顺便报一报先前被他打伤的仇!   幽冥银龙被她气的翻白眼。   学人话!这次回家之后一定要发愤图强学人话!   再难学也要学!   他指着简小楼, 红着眼睛:“臭娘们!”   简小楼义正辞严:“‘小宝贝’这三个字可不能随便乱喊!”   “你要不要脸?”   “谢谢,我一直都知道我长得美。”   “*&%&……”   虽然听不懂银龙在说什么,也看的出来他被气的暴跳如雷。   屠三剑感慨万千,说人家嘴炮排第一,到底也不知道是谁嘴炮厉害。   慕明思擦擦汗,这两妖一人到底从哪个界域来的,一个比一个奇葩。   夜游早看明白了简小楼在满口胡诌,但不可能去拆穿她,只管栽到银龙头上去:“那就试一试,有本事将我打的跪地求饶,我的女人你随便带走。”   “你自己留着吧!”幽冥银龙脸红脖子粗,吼了一声,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带走简小楼了。   血脉再强他也不稀罕,打一辈子光棍他也不要娶这种贱嘴的婆娘,不然寿元至少会缩减一半!   还是星域的龙厉害,这样的婆娘也能忍受。   银龙再看向夜游时目光中多出三分敬仰,就差抱拳喊一声:英雄!   夜游不解其意,莫名其妙。双掌下沉,内力溢出,“不要浪费时间,怎么打,妖身还是人相?”   银龙沉下心,憋住气,不再说话,省的再被简小楼翻译成乱七八糟的低俗语言来抹黑自己。   抹黑他,就等于抹黑了他的种族。   他现在可是深渊在星域的门面担当,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深渊的精神风貌。   银龙认真想了想,摊平一只手,做出悉听尊便的手势,表现出足够的风度。   简小楼提醒:“夜游,他懂得隐身术,之前被我破了,这会儿不知道恢复了没有。还有,我之前拿剑刺他的时候,力量会以剑为媒介反弹回来,水镜谷邱子赢刺他之后及时丢剑,就不会出现我这种情况。所以,最好不要使用兵刃什么的,避免和他的气场建立连接……”   忍无可忍,银龙将手里的三棱刃投掷标枪一般砸向了简小楼!   素和双翅在面前一拢,咣,三棱刃打在刀翅上!   三棱刃又飞回银龙手中。   素和被力量震的向后稍退两步。   银龙磨牙道:“我本身就已受了伤,又只能发挥五成左右的法力,与同类正大光明约战,你这样揭我老底不公平!”   “公平?跟你讲什么公平?”简小楼险些笑掉大牙,“先前你和你那只恶心的蟾蜍在巷子里围堵我,以大欺小打伤我的时候,为何不见你和我讲公平呀?”   简小楼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又对夜游说,“他怕我的血,你取些我的血吧……”   夜游一眼也不看她,伸出手:“戒指给我。”   简小楼摘了戒指,扔过去。   夜游将储物戒吸入手心,带在左手无名指上,再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根覆盖着银色鳞片的棍子。   简小楼微愣,傲视的天地玄黄棍?   分明是故意和她对着干啊,“我和你说了不要使用兵刃,尤其是这种含有金属的,你不要大意,他不是那只蝎子精,真的很强……”   “闭嘴!”   夜游偏过头,冷视着她,目光刀子一般锐利。   简小楼打了个寒颤,呆呆看着他。   夜游虽然正在气头上,也意识到不妥,目光收的很快,神态也在一瞬做出改变。   素和见状不妙,连忙插嘴:“渣龙,他确实很强,方才你也看到了,手中那玩意儿随手一丢,我都有些招架不住!”   夜游点头:“所以我得亲自试试。”   只听简小楼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夜游是海牙子的教出来的,这一点和海牙子极为相似,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幽冥银龙手里的三棱刃似乎是力量法宝,和玄黄棍属于差不多类型,两者或可相抗。   但在硬拼之前,夜游攻击不备,先将意识力和气劲儿双管齐下。   顿时,汹涌澎湃的朝着银龙碾压而去!   夜游只是做个尝试,素和擅长武力硬拼,他则精通于神魂震慑,幽冥兽肉身强悍,构造奇特,不知神魂意识的强度如何。   遭受到神魂攻击,银龙灵台一荡,双膝发软,险些跪倒。   他心下一个凛然,好生厉害!   旋即举起冰晶状的三棱刃攻向夜游。   夜游对他的神魂力量有了个谱,和星域差不多,并没有特别强悍。但因为肉身强悍,神魂被严密保护,如在蚌中的珍珠,很难撬开那层外壳。   收回神魂震慑术,夜游攥着玄黄棍一跃到了半空。   城中禁飞的禁制,对他们这样的修为影响并不大,银龙也一踏脚,追着他飞了上去。   简小楼还有点没从那句“闭嘴”里回过神,她仰头看着夜游与银龙大开大合的比拼力量,目光从招式落到夜游的脸上。   大概是下颚绷的有些紧,原本的柔和不见了,显得酷戾冷峻。   她又垂头,扫一眼地上那只被摔的稀巴烂的毒蝎子,回忆起方才他的那股狠辣,微微恍惚了下。   夜游复活以来,一直都是病歪歪的状态,简小楼真没感觉到相隔两万八千年,他有多大的变化。   如今化龙成功,修为恢复,只初初显露这么一点,俨然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小楼。”   她听见素和传音。   “怎么了?”   “你要知道,渣龙和我不一样,我算是子承父业,他从一个没有背景的守山洞主,爬到一人之下,走的很不容易。最后的那些年,他的确变了很多,心狠手辣,不折手段……”   素和点到为止,她没必要知道太多,“有时候连我都不适应,还因为某些事情与他意见相左,我们拌过嘴,动过手,有过很不愉快的回忆。但你必须相信,无论什么改变,他还是我们认识的那条龙,有些东西,从未变过。”   “我相信啊,从来没有怀疑过。”就像她与禅灵子说过的那句话,无论夜游本质如何,肯为了她的存在和女儿的性命自绝于赤霄,这个男人就值得她相守一生,“我会接受也会适应,适应不了就让他改。”   “那就好。”素和错开话题,感叹了一声,“渣龙不愧和傲视是一脉海心里出来的表兄弟,你瞧瞧。”   简小楼早就发现了,夜游不太会使用棍子,也不会傲视的绝学惊世三棍,但他模仿傲视出招的模样,模仿的分毫不差。   想起傲视,简小楼问:“素和,你还恨不恨傲视?   素和愣了愣:“都死了又转世的人了,恨不恨有什么意义?”   简小楼道:“那你往后会不会讨厌厉剑昭?”   素和啼笑皆非:“你怕我找他麻烦啊?”   简小楼讪讪笑了笑。   “其实,近些年来我对于我在他大婚之日砍了他命根子这事,有些后悔。”   “后悔?”   “那时的我太过偏激,现在如果我恨一个人,我会杀了他,而不是想着如何折磨他。”   “你也是顺应因果。”   “不是因果,关于傲视断了子孙根这事儿,一直只是传闻。我受到启发,亲手创造出了这个历史……怪只怪造化弄人,那时的我刚步入十四阶,心境不稳,心态扭曲。”   提及心境,简小楼问道:“素和,十四阶的心境状态很重要么?阿贤说我已经触摸到了十四阶的门槛,可是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问的什么傻话,天人大境界的第一步,你说重要不重要?天人,什么天人?倘若世间有仙,那就是人与仙之间的一道鸿沟。十四阶之前,还可以依靠丹药、功法、勤奋、资质。十四阶以后,主要是心境和悟性。心境是整个天人境界的基石,心境不稳,万年道行一朝散的不要太多。”   素和解释着,心里有些震惊,她这个年纪竟然触到了十四阶的门槛,天道亲闺女啊这是。   简小楼思索:“可你当时跟着戚弃做了盗匪,还能成功步入十四阶?”   “别看我当时刀头舔血、疲于奔命,心境可是非常稳固的,活到这个岁数,再也没有比那七百年更稳的了。没有其他杂念,要保护弯弯,要供养弯弯,所有杂念都被我抛诸脑后。”   “可你回来之后,心态出现扭曲了啊……”   “所以除了心境,悟性也很重要,佛家不是有句话,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心境乱了不要紧,能够重新回到一个轨道上就好,无论这个轨道是正是邪。修行之人,怕就怕乱了之后,找不到自己本该坚持的信仰了。比如第五清寒,不就是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疑惑,找不到前行之路,所以毁了剑心?”   简小楼又要给素和点个赞:“你从来都很懂得如何调整心态,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那当然了。”素和挑了挑眉,大方接受了她的夸赞。   但他心底却认为,自己其实一直都很明白别人要的是什么,自小开始,就为了别人对他的要求而努力。   先前在小涅槃池为何不愿醒来?   因为功德圆满了,没人要求他了,他竟然找不到一个努力的方向了。   这或许就是他修为退到十六阶的原因,毕竟天行的舍利,藏有二十一阶的力量,但他如今的心境根本达不到标准……   夜游才是意志最坚定的一个,是好是坏,是悲是喜,他从来明白所求为何。   简小楼忧愁自己心境,她浮躁,多变,意志不坚,心境可能会成为她修行路上的一个绊脚石。   等伤好了之后,恐怕还要重启佛心狱。   噗通噗通……   简小楼耳朵里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有了之前的经验,她立刻提醒素和:“又有幽冥兽来了!”   素和的刀翅停住不动,怕打扰简小楼听声辩位。   简小楼听了半天,只听见“噗通噗通”,确定不了方向,似乎对方也没有移动。她就有些纳闷了,眼尾一扫,看到井口处,那只才刚形成的玄武阵灵居然流下了血泪。   她不由一个激灵,井下的力量开始反噬了。   “小心了。”简小楼提醒慕明思几人。   “怎么了?”慕明思什么都看不到,干巴巴一口井,一瞧见简小楼那个恐怖的小眼神,汗毛根根竖起。   他才问出来,井下像是发生了爆炸,一股冲击力从下方冲了上来。   幸好有简小楼提前预警,他们没有被一波冲跨,但修为最低的华真被冲飞了出去,阵牌脱手而出。   “快回来!”屠三剑喝道。   华真吐了一口血,立刻捡起阵牌,重新站回去。   一个虚影从井下慢慢飘了上来,一个圆滚滚的头,头上两只眼睛,没有口鼻和耳朵,头颅下面有一道光支撑着。   简小楼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种食物:棒棒糖。   但它白色的光泽,令简小楼心生不妙。   “沙!”棒棒糖喊了一声。   简小楼听成了“杀”,都准备拔剑了。   上空正与夜游斗法的银龙一惊,想要抽身下来,却被夜游阻拦,只能隔空拜见:“太子殿下!”   简小楼已有心理准备,果然是王族,还是兽王的儿子?   “素和,你能看的见它吗?”   “看得见什么?”   简小楼明白了,看来并不是真身,通过什么法术,幻化出了一道虚影,穿过裂隙而来。   “你是怎么回事!输得这么惨!裂隙还没开启,就要被封印了!”   “太子殿下……”   “连隐身都被破了?你到底在干什么?回来等着军部制裁吧!”   “太子殿下……”   “你打不过他,还不赶紧回来!我和主帅商议过了,准备……”   “太子殿下慎言!那个贱嘴婆娘听得懂我们的语言,或许还能看到您!若不然,我们此番不会输的这么惨!”   棒棒糖讷了下:“竟有此事?”   它转动身体,飘去姜媛面前,晃了晃脑袋:“她没反应。”   在场就剩下简小楼一个女人了。   它被困在阵里出不来,隔着结界看向简小楼:“你看得到我?”   简小楼开始装聋装瞎。 作者有话要说:  就差个一千多字的尾巴这一段就过去了,一看快12点了先更吧,明天晚上八点约约约~ 下一章要召开家庭会议了,恩,让我想想让不让晴朗参加。 …… ps~~ 隔壁的小妹儿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1-04 22:27:51 原昔小楼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1-04 22:05:48 原昔小楼扔了1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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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若真如他所说,此事非同小可, 幽冥太子仔细观察简小楼, 感知不到特殊,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族小姑娘。   突然, 一只白色的、仅有拇指大的蛾子从它眼睛里飞了出来。   白蛾轻而易举穿透法阵结界,飞到简小楼眼前, 不断扇动着翅膀。   不是为了吓她,如果她可以看到,眼睛里必定有白蛾倒影。   简小楼当即想到了这个问题, 封闭了自己的眼识。   幽冥太子试探过后,冷冷笑道:“失败就是失败,总结教训,咱们方可卷土重来,竟找寻如此荒诞的借口,用以推卸责任,沙,你回来之后等着军部重罚吧!”   “去你娘的,别动不动拿军部来压我!”银龙火冒三丈,高贵的修养丢去一边,“绝不是借口,这婆娘将是咱们往后攻占星域的一大障碍,你必须相信!”   心思一乱,被夜游一棍打在脊柱骨上,喷出一口绿血,气急败坏的冲着夜游叽里咕噜:“不要以为你能赢我,我只能使用五成法力而已……”   银龙嘴巴不停,屠三剑实在好奇,看向简小楼:“妹子,那条幽冥龙又再说什么?”   糟糕!简小楼心尖一颤。   果不其然,幽冥太子已经离开她的视线,再一次凝聚在她身上,泛着滚滚煞气:“险些被你给骗了!”   简小楼头疼,什么叫做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呵呵。”她望过去,朝它笑了笑,决定先下手为强,“素和,我左眼正前方一寸,一只很小的白蛾子!”   素和正觉得她不对劲,密切注意着她,闻言向后飞退,张口吐出一道火焰。   简小楼特意指出很小,他又看不见,出刀恐怕难以打中,唯有用火,只是不确定杀伤力。   蛾子被火焰烧到之后,一瞬间像被点燃了的炸药包,轰隆隆,炸的地面都在抖动,远处的屋舍纷纷倒塌。   爆炸的力量能够穿透护体灵气、法术结界,守阵四人都被冲击到,幸好波及三丈外,力量减弱,却还是纷纷吐了血。   素和毕竟身经百战,那一口真火喷出去后,除了结成保护罩,还将刀翅合拢于身前,抵抗了这股力量,否则简小楼的脸要给炸毁容。   随着爆炸的硝烟散去,幽冥太子暴露了。   可见它并不能像银龙那样随意隐身,只是刚从裂隙里出来,还在裂隙的绿光之中,尚未与星域世界接触,施展法术隐藏了自己。   飞蛾一炸,它便现形了。   姜媛看到幽冥太子之后,一声惊呼:“鬼吗这是!”   屠三剑同样脊背发凉:“什么玩意儿!”   白色,血统最高级的幽冥兽,华真又开始颤抖不歇,。   屠三剑骂他骂上了瘾:“这么怕死,先前干嘛自告奋勇站出来?”   华真紧紧抿着唇,想辩解,又咽下。   其实他不是怕死,他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怕自己不行,搞砸了事情,才会战战兢兢。   没人注意到慕明思执着阵牌的手轻轻一抖。   此刻,他心中唉声叹气,果然此次不该出来啊。   慕明思这个人,钟爱占卜,每月初一日出之时的头等大事,就是拿着个龟壳占卜一下本月运势,卦象预言居于哪个方位为大吉,他就去哪里住,所以他在天山有八个不同方位的洞府。   这月初他占卜的卦象是:西北大吉,不宜出门,小人作祟,血光之灾。   他便赶紧跑去西北方位的洞府里,闭门不出二十八日,今日是恰是第二十九日……   简小楼耳鸣了好一会儿,忽然明白深渊为何费劲儿送上来这么一个魂体,也明白幽冥太子刚才说了一半的战败报复计划是什么了。   幽冥太子的本体无法传送来,魂体却可以携带这些它养的蛾子,玄武金刚阵法已成,井下尚未最终形成的裂隙传送阵已被破坏,它奈何不得,但它要将蛾子给放出来,能杀一个是一个。   明白了这一处,她忙道:“几位前辈还请速速远离井口!”   听幽冥太子的意思,经过商讨,它们放弃了这一波攻势。太子来破坏阵法,估计为了接应银龙,让他可以顺利回到深渊里去。   能得幽冥太子亲自来接,可见这条银龙在深渊地位不低。   或者,他俩私交不俗。   但四人面面相觑,不敢离开。   “哼。”   幽冥太子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两串白蛾子从他眼睛里呼啦啦飞了出来,每一个白蛾子,都相当于一个威力惊人的爆炸符。   两串蛾子分为四串,先攻向守阵四人。   简小楼看到屠三剑凝结气剑,斩向冲击他的飞蛾,惊道:“别!躲开之后远远攻击,千万不要近身出招!”   白蛾子不会自爆,受到力量冲撞才会爆炸。   但屠三剑的攻势已出,一剑斩到数十只,简小楼惶惶然之际,素和喝道:“五行罩!”   一道光嗖的从简小楼手指上的戒子里飞出。   这枚戒子是简小楼从太白门出发时,素和给她拿着防身的。   素和心念操控下,一道光化为四道光,凝结成金钟罩模样的金属罩子,将四人罩住。   轰隆隆,井口上方一通爆炸,四人在罩子里被震的耳朵流血,但并无大碍。   幽冥太子目光一厉,指挥着白蛾子攻向素和。   素和双翅一拢,连带着简小楼一起裹起来。   蛾子纷纷撞上刀翅,暴雨一般发出嗒嗒嗒的声响,因为没有力量与蛾子对撞,并不会爆炸。   幽冥太子有点明白银龙为何会输了,特意选了一个偏僻之地,居然再第一时间赶来一些“高人”。   他再是冷笑,吹了声口哨,蛾子又朝着天上飞去,目标是夜游。   夜游正与银龙单挑,双龙力量混在一起,蛾子冲上去尚未近身就是一连串的爆炸。   两人都遭了点反噬,被迫收手,向后方退。   幽冥太子喝道:“快回来,裂隙快要关闭了!”   银龙掉脸欲走,被夜游移形换影挡住,一棍砸下:“没打的我跪地求饶,想跑?”   见银龙又被绊住,幽冥太子却碍于一缕神魂爱莫能助,眼睛里飞出更多的白蛾子,分散开,朝着四面八方:“准备承受本殿的馈赠吧!”   简小楼的神识还在外面:“不能让这些蛾子飞出去啊!”   其他人不知道这些蛾子不能打,打一个恐怕得重伤一个,它们还能穿过护城结界,外面正在疏散城民,更加密集,一出手得死一片!   这些蛾子只能躲不能碰,素和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小楼,你快想个办法出来!”   简小楼想说自己哪里会有办法,但之前才牛逼哄哄的显摆自己开了外挂,是幽冥兽的克星,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想办法,赶紧想办法。   简小楼绞尽脑汁,在意识海里急促呼唤阿贤,唤不醒。   她只能硬着头皮猜测道:“这些白蛾并非真实,瞧着像是幽冥太子神魂力量所化,根据经验,只要幽冥太子被打回深渊里去,白蛾会跟着回去,或者消失?”   素和拧起眉沉吟:“有这个可能!”   “那你去打?”   “它在阵法里面,怎么打?”   “它不过一道神魂,你用神魂攻击啊。”   “可我不擅长神魂攻击啊!”   此时,远处已经接二连三响起了轰隆隆的爆炸声。   顾不了那么多了,两人凑一起一商量,素和将她放下地,结个罩子护住,再从戒子里祭出一套坚硬的结晶战甲:“渣龙,你来打这个阴魂,幽冥龙交给我!”   简小楼附和:“夜游……”   “听到了。”不等她说话,夜游低沉的声音压了下来。抽身而退,落下地,放出意识力穿透阵法,攻向幽冥太子。   幽冥太子的眼睛中断释放白蛾,骇了一跳,立刻以意识力反攻回去。   飞蛾失去指挥,在空中烟花般散开,不会固定去攻击谁。   素和旋即收回五行罩,放出慕明思四人:“帮忙!”   银龙杀了下来,手中三棱刃打向夜游,被素和的火焰刀截住。   “对付那条龙!”慕明思分辨了下情况,告诉他的师弟妹。   三人纷纷拔剑,加入素和的战圈。   华真则向后退,走到一个安全的角落里待着。   夜游和幽冥太子站着不动,紧紧闭着眼睛,神魂已经较量上了,简小楼看得出来夜游很不轻松,额头布满汗珠,脸色也有些苍白。   素和四个人打那条银龙,同样吃力,姜媛已被打飞出去。   可惜自己除了贡献一点血,帮不上忙,即使不受伤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令她极为懊恼。   伴着远方的爆炸声,屠三剑也被击飞。   夜游在拼神魂力量时,自保能力极弱,眼见这样的情况,若是素和撑不住,夜游也会陷入危险。   简小楼想了个主意,她取出一柄匕首,挨着胳膊和腿猛划三十几下,划的皆为大血管,血液立马喷涌而出。   随后,她纵身一跃,从背后抱住银龙。   嘶,什么是铁板烧,简小楼是“铁板”,银龙是“烧”。   银龙整个后背都被滚烫的热血给烧穿了,硬朗的五官扭曲成一团,整个身体剧烈哆嗦,想将简小楼震开,办不到。   “快滚开!”   “哈,不是口口声声想把我娶回家吗,我投怀送抱,你怎么瞧着不是很喜欢啊!”简小楼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两腿圈住他的腰,死活不丢手。   “真想跟我走!行!”银龙痛苦难忍,一抬手臂抓住简小楼手腕,转身朝着井口冲了过去,“有种你一辈子别撒手!”   “小楼!”素和瞳孔一缩,速度比银龙要快,趁着银龙冲入阵法结界前,抓住简小楼的后衣领子。   她的手臂还被拽着,撕拉一声,衣服破损,整个后背露了出来。   简小楼摔在地上,转头朝银龙手腕吐了一口血。   素和的火焰刀也在下一刻砍向银龙那条抓住简小楼的手腕。   银龙迫无无奈收了手,冲入阵法结界,跳下井口:“臭婆娘,记着我的名字,沙,我会回来找你的!”   “走了,太子,来日方长!”   幽冥太子也收回神魂力,落入井中。   井下喷出一股巨力,简小楼被人拽住胳膊提了起来,远离了灾难现场。   意识不清,但感觉得出是夜游。周身的穴道都被封住,她被强行压制住意识,晕了过去。   夜游铁青着脸,取出个斗篷裹住血淋淋的她。   素和落在他身边:“怎么样?”   夜游掉脸离开,冷呵呵笑了一声:“真幸运啊,真是上苍眷顾啊,只区区断了一身经脉罢了!”   素和嗓子眼干了干,站着没动。   夜游扭头:“还不走?请问,我还要做什么?”   素和这才回神追了上去。   ……   硝烟散了以后,屠三剑几人从远处爬起来,发现夜游三人已经不见了。   “慕师兄人呢?”姜媛捂住胸口,惊问。   “对啊,慕师兄人呢?”屠三剑惊呼。   远处的华真指着井口:“慕师叔他……”   屠三剑两人如遭雷劈,莫非趁乱被抓进了深渊?!   他们丢了剑扑过去,探头向井下看,只见慕明思倒在深井下方,断了一条腿,还摔晕了过去。   幸好并无大碍,他俩看向华真。   华真低声解释:“我看到那位夜前辈在带走那位姑娘时,狠狠踹了正准备飞离的慕师叔一脚,将他踹井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锅,最近天天早起晚睡,吃完饭眯了下,睡着了~ 我高达五十的智商,让我觉得一千多字我可以把这个裂隙给填上,结果又被打脸。 家庭会议只能明天召开了~   ☆、太真战事(十八)   “你是不是看错了?”听华真说完, 屠三剑怔忪着又低头去看井底, “妖哥好端端的,为啥要踹慕师兄?“   姜媛受伤不轻,使不上力气, 推了推屠三剑:“你就先别管原因了,把师兄捞出来再说!”   屠三剑立马施法入井内, 力量托举着慕明思从井底缓慢升上来。   井内充斥着幽冥气息, 极易阻隔法术, 屠三剑牵动内伤咳了一口血,法术中断,哐叽一声, 慕明思又摔了下去。   两人慌里慌张窥探,这次慕明思摔成了个“卍”字状。   “哎呀,三剑,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姜媛气的直锤他。   “我也不想啊。”屠三剑委屈。   两人都不敢再妄动,守住井口, 一直等到画乐蓉出现, 才将慕明思从井底捞出来。虽有人证是夜游踹的,可那三人为封印裂隙做出了第一等的贡献, 也不好去质问他理由。   接下来几日的功夫,天山剑阁在空洞界处理各种善后事宜。   城中已经死去的幽冥兽被封印起来, 由天山剑修分别送往灭道盟联盟驻地,以及八道盟联盟驻地。   深渊此次进攻,只是一个开始, 能够及时扑灭,有“先知”和运气的成分在内,下一次再进攻,谁也不能保证还能如此幸运。   两百多万年,幽冥兽进化的越来越厉害,久不出世的天山剑阁,认为他们已经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对抗深渊,整个太真必须团结起来。   同时,天山剑修们得了画乐蓉的令,私下里寻找简小楼三人的踪迹。   画乐蓉的直觉告诉她,简小楼是此次制胜幽冥兽的关键。   *   简小楼伤的很重,不易远行。夜游抱着他离开空洞界之后,因为此地距离赤霄最近,选择前往赤霄。   素和则返回太白门去接夜初心和晴朗。   与此同时,夜初心已救出刀刀和嘟嘟,行在天山返回太白门的路上。   太白门竹林小屋内,晴朗趴在榻上叫苦不迭,呻|吟了一阵儿,又翻了个身继续哼唧。   将夜游神魂里的碎魂吸进自己体内,虽然不会导致他神魂崩碎,但眼睛里揉进一把玻璃渣子,那滋味能好受吗?   再加上两肋伤口未愈,雪上加霜。   尤其是,晴朗现在觉着自己做了一笔赔本的买卖。   他和夜初心交换的条件,是她所知道的、关于阴司的“未来”,可现在“未来”发生了改变,得知何用?   他是被利益给冲昏了头,怎就没想到轮回道“自我修复”一事。   晴朗已在心中做出估揣,夜初心口中的“未来”多半已经不再作准,他不如不知道,知道了之后,恐怕还会影响他对政局敏锐的判断力,破坏他的英明睿智。   恩,还是得抓走简小楼的神魂回去交差。   至于夜初心那个恶毒女人,必须杀了。   然而晴朗有些忧愁,自己的路数被她摸透了,若想杀她,除非违背禁制令强杀,不然不容易。不,她有个十九阶的爹,现在想强杀都很困难,刀刀那蠢货又靠不住。   晴朗需要外援,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友军拔刀相助。   而且这个外援夜初心一定不认识,一定不曾在她梦里出现过方可。   晴朗冥思苦想,最终脑海里定格了一张女人的脸。   啧,他勾了勾唇,是时候利用自己无边的美貌来做点事情了。   晴朗果断拿定主意,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空白符纸,咬破手指在纸上写写画画,怕在屋里留下什么痕迹被夜初心发现,他颤巍巍的出了门,寻了一个僻静之地,朝着符箓吹了口气,符纸燃烧出淡淡的蓝色火焰。   随后处理干净,一丁点痕迹也没留下。   传讯过罢,他步履蹒跚的回屋,刚推开门,就听见狼人的声音:“刀刀回来了大人!”   晴朗扭脸,刀刀从半空落下,双脚重重踏在地上,“您想不想我啊大人!”   想你吗个蛋,晴朗真心觉得没它的日子真清净。   但作为一个久混官场左右逢源的府君,他一贯对下属、尤其是对智障下属和蔼可亲。   微笑着正准备开口,只见刀刀甩着两条肌肉粗暴的前肢,大步飞奔上前,像是要给他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刀刀想死你了大人!”   晴朗的眼睛渐渐睁大:“别……!”   嘭!   他躲闪不及,被撞飞进屋,摔在床上。   刀刀想进屋,但它高大魁梧,挤不进门,只能弯着腰将狼头伸进去,目光关切:“大人!您怎么了大人?!”   夜初心缓步上前,拽着它脖子上的金属环,将它从门口拽走,终于可以看到床铺:“晴朗,路上出了点儿事,我娘没能将我伯父的转世带回来,义父来接我们了,走了,去赤霄。”   *   赤霄,迦叶寺。   简小楼浑浑噩噩的醒来,头痛欲裂,她想伸手揉揉脑袋,胳膊一动,牵着筋脉,浑身疼的痉挛,顿时冒了一身冷汗。   她被疼的彻底清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一张布着帷幔的床上躺着。   这是她在迦叶寺的禅房。   简小楼用手摸了摸,只穿着中衣,还是一套新衣裳。身上洗干净了,头发有一股皂角的香味,看来是真用清水洗过,而不是掐了个清洁咒。   简小楼吃力的抬起手,转着手腕仔细观察,先前为了放血划出的伤口,因为没有使用法力,差不多愈合,筋脉损伤也复原的神速。   除了法宝肉身的功劳之外,夜游肯定没少消耗灵力。   人呢?屋内烛光昏暗,瞧着天色是深夜,她喊了一声:“夜游?”   没有回应,估计去同素和说话去了吧。   她心里想着,安静的躺在床上,目光盯着上方灰扑扑的纱帐。昏迷时,她模糊的察觉到,自己是真的摸到十四阶的门槛了。   这个门槛,正是剑心的形成。   可能是从伏魔塔一战后,她看着寺中遍地尸体开始萌芽的。   也可能是不小心进入七绝的意识海深处,听了青枫子一席话茅塞顿开。   她不是很清楚,但绝对是一件好事,可以加快她的进阶步伐。   想着想着,她口渴了,也不是身体真的需要水,身体虚弱下的一种反应罢了。   简小楼以手肘撑着身体,坐起来,撩开纱幔之后,一眼瞧见案台后的夜游。   她一愣:“咦,原来你在啊。”   案台上除了一盏如豆烛火,空荡荡的。夜游穿着一袭宽松的黑色袍子,头发绑在背后,坐姿端正,双手架在扶手上,目光直直望向前方,落在虚空处。   听见简小楼说话,他微微偏过头,扫了她一眼。   简小楼以为他在入定,没有听见之前她喊他,然而他这一眼望过来,仿佛席卷着排山倒海的压力,令她心脏狠狠一缩。   他听见了,故意不搭理她。   简小楼背后浮起一层鸡皮疙瘩,夜游从前也发过脾气,瞒着他为弯弯报仇那次。但那时简小楼敢毫无顾忌的和他对着干,现在却不行。   这种感觉,好似一对儿平民小夫妻,丈夫一朝成了九五之尊,掌握了自己生杀大权。   修为差距过大是一方面,夜游的性格与气质真的变了很多。   “你感觉如何?”夜游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水端来给她。   “还好。”简小楼接过杯子,手指触碰到他的手背,冰块一般凉。她低头喝水,心神不宁,呛了一口,牵动筋脉又疼的呲牙。   夜游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慢点。”   喝完水,简小楼将杯子递给他。   “还渴不渴?”   “不渴了。”   见他准备走,简小楼连忙拉着他的手:“夜游,你生气就说出来吧,不要憋在心里。”   夜游扬手一抛,杯子被他稳稳抛进茶盘里。他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我说出来,只是不要憋坏了,你反正是不会改的,是吧?”   简小楼抿了抿唇:“你别这样。”   “那我应当如何?”夜游陡然沉下声音,撩开袍子坐在床边,“你可知,我从太白门前来赤霄寻你的路上,途径空洞界,画乐蓉邀我一同去封印裂隙,被我想也不想的拒绝,只因我急着去寻你,且根本想不到,你会在我命悬一线之际,弃我于不顾!”   无言以对,简小楼垂下脑袋。   夜游捉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目光看进她眼底:“我只问你,我若因此死了,你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我……当时是情势所迫。”简小楼摇摇头,甩掉他的手,“我是想走的,但那时情况危急,城里困了十几万人,那些个门派为了救人,死了一批又一批,那一长串染血的牌子在眼前晃,我当真控制不住我自己……再加上,我可以在妖雾中视物,可以看到那条隐身银龙,我不想水镜谷那些人枉死……”   “你再怎样特殊,不过区区十二阶。”夜游真想砍开她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你就那么想当一个英雄?”   “我不想当英雄,我只是不想成为一个懦夫罢了。”简小楼不知该如何描述那时的心情,对着夜游她总是愧疚的,挽住他的手臂,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睁着两只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你就当我发了一次神经,好不好?”   夜游冷脸不语。   简小楼将嘴巴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下,又用鼻尖蹭着他弧度优美的下巴:“我错了,我道歉,好不好?”   她昏迷不醒时,夜游攒了一肚子的怒意,准备好好数落她一通。但她一醒来,瞧见这张自己深爱的脸,他的心头火顿时去了一半。   她再罕见的撒个娇,剩下一半也差不多散了。   说到底,夜游多半的火气,并非来源于简小楼弃他于不顾,而是她的多管闲事,她的不要命。   他叹了叹:“只此一次。”   听他语气软下来,简小楼松了口气,笑道:“下不为例。”   夜游揽她入怀,金瞳略有些闪烁,试探道:“如今我已复原,你师父也即将步入十七阶,我们回蓝星海救出弯弯,然后一起去异世界怎么样?”   简小楼微怔:“去异世界?”   “是。”夜游点头。   “那赤霄怎么办?”   “因为幽冥兽的祸患,灭道盟和八道盟很有可能携手合作,赤霄暂时安全。”   “暂时安全罢了,而且幽冥兽还会卷土重来,你也看到它们有多恐怖,我们……”   夜游才刚和缓的脸色再次冷凝:“够了!”   说的与素和简直一字不差。   “怎么,这一次死里逃生还不行,非得将命搭进去才算完?”   “不是。”简小楼仰头看着他的下巴线条,“万一幽冥兽控制不住,赤霄会有危险……”   “你舍不得赤霄的谁?你们简家?百里溪?楚封尘?禅灵子?”夜游一一数出来,“你只说舍不得谁,我一并全给带走。至于太息林地雪中生的那些木灵,素和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总不能守着它们守到死。”   在没有改变的轮回里,她与素和会死在幽冥战场,夜游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带走,远离星域,远离深渊,没得商量。   先打垮了她,再一起去打垮素和。   简小楼道:“我师父不会答应跟我们走的。”   夜游道:“不必你操心。”   简小楼皱眉:“我舍不得人的太多了,比如金羽,他肯定也不会走,你也要强制带走?你带的走吗?还有素和的苍岭凤族,你也要全都带走?”   “说来说去,最重要的是你不想走吧。”   “我……”   简小楼面露苦涩,现在正处于心境混乱状态。眼前若无灾祸,去哪里都可以,但选择在危难时刻离开,真的不是懦夫行为么?   莫说她对幽冥兽有着特殊反应,总有一股使命感在身,就算作为星域普通一员,国之有难,力量再小也是一份力量。   更何况覆巢之下,赤霄日后何去何从?   她正在塑剑心,虽不清楚过程,隐约觉得,若真是抛开一切就这么走了,她怕是要完蛋。   她尝试道:“我们不能等安稳之后再走?”   夜游早在这里等着她,唇角划过一抹冷笑,松开她,大步出了房门。   门大敞着,没多久,他折返回来,身后跟着斗篷护体的夜初心。   “叶前辈?”简小楼不明白大半夜里,他们两口子争执,夜游为何会喊个外人进来。   夜游走到桌前拂袖坐下,指着简小楼:“你去告诉她,我这条被她抛诸脑后的命,是你用什么换来的?”   “告诉她,她想着救那些不相干的人时,相干的人在过着什么日子。”   “顺便替我告诉她,想当英雄,先学会做好一个母亲!想救苍生,先想办法救一救自己可怜的女儿!”   爹娘吵架,深更半夜被逮过来的夜初心,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隐约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她漫步走到桌前给夜游斟了杯茶:“爹,你先冷静一下。”   这一声“爹”,当头给了简小楼一棒。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开始开会了,人数一个个增加╮(╯▽╰)╭   ☆、太真战事(十九)   看着夜初心放下帽檐, 露出头上两只小龙角, 再听她平铺直叙的讲完她的经历,睡房内的空气像被抽干了,骇人的窒息感中, 简小楼险些晕过去。   心被揉碎了的疼,眼睛慢慢湿润, 她伸出手, 五指颤抖, 悲戚着喊道:“弯弯……”   离开四宿还不到三年,三年前,她心爱的女儿还是个粉嘟嘟胖乎乎的小糯米团子, 出门得抱着,吃饭得喂着,睡觉得哄着,不开心就会噘嘴瞪眼哇哇大哭。   短短三年,人生天翻地覆。   夜初心走过去, 也想伸出手, 但她两只手都带着手套,轮回手带着金属制的手套, 另一只则是黑丝手套。   最终,夜初心避开了她的手, 只在床边坐下,微微垂着头:“娘。”   简小楼伸手抱住她,眼泪夺眶而出:“弯弯……”   夜初心无声的流泪。   “我可怜的女儿, 为什么你要吃这么多苦啊……”只拥抱了一瞬,简小楼便抽噎着松开她,去摘她脸上的面具。   夜初心下意识偏过脸,她娘重伤未愈,受不得刺激,原本都说好了,等她身体好一些再与她相认。   但想起她爹的目的,夜初心将心一横,没有阻挡。   简小楼摘掉她的面具之后,瞧见她脸上遍布腐烂的脓包,一口气就要上不来,身体每一根汗毛都在颤抖。定住心神,又急慌慌去撩她的袖子,手臂的腐烂情况比脸还要严重,身上什么模样,她心里有了个数。   伴随着腥臭的味道冲进鼻腔,简小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又将女儿抱住,痛哭流涕,张了几次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夜游背对床而坐,紧紧闭着眼睛,手中薄胎白瓷的茶水杯,已被他捏成了一堆齑粉,洒落在桌面上。   这不是他想要的一家团聚,天道究竟还要折磨他到几时!   夜游稳住情绪,转了转坐姿,凝眸看向哭成泪人的简小楼。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起这样的情绪起伏,恐会伤及心脉。他担忧,也心疼,但必须硬起心肠。   夜游当真不是因为她无视自己的生死,才如此待她。   他是要给她一个深刻的、痛彻心扉的教训,不能让她继续好了伤疤忘了疼。   没错,他是生气,甚至有些心寒,但他一直非常明白,他与她之间从来不对等。   他自睡梦中被她唤醒的那天开始,整个人生都是围着她打转。   但小楼不是,她的心思太多。   那时小楼来四宿,答应陪伴他最后二十年,即使两人似夫妻一般生活在一起,有着最亲密的关系,她也不会想着自己能不能永远留在四宿。   在小楼心里,为了个男人,放弃自己的师父家人朋友,放弃自己一整个世界,并不值得。   最终还是因为蓝星海那一劫,她为女儿的平安许了个愿,才最终决定留下来。   还有问情剑。   哪怕在火球内亲身体验过问情剑恐怖的副作用,但得了如此一套精妙剑法,她必须学。即使以《地藏经》改良成为禅剑,很难保证是否可以除去副作用,她也义无反顾。   那时的夜游,还是个上下求索的“少年”,只要她开心,他什么都奉陪。   直到小楼走了之后,漫长的岁月里,他反复想着从前的点点滴滴,才逐渐领悟过来,原来“爱”与“爱”之间,存在一定的差别。   小楼是爱他的,可不单单爱他。   他的人生越走越窄,在意的东西越来越少。   小楼的人生却越走越宽,在意的东西越来越多。   有些不该在意的,他要及时折断。   现在的妻子和女儿,身份完全对调,女儿有着将近万年的记忆,冷静聪慧,除了生命不需要他来操心。反观妻子,却是个冒失幼稚的孩子,需要他手把手的教。   *   简小楼的禅房左边,原本住着黎昀,黎昀因为灵力不足返回四宿去了,如今住着百里溪。   此刻百里溪房间里,素和正与联盟会议召开在即、却在今晚偷跑回来的楚封尘聊天。   “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令你失去记忆,是为了改变你的命运。”素和同他说话很吃力,他的侧重点,永远与他背道而驰。说了大半夜,才找到一点规律。   “所以,你想我恢复从前的记忆?”楚封尘这些日子,对于自己是“七绝”一事,渐渐接受了,毕竟一身修为在身,在适应剑气的同时,意识海里时不时会跳出一些记忆片段,他不信都不行,“你是在嫌弃我,没有从前的记忆就办不成事儿了?”   素和说的口干舌燥:“我只是觉着,时间紧迫,你恢复记忆会更方便一些,太真的形势,你一时半会也搞不清楚吧?”   不等楚封尘说话,他又道,“你说你回来的路上,去空洞界瞅了一眼,关于赤霄的存亡,幽冥兽的祸患,你有什么想法?”   “这能有什么想法?”楚封尘迷瞪了下,“除魔卫道,护佑苍生,乃我第一剑宗的道统传承,我道中人,自然责无旁贷!”   素和拍了拍他的肩膀:“失忆了还能碰上规元道君这等境界超然的师父,没有乱了你的心境,你小子真是有福气。”   起初,素和对于青枫子收七绝为徒,是为了镇守裂隙一事极不满。   与幽冥兽一战之后,素和虽不赞成却理解了。   窗下站着的百里溪一言不发,看着素和出门之后,才走回来坐下:“你愿意恢复从前的记忆?”   楚封尘瞥她一眼:“我原本是很抗拒,只因七绝背着杀师的名号,听小黑一说,七绝不愧是我,一点没有辱没我第一剑宗的名声,我楚封尘果然无论何时何地,总是无愧于心的。”   “你还得意上了?”楚封尘十九阶的气场在身,百里溪原本是有点畏惧他的,此刻心中不知为何涌了些酸涩,“你愿意以魂祭剑?”   “小黑不是说了吗,那什么、什么轮回已经改变,我们的目标,是要努力活着去解决问题……当然,真到逼不得已之际,若为无辜众生,有何不可?我师父为了救出天意盟阵下那些人,还不是说兵解就兵解吗?”   顿了顿,楚封尘鄙视道,“吾辈的信念与荣耀,似你百里家主这种无利不图的卑鄙小人是不会明白的。”   百里溪皱着眉:“荣耀?那你想过柔儿没有?你若死了,她会伤心。”   想起闺女来,楚封尘微微怔了下,旋即道:“百里溪,你这样想,倘若非我不可,我若苟活,幽冥兽一朝攻入赤霄,柔儿岂不是会有生命之忧?或者像小楼的女儿那样颠沛流离,受尽苦楚?”   竟将百里溪给说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楚封尘。   尽管他尚未恢复记忆,但她已经隐隐看到了“七绝剑圣”的影子。   “夜深了。”楚封尘面容冷沉,抱着剑走到床前坐下,“百里溪,你该回去了。”   “这里是我的房间。”百里溪提醒。他傍晚回来,进门之后就坐着盯着她看,一直等到素和进来才开口说话。   “小楼院子里已经住满,没有其他空房间了。”楚封尘鞋也不脱,剑搁在里侧,躺在松软的锦被上。百里溪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被褥都是自己带来的,“你出城住船上去,或者就坐着。”   百里溪道:“凭什么?”   楚封尘冷冷一哼:“我可是七绝剑圣,堂堂灭道盟盟主,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百里溪:……   刚看到的一点大能影子,顷刻如泡沫般碎掉,百里溪知道他在折腾她,自从知道她下药把他睡了之后,他就一直如此幼稚的报复。   “呼……”   百里溪吹灭了烛火,坐在椅子上。   楚封尘在床上躺着,黑暗中睁着眼睛,他伤势一好立刻逃了回来,是有话想和百里溪说。   可在看到她后,心中仍是忍不住气忿,说不出口。   *   素和从百里溪房间出来之后,因为夜游领着夜初心进屋时,门敞开着,没锁门禁,他听见里面简小楼的哭声。   气息凌乱,伤情加剧。   素和愣了愣,又听见夜初心低低的抽泣声,明白了原因。   他皱起了眉头,不是说好了等她心脉恢复在告诉她的么?   素和抬了抬脚,想要迈进去,深更半夜的不太合适,他又缩了回来。   “素和,你和楚封尘聊了些什么。”夜游的声音传出来。   “还是我之前同你说的,我想他恢复记忆,他自己也同意了。”素和站在门外道,“轮回既已改变,他醒来或许更好,我们不能替他拿主意,擅自决定他的人生。”   “进来说话。”   素和犹豫了下,迈进去,从堂屋转进卧房,看一眼简小楼只穿着中衣,披散着头发,他便挪了眼睛,走到桌前坐下。   夜游倒了杯酒,推过去。   素和纳闷,一侧母女俩抱头痛哭,他们两个坐在这里喝酒?   两个皆是他的心头肉,哭的素和心神不宁,碰也不碰酒杯,传音道:“怎么回事,小楼何时醒来的?不是说好了……”   “是我喊来的,给她长长记性。”夜游目光冷静,偏头看向简小楼,嘴角带着一丝戏谑,“小楼,你那么爱救人,快想办法救救你的女儿。或者,你去和天道沟通一下,你是个英雄,你救了那么多人,你该得到奖励,让天道治好你的女儿。”   简小楼的眼睛快要哭瞎了,夜游时不时的调侃之言,刀子一样,一刀刀戳进她心里。   天道为何如此残忍,弯弯一个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   行天之道,天道却害她至深!   她以一腔赤诚,得到的,竟是这样的下场吗?   心境大乱,简小楼脑子里一团浆糊,只隐约听见阿贤在说话,似乎是在提醒她什么。   拳头攥了攥,素和红瞳逐渐缩紧:“渣龙,她是拐了弯,但她不知你当时性命垂危,不知耽搁一会儿会造成什么后果。她修的禅剑,禅剑乃至善之剑,形势所迫入内救人,虽然莽撞,却也是一片善心,你是不是过分了?”   “还记得当年她冲出去对付魔九子么?”夜游淡淡看他一眼,“你是如何评价的,如今怎么就变了?”   “那时我四千岁,远没有这样的境界,小楼小小年纪却有,难道不是好事?”   “好事?”夜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素和,莫用你现在的境界去看她,你的是境界,她不是。我告诉你,她纯粹是头脑一热,想到什么立刻去做什么,做完了再后悔。她从来只有小聪明,却缺少大智慧,没本事还爱逞英雄,她若是有殷红情那样的能耐,想做什么都行。”   这倒是,素和也是认同的,不过……   “即使头脑一热,那也是缘于一腔热血,修剑之人,血性是必不可少的,多少如你我境界的高阶剑修,路见不平,一怒拔剑的少吗?至于智慧,慢慢积累经验就是了,她毕竟年纪还小。你拿殷红情举例,殷红情在她这个岁数时,还在迷恋着朝歌,终日只做春|梦呢,小楼可比她强多了,未来的成就必定在她之上。”   夜游看向他,低沉道:“我只怕她没有未来。”   素和正伸手去拿杯子,闻言一滞,两撇眉毛深深蹙起:“我明白了,你和小楼说了去异世界的事情,她不愿意,你才这么打击她?”   夜游默认。   素和将杯子按在桌面上,碎成渣滓:“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就非得如此?拿着对付敌人的态度,来对付自己的女人,你有种!”   夜游沉眸:“那么,你是想她留下来送死?”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要走要留,你应该尊重她的意愿!”   “她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少和我来这套,就你知道?”素和拍桌起身,“你强迫我走,难道我也不知我在做什么?”   “没错。”夜游双掌撑住桌面,缓缓起身,“如果先前回来赤霄的是你,我很清楚,你也会弃我于不顾进城救人,我若因此而亡,你必定以死谢罪。一如当年天行,为大义杀死雪中生,尔后再去弥补。他的人生缝缝补补,你也要你的人生缝缝补补?素和,你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该有一个新的人生,而不是死守着别人的执念,守着赤霄这些树!”   “对,我是很茫然我的明天,但却有不可动摇的坚持。若我素和连一份坚持都守不住,那我不知我还可以守住什么!”两人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两道挺拔身姿分站南北,素和指了指他,“你也不要忘记了,你我能够走到今日,其中也有我的坚持!”   简小楼没醒的时候,夜游已和素和谈论过好几次,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夜游目光中隐隐迸发出怒意:“原来你还记得,我们历经艰辛,方有今日。我想我们可以在异世界安稳下来,远离危难,我难道还做错了?!”   素和逼迫自己在哭声中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你没有错,然而对不起,你的好意我无法接受,我的坚持告诉我,我他妈没办法在这个节骨眼上逃走,不说什么虚无的道义,赤霄是我养出来的,我舍不得,若是战火烧到四宿去,那里还有我的族人……如果小楼愿意走,你们尽管走就是。”   “你不走,我会丢下你走?!”半夜的功夫,夜游被气的连连冷笑,“好啊,你若是不走,咱们都不要走了!我也不用想法子去治弯弯的病了,反正没准儿哪天咱们就一起死了!”   夜初心转了转头,泪眼婆娑的看向素和。   她一哭,脸上的脓包流了不少的脓液,一张脸惨不忍睹。   先前她将头埋在简小楼肩窝里,素和没瞧见,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她的脸,如遭雷劈的僵在那里。   气氛也跟着僵住了。   倏地,传来一阵叩门声。   晴朗倚着门框:“夜游,你要去的异世界,是我的世界?”   他不是无意听到的,他就是在偷听,夜游也没有阻止他偷听:“是。”   “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不必问,你必须同意,必须帮忙。”夜游不曾转头,不屑看他,“不然,我不会将厉剑昭交给你。”   “我因救你落得如此下场,你反以此来要挟我,真是够卑鄙的!和你女儿一个德行!”晴朗冷笑一声,“但我要提醒你,你来我所掌控的这方轮回道,也就是你妻子之前成长的世界,未必会比星域安全。”   夜游终于转头看他。   晴朗呵呵笑道:“她所在的那一方世界,食物吃不得,尽是毒素,拿来星域可以炼制各种令你大开眼界的毒丹。”   夜游无所谓:“那便不吃,我们原本就是以气养体,取天地灵气即可。”   晴朗抄起手:“哦呦,以你应龙这个肺活量,你恐怕死的更快。”   夜游蹙眉: “为何?”   晴朗啧啧道:“你吸进去的不是天地灵气,是雾霾。” 作者有话要说:  哭唧唧,又睡着了,过了12点,小红花没有了。 …… 另外,我很感动,泪流满面。 这次大家数落小楼的时候没有连带着我一起数落,先前但凡小楼干点啥不讨人喜欢的事,我都要被连带着被数落一通,足见大家的理智,赞一个。   ☆、太真战事(二十)   夜游问道:“雾霾为何物?”   晴朗刻意吊他胃口, 换了一边门框, 动作慢吞吞的:“五行失衡之后,所产生的一种杂质,和星域的魔化瘴气差不多, 却比魔化瘴气毒多了。我那处界域,顶多再撑几万年, 五行早晚断绝, 终将不复存在。”   夜游不以为意:“无妨, 你不是快要升官了么,一个更广阔的天地正等着你。”   他已向夜初心询问过晴朗的世界,名叫天域, 拥有上千万年的历史,比星域的文明程度高得多,幽冥兽早年一直想要拿下他们,但从未赢过。   因为星域是个平面世界,天域却属于立体世界, 由许多界域重叠在一起, 每一个界域被称为一府,晴朗的官职正是府君。   类似于星域的界主。   天域的修行者们, 建立了神仙体系,晴朗为鬼仙, 但他并不是鬼。“仙”这个等级,相当于星域十九阶以上。晴朗现如今的修为,大概在二十阶初期左右, 至于阴司最强者冥王,应是二十二阶巅峰。   鬼仙之所以可以掌控轮回,和文明程度有关系,他们早已参悟出天地奥秘,打破了阴阳世界的屏障,掌握了轮回道的运转规律。就像弯弯拥有轮回手一样,人为干涉转生,并建立死后审判制度,赏善罚恶。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打破阴阳世界的乃是神族,而“神”,则是突破了二十二阶的大能,只不过谁也不曾见过。   晴朗一看夜游的表情,就知道夜初心又把自己给卖了,卖的连条裤衩都不剩:“从资源和环境来说,跨世界生存不现实,普通人比较容易,修为越高越是困难。”   晴朗才不要带他们回去,这是严重违反禁制令的行为,“再者,你应也从你女儿口中得知,一旦被阴司发现,你们会遭驱逐,除非哪天我晋升成为冥君,不然很难护住你们。”   没有改变的未来里,夜初心嫁给他八千年,也是一直被金屋藏娇,不敢带出去见人的。   夜游重新坐下来,慢条斯理地道:“没关系,任何困难我都可以解决,可以克服。”   晴朗裹了裹领口,往门里走了几步,笑着,但目光犀利:“我瞧你的神色,根本不将我们阴司放在眼里,奇怪,你有这个自信去征服一个未知的古老大世界,怎么就怂到不敢在星域待下去呢?”   对于他的调侃,夜游无动于衷。   “晴朗。”夜初心收敛泪目,视线冷凝,“注意你的态度。”   晴朗不加理会,挪到桌前坐下来,他可不是吓大的:“莫说什么怕他们死的鬼话,说白了,星域带给你太多折磨和痛苦,人在面对痛苦时,总会下意识选择逃避。”   他眯起眼睛,竖起手掌遮了遮嘴,做出一副悄悄话的模样,“理解,拿着同一根棒子打狗打多了,狗见了那根棒子,哪怕叫的再凶,也是胆战心惊的……”   夜游不语,慢慢朝他看过去。   素和收回凝视夜初心的目光,指向晴朗,咬了咬牙:“你小子是不是找死?恩?”   他可以骂夜游疯狗,怎么骂都行,却听不得旁人指责他半句不是。   说起来,一屋子人将岁数加起来也没有晴朗年纪大,只因为夜初心这一层关系,素和理所当然的将晴朗当成后辈,一个极为看不顺眼的后辈。   就这,夜初心在说起自己的梦时,还尽量美化了一下晴朗。   他们争执之时,简小楼一句话也不曾说过,她将脑袋搁在夜初心的肩窝里,两只眼睛睁的很大,夜游数落她的话她听到了,素和为她辩解的话她也听到了,同时,意识海深处阿贤一直喋喋不休。   ——“小楼,千万稳住心境,你也算是因祸得福,刺激之下,天人大境界的门竟然敞开了,与你一步之遥啊……”   ——“你听见我说话了没有?天人心魔快要出现了,用你的剑心去战胜天人心魔,你就从十二阶直接迈入十四阶了,快快打起精神,成败在此一举……”   杂乱的声音争先恐后的涌入意识海里,简小楼的意识似乎也跟着一起四分五裂。   一个意识不停在问自己,如果重来一次,还会不会脑子一热进城去?   又一个意识问,如果出城之后,夜游因为自己一时的耽搁,死了,自己会不会后悔?   再一个意识直接骂道:没本事你逞什么英雄?冷漠的世界里你做什么圣母?不分轻重,不知好歹!   却又有一个意识安慰道:还记得青枫子前辈的话么,有些事,你不做,我不做,谁来做?哦?分不清轻重?且问什么是轻,什么是重?   恍恍惚惚之中,简小楼似乎又看到了城中那口井。   天倾地斜,江海倒灌,她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双手持着一柄造型诡异的剑。   她长发凌乱,满脸血污,目光坚毅。   井中爬出一只幽冥兽,她便斩杀一只,一只接着一只。   疲倦,痛苦,但又充满希望,因为总有杀干净的一天。   井口绿光爆涨,这是又有幽冥兽飞出来的前兆。   她攥紧了剑,踏着尸体飞身而起,先下手为强。   然而井下却飞出一条毒蛇,她的瞳孔骤然一缩,她好像……认识这条毒蛇。   她的剑只不过顿了一下,毒蛇已经一口咬在她肩膀上,毒液入体,浑身麻痹。毒蛇尾巴一甩,击中她的腹部,她被一股巨力打飞出去,仰面喷出一口血。   “娘?!”   现实之中,简小楼同样喷了一口血,身子一软,从床边滑了下去,万幸夜初心与她挨着,及时抱住了她。   “小楼!”夜游一瞬出现在床边,在她胸前穴位点了几下。   “看你干的好事!”素和前一刻还为了夜游去骂晴朗,转头直想抽出火焰刀捅夜游几刀!面目可憎,捅死拉到!   “心脉明明无碍,怎么回事?”夜游话说的重,神识从未离开过简小楼,一直检视着她的身体,明明没有什么问题。   夜游将她放平在床上,伸手往她灵台上探,尝试唤醒她的意识,才刚刚触碰到灵台,简小楼又吐了口血。   素和本来不方便上前,却顾不得了,一把将夜游推去一边:“你是不是傻,看不出来她被天人心魔困住了?”   夜游被他推的一个趔趄,怔了下:“天人心魔?”   素和也是刚刚想起来:“她之前同我说,她摸到了十四阶门槛……”   “她为何没有告诉我?”   “你可有给她机会说?”   夜游哑了哑:“现在该怎么办?”   龙族修炼,拼的是血脉与肉身强悍,心魔的影响并不大。他入十四阶时轻而易举,没有遇过什么天人心魔。   剑修的心魔有所不同,素和也不清楚,扭头看晴朗:“你知道吗?”   晴朗撇清关系:“我一不懂剑,二无心魔,我哪里知道。”   夜游思忖片刻,吩咐夜初心:“弯弯,去趟宝相殿将禅灵子给请来。”   “好。”夜初心立刻出门。   几息的功夫,禅灵子来了,听闻他徒弟困于天人心魔,非但不忧虑,很是为徒弟开心,进门时,嘴角是挂着一丝笑意的。   一窥探简小楼的状态,神色倏然一变。   禅灵子看着简小楼,夜游三人看着禅灵子,一见他变了脸色,三人的脸色也跟着起了变化。   夜初心最先沉不住气:“大师,我娘她……”   禅灵子不敢多做试探,收回灵气:“一般是要剑心稳固之后,才会进入天人心魔,她的剑心尚不够强大,有折断的前兆。”   素和目露惋惜:“那此番岂不是进阶无望了?”   夜游默然,十分心疼中藏了一分庆幸,城中一战,若令她步入十四阶,怕是更不会走了。   禅灵子忧虑:“不是此番进阶无望,禅剑不易修,故而我从未想过收徒,渡不过这一劫,怕要止步十二阶,再也进不得了。”   素和震惊:“什么?!”   夜游则是愣在那里说不出话。   禅灵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身天人心魔就是非常凶险的,没有想太多,反还安慰夜游:“放心,暂且无碍,我徒儿也不是那么轻易被击垮的人,何况有个地方,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夜游立刻问:“哪里?”   禅灵子道:“我是魔族,当年步入十四阶之后,禅剑心也出现过问题,得遇一位姓画的前辈,将我带去一座大雪山,山巅有方池子,插满了剑,乃集剑道之正气,我在剑池边入定三百日,最终稳固了我的剑心。”   姓画的前辈,画乐蓉。   大雪山,天山剑阁。   插满剑的池子,葬剑池。   夜游捏了捏眉心,最终抿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   天霜界,天山剑阁。   无星无月,天将破晓。   茫茫雪山北侧某三层木质建筑的阁楼内,慕明思焚香沐浴过罢,披散长发,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衣,坐在台阶上。   今日初一,又到了例行占卜的时刻。   本该是打坐姿态,可惜他腿伤未愈,唯有将就一下。   慕明思身后站着两名负责伺候他的弟子,目望他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龟壳,姿态优雅的上三摇,下三摇,左三摇,右三摇。   徐徐的,几颗奇形怪状的石子儿从龟壳里蹦了出来。   慕明思看罢吩咐弟子:“取我的紫衣来。”   “是。”两名弟子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人下到二楼取了一套紫色中衣,却没有立刻上楼,而是走到窗口,将胳膊伸出窗口,抖灰似的扑闪了好几下。   慕明思这处洞府外,栽种着一片雪松。   松树底下站着的弟子,取出玉简写上一笔:慕师叔本月幸运色,紫色。   不是他们无聊,作为天霜界第一美男子,太真女修最想嫁的男修排行榜第三名,慕师叔的消息转手出去就能卖钱。   弟子将紫衣送来,慕明思换好之后,再套上朴素的天山门派弟子服。   该选本月的吉位住处了,慕明思再次优雅的摇动龟壳,哒哒哒,又蹦出来几颗小石头。   慕明思仔细一看,眨了下眼,再一看,冒出一身冷汗。   卦象显示:东有血光,西有凶煞,北犯小人,南犯桃花。   不是吧?   这是让他去死吗?   这次不算,慕明思将石头塞回去,重新又占卜一次:“何处是吉位?”   卦象显示:无吉位。   “慕师叔,咱们这个月往哪儿搬呀?”   “往……”事不过三,慕明思苦着个脸,经过一番纠结,吩咐道,“去南边住。”   看来看去也就“桃花”好惹一些,平时他也没少犯桃花,顶多是麻烦一点罢了。   天蒙蒙亮,慕明思侧身坐在飞剑上,身后两个弟子扛着五颜六色的日用品,一同朝着他位于南方的洞府飞去。   ……   晌午时分,几道身影落在天山剑阁山门外。   “何人!” 看守山门的天山剑修飞了出来,微微一愣:“叶前辈。”   夜初心拱手道:“还望通传。”   守门剑修拱手:“掌门吩咐过,若是叶姑娘来……”又看向素和,“或是素和前辈大驾光临,不必通传,请入内。”   夜游抱着困于天人心魔内的简小楼,问道:“画乐蓉可在?”   听其直呼太上长老的名号,守门剑修微不可查的皱眉,不知身份,不敢放肆:“画师伯在。”   夜游正准备抬步,夜初心想起件事儿来:“爹,你们从正门走,我得带着刀刀从南门后门入内。”   素和不解:“为什么?”   趴在刀刀背上半死不活的晴朗瞥一眼山门结界,夜游怕他私下里去找厉剑昭,非得将他一起带着:“这层结界,有幽冥兽血统的生物,是进不去的。”   刀刀连忙诉苦:“是啊是啊一碰到就疼啊大人!”   “没出息!”晴朗在它脑袋上锤了一记,“我疼的都快晕过去了你听我提过一句吗?”   “您是没提但您哭了啊大人!”   “滚!”晴朗刚骂出了口旋即道,“不要滚!”   刀刀刚弯腰准备滚,又直起来:“究竟滚不滚啊大人?”   晴朗心道好险,差点儿又是一个过肩摔。   说话的功夫,夜游与素和早就走远了。   夜初心牵起刀刀脖子上的项圈:“走了,去南门。” 作者有话要说:  慕神算子可是个神助攻哟~   ☆、太真战事(二十一)   太真将近六十个界域里, 天霜界在面积上可排前五, 然而界内人数却是最少的,因为天霜界冬季漫长,气候恶劣, 不宜生存。   绵延万万里的天山山脉,又被称为大雪山, 作为太真最古老的名门正宗之一, 天山剑阁世居于此。   “不入世”、“苦修”、“神秘”, 是太真人对天山剑阁的评价。   神秘是因为不入世,但若说苦修,见过拥有八栋豪宅的慕明思, 凭谁都会把这两个字从评价中划去。   搬到位于南山的豪宅以后,金丝小帚扫过雪,灵玉仙壶煮上茶,他往暖阁里一坐,开始入定。   没入多久, 屠三剑来了。   没瞧见人, 先听见屠三剑的大嗓门:“慕师兄,那个姓夜的妖哥来了你知道吗!”   慕明思心里一揪, 淡定道:“画师伯一直在找他们,来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   “不是找来的, 那个可以听懂兽语的姑娘,被困在十四阶的天人心魔里了,他是来求助呢。”屠三剑爬上了楼, 站在慕明思面前,并不坐下。   他个子矮,难得有俯视别人的时候,得好好珍惜,“画师伯将他们带去葬剑池了,准备为她塑剑心,需要两个人协助镇心魔,画师伯说咱们与她并肩作战过,希望我们去。”   慕明思摇头:“我腿伤了,你去找姜师妹。”   屠三剑纳闷:“镇心魔又不用腿,正好去问一问那白毛妖哥为啥踹你。”   问个屁,慕明思心里清楚的很,就是因为他拍马屁拍错了,说那懂兽语的姑娘与红毛妖兄是夫妻。   他卦中的“小人”指的不是幽冥兽,而是姓夜的。   “哪里来的幽冥兽的气味?”屠三剑心神一凛,拔剑出鞘,快步走到廊下。凭栏望去,瞧见一个黑袍人牵着一头魁伟高大、直立行走的狼,狼背上,则有一个病怏怏、眉清目秀的男人。   “混血幽冥兽?”慕明思也取剑跟了出去。   “哦,别紧张,是那位先知叶姑娘。”屠三剑又将剑收回。   慕明思没见过夜初心,但“先知”两个字一出,他就知道是谁了。哪有什么“先知”,绝对是个占卜大能,同道中人。   夜初心牵着刀刀在雪道上走,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神识,偏头望过去,瞧见阁楼上的两人,抱了抱拳:“两位前辈。”   她身材高挑,举止间英姿飒爽。   屠三剑兴奋的招招手:“妹子又来了啊!”   慕明思则是优雅的拱了拱手。   等夜初心走远了,两人回到屋里,屠三剑赞叹:“那位叶姑娘看身材就知道是位大美人。”不等慕明思回应,催促道,“走啊,去山顶。”   “不去。”慕明思取出龟壳摇了起来,“我这个月运势不佳,不宜出门。”   “我说慕明……”屠三剑掐起腰。   “停!这个月‘思’字与我犯冲,请叫我师兄、慕明、小慕、小明、慕慕、明明……”   慕明思说着话,石子儿从龟壳里蹦出来,卦象显示:百年恩爱双心结,千里姻缘一线牵。   他微微一怔,尚未仔细看,屠三剑一脚给踢散了:“我说,咱们修剑之人当勇敢无畏,所向披靡,你能不能别这么迷信啊?再说你占卜的尽是些小事,还十卦九不准,好的不灵坏的灵!若是像叶先知那样,能占卜出幽冥兽的动向,也没人会说你什么了!”   慕明思将石子儿捡回来,不满道:“占卜吉凶是为了消灾解难,凶兆大半被我规避掉了,所以在你们看来,才会十卦九不准。”   屠三剑将龟壳抢来,哗啦啦一通摇:“行啊行啊,你来给我卜一卦。”   “不用卜。”慕明思指着他,“瞧你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轻则头破血流,重则折手断脚。”   屠三剑哈哈大笑:“瞎说一通谁不会,你倒是算算我何时何地会有血光之灾啊?”   慕明思掐指一算,眉心轻蹙,煞有介事地道:“晌午将过,日渐西斜,竟是此时。”   屠三剑抱着手臂:“编,接着编。”   慕明思指了指廊下围栏:“你稍后离开,请走楼梯,千万不要图省事从那个方位跳出去,非得跳的话,记着一路撑着防护罩……”   “迷信!”   屠三剑扔了龟壳,对着干似的将防护全给解了,嗖,飞奔出门,越过栏杆,跳了下去。   “嘭!嘭!嘭!”一连串重物落地的声音。   “啊!啊!啊!”一叠声痛苦的哀嚎。   慕明思拿着龟壳出门,扶着栏杆探出头:“三剑,你何时才能改了这冲动的毛病?我是想提醒你,这里我十几年未曾住过,竟被钻地龙钻了个深坑,坑口被积雪给盖住了,小心掉下去……”   *   天山顶,葬剑池边。   夜游原本是想找个地方将简小楼放下,积雪深深,他探了几眼,便抱着人在池边坐下了。   画乐蓉制止:“夜道友……”   素和先她一步:“斩心魔重在心境,无不可吧?”   画乐蓉摇头:“我的意思是,葬剑池内汇聚着至真至纯的正道剑气,我剑阁先祖们,无论身死何处,佩剑皆葬于此地。稍后,我将引池中剑气,凝结天火神雷,对妖修会有损害……”   素和摆了下手:“不必管他,斩你的就是。”   画乐蓉原想接着阐明厉害,素和冷哼了一声:“轰死他活该!”   暴雪酷寒,夜游长袖一拂,盖住简小楼露在外的半边身子,一声也不吭。   修到这个境界,画乐蓉也是个极通透之人,先前在城中巷子里见过简小楼,令她萌生了收徒的念头。一眨眼,竟会陷于天人心魔。   再联想起先前相邀夜游时,对夜游的判断。   画乐蓉问道:“简姑娘的剑心,莫非是夜道友折的?”   “可不是吗!”来的路上,因为夜初心在场,素和一句话都没和夜游说过,此刻只剩下他们,素和痛斥道,“有本事给她长记性,你别这幅死样子啊,现在你这幅死样子给谁看?有意思吧,最后记性全给你长了!”   “怎么折的?”画乐蓉又问。   素和没有回答,鹅毛大雪扑簌簌落满肩头,他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柄油纸大伞,撑起来挡雪。   画乐蓉淡淡看了夜游一眼,传音给素和:“我需要知道原因,才好估揣这心魔的大概类型。”   素和稍作犹豫,大致讲给她听。   画乐蓉遗憾道:“不曾想简姑娘小小年纪竟已嫁人了,可惜。”   “可惜什么?”素和明白她的意思,不乐意听这话,“不一定非得清心寡欲的才可以修炼。”   “但她选错了道侣,夜道友空有过人的智慧与能力,性格却过于自私凉薄,非我道中人,与她并不相宜。”   素和好笑道:“她选的是个疼爱她的男人,又不是同袍战友,人家两口子关起门过日子,相宜不相宜是你一个外人可以了解的?”   画乐蓉语塞:“我只是觉得夜道友……”   素和唇角一勾,红瞳滑过讥诮:“我们夜游是自私凉薄,可他碍着谁了?道法自然,佛渡有缘人,哪一路神佛规定了有智慧有能力,就一定得心怀天下了?”   “话虽如此,但……”   “你少站在道德高地上去指责不相干的人了,有这闲工夫,不妨去指点一下你自己的亲儿子。”   还未从有人敢这么当面把她儿子拎出来讽刺,尽管只是传音,画乐蓉清冷的容颜依然乌云压顶:“放肆!”   “嘁。”素和冷笑着斜她一眼,“我还就放肆了,许你数落人,不许人数落你?你这境界也不怎么样啊。”   “你!”画乐蓉多年没受过这气,直想出手给他一巴掌,“向我道歉!”   素和一手撑着伞,一手抚了抚肩头的落雪,不予理会。他不怕画乐蓉一怒之下拂袖走人,不管简小楼了,他们这个境界,没那么大气性。   屠三剑和慕明思御剑而来:“画师伯,妖兄,妖哥。”   画乐蓉铁青着脸看过去,目光一凝:“三剑,你是怎么回事?”   屠三剑头破血流,眼肿鼻塌,左半边脸肌还中风似的抽搐着,愤愤然道:“只因弟子说他是个神棍,他便存心坑我!”   慕明思落地后行了礼:“明明是弟子好心提醒他,他不听……”   以这两个人的性格,画乐蓉不用听就知道孰是孰非,反正也没有大碍,三剑这个冲动的个性吃吃亏也好,便绕过不提:“开始护法。”   素和怀疑的打量:“他俩这样子还能护法吗?”   画乐蓉反击道:“你行你上。”   “妖兄,你这就看不起人了吧!”屠三剑手抖的鸡爪子一样,“镇心魔用的是意识,我俩身虽残,志却坚啊!”   慕明思陪着笑:“为小辈弟子镇天人心魔,我二人颇有经验,没事的。”   瞧他们满不在乎,素和也就不说什么了,看向夜游,烦躁道:“你别凄凄哀哀坐那了,妨碍人施法,过来!”   夜游顿了顿,将简小楼定在半空,再走去素和左手边站着。   素和左手执着伞柄,夜游的站位刚好蹭了大半边伞,素和见状立刻将伞柄换去右手,一丁点也不给他遮。   简小楼平躺在半空,屠三剑和慕明思分站她头脚两侧,与画乐蓉呈三角形。   画乐蓉两指并拢,以气凝剑,御剑入葬剑池内。   池中众剑震荡,发出阵阵嗡鸣声,随着画乐蓉手指抬起,池中剑气凝结成一条蟒蛇粗细的三股绳,犹如一条脐带,将葬剑池和简小楼的灵台联系在一起。   剑气灌体,简小楼轻颤了几下。   *   天人心魔里,简小楼被那条毒蛇勒的即将窒息。   剑在远处,眼睁睁看着却难以触碰。   轰……!   晴天里,突一道天雷降下,劈在那毒蛇的头上,毒蛇吐着芯子,被迫松开她,哧溜一下钻回井里去了。   简小楼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顾不得休息太久,先去将剑抓到手心里来。   方才那诡异的一道天雷,不但劈走了毒蛇,也将她从浑浑噩噩中劈醒了。明白自己不是在无意识的做梦,而是被困在心魔内。   阿贤似乎提过,十四阶的天人心魔?   加速升级是好事,但也未免来的太早了,简小楼有些惶惶然,不知眼下该怎么办。   周围全是幽冥兽的尸体,堆的小山一样,守了一会,井里没有幽冥兽再爬出来。   守的有些不耐烦了,便提着剑在城中四处走。   城中残垣断壁,空无一人,绕来绕去,竟然找不到城门。   此城明明有两个城门的,门呢?   完了,被困在这座死城里了。   简小楼孤魂野鬼似的游荡了数个时辰,又回到了那口井边,盯着从井下不断向上窜的绿光。   为何她的天人心魔会是这座城,这口井?   是被夜游给数落的了?   夜游从来没有如此过分过,她虽不喜欢,却不生气。她理解他的心情,尤其是见到女儿之后,心疼女儿也心疼夜游。   假如身份对调,换成她命悬一线,遇到这种事情,她恐怕会拎刀砍断他的爪子,绝不是挖苦两句那么简单。   夜游不是自私,自私的人怎么肯为妻女放弃生命?   他就是个顾家的小男人,岁数越大,越小家子气。   可她偏偏就是喜欢小男人,盖世英雄是用来敬仰的,小男人才是拿来过日子的。   简小楼原本还很迷惘他的变化,现在见识过了,心里有了个谱。   想了许多,也想明白了许多,她继续寻找出路。   最后,她将目光锁定在那口井,井底有个气旋,正是幽冥裂隙,但在自己的心魔里,就像某种通关游戏,或许是触发剧情的重要道具。   别无选择,简小楼想早些见到女儿,收剑入鞘,说跳就跳,却像跳进一个无底洞里,不停下坠。   井底的气旋有种越来越远的感觉。   嘭……   终于,她砸进一片汪洋水域。   在水下呼吸困难,简小楼双脚一蹬,从水中冒出头,吐出一口水,深呼几口气。   入眼是个洞中小潭,洞内遍布冰棱,洞顶有个缺口,银色的月光透过缺口洒落下来,水面波光粼粼。   记忆中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天人心魔自创的?   小潭水不深,一米六左右,但足够淹死简小楼了。她浮在水里,游到岸边,正准备上岸时,背后一阵发凉。   转过身,竟看到水潭中央站着一个男人,胸膛以上露出水面,将视线望下探,光溜溜的没有穿衣服。   男人的皮相三十出头,白头发,白的似雪,以一根簪子绾在头顶。   他长相颇为英俊,阔眉挺鼻,凤眼薄唇,只不过脸色极差,目光不善的看着自己。   她问:“神仙?妖怪?心魔?”   对方不语。   简小楼想了想,从岸上抓了块石头,举臂朝他脑袋上砸过去。   男人不躲不闪,石头正中他额角,却没有血流下来。他也不吭声,只是看向简小楼的目光愈发犀利。   简小楼想不明白,自己的天人心魔幻境里,怎么会出现一个木偶男?   听闻天人心魔,乃天道降下的考验,她修的是禅剑,以《地藏十轮经》为基础的禅剑。   这一关考验,莫非是色戒?   男人的确英俊,身材也够令人血脉喷张,换了旁的女修或许真会色乱,但她阅人无数,论脸比不上海牙子,拼身材拼不过第五清寒,没什么稀罕的。   她转身准备爬上岸,又止住。   拔了剑,游到男人身边去,朝着他心口一剑捅过去。   男人黑瞳紧缩,死死盯着简小楼。   简小楼跃出水面飞身一脚,将他踹躺入潭水之中。   顿时,血液一圈圈氤氲开来,原本清澈的潭水变成了浅红色。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胃气翻涌。   简小楼上了岸,心道不愧是天人境界的心魔幻境,逼真程度不亚于雪中生那本幻灵天书所制造的假世界。   掐个诀烘干衣服,略作尝试,发现洞内飞行受限,她便沿着蜿蜒的山道,向洞顶走去。   跳出洞顶,呼啸而来的夹雪狂风险些将她吹走。   简小楼打了个哆嗦,放眼一望天苍地白,冰川雪原,究竟是什么地方?   “出鞘!”   紫剑嗖一声飞出,简小楼足下一点,掠空而起,侧身坐在剑上,以剑气抵御狂风,择了一个方位开始飞。   耳朵里隐隐有几个声音传入。   ——“天啊,魂灯是怎么回事?”   ——“莫非主人渡劫失败了?!”   主人?渡劫?   “停!”剑止住。   简小楼蹙起眉,正“渡劫”的“主人”莫非是洞中潭里那位色戒男?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她那一剑肯定是捅对了,斩了色戒心魔,触发了类似主线剧情的幻境场景。   她略作思量,调转剑头,飞了回去。   *   一刻钟前。   连接简小楼与葬剑池的那条三股剑气绳突然中断。   画乐蓉被反噬的向后猛退几步,喉头憋着一口血,又被她压了下去。慕明思和屠三剑则没那么走运了,连喷好几口血。   眼看着简小楼要从半空摔下来,夜游欲上前,被素和寒着脸拉住。   画乐蓉缓过神后立刻掐诀稳住:“明思!三剑!”   两人迅速归位。   慕明思看一眼葬剑池,目露惊骇:“画师伯,您感受到了吗?”   画乐蓉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葬剑池不只有正道剑气,还有一条因为大世界碰撞给撞出的天然裂隙。   引剑气进入简小楼意识海后,裂隙似乎出现了异动,现在再去感知,已经平息了。   “再来吧。”画乐蓉准备第二次连接。   “画师伯,会不会影响到裂隙的安稳?”慕明思忧心忡忡。   “应该无碍,方才不知是怎么回事。”毕竟协助镇心魔这事,家常便饭一样,画乐蓉没有太过在意,再次引出剑气,引入简小楼的灵气,但先前剑气入体,她是仰着头的,现在却垂着头,如个尸体一般。   一切再度恢复正常。   素和将心放了一放,伞柄换到左手,右手则指向简小楼:“从前为了这个女人,你敢分魂,敢舍命,敢悖天道,敢逆轮回,如今苦尽甘来,瞧瞧你干的好事!”   夜游站在雪地里,目光注视着简小楼,不做回应。   “你九死一生,复活归来,就是为了折磨她?如果这样,你真不如死了干净。而我也收回先前我说过的话,你并比我更适合做一个好丈夫!”   素和骂了许久,夜游终于开口:“素和……”   素和两瓣薄唇微动,咽下,听他说。   “我以为我死在赤霄,所有一切都可以结束了,用我一人之命,来换你们的平安喜乐,我死而无憾。”夜游遥遥看向简小楼那张苍白的脸,“尔后复活,哪怕只是昙花一现,我亦心满意足。可当我再一次见到轮回之子,我明白了一件事情,我跳的出轮回,却逃不出天道……”   素和瞥着他道:“所以你就怂了?”   夜游收回视线,转看素和,金瞳里透出疲惫:“在小楼看来,她对幽冥兽有着特殊的能力,她应该挺身而出。但在我看来,正是因为有着这份能力,才更要离开。只因这并不是一个偶然,幽冥兽入侵,她简小楼恰好有这个神通。事实是,幽冥兽入侵,她简小楼才有这个神通。”   素和一时没有听懂:“明明是阿贤寄生……”   “我们曾经历过那么多因果,创造出那么多历史,你还想不通?”   “什么意思?”   “这就像我进入火球,得到了我父亲的传承,我们以为是偶然的东西,最后证明皆为必然。”夜游指向他,“除了小楼,还有你,轮回之子说,我活了下来,导致轮回朝着一个更坏的方向发展,是因为我的存在影响了你……”   素和拇指摩挲着伞柄,遮雪的伞稍稍偏向夜游。   “素和,我们处于因果链的最底端,被动承受着所有一切。我真的累了,不想再受天道摆布,不想再被因果纠缠,不想我们两万年的努力、十万年的等待付诸东流。我想带你们走,带你们远离星域,哪怕前途艰难,至少可以依靠努力活着,而不是背着什么因果宿命,我错了么?”   “我说了你没错……”   “只是天下人在你们眼中,总是要重于我的。”夜游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沙哑:“对不起啊,晴朗其实说的没错,我就是一条被天道虐怕了的狗,我没有自信可以护住你们,连我这条命,都是弯弯换回来的,我怎么还会有自信护着你们不死,我连你们都护不住,何谈其他……”   他不再说话,疲惫闭上了眼睛。   素和几次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两个人比肩而立,身姿笔挺,一黑一红,与这皑皑白雪格格不入。   素和手里的伞一点点向他偏了过去:“渣龙啊,你说什么天下人重于你,其实根本不是。”   夜游默不作声。   “在我心里,天下人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素和自顾自地道,“先前你神魂面临崩碎时,倘若有人告诉我,把太息林地那些树给砍了能治好你,我会不作考虑将它们连根拔起。倘若有人告诉我,若是杀光空洞界那百万人可以令你复原,我即使就此堕入地狱,也要将全城屠戮的一个不剩。”   夜游慢慢睁开眼睛,转头。   看到素和目光坚定,透着不容置喙的锐利。   “但是,与你的生命没有直接冲突时,路过空洞界,我会和小楼一样入城救人。”素和话锋一转,“没有什么大我小我的抉择,没有谁比谁重要,一切源于在我的认知里,你并没有危急到耽搁一会必须死的地步,我有自信我可以活下来,而你也撑得住。”   夜游正要说话,素和果断截住,“别问我哪来的自信,人生处处战场,时时需要勇气。我想,小楼其实也是一样的心态,我们不是想要成为一个英雄,恰恰相反,作为一个有血性的修行者,我们是在坚守道德的最底线。”   见夜游又要说话,素和再补充:“你是水生的冷血动物,也没有底线,你例外。”   夜游无奈的笑了一声:“说的我都要感动了,原来我这么重要,可你却不愿意跟我走。”   素和摇头:“因为没有必须要走的理由。渣龙,我原本有些疑惑,被你这么一闹,倒是想通了不少。因果宿命并无所谓,最终操控我们“为”或“不为”的,是我们自己,而不是因果天道。”   夜游再度沉默,素和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良久,夜游问:“你先前说,如果砍了那些树可以救我,你会砍?”   “是啊。”   “那如果杀了雪中生可以救我,你会不会杀?”   “雪中生早就死了。”   “假设还活着。”   “杀。”   雪扑簌簌的落着,素和一个“杀”字落了许久,沉默中,夜游抬起右手,将他左手里伞仿若无意的接过来,给举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庭会议结束了,下章继续开始撸主线~ 也不是,小楼已经提前进入主线了~   ☆、太真战事(二十二)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 那道从葬剑池内引出的剑气再次断裂。   这下连画乐蓉都被力量冲撞的向后退了几丈远。   慕明思和屠三剑则没影了。   简小楼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周身气波环绕,夜游丢了伞撑着防护罩上前接住。抚掌一探,发现她的丹田气海充裕, 已经步入了十四阶,松了一口气。   看到她睫毛颤了颤, 夜游轻声道:“小楼?”   她在他怀里渐渐睁开了眼。   瞧着她迷糊却又充满距离感的眼神, 夜游心底被刺的一痛, 但随着她目色渐渐清明,他的瞳孔却逐渐缩紧:这不是小楼。   一句“你是何人”不及问出,怀中人瞧见正走上前来的素和, 两只眼睛逐渐睁大,推开夜游,四肢着地,飞快的爬到素和面前。   抱着他的大腿开始哇哇大哭,哭着还仰起头嗷呜嗷呜狼嚎几声。   莫说夜游目瞪口呆, 素和同样跟着傻眼儿。   这“人模狗样”不难分辨, 是阿贤。   “阿贤,你怎么跑出来了?”素和微微弯腰, 一手提着她的领子,一手掰开她的爪子, 将她丢出去。   阿贤在雪地里打了个滚,一个纵身又抱住,这次连双腿都用上了, 交叉一盘,树袋熊般盘踞住素和的大腿:“天行天行,嗷嗷嗷,你转世以后的模样实在太丑啦!”   素和被冻的有些发红的脸色黑了下来:“鼻涕不要蹭我衣服上!”   抛开天行那层关系,素和养了阿贤两万多年,也是十分亲近的,但他养的是那条无意识的大白狗,和寄生在简小楼意识里会说话的“阿贤”并不熟。   远远地,画乐蓉调息着,有点看不懂:“简姑娘这是走火入魔伤及神识了?”   夜游在旁冷眼旁观,阿贤寄生这事儿,无论弯弯还是素和,都坚持说是那颗眼珠子产生了意识。   夜游又不傻,稍稍一琢磨已然猜到原因,猜的□□不离十。   他恼怒殷红情,连带着非常讨厌阿贤。但弯弯总说阿贤的好话,没有改变的未来,阿贤受小楼托孤,充当一个母亲的角色,竭尽心力照顾了弯弯许多年,看在这一点,夜游强迫着自己不去厌恶她。   “小楼还在心魔幻境里?”夜游语气不善,“已经突破了十四阶,心魔该散了吧,还是你为了跑出来,强行将她困住了?”   素和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部挂件”,指着她的鼻子,严厉问道:“是不是这样!”   阿贤的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不是啊,我只是一道意识,没有法力,怎么可能困住她呢,我若是有本事困住她,早就出来啦。”   说完,伸出湿热的舌头舔了舔素和指着她的手指。   素和浑身一激灵,迅速抽回手。   大白狗经常这么舔,换成“简小楼”的肉身画风诡异的可怕,别说夜游攥着拳头要揍人了,他自己也膈应的很。   奈何她双手双脚缠的太紧,掰不动。   这具身体原本就经脉受损,也不敢使用威压将她震开。   阿贤舔完了还意犹未尽的咂吧咂嘴儿:“小楼之前正在天人心魔里斩杀幽冥兽呢,后来不知看到什么迟疑了下,险些被心魔绞杀,幸好一道神雷落了下来……”   画乐蓉道:“是从剑池引来的正道剑气。”   “嗯啊,反正救了她,在城中寻不到出路,她就从井口里跳下去了。”阿贤仔细回想,“接着,她神魂好像离了体,是真离了体,我在她意识里,也跟着一起离体了,但突然冒出一柄银色的剑迎头斩下,将我斩了回来。”   夜游眉目猛地一沉,简小楼这具肉身法宝,不容易感知神魂。   入侵灵台一窥,神魂果然不见了!   素和愣了愣:“我们在旁一直看着,小楼神魂离体,不可能感觉不到啊。而且,没有神魂,你怎能操控肉身?”   阿贤撅起嘴,委屈道:“我试了试,没办法脱离这具肉身,应该只是短暂操控一下,等小楼回来我又得消失了啊!”   夜游冷冷看向画乐蓉:“你给我一个解释!”   画乐蓉哪里会知道。   素和解释:“这不是小楼,是寄生在她意识里的一个妖兽意识……幽冥兽。”   画乐蓉黛眉微蹙,想起先前裂隙内的强异动,恍然道:“简姑娘的神魂,可能是被剑气给吸进池子里去了,便是剑气第一次断裂那会儿。至于她口中的剑,应是镇守裂隙的神剑,月痕剑,神剑感知到幽冥兽的气息,故而出鞘!”   画乐蓉快步行至葬剑池边,双手掐诀,搜寻一番,“池中并没有简姑娘的神魂。”她惊讶,“莫非被吸入了裂隙?”   素和惊愕:“那岂不是入了深渊?”   画乐蓉的面容阴晴不定,迟疑了下,道:“裂隙是两个世界挤压形成,力量极强,历来只有幽冥兽可以通过裂隙来到我们星域,我们尚未有成功通过的先例……”   素和呼吸一滞,半响才明白她话中之意。   无法通过,又搜寻不到,是被裂隙给吞噬了?   “不会的。”素和劝慰自己,也劝慰夜游,“别忘了,她受到重创我可以感知到,若是没有在池子里,绝对是由裂隙入深渊了。”   “哎呀,那可真糟糕。”人身用不习惯,阿贤在素和大腿上一直向下滑,屁股快要坐到他靴子上。哧溜哧溜向上爬了爬,再牢牢抓住,“那口井应就是心魔幻境的出口,她跳井时恰好穿过了裂隙,指不定落到深渊之后,还以为身处于幻境呢。”   “我先下去看看。”夜游脸色凝沉,递给素和一个眼神。   素和点头:“你小心。”   画乐蓉制止:“不可,你是妖,池中剑气……”   夜游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掠空时化了龙身,钻入葬剑池水中。   池子从山顶看并不算大,但下方却似汪洋大海,无边无际。夜游向下急沉,历经数百万年的剑道正气不是闹着玩的,犹如一道道丝线,将他密密匝匝的套牢。   龙鳞落似雪片,挣脱之后,在黑黢黢的水底,夜游瞧见了传说中的幽冥裂隙。   和城中那口井相比,这道裂隙足有七十丈长,裂口呈锯齿状,如一道峡谷,又如一头呲着牙、却陷入沉睡的巨兽。   夜游在附近搜寻不到简小楼的踪迹,掉头冲向裂隙。   裂隙之下发出轰鸣声,一股巨力喷薄而出。不知是裂隙本身的力量,还是那柄神剑之力,总之夜游无法抵抗,被震的头昏目眩,有失去意识的预兆。   他又尝试了一次,依然无法靠近,决定先出去,了解清楚裂隙再说。   *   冰川雪原。   简小楼再次飞回至离开时的洞口,一路也没瞧见先前说话的人。   恍惚了下,惊觉方才那两个涌入耳朵里的声音,说的竟然是兽语。   她会困于心魔,这些幽冥兽果然功不可没。   简小楼持着剑,从洞口跳了下去,落到潭水畔。潭水整个被染成淡红色,心魔幻化出的色戒男不见了。   “扑通扑通。”   她脊背僵直,循着声音望过去,在她对面临近岸边,有一条血淋淋的长毛狗,正在艰难的游动,想要上岸。   “阿贤?”   简小楼微微拧眉,瞥见那狗的胸口有个洞,正是先前被她拿剑给捅出来的。   原来如此,心魔之流,最喜欢幻化成熟人来迷惑自己,心境一乱势必趁虚而入,正如之前从井里爬出来的那条蛇。因为觉着和毒蛇叶琅一模一样,她稍稍一迟疑,差点被杀死。   眼见它一只狗爪已经攀上了岸,简小楼飞去对岸,一脚将他踹回水里:“你还挺顽固,以为换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啊?”   长毛狗被踹翻在水里,砸的潭水飞溅。   简小楼又在他屁股上刺了一剑,发现这家伙幻化成妖兽之后,皮厚了不少。拔出剑,双手灌入力量,准备砍了他的头。   “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一个声音从上方洞口压下来,这声音听的简小楼颤了颤手——是那条叫做“沙”的幽冥银龙。   银龙还是只在腰间裹了条兽皮裙,赤着双脚半跪在上方,不敢轻易入内,只俯身将头往洞下探。   见到简小楼时,他先是呆若木鸡,随后惊讶的合不拢嘴,再顺着她的剑看向水里漂浮着的狗,大惊失色:“太子殿下!”   几乎是从洞口掉下来的,简小楼只感觉水溅了她一脸,水里的狗已被银龙给抱上了岸。   “太子殿下??”他灌注自身内力为那条狗疗伤,“太子殿下?太子?!”   没别的话说,简小楼准备连他一起斩,人还没靠近,银龙转头怒目,一掌击出。   或许专注于救治银龙,并没有释放太强的力量,只将简小楼给击退。   哗啦啦,简小楼被掌力推入水中。   银龙的抢救有了效果,长毛狗狂吐几口血,颤巍巍举着爪子指向水里,一个字也没说出口,转脸昏了过去。   银龙翻掌于龙珠处,吐出一枚气泡,将他罩住,转头恶狠狠的看向简小楼:“是你重伤了太子殿下?”   简小楼大口喘气,这条野龙无论真人还是心魔幻化,都太特么强了,根本打不过。   正是因为畏惧之心,才会出现在自己的心魔里?   银龙又问:“你是怎么来到我们深渊的?!”   “我跳井来的。”简小楼且看他要说什么。   “跳井?你开什么玩笑,那道传送裂隙早已关闭,也不在此地!”银龙放下长毛狗,站在潭边,祭出他的三棱刃,指向简小楼的头,“不说实话,我打散你的魂魄!”   明明可以碾压自己,不动手却一直废话?   简小楼在心里琢磨,莫非天人心魔考验真的类似于佛心狱,需要随着剧情走,走对了剧情才可以出去?   唯一不同的是,佛心域失败了可以重来,天人心魔肯定是不行的。   “我真是从井里跳下来的,你爱信不信。”   “你出现在我们的世界,是想谋杀太子?”   简小楼讪讪道:“太子?就是那个眼睛里能飞蛾子的怪物?你觉得我能认得出来是他?”   银龙怒道:“认不出来你捅他干什么?!”   简小楼在水里摊手:“你可真有意思,我一个星域人士,斩杀你们这些肆意侵略别人的幽冥兽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听罢她的话,银龙眼中杀气升腾,愈发炽烈,手中三棱刃攥的咯吱作响。   看来是说错话了,简小楼暗道不妙,立刻纠正:“我随口说说罢了,你不是要带我走吗?你没办到,我就自己来了。”   银龙微微一愣,倏地冷笑道:“哦?原来是舍不得我?”   简小楼皮笑肉不笑:“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银龙双眼迸发浓厚的杀意,是真想杀了她,三十几日过去,背后的伤还是火辣辣的疼,如今她又将太子给捅成重伤。   但他不能杀,或许是天道助他一臂之力,再过些日子,军部就要对他进行审判。   待那时,他要将这个女人交上去,来证明自己的失败可以原谅。   但在此之前,这女人不能暴露。   “上来。”银龙思虑过罢,压住怒意,抬了抬他的三棱刃,示意简小楼借力出水。”   看来走对了剧情,简小楼拉着三棱刃,被他挑上了岸。   银龙从储物戒里祭出一辆封闭的仙车。   简小楼瞧着这仙车的款式,像是星域两百多万年前的东西。   银龙将幽冥太子抱进仙车里,自己也跳上车:“想活命的话,上来,跟着我走,否则你出不了这里。”   简小楼思量来思量去,跳上了车。   银龙施法,仙车逐渐升空,飞出了洞口。   抵达附近的山头上,有两个化形化了一半的妖兽,焦急道:“沙大人,主人怎么样了?”   银龙没有撩开帘子,沉沉道:“你们知道,君上闭关多年,太子殿下屡遭王后和戎王子迫害,举步维艰,受伤一事,不能泄露出去。”   “小人们只想知道主人的情况啊……”   “性命应是无碍。”   “谢天谢地……”   银龙驱着仙车再次升空,朝自己的领地飞去。   简小楼听的一头雾水,王后王子还迫害,兽族里难道还有宫斗戏码?   不愧是天人心魔幻境,档次提升了不少。   银龙闭目叹气过罢,睁眼瞧见对面而坐的简小楼嘴角隐隐露出一抹冷笑,控制不住直想扇她脸:“好笑吗?”   “这么严肃的故事,我怎么会笑,你不知道,我天生嘴角上扬。”简小楼胡诌了一句,看他瞪着眼,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档次提升了之后,果然质感也提升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出远门,晚上11点前不更的话,肯定就不更了,先提前请个假~   ☆、太真战事(二十三)   俊脸被拍的啪啪作响, 银龙不躲不闪, 狭窄的空间内坐的跟棵树似的,目光锐利仿如刀锋:“臭婆娘,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简小楼打了个寒噤, 将手收回,搁在剑柄上。   剑拔弩张, 银龙浓黑的眉毛微挑:“短暂分别, 你竟已步入十四阶?”   十四阶了?简小楼感知了下, 确实与先前有所不同。   银龙慢慢道:“瞧你的神魂,俨然与分|身相似,几乎可以凝结出实体。以你们人族资质, 你这神魂远远超过十四阶,与十九阶可一较高下。”   没错,简小楼也发现自己的神魂力量愈发强悍,宛如修出实体的鬼修。不稀奇,经常神魂出窍, 附身完这个附身那个, 不强悍才奇怪。   一抬头瞧见银龙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她道:“沙大人, 虽然我的神魂接近半实体,但始终不是肉身, 我无法与你一起为你们的繁殖做贡献,别看了。”   银龙抿抿嘴唇,抿出一抹冷笑, 转过脸。   ……   仙车在半空中飞了十日,依照这般速度,足够从四宿跨越几十个界域飞到十方去,然而挑开帘子,窗外依旧是茫茫冰川雪原。   简小楼心道是幻境,倘若是真的,她大概明白幽冥兽族为何抢雌性兽还不算,非得攻占星域了。   整个深渊有半个星域那么大,东面是雨林,西面是火山,北面是沙漠,南面是冰原,唯有中间小小一处平原,乃王城之所在。   生存环境实在是太过恶劣。   第六日傍晚,仙车抵达银龙的封地,临近王城,位于雨林。   没有什么气派恢弘的宫殿,更没有奴仆三千,简简单单一座小树屋。   怕重伤的璟太子被发现,仙车缩小后直接行驶进树屋,简小楼大眼一扫,终于见到了比年轻时的夜游还要穷的龙。   夜游久居的天海洞,好歹有张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捡回来的破桌子,这树屋里只有满墙又肥又长的绿色虫子。   树门关闭之后,银龙重重一踏脚。   在他脚下裂开一道口子,他抱起璟太子,跳入地底。   简小楼探头查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地下室。   银龙在给璟太子疗伤之际,分出一半神识锁定在简小楼身上。他并没有上门禁,她却好奇的盯着虫子打量,没有一丁点逃跑的迹象。   半个时辰过去,银龙自地底飞上树屋,疑惑不解:“被我俘虏,你一点不怕?”   简小楼的胳膊状似无意的搭在剑柄上,淡淡地道:“我内心其实非常着急。”   “着急?”   “着急出去见我的女儿,教训我的丈夫,怕被困在这幻境里出不去。”   银龙表情古怪:“幻境?”   简小楼偏头,直视他的黑瞳:“心魔,我能不能申请加快进度?”   银龙抬起下巴,满目的审视:“你这臭婆娘,不但会胡搅蛮缠,还会装疯卖傻。”   简小楼瞪眼睛,银龙比她瞪的更大,走去角落里背靠着墙席地坐下:“我的宫殿位于附近的湖泊内,近年来,君上命我们学习做人,所以在这处行宫凑合着吧。”   行宫?就这巴掌大的树屋?脸比城墙还厚。   简小楼没有接话,不耐烦地问:“沙大人不去为太子疗伤吗?”   银龙摇头:“只需渡过危险期,他可以自行复原。”指了指自己,“我在星域被你丈夫打的五脏移位,整个背部更是被你以血烧穿,如今已无大碍。”   他一脸“吾乃战斗种族”的民族自豪感。   简小楼心里呵呵:你一个虚拟人,即使死而复生,又有什么奇怪的?   “不过,殿下此时失去了自保能力,我需得寸步不离的守着,以免被王后或者戎王子谋害。”自己家中,银龙坐的很是不拘小节,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本线装书,拿在手里翻看着。   简小楼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关于幻境,她早已是一根经验丰富的老油条了,明白该走的剧情急不来。   一坐坐了十日,她睁开眼问:“沙大人,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   银龙放下手里的书:“你想我做什么?你不是说了,神魂再强终究不是肉身,我做不了什么。”   简小楼以为他在调侃自己,其实银龙说的是实话。   这婆娘虽然面目可憎,好歹是个雌性,他许久不曾尝过雌性的滋味儿了,想挑嘴都挑不了。   “你在学人族语言?”   简小楼瞧见他看的书,十日过去,一页未翻,本以为是什么深奥秘籍,却只是一竖排法宝兵刃目录:《阳炎剑纪》、《无相印纪》、《凤禅剑纪》、《星耀弓纪》、《月痕剑纪》、《孤劫刀纪》、《天工锁纪》、《九曜剑纪》……   字体很小,共一百种兵刃。   下书:神兵之力,因与持有者修为相关,故,排名或有偏颇。   以此推之,是一本神兵排名榜,瞧这厚厚的一沓,后面估计有对神兵的详细介绍。不过按照银龙的进度,一百年也不一定看得完。   简小楼颇无语,“你其实是在黑我们吧,人族的语言有那么难学?你既可以听懂,理应会说一些才对。”   银龙薄薄的双唇一抿:“我生母是个精通人族语言的女妖,我继承了她这方面的因子核,你们说话,听到我耳朵里便是兽语,所以进攻人类世界,常常是我打前锋。”   “原来如此。”简小楼附和,倒是和自己的情况差不多,“那这些字你认识么?”   “不认识。先学会怎么写,好比你们临摹字帖。回头攻占了星域世界,自然有人告诉我怎么念……”银龙忽地想到什么,抬头,“我险些忘记,你可以教我。”   简小楼攥着剑柄走到他身边蹲下,伸出手:“给我瞧瞧。”   银龙将书册递给她,简小楼将目录翻过去,翻到正文第一页《阳炎剑纪》。   这一页上半部分,以彩墨勾勒出阳炎剑的剑体,冷峻霸戾跃然纸上。   下半部分,则以文字写着:“阳炎剑,神兵榜榜首……”   一堆不认识的地界和人物名字,没什么意思,简小楼飞快的翻去第二页《无相印纪》,只看彩色的图。   粗粗翻了几页,落到《孤劫刀纪》上,简小楼将书阖起:“这本书不适合你,一个初学者,还是学些简单的比较好。”   “是吗?”银龙一讷,这本书看着字少画多,还以为简单一些。他利索的将那本神兵榜收回来,又从戒子里取出几十本书,“你挑一挑,哪一本比较适合初学。”   哗啦啦铺了一地,简小楼看过去,多半是些功法秘籍之类的。   她挑了一本《天旭器经上卷》,讲锻器炼宝的,打开一看满头黑线,需要的材料太中二了,什么一百万岁以上的鹏鸟翅尖,三百万年份的寒山云母……   随手扔了,又拿一本《三道丹经下卷》,更是中二的令人无语。   “还有其他的么?”   “多得很。”   银龙再次取出五十几本。   看着简小楼认真挑选,还时不时蹙眉的样子,他心中愈发狐疑她的目的。   难道真是因为看上自己了,才追到深渊里来?   正思量着,银龙眸中有些微锋芒一闪而过,突然扣住简小楼的手腕脉门,同时将散落的书籍收入储物戒。   “干什么?!”简小楼神情冷厉便要拔剑,银龙低低“嘘”了一声,待地门开启,将她推了下去。   地门刚刚合上,树屋门禁受到巨力冲击,伴着一声厉喝:“沙!”   简小楼感觉到周围一阵晃动。   门被破开之后,打头走进来一名身材颀长的白发男子,眼神极具攻击性,如飞刀一般四处激射,要将整个树屋给射穿。   银龙垂首抱拳:“戎王子殿下。”   戎王子冷厉道:“我二哥何在!”   银龙心道消息还是走漏了,眼线无处不在,令人防不胜防。所以他才将璟太子带回王城附近,敌人下手好歹有些顾忌。   “二哥?二哥你人呢?”戎王子目光所窥之处,那些绿色的虫子啪啪落地,僵化不动。最后,他凝视地面,嘴角勾起,“原来在下面呢。”   见他准备施法,银龙振臂阻拦:“先前抽魂通过裂隙,太子殿下神魂不稳,正在养伤,不宜受到惊扰!”   戎王子被他的力量震的后退几步,目光阴鸷:“我知他受伤,作为弟弟特来表达一下关心,不行吗!”   话音落下,他身后一位银发人指出:“沙,你想以下犯上?别忘了,你现在还是一个待受审的罪人!”   银龙仍是寸步不让:“还未到审判之日!”   戎王子凉飕飕地道:“你一再阻拦,是不是想要谋害我二哥?我现在怀疑你图谋不轨,决定……”   地下一个声音传出,压住戎王子的声音:“闹什么闹?打扰我修炼!”   包括银龙在内,戎王子几人皆是一愣,这声音中气十足,一点问题也没有。   戎王子半响才回神:“二哥?你没事?”   简小楼放心了,她通过幽冥太子口中说出的是兽语。尝试化为人形,从地下跳出来:“怎么,你很希望我有事,巴不得我死了?”   没穿衣服,不是她不想穿,暂时打不开他的储物戒。   换成星域,绝对要被人怀疑和银龙之间存有苟且。然而眼前一群王族贵族,对堂堂太子光着屁股不露丝毫惊讶。   毕竟是兽族,兽王的命令下,即使化了人形,他们对人类的文明依旧不屑且抵触。戎王子也就拿了块儿兽皮将屁股给裹住,他身后几个人,只区区以树叶遮住子孙根罢了。   以上是事实。   但在简小楼的认知里,自己的内心得有多黄暴,心魔幻境里居然是这种设定!   还是不够黄暴,裹什么裹,一个个全|裸着那才够舒爽。   银龙脑子不够用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是简小楼上了璟太子的身,瞳孔紧缩,震惊更甚!   戎王子盯着他哥哥胸口的剑洞,看来消息没有错误,他的确受了重伤,气息散乱的可怕……但瞧着他的状态,完全不像一个性命垂危之人啊!   简小楼才不管破绽有多少,幻境里人物智商多半固定的,跟着走剧情就是了:“你看什么?”   戎王子指着她的胸口:“二哥,你这伤是剑伤吧……”   “哦,是我自己捅的。”简小楼道,“我最近练成了一门神功。”   “神功?”戎王子诧异。   简小楼朝着银龙伸出手:“沙,给我一把匕首。”   银龙高大威猛的身姿愣是哆嗦了几下:“太子殿下……”   简小楼怒视:“给我!”   形势所迫,银龙硬着头皮取出一柄匕首,递过去。   噗……   简小楼朝着自己肚子插了一剑,鲜血狂喷出来,她面不改色:“厉害吧!”   戎王子几人眼睛瞪似铜铃,银龙攥着拳头,一个按捺不住就想打爆她的头!   “厉害啊!”戎王子用了很久才接受这个事实,虽然无法理解是怎么一回事,俨然已经招架不住,“那、不耽误二哥修炼,我先走了。”   “不送!”简小楼冷笑一声。   等人走了之后,银龙重新将门禁锁好,转身怒视简小楼:“臭婆娘!你不弄死太子不罢休是不是!”   “你瞧瞧你,我可是替你解了围。”简小楼脱离璟太子的身体,立刻从灵台抽出自己的剑。   失去支撑,璟太子现出原形,被银龙抱住。   银龙额角爆青筋:“我一劫又是谁害的!”   简小楼不回应。   银龙平息下怒火,质问道:“你为何可以附身?!”   “修炼了一门可以附身的功法,很简单的事。”   “简单?你以为我们是你们人族?”银龙想说即使兽王,也不可能附身其他兽族,但想起来简小楼一直以来的特殊性,他又觉着正常。   迟早,他要将她身上的秘密挖干净。   银龙想着,抱起长毛狗再次跳入地底,为他疗伤。   ……   这一次,银龙用了两日才上来,额头布满汗珠:“我的行宫不安全了,你既可以附身,我们去王城,回太子宫殿。”   “哦。”   “就哦?”   银龙祭出仙车,将长毛狗搬上车,简小楼随着他跳了进去。   仙车离开雨林,奔着王城而去。   路上银龙紧迫的盯着她:“你到底来做什么,施展美人计,想要策反我?”   简小楼的神识一直打量着车窗外:“策反你,你很重要?”   “当然重要,深渊的军权我手里握了半数。”银龙冷漠道,“在深渊内,除了天兽王族,就属我们龙族最强。”   “天兽王族?”简小楼瞥了主位上奄奄一息的长毛狗,“这些狗?”   “王族不是狗。”   什么不是狗,阿贤就和大白熊一毛一样。   银龙神色莫测:“你最好诚实的告诉我你的目的,否则我会将你上交军部,来说明我战败归来的原因,军部很有可能将你活剥了研究。”   之前留着她不杀,是这样考虑的。   但现在,银龙改了主意。   简小楼正想说话,他又道:“王城到了,你若不想附身,就不要露面。”   简小楼从高空望去,幽冥兽族的王城效仿人的城市,只是面积广阔,一眼望不到边。   城中生物千奇百怪,有的类似于刀刀,没有人形,但却可以直立行走。   有的化了一半人形,半人半兽。   有的化完整了,但姿态完全看不出人样,蹦着走的,爬着走的,滚着走的,什么样子的都有。   依照银龙的意思,能在王城生活的,都算是高等级的兽族。   低等级的兽族,只能保持兽族的形态,再强也修不成人。   仙车下落的过程中,简小楼的视线被中央广场上的一个石头雕像给吸引了。   雕像是一只异兽,有一丈高。异兽似狼似狮,头顶正中有只独角,鬃毛爆炸,威风凛凛。   在它的脊椎骨处,插着一柄半丈长刀。   简小楼稀罕道:“你们这雕像,是彰显天子犯法与民同罪的意思吗?”   银龙听不懂:“什么?”   “怪兽代表着王族,背刺长刀,是……”   “什么怪兽,那是我们的先祖。”   简小楼诧异:“你们给自家先祖雕塑插刀是几个意思?”   银龙抽抽嘴角:“那不是雕塑,而是天兽,刀也不是我们插的,它是被一个男人以一柄刀钉死在这里。”   简小楼问:“就是它背上这柄刀?”   银龙点头:“斩兽之人,应是突破了二十二阶的神界来者,当然,这只是君上的猜测。”   “突破了二十二阶之后,真有神域?”   “不知道。”银龙摇摇头,“这只天兽应是活活被钉死的,以鲜血铸造了我们的世界。我们的祖先们,起初都是一些普通的妖兽,自从天兽死在深渊,先祖们寿元增多,开始不断变异与进化,获得了各式各样强大的力量。而王族,据说是从天兽的骨血中直接孕育出来的……”   这心魔可真能编,档次提升之后,除了质感,难度也跟着加大。   简小楼木着脸继续听。   “然而天兽带来力量的同时,也带来弊端,正是我之前告诉你的,我们的世界,除了王族之外,雌性逐步灭绝。”银龙眉目间染上了一抹惆怅,“君上说,是那柄刀带来的诅咒。”   那柄刀是核武器么,辐射的幽冥兽族生不出闺女,简小楼心里觉着好笑:“那你们不会毁了这柄刀?”   “没人可以靠近这柄刀一丈内,包括君上在内,更别提拔|出来,扔去其他世界。”   “这样么……”   简小楼喃喃自语,越看那柄石化了的刀越熟悉,似曾相识。   呀,想起来了,银龙那本神兵榜里,排行第六的孤劫刀?   她紧紧皱起眉,这莫非是主线剧情?   “沙大人,你之前看的那本书,能不能再给我看看。”   “哪一本?”   “你看了十几日也没看完目录的那本。”   银龙知道她说的是哪一本了,从储物戒中取出来递过去。   简小楼伸手去接,却捞了个空。   她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竟在不断虚化。   啪!书册掉落在地上。   银龙一低头一抬头的功夫,伸手去抓简小楼,却只抓到一缕空气。   凭空……消失了?   若非亲眼所见,银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简小楼一个回魂,从梦中惊醒。   “小楼?”她隐约听到耳后夜游轻轻浅浅的声音,定神一看,自己衣衫整齐,半躺在床上,背靠着夜游的胸膛。   而晴朗站在床边,脸色苍白:“使用一次招魂术,我得折寿百年。”   再一看,屋子里还有弯弯与素和。   “小楼,感觉如何?”   “娘,还好么?”   简小楼疑惑着道:“我这就从天人心魔里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昔小楼同学又画了一张小楼的正脸图,棒棒哒,在微博里挂着呢~ ……   ☆、太真战事(二十四)   “心魔幻境?”晴朗收回真气, 捋锊袖子朝门口走去, 调侃道,“连幻境和真实都分不清楚,你这智商也是挺感人的。”   走到门口时略略转头, 眼风瞥过夜初心,“竟能生出如此‘机智’的女儿, 不科学啊。”   夜初心神色自若, 仿若未闻。   看着晴朗消失的背影, 简小楼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其实,我还在幻境里没出来吧?”   夜游忙不迭抓住她的手。   素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解释:“你听我说,你被困在十四阶的天人心魔里, 剑心有折损的先兆,禅灵子说天山剑阁可以救你,我们便匆匆忙忙将你送来天山剑阁,借用葬剑池内的正道剑气为你斩心魔。葬剑池下,有扇通往深渊、也就是幽冥世界的大门, 画乐蓉在为你斩心魔时, 两界大门突然开启,你的魂魄被吸了进去……”   夜初心点头:“娘, 事情过于巧合,但你千真万确神魂出窍去了一趟幽冥世界, 并非困于心魔。”   七嘴八舌一通说,简小楼脑子里嗡嗡嗡,从疑心到迷茫, 随后震惊。   原来她不是在梦境里斩心魔,而是真的捅了幽冥太子好几剑?!   银龙也并非心魔幻化,而是……本本本本尊?!   得知真相的简小楼每一根头发丝都在颤抖,自己懵懵懂懂间,竟然出国旅游了一圈,哦不,是在鬼门关转悠了一个来回!   夜游将她抱紧一些:“没事了小楼,你已经回来了。”   简小楼并非畏惧,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亏得自以为经验丰富,拿来当游戏通关。难怪有句话说,淹死的多半是会游泳的:“那、我的神魂是如何回来的?”   素和叹道:“我们本想去救你,但我和渣龙无法通过葬剑池下的两界大门。”   夜初心指了指门外:“唯有让晴朗使用招魂术。咱们星域和深渊虽是邻居,但跨世界招魂难度极大,晴朗从清晨开始至今,一连召了十六次才将娘的神魂召回身体里来……”   作为将厉剑昭交给他的条件,施展一次折损百年寿元,一眨眼一千六百年的命没了。   “你在幽冥兽的地盘上待了几十日,都做什么了?”素和拉了个凳子过来,饶有兴趣的问。   “我?我一睁眼瞧见一个美男子,还以为是色戒心魔,一剑给捅了。”简小楼后怕之后,扼腕叹息,“哎!就是眼睛里会飞出白蛾子的那位幽冥族太子,早知一切不是做梦,我该多捅几剑,捅死他才对!”   素和问:“你见着幽冥太子的真身了?”   简小楼点头:“也是一条白狗,和阿贤一模一样,既然不是幻觉,那么阿贤肯定出自幽冥王族。太可惜了,我没有趁机打探一下阿贤的身世。”   素和摸着下巴:“然后呢,你又做了什么?”   简小楼道:“接着那条幽冥银龙来了,我被他带回行宫。我以为是心魔在考验我,非常配合,没有想过逃走。”   察觉夜游圈住她的手臂逐渐缩紧,她连忙解释,“那条龙啊,也是条勤学好问的龙,一直孜孜不倦向我请教人族语言……”   说到这里,她想起自己看到的神兵排名榜,“对了,我这一趟‘梦游’倒是收获颇丰,知道了幽冥兽的来历。”   她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详细的讲诉了一遍。   “孤劫刀?”夜初心隐约听过这个名字,却又想不起来,“娘的意思是,有位大能以孤劫刀在深渊斩杀了一头神兽,神兽的血统导致幽冥兽变异的强悍无匹,却又因为那柄刀,它们的种族生不出纯血雌性兽,阴阳失衡,不得不向外侵略?”   “银龙说,这是兽王的猜测。”   简小楼说着说着,直想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苍天啊,银龙储物戒里那上百本书册,很可能是神族留下来的大造化!   银龙那傻逼居然拿来当字帖!   而自己居然以为是在做梦,翻两下就给扔了!   这感觉好似做梦时梦到了彩票号码,却当成一钱不值的狗屁,醒来之后,才发现和亿万大奖失之交臂!   简小楼心痛的直翻白眼,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娘?”夜初心坐到床边,拉住她另一只手,目色关切,“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简小楼无语凝噎,将那些“身外物”抛诸脑后,能从幽冥兽手底下活着回来,已是中了头等大奖。   注意力回归到夜初心身上,简小楼的眼睛又开始慢慢湿润。   她极力忍住,先将夜游与素和给轰了出去,才开始抱着女儿泪水潸潸:“娘真是对不起你,生你的时候,护不住你,害你被活生生剖出来。养你的时候,又将诅咒过渡给你……”   “娘……”夜初心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命运如此,没有谁对谁错,此生能做爹娘的女儿,已然是上苍给予我最大的福分。”   女儿这般懂事,更令得简小楼一颗心碎的一塌糊涂:“弯弯,你醒来之后,是如何从蓝星海心里出来的?你还那么小,又是如何生存的?”   “轮回之子唤醒我以后,使用法术,在海心内部开辟了一道传送门。”夜初心去倒了杯水,拿来给她喝,“我从传送门出去,掉落在南宿望仙山,外公面前。”   简小楼握住茶杯的手一顿:“金羽?”   “恩,所以我身体虽有些痛苦,日子过得却并不辛苦。”夜初心摘下手套,五根手指套了六枚金光闪闪的储物戒,证明自己背后站着一位大金主。   金羽自然是值得信赖的,简小楼心中稍有安慰。   说起来,她并不是很理解弯弯在海心里做的那个未来梦。   在她看来,弯弯分明是活了一辈子之后,因缘际会,重生回到小时候,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要改变未来。   自己是个穿越女,女儿是个重生女,她们真是神奇的一家人。   母女俩从正午聊到夜间。   坐得累了,夜初心脱靴上床,与还有些虚弱的简小楼躺在一处,继续聊着。   聊天的过程中,简小楼没少流泪,旁人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到了她这里反了过来。   最后不可避免的聊到了晴朗,简小楼再迟钝也可以发现,女儿说起晴朗时,漆黑的眼底隐隐有一簇光芒跳动。   晴朗算是什么,女儿重生之前的丈夫。   简小楼无论怎么听,都觉着晴朗此人浑身缺点,用“卑鄙无耻”来形容丝毫不为过。然而从女儿的评价来看,她对自己前世这位丈夫是十分满意的。   女儿喜欢,她无所谓,毕竟拿夜游来与晴朗相比,说不准谁比谁更卑鄙无耻。   女儿这奇特的审美,一定是遗传了自己。   皎皎月光透过纱窗铺就满地银灰,天山万籁俱寂,只听房门“咯吱”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知是夜游,纱幔里的母女俩自顾自说话,谁也不加理会。   夜游朝床铺探了一眼,走到案台边,点燃案台上的烛火:“弯弯,你去看看晴朗。”   夜初心疑惑道:“看他做什么?”   夜游轻声道:“我认为你最好去看看他。”   “我……”夜初心眨了眨眼,明白自己是惹人嫌了,讪讪从床上爬起来,“爹说的有理,丢了千年寿元,他又得偷偷哭了,我去看看他。”   “替我向他道谢。”简小楼舍不得女儿,拉着她的手嘱咐。   “恩。”夜初心慢吞吞穿好靴子,取过斗篷披上,戴上面具。   走到夜游面前时,她伸出手,贴心的拂去他肩膀上的冰渣,“爹,屋外很冷吧。”   夜游点了下头:“是很冷。”   夜初心转身又要回床上:“那算了,我还是等天亮了再去吧。”   这丫头,夜游揪住她的领子,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窘态:“你一条水生龙,怕什么冷?”   夜初心微弯唇角,促狭一笑,出门去了。   *   他们一行人,被天山剑阁安排在南山联排的木楼里。   夜初心自爹娘的房间里出来之后,也没真想去看望晴朗。从她举报晴朗,将晴朗逼来星域开始,便朝着坑他的路上一去不回头。   姻缘已断,不必倾注太多感情进去。   伸了个懒腰,夜初心踩着厚实的积雪向山顶走去,闲来无事,准备欣赏一下天山的日出。   岂料抵达山顶时,观景石上已有人在盘膝打坐。   夜初心当即提步转弯,准备去另一处。   观景石上打坐的男修察觉她的气息,转过头:“夜姑娘?”   夜初心驻足拱手:“华公子。”   天山剑阁弟子众多,夜初心认识的很少,但华真名头响亮,想不记着都难。毕竟是太真第一正道女修画乐蓉的儿子,又有个身为邪修的爹,父母那一段往事,被太真人津津乐道了几千年。   “姑娘是来欣赏日出的么,位置让给你。”   “不必。”夜初心摇摇头,“我去别处就好,不耽误华公子清修。”   “我哪里是清修,心情烦闷来看风景罢了。天山日出,在此地观看是最绝佳的,姑娘上来吧,我去别处,反正我在天山住了几千年,早就看腻了。”   华真微微笑着,正准备跃下观景石,夜初心足下一点,飞了上去:“既然如此,一起便是,此石宽阔,又不是容不下你我二人。”   华真愣了愣,不太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夜初心的心思极为细腻,明白华真为何会发愣,因为不光彩的出身,天山剑阁的弟子十分排斥他,视之为毒瘤,避之不及。   略一思量,她伸手将面具摘下,露出可怖容颜,笑着道:“前提是,华公子不觉着我煞风景。”   华真乍一见她真容,倒抽一口冷气。惊觉自己表现的过分,连忙坐下:“不不不,姑、姑娘一点、一点也不吓人!”   他结结巴巴的小模样,在夜初心看来甚是有趣,莞尔笑道:“是吗?”   笑的华真愈发紧张,手足无措:“是是,夜姑娘心灵美……”   夜初心更是忍俊不禁:“华公子剥开过我的心?怎就知道我心灵美?”   华真镇定下来,坐的端端正正,背书一样:“夜姑娘推测出天机,幽冥兽即将入侵,立刻来我天山剑阁预警,心系苍生,自然心灵美。”   而且华真已然明白她将面具摘下来的原因,小小一个细节,令他心生感动。   夜初心反掌一撑,身体微微后仰,抬头看着漫天星辰,似在感慨:“可惜男人只喜欢美人儿,心灵再美也没什么用处。”   “夜姑娘指的是世间肤浅男子。”   “在美色上,男人皆肤浅,不肤浅的一定有问题。”夜初心说出口之后,依稀想起这是晴朗曾经说过的话,微微有些失神。   “姑娘以偏概全了,外在的美丽固然为人喜爱,但内在的美好才是经久不衰。”   “说的出这番话,可见华公子尚未遇过令你动心的美色。”夜初心收敛情绪,淡淡笑着转头看她,“不然便会知道,美貌对于男子的杀伤力。”   “我……”华真再次被她的脸给恶心着了,不断告诫自己皮囊乃虚妄。   为克服障碍,证明自己与众不同,华真举目直勾勾盯着她的脸瞧。   渐渐地,他发现夜初心虽貌丑,却生了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杏子圆眼,蝶翼长睫,黑亮黑亮的眼瞳,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然而微笑之时,眼睛微微眯起,又散发着勾人的妩媚明艳……   华真的心脏不由自主的快速跳动,忙不迭低头。   *   夜初心离开房间以后,简小楼还在撩着纱帐依依不舍的往门口看。   一直到夜游走近面前,遮挡住她的视线,她才将注意力转到夜游身上一些。   “弯弯身上的诅咒怎么办?”简小楼以手掩面,“提前醒来,苦熬五百年,她的身体已是垮了,如今诅咒加深,我师父不一定斩的断,即使斩的断,她这身体……”   “总会有办法的。”夜游坐在床边,即使心境再怎样复杂,浅金的眼瞳依然清明澄澈,难辨情绪,“禅灵子十七阶斩不断,那就十九阶再斩,我会想办法延长弯弯的寿命。”   简小楼向他望过去:“有主意了么?”   夜游颔首:“已经有些初步的想法。”   他将她散在脸颊边的长发拨去耳后,“连番折腾,你先休息一下,明早画乐蓉必定会来扰你。”   “恩?”简小楼微讷,慢慢想明白了。本身她对幽冥兽就有特殊反应,如今更像个细作,前往神秘的深渊世界刺探军情,带回了第一手资料。   她满腹心事的在床里侧躺下,将外侧让给夜游。   之前夜游神魂面临崩碎时,两人同塌而眠,通常是他睡里侧,她睡外侧。仿佛里侧这个位置,写着“弱者专用”。   简小楼不会在意这些,现如今她在他面前,的确是个弱的不能再弱的弱者。   待她躺好之后,夜游脱去外袍躺下,从背后抱住她。   简小楼睁着眼睛,以为他会同自己说点什么,她没有忘记,之前他们正在争执。但夜游一言不发,呼吸均匀轻浅,只将湿热的气息熏在她耳朵上。   简小楼嗅着熟悉的体息,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脑袋埋进他胸膛里:“关于你说要去异世界……”   夜游打断她:“忘记此事吧,我与素和已经达成了共识,决定顺其自然。”   简小楼仰起头,烛光柔和,将他神色映衬的格外温柔。   “我始终不理解你为何会舍我不顾冲进城去,不理解你为何会替不想干的人拼命,更不理解你们所谓的道德底线。”   夜游硬邦邦的说完,旋即无奈的长长一叹,低头吻住她缺失血色的小嘴,惩罚似的啃咬了几口,咬到临近起火才松开她,否则就变为惩罚他自己。   他和她,不是他受伤,就是她受伤,总归是没有好时候。   平复浑浊的呼吸,夜游微笑着道:“但我必须承认我做错了,不该自以阅历丰富,就将你视作孩童,霸道的插手你的成长……小楼,之前是我不对,往后我会陪着你,不会过多干涉你。”   一波糖衣炮弹炸的简小楼快要失去思考能力,却对他态度的转变毫不意外,夫妻之间不怕存在差异,只怕无人妥协。   她的个性并不强势,反观夜游骨子里极度强势,两万多年久居高位,这份强势只增不减。   但不管怎么倔,倔的再过分,最终还是得他妥协。   “其实,是你想的过于复杂。”简小楼又往他怀里钻了钻,似颗宝石嵌入剑鞘里,“我是觉得自己可以出一份力,但以我这么怕死的个性,哪里能做一个英雄。你不知道,我从前看话本子的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满口仁义道德却又抛妻弃女的大侠豪杰们……”   这艰辛人世,再也没有比在夜游怀抱里更安心舒适的地方,疲惫感逐渐上头,细弱的声音断断续续,渐渐没了声响。   夜游将锦被向上拽了拽,侧身躺着,静静看着她的睡脸。   小半个时辰过去,没有阖眼的打算。   小楼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被子下的手试图伸进夜游的中衣里。   夜游握住她的手腕,没叫她得逞。   小楼微微蹙眉,换了个睡姿,隔了一会儿,又想偷偷将手伸进他胸口,再被夜游抓住:“老实一点。”   小楼本也没睡太沉,听见他无奈的声音,渐渐转醒。   感受到手腕传来的力道,简小楼心道:你抓着我的手,想要往你衣服里伸,还让我老实一点?   她正欲说话,赫然一惊。   她另一只空闲的手,竟然不由自主的想要伸进夜游裤子里?!   简小楼恍然明白了原因,震惊的猛坐起身,双腿一曲一伸,将夜游从床上踹了下去!   夜游不设防备,卷着纱帐滚去地上,整个纱帐都被扯了下来,害的他想起身却被纠缠住,再一次绊倒在地。   简小楼在意识里暴怒:“阿贤,你在搞什么!”   ——“哎呀!我差一点就摸到了!”   简小楼直咬牙。   她已从弯弯口中听说了阿贤的事情,自己神魂出窍,阿贤被葬剑池下镇守裂隙大门的神剑给斩了出来,霸占她的法宝肉身。   但随着意识力逐渐减弱,只霸占了十日就陷入沉睡。   ——“夜游真奇怪,他都可以摸你的胸,却不许你摸他的胸,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你够了啊!我还在,你如今竟可以控制我的身体了?”   ——“我趁你睡着的时候,似乎可以稍稍控制一下……不过,从前我只能待在你的意识海深处,听得到外界,却看不见。现在,我可以通过你的眼睛,模糊的瞧见外界啦!”   简小楼后背发凉,心头瘆的慌:“你可以看到我看到的一切?”   ——“是啊。”   “小楼?你怎么了?”夜游将纱帐卷起扔去一边,站在床边疑惑的看着她。   ——“哎呦,真瞧不出来,夜游瞧着清瘦,身材挺不错啊。”   简小楼慌忙抬头,瞧见夜游的中衣领口颇为凌乱,胸口露出一大片,抓起被子朝他头上蒙了过去:“大半夜里,你衣衫不整的想干什么!”   她不好说阿贤可以看到,不然夜游八成得别扭死。   ——“太坏了,摸不让摸,连看都不让看。”阿贤抱怨了一句,央着她,“小楼小楼,咱们商量一下,你将身体借给我玩玩吧。”   借去玩玩??   简小楼直接驳回:“不行!”   从前两个意识一个灵魂,自己醒着时阿贤都是昏着的。   看来被葬剑池下那柄神剑斩过以后,阿贤与自己的融合程度没有从前那么紧密了。   她得去向画乐蓉求借一下神剑,尝试看看,能否将阿贤完全从自己意识里斩出去,扔回它自己的兽身里。   不然这日子根本没法儿过了。   ——“小楼,你我一起轮回十世,你我才是最亲的人啊,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屁!”   ——“哎呀,别那么小气啊,只需你休息的时候,借给我几个时辰就好。要不然,哼!你永远都不要休息了,我抢了身体就去做坏事,哼!除了天行,我要去把天山剑阁所有男人全给摸一遍,哼!”   “你这条臭狗,瞧不出来,还是条色狗!”   简小楼嘴里骂着,却有些哭笑不得,这难道是她经常操控别人身体干坏事的报应吗? 作者有话要说:  更的早吧今天~ …… 想说现在的剧情到底哪里看不懂呢。 1,如果以弯弯为女主,相当于她重生回小时候,改变亲人团灭的悲剧。 2,晴朗的地球,小楼的星域,幽冥兽的深渊,是三个呈“品”字排列的邻居。 三者的关系相当于魏、蜀、吴三国鼎立,幽冥兽干不过咱们古老的地球,就去侵略年轻的星域。 3,天山剑阁的葬剑池下面,有一扇两界大门,名叫裂隙,连接着深渊和星域。这一扇门,是天然形成的,和之前那口井不一样,那口井是幽冥兽自己开凿的传送阵,已经被破除了。 小楼被困在心魔里的时候,神魂去深渊旅游了一趟,她却还以为身在心魔里,面前的都是虚拟人。 4,幽冥兽和星域处于同一个时间平面上,现在就是两个世界即将开战,没有任何时间支线。 5,看不懂那柄孤劫刀是谁的,被定住的神兽是谁,幽冥兽为什么没有雌性,这是正常的╮(╯_╰)╭。   ☆、太真战事(二十五)   简小楼盘腿一坐:“没关系!大不了往后我不睡觉了, 以气养体!”   ——“我又不是霸着你的身体不放, 分给我几个时辰就够了,有这么难吗?我保证,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 你使用身体时,我就自动沉睡, 不会妨碍你的生活呀!”   简小楼充耳不闻。   ——“你……”阿贤被气的小声哭了起来, “小楼, 我被关在法宝世界关了百万年,只想得到片刻的自由,只想和天行在一块儿……几个时辰太久的话, 一个时辰好不好,或者半个时辰……”   简小楼有些吃软不吃硬,阿贤一哭诉,她冲头的火气逐渐消了一些。   夜游将蒙头的锦被取了下来,静静看向她。   晴朗在招魂前提过一嘴, 招魂术的使用或许会带来副作用, 夜游被踹下床时,以为简小楼身体出了问题。   现在瞧见她铁青着脸, 目无焦距,想通了原因, 寒声道:“阿贤现在竟然可以操控你的身体。”   听他语气笃定,简小楼点头:“是的,不过我清醒之时, 完全可以压制住她,不碍事的。”   夜游可没有这么乐观,淡而有型的眉毛一蹙:“不碍事?”   简小楼拿不定主意,同夜游讲了阿贤的请求,商量道:“我将肉身让给她小半个时辰,放她出来活动一下,由你来看着,可以么?”   夜游微微弯腰,双手撑着床边,将身体调整到目光可与简小楼平视的位置,金瞳清透锐利,审视中夹着警惕:“不可以。”   “你来看着也不行?”   “这不是谁来看着的问题,你以为她用你的身体去接近素和,我心里会不舒服?”   的确不舒服,先前阿贤霸占肉身时,夜游用缚仙绳捆了她十日,死死盯着她,寸步不离。   但这并不是夜游拒绝的真正理由,他传音道,“贤的目的,不是每天出来玩一会儿,她是在适应你的神魂,同时,使你的神魂也可以适应她,随着彼此适应,她要将你取而代之。”   简小楼微微怔,看着夜游清隽白皙的脸庞,眉头越蹙越深。   夜游沉声提醒:“小楼,你不要被她给骗了,这条狗活了几百万年,或许没什么太坏的心思,但也绝对不单纯。”   夜游心眼繁杂,许多时候看谁都是坏人,简小楼深有体会。   但在阿贤一事上,她选择相信他的判断。   简小楼隐隐有些明白了,阿贤或许并不贪色,闹这一出,虽惹得自己生气,却也让自己放松了的警惕。   简小楼印象深刻,先前阿贤明明有法子救夜游,却拿来与自己谈条件。   当然,阿贤并没有必须救夜游的理由。   只是从此事得出一个结论,阿贤所谓的“两人共存”绝对是假话,在抢夺身体主动权的问题上,但凡有一丝希望,阿贤绝对不会放弃。   夜游伸手覆在简小楼灵台上,精纯的水之力不断溢出。   水灵力入体,简小楼身体一个哆嗦,借助他的力量强行封闭意识海。   完成后,夜游攥起袖子擦去她脸颊上的汗:“小楼,我知你在阿贤的眼珠里,见证了阿贤经历的坎坷,莫说你,连我都对她动了些许恻隐之心,但你必须清楚,你和她之间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你心疼她,她可不会心疼你,不会对你存有半点怜悯之意。”   简小楼呼了口气:“我明白,我先前就在考虑,葬剑池下那柄神剑,或许可以将阿贤彻底斩出来。”   夜游也想到了那柄神剑:“等等问一问画乐蓉。”   简小楼点头。   出于某些考虑,夜游清冷的眉目里,倏然沾染了一丝愁绪:“小楼,此事最好先瞒着素和。”   简小楼愣了愣,应了下来:“好。”   “还有些时间,你先睡吧,我守着你,不会有事的。”   “恩。”   简小楼重新躺好,夜游从地上捡起被子给她盖上。   她不放心,从被子里抽出手,抓住他的手腕:“你将衣服穿好了,不管阿贤真色还是假色,我心里都膈应的慌。”   夜游忍俊不禁:“我知道了。”   看着他穿戴整齐,简小楼安心的闭上眼。   *   清晨时分,画乐蓉并没有登门拜访,睡觉对养魂益处良多,夜游便没有叫醒简小楼,由着她睡下去。   第九日清晨,一名弟子奉了画乐蓉的命,来请简小楼前往万剑堂。   万剑堂,是天山剑阁决策大事的场所。   夜游不方便前往,简小楼随着这名弟子进入万剑堂,刚进大门,脚步便顿了一顿。   她以为是天山剑阁高层开会,结果殿内汇聚的,竟是整个太真高层。   上首主位坐着画乐蓉和一名须发皆白、面相略有些猥琐的老头子,估摸着是天山剑阁鼎鼎大名的二十阶大能青阳子。   七绝师父青枫子和画乐蓉的师弟,慕明思和屠三剑的师父。   右下首位坐着一名身穿靛青道袍的男修,装扮朴素,唯有头发梳的一丝不乱,像是抹了头油,风都吹不动。   此人身份与修为应是很高,腰间并没有佩戴铭牌。   他身后立着一男一女,女剑修不认识,男的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天武剑宗姬昊。   简小楼大概猜出了此人的身份,迦叶寺那柄天外来剑的主人,天武剑宗老祖,无双剑皇姬无霜。   因为够资格与他对面而坐的,是楚封尘。   不,是七绝。   楚封尘是不会穿白袍的,而且没有如此深沉睿智的目光。   果不其然,七绝对她虚拱了下手:“夜夫人,又是多年不见。”   简小楼独自立于殿中,受诸大能注视,心头渐渐涌起些哀意。如今她步入了十四阶,步入了天人大境界第一重,那些在她弱小之时保护着她、陪伴着她成长的人,一个个消失了。   战天翔,小黑,如今轮到了楚封尘。   简小楼恍然想起自己许多年不曾回过简家了,当初没有自保能力,又得罪太多人,一直不敢归家。   待身体复原之后,她要拖家带口的回去住一阵子。   七绝仔细看了她一眼,传音道:“小楼,赤霄的事情,我还记得。”   简小楼目光闪动,稍有宽慰,拱手道:“剑圣前辈,多年不见。”   “紫剑姑娘!”七绝一侧,水镜谷邱子赢早就按捺不住了,起身抱拳,朗声道,“先前城中一别,我正担心你,四处找寻你呢!”   邱子赢脖子上留有一道被幽冥银龙抓伤的痕迹,狰狞丑陋,可他非但不遮掩,还特意穿着领口较低的法衣。   这伤口在他看来,乃是一份荣耀。   简小楼极为钦佩此人,笑着行礼:“邱少谷主别来无恙。”   “咳。”姬无霜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他们叙旧,“小道友,白龙夜游,是你的夫君?”   对于扬言必取赤霄的土匪,简小楼实在做不到恭敬,语气冷淡:“正是。”   姬无霜淡淡道:“本座与你夫君也算是旧相识了,为何本座到访,也不出来一见?”   简小楼不卑不亢:“诸位大能聚集在天山剑阁,应属机密,晚辈夫妇二人并未提前收到消息,以为只是剑阁内部议事……夜游就在南山住着,前辈若想叙旧,随时可以登门拜访。”   姬无霜身后的女修喝道:“小小年纪,如此猖狂!可知你在与谁说话?登门拜访四个字竟也说得出口!”   七绝端过身后唐心水递上来的茶杯,垂着眼眸,吹了吹浮叶:“你这孙女,也挺猖狂的。我竟不知,夜游还担不起你一个登门拜访。”   姬无霜与七绝说话时,清冷的脸上微微抿出些笑意:“小孩子不懂事,惹你笑话了。本座当年被那一龙一凤打的如同落水狗,远远见着都吓的屁滚尿流,哪里敢登门造访。”   他言罢,一屋子人露出愕然的表情,尤其是他的孙子孙女。   除了画乐蓉、青阳子、七绝、姬无霜四人,在场众人都是赤霄天变之后出生的。   他们只听闻太真来了两位高阶妖修,在空洞界与突然进攻的幽冥兽干了一架,打退了它们。对此传闻,原本是持怀疑态度的,听无双剑皇如此一说,已是信了九分。   七绝冷冷道:“你倒是坦白。”   姬无霜微微一笑:“那是,与其被你抖出这些不堪往事来羞辱我,我还不如自己坦白。”   主位上的画乐蓉轻启檀口:“闲谈够了,步入正题。”   她看向简小楼,神色和蔼,“简姑娘,听闻你通过裂隙,去了一趟深渊世界?”   “是的。”简小楼抱拳,先谢过画乐蓉为她镇心魔的恩情,随后将自己在深渊里的所见所闻又讲述了一遍。   关于自己搞不清梦境现实,做出的那些傻逼事儿,只字不提。   以及银龙手中那些古籍,也不曾泄露。   堂上开始议论纷纷。   “原来幽冥兽是因为缺少雌性兽,才会攻击咱们。”   “幽冥兽的数量听着并不怎么多,咱们太真的兽族多的是,抓些雌性兽给它们不就行了?”   “它们的寿元那么长,动辄活个几十万年,咱们送去的妖兽能活个几千年就不错了。”   “那就每隔几千年给它们送一次,又不是给不起。”   “没错,区区妖兽罢了。”   简小楼并不觉得这些言论奇怪,最初听到银龙的解释后,她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也是如此。   邱子赢拍桌起身:“未战先败,尔等气节何在!”   灭道盟中有人附和:“不错,此举等同于委曲求全。”   八道盟中有人冷笑:“谁愿意委屈,谁愿丢了气节,只是与幽冥兽开战,我们尙可自保,倒霉的终究是弱小凡人。”   姬昊嘲讽道:“很符合灭道盟的一贯作风,牺牲无数人的利益来证道,来逞英雄。”   想起姬昊在城中偷袭之事,邱子赢一怒便想拔剑:“话说的冠冕堂皇,若是幽冥兽还想要你们的老婆闺女,你们交是不交!”   姬昊辩解:“就事论事!它们要的只是雌性兽而已,妖兽们拿来炼丹铸器也是要杀的,拿它们换得和平,并不过分!”   两方吵的不可开交,七绝和姬无霜两大巨头一言不发,等同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画乐蓉转头:“师弟,你怎么看?”   青阳子捋了锊白花花的长须,指向简小楼。   画乐蓉问:“简姑娘,你怎么看?”   “这……”简小楼愿意贡献一份力量,但她有自知之明,以她的阅历,尚没有点评“国家大事”的能力和境界,此时最好的回答是:“我修为浅薄,不懂这些,前辈们定夺即可。”   但理智这玩意,和简小楼基本无缘,她说道,“晚辈以为,给它们雌性兽,未必可以换取和平,只会助涨它们的气焰,更加肆无忌惮的欺负我们。而且,它们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要迁移出深渊,因为它们认为,是由于插在深渊里的那柄刀,才导致它们雌性缺失。它们可以侵略很多世界去抢夺雌性兽,但适合迁移的,只有隔壁地球……天域,以及咱们星域,它们打不过文明程度更高的天域,只能来打咱们。”   姬无霜掠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星域适合它们迁移?”   简小楼道:“咱们三处彼此互为邻居,深渊另一侧还有其他邻居,它们从前四处进攻,留下不少混血后代,那些后代,只在天域和咱们星域延续了下来。”   这是银龙告诉她的。   姬昊打量着简小楼:“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丫头,区区十四阶的的修为,我们为何要听你的?”   邱子赢瞪着姬昊:“她可在妖雾中视物,可窥破隐身兽,她的血还能灼烧幽冥兽的硬甲,你能吗!”   姬无霜道:“提及此,本座实在好奇,简小友的血脉何以如此特殊,你与幽冥兽族,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八道盟一些人早就盯上了简小楼,闻言屏息等她回答。   这是将火往自己身上引了?   报复夜游与素和当年将他打成落水狗的仇?   简小楼不答反问:“晚辈听闻,剑皇前辈乃是贵宗开山老祖殷红情殷老前辈的后人?”   姬无霜笑而不语。   真相并非如此,姬无霜的先祖,只是殷红情的一个剑侍。   殷红情并无子嗣,待她离开太真后,姬家先祖们有意抬高自己的身价,放出这个谣言。   毕竟殷红情是太真历史上唯一一个孤高绝顶,但求一败的太真剑圣。   太真现如今之所以剑道昌盛,碾压众道,她功不可没。   简小楼眯了眯眼睛:“那真巧了,我是殷红情的亲生女儿,算起来,我还是你祖奶奶呢,我们殷家的血脉本就特殊,只是传着传着,一代不如一代,没遗传到你身上去。”   姬无霜一怔,面上腾起愠怒:“放肆!”   他身前凭空凝结出一团青光,凛着滔天之势化光剑刺向简小楼。   简小楼躲不过也不躲,姬无霜没打算杀她,否则不会这么花里胡哨的出招。再说殿中总会有人出手相救,她只将掌心一沉,挺直了腰板,尽量使自己不被余威震慑到跪地。   刷!   出手的是七绝,一指而出,一道剑气顷刻凝结。   剑圣与剑皇,剑气与光剑,两道力量在简小楼眼前两尺相撞,并没有预想中的爆发,像是两只在窄道里狭路相逢的鱼,拱来拱去,势均力敌。   近在眼前,简小楼却感觉不到任何力量的冲击,这才是大能耐。   哗……   又一道状似水波的剑气飞来,主人乃是上首主位上的青阳子。   三道力量汇聚,迸射出一小团火花,七绝和姬无霜齐齐收手。   青阳子僵尸一样两臂一抬,分开,左右手的食指分别指向两人,瞪着眼睛,警告他们不准在天山剑阁动手。   简小楼暗道青阳子竟是个哑巴?   “如此羞辱本座,本座还教训不得了?”姬无霜看向简小楼的目光携了一丝杀气。   “她还真不是羞辱你。”七绝没有继续说下去。   姬无霜背后的女剑修上前一步:“天武剑宗姬蝉,欲邀你一战,接是不接!”   姬蝉十五阶顶峰修为,简小楼刚刚危险的步入十四阶,经脉受损,还一堆破事儿缠身,没什么心情:“不接!”   姬蝉手臂搁在剑柄上,抬了抬下巴:“原来只是个嘴上玩意儿!”   简小楼抱拳:“彼此彼此!”   见姬蝉竖着眉又要开口羞辱,画乐蓉叱道:“万剑堂内,连你祖父都不敢妄为,竟是你可以撒野之地?!”   明显是偏向于简小楼的,姬蝉虽不服气,却也不敢得罪德高望重的画乐蓉,紧崩唇线重新退到姬无霜身后站着。   画乐蓉冷着脸道:“我们天山剑阁的意思是,如今大敌当前,灭道盟和八道盟应当抛下恩怨,携手合作,我天山剑阁愿做个和事老。”   堂中静了下来。   姬无霜双手扶住圈椅扶手,缓缓站起身,面朝主位拱了拱手:“兹事体大,本座虽为盟主,却不能擅自做出决定,需与道盟先行商议,才好做出决定。”   七绝颔首:“他们若是同意合作,我们可以不计前嫌。”   该说的说完,会议结束,堂中人鱼贯而出。   姬蝉特意走到简小楼面前,她身材高挑,垂眸俯视着她,美眸中充斥着挑衅。   “借过。”简小楼当没看见,从她身边绕过去,逆着人流往画乐蓉面前走。   画乐蓉问道:“简姑娘有事?”   见堂里只剩下七绝和青阳子,简小楼提出了借用神剑的请求。   画乐蓉沉默了一会,道:“简姑娘,非我不愿借剑给你,月痕剑不是我们可以操控的,我们天山剑阁只是守剑人,你若与神剑有缘分,可以自行进入葬剑池底与神剑沟通。”   “神剑叫做月痕剑?”简小楼听着耳熟,想起神兵排行榜,月痕剑似乎也在其中,“请恕晚辈冒昧,神剑是何来历?”   “数百万年前,幽冥兽通过裂隙来到天山,那时界域之间还是独立的,天霜界的修者们与之一战,难以抵御,我宗老祖机缘巧合得到这柄神剑,斩杀无数幽冥兽,将它们打退了回去,随后我宗老祖将神剑镇守在裂隙,强行关闭了两界大门,并将我宗迁来天山,守护神剑,改宗名为天山剑阁。”   “那‘月痕’可是贵宗先祖所取?”   “剑身上刻有名字。”   简小楼继续问:“神剑力量不断减弱,所以需要以魂魄来养剑?”   画乐蓉一愣,此乃他们天山剑阁的机密。   她看向七绝,七绝面色如常,看来是他说出去的。   “姑娘,此事不可外传。你既然知道了,不妨实话告诉你,之前为你镇心魔时,裂隙之所以突然开启,正是由于神剑力量衰竭,导致裂隙不稳。”   画乐蓉看向七绝,眼底黯淡,“你师父的神魂怕是快要消逝了。”   七绝维持着一贯的冷漠:“画师叔留我相商要事,就是想让我补上我师父的位置?”   画乐蓉道:“你虽被你师父逐出师门,可你应该明白,他是因为疼爱你,不想你……”   七绝从椅子上起身,眸光沉冷:“故而我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心。”   言罢,转身离开。   简小楼行了个礼,追着七绝出门。   画乐蓉深深叹了口气,转身踹了青阳子一脚:“师弟,喊你来主持大局,你为何一句话都不说!”   青阳子指了指嘴巴,摆摆手。   画乐蓉蹙眉:“你在修炼某种法术不能开口,恐泄真气?”   青阳子点头如捣蒜。   他哪里是练功,五个月前的某一夜,他心静不和,去找他徒弟慕明思为他占卜。卦象显示他半年之内必定祸从口出,为避大劫,他便封嘴至今。   这理由他可不敢告诉画乐蓉,不然定要被数落个没完没了。   他这师姐,一身正气的简直可怕,说教的功夫比他们师父还牛逼。   青阳子自小最怕她,从一阶被她活生生训到二十阶。   年轻时总盼着她可以快些嫁出去,一眨眼十几万年过去,隔一段不挨一顿训,青阳子这心里竟然会觉着不舒坦了。   *   简小楼走出万剑堂大门,七绝站在不远处等着她。   简小楼正要上前,看到七绝目光一厉,她立刻拔剑。   “锵!”   姬蝉从半山的巨石上飞下,举剑斩向简小楼。   简小楼只挥剑击出一道剑罩,身体飘然而过,轰隆一声响,姬禅劈碎了剑罩,落在雪地上,追着简小楼的身影再是一剑!   万剑堂地处峡谷内,四面皆是山。大雪山并不陡峭,周围弟子纷纷冒头,也是极具有层次感的。   姬禅算是小辈,与简小楼之间不超过三阶,按照规矩七绝不便插手,只在一边看着。   “姬姑娘,你人长的挺美,为何狗皮膏药一样缠着我不放!”简小楼再挡一剑,飘然飞出数丈,本不欲与她比试,剑势一出她的血也热了起来!   “废话少说,想不让我缠着你,先赢过我!”姬禅高高跃起,整个人像是中了高压电,电蛇满身游走,剑刃淬着电光,迎头朝着简小楼斩下!   简小楼开阖气穴,导气入剑:“行啊,正好拿你来试一试我的新境界!”   说话间,她的紫剑剑身骤然起火。   嘭,电剑与火剑对砍在一起,两人四目相对,眼眸中同样火光四溅。   然而几个对招下来,姬蝉心神颤抖,惊骇不已,自己的混元雷力竟然畏惧她的剑火?   “谁敢在我剑阁动武!”几道身影嗖嗖从天落下。   十六阶的执法剑修围成一个剑阵,强行将两人分开。   “哼!有本事你就躲在天山剑阁里吧!”姬蝉撂下一句话,收剑走人,心中庆幸执法剑修来的恰到好处。   简小楼也收剑入鞘,活动了下筋骨,发现自己哪怕有伤在身,打一个十五阶也不是很困难啊。   两人只过了几招,戛然而止,旁人看不出来输赢,七绝心里门清,赞许道:“禅剑不易修,且前期平平无奇,无甚优势。随着步入十四阶,其过人之处便显露出来了。”   “过人之处?”   “我记得你修的是《地藏十轮经》吧?大地之力包容万象,遇强则强,百无禁忌。”   简小楼若有所思,走去他身边:“先不提这个,剑圣前辈等我,是想和我一起去葬剑池?”   七绝点头:“我去探望我师父,你不是想借神剑?”   简小楼做出请的手势:“剑圣前辈请。”   七绝微微动了动唇,想说不必称呼他前辈,显得过于生分,但终是没有说出口。   ……   两人落在大雪山顶,葬剑池外。   七绝背着手,看向葬剑池内那一柄柄或折或锈的宝剑,默默无语。   随后,扣住简小楼的肩膀,凝结出剑罩,带着她跃入葬剑池底。   直直向下沉,简小楼也看到了那道几十丈长的裂隙,裂隙下向外涌动着幽暗的绿色光芒。   “月痕剑在裂隙里?”   “恩。”七绝带着她停在裂隙上方,恭敬道,“师父,徒儿来探望你了。”   无人回应,七绝又重复了一遍:“师父,七绝来了。”   过了很久,仍是没有人回应。   七绝慢慢闭上了眼睛:“想来,先前裂隙动荡,师父为了重新镇住,耗尽神魂,意识已经消散了。”   简小楼亦是哀戚:“是为我镇心魔的缘故么?”   “无需揽责上身,引正道剑气镇心魔在天山剑阁是常有的事儿,师父祭剑已有十三万多年,早已油尽灯枯。”七绝道,“不过,神剑重新加固,一时半会动弹不得,你得过阵日子再来与它沟通了。”   “过阵子是多久?”   “不清楚,快则十几日,慢则十几年。”   “好的。”   七绝带她离开葬剑池底,朝着南山飞去。   *   两人离开之后,姬无霜出现在葬剑池边,他身边站着一名青衣侍女。   那青衣侍女开口传音,竟是个男子浑厚的声音:“怎样?”   姬无霜盯着葬剑池:“本座步入二十阶,与七绝有了一拼之力,但你所言不虚,我与七绝谁也不是青阳子的对手。”   “侍女”垂着头道:“是以我才说,夺取神剑,青阳子是最大的障碍,我们必须借助幽冥兽的力量,与兽王合作。”   对此,姬无霜仍有一些犹豫:“幽冥兽若是攻占了星域,我们……”   “侍女”道:“我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幽冥兽族是要占领星域,迁移他的兽族,又不是要杀光全星域的生物。人族它们管理不了,待那时你便是人皇。”   “本座……”姬无霜反反复复,拿不定主意,“我只怕我天武剑宗的徒子徒孙,最终会沦为兽族的奴仆。”   “那又何妨呢。”“侍女”讥诮道,“你困于十九阶多年,兽王赠你一点机缘,便令你突破天人桎梏。努力修炼,往后或可脱离星域,进入神之领域,你还在乎一个小小的天武剑宗?”   听闻“神之领域”四字,姬无霜眉目中的晦暗一扫而光。   他看一眼“侍女”:“你的目的,只是灭了天山剑阁为你的师门复仇?”   “侍女”目光阴鸷:“我还要抓了画乐蓉这个恩将仇报的贱人,将她活活折磨死,以泄我心头之恨!”   姬无霜心头一阵恶寒,当年人家画乐蓉闭关进阶二十阶失败,被他一个十四阶小邪修捡回去强行睡了,搞大了肚子,还四处宣扬,这算有恩于人?   邪修的脑回路,正常人真是无法理解。   “呵呵,你既来了,不去见见你儿子华真。”   “见,当然得见了。”   “我听闻他在天山剑阁,日子过得并不怎么顺心。”   “侍女”歪了歪头,唇角玩味儿的勾起:“没关系,我回来了,我的宝贝儿子,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   *   七绝随着简小楼一起来到她位于南山的木楼。   推门进去时,夜游正与素和围桌聊天,两人不知在聊些什么,双双锁着眉头。   扭头看到简小楼身后的七绝,素和微怔过罢,分辨出了是谁,喜道:“你记忆恢复了??”   七绝难得露出一抹笑容:“一别悠悠十万载,得见你二人安好,我心甚是欣慰。”   “哈哈!我也甚是欣慰!”素和欣喜难耐,起身疾步上前,伸出手,举至胸口。   “啪!”七绝握住他的手,两个手掌左右交错,攥成一个紧紧的拳头。   简小楼再旁看着,竟有些想流泪的冲动。   上一次他们四人凑在一起,是在十二万八千年前,素和的飞舟上。   然而再看一眼正剥橘子的夜游,木着脸,一丁点喜悦之情也没有,她狂躁的激动立马被浇熄了一半。   感知她情绪起伏,夜游心里泛起了嘀咕,也起身走到七绝面前和他寒暄一番,随后丢了一句:“我与你不算久别重逢,我有战天翔的记忆,你有楚封尘的记忆,我们彼此间相处的还算融洽。”   七绝插了一刀:“你应也有念溟的记忆吧,我们在五千年前,相处的可不怎么融洽。”   夜游呵呵:“只怪你长的不像好人。”   七绝也呵呵:“在你眼睛里,大概哪个男人多看小楼一眼,统统不是好人。”   夜游走回去坐下:“你尤其面目可憎。”   素和好奇:“我是错过了什么?”   七绝走去夜游对面坐下:“错过了一片醋海,我差点儿淹死在海里。”。   “哦,原来如此。”素和大概明白了,走去夜游左手边入座,“那我没有错过,我在这片汪洋醋海里,就没瞧见过海岸线。”   “噗嗤……”简小楼笑出了声,坐在最后一个空位置上。   夜游只管剥自己的橘子,不搭理他们的调侃。   七绝发现了一个问题:“素和,我记得你涅槃后是十六阶,这么快,已经十七阶了?”   素和郁闷:“快?我还觉着慢呢,再等等小楼都要超过我了。”   他现在玩命修炼,一定要赶超夜游,十九阶没指望了,却可以与他比一比谁先步入二十阶。   夜游问:“小楼,画乐蓉找你说什么了?”   简小楼回道:“与我无关,主要是两边结盟的事情。”   将在万剑堂发生的事情讲给他二人听。   “姬无霜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跑来找我们显摆,不像他啊。”素和摸着下巴,啧啧嘴。   “天山剑阁内,他不敢放肆。”七绝给出解释。   “我还记得,当年……”   说起姬无霜,像是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话匣子,不只是素和,连夜游也时不时插几句嘴,简小楼插不上话,辛勤的为他们斟茶倒水,仔细听着。   听他们讲述从前,方便更好的了解他们。   发现简小楼一直在认真倾听,夜游与素和达成了默契,将话题越扯越多,越扯越细。七绝能做到盟主的位置,观人于微,聪明绝顶,懂得他们的意思,便也随着他们一起回忆往事。   从与天武剑宗的过节,过渡到灭道盟的建立,再说起赤霄天变之前的一应准备,一直说到深更半夜。   提及从海牙子处讨来的那两瓶药水,素和拍拍他的肩膀:“关于弯弯令你失去记忆的事情,抱歉了。”   七绝摇头:“无碍,她也是看着你们的面上为我着想,不过……”   素和看着他:“不过什么?”   七绝道:“我认为,我不可能因祭剑而死。”   夜游拢眉:“怎么说?”   七绝沉默片刻:“我师父将我逐出师门,就是不想我往后以命祭剑。我们这一脉,一脉一师一徒,每个都是身怀幽冥血统的半妖。往好的一面理解,我们与众不同,神魂强大,有益于神剑。但往坏的一面揣度,天山剑阁从古至今,认为我们这些混了幽冥血统的人族,死有余辜。”   简小楼目露遗憾:“那青枫子前辈为何还要祭剑?”   “因为我们是天山弟子,我们受门派供养,自幼年接受天山的道统传承。”七绝转过头,目光落在虚空处,“我师父挣扎在背叛与顺从之间,挣扎了无数年,心魔缠身,最后命我以神剑诛杀了他的肉身,求了一个两全。”   “两全?”简小楼不解其意。   “顺了师命,顺了道义,同时,也顺了他反抗的心。”素和想起之前青枫子还与他交谈过,看来只是仅存在神剑里的一些意识。   气氛渐渐沉寂。   七绝撩袍起身:“天色不早,我先告辞了。”   三人将他送出了门,简小楼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七绝还真是杀师证道。”   至于证的究竟是什么道,那就无从得知了。   但简小楼以为,青枫子求的不是两全,他求的是斩断这个宿命,令七绝得到自由。   “来了。”   夜游倏然打破平静。   素和本也有些愁绪,骤然一个激灵:“哪儿?”   简小楼微愣:“什么来了?”   稍后,但见一只灵气化成的画眉鸟,口中衔着一株雪莲飞来他们这栋木楼。   雪莲被插|在二楼一间房的窗缝里,完成之后,画眉鸟顷刻散去。   “素和,你仔细照看着。”夜游撂下一句话,身形一动,人已出现那扇窗下,手一拢,捕捉了一些灵气,再掠空而起,顺着气息追了过去。   简小楼不明所以,以眼神询问素和。   素和指了指楼下:“那是弯弯的房间,这几日我在闭关不知道,渣龙说连续八天,总有一只灵鸟飞来,将一朵雪莲插|在弯弯窗上,也不知是哪个野小子,想打弯弯的主意。”   简小楼嘴角抽了抽,她还当是什么大事。   值得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素和眯起眼睛:“半夜里偷偷摸摸送花来,不敢现身,畏首畏尾的,一定有所图谋。”   “得了吧,你们两个老头子不懂浪漫,还不许人家小年轻懂了?”简小楼抚了抚额,不服不行,看着夜游离去的方向忧心忡忡,“弯弯有人喜欢,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希望这孩子挺住,千万不要被夜游给吓着了。”   *   夜游一路追着画眉鸟留下的路径,来到南山最南面的一栋三层“豪宅”外。   豪宅内。   刚采完雪莲的华真肩头还堆着积雪,盘腿坐着,紧张兮兮的看向慕明思:“慕师叔,怎么样?”   慕明思拿着龟壳,认真钻研地上的小石子:“你问的是姻缘?”   华真羞赧的点点头:“是。”   “你有心上人了?”   “恩。”华真这下更是红及耳根,“师叔,请、请您不要告诉我母亲。”   “放心,我有专业操守。”慕明思不抬头,沉浸在地上的卦象里,眉梢深深蹙起,“但是华真啊,你这份姻缘,怕是危机重重……”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   屋内两人被点了穴似的静止不动。   一道黑影掠过,一件黑斗篷将华真蒙头一罩,黑衣人将华真扛在肩头扛走了。   黑影从一侧消失之后,夜游敛声屏息,飞上了阁楼,悄无声息化去门禁之际,也击碎了黑衣人的凝固法术。   法术破除之后,一切复原,慕明思全然不觉,接着刚才的话说:“卦象上显示,这份姻缘的危机主要来自父母……奇怪了,父母能带来什么危机?瞧不上女婿?恩,我觉着吧,先将生米煮成熟饭或许可以解决……”   “是么?”   夜游撩开袍子,席地坐在他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坑爹啊,昨天一不小心在小黑屋里锁了九千字。 PS:告诉不知道小黑屋是什么的妹子,是个码字软件,一上锁,电脑只能码字,写不够字数就出不来。。。   ☆、太真战事(二十六)   啪, 手里的龟壳掉下地, 摇摇晃晃半响才止歇。   慕明思被吓了个半死,颤颤指着夜游:“夜……前辈?!”   华真呢?   慕明思头一个反应是被夜游给扔出去了。   夜游从地上捡起龟壳,微微抿了抿唇, 眼底不见半分笑意:“听屠三剑说你精于占卜,来, 替我卜一卦。”   慕明思怵得慌:“前辈想要算什么?”   “命。”   “这太笼统了, 吉凶?姻缘?祸福?前程……”   “算命。”夜游将龟壳扔给他。   慕明思拿着龟壳暗中嘀咕, 摸不准夜游大半夜是来干什么的,真是来算命的么,要不要给他算?   慕明思的占卜之术, 是机缘巧合从一处密地得来的传承——《天道九宫》。从他师父青阳子都来找他问卜,便知他的占卜术十分了得。   但这套《天道九宫》伤天和、折天寿。占卜范围越广,窥天机越深,越是自损。所以慕明思每月只为自己占卜一次,算一算幸运色和吉位。   再偶尔为熟人占卜个姻缘祸福。   旁人只以为他是个玩票的, “神算子”的名声并没有传出天山去。   慕明思摇动龟壳, 啪嗒,蹦出来十几颗石头。   夜游微微垂眼:“卦象何意?”   慕明思研究了下, 眨眨眼,没怎么看懂。手掌在石头上拂过, 石头与石头之间“刷刷刷”以灵线连接起来,竟是一个“死”字。   慕明思一愣:“无命无运,已死之人?”   “你咒我死?”   “晚辈……”威压灌顶, 慕明思眼睛眉毛扭成一团,战战兢兢的辩解,“前辈,此乃卦象所言,并非我说的啊……”   没有解释完,他被夜游扒光了衣服卸了真气扔到屋外的雪洞里。   夜游不过是碍着青阳子的面,不好在天山地盘上欺负人家弟子,寻个理由罢了。   然而夜游倒是发现,慕明思这小子窥测天道的能力,似乎被世人小觑了。   *   夜幕即将散去,天色逐渐转明,简小楼站在门口左等右等,不见夜游回来:“莫非送花给弯弯之人,并不是天山弟子?”   一个时辰了,以夜游的速度,估摸着足够去天霜界外转悠几个来回了。   素和将她拽进了屋,自己跨出门槛,两手抓住门边,准备从外阖上:“你休息吧,我都说了,渣龙一时半会回不来,你非不信。”   简小楼有点心疼那倒霉催的“孩子”,但想着夜游去探探“追求者”的底也好,若是遭了点小小的挫折就打退堂鼓,似乎也不值得可惜。   门被素和从外阖上,简小楼从内上了门栓,正准备设门禁时,她的灵台霍然一痛,好似被人当头重击一棒。   脚下虚浮,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恍惚间意识到是阿贤在意识里作祟,忙集中精神全力压制她。   素和住在隔壁,简小楼栓上门之后,他独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转步朝左侧走了几步,忽然打了冷颤,有道怪异力量试图攻击他的意识防护。   抵抗中,觉着这道力量莫名熟悉,似乎是阿贤。   犹豫过后,素和大胆解除防护,以意识去捕捉她的意识,传音道:“阿贤?”   ——“天行啊……”阿贤的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极为微弱。   素和朝向简小楼的房门看了一眼:“你可以单独传音了?”   ——“我很难很难才可以短暂突破夜游的力量,呜呜呜。”阿贤哭了起来。   阿贤释放出的意识非常微弱,素和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渣龙将你囚禁了?”   ——“我原本已和小楼商量好,与她共生,尽量不打扰她的生活,只需她偶尔将身体借我一会儿,让我可以见一见你。可是夜游不同意,他和小楼商量着,准备借用借葬剑池底那柄神剑杀死我。”   神情微微凝滞,稍后,素和安慰道:“阿贤,他们不是要杀你,神剑先前可以将你和小楼短暂分离,用得其法,或许可以将你们彻底分离,是件好事。”   ——“我说过许多次了,我回不去身体里了,若被斩出来,我的意识会彻底湮灭的天行……”阿贤越哭越凶,“而且,月痕剑根本无法分离我们,夜游得知那柄剑是我们幽冥兽族的克星,便打算借用神剑之力,一不作二不休,斩杀了我的兽身。兽身一死,作为意识,我也会慢慢消散……”   素和听着,袖下的拳头捏了捏。   以夜游的个性,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是什么出乎预料的事情。   但小楼竟然同意下手,他有些意外。   ——“天行啊,我不想死,我想留在你身边,像从前一样。”阿贤抽抽噎噎,“你和小楼求求情,不要杀我,阿贤不贪心了,不要求借用身体了,阿贤愿意永远沉睡下去,只求他们不要斩杀阿贤的兽身,这样,阿贤也算继续陪着你了……”   声音倏然散去。   昏暗的天色下,素和的目光捉摸不定,他走回简小楼门外,曲起的指节摁住门框,迟迟没有动作。   两撇眉一蹙,感知到夜游越来越近的气息,回房去了。   ……   夜游回来一推门,瞧见简小楼气息散乱,抱头蹲在地上。   身形一僵,夜游没有立刻将她拉起来,当下释放力量,从她头顶上灌了下去。   简小楼周身混乱的气息逐渐平稳,抬头一瞬间,皂白分明的眼眸里布满了红血丝,犹如中了妖毒,狰狞恐怖。   夜游将她抱去床上:“阿贤说自己只是一道意识,没有力量,看来也是一句谎言。”   简小楼苍白着脸:“她使用力量,必定也有损伤,你强行将她封印,她生气了。”   夜游揉着她僵硬的手:“事不宜迟,必须尽快将她分离出去。之前晴朗为你招魂,我给你师父递了消息,让他将厉剑昭带来天山剑阁,顺便将阿贤的本体也一同带来。”   简小楼忧心忡忡:“神剑能不能分离阿贤不好说,而且,阿贤被分离出去之后,还能回到本体里么?万一回不去,意识湮灭,只剩下条狗了。”   夜游突然道:“我准备将阿贤的本体扔进葬剑池里去。”   简小楼愣了一下:“扔?”   “从画乐蓉的描述来看,月痕剑和深渊里那柄孤劫刀类似,可杀幽冥兽,可斩王族。”   “这样不好吧,意识没了倒无妨,本体死了那就真死了,素和养了阿贤两万多年不说,在弯弯的梦里,我死后一直是她照顾着弯弯……”   “那你要将命让给她?”   肯定不可能,简小楼还没伟大的这份上:“既然如此,我认为我们得和素和商量一下,不能背着他杀死阿贤。”   夜游握住她的手:“倘若你与阿贤只能选一个,你认为素和会选谁?”   “我。”   “你看,我们很清楚他的选择,既然如此,还问什么?”   “但是……”   “以素和的个性,做出取舍之后,良心必定过不去,又得一阵子痛苦。不令他痛苦的办法,就是别让他做选择。就像当年他认为对不起琴雾心,和琴家联姻,被我暗中破坏是一个道理。他知道了以后,顶多只是恼我,却不会恼他自己。”   “你这个逻辑……”   “不对?”   “也不是不对,听上去有很道理,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可仔细一想吧,又全是一些歪理。”   简小楼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一直以来夜游的思维就很奇怪,一般人理解不了,他也从来不爱解释。   现在倒是学会了解释,依然理解不了。   但夜游有一点说的很对,普通大众都是宽于律己,严于律人,比如她自己,若是做错了事情,虽会自责懊悔,但同时也会找出一万个理由来为自己辩护、开脱,以求心安。   素和则不同,他对身边的人常怀宽容,却习惯苛待他自己。   而夜游是另一个极端,他永远都是对的,他不可能错。   简小楼有时候觉得夜游这点很好,应该学习。   有时候又觉得素和才是对的,值得学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在赤和墨之间,还能坚持做“自己”,无论好的坏的全都学不会,这也另类的证明了自己“心性坚毅”。   “在阿贤的事情上,我的立场非常坚定,我可怜她,若是真想共存,我可以与她共存,可她非得吞噬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简小楼指着夜游,“但必须告诉素和,不可以瞒着他,我们先一起想办法,确定没有办法,我与她必须死一个时,再说杀不杀阿贤的事儿。”   夜游眉一沉。   “我恢复一下,你去说清楚。”   夜游坐着不动,简小楼推他一把,“现在就去。”   夜游还是不动:“我不怕他误会我。”   简小楼又推一把:“你不怕我怕,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打狗还得看主人。”   “你……”   “你说我脑子只有鸡脑子大我也认了,我想不了你那么深,只知这不是一件小事,必须告诉他……你不去,行,那我自己去说。”   瞧着简小楼颤巍巍的要去穿鞋,夜游无奈妥协:“你歇着吧,我去说。”   ……   出了房门,夜游走到素和房外,叩了叩门。   素和正一脸严肃的坐在屋里,心里憋着一股气,一个按捺不住就要冲去隔壁。   听见夜游喊他,黑着脸解开门禁。   听完夜游的解释,他又愣住了。   这和阿贤说的情况不太一样,但他肯定更相信夜游。   毕竟以夜游的性格,会来解释,就不会瞎掰。   “我本不打算告诉你,是被小楼逼着来的。”夜游解释完,郁郁道,“早知道,我就不该告诉她,还想着与她多做沟通,可以增加我们之间的默契。”   “你托禅灵子将阿贤的本体带来,准备扔进葬剑池一事,是刚才告诉小楼的?”   “是。怎么了?”   “果然不可以将这个阿贤和我那条蠢狗划等号。”   阿贤对夜游的企图,对她自己的处境,了若指掌。   可她情有可原,这事儿最该埋怨的是殷红情。   素和心塞完之后,又陷入沉重的纠结,突然觉得夜游真不如别告诉他。   自己也是贱。   一面痛斥夜游总爱“为你好”,自以为是,不尊重人。   一面又不得不承认,他的“为你好”,实实在在,一点水分也不参。   *   晨起,夜初心推开窗,又是空无一物。   她已经一连几天没见着雪莲花了,她知道花是华真送的,只因她多嘴提了两句自己喜欢水莲。天山上没有水莲,雪莲勉强凑合。   夜初心趴在窗台上,手托着腮,遥遥看向远方雪崖上正在练剑的简小楼。   “咯吱”一声,隔壁的房门开启。   晴朗穿着单薄的法衣走了出来,站在廊下,朝着身后招招手:“刀刀,椅子。”   “来了大人!”刀刀从屋里爬了出来,它直立行走时太过高大,进不了门,只能像正常的狼妖一样四爪爬地。   晴朗在它脊背上坐稳,转头扫一眼夜初心:“厉剑昭为何还没到?”   “快来了。”   “等我将碎魂抽出,我要回阴司去了。”   “好。”   晴朗见她无精打采,便将眼尾一挑:“瞧你一副失落的模样,因那小子不来送花了?”   夜初心点头:“是啊,有点失落,第一次有人喜欢我呢。”   晴朗扬眉:“第一次?在你的梦里,我不是被你迷的神魂颠倒么?”   夜初心道:“你也说了是在梦里,现实中,你却很讨厌我。”   晴朗冷笑:“我讨厌你难道是我的错?   夜初心莞尔。   瞧她这幅轻描淡写的模样,晴朗忍不住道:“在你梦里,我与你好歹做了八千年恩爱夫妻,我讨厌你,你立刻就能移情别恋?”   夜初心一摊手:“不然呢?”   “呵,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真谢谢你放弃了我。”   “恩,我爹也是如此认为,听罢我的遭遇,原本还很可惜我放弃了自己的幸福,但通过与你相处,他告诉我放弃就放弃了吧,没什么可惜的。”   晴朗气结:“我配你,难道还委屈了你?”   他在狼屁股上拧了一把,“刀刀,本大人英不英俊?”   刀刀立刻高呼:“英俊啊大人!“   “本大人有没有魅力?”   刀刀仰头嗷呜一声:“有魅力啊大人!”   “本大人举手投足间,是不是足以风靡万千少女?”   刀刀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恭维奉承自家大人,是身为一名伽罗的自我修养,只管高呼:“有好多蜂蜜啊大人!   晴朗得意洋洋:“怎么样?”   夜初心微微笑着,再次举目望向远方。   晴朗自己落得个没意思:“你喜欢剑?”   “不喜欢,只是我小的时候,娘的禅剑刚入门,经常边照顾着我边练剑。”夜初心淡淡道,“你也不是个爱剑之人,但有一次,有个下属赠了柄宝剑给你,那柄剑十分漂亮,你随手舞了几下,发现我喜欢盯着剑看,便开始搜罗各式各样的名剑给我,多到足够造出一个剑冢,拿去开山立派……”   “又因我喜欢水莲,你将咱们的住处周围挖空,挖出个湖,引仙池圣水,栽了无数极品仙莲,每一株,都是你亲手从各处移植回来的。我们那栋湖中央的屋子,你取名为莲心小筑,还兴致勃勃的写了块儿块匾……”   “儿子七岁那年,你教他学字,临摹那牌匾,他不知是你写的,嘲讽了一句,你很生气。结果儿子竟真比你写的好,你前脚夸赞完,后脚就来找我哭诉……”   “女儿九岁那年……”   晴朗听她轻轻浅浅说着,微微有些失神。   脑海里随着她的描绘,浮现出一幕幕温馨场景。   大概因他是个孤儿,自小孑然一身,独自在泥潭里摸爬滚打,故而这般岁月静好的场景,竟会给他的心底带来莫名的触动。   晴朗没想过自己会有妻儿。   他自视甚高,一直认为,这世间没有女子配得上他。   从夜初心的描述中可知,自己能给她这样的宠爱,必定对她钟情至极。   夜初心仍在平铺直叙地道:“后来,你抽了我一缕神魂,耗费了三百年,在轮回池里炼制了一枚钉子,叫做生生世世锁魂钉,钉在你的魂魄里。”   晴朗原本颇有几分怅惘,思绪渐渐被“生生世世锁魂钉”给拉回到正轨。   他怔了怔,深深吸气:“你说什么,我自己给自己钉了锁魂钉???”   夜初心点头:“对啊。”   晴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锁魂钉其实就是连心咒的升级版,只不过连心咒是双方的,而锁魂钉是单方的,被钉了魂钉之人,在对方神魂受到重创时,会有强烈的同感,无论对方历经多少次轮回,同感也不会消失。   这不算什么,真正厉害的,被魂钉钉住之人若是轮回,再怎样前尘尽忘,“同感”产生时,都有可能被唤醒记忆,与对方有关的记忆。   因为那些记忆被炼成了一颗钉子,钉在神魂里。   以阴司目前的水平,拔除不掉。   晴朗本打算杀了夜初心,“杀手”都找好了,倘若……   不!   未来改变了,那颗钉子根本没有钉。   晴朗顺匀了气儿,差点被她吓死。   夜初心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笑道:“钉子脱胎于轮回池,而轮回是个圈。未来改变,我们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轮回轨迹却记得清清楚楚,那颗钉子,说不定已在因果轮回中转了好几个圈了。”   晴朗心头一悚。   身为执掌轮回道的官员,他当然理解夜初心的意思。   夜初心微眯双眸:“晴朗,你咽不下这口气吧,想要杀了我?”   晴朗吞了口唾沫:“怎么会,你掌握了我那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夜初心道:“所以你更不能让我活着,但你怕违背禁制令,只能雇人来杀我。这个人,你会找一个我不熟悉的,恩,必定是个女人。这个女人修为得高,又不怕禁制令,必定是出身兵府的女将,毕竟武将没这么多忌讳,只有你这文臣才把禁制令看的比命还重。”   晴朗的腿开始止不住哆嗦。   夜初心摩挲着下巴,做出思考状:“恩,让我猜猜看啊。十方世界,七十二道军府,有十九位府君是女人,我筛选了一下,只有赵蓉秀和钟离最有可能,因为她们是你的爱慕者,先前还曾为了你大打出手,但这个赵蓉秀长的不如钟离好看,你选了钟离……”   晴朗的脸已如白纸一张:“你……”   “她应该在附近了吧,不然以你对我的厌恶,不会特意和我聊天。你这个人,一旦算计了谁,动手之前,总爱跑去对方面前先暗中得意一番。”   “……”   枕边人成为敌人,一百个政敌也比不上。   晴朗指节颤抖,心中惊惶。   刀刀偏在此时哇了一声:“夜大人真厉害啊大人!”   “厉害个鬼!”   晴朗难掩心中恨意,一拳打在刀刀脑袋上:“夜初心,看在我一再相助的份上,我只问你一句,生生世世锁魂钉,是不是你编出来吓我的?”   以他对自己的了解,再怎么钟情一个女人,也不会做这种事。   夜初心托着腮,但笑不语。   *   一连过去两个月,简小楼伤势复原,十四阶的境界也稳固住。   夜游与素和得了画乐蓉特别恩准,允许他们进入天山剑阁的藏书楼查阅有关幽冥兽和神剑的资料。作为一个从古老时代就存在的门派,他们的藏书非常具有价值,连精英弟子借阅都有无数限制。   然而非常时期,画乐蓉只能破例。   而天山剑阁一直在协商两盟合作的事情。   据说是两方已经同意合作,谁来主导,又是一通琢磨,谁都不肯让步,这个重任交给了天山剑阁。   这些和她没有关系。   需要她上的时候,她上就是了,其他事情不参与,想参与也参与不了。   盼着盼着,简小楼终于将她师父给盼来了。   正在山腰练剑时,远远窥见一袭月白僧袍的禅灵子从南山门入内,不只带来了厉剑昭和大白狗,还有一小点。   厉剑昭什么行头也没有,瞧着并不惧怕星力。倒是大白狗身披斗篷,蒙住一身白毛,只在眼睛处挖了洞,留给它视物。   与幽冥兽开战在即,风声鹤唳,路上省的出什么变故,谨慎些是好事。   大白狗脖子上有个狗绳,牵在禅灵子手中,一小点则在狗背上坐着。   原本一小点的脸上布满鳞片,如今鳞片不见了,露出白皙水嫩的皮肤,精致的五官,与海牙子颇为相似。   还有,今日并非十五月圆,他怎么醒了?   简小楼足下一跃飞了过去,惊喜道:“师父,您十七阶了啊?”   禅灵子顿住脚步,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家徒儿飞近:“上次在伏魔塔打了一架,为师也是受益匪浅。”   随后指着一小点,“徒儿来瞧瞧,他身上的诅咒是不是斩断了?”   简小楼先摸了摸大白狗的脑袋,再将一小点抱起来,认真检视,从外表来看,和正常的孩子的确没什么两样了:“点点,你还觉着哪里不舒服么?”   一小点羞怯的摇摇头:“没有。”   禅灵子念了声佛:“没想到,为师修习的剑诀居然可以斩诅咒,连自身的诅咒都给斩了……诅咒过渡子嗣,你身上的诅咒还在么?”   “许是不在了,我先前杀了不少妖兽,没有再被雷劈。”   “稍后为师还是给你斩一剑吧。”   “徒儿到是无妨,为弯弯斩一下试试。”   “自然,不过听夜游的意思,徒儿莫要抱太大的希望。”瞧见简小楼目色一黯,禅灵子安慰道,“等为师一阵子,突破了十八阶再试试。”   简小楼囧:“师父,您知道十八阶有多难么,瞧您说的,喝水一般。”   禅灵子敲了敲自己的储物戒:“为师从前修炼的慢,是因为穷,不得不苦修。你瞧,我这好徒婿,给了我不少见面礼。”   “师父……”   简小楼心中感动,他苦修可不是因为穷。   为了早日斩断诅咒,为了点点他们少受些苦,才会抛弃苦修,长远来看只会给他的修炼带来负面影响。   一小点轻轻拽了下简小楼的衣袖:“弯弯呢?”   简小楼温柔笑道:“在呢,我这就带你去找她。”   一小点“恩”了一声。   “走吧师父。”简小楼抬步子时,看了一眼厉剑昭,见面半天不说话,不像他啊。   “他的嘴被为师给封了。”禅灵子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嫌弃,“太吵了,一路上问东问西,嘴巴一刻也不停。”   挥手给他解开。   厉剑昭长长喘气过罢,立刻双手画了个圆:“小楼,原来赤霄外面的世界这么大啊!”   他已经词穷了,自从离开赤霄,穿梭于在星辰大海之间,满脑子全是惊叹号。   简小楼抱着一小点,将他们往自己住的木楼里引:“是啊,我第一次出来时,不比你强太多,也是追着人问长问短……师父您呢?”   禅灵子淡淡道:“为师倒是挺失望的。”   简小楼一愣:“失望?”   禅灵子叹道:“为师以为的仙界应是祥云朵朵,美不胜收,结果却是一堆堆的破石头。”   “大师,你没搞错吧!”厉剑昭又画了一个更大的圆,“是石头没错,但你见过这么大的石头吗?!”   “大或小,不一样是石头么?再说你又看不见,是大是小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和尚比当书生还无趣!”厉剑昭甩甩手,头转向简小楼,“对了,你找我来帮忙,到底帮什么忙?我在我们书院可是精英弟子,很忙的!”   简小楼正准备说话,一道银光飞驰而来。   她心神一凛便要出手,等看清楚是什么,又平静的收回真气。   厉剑昭感应到一根奇怪的棍子朝他飞来,力道不强不弱,不像是来打他的,便没躲没闪伸手接住。   棍子的重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直接将他给带趴在雪地里。   夜游凭空出现在简小楼身边。   一小点在简小楼身边有些怯,瞧见夜游之后,眼睛里噙着泪,伸出手:“夜叔叔。”   夜游将他抱过来:“点点乖,你母亲就快来接你了。”   攥起袖口给他擦了擦泪,从他这张小脸上,依稀看到一些海牙子的影子,夜游心里揪了一下。   收敛情绪,他对厉剑昭道,“只需你帮个小忙,这件世间罕有的玄黄棍就送你了。”   简小楼在一旁无语,送什么送,原本就是他的东西。   再看厉剑昭一副得了大造化兴奋的快要蹦起来的样子,不免心生感慨。   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与傲视在一起谈笑风生。   入了轮回之后,前世再深的爱恨情仇,也都烟消云散了。   夜游猜出她的心思,一手抱着一小点,一手遥遥一指:“然而恨亦散,爱难消。”   “什么?”   简小楼顺着他的手势放出神识,窥见正与素和聊天的金羽、云竹子,脊背渐渐僵直。   禅灵子也探了过去,眉目间松懈不少:“这两位前辈暗中跟了我们一路,我一直担心着,原来是你们的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这几天又病倒了,木有更,距离过年还有几天,年前完结的打算泡汤了。 好吧,新年红包是逃不掉了╮(╯▽╰)╭。 ……   ☆、太真战事(二十七)   以金羽和云竹子的修为, 被人窥视, 自然感觉的到,两人先后望了过来。   云竹子的目光忽略所有人,锁定在僧袍朴素的禅灵子身上。   而金羽的眼睛里只有简小楼。   两人外罩遮掩气息的黑斗篷, 只将斗篷帽檐放了下来,露出脸。   云竹子梳着道髻, 少了几分俊逸, 多了几分稳重。   金羽则罕见的披着长发, 遮住了过于凌厉的棱角,添了些许温和。   简小楼再次见到金羽,自己星域遗传学中真正的父亲时, 远远没有见到云竹子一个“路人”情绪波动剧烈。   站在她的角度,她和金羽分别了区区几年。   哪有云竹子可怕,云竹子简直就是阴魂不散啊!   简小楼手心里冒着冷汗,传音:“夜游,金羽怎么来了?”   未来里, 金羽也是死在幽冥战场上的, 弯弯说早已和金羽谈妥,非到必要, 不许他来太真,“还有云竹子, 他们俩居然一起?”   “黎昀喊来的,我被困伏魔塔那会儿,他对我们保护赤霄没有信心。”夜游解释道, “我与素和正在藏书楼里,天山弟子前来禀告,说有两个黑衣人被堵在山门处,点名认识我。我俩狐疑着过去一瞧……”   “那现在怎么办啊?”简小楼颤颤地道,“我与云竹子沟通,使用的是我自己的声音,虽然交谈不多,但他肯定记着我的声音,我只要一开口说话,必定露馅。”   “得瞒住。”   “可是瞒不住啊。”   “多事之秋,瞒不住也得瞒。你没听弯弯说么,没有改变的未来,云竹子将我们视为仇人,一直想要杀了弯弯。我在四宿时与他无冤无仇,念溟在他手下做事时也不曾得罪过他,只可能是因为‘第五姑娘’的事情暴露了。”   他惊觉自己钟情一世的女人,居然只是一个误会,根本不存在……   夜游无奈道,“阿贤去蓝心海去接弯弯时,只带去一道剑气,斩断了弯弯的诅咒。我觉得你师父也死了,很有可能是死在云竹子手里。”   简小楼皱眉:“我眼里的云竹子,不像一个坏人。”   夜游并不否认:“在四宿,他的行事作风算是比较正派的,但为了一个臆想中的女人,杀了第五的转世一次又一次,又装扮成御琴心,领着疯魔岛杀人无数……”   简小楼明白他的意思,人心千面,善恶难分。   你身处哪个位置上,他就以自己的哪一面来对你。   就像阿贤,可以不择手段抢夺她的肉身,也可以受她托孤竭尽心力照顾弯弯。   “那我要装哑巴?”   简小楼正不知所措,远处三个人飞了过来。   金羽已是二十一阶的修为,云竹子因为五千年前经简小楼“点拨”,看破了“男女之相”,回去之后便步入二十阶,再加个十九阶的夜游,三人凑一起,鹅毛大雪三丈以内不敢近身。   夜游早已行过礼,此刻还是抱着一小点微微欠身:“岳父。”   金羽无视他,走到简小楼面前去,火凤族标志性的血红眼眸,看不出他是否红了眼眶,但他微微颤哑的声音遮掩不住:“乖宝贝。”   简小楼原本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情境之下,一时间也颇为感触,张了张嘴,不敢说话,展开双臂环住他的腰,给了他一个拥抱。   她感觉金羽的身体僵硬了一瞬,肌肉许久才慢慢放松下来。   金羽心绪纷乱,五味杂陈,但从他雕塑般的脸孔上,一丝一毫也瞧不出来。他垂着左臂,只将右手轻柔搭在她后颈上:“乖宝贝,爹总算是活着见着你了……”   这厢云竹子一直看着禅灵子,禅灵子也回看着他。   云竹子微微抿着唇不说话,禅灵子道:“这位施主,甚是面善。”   云竹子笑道:“我自西北方的四宿界而来,第一次来,与大师应该不曾见过。”   “但施主颇似我从前一位魔人朋友……”禅灵子将目光投向夜游,以求认同,“你有念溟的记忆,像不像御琴心?”   “像么,不觉得。”夜游揣着明白装糊涂。   禅灵子拢起了眉。   云竹子唇角笑意更深:“也许,我与大师上一世见过吧。”   素和在一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渣龙,这下怎么搞?”   夜游道:“小楼不在他面前开口就是了。”   素和担忧:“他会不会……”   “我看他开悟不少,还因此步入二十阶,应该不会再执意送禅灵子去轮回了。”   “开悟了更可怕,万一对禅灵子下手怎么办,禅灵子可打不过他。”   “禅灵子是个男人,下什么手。”   “蠢,男人对男人也可以下手。”   夜游给他一个“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眼神。   厉剑昭费死了劲儿,终于将玄黄棍从雪地里捡起来,收进他的储物戒里:“可以先安顿下来再说话吗,非得站在这里吹风?”   他对星域知之甚少,分辨不出等级,一点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素和连忙道:“你二人是贵客,我去和天山说一声,让他们……”   云竹子拒绝:“不必了吧,以我们的身份,在太真地界,不适合张扬。”   金羽颔首:“与你们住在一处就是。”   素和再无计可施。   ……   一行人说着话朝着木楼走去。   “外公?”夜初心站在二楼廊下,看到金羽极为意外,再瞧见夜游怀里的一小点,笑着招招手道,“点点!”   一小点抬起头,也招招手:“弯弯。”   之前在迦叶寺,这一对儿时玩伴已在月圆时见过一面,一小点身体虚弱,又只能醒来一会儿,没能聊太久。   一行人正准备上楼,屠三剑洪亮的声音传来:“妖哥啊!”   夜游转过头,看着屠三剑御剑而来,落在他们面前。瞧见这么多人,也不知是谁,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个性,笼统抱拳算是给众人见过礼。   夜游对胸无城府之人,总是较为和气:“找我?”   “对啊,妖哥,我来问问你将华真扔哪去了?”   “华真?哪位?”   素和在他手臂上一拍:“画乐蓉的儿子,当日在城中布阵守井那个十四阶小道士。”   夜游对八卦不上心:“想不起来了。”   屠三剑道:“他失踪两个月了。”   夜游不以为意:“有手有脚,十四阶修士,莫说失踪两个月,失踪个两千年也没什么奇怪的。”   屠三剑摆摆手:“你和慕师兄过不去,别迁怒华真啊,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小辈,你到底把他扔哪了啊。”   夜游被缠磨的烦:“我从未见过他。”   屠三剑提醒:“就是你去找慕师兄算命那夜,从他阁楼里扔出去的弟子。”   夜游回忆:“我只见着慕明思一人。”   屠三剑摇头:“不可能,那晚华真来找慕师兄算姻缘,慕师兄低头抬头的功夫,一息都不到,他不见了,你出现了,不是你干的谁干的?”   夜游瞥他一眼:“若想找我寻仇,也想个高明点的借口。”   屠三剑抓了抓头皮,瞧夜游的样子,不似说谎。事情诡异,决定去禀告画乐蓉。   他走了之后,夜初心从二楼跳下来:“爹,你确定没见过华真?”   夜游皱眉:“为何你也来问?”   “我说他怎么不来送花了,失踪了?”   “花?”夜游微愣,“不是姓慕那位送的?”   “慕前辈?我与他话都不曾说过。”夜初心抽了抽嘴角,“莫非慕前辈先前被冻伤,又是爹做的?”   夜游意识到了问题,雪莲若是华真送的,那晚阁楼上的确有两个人:“我追过去时,只见着慕明思一人,据屠三剑所言,一眨眼的功夫从他换成了我,华真没这本事,说明还有个高人在附近,我不可能没有任何感知……”   金羽硬邦邦地道:“未必不可能。”   夜游狐疑着朝他看去。   金羽红瞳沉肃:“你是死了一回,只复活了肉身,忘记复活脑子了吧!”   乍一听,夜游微愕,许久不曾被人训斥,险些忘了这般滋味。他微微垂头,牢记往昔的教训,一句也不敢顶嘴,一副“愿听教诲”的诚恳态度。   金羽倒是不好在数落他:“你难道不知,有种法术叫做空间凝固术。”   夜游心道,类似黎昀的异术?   素和琢磨着道:“空间凝固法术也是可以察觉的,除非对方比尊主您的修为还要高。”   金羽转看向素和:“你和小白龙一样,涅槃时脑子烧坏了吧!”   素和的脸一下绿了,讪讪陪着笑。   他倒不用碍着什么翁婿关系,金羽是他同族长辈,他自小不敢忤逆。   禅灵子默默看着,明白此人是凤落的师父,个性真不是一般的强势,难怪凤落十八阶的修为,提起他师父总是胆战心惊。   不知为何,自己也有点怵的慌。   恍惚中,感觉自己也被当众责骂过。   简小楼站在金羽身后偷着乐,原本认为夜游两人都是老人家了,在金羽的衬托下,依稀令她寻回了当年的感觉。   她摇了摇金羽的手臂。   金羽的语气和缓下来:“夜游,如果施展此术的,是纯血幽冥兽,你认为你感觉的到?”   提及幽冥兽,几人心神一凛。   云竹子背着手:“我们在来的路上,就在此界外,遇到一艘怪异的飞舟,满船的邪魔歪道,类似于盗匪,大概瞧出我们是外域来的,截住了我们。那些邪魔修为不是很高,见我们出手,立知不敌,被不曾露面的首领召了回去。”   金羽接着道:“本以为他们准备退走,也不欲与他们纠缠,出乎意料,这些盗匪躲进飞舟里,却放出六只妖兽,这六只妖兽各有神通,其中有一只紫色猿猴,可以凝结小区域内的空间。”   云竹子点头:“幽冥兽果真名不虚传,我俩初次接触,险些吃了亏。”   金羽冷笑道:“它们的厉害之处,无非是构造奇特,气息诡异,难以感知。一旦摸到了死穴,亦不过泛泛。”   素和问了一句:“然后呢?”   云竹子道:“诛杀一只,重伤一只,见劫我们太吃力,他们退了。”   “邪修,莫非是华真的爹来了?”简小楼看向素和,传音。   “应该是的。带走了儿子却不离开,一直在界外徘徊,还养了几只纯血幽冥兽,想做什么?传闻中,他曾说过要来灭了天山剑阁……”素和略作思考,“得去告诉画乐蓉。”   夜游当即道:“弯弯,你去一趟万剑堂。”   夜初心点头:“好。”   金羽双眉一沉:“你还真会使唤人,自己不会去?”   夜游认真道:“我这不是抱着孩子的么。”   金羽给夜初心使了个眼色,夜初心尴尬的伸出手,将一小点从她爹怀里“夺”走。   夜游变的两手空空。   金羽睨着他:“现在不用抱孩子了,去吧!”   “是的,岳父。”夜游拱手,“我去去就来。”   他内心惆怅,尤其看到简小楼竟偷笑,一丁点可怜他的意思都没有。   素和也很想笑,眼见金羽有转头的迹象,极力忍住,追上夜游:“我和你一起去。”   *   万剑堂。   八道盟和灭道盟内能说的上话的人物,聚集在一处,足有三十几日不曾离开过殿中了。   对于暂时取消两盟,建立一个全新的战时同盟,双方均没有异议。   现在商讨的重点,是谁来担任战盟盟主。   七绝和姬无霜肯定是不行的,两方任何一个高层,都不可能,于是“盟主”的人选始终商讨不下。   没有一个双方都信服的盟主,新建立的太真战盟说垮就垮。   论修为,讲立场,谈名望,画乐蓉和青阳子两人倒是有资格,但他们很清楚,能让这两伙人坐在一起不打起来,已是他们的极限了。   何况天山久不出世,他二人没有经验。   画乐蓉正头疼时,屠三剑从后殿溜了进来,传音说了华真失踪之事。   画乐蓉烦躁道:“这么大的人了,去哪里还用我来操心?”   屠三剑道:“师伯,主要是消失的比较蹊跷……”   画乐蓉打断他:“一点小事,莫要来烦我了。”   屠三剑唯有悻悻退下。   又有弟子上前来禀告,夜游与素和前来拜见,已在偏殿等候。   画乐蓉暂时退席,去往偏殿里。   夜游坐在一侧,看也没看她一眼,素和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画乐蓉听罢,怔了片刻:“六只纯血幽冥兽,紫色,精于法术?”   “是的。”素和点头,“死了一只,剩下五只了。”   “说不定不只六只。”夜游幽幽开口,“或许飞舟里还有不少。”   “紫色次于白、银两色,为第三等。”画乐蓉面色凝重,“易千愁这是和幽冥兽族勾结上了?”   素和重复了一遍名字:“易千愁?”   画乐蓉不遮不掩:“你听来的传闻里,那位邪岛弟子,华真的生父。”   素和更不忌讳:“所以传闻是真的了?”   画乐蓉平静道:“不知你听闻的是哪个版本。几千年前,我闭关尝试突破二十阶,正在紧要关头,设下的重重保护法阵被他破坏,导致我身受重伤,毫无反手之力,被他带走。”   夜游微微敛目,画乐蓉十九阶,还是个大阵法师,那邪修十四阶,居然可以破了她的法阵?   素和讶异:“他是不是有幽冥兽的血统?”   “没有,易千愁是个人类。”画乐蓉摇头,“他天赋异禀,又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传承,懂得许多我至今难以理解的邪术,非常难对付。当年我与青阳子师弟灭了他整个师门,却能让他从我们手里溜走数次。”   “好端端一个天骄,不走正道。”素和居然惋惜起来。   “不与两位多说了,我这就得带人前往域外,这也算是太真战盟第一次行动,坐着商讨选不出盟主,那就一战过后,用事实说话吧。”微微一顿,画乐蓉又道,“不知简姑娘有没有闲暇,与我们走一趟?”   她以眼尾余光观察着夜游。   夜游面色如常。   紫色法术类型的幽冥兽,连金羽和云竹子这样的修为都险些吃亏,小楼同行与不同行,是死一百和死十万的区别。   夜游端起茶几上杯子,慢慢喝了口茶润了润嘴唇:“盟主人选还没有定下来?”   “没有。”   “我有个建议。”   画乐蓉等着他说,见他沉默,便做出“请”的手势,邀他前往正殿。   ……   画乐蓉领着两人进入正殿之后,目光齐刷刷凝聚而来。   作为老熟人,七绝点头示意。   姬无霜弯着嘴角:“两位妖兄瞧着别来无恙,为何修为没什么长进?”   两人并肩上前,谁也不搭理他。   他又啧啧道:“尤其是素和兄,这修为怎么还退了?”   素和终于朝他看过去:“你倒是长进了,从前半斤的鸭子四两的嘴,现在只剩下嘴了是吧?”   姬无霜一丁点也不生气,更难听的他都从素和嘴里听过,轻笑一声:“羽族这个种族,不愧利嘴尖牙。”   夜游看向画乐蓉:“说正事。”   “事情是这样的……”画乐蓉讲诉一遍,丝毫不顾及自己那桩“丑闻”。   听她讲完,姬无霜淡淡道:“消息是谁带来的?六只紫兽围攻,竟可反杀一只,重伤一只?”   夜游道:“这你无需知道。”   姬无霜朝着七绝拱手:“太真未曾分裂之前,也和他界一样规矩繁多,边境有着严密把守,外界人士不得擅入。自分裂之后,战事频起,规矩便废止了,导致外人入我太真,如入无人之境。而今幽冥兽似悬顶之剑,有妖邪入侵,竟是由外人先行察觉,细想之下,不免忧心。战盟既已成立,太真进入全面戒备状态,废止了的规矩,是不是得重新捡起来了?”   七绝明白他是在限制夜游几人在太真的行动,但这个提议合情合理,只能点头:“不过,我们连盟主都没有,拟好了规矩,也无人签发。”   画乐蓉不失时机:“夜游来此,正是对盟主人选有个提议。”   殿上众人的目光,再一次凝聚到夜游身上。   夜游也不卖关子:“我提议简小楼。”   “简小楼”三个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原本殿上就静,现在更是连一丁点声响都没有。   连素和都愣了半天才回神:“渣龙,你没毛病吧?”   夜游传音:“当然没有。”   隔了一会儿,突然有个声音讷讷问了一句:“简小楼是谁?”   殿中有许多门派的代表,是第二批来的,并没有见过简小楼。   还有些人,听着名字有些耳熟,想不起来长相。   灭道盟这边还好,八道盟那边就有人哈哈大笑:“夜前辈还真是举亲不避嫌啊,让一个十四阶的小丫头片子来做我们的盟主?”   夜游似笑非笑地道:“如果,这个小丫头片子,是天武剑宗开山老祖殷红情的……转世呢?”   此言一出,不只八道盟,殿上众人皆是一震。   七绝知道内情,眉梢一皱,不言不语,静观其变。   姬无霜沉下脸:“上次说是女儿,这次成了转世,你们也太不将我天武剑宗放在眼里!”   夜游扫一眼他背后站着的姬昊与姬蝉:“是与不是,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姬无霜冷笑:“这如何验证?”   夜游道:“你们天武剑宗镇宗之宝,不就是殷红情锻造的剑冢法宝么?剑冢法宝虽有许多,最强的剑冢,有着最强的封印,据你姬家人说,只有殷红情的血脉才能开启,是你们身份的象征,你近来打算传给你孙子孙女中的一个……”   姬昊和姬蝉双双变脸,他们这对表兄妹,因为争夺这脉传承,暗中没少争斗。   得到这脉传承,等同于得到了天武剑宗和家族继承权。   姬无霜暗暗一笑,所谓“血脉开启”是拿来骗人的,剑冢法宝开启需要口诀,这口诀只有他们姬家人知道。   夜游抿了抿唇:“将我夫人喊来,你将剑冢法宝取出,一目了然。”   “好!”姬无霜坐看他又耍什么花样!   夜游逼问:“如果是,你当如何?”   七绝先开了口:“以夜夫人对幽冥兽族的特殊反应,不管是不是,我都赞同。”   邱子赢觉得有点扯,但也跟着道:“我们水镜谷也赞同!”   灭道盟内其他势力,感觉出“简小楼”是他们这边的人,年纪小修为浅有什么关系,有七绝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怕什么,也纷纷表示赞同。   素和传音:“你在搞什么?”   夜游道:“太真人对殷红情推崇之至,姬家的名望就是源于此,说小楼是殷红情的女儿,她的年纪摆在那里,不容易解释,说是转世,事情更简单一些。想想法宝世界里那些大能,以为小楼是殷红情转世时,那一张张饱受惊吓的脸。”   素和面色不虞:“我是说,你将小楼推出来做什么,这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吗!”   夜游以低沉的嗓音说道:“与深渊这一战,不参与便罢,若参与,主导权一定要在我们自己手中,而不是被人呼来唤去。”   *   南山木楼。   简小楼哑巴着一一为他们安排房间,特意将云竹子和她师父安排在不同的楼层,再把厉剑昭带到晴朗房间里,看着晴朗施法。   和金羽独自在屋里时,她终于可以开口:“尊主怎么会来,弯弯不是和您说了,不让您来太真……”   金羽略显拘谨的坐在椅子上,温柔的凝视她:“她是与我说了,但我从来不曾应允过她。”   “但是尊主……”   金羽的神色略微一暗:“小白龙都肯称呼我一声岳父,你却不肯叫我父亲。十二万多年了,你还是无法原谅我曾刺你那一剑。”   “不是。”简小楼想说要不是他捅那一剑,她就被阿贤给寄生了。   当然,让她心存感激那也是不可能的。   金羽紧绷下颚:“乖宝贝,这些年我反复思考海牙子曾问过我的问题,重来一次,我知道那是我的孩子,我会不会刺那一剑。答案不曾变过,我会。可我若像弯弯一样,拥有一世的记忆,我不会。”   简小楼垂着头。   金羽继续道:“非但如此,在我与殷红情相遇的那一日,我甘愿去顺应这个历史……”   简小楼心中一动,叹气道:“尊主,我真不是记恨你,只是喊习惯了不好改口,何况我还有一个爹,同一世喊两个人爹,总有些怪怪的。”   看的出来金羽显得失望且失落,但也没有继续纠结称呼问题:“我听素和说你之前受了伤,还困于心魔……”   简小楼生怕他去责怪夜游,连忙展开手臂:“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   “尊主是不是觉得我很莽撞?”   金羽的唇角浮出一抹宠溺的笑意:“什么际遇,做什么样的抉择,这一点,像你母亲,也像我。”   “是吗?”简小楼讪讪然,真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说她是殷红情和金羽的女儿,她总有种“正正得负”的感觉。   无论性格、能力、智慧,她实在太过平庸,不及两人万分之一。   “这一世,我听多了旁人对我的评价,古板、念旧、自私、刻薄。为了活下去,我可以做殷红情的炉鼎。惹恼了我,我也可以一剑杀了她,即使她可能怀着我的骨血。我曾为西宿妖族的存亡舍生忘死,也曾为利益,携我火凤一族投靠南宿……”   金羽伸手撩了撩她额前的刘海,“我年少时,对自己有过无数的期望,然而活了三十几万年,最终没能活成我期望的样子,庆幸的是,我也没有活成别人期望的样子。因势而为,凭心而动,于正邪之间,未必不是一方天地。”   简小楼愣了有一会儿,才明白金羽不是随意与她聊天,而是在点拨她。   似懂非懂,她在金羽手边的椅子坐下:“尊主的意思是,我的性格之所以这么烂,不是我的锅,因为遗传?”   金羽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和煦一笑:“没错,以后当你有什么思虑不通,就想一想我与你那随性暴戾的娘,我二人哪个不为世人诟病,不也一样修炼到二十一阶?往后谁再敢对你指手画脚,你让他来找我,我教他怎样做人。”   简小楼忍俊不禁,揽住金羽的手臂。   正准备说话,楼外有人道:“夜夫人,夜前辈请您去一趟万剑堂。”   简小楼微怔,夜游喊她去?   “尊主,我过去一趟。”   “恩。”   *   夜初心则将一小点抱回房间,搁在自己的床上,和他聊了很久。   说着说着,说起了住房问题,夜初心道:“人多了起来,一下子住满了,你和我住一间吧。”   一小点习惯性的靠着墙角:“不好吧。”   夜初心笑道:“有什么不好的,那时我爹有事要做,将我寄养在迷途寺,我们不都是睡一张床的?”   一小点浅浅皱眉:“但你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夜初心目露促狭,故意逗他:“可你还是个小孩子啊。”   见夜初心看向他手腕上的手环,一小点不着痕迹的藏了起来:“总之不好。”   窗子是开着的,身穿黑斗篷的晴朗突然出现在窗外:“碎魂已经还给厉剑昭,毒妇,我要走了。”   夜初心与他隔窗相望:“你不休养一下?”   晴朗微微挑着眉:“我连多一刻钟都不想住在这里,挨你这毒妇这么近。”   夜初心也不留他:“好吧,后会有期。”   “刀刀。”晴朗招呼了一声,转身时,身形顿了顿,看向她,“毒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夜初心走去窗子边,与他一尺之隔。   晴朗几经犹豫,道:“你亲人的命运和你我的姻缘,并不相悖……你有时间潜藏在阴司,成为我政敌的幕僚,完全可以来我身边。以你对我的了解、对未来局势的掌握,一定会成为我的心腹。你若求我救你父亲,我会答应的,为何非得走上一条与我对立的路。”   夜初心面具下的脸,表情渐渐凝滞。   晴朗注视着她:“我不信你没有盘算过,我想不通缘由,是因为你命不久矣,留在我身边,怕我会爱上你,最后徒增一场伤心?”   夜初心莞尔:“很显然不是,你瞧不上我。”   晴朗娓娓道:“你娘方才将厉剑昭带来,我询问了她,有关魂印戒咒的威力。原来那个诅咒,会影响到与中咒者倾心相爱之人的天运。我明白了,我虽不喜欢你,但你仍怕影响到我……夜初心,你总在我面前提及,我对你的痴心,事实呢,你得有多喜欢我,才会畏惧仅凭你单方面的喜欢,就会影响到我的天运?”   半响不听她的回应,晴朗勾起唇角,脸上洋溢着一雪前耻的快感。   扳回了一局,可他心里却不怎么痛快。   晴朗放下斗篷帽檐,遮住自己的表情,转身抬脚,踩上刀刀腿弯处的金属环。   “走了刀刀。”   “是的大人!”   刀刀双脚一踏,背着晴朗飞向澄澈蔚蓝的天空。   “夜初心,无论你再怎样了解我,我亦拥有绝对的实力置你于死地。但我决定放弃,并非为你而感动,因为最终我是被你放弃的那一个。只希望你我之间的爱恨情仇,至此为止。愿我晴朗与你生生世世,再也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忍不住要说,云竹子是个直男,直的不能再直,他看破的“男女”,只是“相”,而不是弯了……   ☆、太真战事(二十八)   万剑堂内。   画乐蓉派弟子去请简小楼之后, 姬无霜提议道:“我们是不是得先派些人去域外, 确定一下盗匪飞舟的位置。”   他是想派个亲信去通知易千愁。   七绝颔首:“不宜多,几个人就行了,以免打草惊蛇。”   姬无霜正准备说话, 夜游道:“素和,你去吧, 在场之人, 无人比你的速度更快, 即使被发现,你也逃得掉。”   而且他做过盗匪,对盗匪路数比较熟悉。   素和知道自己合适, 但他现在并不想去,不知夜游接着准备干什么,他心里七上八下。   “好。”但他还是去了。   素和一离开,七绝看向画乐蓉:“从现在开始,殿上许进不许出。”   画乐蓉微蹙眉, 启动了万剑堂内的禁制。   *   素和走了有一刻钟, 简小楼在弟子引路下,步入万剑堂。   天山剑阁的亭台楼阁, 基本是木质建筑,只有三处特别, 藏宝楼,藏书楼,以及这座万剑堂。用的是天山盛产的地脉玄石, 自带灵气,坚硬无匹。   这座碉堡似的宫殿面积极大,从第一道门槛走到主位台阶下,得有三十几丈。   殿内两侧前排坐人,后排站人,密密麻麻全是人。   左侧是以七绝为首的灭道盟。   右侧是以姬无霜为首的八道盟。   这些人里,修为最差的也和简小楼一样,是十四阶。   第二次来到这里,简小楼进门时倒是没有第一次那么紧张了,可迈步上前的路上,她浑身毛孔张开,心中忐忑不安。   因为殿上众人看她的目光非常的奇怪。   不似之前的审视、鄙视,说不出的奇怪。   她走到夜游身边之后便停了下来,在场需要行礼的前辈实在太多了,她学着屠三剑先前的样子,拱手转向三面:“前辈们。”   她话音一落,夜游目光一转:“姬无霜?”   姬无霜慢慢看向简小楼,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目光渗人:“上次你说你是我们老祖的女儿,现在又成了老祖的转世,究竟是什么?”   转世?   简小楼愣了愣,看向夜游。   夜游微笑道:“太真战盟成立,他们选不出盟主,于是我提议你来当盟主。”   简小楼惊愕的瞪大眼睛。   夜游传音道:“没有盟主,战盟成立不了,若无一个双方皆臣服之人,太真终究是一盘散沙,你假扮殷红情的转世就好。”   简小楼脸憋红了:“你要么是在开玩笑,要么是气我先前半路拐弯,又想给我一个深刻的教训是吧。”   “莫要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夜游直视她的双眼,金瞳透出笃定。   “胡思乱想?”简小楼盯着他的眼睛,从他眼睛里看不到戏弄,渐渐相信他是认真的,“那也没必要担这么重的担子吧!太真人才济济……”   “我们的生死,我不会寄希望于外人。”   “不行,我没这个能力。”   “你敢单枪匹马冲进城里送死,怎就没勇气做盟主?”   简小楼捂着额头:“那能一样吗?”   夜游轻提唇角:“有什么不一样?有计划的发挥你对幽冥兽的特殊能力,比你热血上头、豪情万丈收获的更多,很快你就会懂了。”   殿里的人知道他们在密语,也没有人打扰。   他们看得出来,简小楼对于夜游提议她做盟主一事,毫不知情。   夜游与她分析了半天利害,简小楼左右为难:“那现在要怎么办,姬无霜手里的剑冢法宝,真是凭借血脉传承开启的?你先前不是说,姬家并不是殷红情的后代么?   夜游轻轻“嗯”了声:“剑冢法宝开启,是需要口诀的。“   简小楼狐疑:“你知道口诀?”   夜游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与素和也进入过贤的那颗眼珠子,巧的很,殷红情锻造那个剑冢法宝时,我们正好看到了。”   简小楼乐了:“口诀是什么?”   “两个字。”夜游卖了个关子,“你瞧见那个剑冢自会知晓。”   简小楼沉吟片刻,挺直了脊背:“姬前辈,可以开始了。”   姬无霜毫不迟疑的掐了个诀,眉心渐渐浮现出银色的剑印,剑印飞出,化为一柄血红色的宝剑,从剑身至剑柄,盘着一条峥嵘黑龙。   黑龙的模样,分明就是朝歌。   简小楼立时知晓口诀是什么了,还真是毫无悬念。   姬无霜轻轻一推,剑冢法宝飞到简小楼面前。   简小楼没有接:“此剑冢法宝,乃殷红情所铸,唯血脉传承者才能开启?”   姬无霜道:“是的。”   简小楼背着手,拿腔拿调地道:“那你先让你孙子孙女打开,给我瞧瞧。”   姬无霜还没告诉两人口诀,毕竟剑冢法宝只能传于一人,继承剑冢法宝,才能继承姬家所有的秘密。   姬无霜解释道:“一代代传下来,我们的血脉渐渐弱了,需要族中长辈从旁协助,才能第一次开启,本座尚不确定传于谁,他二人是打不开的。”   简小楼追问:“那么,前辈初次开启时,也有人协助?”   “自然。”   “整个太真,目前只有前辈可以使用这件法宝?”   姬无霜显露出不耐烦:“是。”   简小楼不再多言,双手结印,与剑冢法宝心念连接,默念口诀:朝歌!   殿上众人只见剑身上的黑龙逐渐“活”了过来,蜿蜒游走在剑身上,寒光乍现,剑冢开启!   姬无霜整个人都愣住了。   殿上静了一瞬过罢,各种声音爆发出来。   “真是殷前辈的转世啊,怪不得可以对付幽冥兽……”   “才一百岁就步入了十四阶,以为是有什么逆天机缘,原来是殷前辈的转世,怪不得……”   “肯定是了,我听说她从十二阶直接就步入了十四阶……”   简小楼满脑子的“殷前辈”和“转世”,假扮自己亲娘的转世,拿她的招牌来装逼,也是没谁了。   “本座不信!”   喧嚣中,姬无霜拍桌而起,认定她一定是知道口诀,然而“血统开启”是他们姬家先祖早就传出去的,又不能打自家先祖的脸。   姬无霜收回剑冢法宝,“本座要再试一次,你敢不敢?”   简小楼皱眉:“怎么试?”   姬无霜一沉眸,从储物戒内又取出一枚储物戒:“这枚戒指乃是我家老祖留下的,一直无人能够开启。”   简小楼盯着那枚储物戒打量了会,瞧着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   作为殷红情如假包换的女儿,还真不怕:“给我!”   这幅自信态度,殿上众人又是信了三分。   夜游却在一旁虚掩着唇咳嗽一声。   简小楼猛地想到了什么,皱起眉:“你先等等……”   姬无霜睨着她:“怎么,不敢了?”   简小楼指着他手里的戒子:“前辈,你得先证明这的确是殷红情的储物戒,不然你随便拿个戒指让我开启,我肯定做不到。”   邱子赢恍然:“对啊,有这种可能!”   姬昊反驳:“我祖父是什么身份,岂会做这种无耻之事!”   邱子赢冷笑:“那谁知道!”   七绝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子赢,不可对长辈无礼。”   邱子赢悻悻抱拳:“是!”   姬无霜眼下哪还有空和一个灭道盟小辈计较,整个思绪都被简小楼给攻占:“这千真万确是老祖留下来的,我姬家列祖列宗可以作证。”   简小楼一摊手:“人都死了怎么作证?”   姬无霜的脸都快给气绿了:“大胆!”   简小楼明白自己现在越大胆越好:“我反正信不过这些,你给我拿出证据来。”   姬无霜没辙,竖起两根手指:“本座在此立下心魔誓!”   心魔誓算是星域世界最毒的誓言,即使魔修也不敢轻易说出口,简小楼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好吧,我就信你一次。”   这个得了便宜卖乖的小贱人,姬无霜隐隐起了杀心,一扬手臂,将戒子扔过去,瞧着平静无波,却暗中使用了气劲儿。   简小楼伸手去接,手臂没有夜游的长,被他先一步接住。   不动声色间,夜游卸去戒子上的气劲儿,冷冷瞥了姬无霜一眼,再将戒子放去简小楼手里。   简小楼捏着戒子观察了一下:“姬前辈……”   姬无霜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又干什么!”   简小楼道:“若是打开了,就是我的了!”   姬无霜青着脸:“自然!”   简小楼带着几分忐忑,又有几分好奇,将神识放入戒子内,冲的过于用力,立刻就被戒子的封印给弹了回来。   识海剧烈一痛,强忍住,没有表现出来。   再次将神识放入,只作试探,不具有任何侵略性。   缓缓接触着那道封印,直系亲人之间开启彼此的储物戒是很容易的。   慢慢的,她的气息与戒主的气息开始相容。   姬无霜果然没有诈她,这的确是殷红情的储物戒。   意识海内“咔”的一声,戒子开启了!   简小楼探进去,大失所望,戒子里没有她预想中成堆的宝物,只有一个雕刻精美的银色胭脂盒。   她将物品从戒子里取了出来:“姬前辈,难为你们守护这戒子那么多年,里面只有一个胭脂盒……”   有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真的打开了!   如此一来,饶是姬无霜都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十四阶的小丫头,的确是殷红情的转世,是他们天武剑宗老祖的转世。   还是他们姬家名义上的……祖宗!   姬昊和姬蝉几乎石化掉,天武剑宗众人更是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不知是激动过度,还是受到了惊吓。   殿上其他人虽不像天武剑宗那么夸张,同样显露出兴奋,看向简小楼的目光充满了仰慕与崇拜。   毕竟在最近的历史上,剑圣代代有。   能在剑圣前加上“太真”两字的,唯独一个殷红情。   简小楼觉得有意思的很,殷红情的名声在太真和法宝世界,真可谓是截然相反。   画乐蓉坐在上首主位上,静静关注着事态发展。   从一开始素和与七绝的表情上,无不显露出“殷红情转世”之说,完全是夜游信口胡诌,她是不信的,可又解释不通。   画乐蓉看向一旁端坐着的青阳子。   画乐蓉信得过简小楼的品行,但她年纪实在太小,修为和阅历跟不上,坐在战盟盟主的位置,只是充当着精神领袖,实际上就是一个傀儡。   最终话事权在谁手里,不是闹着玩的,关系到整个太真的未来。   画乐蓉正郁闷之时,青阳子喝了口茶,站起身。   众人的目光又投向青阳子。   论实力,鲜少于世人面前露面的天山青阳子,才是太真第一强者。   青阳子漫步走下台阶,并没有走到简小楼面前去,侧过身,微微垂着头,朝简小楼拱手:“盟主,请上座。”   殿内再次鸦雀无声,青阳子的态度表明,天山剑阁认同了简小楼为盟主,而且,决定一改不入世的规矩,加入战时同盟!   画乐蓉暂且抛下不安,也起身走下台阶,与青阳子如出一辙:“盟主,请上座。”   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还为此而争取,真到了这个时候,简小楼的腿都软了。   夜游在她腰上轻轻一推。   赶鸭子上架,简小楼的脚步虚了下,稳住,憋足了劲儿步上台阶,在青阳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她才刚坐稳,七绝撩开白袍起身,垂头拱手:“散人七绝,见过盟主。”   七绝一手建立灭道盟,无门无派,如今自称散人,意味着从此刻起,灭道盟暂时不存在,太真只有一个战盟。   邱子赢也起身:“家父闭关未出,水镜谷邱子赢代父拜见盟主!”   邱子赢之下,一位十八阶蓝衣修士款款起身:“乾元宫霍疏拜见盟主……”   一个接着一个,灭道盟到场的三十几个一等世家、门派的代表站了起来。   八道盟这边,仍在等着姬无霜带头表态。   姬无霜才是真正的赶鸭子上架,自己家的“祖宗”转世,岂有不支持的道理,起身垂首:“天武剑宗姬无霜,见过盟主……”   紧接着,又是从前至后一长排自报家门。   简小楼宛如一座雕塑,笔挺坐着,搁在扶手上的双掌心,已被冷汗给浸湿了,耳朵里“嗡嗡嗡”,反应不过来他们在说什么。   别嘲讽她没见过世面,这特么换了谁都未必比她强。   忽然听见夜游传音:“说话啊。”   “说什么?”   “都在等你的令。”   令?   简小楼这才发现,所有人都还维持着垂首拱手的姿态。   她张口即来,硬邦邦地道:“平身。”   殿上众人愣了一愣,连夜游的表情也微微僵硬了一刹,随后忍俊不禁。   但众人还是道:“谢盟主!”   纷纷落座。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简小楼坐在椅子上,屁股好似扎了钉子。   没位置坐的青阳子揖着手:“盟主,战时同盟成立,现在我们要商讨的,是联盟内部问题,需要制定一系列的规则,比如决策方式……”   他不过抛钻引玉,两边开始商讨起来。   不可避免的说到了资源分配问题,比如每个门派贡献多少资源,出多少人力……   谁也不愿吃亏,就成了一个相互扯皮的过程。   简小楼看来,他们再讨论五十年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   夜游等他们讨论一阵之后,从储物戒里抽出一枚玉简,朝半空一抛:“有关《战盟律》,我最近粗糙的拟好了几条,你们看看,哪一条不同意,指出来,协商一下,在这个基础上改一改就是。”   众家代表愕愣了下,纷纷将神识注入玉简。   简小楼惊讶着去看。   和众人的反应一样,这是粗糙的拟了几条?   共一百六十三条,所有规则、制度、惩奖,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邱子赢皱起眉:“夜前辈,这第九条,门派可出钱,可出资源,比较笼统,毕竟各门各派的实力不同……”   夜游再取出一枚玉简,丢了上去,淡淡地道:“此乃太真界现如今所有三等以上可出力门派的情况。以近五千年的财力和弟子为基准,每个门派该调派多少弟子,交出多少资源,我估算了一个大概的数值。在这个数值内,可保证所有门派的传承和发展不受妨碍。”   各门派看完自己的,再看别人的,一片哗然。   无人提出反驳,八|九不离十?   他们不问夜游哪弄来的,心里很清楚,是自家出了内鬼卖消息。   这种事儿很常见,防不胜防,再一瞧所有门派都有内鬼,更是释然了。   画乐蓉有些恼怒,传音道:“你借用我天山藏书楼,不是在查神剑和幽冥兽的事情吗!”   夜游面不改色:“查了,一不小心解封了一些不该解封的东西,一不小心看到了。”   画乐蓉寒着脸:“什么不小心,你分明故意的!”   夜游眸含深意:“天山不入世,却将各门各派的信息了若指掌,是想做什么?”   画乐蓉厉声道:“我们并无恶意!”   夜游淡淡道:“我也没有恶意,你们收集的信息,此时不用,要待何时?”   画乐蓉哑忍不语。   夜游继续解释《战盟律》:“不想以此标准出人的,可以拿资源抵,不愿出资源的,可以拿弟子抵,自由调配。当然,别想着送出一些较弱的弟子,你们门下弟子近年来的表现,我手里有着统计。”   众人:……   姬无霜道:“第二十四条,入战盟的弟子不以门派作战,要全部打乱?”   夜游点头:“是。”   姬无霜真不是无理取闹:“打乱之后,彼此没有默契,有些阵法需要同门才可以……“   “懂得特殊法阵的,会安排在一起,其余皆要打乱。”夜游摆出不容置喙的态度,“防止一些人凑在一起只听师命,不顾盟约。”   “我赞成。”七绝道。   “我也赞成……”   “还有第八十九条……”   一个个问题问下来,夜游一一给出合理的解释,连一处需要修改的地方也没有。   夜游解释时,察觉到简小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瞧,传音:“怎么了?”   简小楼不认识他一样:“你这跨度太大了,先前什么都不管,现在什么都管。”   夜游瞥她一眼:“我也不想管,可我劝你们走,你们不走,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豁出去拼了。尽我所能,将我们的赢面调整到最极限。”   言罢转头,这会儿没空和她说话,得和众人解释他制定的规则。   七绝对夜游的头脑是绝对放心的,因此没有太过关注,一转头瞧见简小楼情绪低落,传音道:“不开心?”   简小楼高高坐在上面,却垂着头:“我很惭愧。”   七绝凝眉:“恩?”   “先前我冲进城里去,后虽自责,可我内心深处,是有一些为我自己骄傲的。”简小楼说道,“我从前怕死,不够勇敢,终于也英勇了一回。被夜游骂了以后,我嘴上服,心里不服,我认为我的行为,是该受到表扬和鼓励的,毕竟我们是修者,不能和普通人一样境界,否则修剑何用。”   “现在呢?”   “我满心想着贡献一份力量,但我什么也没做,也没想过做什么,就等着开战时,提着剑冲上去,这就是我以为的贡献,我以为的骄傲。现在觉得,夜游骂的很对,我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二愣子……”   七绝忍不住笑道:“你不必妄自菲薄,这其实是相、将、兵之间的差别,各司其职罢了。”   简小楼朝他看去:“什么?”   “你的思想,是典型的‘兵’的思想,兵勇猛无谓,冲在前,也容易死,故而夜游不想你做兵。”   “但我也不是做将相的料啊。”   “对,你是王。”七绝有些调侃的拱了拱手,“擒贼先擒王,王是精神也是信仰,所以你得明白你存在的意义、你肩上的担子,从今往后,脑子不能再轻易发热……”   七绝的眼风扫过夜游,还真是用心良苦。   说话的功夫,只剩下最后一条还在商讨。   姬无霜道:“外界人士不得干涉我们太真战盟事务,对吧?”   夜游收回玉简:“是。”   姬无霜指着他:“你难道不是个外界人士?”   夜游指向简小楼:“我是盟主的丈夫,你说我是不是外人?”   姬无霜又道:“那素和呢?”   夜游早有准备:“素和从前有个妻子,名叫戚弃,后来戚弃将素和输给了盟主,整个界域都知道,按照法宝世界的规矩,素和算是盟主的小妾,你有意见?“   姬无霜冷哼一声:“那本座提议在《战盟律》内再添上一条。”   夜游睨着他:“你说。”   姬无霜眯了眯眼睛:“后宫不得干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约~   ☆、太真战事(二十九)   正与七绝密语的简小楼听见这话, 简直要喷出一口老血。   夜游神色凝滞, 明显被姬无霜这个提议给说懵住了,或者不是很理解“后宫不得干政”的具体含义。   再看姬无霜身姿端正,微抬下巴, 一副“老子真特么机智”的表情,简小楼忍不住想说“那外戚也不能干政”。   然而姬无霜并非外戚, 而是王族后嗣。   简小楼唯有道:“你过分了吧, 我是做战盟盟主, 不是在凡人界做皇帝,哪来的什么后宫?”   面对自家“老祖”,姬无霜心中不服, 至少态度上恭恭敬敬,起身拱手:“盟主,我太真共五十七个界域,三等以上门派六百个不止,城市与人口更是无法计算。您的权利, 等同于帝王。一个命令, 关系到太真众生的兴衰存亡,非同小可。”   “没错。”姬无霜下首之人点头。   那人三十几岁的年纪, 十九阶修为,穿着飘逸的道袍, 仙风道骨。简小楼记着他先前自报过家门,太一阁的老祖,也就是闲鹤道君的师父, 叫什么太公慎。   太公慎起身垂首:“灭道盟辖下二十五个界域,我们八道盟则有三十二,人数与力量远远超过对方。盟主您许是不知,您这两位夫君,十多万年前,帮着七绝建立灭道盟,杀了我们不少人。”   姬无霜点头附和:“盟主,并非吾等针对他二人,天武剑宗乃您一手创立,当年险些遭他二人灭门,此仇不可谓不深。以他二人与您的关系,吹个枕头风吾等已是胆战心惊,若再手握重权,剑指之处,怕不是幽冥兽族,而是吾等的头颅!”   八道盟一方开始群情激奋起来。   “是啊盟主!如此一来,我们的弟子,哪里还敢安心上战场?”   “随口一个命令,便是兵不血刃。”   “盟主……”   七嘴八舌间,简小楼听的头大,传音给一言不发的夜游:“现在怎么办?”   夜游平静道:“无计可施,看他们想怎么办。”   简小楼微微皱眉:“听他们的?这可不像你啊。”   “你以为这些老家伙们好对付?太真不比四宿,各个骁勇,用你话说,是个战斗民族。睿智如七绝,与他们斗了十多万年,也没见占着上风。听上去,姬无霜从前被我们修理的很惨,可那是我、素和、七绝三打一的成果。还有太公慎,此人善谋,城府极深……”   夜游摩挲着手里的玉简,微敛着睫,“能顺利将你推到盟主位置上去,说服他们同意我的《战盟律》,抢占一个先机,已是不容易了。接下来,轮到他们来制约我们,当双方找到一个平衡点,战盟才可以真正运作起来。”   这些简小楼都明白,然而亲身经历时,才真正明白何为眼高手低。   如此广袤的地界,难以计数的修者,要协调成一股绳,需要的是平衡,而不是谁武力高谁牛逼就听谁的。   简小楼叹息:“素和你俩在四宿那些年,一直过的这种日子?”   夜游心情抑郁,随口道:“差不多吧。”   瞧着简小楼目有怜悯,他指责道,“我最初的经验,还是来自于带着你和弯弯去做小界主那些年,我心里厌恶这些勾心斗角,你却总数落我胸无大志,不知上进。”   “你好意思说?那会儿我刚决定留下来,跟着你住在天海洞那破洞里,穷的揭不开锅,孩子也养不起,不数落你数落谁?”离得还有些远,不然简小楼非得呸他一脸。   “有这么惨么,是你夸张了吧?   夜游摸了摸鼻子,稍蹙着眉,陷入沉思。   对于他而言,的确是太过遥远的事情了……   “你以为呢?”简小楼道,“我在四宿是个外来客,身无分文,从我认识你到弯弯出生,别提宝物了,我连你一块星晶都没见着过。”   “我那时……”   “还有,你好意思摆出一副正宫的脸,说人家素和是小妾?”简小楼本不想提,他先起的头,就不得不说了,“我好歹还在太阴太阳众目睽睽之下,将素和赢了回来,依照法宝世界的规矩,属于明媒正娶。我和你之间,上不曾拜天地,下不曾拜父母,才真是无媒苟合吧?算起来素和才是正宫,你连个妾也捞不着,不过一个暖床的罢了。”   夜游讪讪道:“女儿的年纪都比你还大了,现在说这些……”   “盟主?   “盟主??”   简小楼回过神:“你们说了大半天,我就只听懂了一个意思,我注定是个不合格的盟主,或者说,是个昏君,可以由着某些人为所欲为,残害你们?”   “万万不敢。”姬无霜装模作样,惶恐行礼,“不过说句犯上之言,盟主您的确是前科累累。”   “哦?”简小楼眯起眼睛。   “您在剑道的确无可匹敌,可除了剑道,您……”姬无霜原本想说“风流成性”,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您可还记得,您有个丈夫,名叫池北庭。”   简小楼作神思状:“不记得了。”   夜游拢眉,他是打算揭殷红情的短了。   姬无霜却并没有接着说这个“池北庭”,而是道:“听长辈们提过,从前您约了人比剑,闹的满城风雨,却因半途遇到一个美男子,您就能几十年不见人。邻界魔国来犯我太真,您率众迎敌,魔国派来个相貌姣好的男修,潜伏在您身边,指手画脚,导致我们那一战大败而归,死伤无数……而且魔国犯我太真的原因,是因您多年前路过人家地界,捋走了人家魔君相貌出众的小儿子……”   简小楼摁了摁额角青筋。   她这个妈真是个奇葩,还想着在太真名声好,原来死性不改。   只不过太真人尊崇剑道,更注重她在剑道上的成就,不怎么在意她私生活上的小瑕疵。   故而殿上众人不会因此轻视简小楼,多半仍是带着尊敬的,只是明白了他们的太真剑圣好男色,而且容易被男人蛊惑。   他们看向夜游的目光愈加不善。   简小楼不知怎么辩解,这种事,她相信她娘干的出来。   夜游有些意外,他在眼珠子里看到的丈母娘,于太真叱咤风云,还以为到了法宝世界才开始放飞自我。   夜游心中也是相信的,暗自庆幸还好简小楼不像她母亲。   画乐蓉质疑道:“当年与魔国那一战,太真元气大伤,也是殷前辈辉煌生涯里唯一败笔,但这‘美人计’一说,从未听过流传……”   姬无霜叹道:“本座难道还会揭我家老祖的短儿么?此事千真万确,不信的话,稍后自会有人向你们证实的。”   他的目光慢慢掠过夜游,携着一抹讥诮的笑意,“当年累我太真失利的魔国奸细,也就是我家老祖第一任丈夫池北庭,他老人家活着呢,九千年前,还曾寄了书信给我,点拨我的修行。那时已是二十一阶顶峰,如今不知有没有步入二十二阶,若是得知我家老祖转世归来,一定会现身的……”   夜游手指颤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   简小楼又差点吐血,她这个娘,真是和第五清寒一毛一样,遍地情人开花。   画乐蓉思忖道:“我不赞同什么后宫不得干政,但我认为有些权力必须得分开,各司其职。”   青阳子点头:“恩。”   他们将目光转向七绝。   七绝也认同:“不得越权,这是基本。”   这一条是约束自己,也绑住对方,一众人的目光又纷纷转向夜游。   “可以。”夜游不做辩争,除了又多了个“岳父”这事,眼下的局势,他早有预料,“《战盟律》是我制定的,我必须参与整个联盟的运作,但在作战时,我只提建议,不做决定。”   殿上众人松了口气。   姬无霜重新落座,喝了口茶:“那么,就按照《战盟律》来行事,物资存放在灭道盟原先的驻地,战堂则设在我们的驻地洪荒界,各门派抽调人手前往洪荒界,如何编排,怎样训练,由我、七绝,夜游,青阳子负责。”   太公慎道:“关于盟主的人身安全问题……”   这一点,夜游不让步:“盟主以天山剑阁为驻地,身边有素和保护,我很放心。”   姬无霜立刻道:“也就是说,素和不参与任何事务,只专心做好一个妾室该做的,对吧?”   夜游点头:“没错。”   很好,摁倒了一个素和,姬无霜已觉着够本。   夜游肯让步,他便不再咄咄逼人。   太公慎补充道:“我从来也没见过盟主身边只有一人保护,这样吧,我们各方都派出信得过的人,守护盟主的安全。”   姬无霜与他一唱一和:“本座瞧你门下苏淮不错。”   太公慎颔首:“英雄所见略同,我想的正是他。”   简小楼不知苏淮是谁,但她瞧见夜游听闻这名字,脸色立马就黑了。   她传音问七绝:“苏淮很强么?”   七绝顿了一下:“不算强,十七阶,不过却是太真出了名的美男子,与天山慕明思,乾元宫霍卿,有着太真界绝世三公子之美誉。”   话音刚落下,他下首的乾元宫霍疏淡淡道:“太一阁如此舍得,那我也让我家小子来保护盟主。”   青阳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再加上我那徒儿慕明思,四个十七阶,应该足够了。”   看到夜游铁青着脸,姬无霜很满意:“那就这么定了。”   简小楼嘴角直抽抽,这真是派来保护她的吗?   分明是将她当昏君来培养吧?   最终,两方达成了平衡,纷纷在结盟书上留下了自己的灵息。   简小楼于最后落款,太真战盟正式成立。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素和回来了,一进殿中瞧见简小楼真的高高上座,他眼皮儿一跳。   素和走到夜游身边站定:“我在外围转了好几圈,没有寻到那艘飞舟,很可能在更远的地方,不过那里被八道盟给封锁了,为方便行事,我需要一枚通行令牌。”   “现在已经没有八道盟了素和。”姬无霜面露微笑,手指遥遥指着他,“而且,此事你不必再管,也不可以管。”   素和明白了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看向夜游。   夜游一笔掠过:“我稍后得去忙,你留下来保护小楼。”   素和没想太多,点了下头:“你要去做什么?”   姬无霜岂会放过羞辱他的机会:“身为一个妾室,你没有权利质问这些,侍奉好盟主即可。”   素和以眼神杀过去:“你在鬼扯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该过年了有点忙,更的太晚~ 明天尽量早点,十点左右吧~   ☆、太真战事(三十)   夜游传音给素和, 简要说了一下两方“博弈”的过程。   素和的脸色阴沉的可以滴水, 偏头瞪他一眼:“我就知道,你将我支走,肯定挖了个坑给我跳!”   夜游的心情同样烦躁, 耐着性子道:“他们不会让我们两个外界人士主导太真局势的,莫说姬无霜一方, 七绝这方也不会。”   素和懂得, 沉脸不语。   听夜游道:“所以我们两个, 一时间,势必得有一个置身事外,待一切步入正轨之后, 就由不得他们了……”   素和打断他:“那为何不是你去做‘小妾’?”   “你若认为你可以,那我没意见。”夜游将手里的玉简塞他手里,“当我很想去操这份心么?”   “我知道在谋略方面我不如你,也知道你是为我们好,更知道你用心良苦, ”素和看也不看, 又将玉简还回去,“我就是不喜欢你这个霸道样子。”   “我怎么霸道了?”   “你在做事之前, 真就不能和我们商量一下?就不怕我们接不上你的戏?你这贱毛病,究竟要死几次才能改?”   素和敢说, 他是这世上最了解夜游的人。   方才去界外查探时,已对万剑堂的形势做出一个估计,如果小楼真做了盟主, 他和夜游一定会被太真众人限制行动。   他清楚,夜游肯定会把戚弃将自己输给小楼这事儿拿来说。   太真民风不只彪悍,还很开放,莫说殷红情的转世了,寻常高阶女修有几个丈夫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居然说自己是“小妾”?   他堂堂苍岭王跑来太真给人当“小妾”?   没说他是“男宠”,他是不是该谢天谢地了?   这条贱龙就是这样贱,哪怕为你竭尽心力,该黑你照样黑,绝不会让你心里舒坦。   姬无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素和,你倒是听清楚了没有?”   “我耳朵没有聋,你嚷嚷什么?”素和冷眼瞥过去,“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你可以插嘴的,你算什么东西?”   “你……”   “我什么我?”素和将气全撒他头上,“我好歹是盟主的人,盟主还没开口,你叫个什么劲儿?何况你还是盟主的后代,对你长辈就这么说话?知不知礼仪,懂不懂规矩,你姬家家风何在!”   姬无霜不顾形象的仰头大笑:“本座的长辈?你一个妾……”   素和“哈”一声:“我好歹还有个名分呢,你姬家的先祖,连个妾都算不上吧,你个老不要脸的,还得意上了!”   又将姬无霜气白了脸。   这一世姬无霜最讨厌的三个人,皆在这殿上。   与夜游说话得小心防备,话少,但全是坑!   与素和说话……就不能和他说话,嘴贱欠抽不要脸!   还有七绝,他与七绝算是一代人,年岁相差无几,从他以剑出道起,就成了一个万年老二,事事被七绝压一头!   姬无霜站起身,看向上座的简小楼:“盟主……”   不等他大帽子扣下来,简小楼慢慢道:“他不能干涉你们的事务,还不能说你两句了?看在他往后得尽心侍奉我的份上,你就忍忍吧。”   说完,她双手环胸,往椅背上一靠。   反正这货当众说她前科累累,在男女之事上拎不清,那就索性摆出一副昏君脸。   姬无霜干干站在那里,准备好的话说不出口了。   灭道盟这边乐于看笑话。   “就是,剑皇非得将盟主比帝王,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那素和可不是妾,是妃,君臣有别,剑皇怎么能对王妃颐指气使?”   “剑皇张口闭口的规矩,怎么自己反倒不守规矩了?   “剑皇需自重啊……”   搞笑的是,姬无霜自己的八道盟也在附和着点头。   简小楼眯着眼睛乐呵呵的笑,原本觉着太真剑修一群神经病似的,整天打打杀杀,接触久了之后,还真挺喜欢他们的。   至少在他们眼睛里,没有什么男女之分,男人可以有一堆女人,女人也可以有一堆男人,只要你有本事,他们就服你。   好比画乐蓉,她的往事众人会当做八卦来听,却并不影响她的德高望重。   也正是这种情况下,她无所谓的将华真给生了下来,养在天山剑阁,众人反而更钦佩她。   不过对于华真,众人便没有那么宽容了。   想起华真,简小楼看向画乐蓉:“画前辈,邪修飞舟上养了那么多纯血幽冥兽,不能放任不管啊。”   画乐蓉正挂念着此事:“属下派人去找。”   简小楼点头。   这算是战盟成立之后,第一件大事。   *   天霜界外,星空之中。   刀刀背着晴朗不断向东飞行。   晴朗要回自己的世界,也不是在空气里划拉个口子,立马就能回去的,他得去到两界挨得最近的地方。   远远地,有个声音喊他:“晴朗!”   晴朗扯了扯刀刀脖子上缰绳一般的金属环,刀刀停了下来。   他寻着声音望过去:“钟离,不是让你回去?”   “你逗我玩呢?一会儿十万火急的召我来帮你杀人,人还没见着,又让我走?”随着话音,一头直立行走的黑豹落在远处的星礁石上,一名身材曼妙的紫衣女子从豹子背上跳了下来。   刀刀乍一见那头黑豹,肌肉紧绷,向后退了两步:“是毛毛啊大人!”   晴朗皱眉:“怎么了?”   双刀别在腰间,刀刀委屈着对爪子:“毛毛爱打我,还总骂我丢了伽罗的脸啊大人!”   “毛毛没有骂你,陈述事实而已。”晴朗在它脑袋上敲了一记,“跟着我你怕什么,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过去!”   “是的大人!”刀刀战战兢兢背着他起飞,也落在星礁石上,站在那里明明高出黑豹半个头,却含胸缩背,“你好啊毛毛。”   “哼。”黑豹嗤之以鼻。   钟离问晴朗:“你任务完成了?”   晴朗站在狼背上,低头看她:“没有。”   “回去怎么和主上交代?”   “有什么交代的,无非是升迁无望罢了,如我这般优秀的人才,主上是舍不得罚我的。”   “你会这样放弃,我很意外。”钟离背着手,仔细观察晴朗的神色,“遇到什么事情了?”   晴朗经过片刻沉默:“对手实在厉害,原本就打不过,现在又来了个二十阶和二十一阶。”   钟离冷笑道:“有我在,怕什么?这群蛮夷,如此欺负你,你能忍,我可忍不了。”   晴朗摆摆手,一副懒得再提的样子:“你太小看星域修者了。走吧,我最近折腾的身心俱疲,想早日归家歇着去。”   钟离张了张口,招手,黑豹上前,她脚踩豹腿弯处的金属环:“那先回去吧。”   狼人和黑豹先后飞起。   没飞多远,刀刀鼻头耸动:“有情况啊大人。”   它视力不好,鼻子倒很灵敏,晴朗问:“怎么了?   就见一艘飞舟在星云中若隐若现,朝着他的方向驶来,甲板上站着一只紫色猿猴,晴朗一眼分辨出,是纯血幽冥兽。   抓走华真的邪修,那艘载满纯血幽冥兽的飞舟。   飞舟距离他十丈处,停了下来,舱门开启,从舱内走出一个黑袍人。   黑袍人放下帽檐,露出脸来:“晴朗大人。”   晴朗瞳孔微缩:“易千愁?”   刀刀立刻惊叫:“是易大人啊大人!   钟离没见过此人,她驱使的豹子却行礼问安:“易大人!”   易千愁是谁,阴司一品伽罗府主的小舅子,与四品的晴朗平级。从前晴朗正是因为得罪了他,伽罗府主才刻意寻他麻烦,将全府最蠢最差的刀刀调派给他。   晴朗正奇怪,这些紫色幽冥兽是从哪里来的。   深渊开凿的传送裂隙,需要很强的力量才可以传送高等级幽冥兽,幽冥银龙是个例外,不可能有这么多例外。   是易千愁,那就合情合理了。   易家这一脉,世代与幽冥兽族打交道,懂得兽族的语言,伽罗府的混血幽冥兽,都是他们培养驯化的。   易千愁站在船头,一抬手,一个包裹严实的修者,押着满脸怒容的华真上前。   易千愁指着远处的晴朗:“儿子,此人是你认识的吧?”   华真看过去,微微一怔。因为关注夜初心,自然见过晴朗。   晴朗大感意外:“传闻中睡了画乐蓉的小邪修,居然是你。”   易千愁勾起唇角,拍拍华真的肩:“儿子,你现在相信了吧,爹并不是个邪修。爹使用的法术,并非你们星域的法术,你娘才说我是个邪修。当年我跨界而来,在邪星岛上拜师,只是为了玩儿。”   华真呸了一口:“管你是哪里来的,总之绝非善类!”   易千愁道:“你让爹说多少遍才肯相信,当年画乐蓉闭关之前,我窥探到她有必死之兆,才破开她的结界,阻止她进阶,救她回去。画乐蓉原本寿元已尽,早该死了,我渡命给她,她以身侍我,交易合情合理。可惜啊,这个恩将仇报的女人,我治好了她,她反手诛杀整座邪岛,口口声声要我的命。”   华真脸色铁青:“诸多借口!分明是你见色起意!”   易千愁面色慈爱,抚了抚他的脊背:“傻儿子,男人见色起意不正常么,自己喜欢的女人,自然要得到……”他凑近了一些,轻笑道,“你看上的那个女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你放心,爹会帮你的。”   “你……你敢伤害她!”   “是你敢不敢,不是我。”   “易千愁,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呸!”易千愁变脸如翻书,突然陷入狂躁,一巴掌甩过去,“愚蠢!我为何会生出你这种愚不可及的儿子!不,是画乐蓉这个贱人,竟将我儿子教成这幅窝囊样子,不可饶恕!”   晴朗冷眼旁观:“易千愁,你在星域大肆使用法术,不怕被星域轮回道官员给逮住了?”   “星域世界没有守护官,一开始我也畏手畏脚,只敢使出十四阶左右的力量。”   “那还有禁制令。”   易千愁呵呵道:“我没出手啊,出手的是我请来的盗匪,还有幽冥兽。”   晴朗目光阴冷:“但你在滥杀无辜。”   “我不曾亲手杀过一个人,我的双手,干净的很。”易千愁举起自己白皙的手,笑道,“晴朗,你的能力、城府、修为,尽在我姐夫之上,可你为何没有他站得高呢?你不知众人私下里都说,你有一个致命缺点,心够狠,但不够毒。”   晴朗与这喜怒无常的变态,一贯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易千愁传音给他:“晴朗,主上有密令让我转告你。”   晴朗一怔:“什么?”   “你我二人,尽量协助幽冥兽族占领星域。”   “什么??”晴朗吃了一惊,“你开什么玩笑?”   易千愁扬手给他扔过去一个令牌,晴朗伸手接住,的确是主上的令牌,但并没有内容。这是密令专用令牌,命令太过机密,或者见不得人,只有口诉。   密令难得,也没人敢假传,晴朗不怀疑真实性,想不通:“主上为何如此?”   易千愁道:“很奇怪么,幽冥兽族能有一个栖息之地,莫在隔三差五的来寻我们麻烦,于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言罢,又指了指钟离,“她可以利用,但嘴不严,莫要告诉她实情。”   晴朗攥着令牌,目光捉摸不定:“主上与兽王谈妥了?”   易千愁微翘唇角:“这一切皆是我的私人行为,我为向画乐蓉复仇,勾结兽王,和主上无关……”   点到即止,晴朗明白了。   此事若成,他二人回去后前途无量。   不成,于他们的生命也无妨碍。   但若是抗命不从,官场上的前途怕是到头了。   良久,易千愁询问:“如何?”   晴朗额头渐渐渗出些小米粒大的汗珠,黑瞳骤然一沉:“晴朗接令。”   易千愁笑:“合作愉快。”   *   万剑堂上,众人都在等着消息。   怕有内奸,堂上仍是许进不许出,一群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坐着的,站着的,大眼瞪小眼。   等了十个昼夜也没找到飞舟的动向,只好散会。   三人回到居住的木楼里。   在这十天,禅灵子在金羽的协助下,试过给夜初心斩诅咒。很遗憾,并没有成功,但却可以抑制住她的腐烂不再加剧,这是一个好消息。   等简小楼回来,禅灵子本着“有病治病,没病防身”的精神,又给她斩了一剑,她身上瘟疫一般的诅咒,算是彻底消失了。   而厉剑昭自从被塞了碎魂,据说很不舒服,在房间里“消化”,一直没有动静。   夜游去了金羽房间,简小楼则坐在女儿屋里:“晴朗走了?”   “是啊。”夜初心坐在窗下,拿着针线在为一小点做衣服。   “那他回去之后,岂不是升不了官了?”对于晴朗和弯弯,简小楼总有些遗憾,“你的病若是治好了……”   夜初心笑着道:“他这个人很记仇的,我将他得罪狠了,往后我的病痊愈,他也不会和我好了。”   简小楼叹气:“那算了,反正你又不是嫁不出去。”她看向趴在床铺上看刀诀的一小点,“点点快些长大,往后娶了弯弯。”   这小子相貌像极了海牙子,个性却和白灵珑一样,不喜欢搞科学,钟情于刀术。   个性沉稳又踏实,最难得知根知底。   夜初心噗嗤笑道:“娘,点点的脸快要埋书里了。”   简小楼忍俊不禁,走过去床边:“不过,一小点是乳名吧,你大名是什么?”   一小点因是趴着的,将他带着玉镯的手腕藏进棉被里。   他不藏还好,一藏简小楼想起他手腕上的玉镯,和弯弯的六星骨片一样,写着他的名字,还有海牙子的名字。   当年在虚冢的山洞里,她第一次见到一小点时,正是因为手环上有“父:海牙子”这几个字,才知道一小点与海牙子的关系,并且告诉了海牙子。   海牙子根据一小点的真身,找到了白玲珑。   咦,似乎夜游也在上面留了一行小字。   留的什么来着?   某某年到此一游?   简小楼绞尽脑汁,记忆非常模糊:“点点,你的镯子来给我瞧瞧。”   她将一小点的小细胳膊从锦被里抽了出来,撩开他的袖子,整个镯子表面模糊一片,全部画花掉了,一个字也看不清。   “这是……?”简小楼愣。   “从洞里离开之后,疼,用爪子抓的。”一小点垂着眼道。   简小楼心疼的摸摸他的头。   ……   简小楼回到自己房间里,夜游已经回来了,案台上叠放满了玉简。   “你什么时候去洪荒界?”简小楼解了剑,走去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再将从姬无霜手里赢来的储物戒取出来。   戒子扔去一遍,胭脂盒拿在手中。   打开,里面的胭脂用了一半。   简小楼其实对她母亲很好奇,你说她冷血,她又比谁都长情。   对朝歌痴心一片,却还能如此风流。   夜游没有抬头:“过几日吧,和七绝一起离开。素和怪我没有提前和你们商量,其实这只是我的一个计划,并没有确定要不要实施,怕我走了,你们的安全成为问题,金羽一来,打消了我顾虑。”   “哦。”简小楼用小拇指挑了点胭脂,指腹摩挲,看着胭脂融化在她指腹的纹路里。颜色淡淡的,气味也很清淡,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   殷红情专门用一个储物戒盛放一盒胭脂,是不是有些太奢侈了。   “我要走了,你就一个‘哦’?”   夜游专心致志,仍是没有抬头。   渐渐的,“砰砰砰”,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视物也开始模糊。用力眨了眨眼睛,他朝简小楼看过去,“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味道如此刺鼻?”   简小楼早将胭脂收起来了,正在喝茶,一愣:“我没带什么啊?”   刺鼻?她嗅了嗅腋下,一点儿味道也没有。   夜游摇晃脑袋,腹部气血翻涌,极是难受:“不可能,那个味道,是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像是……”   像是发|情期母兽传递给公兽的某种气味信息。   简小楼又嗅了嗅,明明没有味道:“像什么?”   她抬头看向夜游,吓了一跳,只见他案台下的双脚隐隐闪着白光,这是要现原形的征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盒胭脂可是一个大宝贝。   ☆、太真战事(三十一)   简小楼赶紧扔了杯子, 快步走到案台边:“夜游?”   触碰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腕, 滚荡如烙铁,烧的她一抽气。   夜游正极力压制体内翻腾的血气,随着她近身, 那股令他血脉喷张的气味愈发浓烈,双手抓紧桌沿, 几乎把持不住。   “你给我下药做什么?”   瞧着也不像被阿贤操纵了, 他想不通。   简小楼不太明白“药”是什么, 但看夜游红透了的脸,迷离的眼神,似乎中了春|药之类的玩意, “我没下药啊,你是中了谁的招?”   “是你身上的气味……”夜游启唇不易,难以自控,索性不再自控,将人拉进怀里, “你想要, 说就是了,这是做什么?”   简小楼没做就是没做, 瞧他煮过的螃蟹一样的脸,又不好说什么, 忽然想起胭脂来了。   她从储物戒里取出胭脂盒:“我就挑了一点胭脂膏,莫非是什么催|情药?”   夜游意识混乱,想问这胭脂哪来的, 倏地冷汗直流:“殷红情留在戒子里的东西?”   “是的。”简小楼忙将胭脂扔去桌上,不敢再去碰。   “她的东西你也敢碰,是忘了问情剑的教训了?”数落已晚,又庆幸还好是他二人独处。   “怕什么?”简小楼伸手将他腰间系带抽了,“正好我的诅咒解了……”   夜游吻住她不断开阖的嘴。   衣衫半敞,简小楼双臂圈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睛应和他的深吻。奇怪的是吻着吻着,身体非但不因情|欲热燥起来,反而更加冰冷了,冷的她浑身打颤。   皮肤似被冷硬的刀子刮过,霍霍的疼。   夜游突然托着她的后背,用力一推:“你先出去。”   简小楼一个趔趄,转眸看见他头上的龙角宛如竹笋向上伸展,眼尾眉心覆盖着白色的鳞片,双手也渐渐化为龙爪。   她忍不住抽气,这胭脂实在厉害,她不过挑了那么一丁点,以夜游的修为和定力,竟被折磨成这样,换了其他人还得了。   “你自己行吗?”她又靠近几步。   “先出去!”夜游嗓音沉哑,脸也开始虚化,清秀漂亮的人相,眨眼狰狞,“至少一个时辰以后再回来!”   简小楼想说化龙也没什么啊,说不出口。刚和他在一起时,有想过这么重口的事情,但多半是一时兴起,好奇寻个刺激。   现在她可一丁点也不好奇,尤其夜游中了毒,留下来和找死没区别。   “那你先自己熬着吧,等可以恢复成人的时候我再来帮你。”   简小楼朝门口走,又拐回去抓起桌面上的胭脂盒。   出门时扭头看一眼夜游,已完全兽化,蟒蛇粗细,脊柱骨上还有一对蝙蝠状覆盖鳞片的翅膀。   将房门阖上,站在廊下,夜间的寒风吹的她一哆嗦。   寒风里夹杂着雪粒,拍在脸上劈啪作响。   简小楼举着手里的胭脂盒,催|情药不稀罕,但这盒药,显然不是一般丹药可比的,难怪要用个储物戒单独存放。   她裹了裹衣领,眼风扫过,竟瞥见她师父和云竹子的对面的山崖上对弈。   盘膝而坐,相谈甚欢。   简小楼心里又一惊,掠空而起,朝山崖飞去。   临近时,听禅灵子道:“与前辈一席话,胜过我苦修百年,前辈对佛法领悟甚深,容我再问一句,当真不是我佛门中人?”   云竹子微微摇头,轻轻一笑,谦谦君子温如玉:“于佛法,我远不及大师。先前不是说了么,我钟情之人转世之后,入了佛门,我这五千年来苦修佛理,只为有朝一日,与她品茶下棋,观雪赏月,有个话题。”   禅灵子叹息:“实在可惜。”   云竹子凝视着他:“可惜什么?”   禅灵子双手合十:“前辈闲来参禅五千年,便有这般境界,竟放不下一个执念么。”   “为何要放下,我辈修行中人,心有执着,方证大道。”   禅灵子念了声阿弥陀佛:“然而在我佛门看来,于情海执着,乃一切痛苦根源,渡不过情海,就只能深陷于红尘泥沼,难以自拔。”   “那就不拔。”云竹子笑若春风,“什么心魔,什么执念,我所以为的修行,我所坚持的道,就是超越天地一切阻碍,偿我所思,得我所愿,不留遗憾。而非不去争取,反将自己修炼的心如止水,无奈退了一步,还自我安慰,说什么海阔天空,这样憋屈的道,不要也罢。”   禅灵子微微一怔。   良久,云竹子低头看着棋局,又问:“若我迷途知返,佛法是否能够渡我去往彼岸?”   “自然。”   “那么,大师可愿渡我?   “我的道行远不如前辈,这几日,倒是前辈渡我,为我解开颇多疑惑。”   云竹子黑瞳幽幽映着月光:“那么,我先渡大师,大师再来渡我,可好?”   简小楼落在禅灵子身后,强行改变了自己的声线:“以云竹子前辈的智慧,何不自渡?”   禅灵子早知她的到来:“徒儿,你的声音……”   简小楼眯眼笑:“这些日子在万剑堂争论的太厉害,声音哑了。”   一听就是借口,不过禅灵子从来不喜多问。   云竹子更是没有想太多,因是他心上人的徒弟,连带着看向简小楼的眼神都充满了慈爱。   简小楼变声传音:“前辈,我师父入了轮回,早已忘记前尘旧事,如今更是个男人……”   云竹子轻声打断:“在我眼里,无论怎样变化,她只是第五清寒。”   施施然起身,“不妨碍你们师徒聊天。”   禅灵子随他起身,合十相送。   简小楼看着云竹子背影,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   禅灵子赞了一句:“这位前辈对佛与道见解十分独特。”   生怕他的思想被云竹子给带歪了,简小楼连忙道:“师父,修炼到十九阶的人,”她指了指头,“脑子多半不正常。”   禅灵子的确没有和太多大境界的人接触过,远不如简小楼见多识广:“那你认为你的丈夫和父亲,都不正常?”   简小楼一摊手,反问:“师父认为他们正常吗?”   想想也是,禅灵子微笑着问:“你夜里不休息,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   “我……”简小楼恍然想起自己身上的胭脂,方才一激动跑了来,险些忘了,“师父,您嗅不到我身上的气味?”   “气味?”禅灵子愣了愣,茫然不解。   “一丁点都嗅不到?”她试探着,将涂了胭脂的手伸去他脸前。   禅灵子眨眨眼:“嗅到了,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清晨带着露珠的青草气息。”   师父嗅到的气味儿,和自己是一样的,简小楼又不太确定夜游的反应,和胭脂膏究竟有没有关系了。   或者,只对妖有用处?”   “师父,我先去忙。”   眼瞅着指腹上的胭脂颜色渐渐变淡,简小楼飞回木楼,快步走到素和门外,曲指敲门,又停住了。   再往前过了一个房间:“尊主?”   门禁开启,她传音:“尊主,您先闭气……”   说完之后才推门入内,却看到一抹黑影从窗口掠出,金羽则在榻上打坐。   应是金羽出行带的什么随从,简小楼没有在意。   见到她之后,金羽冷硬的下颚线立刻松弛下来:“乖宝贝,为何让我闭气?”   不等简小楼开口,剑眉紧紧一皱,“什么味道?”   简小楼一看他的神色,心头一咯噔,果然只有妖族嗅得到:“您快闭气!”   “放心,这点剂量还伤不到我。”但金羽仍是闭了气息,“我听闻,乖宝贝在姬无霜手里赢来一个储物戒,是你母亲的,戒子里装着一盒胭脂。”   “是的。”简小楼将胭脂盒掏出来,“我只挑了一点胭脂膏出来,夜游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   “这胭脂应是从处于发|情期母兽身上提取出的物质,经过凝练而成。”金羽冷肃的红瞳里堆砌满了厌恶,微微垂着长睫,不让简小楼瞧见,“只会对雄性妖兽产生影响。”   “春|药?”   “不算吧,会令妖兽本性毕露。我们凤族还好,龙族本性荒淫,肯定是受不了的。”金羽冷冷说道,“当然,若是用得其法,对付的妖修修为又很高的话,并不会出现太剧烈的反应,出于妖兽的本能,会对她产生好感。”   简小楼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尊主当年就是中了这招?”   金羽紧绷着一张俊脸,眸中闪过些微尴尬。换了旁人问,很有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换成他的乖宝贝,再尴尬也得答:“很显然,是殷红情拿来对付她师父的,以我当年的修为,她还用不上如此宝物。”   简小楼汗津津:“不知成功没有。”   “应该没有,不然不会挂念一辈子。她也是可悲,睡了那么多男人,最想睡的没睡着,落得个一世遗憾。”   简小楼陷入沉默。   她对殷红情没有好感,但怎么说都是她的母亲。   她很敬重朝歌,喜爱朝歌,不想说朝歌的不是。这事儿也怪不到人家朝歌头上去,是她娘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可是,收一个与自己爱人相貌一样的徒弟,拿来睹人思人,朝歌真就一点儿错都没有?   “尊主,我身上的胭脂怎么办?”   “慢慢就会散去的,别怕。”   ……   没等完全散去,她跑去找七绝。   她心里盘算,胭脂膏对星域兽族顶端的龙凤都有效果,不知对幽冥兽会不会有用。可惜刀刀离开了,不然可以拿它来做实验。   眼下只能去找七绝试试,他有点幽冥兽的血统。   在征得七绝同意之后,实验的结果令她欣喜万分,七绝也可以嗅得到,身体反应只比夜游轻微一点。   但这个实验结果并不能确定会对幽冥兽产生作用,因为七绝祖上那只半妖,很可能是纯血幽冥兽和妖修结合出的后代,再与人族结合产生的二代。   七绝身体里或许还有一些星域妖兽的血,故而这个实验仅供参考。   简小楼估摸着,有八成的可能性。   天色渐渐转明。   她回到房间时,只见一条小白龙倒在地上,蜿蜒扭动着,差不多已经废了。   原本整洁的房间一片狼藉,没将屋顶给捅个洞,证明夜游的自制能力还是挺强的。   她走过去蹲下,伸出手戳了戳他的头:“夜游?”   小白龙扭动身体。   “龙游四海,瞧着威武,离近了看真是又丑又狰狞。”简小楼拽了拽他的胡须,“我还是喜欢有绒毛的……”   小白龙将尾巴一卷,有些生气:“你若不帮忙,莫要说风凉话。”   看这反应,意识恢复的差不多了。   “我这不是来救你了?”   许久没见着真龙,她啧啧嘴,双手在他尾部乱摸,“说真的,龙的子孙根到底藏在哪里?像乌龟,不用的时候缩起来?有骨头,那么粗的一根棍子,若是缩进身体里,真的不会捅到自己的前列腺吗?”   刺啦,龙爪在地上抓出几道痕,夜游此刻只想一甩尾巴,将她拍墙上去。   身躯微蜷,白光骤现,他强撑着化了人形。   一把抄起简小楼,扔到床上去,动作粗鲁野蛮。   才刚覆身压下去,简小楼在他肩头打了一掌,将他掀翻在床,衣服也不脱,裙摆一撩自己坐上去。   比夜游还粗鲁还野蛮,双腿紧紧一夹,夜游几欲窒息,差点叫出声来。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是懵的。   难以置信,别看她平时怎么跟自己狂,床上总是带着娇羞,从不曾这么“放荡不羁”过。   夜游两度想翻身,都败在她双腿之间。   第三次想翻身,她一弯腰,伸出湿热的舌头在他胸前舔了一下。他一个哆嗦,便犹如龙困浅滩,再也翻腾不动了。   他心里想,她总有体力不支的时候,慢慢来。   ……   然而事实证明,修炼过问情剑的人,不知不觉中被改变了体质。   第二天晚上,简小楼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的从床上爬起来,取出木桶自己洗了个澡。   夜游脸色苍白,银白长发湿哒哒贴在皮肤上。想翻身,一身骨头酥麻的动弹不得。   从他复活至今,两人之间没有过肌肤之亲。先前神魂面临崩碎,有心无力,化龙成功以后,又出了幽冥兽的事儿。   小楼受伤是原因之一,两人之间存在一层无形的隔阂,才是重点。   这层隔阂,说是“时间差”带来的,不如说是夜游一直没有找准定位。   为了不使小楼产生距离感,他与素和都在努力找回从前的自己。   还有弯弯,在“年龄”与心智远不如自己的生母面前,总是隐藏锋芒,拿出小姑娘最娇憨的一面。   素和比他做的好。   两万年来,素和比着从前更稳重了些,更成熟了些,不会再像年少时那样,似个炮仗,一点就上天。   但他的善良和坚韧,也就是本性,是从未变过的。   再加上素和原本就很会为旁人考虑,善于委曲求全,善于装模作样,很容易就和从前对接上了。   夜游不行。   命运将他折磨的满心怨恨,与最初从天海洞醒来那五十年判若两人。   他的思维行事,很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然而近来,有妻女兄弟陪伴,他复生以后的生活再一次步入了正轨,心底的戾气正在逐渐消散。   又开始后悔先前“教训”简小楼的事情,悔青了肠子。   她口中认错,从头至尾,没有责怪他一句,但夜游感觉的到,她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根本不敢像从前一样,说翻脸就翻脸,一言不合就使小性子。   这层隔阂横亘在两人之间,像是一根扎进肉里的小刺,不痛不痒,不轻不重,但又时时刻刻存在。   夜游为此没少伤神。   现在他似乎不用伤神了,他伤了肾。   简小楼洗干净之后,坐在案台后,夜游常坐的位置,手里捏着胭脂盒,白花花的大腿交拢着架在案台上,想着怎么利用胭脂膏对付幽冥兽。   想着想着,她听见幔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夜游在穿衣服。   再听他闷哼一声,又没动静了。   简小楼往椅子上懒洋洋一靠,摇了摇双脚。   娘,你炼制的胭脂没有睡成朝歌,你瞧,你闺女将他儿子睡的下不了床,你心里,舒服一些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就要大战了,但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只想写到这里~~~ 年三十儿了,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谢谢大家的催更鞭策、撒花鼓励~ …… 这章节下前九十个留言发红包,大熟脸儿不受条件限制~~ 主要图个乐,祝大家新年快乐,笔芯!   ☆、太真战事(三十二)      夜游坐起来时, 撩开幔帐, 朝案台瞧了一眼,简小楼得意洋洋,活脱脱一个女流氓。   他清秀的眉目间透出忧愁, 怀疑她是不是修炼问情剑修出问题来了,毕竟步入了十四阶, 天人大境界, 力量提升一倍, 副作用也提升了一倍。   又怀疑胭脂膏莫非对女人也有影响。   简小楼将双腿从案台放下来,趴在桌面上支着头看他。他已将中衣给穿上了,只是随意一披, 锁骨在外露着,原本象牙白的肤色,因情|欲染上层层红晕。   她笑嘻嘻地道:“你还好么?”   “不是很好。”夜游如实回答。   “我看你身体有点虚,可能得补一补。”简小楼一派认真,“我原以为你忍了那么久, 应是挺勇猛的。”   此话存粹是在调侃他, 先前几个时辰,他已将自己折腾的没什么力气了。   夜游刚要开口为自己辩解, 她又道:“我忘记了,你年纪大了。”深深一叹, “哎,老夫少妻就是这点不好,你瞧, 有我这么个美貌年轻的妻子,你得努力修炼,千万别死太早,不然你坟头肯定长满绿草。”   玩笑之言,夜游却脸色骤变,明知不该问,又忍不住问:“你在异世界的上一世,就算没有嫁过人,也是有过男人的吧?”   “怎么,你还管得了我的上一世?”   “我……”夜游几番欲言又止,盘膝调息,心里百般不是个滋味。   上一世的事情,他自然管不着,从来也没问过。   他一直觉得,他和小楼之间的生活和谐完美,彼此都很满意。毕竟身为龙族,在繁衍能力这方面绝对是俯瞰众生。   然而现在,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她的本事是谁教的?往昔在他身边餍足的模样,装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夜游此刻不知是该妒忌,还是没脸见人。   简小楼看他微垂着湿漉漉的睫毛,虚汗从额头顺着脸颊滚落,脸色阴晴不定,知道自己将他刺激着了。这条龙谈不上禁欲,但比着正常龙族,还是有一些冷淡的——颇有君子风度,和风细雨,温柔款款一型。   没有技巧,更没有花样,几十年如一日,单纯凭着“硬件设施”优越,倒也没得挑剔。她反正挺满足的,也就没有提过什么要求。   说白了,她这次一反常态,自有原因。   一是突然心里堵得慌,想替她母亲出口气。   二是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绪。   夜游复活之后,的确给她带来沉重的压力感,简而言之,从“丈夫”突然变成了“爹”,无论做什么,总是一副“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的态度。   简小楼知道自己不如他,会听他的劝,会为他找各种理由,但她打从心底里不喜欢。   夜游现在这副懵怔、羞窘的样子,她就既熟悉又喜欢了。   “你知道有种东西,叫做春宫图么?”简小楼笑眯眯地道,“还有艳|情本子风月录,你统统没看过吧。活到这个岁数,连这些也没看过的,古往今来上天下海也就只有你了呀夜游。”   什么图?   什么本子什么录?   夜游还真不知道。   他木着一张脸盘腿坐着,想问又不好意思问,恍惚想起自己的“老师”,忙从眉间将《小星域全书》给抽了出来。以指尖写出关键词,哗啦啦啦,从书中跳出一幅又一幅奇奇怪怪的图画来。   简小楼精神一震,不愧是出自海牙子之手,高级,居然是影像形式的。   看来海牙子私下里蹲了不少人,用留影石给记录下来。   简直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夜游一双眼睛看直了。终于领悟过来,并不是简小楼懂太多,是他自己知道的太少了。   额头越来越多的虚汗滚落,窘迫的视线无处安放,脸颊滚烫,鲜红的颜色可想而知。   他被打击的够呛,扯动嘴角:“我承认,我还有很多不足,我会认真研修的。”   “盟主……”门禁波动,有人喊了一声。   “什么事?”简小楼隔着门问。   夜游忙将《小星域全书》收了回去。   “七绝前辈和姬前辈已经启程了,画师伯让弟子来问一下,夜前辈何时启程。”   “他身体不适,得休息几日。”   “是,盟主。”   等人走了之后,简小楼摸着下巴。七绝真是厉害,至阳体质,明明反应非常强烈,连眼珠子都充血了,居然就这么走了。   夜游讪讪道:“我是需要休息,但也不必休息几日吧。”   简小楼展出手心里的胭脂:“我需要你协助我做些实验。”   夜游心生不妙:“实验什么?”   简小楼兴致勃勃的解释:“我拿七绝做过实验了,我娘这盒胭脂膏可能对幽冥兽也有作用,我需要实验一下,到底怎么使用,才能在不损伤自己的情况下,去对付他们。”   夜游盘着的双腿微微发颤。   简小楼认真道:“我认为你先前说的对,许多事情不是凭借满腔热血就行的,智谋更重要。”   “恐怕不行,我还有要紧事。”夜游摇摇头,他现在的状况不太妙。   “那好吧。”简小楼也不勉强,“我拿别人来做实验。”   “别人?”可以配合实验的只剩下金羽和素和。金羽修为太高,只能是素和。夜游哪里肯,“就不能等一等?”   好歹等他缓过来劲儿啊。   可他再清楚不过,她就是个想起做什么,立马就得做的个性,“算了,还是我来实验。”   简小楼丝毫也不意外,用簪子挑了一丁点胭脂膏:“嗅得到么?”   “没有气味。”   “看来,必须经过人体才能散发出来。”简小楼将胭脂磨匀,沾在指腹上,“现在呢?”   “没有。”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游逐渐变了脸色。   简小楼心里大概有了谱,将余下的胭脂从指腹上抹去,趁着夜游还没有完全发作,走近床边,伸手推到。   ……   数个时辰之后,她披上斗篷,再次挑出一点胭脂膏,抹在唇上。   隔了一会:“怎么样?”   试试隔绝气息的黑斗篷,能不能隔绝胭脂的气息。   夜游眼眶深陷,无精打采:“嗅不到。”   一刻钟后,简小楼猛将斗篷给抽了,扑鼻的气味冲了出来,夜游的龙角又蹭蹭往外冒。   她在心里记了一笔:斗篷虽可隔绝,却会积聚。   ……   五日的时间,简小楼对这盒胭脂的使用已经了然于胸。终于是有些累了,一条条的整理好,收起胭脂,背对着他倒头就睡。   夜游听着她渐渐放缓的呼吸,盯着床顶沉思了一会儿,颤巍巍下了床,轻轻出门去。   探望过女儿和一小点,再向金羽辞行,飞出天山时,窥视到素和正在山顶观景石上打坐,他俯身落地。   为了早日将修为提升上去,闲暇时间素和全用来修炼,从未合过一眼。   瞧见夜游苍白的脸,素和一蹙眉:“你是怎么回事,走火入魔了?”   “我这就前往洪荒界了,去将太真可以参战的势力整合一下。”夜游神色恹恹,“你照顾着小楼和弯弯。”   “恩。”废话。   “还有阿贤,隔一段日子,帮小楼压制一下。”   “行。”   两人默契十足,多余话不必说,夜游跃入半空,停顿住,低头:“对了素和,你看过春宫图没有?”   素和被问的一愣:“怎么了?”   夜游一看他这模样,心中了然:“奇怪。你连个女人都没有,没事看那个做什么?”   吃饱了撑的来打击他?“你有病吧,这种连未出嫁的小姑娘都会看的东西,哪个男人没看过……”   素和话说半茬,眨了眨眼,难以置信,“不是吧,你没看过?”   果然上天下海就只有自己不知道,夜游耷拉着脸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可怜他活到这把岁数,自以为历尽沧桑,却栽在这样羞于启齿的事情上。   忆及之前想要“教导”简小楼的念头,如今只觉得“啪啪”打脸,抬不起头。   她就是故意的,心眼针尖大,比自己还要记仇。   夜游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心里释然了不少。   虽被折腾惨了,但横亘在他二人之间的这根刺,总算是拔了出来。   ……   夜游去到洪荒界时,太真各门派参战弟子已经来了大半,多半是些十四阶以上的,不然对战幽冥兽基本等同送死。   主力约三万六千人左右。   另外十阶至十三阶的弟子十万人,则负责一些杂事。   编排工作,原本说好了是由姬无霜、七绝、夜游和青阳子负责。青阳子一直没来,但他不过挂个名。七绝早已启程,也没见着人。   众人面前,姬无霜有意无意指责他不负责任。   夜游知道简小楼拿他做实验的事儿,洪荒界距离赤霄界非常近,也就三个多时辰的路程。   明白他去了那里,将心比心,仁慈的给出足够的时间,才取出传音符:“你该回来了。”   ——“就走了。”   *   赤霄。   七绝收回传音符,站在窗下慢慢穿着衣服。   房中烛火明灭,百里溪坐在梳妆台前,以一根金簪绾起鸦青色的长发,露出天鹅般优美的颈部曲线。   她心中不安,时不时看向窗下那抹魁梧健硕的身影:“剑圣前辈是中了毒么?”   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房间里,一句话也不说,抱起她就扔上了床。   七绝看向窗外,过了一会才开嗓,声音浑厚有力:“是的,原本我以为可以忍过去,但实在不好忍,可能会折损我的修为,便不忍了。而我只有你一个女人,所以来找你。”   百里溪颇感意外:“以您的修为,竟会中毒。”   七绝转过脸,黑瞳深邃,神情冷漠:“我中的毒还少么?当年你找我借种,下的药可没打算让我活命,若我只是楚封尘,怕是已经死了。”   百里溪心头微震,畏惧他,正是怕他翻旧账。   她稳住心绪,整理着自己的仪容:“小楼说您是位大人物,当您服下药,决定顺应历史之时,已然知道往后的遭遇,您道只是一场红尘历练,并不在意不是么?”   “我自然没有在意,不然的话,你以为你还可以活着?”   “可是剑圣前辈的态度……“   “你在揣摩我的态度?”七绝面色沉稳,漫步走到她身边,垂下眼睛,“当初找楚封尘那个疯子借种时,你很委屈吧。”   百里溪咬了咬唇:“是的。”   七绝捉住她的下巴:“现在为何不反抗?由着我为所欲为便罢了,还主动求欢逢迎?想要巴结着我,从我身上获取利益?”   百里溪被迫使着抬头,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沉默不语。   七绝看着她清澈眼眸里自己的倒影,微微勾唇:“果然是无利不贪的百里溪,你这幅模样,与妓|女有何区别?”   楚封尘极少笑,但表情丰富。七绝的冷傲,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作为太真顶尖剑修,十数万载浴血沙场,身上不经意间透出的凌厉与煞气,饶是百里溪再怎样心性坚毅,也是抵抗不住的。   然而说到底,还是同一个人。   她刻意接近他,找他借种这事,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楚封尘幼稚,只会用小孩子的方式无理取闹的气她。   而七绝则以男人的惯用手法来羞辱她。   百里溪也是自从楚封尘突然变成七绝之后,才慢慢明白过来,相处的过程中,她对那个疯子是动了心的。   她将那个疯子视为自己的男人,才没有反抗。   但她心中明白说来无用,在七绝的眼睛里,只是她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罪证。   七绝松开她,淡淡道:“不必揣摩我的心思,你总归是我女儿的母亲,是我唯一的女人,我不会伤害你,你想要的,但凡我给的起,不会亏待你。”   百里溪仍是不言不语。   七绝取了搁在案台上的佩剑:“柔儿呢?”   “西仙历练去了,有无常跟着,要我召她回来么?”   “不必。”   “你要走了。”   “我十五日后再来。”   七绝撂下一句话,转过身,身影消失在百里溪房间里。   十五日,百里溪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可他十五日后的夜晚,真的又突然出现了,仍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与她一夕欢好,天不亮便起身离去。   再是十五日,雷打不动的出现,睡一夜就走。   百里溪渐渐有些生气,这是真将她当成妓|女了么?   后知后觉明白不是,七绝是在以双修之法为她调理身体。   百里溪的早衰症虽然治好了,但先前早衰症留下的影响仍在,底子羸弱,畏寒阳虚。七绝是至阳之体,剑气刚健,双修时控制着内力灌入她的体内,精准的改变着她的体质。   她境界太低感知不到,只是越来越黑的头发,渐渐白里透红的脸色,以及修炼家传功法时水到渠成的进阶速度,无一不使她领悟。   数着日子又过了十五天。   从日落月升,再到夜深人静,七绝迟迟未到。   侍女早早被她打发走了,百里溪穿着一袭紫红薄衫,托腮静等。   百无聊赖,她从发髻里抽出金簪,拨弄着面前的灯芯。   剑光从天而降,七绝落在院中,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直接入内。   他站在窗外,望着窗纸上那一抹被昏灯映出来的、朦朦胧胧的倩影,微微失神。   ……   七绝回到洪荒界战盟驻地时,人间华灯初上。   夜游站在他位于半山腰的洞府外,堵住他的去路:“你从前身为灭道盟盟主的时候,就是这么个不负责任的样子?”   七绝走到他身边:“有你在,我很放心。”   夜游瞟他一眼。   七绝摩挲着剑鞘:“夜游,我从前并不怎么喜欢你,与你相交,也是因为素和。”   夜游点头:“彼此彼此。”   “说到底,我与你其实是同一类人。”七绝拇指一顶,剑身离鞘半寸,寒芒乍现,“你凉薄,我冷漠。你的凉薄或许是天性,我的冷漠,却是因为看透了人情冷暖。”   简小楼去过他记忆深处,夜游知道,七绝年幼时也曾古道热肠,可身怀妖血,总不被人族接受,为此受尽欺凌。   七绝向前走了几步,半只脚踩出悬崖:“你女儿说我为苍生祭剑,你可知,苍生在我眼里,狗屁不如。”   夜游在他背后指出:“慢着,我女儿只说你因祭剑而死,可没说你祭剑是为了苍生。”   七绝静静看向山下村落里的火光:“我们这一脉,修的是守护之剑,其实我根本不明白‘守护’的意思。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他让我守护苍生,那我就守护苍生。后来师父将我逐出师门,让我在红尘中追寻真正的剑道。我创立灭道盟,十多万年来护佑着众生,可我依然不明白何为‘守护’。师父以魂祭剑,镇守裂隙,守护太真安宁,可除了我们天山寥寥少数人,有谁知道他所做的牺牲?而我,殚精竭虑守护着万家灯火,可这灯火之中,却没有一盏为我而燃。”   夜游与他并排站着:“那你现在明白了?”   七绝道:“真的很难想象,我这一世最最快乐的日子,竟是作为楚疯子活着的那一百多年,肩上没有任何负担,疯的那么百无禁忌……”   夜游倒是觉得,一个人快不快乐,和肩上有没有担子没关系。   只要珍视之人常伴左右,再沉重也是快乐的。   “如今,有一个女人,愿意为我点一盏灯。尽管她别有所图,并非真心待我,我依然感受到了从前未曾体会过的快乐。我竟会忍不住想,倘若我只是楚封尘,只是赤霄界内一个小人物,得以时时陪伴在她们身边,那该多好……”   七绝说着,漆黑的瞳孔渐渐缩紧,“然而,作为一个小人物,楚封尘幸福安稳的生活,很大程度上,是由我们亲手创造出来的,夜游。”   夜游不必多问,明白他的意思。   赤霄的存在、发展,是他们这些“老家伙”联手创造的结果。若无他们的创造,不会有小楼,不会有百里溪,不会有赤霄所有的一切。   如果将七绝和楚封尘看做两世,用因果来说,就是七绝辛苦创造的太平盛世,楚封尘坐享其成,这也是一种善有善报。   “苍生真与我们无关么,我们自己也是苍生中的一个。我们的生存,建立在前辈的热血之上,后辈们的未来,尽在我们手中,这就是生生不息的传承。”七绝慢慢抬起手臂,横剑在眼前,“天道好轮回,为苍生执剑,亦是为自己执剑,守护苍生,亦是守护自己。”   “恭喜你终于领悟出了剑意。”   “谢谢。我得闭关一阵子,进阶二十。”   “你去吧,这里交给我。我就说,你难得与我交心,原来是想将担子丢给我。”   七绝在他肩头一按,嘴角噙着笑意:“能者多劳。”   夜游随着笑了笑。   正如七绝所说,从前他们的交情,是建立在素和的基础上。   赤霄走这一趟,他是战天翔,他是楚封尘,两人才算真正建立了颇深的交情。   *   天山剑阁。   简小楼这个太真战盟盟主,纯粹就是一个摆设,比傀儡还要傀儡,主要任务就是签发战盟送来的各项文件。   这些文件,她顶多有个签名权。   因为夜游也参与其中,她签名时很放心,但也会认真研究一番,看不懂的就去询问素和,学习联盟的运作。   除此之外,日子过的似水平静,那载着幽冥兽的邪修飞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半年后,终于逮到一艘外来飞舟,飞舟上却是一个熟人,白灵珑。   白灵珑是来接一小点的。   或许是交情不深的缘故,在简小楼眼睛里,十万年前后的白灵珑,除却修为迈入了十九阶,个性一点改变也没有,仍是杀伐酷戾。即使与儿子久别重逢,也不过微微红了眼眶,面容依旧冷肃。   与简小楼说话时,倒是显得十分客气:“多谢夜夫人这些年对犬子的悉心照顾。”   简小楼摇摇头:“我并没有怎么照顾。”   “点点,和夜夫人告别。”她身背长刀,单手抱着儿子,嘱咐一声。   “弯弯,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一小点先盯着夜初心依依不舍的看了好一会儿,和她告别之后,摘下手腕的镯子,递给简小楼,“送你,当作你照顾我的谢礼。”   “送我?”简小楼一怔。这和弯弯的六星骨片类似,可以随意送人?   一小点固执的伸着手,不收回去:“对,送你。”   简小楼不明所以,瞧一眼白灵珑没有什么表情,伸手接过:“谢谢。”   夜初心走上前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抿着嘴儿笑:“点点,等太真的事情解决之后,我会去看你的,法宝世界日短夜长,我爹最喜欢那里,还说往后我们去那里定居呢。”   一小点的目光闪过一抹晦暗:“恩,我等着你。那时候我应该长大了,可以照顾你了。”   “好的。”夜初心摸摸他的头,再向白灵珑行礼:“白姑姑,一路平安。”   白灵珑并不认识夜初心,微微颔首。   她与简小楼也不熟,寒暄几句过后,无话可说,抱着一小点飞离天霜界。   一小点被她母亲搂在怀里,双手勾住她的脖子,趴在她硬邦邦的肩膀上,低声询问:“娘,夜叔叔他们说爹死了,是真的么?”   白灵珑身体僵了僵,不答反问:“点点,方才送出去的玉镯子,是你爹给你的?”   “不是。”   “那是哪里来的?”   “神仙给我的。”   “神仙?”   白灵珑微微一笑,未曾深究,只当是小孩子的胡话。   她向飞舟飞去,将儿子搂紧一些。十万多年了,她的儿子还是这么小小的,却又饱经风霜,吃尽了苦头。   每每想起来,她总恨不得将海牙子千刀万剐。   落到飞舟上后,她躬身进入舱内,神识扫了一圈,那个陪她穿梭星海远道而来的女人,讲好出来散散心的戚弃,只留下一句“你先回”,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审核尺度搞不懂,不明白这章为什么会被锁,明明没有什么奇怪的内容。【尴尬脸。 …… 该走的亲戚差不多都走完啦,接着码字~ 夜游要下线几章去研究一下春宫图,接下来,素和小楼将会组CP下个有点奇怪的副本。 额,全文所有奇怪的副本好像都被素和给承包了。   ☆、太真战事(三十三)   送走了白灵珑和一小点, 简小楼伫立在天山剑阁的山门外, 失了会儿神,随后低头看着手心里小小的玉镯。   这玉镯呈墨绿色,她不懂玉, 瞧着品相着实一般,毫无灵气, 却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东西。   她尝试着往手腕上套, 小镯子倏然变大, 恰好适合她手腕的粗细。然而带好之后,想取下来可就难了,镯子卡住她的手骨, 不再随意变化大小。   莫非取下来时需要口诀?   反正不会是什么有害之物,简小楼也没在意,往后见着一小点再还给他:“弯弯,咱们回去了。”   “好。”   母女俩说着话往回走。   距离山门还有一段距离时,陡听一声厉喝从半空压下:“夜初心!”   音波滚滚, 杀气涤荡, 夜初心起初只是皱眉,神识一扫, 瞧见来者何人,她的脸色陡然一变, 震声道:“有人闯山!”   又喊,“嘟嘟!”   夜初心懂得许多偏门法术,可她毕竟才醒来五百年, 实际修为并不高。简小楼心知来者不善,一手拔剑,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施展神行术飞入山门内。   “来者何人!”   刷刷四道剑光,天山守门人执剑飞出,落在山门牌坊外。   只见一头直立行走的黑豹从天而降,以双爪作为武器,仰头咆哮一声,朝着守门人冲了过去。   “幽冥兽!”   守门人出手布剑阵的同时,释放出门派信号。   简小楼询问:“是伽罗?”   夜初心点头:“钟离来了。”   “钟离?”   “阴司赫赫有名的女战神,同时也是出了名的不守规矩,不会像晴朗一样遵守禁制令……”夜初心不敢说是晴朗请来杀她的,心中不解,晴朗明明已经放弃了,为何钟离依然跑来杀她?   一头黑豹足以绊住四个十六阶守门人,钟离双脚一蹬,从它背上飞出,顷刻间突破山门结界,落在简小楼面前。   提起女战神,简小楼脑海里浮现出的是白灵珑的模样。   极具反差的是,钟离的气质也很霸道凌厉,可她妆容精致,眉心贴着花钿,透出一股子妩媚风情。   夜初心心中明白,这是晴朗最喜欢的梅花妆。   钟离气场一露,简小楼便知自己不是对手,她的修为得有十九阶巅峰。立刻掐诀念咒,一道红光从储物戒内飞出,化为一个金钟罩,罩住她们两人。   这戒子还是之前素和给她的,说是赠予弯弯的嫁妆。戒子内的法宝为他所铸,简小楼一一研究过以后,发现一个显著特点。   外形粗陋简单,比如“穿”和“透”,就是两个热气球大的透明光球。   所有护体法宝不管长成什么样子,使用起来统统都是金钟罩。   但实用性绝对是一流的。   当然也不指望以此保命,主要是争取时间等待救援。   “咣!”   钟离以手做刀,凌空斩出的光波撞击在罩子上。光罩出现一道裂纹,简小楼耳朵嗡嗡作响,顾不得自己,集中意念溢出剑气护住夜初心。   钟离被挡回一次,再次出手,双掌一推,内劲儿凝结出一条水龙,入海一般砸向燃着火的金钟罩。   轰隆一声,却被另一道力量截散。   “谁?”神魂遭受震慑,钟离神色凛然,戒备的向后退了几步,知道有个二十一阶的凤凰在,但不该来的这么快。   并没有人出现,无暇多想,她第三次出招,又一次被一柄火焰刀挡下。   火焰刀旋了一圈,回到匆匆赶来的素和手里。   也不算匆匆赶来,素和一直在山顶上打坐,自她们出门,神识始终追随着,来的自然快。   “回南山!”素和杀向钟离时,嘱咐简小楼。   他属于重修,天行舍利在身,修为增长速度极快,但时间所限,仍在十七阶未曾突破,对抗钟离还是比较吃力的,最多先绊住她罢了。   那头彪悍的黑豹子已经斩杀一人,重伤两人,即将突破山门结界入内。   更是没有胜算。   简小楼收回金钟罩,不说二话拉着夜初心朝南山飞。   “大人!”红狐狸嘟嘟赶到。   简小楼心头一松:“弯弯,回去找外公,我去帮你义父。”   “好!”夜初心也是干净利索,跳到嘟嘟背上。   迦罗的飞行速度极快,简小楼眼见夜初心消失在视线中,剑刃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飞身朝着黑豹杀去。   一剑寒光,渗着她的血气,黑豹的皮毛顿时烧了一大块,吼叫几声,畏惧着向后退。   简小楼以刀刀做过实验,混血幽冥兽同样畏惧她的血。   不过七绝没有反应,可能是体内幽冥兽的血统已经存留不多的缘故。   简小楼以一人之力,与那头黑豹斗法可说是游刃有余,三招两式,黑豹黑亮的皮毛已被割了好几道口子,血肉外翻,散发着恶臭。   素和对战钟离,是落了下风的。   但钟离想伤他并不容易,他的速度特别快,位置不停变化,神出鬼没。   她并不知素和的来历,惊讶于一个十七阶的妖修,为何会有这样的应变能力。   “何人擅闯我天山剑阁!”   守门人发出信号之后,附近的天山弟子纷纷赶来,低阶弟子靠近不了,直到赶来三名十七阶弟子,才可以加入战圈,缓轻了素和的压力。   “小子,有空我在来找你过招。”钟离指了指素和。   她来此不为杀人,任务已经完成,眼见黑豹要被简小楼诛杀,她抽身而退,隔空向简小楼击出一掌:“走!”   简小楼站位之处冰石崩碎,素和已经锁住她的肩膀,将她带离十数丈。   “叫我小子?”素和眯起眼睛,抬头看向天空,那一人一兽消失无踪,低头看到简小楼翠绿的衣衫染了血,“受伤了?”   “黑豹的血。”简小楼安然无恙,但心头不安,“这女人是来杀弯弯的?我怎么感觉不像?”   素和微微皱眉:“的确有些奇怪,起初下手又快又狠,弯弯逃了之后,她非但不着急,攻势反而缓慢下来……”冒出某种不好的念头,“不过以伽罗的速度,飞到南山很快,在金羽的神识范围内,弯弯理应不会有事。”   简小楼依然不放心:“走,回去。”   ……   嘟嘟背着夜初心飞到半途,即将进入南山,红尾摇曳,突又生出八条,九条尾巴如藤蔓疯长,将夜初心绑在背后。   夜初心目色一紧:“嘟嘟,你做什么?”   “对不起了大人……”嘟嘟心虚惭愧,锁着她一飞冲天,“嘟嘟与您的契约,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你要将我绑去哪里?”夜初心渐渐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每只伽罗被带出来执行任务前,都要与主人签订忠诚协议,一主一仆,保证对主人绝对忠诚。   令签署了忠诚协议的迦罗放弃守则,只能阴司之主或者迦罗府的官员。   ……   还不等简小楼回到南山木楼,便得到消息,夜初心养的那头红狐狸,强行冲破了天山结界,将人给掳走了。   有弟子追出界外,发现气息在附近的星礁石群消失。   递了消息回来,说是星盘窥探到了纯血幽冥兽的踪迹,夜初心很可能被带上了易千愁的飞舟。   听到这个消息,金羽直接就化为一团红光走人了。   简小楼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易千愁抓走弯弯,应是为了他儿子,如此一来,弯弯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过……   万剑堂内,她狐疑的看向画乐蓉:“易千愁和深渊勾结,可以操控幽冥兽就罢了,怎么还能操控伽罗?连地球……天域阴司的鬼仙战将也帮着他?”   画乐蓉哪里知道:“我一早说过,易千愁不是什么普通人。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走吧盟主,咱们得出发了,金羽前辈单枪匹马杀过去,也不知会不会打草惊蛇。”   “我父亲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有他在,再厉害的蛇也蹦不起来。”和幽冥□□手,简小楼提前从储物戒内取出魂晶战甲穿上,“倒是天山里,十六阶以上的弟子,基本都走了……”   “有我师弟青阳子坐镇。”画乐蓉道,“而且盟主的木楼里,不是还有一位高人。”   “云竹子前辈未必会出手帮忙。”简小楼一转头,看到素和站在角落里,设下隔音结界,小拇指凑在嘴边。   不必问,肯定是在和夜游联系。   不过瞧他烦躁的表情,估计是没有联系上。   ……   域外,飞舟舱内。   夜初心被缚仙绳绑住手脚,脸上的面具被一只手摘了下来。   易千愁嫌恶的皱了皱眉:“儿子,你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喜欢这么丑的女人?”   华真虚弱无力的倒在地上,法衣上遍布鞭痕,双颊毫无血色,嘴角挂着血渍:“放了她!”   夜初心不见慌乱,打量周围的环境,随后将目光定在易千愁脸上:“你是伽罗府的人?”   能让嘟嘟臣服,此人在伽罗府的地位不低。   阴司无数世界,夜初心也不是谁都认识。   易千愁并没有理会她,半蹲在他儿子身边:“我费尽心思将你喜欢的女人给抓来了,你不谢谢我,还对我大呼小叫?”   华真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你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求你放了她!”   易千愁抿了抿唇:“你说你,连一声爹都不愿意喊,那我为何要听你的哀求呢?”   夜初心摸不清楚状况,只在一旁看着。   华真攥着拳头跪下:“爹,放了她吧。”   “乖。”易千愁心满意足的抚摸着的头,摸狗一样,脸色骤然一变,抽出腰间的鞭子抽了过去,“没出息的东西!就为了一个女人,让你当儿子你就当儿子!”   鞭子“噼啪”带火,抽的华真连连吐血。   他红着眼眶道:“爹,求你了,随便你怎么折磨我,求你不要伤害她,她是无辜的,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她……”   易千愁却不停手,越骂越起劲儿:“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幅窝囊样子!天山的贱人欺负你,你就忍着,说你没出息,你就窝囊给他们看!什么人间正道,什么守护苍生,他们连你一个邪修之子都容不下,你竟还相信他们口中的正道!”   “你够了!”华真突然伸手抓住鞭子,恶狠狠的瞪着易千愁,红眼逐渐转黑,失去了眼白,似一头野兽呲着牙。   “对!就是如此!将你内心积聚的怨恨发泄出来!”易千愁兴奋的引导着他的愤怒,“儿子,记着我的话,这个世界没有任何道理,强者为道,力量为理!”   “你给他种了心魔蛊?!”难怪瞧着华真整个人都不太对劲,见他满身黑气外溢,夜初心念了几声驱魔咒,“华公子,镇守心神!”   华真抖了个激灵,清醒过来,受惊不已,连忙默念清心诀。   眼看即将成功,易千愁气恼不已,转身扬鞭抽向夜初心:“贱女人!”   夜初心下意识的闭眼睛。   她身前凝聚出一面紫色光盾。   “啪!”   易千愁的鞭子抽在光盾上,光盾碎裂,夜初心满眼星光。   她凭直觉望过去,晴朗躬身走入舱内,身穿一袭黑袍,外罩着绣有金纹图腾的敛息黑斗篷,墨黑长发随意披散着。   晴朗瞥了夜初心一眼,看向易千愁:“现在不是你教儿子的时候,那个二十一阶的凤凰快要杀过来了。别太指望紫色幽冥兽,碰上简小楼,银色也没用。你自求多福,我先走了。”   易千愁目光阴鸷,指着他戾辣道:“我做事,要你来教!”   话锋一转,又笑嘻嘻地嘱咐,“晴朗,你要做的事情,比我更危险,也更重要,成败在此一举,万事小心哟。”   晴朗恶心他,一刻也不想与他同处一室。   但又踟蹰着不愿离开,生怕他再伤害夜初心。   心中实在烦闷,她伤不伤,死不死,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晴朗硬起心肠转身欲走。   夜初心传音给他,声音充斥着不可思议:“你要去拔葬剑池内的神剑?!”   晴朗闻言止步,犹豫片刻,问道:“夜初心,没有改变的轮回里,我是否参与了星域与深渊之间的这一战?”   “没有。你第一次来星域,是我们成亲之后,你陪我来的。”夜初心问,“易千愁是伽罗府的人?”   “他是伽罗府主的小舅子,伽罗就是他们易家培育出来的,我与他一直不怎么对盘。”晴朗想起一些事,“上一世,他肯定是参与了的,回去阴司之后,官职应该不低,你没听我提过?”   “没有。”   晴朗紧紧拧着眉,很有可能易千愁死在这里了。   观他神色,又见他腰带上悬挂着的令牌,像是密令,眨眼间,夜初心已然明白其中曲折。   易千愁与幽冥兽王勾结,是阴司之主授意的,阴司想要帮深渊打开星域世界的大门。三个世界互为邻居,幽冥兽总得挑一个侵犯,星域不遭殃就是阴司遭殃,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算盘打得好。   “晴朗,不可以。”夜初心连连摇头,劝道,“你不要参与进来。我知你有能力拔出神剑,但你或许会死在天山。而且神剑一旦拔出,你可知后果?”   天山这道裂隙,自然形成,可轻易通行。   幽冥兽自己开凿的传送阵,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一个个的传送,兽王这个等级根本传送不来。   “呵,我又有什么办法?”晴朗唇畔浮起一抹自嘲,“我不拔剑,前途将毁于一旦,几十万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啊!你不是很了解我吗,那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前途比我的命更重要!”   事态发展,已经完全超出夜初心的预料:“你虽卑鄙,但并非冷血之人,有底线,也很尊重生命,若拔了神剑,导致生灵涂炭,你会后悔的,你的修为境界怕是到头了晴朗……”   晴朗一咬牙:“我最后悔之事,就是遇到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舱门。   夜初心闭上眼睛,眼眶微微发酸。   两界之战,晴朗原本没有参与其中,因为自己改变未来的缘故,硬生生将他拖下了水。   这就是轮回之子所说的逆天改命,必将承受的反噬和报应么?   必须阻止他!   *   简小楼与素和乘坐着“穿”,被天山弟子围在中间,朝着天山域外飞去。   金羽先行,又判断弯弯生命无碍,简小楼倒是可以维持着冷静。   反观素和心神不宁,时不时催动骨戒联系夜游。   简小楼推了他一把:“你这么催他做什么,他赶来也得将近大半日的功夫,远水救不得近火。”   “那也得第一时间告诉他。”素和捏了捏拳头,“我答应了他要照顾你们,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即使夜游在,他也不会时时刻刻盯着我们,弯弯该被掳走还是被掳走。”简小楼安慰道,“我们只是一些凡人,不是神,总有我们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就算预料到了,也未必有能力阻止。”   “凭渣龙的头脑……”   “敌人不是智障。”简小楼不是很明白素和在那里自责什么,“朝歌可比夜游更聪明吧,当年不还是让我被傲视给抓去蓝星海了。”   她说的素和都明白,可他还是自责。   正要说话,骨戒有了反应。   ——“素和,天山是不是出事了?”   简小楼抓住素和的手腕,凑过去道:“你怎么听着气喘吁吁的?”   ——“幽冥裂隙又出现了,还在先前那个空洞界,换了另一座百万人口的仙城。”   简小楼深深吸气:“又是那条银龙打头阵?”   ——“他不是会隐身么?我反正没有瞧见他。战盟赶来的非常及时,城中倒是没有太多伤亡,但我们找不到裂隙开在哪里,唯有爬出一只杀一只,小楼,你恐怕得来一趟。”   “我来不了啊。”简小楼头疼,“这边也有一堆紫色法术兽等着我对付。”   “也未免太巧了吧?”素和告诉他弯弯的事情,“邪修的飞舟失踪大半年,说出现就出现,另外一边,幽冥兽居然又开启一道裂隙?”   ——“弯弯被抓走了?”夜游原本的言谈,颇有大将之风,一听闺女失踪,顷刻换了个人,“我现在就回去。”   骨戒消息中断。   简小楼话还没有说完。   素和一言不发。   简小楼转头:“你在想什么?”   素和目露疑惑:“咦,你觉不觉得,现在的情况和先前仙音门有些类似,太阴岛进攻仙音门,仙音门迎战,实则声东击西,为了给海牙子争取时间,破解仙音广场上的法阵。”   简小楼早就想到了:“天山能被觊觎的,只有葬剑池下那柄镇守裂隙的神剑。我问过画乐蓉,她说葬剑池从来不设任何禁制,神剑自有神力,取神剑等同找死,用不着担心。”   “你问过了?”   “出发前问的。”   素和宽下心来。   *   刀刀背着晴朗,悄无声息的落在葬剑池旁。   “刀刀,你在池边守着,无论谁靠近,统统杀死。”   “是的大人!”刀刀霍霍磨刀,突然又眨眨眼,“杀死吗大人?”   “对,杀死。”   刀刀哆嗦着道:“杀杀杀人啊大人?”   晴朗不耐烦:“对,杀人!”   刀刀从来不曾杀过人,晴朗是它第一个契约主人,被他带来星域五十年,晴朗说的最多的就是不准杀人。所以他们总是被追杀,被迫成为拾荒者,满世界捡破烂来过生活。   “为什么要杀人啊大人?您不是不准刀刀杀人吗大人?”   “少废话,让你杀就杀。回去之后我升官发财,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的大人!”   晴朗跃入葬剑池,一沉到底。   停伫在狰狞的裂隙上行,晴朗周身紫气逸散,结成三面光盾。   再解开腰间的灵兽袋,袋内装着十只混血幽冥兽的幼崽,准备以幼崽将月痕神剑引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约~   ☆、轮回·锁魂钉(一)   周身光盾力量达到最大时, 晴朗伸手进入灵兽袋, 抓出一只棕熊幼崽,扔下裂隙。   寒光乍现,幼崽在水中炸为一蓬血雾。   以晴朗的眼力, 甚至都没看清楚剑光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第一只不过是个实验罢了,晴朗又朝东面扔了一只, 接着迅速扔向西面, 一连换了几个方向, 刷刷刷,剑光闪过,勾勒出闪电形状。   凭此, 晴朗已经确定了位置,他朝着神剑所在处继续下沉。   神剑释放剑气朝他斩来,他便扔出一只幼崽。手里只剩下三只幼崽,足够他靠近神剑。最终安稳落入裂隙中,再往下一步就是通过深渊的结界, 而锈迹斑斑的月痕神剑就插|在裂隙一侧的石壁内。   幼崽用尽之后, 神剑剑气开始攻击他的护盾。   不过兽王给出的消息非常可靠,月痕神剑镇守在裂隙之后, 兽族曾强行通过一次,在裂隙内神剑杀不死它们, 可一飞出两界大门,朝葬剑池上游飞,神剑剑气一击一个准。   说明越是靠近两界大门, 神剑的力量越弱。   但这个“弱”只是相对的,三两下的功夫,晴朗的护盾已经碎裂一个。   他没有时间考虑,伸手攥住神剑剑柄。气息相撞之下,剑身金光闪耀,晴朗心神俱颤,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将他的灵魂撕扯的四分五裂,剧痛袭体,下意识的想要松手。   可他不能松手。   在晴朗的字典里,从没有“畏惧”这个词。   幼年时,盗匪袭村,杀了他的养父母,他独自躲在地窖里,生吃老鼠熬了二十几日,熬走了那些盗匪。   十五岁从军,断了一条手臂的情况下,还能背着皇子翻山越岭,走出敌国的包围。   二十五岁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三十岁谋朝篡位,登临绝顶。   三十五岁听闻世有仙山,可修仙法,能得长生,他毅然舍了王位踏上求仙问道的旅途。   年纪大,起步晚,又毫无背景。从朱紫山道观任人驱使的杂役,到玉虚门开宗立派的老祖,再到如今掌一方轮回道的四品鬼仙,这一路,他走了几十万年。   是几十万年,不是几万年,更不是几年。   长生、力量、权势、地位,这是晴朗心中不灭的信仰,不灭的道。   为此,一切可舍弃。   任何生死都是一场豪赌,而他,从没有输过。   “神剑,来吧!”   晴朗黑瞳内忽然熠熠生辉,护盾倏地增强数倍,神剑剑身缓缓从山壁内抽出一寸,“我想明白了,此乃星域之劫数,此劫落于我身,我愿替天道执行!”   *   域外飞舟。   晴朗前脚离开不过一刻钟,飞舟一阵剧烈动荡。   夜初心知道是金羽来了。   手脚都被缚仙绳绑住,她空耗力气无法打开,唯有寄希望于华真,可又不敢轻易打扰。   华真盘膝打坐,头顶黑气缭绕,正与心魔蛊抗衡。   隔了一会儿,飞舟又是一阵剧烈晃动。   夜初心稳不住身体,在地上滚了一圈,脑袋撞在墙壁上,撞的“咕咚”一声响。   “夜姑娘?”华真从意识里醒来,想要去搀扶她,将要起身脚下一软,跪地连连咳嗽。   “你没事吧?”夜初心反过来还得关心他。   华真摇摇头,抹干净唇角血渍,跄踉着走过去,吃力的将她扶坐起来:“夜姑娘,真的很对不起……”   他嗓音哽咽,垂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易千愁抓我,不全是因为你。”夜初心抿出一抹笑容,“不过是寻个由头,将我外公、将天山的人引出来罢了。我倒是好奇,他为何要逼着你成魔?”   “他嫌我窝囊,觉得我娘将我教歪了。”华真运气想要解开她的缚仙绳,却一直无法成功,看来被易千愁施了法术,“冒犯了。”   他紧紧咬牙,将夜初心拦腰抱起,额头登时涌出豆大的汗珠,“我带你出去找你外公。”   夜初心点点头。   华真抱着她走出舱室,一进入舱道,妖雾迎头扑来。在飞舟上上下下穿行,走了半天像是鬼打墙,根本寻不到出口。   难怪易千愁放心将他们扔在这里,原来飞舟内存在夹层空间。   “我们与真实世界隔绝了。”华真重伤在身,体力不支,又抱着她走回之前那间舱室,唯一没有妖雾的舱室,“是幽冥兽的法术么?”   “应该是的。”夜初心也不是很明白。   “那也没关系的,你母亲天赋异禀,眼睛看到的世界和我们不一样,一定能够破除这个法术,救我们出去。”   夜初心并没有那么乐观:“我现在有点怀疑……”   舱内没有床和椅子,华真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去墙角的蒲团上坐着:“怀疑什么?”   想起那些妖雾,夜初心揣测道:“我怀疑,这艘飞舟内有个小传送阵。”   “小传送阵?”华真怔了怔,“幽冥裂隙?裂隙还可以移动吗?”   “也没人说,不可以移动吧?易千愁不会缺钱,却雇佣了那么多盗匪上船,掳走许多修士,很有可能是拿来给传送阵补充能量了。”   “对,有可能。”华真眨了眨眼,“原本舟上只有不到十只幽冥兽,这半年的功夫,我瞧着得有四十几只了。”   “而且我和你在船上,我娘他们肯定不会出手攻船,如此一来,幽冥裂隙堵不上,他们将处于被动,这或许才是易千愁抓我们的目的。”   华真闻言脊背一僵,顿了一下:“不会的夜姑娘。”   夜初心问:“什么不会?”   华真苦笑:“有我母亲在,若知道这艘飞舟有个裂隙,她会不顾一切毁掉,完全不会在意我们的生死。”   夜初心一愣,看着他:“华公子,你身种心魔蛊,稳住心神。”   “你以为我会怨恨么,不会的。”华真耸了耸肩,故作轻松,“我母亲就是这样的个性,我青阳子太师父年轻时,与一个心地善良的魔宗女子相好,我母亲得知后,借用他的名号将人约出来,一掌给打死了,太师父差点叛出师门……我母亲至今还时不时当着我们的面,抖出此事来数落他老人家。”   “还有青枫子太师伯,我母亲与他曾是一对神仙眷侣。太师伯不愿祭剑,犹豫之际,想与我母亲一起离开天山剑阁,就此浪迹天涯。我母亲在万剑堂内当着众弟子的面,指责他贪生怕死,以他为耻,与他割发断情。青阳子太师父常说,这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青枫子太师伯,正是因此心灰意冷,抽魂祭了神剑……”   夜初心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我非常清楚她无论对我做什么,都不是针对我。她心里也是有爱的,可是在天山剑阁和人间正道面前,一切都微不足道。”华真微微苦笑,“而我,不够优秀,一事无成,丢了母亲的脸。我是因此才觉得抬不起头。”   夜初心垂着眼睫,少顷,问道:“华公子,现在有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可以拯救天山剑阁,乃至大半个星域世界,你敢做么?”   华真微愣,面色一肃:“当然敢,要我的命都可以!”   “不要你的命。”夜初心摇摇头,“摘下我左手食指上的储物戒,强行打开,里面有一根碧玉簪子,取出来。”   华真不明所以,但还是摘下她的手套,取出戒指:“强行打开,会损坏里面宝物。”   “没关系的。”   “确定吗?”   “确定。”   “你再想想有什么重要的……”   夜初心无语,她原本并不觉得华真有什么问题,了解了他爹娘之后,非常好奇华真的性格。   华真打开戒指,取出那根墨绿色的碧玉簪子:“然后呢?”   “不使用法力,拿簪子刺入我心口。”   “什么?!”华真惊的一下子就将簪子给扔了。“啪嗒”一声,“夜姑娘,我母亲虽会炸船,但也只是有可能,你没必要寻短见啊!”   “听我的,刺。”夜初心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晴朗去拔剑了,我们被困在这里,只有这个办法可以阻止他。神剑不能拔,一旦将兽王放出来,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同时,这个拔剑者不能是晴朗,不然他会遭天谴。   “神剑没那么容易……”   “晴朗可以。他修的是防御法术,不擅长攻击,防御力极其强悍。即使二十二阶都难以攻破他的均天五行盾。”夜初心默了默,“而且我相信他可以,他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办不到的,只要他想。”   “那,这和杀你有什么关系?”   “他中了锁魂钉,刺我心口,会牵动他的钉子,会令他重伤,也有可能会想起一些事情来。总之可以阻挡他拔剑。”夜初心定定道,“来,刺吧!”   “不行啊!”华真摇头。   “你相信我,短时间内我是不会死的。”   “你不要蒙我,你的胸口有逆鳞,逆鳞戳破了还能活?”   “可以,我是半妖,没有逆鳞。”   华真五识纷乱,连连摇头:“不行……”   夜初心急了:“华真!想要不丢你母亲的脸,想要让人看得起,竟连这点魄力都没有吗!”   华真眼眶都要红了:“我……”   夜初心厉声道:“你是不是担心我死了,你说不清?可你的魄力,就是为了给别人看的吗!”   “夜姑娘,你不要逼我……”华真颤颤拿起簪子。   “来啊!快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华真声音发抖:“夜姑娘,你、你真的不会死吗?”   夜初心目光笃定:“不会的,我会活着为你澄清!”   “我不要澄清,我只想你活着……”华真深吸一口气,攥着簪子扎在她胸口处,却只扎入一丁点。   下不了手啊……   看着他又要纠结半天,被绑住手脚的夜初心猛地将他扑倒!   噗,墨绿簪子贯穿了她的心脏。   华真眼睛睁大,夜初心咬着牙再向后一仰。   簪子拔了出来,心头血喷了华真一脸。   *   刷!   晴朗已将月痕神剑完全拔出。   剑在他手中剧烈颤动,晴朗被反噬的五脏搅在一起,万幸控制住了。   裂隙下爆发出“轰隆隆”的响动。   两界大门开启在即,大门背后,兽王座下深渊的军队已经整装待发。   晴朗提着剑柄,准备将神剑带出葬剑池,神剑远离之后,大门开启的速度将会加剧。   待兽王来到星域,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回到阴司之后,至少得升至二品。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兴奋起来。   岂料飞出葬剑池时,胸口赫然一阵剧痛,他脸色惊变,鲜血顺着唇角涌了出来。   浑身过电似的抽搐,手脚不听使唤,神剑脱手,直直往下掉落。   “回来!”   晴朗伸手去抓,头痛难忍,不得不双手抱头。   怎么回事?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抓住,狠狠捏碎,这是……锁魂钉?!   晴朗震惊,锁魂钉,真的是锁魂钉,夜初心没有骗他,他真给自己钉了锁魂钉?!   去他妈的锁魂钉!   “我的神剑……”   晴朗强忍痛苦朝掉落的神剑飞去,那可是他前途的通行证!   脑海里突然出现许多声音。   ——“你是何人?”   ——“星域轮回之子,叶隐。用你的话说,我是星域轮回道的守护官。”   ——“怎么,你想带走我的妻子?她还没死呢,生时跨界抓人,没这个道理。”   ——“我只是来看看她。顺便告诉你,我将回到数千年前,改变星域的轮回轨道。改变了之后,如今的星域将不复存在,与星域相关的一切都会慢慢消失,包括我的弯弯,她不但会从这个世界消失,也会从你记忆里慢慢消失,你明白的,这是轮回的自我修正……”   ……   ——“晴朗,好端端的,做什么锁魂钉啊?”   ——“这样一来,无论你身处哪个轮回世界,我都可以找到你。有你初心的世界,就有我晴朗,即使这个我记不得你了,总有一个我记得,替我守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单独拿出来做一章,小楼素和的副本下章开启。 说是副本,其实算是番外,又是很重要的番外。   ☆、轮回·锁魂钉(二)   晴朗被锁魂钉重创神魂, 月痕神剑脱离他的掌控之后, 沉水掉落。   深渊与星域之间的两界大门正在开启的过程中,神剑落于大门上方,神光耀目, 开启进程戛然而止。   ……   深渊。   百万幽冥妖兽整齐有序的列对而站,遍布冰川雪原。从后至前, 黑褐色、青绿色、紫色、银色、白色。   幽冥银龙是唯一一个站在王族里的贵族。   一众妖兽们朝拜一般, 仰望冰川上方逐渐变大的、璀璨闪耀的气旋, 各色眼瞳里溢满了相同的狂热。   寂静中,难得身穿正装的璟太子传音给幽冥银龙:“沙,易千愁那边的传送阵怎么样了?”   沙提着他的三棱刃, 和璟太子并排:“还能怎么样,不过是绊住些人,减轻一些阻力罢了。待神剑拔出,还怕他们?”   传送阵秘密经营了大半年,才传送了四十几个紫色兽。   而两界大门一旦开启, 他们便可挥军直指星域。   沙抬起头, 仰视半空中裹着白斗篷,被帽檐遮住脸的男人, 目光里充满了仰慕。君上亲征,夺取那浩瀚星域, 必定如探囊取物……   心潮澎湃之际,冰川上方的气旋突然停止,不再转动。   怎么回事?   众妖兽纷纷抬头, 看向兽王:“君上!”   “君上,拔剑之人或许被神剑所伤,神剑又落了下来。”沙肃容抱拳,“瞧两界大门开启的程度,属下以为,我们已经可以冲过去了。”   沙的话音落了半响,兽王低沉的声音压了下来:“本王过不去。你们冲过去倒是可以,只是神剑仍在葬剑池内,将折损我们不少兵力……”   众妖兽面无惧意,静静等待他的命令。   “再等等吧,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没必要以我们自己的鲜血来开路。拔剑之人非常人,可能是一时力量不支,或被天山剑阁的人给阻挠了。”   兽王摩挲着手指,半响,“沙。”   身穿铠甲的沙抱拳垂头:“属下在!”   “唯你通行两界没有障碍,去,通过传送阵前往易千愁的飞舟。无论战况如何亦莫理会,躲着那姓简的女人,隐身抵达葬剑池探一探情况。”   “遵命!”   *   因为晴朗在葬剑池设下结界,两界大门开启,并没有给天山带来什么异动。   慕明思的豪宅里,他正围着炭火盆暖着手,满眼无奈看向角落里倒立着的青阳子。   “师父,您堂堂二十阶的人了,怎么能这么迷信?”   先前算出他将“祸出口出”,他就闭口半年。   现在算出他“顶天立地,大难临头”,他就一直倒立着。   青阳子倒立半年,布满褶子的脸都充血了:“我不迷信我能收你为徒?你是资质好啊还是嘴巴甜啊?不就是因为你算命算的准么。”   慕明思无语:“可是师父,易千愁的飞舟出现,画师伯领着人去了,您不管。消息传来,空洞界又出现一个裂隙,您也不管。占卜趋利避害无妨,但该做的总得做,不能如此贪生怕死啊,您可是太真第一强者……”   “屁!我若不怕死,在你画师伯的带领下,早死一千回了,还第一强者。”   “那您带着咱们天山加入战盟是干什么?”   青阳子抱着臂:“入了战盟就得统一行动,不然哪里有战火,依你师伯的个性,咱们天山弟子就得头一个冲上去送死。”他瞥了徒弟一眼,“若非我引导你师伯入战盟,你现在还能舒坦的待在这里和我闲扯?”   慕明思无言以对,每当屠三剑数落他沉迷算命无心修炼时,想想他师父,就觉得自己仍然是个正直热血的大好青年。   他随手拿起一旁的龟壳,并没有想要卜算的意思,却有石子从壳子里掉了出来。   慕明思低头去捡,瞳孔骤然一缩:“师父……”   “又干什么?”   “天道这是在预警么?”   “恩?”   青阳子看过去,只是一堆石子。   随着慕明思掌心拂过,石子连出金线,正是一个“劫”字。   “你卜算的什么?”   “什么也没卜算,南斗星石自己出来的。”这种情况,慕明思还是第一次遇到,“师父,这是画师伯他们的劫数?还是咱们天山的劫数?”   青阳子眉头一皱,身体一个翻转,飞出了他的阁楼。   慕明思收起龟壳追了上去。   青阳子飞上天山顶端的葬剑池,一眼看到池边的刀刀,蹲在池子沿上,眼睛盯着池水。   刀刀虽勇猛,却远不是青阳子的对手,青阳子眼下没空与它牵扯,化为一道剑光极速钻入池中。   池下不到十丈的位置,青阳子窥见周身护盾环绕、双手抱头蜷缩身体的晴朗。   青阳子无法靠近他,加上情况不明,没有理会,直直下沉。   查看过两界大门的情况之后,青阳子震惊失色。   两界大门初初开启,力量极度不稳定,他很清楚,若他此时全力一搏,将神剑重新插|回去,将有一半机会再次关闭大门。   但他绝对会死。   青阳子想起卦象那句“顶天立地,大难临头”,原来“顶天立地”四个字在这里等着他呢。   青阳子目色幽深,在散发着幽光的裂隙上方天人交战。   当初为何会拜师天山剑阁?   ——混口饭吃。   画乐蓉杀了他的爱人之后,为何没有叛出师门?   ——世道太乱,在天山外混口饭吃不容易。   这么多年为何一直忍着画乐蓉?   ——有她扛着天山剑阁内外事务,自己混的像个太上皇,吃的很饱。   舍生取义,青阳子肯定是做不到的。   若这一战为注定,他拿命换来的,也不过是再拖拉个几十年几百年、苟延残喘罢了。   青阳子拿定主意之后,离开了葬剑池。   没有理会晴朗和刀刀。   在半途遇到追上来的慕明思:“阿思,召集还在门内的所有弟子,迅速撤离天山剑阁,一个时辰后,我将启动老祖秘留下来的封山大阵。”   *   易千愁的飞舟躲在星礁石群深处,礁石阻隔神识,还经常碰撞爆炸,穿行极不容易,想要保持多人并行是不可能的,三五个人一组,   简小楼坐在“穿”里,操控着飞行器躲避着礁石,四处游走:“这么久了,金羽应该已经找到了,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担心幽冥兽割裂了空间,将他们分离在不同空间里。   素和也担心这一点,却又摇头:“你不是可以看穿幽冥兽的法术吗?银龙的隐身术你都能看穿,紫色兽有什么问题?”   “说的也是。”简小楼伸出手,“将你的刀给我。”   素和知道她要做什么,左手一摊,祭出火焰弯刀,丢过去。   明明挨着坐,用扔不用递,简小楼捡起眼前的火焰刀,在自己手心上划出一条深深的血线。火焰刀身原本就是红色的,染上血也瞧不出来:“等下你得跟紧我,我是可以看破它们的法术,但我打不过。”   “知道。”   收回火焰刀,见她正要抚去手心的伤口,素和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腕。   先取一颗丹药塞她嘴里:“吞下去。”   “这什么药?”吞下去之后简小楼才问。   “回元生血丹,极品的,慢慢吸收,不要浪费。”素和强调着,又从储物戒内取出一个阔口的玉瓶来。   使劲儿一捏她的手腕,伤口血涌如流水。   简小楼疼的一哆嗦:“你也太贪心了吧?”   “哎,你别乱动行不行,你瞧,都挤外面去了!”素和捏的更重,鲜血“哗啦啦”流进瓶子里,抽空斜了她一眼,“知道你的血宝贝,稍后还会用到更多,提前取出来备用。难道你想像上一次一样,一危急就砍自己几剑,或者划破经脉啊?”   简小楼微微怔。   素和装满了一个三倍容量的瓶子,阔口瓶变为细口瓶,瓶颈处有根钩子状的红线,他将血瓶挂在她腰带上。   再取出一个,挤牛奶一样又挤满了一瓶子。   “你自己留着用吧。”见他又要挂自己身上,简小楼推了过去,“以防万一。”   “你只要不出事,我就没什么万一。”素和强行给她挂上去,目光微闪,睫毛一垂,补充道,“弯弯丢了,你再有个差池,渣龙回来非得把我给炖吃了。”   简小楼哑了哑:“也是,我的修为到哪里都是个拖后腿的。”   素和抹平了她掌心的伤口,继续盘膝打坐:“是我功力上不去,若是和从前一样,哪里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但我又不敢强行突破,容易走火入魔。”   “着什么急,慢慢来吧。”   “是啊,反正渣龙功力恢复了,我俩有一个顶用的就行。”素和郁郁地道,“听弯弯说,没有改变的未来,三百年以后,我都厉害到可以和兽王那个级别同归于尽,真是不可思议。”   简小楼不觉着奇怪:“因为夜游死了。”   素和僵了一瞬,摸下巴:“事实证明,渣龙果然是我修行路上的绊脚石,糊腿的烂泥巴。”   简小楼转头,死人脸看他。   素和也转头:“小楼,你怕不怕?”   “怕什么?”   “没有改变的未来,我与你都死了。现在轮回重启,渣龙虽然成功活了下来,但我们还是要面对幽冥兽,或许还是同样的结局。”   “谁不怕死,可没有退路不是。”简小楼指了指自己的灵台,尔后目望前方,“不提什么保家卫国、为生存而战的大道理。阿贤在我意识内,我与幽冥兽之间牵扯甚深,绝对是逃不掉的。”   素和正要说话,简小楼突然停下飞行器,站了起来。   素和心神一凛,知道她窥到了幽冥兽,染了血的火焰刀再次入手:“在哪里?”   简小楼的手指到处指指点点:“我们进入这片区域之后,在这些星礁石之间,倏地出现许多绿色光墙。”多米诺骨牌般,刷刷刷,一个个链接起来,“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幽冥兽布下的法术迷宫。”   素和询问:“什么样子的。”   简小楼摇头:“我描述不出来。”   “兽族已经防着你了,他们这次行动果然是有预谋的。”素和收了飞行器,两人漂浮在星空中,“你能看到它们的法术,它们就摆个迷宫等着你,还知你不懂阵法。”   素和倒是懂,可他看不见绿色光墙。   看不见,就无从得知是个什么阵,想不出破解之法。   在这法阵之中,只能陷入被动。   简小楼神识一窥,周围哪里还有人:“看来天山剑阁的弟子都被法阵隔绝开了。”   她取下腰间的瓶子,洒了点血在绿色光墙上,嘶嘶两声,并没有消褪,“得找到阵眼,毁掉阵眼。”   素和给简小楼套了层防护:“走了,闯出去。”   进入星礁石群前,画乐蓉就已经说了,前头必定陷阱无数,大家小心点踩。   想想挺郁闷。   多半时候,明知敌人扔了个直钩,也得上杆子咬钩,比如抓走了弯弯,能不来?   就算不抓人,发现装满幽冥兽的飞舟,天山剑阁也得来。   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   敌手摆明了这么干,你就得撸开袖子和他们对着干,最终比的不是头脑,而是比谁拳头硬,比谁本领强,比谁运气好。   “走。”简小楼拔剑,环顾四周,“这法阵煞气不重,有可能是幻术类的,咱们不要走散了,搞不好会再冒出一个‘我’来麻痹你。”   “你以为我是你?”素和从储物戒摸出一条光绳,牵住两人,“幻境和现实都分不清楚?傻乎乎跑去深渊捅那太子一剑?”   简小楼真不想提这茬子事儿,她经历的幻境实在太多了,幻境待久之后,回到现实里来,时常会怀疑现实的真实性。   庄周梦蝶,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正跑神,听见素和讶异道:“你的袖子怎么在发光?”   袖子发光?   简小楼低头一看,提剑那只手,袖口处的确有光在闪动。   她将袖子撩起来,是一小点送给她的镯子散发出的光芒:“这镯子怎么突然亮了?”   手臂举高一些,镯子里的绿丝仿佛变成了水,在内部缓缓流动着,蚊香似得,不断转着圆圈。   如同被催眠,简小楼双眼发直,透过这镯子,仿佛看到一条奔涌的长河,流经名山大川,冰原雪岭,璀璨星河。   眨眼间草木枯荣,沧海桑田。   “小楼?”素和推了她一把。   “你看到了没?”简小楼举着镯子,“这镯子里的有条河!”   “什么玩意儿?”素和只能看到镯子不断逸散光芒。   简小楼说不清楚,镯子里的河流流速越来越快。   她头晕目眩,满脑子只剩下河水在奔涌。   一圈一圈一圈……   她身体一软,倒了下去,被素和拦腰接住,“小楼?你怎么了?”   手腕上的镯子仍在发光,素和想给她取下来,却难以控制。   素和检查她的身体,神魂仍在,安然无恙,一丁点问题也没有。   “小楼?”素和在她脸上拍了几巴掌,叫不醒他,遂想到一种可能,厉声喝道,“阿贤!是不是你做的?!”   “阿贤,你给我出来!”   捕捉不到任何气息。   *   简小楼头痛欲裂,耳朵里“嗡嗡嗡”,嘈杂的人声传了出来,还伴着一些乐器发出的曲调。   这些声音越来越清晰。   深吸一口气,如同快要溺死之人爬上了岸,猛地睁开眼睛。   自己正躺在一个不怎么精致的房间里,想坐起身,牵动经脉,肩胛骨一阵撕裂的疼痛。   受伤了?   她记得自己正与素和一起破阵,去救弯弯,接着她的手镯发光,里面好像有条河……   对,手镯。   简小楼撩开袖子,手腕上并没有手镯,法衣也不是自己穿的那件。   经验给她第一反应是,又灵魂出窍了?   不对,这发面馒头般的手,分明是自己的手,神识感知,是自己的法宝肉身无疑。   并没有灵魂出窍。   简小楼捂着吃痛的肩膀,下床走到窗边,挑开帘子向外一望,窗外是星空区域,这是一间飞舟舱室。   舱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她戒备的撑起防护罩。   素和的声音:“终于醒了,我还当你熬不住,准备带你去找西河柳。”   简小楼松了口气,然而当看到素和走进来,那口气又提到嗓子眼。   素和穿着件灰扑扑的法衣,修为深不可测,无论说不说话,眉心一直微微皱着。应是受了内伤,气息不稳,血红的眼眸毫无神采,隐隐透出浓郁的戾气。   简小楼对此并不陌生,当年他为供养弯弯,滞留“过去”,做了七百年盗匪,回来之后就是这个状态。   现在更加严重。   莫非是阵法产生的幻术?   简小楼不动声色的走到桌子边,她的紫韵剑摆在上面,想要拔剑斩过去。   可想起之前深渊一行,又按捺下来,决定静观其变。   “弯弯呢?救出来了?”简小楼装作擦剑的模样,慢慢拔出剑。   “咱们距离蓝星海还有一些距离。”素和走过来,取出瓶丹药,本想递给她,犹豫了下,只放置在桌面上,再用手背向前一推。   简小楼纳闷:“我们不去找易千愁救弯弯,跑蓝星海干什么?”   素和不答,与她一桌之隔,谨慎询问:“你怎么回事,天人心魔没有斩干净,魔怔了?”   “我魔怔?”简小楼攥紧了剑柄。   “来,我看看。”素和大步绕过方桌,伸手去探她的灵台。   简小楼疾退几步,再一纵身,一剑朝他头上砍去。   素和虽不防备,但只需一个侧身,轻而易举的避了过去。   简小楼扑了个空,一转身再斩。   素和再是一侧身,于她手肘一拍,她的剑便飞了出去。   双臂都被他锁住,交叠在胸口,三招两式,简小楼越发怀疑这个“素和”是假的,这修为得有十九阶巅峰!   素和松开她,见她掌心一吸又要取剑,屈指一弹,将她给定住了。   “你发什么疯?”素和紧锁眉头,探她灵台,没有问题,“我先前骂你,也是为了帮你突破十四阶,就算我过分了,你就想砍死我啊?”   “你……”不对,他看她的眼神,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微小表情,的确是素和。   简小楼茫然,“你的修为怎么十九阶了?”   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素和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她:“我两百多年前就十九阶了,你直到现在才发现?”   简小楼睁大眼睛:“你涅槃复活,不过四年,什么两百多年前?”   素和一愣,想通一些症结:“你是天人心魔作祟,意识有些混乱了吧……”放缓了声音,“我涅槃复活已经三百多年了,别着急,慢慢梳理,意识很快就会清楚的。”   复活成功三百多年了……   三百多年了……   简小楼怎么可能相信,直视他的红眸,不见一丝玩笑之意。   渐渐地,她如堕冰窖,通身寒凉。   她果然是穿越了,来到了三百多年以后?!   不可能的,时光说过,同一条时间线上的生灵,只能回到“过去”,不能去往“未来”。   是以时光耗尽力量,只能带着朝歌回到百万年前。   连时光都做不到,谁能做到?   “想起来了么?”素和小心翼翼地询问,眼底积聚的戾气逐渐被关心所取代。   简小楼脑子乱成一团,一时间竟不知从何问起:“夜游呢?”   提到“夜游”,素和僵滞了一瞬。   简小楼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某些不愿提及的痛苦。   心头倏然一震,她想到某种可能,颤着声音问:“夜游的神魂里融入了傲视的碎魂,没有复活成功,崩碎了是不是?”   “想起来了?”   “你可认识晴朗此人?”   “晴朗?是谁?”   简小楼宛若被雷劈过一般,呆立住。   这、这是不曾被弯弯改变的世界,夜游早已死了的世界!   素和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去:“你还是再休息一下。”   他转身捡起她的剑,重新收回剑鞘里,搁置好。走来床边坐下:“安心睡吧,我守着你。”   简小楼回过神,急促问道:“夜游死了之后,这三百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你休息好了,意识清晰之后,自己就知道了。”   “你说。”   “我不想说。”   “说啊。”   拗不过她,素和还是说了。   和弯弯讲诉的一样,夜游撑了一年之久,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之后灭道盟和八道盟因为赤霄归属打了一架,十年后幽冥兽进攻星域,不过两百年已经攻下太真五十七界域。   改天霜界为天妖星,以天山剑阁为根据地建立了幽冥王都。   尔后进攻中部星域,又拿下了一大片界域。   这还是兽王真身留在深渊内,唯独神魂跨界而来的后果。葬剑池下的两界大门一直被神剑镇守,兽王真身无法来此。   而兽王附身操控的对象,正是七绝。   七绝体内那一道幽冥兽血,来自兽王的大儿子。那位幽冥大殿下在百万年前,幽冥兽族第一次进攻星域时,与星域一女修生下一只半妖。   最终,那位大殿下死于月痕神剑之下。   兽王使用七绝的身体,因有自身血脉,使用的很是趁手。   弯弯得到的消息是错误的,七绝并没有以魂祭剑,他是被兽王给吞噬了。   唯一奇怪的是,阿贤身份成迷,幽冥王族内没有失踪人口。   是以兽王对简小楼……意识里的阿贤极为好奇,从派人来抓到亲自出马,一直不遗余力的想要抓到她。   素和带着她东躲西藏,一身伤皆是拜兽王所赐,短短一百年就从刚醒来的十六阶强行突破到十九阶。   至于阿贤的本体,早落到兽王手上。   再说赤霄也已沦陷,不过兽王占领界域之后,除了血腥镇压反抗者,对凡人并未大肆杀戮。赤霄没有高阶修士,反抗少之又少,伤亡并不严重。   而她师父在战争一爆发,就杳无音讯,素和推测是被云竹子给带回了四宿离火宫。   一小点同样下落不明。   至于金羽,当年和云竹子一起来到太真,夜游死了之后,陪了简小楼几年,在幽冥兽进攻星域之前,因有所悟,不知去往何处闭关突破二十二阶,至今不曾现身。   素和带着简小楼回来西北四宿,有三件事要做。   一,去蓝星海探一探弯弯的情况。   二,通知白灵珑去找她儿子。   三,前往离火宫找云竹子,看他将禅灵子给藏哪里去了,两个小孩子身上的诅咒还等着禅灵子来斩。   从东南到西北,这一路躲躲藏藏走了两百多年。   听素和的意思,以他目前的力量,完全无法和兽王抗衡,三番四次得以逃脱,一是速度快,二是运气好。   现如今,整个东部星域都陷入战火中,有能力逃走的修者,都在往西部迁移。如今各界域管制极为严格,个人飞舟禁止通行,想去其他界域,只能拿着“身份证”买船票乘坐官方指定运行的商船。   他们现在乘坐的这艘商船,目的地是十方界和四宿界交叉口的混元星岛。   简小楼来过这个岛,对地形并不陌生。   素和见她安静下来,问道:“怎么样,意识通顺没有?”   “你将我的禁制解开。”   素和给她解开。   简小楼捂着肩头起身,盘腿一坐,组织语言:“素和,我要和你说件事情,你可能会觉得非常荒诞,比你从前发现我是‘未来人’还要荒诞,你可能理解不了。”   “你说吧。”素和哑然失笑,“我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荒诞的事情我理解不了。”   “在接下来的时候,兽王会被你杀死,但你会死,我也会死……我死了之后,阿贤会带着我师父的剑气前往蓝星海,斩了弯弯的诅咒。照顾弯弯六百年之后,阿贤也死了,弯弯被送去异世界,嫁给了一个叫做晴朗的轮回道守护官。几千年后,轮回之子逆天而行,穿梭时空回到你与夜游复活之前,提前将弯弯从海心里唤醒了,弯弯救活了夜游,一个新的轮回开始了……”   “然后?”   “夜游活了下来,幽冥兽提前十年进攻,却被我们打退了回去,稍后太真成立战盟,而我是盟主……”   “接着?”   “接着?接着我与你去救弯弯,点点送我的镯子忽然发光,我醒来就变成这样……”   素和沉默着看着她。   简小楼知道他一点也没听进去:“我也不敢相信,但这是事实。”   素和放平了枕头:“你休息吧。”   简小楼有点急了:“你得信我,我什么骗过你啊?”   星空内没有光亮,舱室内也不曾点灯,素和脸上灰蒙蒙的一片:“小楼,三百年了,我知道渣龙的死,你始终接受不了。我也一样啊,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崩碎了两次……”他的声音哽了下,“我也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我……”   “但是,醒醒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素和,这不是梦,是真的,你相信我?”   “怎么信?你忘了时光说,人不可以去往未来,你怎么可能来到三百年后?”   简小楼定定道:“这并不是三百年后,世间只有一个星域,没有什么平行世界。两个轮回是因果关系,现在这个轮回在前,重启的轮回在后。前一个消失,后一个才会存在。在这个轮回里,你我必须死,阿贤必须去将弯弯带出来,弯弯必须嫁给晴朗,接着轮回之子必须重启轮回,夜游才可以复活。因此,时间没有倒流过,我并没有穿越到‘未来’,实际上,我这是回到了“过去”,只是这个“过去”因为轮回的介入,不可思议。”   顿了顿,“你听懂了吗?”   “听不懂。”   “就是……就是……”简小楼心里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解释起来非常吃力。实在太抽象了,找不到恰当的比喻和形容词。   “就是……”   素和冷硬的打断她:“我不想听!”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伫立片刻,骤然转身,眼眸中盛满怒意,“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又开始盼着我死了?觉得我死了,渣龙就能活过来了是吧?还是你认为死的应该是我不是他,是吧!”   简小楼冤的不行:“我只是在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再说轮回重启之后,夜游活着,你也一样好端端活着,比现在活的好……   “够了!”素和怒极攻心,喉头一阵腥味上涌,闭上眼睛,慢慢平息下来。   “素和,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简小楼越看他越不对劲,一百年内不断强行突破,走火入魔一点也不稀奇。   看来夜游的生死,对素和的影响,比对自己严重的多。   “你休息吧。”素和抑制情绪,拉个了凳子坐在窗下。   “需要休息的人是你。”简小楼决定先不解释了。   ……   飞舟抵达混元星岛。   下了飞舟之后,找了间客栈住下养伤。   一连过去大半个月,简小楼没有再提过此事。   她起初一直在想办法证明,可是身在“过去”,很难证明“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渐渐,她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证明的必要,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的。   她该想的是怎样从这里回去,也不知弯弯救出来了没有。   她得找到一小点,拿镯子。   一小点先前一直和师父在一起,想找一小点,就得先找到师父。   “小楼,我去一趟东宿,打探一下云竹子的消息。”简小楼不折腾了以后,素和的心情明显愉悦了不少,“你在混元星岛待着。”   “你的伤还没有痊愈,再等等吧。”四宿对于素和来说,不比太真安全,素因和琴雾心都想杀他,“万一遇到……”   “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就没有万一。”素和取出敛息斗篷穿好,准备出门了,都已经跨出门槛了,又拐回来。   简小楼正坐在窗下擦剑:“什么事?”   他迟疑着问:“你意识完全清楚了没有?”   简小楼无语的很,素和看她的目光,分明就是再看一个精神病患者。   “清楚了。”   “小楼……”   “又怎么了?”   素和站在门边,左手摩挲着右手指上的储物戒,舔了两三下嘴唇,不断欲言又止。   几经犹豫,下定决心道:“我先前无法理解,如今觉得渣龙说的不错。如果他给你留下的只是痛苦,那将是他最大的痛苦,死也不能瞑目的痛苦……所以,你还是忘记他好了,我会……”   话未说完,他匆匆带上门走了。   他们住在客栈二楼,临街。简小楼从窗口望下去,看着他的身影在视野里出现,远离,然后消失。   此时客栈门前,走过十几个衣衫褴褛的苦行僧人。   其中一个僧人路过时,稍稍侧目,仰头看了简小楼一眼。   简小楼正微微失神,敏锐捕捉到这抹视线,与他一个对视。   这群苦行僧修为不高,十二、三阶的样子,清一水的俊秀。与她对视的僧人,搁在这群苦行僧中,一眼望过去毫无特色,第二眼就会发现他的与众不同。   脸上大写三个字:禁欲系。   不论禅灵子还是天行大师,再怎样圣洁,身上总有人的烟火味道,他却宛如一尊寒玉雕刻成的佛像,冷冷冰冰,不知人间冷暖。   而那两颗嵌入佛像里的黑沉沉的眼珠子,深邃幽静,仿佛可以洞悉一切。   僧人稍作停留,合十颔首,简小楼也合十还礼。   僧人收回视线,快走几步,追上同伴的步伐。   狭路相逢,简小楼没有在意。   岂料第二日傍晚,她打坐之后推窗透气,又看到了那个僧人,托着一个金色钵盂站在街角,配着褴褛僧袍,活脱脱一个乞丐。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锁定着她的房间。   简小楼露面之后,又毫不遮掩的盯着她的眼睛。   “大师为何一直看着我?”   “敢问施主是何方神主,哪一方神域修行,为何盗取小僧的飞行坐骑?”   “我?”简小楼指着自己的鼻子,满头雾水,“盗取你的飞行坐骑?”   僧人单手托着钵盂,伸出另一只手,遥遥指过去:“小僧感应到了,还望施主归还。”   这是被讹上了?   简小楼懒得与他说话,直接将窗子给关了。   这年头连筑基修士都用飞行法宝带路,谁还用飞行坐骑?   哪个偏僻山沟沟里跑出来的土著?   等等……   他说他感应到了,难道感应到了阿贤?   简小楼瞳孔骤缩,轰开窗户,再向街角望去时,僧人已经不见了。   她直接从窗口跳了下去,神识搜寻,来来回回的找,遍寻不着。   在她背后,有间胭脂水粉的铺子。   一位戴着面具、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一面好奇的挑挑选选,一面询问店家。   “这是什么?”   “石榴娇的口脂。”   “能吃吗?”   “……”   ……   “这是什么?”   “胭脂。”   “能吃吗?”   “……”   ……   “这是什么?”   “头油。”   “能吃吗?”   “……”   ……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要了。”   “一共三百五棱星晶。”   “我没有星晶,但你可以向我许个愿,下一世我让你荣华富贵,不用再摆摊卖胭脂。”   “……滚!”   ……   “妈的!刚开张就遇到疯子!”   白衣男子被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简小楼找不到僧人,皱着眉转身回客栈。   她与那白衣男子擦肩而过,两人都是目不斜视。   错肩过后,男子行了约有三步,陡然僵直住,转身喊道:“小楼?!”   熟人?   简小楼也是一僵,素和出入都披着黑斗篷,但她原本就籍籍无名,又在四宿消失了十几万年了,除却寥寥几个人,谁还能认得她?   “你是?   戴着面具认不出是谁。   他快步走上前:“自我可以进入生灵世界,一直在寻你们……也没有,一共才来了二十几日。”   不等简小楼说话,又问:“夜游复活成功了没有?”   简小楼深深吸气,果然是熟人:“你是……”   “你先告诉我。”   “没有,他死了。”   轮回之子面具下那张笑脸猛然凝固住,笑容慢慢收拢,手里的糖葫芦“啪嗒”掉在地上。   喃喃自语道,“果然……还是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说小楼素和组队下副本,其实是果·世界的小楼和因·世界的素和组队。 夜游没办法参加,因为在这个最初的前置世界里,他已经死掉了。 …… 这个副本也是个番外,这本番外都是用来解密的。 整个故事因果颠倒,一直在倒叙,晴朗作为元老,最后才出场……所以这一章有些地方可能看不懂,但几章过后,这个番外结束就全清楚了,相信我~   ☆、轮回·锁魂钉(三)   简小楼请他进入房间。   倒不是她警觉性差, 她感觉得到, 此人是当真为夜游的死而难过。   “请坐。”简小楼倒了杯茶水给他。   “我想饮酒。”他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   简小楼摊手:“抱歉啊,我不饮酒, 没有藏酒的习惯。”   轮回之子将面具摘下来,放到一边, 下巴尖抵在桌面上, 双手握住茶盅:“那我就将就一下, 喝茶好了。”   简小楼迫不及待要看他长什么样子,乍一见,倒抽一口冷气, 叶琅?!   当年在眼珠子里,跟着天行大师见到的那条毒蛇精?!   不可能啊,那都是百万年前的事情了,即使叶琅修炼到二十二阶,也不可能活这么久。   “我叫叶隐, 我们见过面。”轮回之子抬了抬眼皮儿, “在迦叶寺,你的禅房里。”   “我的禅房里?”简小楼微怔, 恍然大悟,“哦……附身在战天翔身体里, 赠我九十九日轮回门的那位……’   “是的。”   “轮回之子!神?”   “我是轮回之子,但我不是神。只是星域轮回池生出的意识。”他想了下,“时光, 我与时光类似,同属于物质体,是一种无生命体。”   简小楼神情一肃:“那墨绿镯子是您的?您将我召唤来的?”   叶隐眨眨眼:“嗯?什么镯子?”   瞧他懵逼的模样,不是装出来的。简小楼试探着问:“您说您像时光一样,那您是提取了叶琅的因子核,按照他的模样进化的?”   “不。我与时光还是有区别的,我没有进化的功能。”叶隐摇头,“我从诞生开始,就负责守护死灵世界。有一日,我发现有人在窥探轮回道。”   “叶琅?”   “恩。他在帮天行窥探素和的轮回轨迹,被我逮个正着。叶琅是从我轮回池里钻出去的灵蛇,出于职责,我得毁灭他,收回他的轮回之力,不能让他破坏轮回道的规矩。但我无法插手生灵世界,他得自杀。自杀前,他向我提出一个要求,他恼恨天行,想要轮回成为素和的宿敌。”   简小楼惊讶:“谁啊?”   叶隐讪讪道:“在叶琅之前,我从未接触过生灵世界,不是很懂‘宿敌’的意思,我窥探到夜游与他总是杀来杀去,于是我为叶琅选择了夜游。”   简小楼好想吐血,幸好她隐约已经猜到了,毕竟弯弯也有轮回手。   叶隐道:“我对生灵世界充满了好奇,于是给夜游留了一点轮回之力,通过他的眼睛,我可以看到他看到的一切。”   简小楼毛骨悚然:“你都看什么啊?”   “什么都看。”   “我们造孩子你也看着?”   “对啊。”   夜游这是拿生命在为轮回之子做直播。   简小楼无话可说,难怪夜游那么厌恶他。   叶隐拿着茶杯也不喝,咬了几口杯子,“咔嚓”咬出一个缺口:“上次为了帮你制伏念溟,我消耗掉战天翔身上残余的轮回力量,圈了个轮回门给你。从此,再也无法与生灵世界联系,不知夜游是否复活成功,我不开心。便不断挖掘我自身的力量,以轮回池内被切割出的灵魂碎片,为自己凝结了一个灵魂,化成叶琅的模样,来到红尘,寻找夜游。”   简小楼提心吊胆:“你找他做什么?”   叶隐再次趴在桌上,神情恹恹:“他是我的眼睛,我的灵魂,我的孩子,我的爱人,我的分|身……”   简小楼道:“所以他死了,你不开心,便重启轮回?”   “重启轮回?”叶隐坐直了身体,目露不解。   “是这样的……”简小楼一五一十的讲给他听,“几千年后,你会回到夜游死前,将我女儿唤醒……”   轮回之子愣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呢。”   见到简小楼皱眉,他补充,“我绝对没有这样的力量。”   “您只要将我女儿唤醒,让她去改变就行了不是?”   “想的美。”叶隐摇头,“随便叫醒一个本该睡着的小丫头,以一人之力,改变轮回原本的运行轨迹,你当主宰星域众生的轮回道是什么?”   简小楼怔住。   叶隐仰头望天:“轮回之上还有天道,这么跟你说吧,我若回到过去,强行将你女儿从海心里唤醒,天道会将她重新送回蓝星海沉睡,即使长大了也会再缩小。而她醒来的这段时间,与她有过接触之人,有关她的记忆都会被抹去,一切像是从未发生过。”   简小楼吸了口气:“天道……”   “别问我天道是怎么做到的,天道拥有法眼,力量无穷无尽。”叶隐淡淡道,“我自入了生灵世界,不敢擅用法术,生怕被天道察觉。你女儿有何能耐,岂能斗得过天道?”   “如此说来,莫非……”   莫非素和说的才是真的,所谓的弯弯提前醒来,新的轮回开始,都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简小楼陷入困惑中,可她为何没有这三百年的记忆?   意识真的错乱了?   “妈的!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简小楼猛的一锤桌子,咬牙切齿,“什么轮回天道,怎么就这么闲,揪着我不放了是吗!”   叶隐正趴在桌上,被桌子震的咬了舌头,吸溜口气。   门外有个声音传了进来:“施主。”   简小楼正心烦意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正是那一直暗中偷窥自己僧人。   她走去开门,脸色极差:“大师。”   “阿弥陀佛……施主,小僧是否方便入内。”   “大师请进。”   佛像般冷冰冰的僧人进入屋内,气温陡然降了好几度,叶隐扭头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你是……”   “小僧法号焚灯。”   “原来是焚灯大师。”简小楼请他入座。   焚灯大师并未坐下,将钵盂放在桌上,轻轻撩开自己的衣袖:“施主口中的镯子,可是这只镯子?”   只见他白皙的手腕上,套着只墨绿色的镯子。   简小楼最近吃惊的次数有点多:“正是!”   叶隐轻飘飘看一眼那镯子,瞥向焚灯大师:“你偷听我们说话?”   简小楼一门心思都扑在镯子上,叶隐一说,她才反应过来:“我有锁门禁。”   叶隐毫不惊讶:“他并非星域人士,门禁对他没有作用,只是听墙角这种事情,未免可耻。”   “声音入耳,我自不避,如何是偷听?”焚灯大师并不觉得惭愧,放了袖子,坐了下来,“倒是叶施主,身为轮回守护,竟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叶隐托腮挑眉:“你管我?”   焚灯大师冷漠道:“天道会管。”   “哈。”叶隐突兀的笑了一声,“多谢大师提醒。”   简小楼没心情听他们说东说西:“大师,您那镯子……”   焚灯大师道:“婆娑之眼。”   叶隐与简小楼的反应一毛一样:“婆娑之眼?”   焚灯大师摘下镯子,放在三人中间:“我佛之领域的宝物,通过婆娑之眼,可以打破时间与空间的禁锢。”   “如此厉害?”叶隐拾起镯子,对着烛火绕了绕,看不出有什么蹊跷,“你佛之领域是在哪里?”   “凡人世界之外,施主们接触不到的地方,有神之领域与佛之领域。”   叶隐一怔,手里的杯子摔落在地:“世间真有神佛?”   “自然。”焚灯大师慢慢道,“小僧正是佛之领域大乘寺弟子,品级为真佛,只差一功德,两轮回,便可晋为佛主。佛主之上,还有……”   简小楼木着个脸。   这位超越二十二阶的真佛同志,能别一句一个“小僧”么?   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她在东仙洲时,觉得赤霄真大。去了四宿,感慨星域浩瀚。认识时光和轮回之子,这种拥有神秘力量的“无生命体”给她带来太多震撼。   如今再看轮回之子,他的表情告诉简小楼,他也“见识浅”了。   简小楼问:“婆娑之眼有很多么?”   焚灯大师面无表情:“据小僧所知,只此一只。”   简小楼愣:“那我怎么有一只?”   焚灯大师朝她望过去,眼瞳漆黑似墨:“小僧正是来寻找答案的。”   叶隐将镯子朝桌面一扔,“咣当”一声:“行啦,和尚就别卖关子了,说吧。”   焚灯大师将手探入钵盂中,从空荡荡的钵盂里,捞出一根长约三寸的钉子:“施主可知,何为锁魂钉?”   简小楼听弯弯讲过:“连心咒的升级版,取爱人一缕神魂,以轮回之力将神魂炼制成为钉子,钉入自己的神魂内,被钉钉子的一方,生生世世都可以感知到对方的痛苦,有时,还能恢复遗忘的记忆。”   这锁魂钉不是一般人能玩的,一般人谁能摸到轮回之力?   焚灯大师道:“锁魂钉最初是我们大乘寺创造出来的,并不是为爱侣而创,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由真佛进阶佛主,需要入轮回,以红尘炼心,以七情开悟,很容易步入歧途,永堕轮回。因此,前辈们想出了一个办法……”   神佛领域没有轮回道,神佛可入任何世界的轮回。   他们修炼出一个可入轮回的分|身,给分|身钉入锁魂钉,然后去往一个凡人世界,再将分|身杀了,送入轮回。   就像在田地里种下一颗种子。   等若干年后,分|身在红尘中轮回了好几世,他们寻找到分|身,以“须弥刺”扎进他们心脏,分|身就会想起每一世的记忆。   他们再与分|身合体,提取记忆,等于去红尘历练了好几回,足够他们感悟的。   和代孕一样,安全无风险,真是一个好办法。   对于想出这种作弊方法的大神,简小楼佩服的五体投地。   焚灯大师又从钵盂里摸出一根墨绿色的簪子:“此为须弥刺。”   简小楼看一眼簪子,又盯着镯子:“大师,您讲了这些,还是没说镯子的用处。”   焚灯大师默了默,道:“分裂出的身外化身可入轮回,至少得是真佛后期修为,等待分|身轮回几世,需要极漫长的时间。分|身还有可能被外力毁灭,就此消失。重新种一个,又得开始漫长的等待,于是……”   于是他们以婆娑之眼回到“过去”,将分|身送入轮回。   然后再从婆娑之眼回到“现在”,立刻就能去收割分|身。   倘若分|身被毁,当即便能知晓,等休息够了,分分钟再种一个。   他们也不贪心,只成功收割一次就好。   打个比方,如果他们一百万岁时,可以分裂出能够代替本体进入轮回的分|身。他们穿越回八十万年前。等回来之后,收割分|身的阅历,等同拥有了一百八十万年的阅历。   好家伙,爆率双倍,稳赚不赔。   历史长河就是他们的庄稼地,天道轮回就是他们的试验田。   简小楼听的脸都绿了,嫉妒不来,人家是神佛,人家有本事。   叶隐也长了见识,哂笑道:“佛,原来如此啊……”   焚灯大师不在意他的调侃:“佛域别的真佛,多半是亲自经历红尘历练的。婆娑之眼唯我大乘寺有。而我大乘寺的僧人,也并非人人走捷径,毕竟提取分|身的记忆感知,与亲身经历,还是有一定差别的。”   “可见你是个意志不坚的懒和尚。”   “因为小僧并非人类,家师以为,小僧没必要历经轮回。”   “你不是人类?看不出来呀。”   “小僧的真身,是古佛座前一盏长明灯。小僧属于灯妖,得佛祖点化入了佛道,并不是从凡人界飞升上去的。”   难怪看上去没有一丝人间烟火味,简小楼恍然。   叶隐满肚子的问题:“那,你们不怕自己的分|身也成了神佛?比你们修为还要高,反将你们给吸收了?”   “自然怕。”焚灯大师坦然以对,“因此世界的选择非常重要。比如小僧,近些年正好到了种分|身的修为,一直在挑选合适的世界。你们星域只有短短三百多万年的历史,在这三百多万年里,统共只有五人一龙突破天人桎梏,进入到神佛领域。小僧与那龙族有过一面之缘,星域世界,正是从他口中得知的。”   “所以你挑中了我的轮回道?”叶隐生出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好像叫做“丢脸”。   “是。”焚灯大师点头,“小僧前来星域,正是来种分|身的。”   “已经种上了?”   “应该是种在你们星域了。”焚灯大师冷冰冰的脸上,恍惚间浮出一抹疑云,“但小僧才刚抵达,不曾启动婆娑之眼穿越时空,还没有种。”   这话听上去很奇怪。   但简小楼听明白了,他初来乍到,已经发现许多可疑之处,很可能是他留下的痕迹。   比如这婆娑之眼,竟流传在星域。   可有一点很奇怪,焚灯大师通过婆娑之眼种了分|身之后,回到现在,婆娑之眼理应一直在他手上,不应流传在外。   当然,这是佛的事,轮不到她来操心。   她从焚灯大师这里确认了一件事,她先前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   “大师,您能用婆娑之眼送我回去么?”   焚灯大师摇头:“不能,婆娑之眼只能自用,施主修为低微,没有能力启动此宝。”   简小楼心里一个咯噔,那岂不是回不去了?   叶隐指指他:“和尚,你知不知道,为何夜初心可以逃脱天道法眼,重启轮回?”   “知道。”   叶隐眼睛一亮。   焚灯大师隔了一会才道:“但小僧不会告诉你。”   “为何不告诉我?”   “为何要告诉你?”   “那你进来说这么多做什么?”叶隐拿杯子砸了下桌子,“你是和她有缘吧!”   “她灵台里隐约有些小僧坐骑的气息,但小僧方才联系上了坐骑,它好端端的。”   简小楼忙不迭问道:“大师的坐骑是幽冥兽王族,类似于狗的妖兽?”   焚灯大师专业解惑二十年:“那不是狗,是我佛域才有的梵天吼,我佛族坐骑战宠。”   “数量很多吗?”   “不少,真佛以上,几乎人手一只。”   “死在深渊的大白狗……梵天吼是谁的,您可知道?”   “不知,神域和佛域之间时常爆发争斗,梵天吼被神族追杀,死在域外,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那孤劫刀和月痕剑,您知道么?”   “不知。”焚灯大师起身,双手合十,“小僧告辞。”   叶隐喊住他:“和尚,你还没有告诉我逃脱天道的办法。”   焚灯大师道:“此乃逆天而行,小僧不可说。”又微微移目看向简小楼,“小僧与施主有缘,且看此缘落在何处,小僧便住在施主隔壁,希望不会打扰到施主。”   简小楼行礼:“大师言重了。”   焚灯大师一走,叶隐也出门:“那我住你另外一侧。”   隔了一会儿,他灰头土脸的拐回来:“小楼,你有钱吗?”   简小楼将手上唯一一只储物戒展示给他看:“我没有这三百年的记忆,储物戒可能被偷了,只剩下一枚,戒子里只有素和的法宝。”   “给我一件法宝,我没钱住店。”   “轮回前辈一定是在开玩笑。”   他走回来,朝素和的睡榻上一躺:“那我和你住一起吧,正好有两张睡榻。”   简小楼愣了愣:“那如何使得?”   他翘起脚:“怎么不行。”看一眼这睡榻上的毛皮毯子,嘴角徐徐一勾,“你都能和素和共处一室,与我如何使不得。”   “我们在逃难,而且我们熟。”   “我与你更熟,你不知道罢了,你的身体哪里我……”   听不得他的污言秽语,简小楼指着门口,满脸怒:“滚出去!”   “莫要如此无情,我又没有性别。”他摇身一变,变成夜游的样子,“这样行不行?”   “滚出去!”   “那要不这样。”他再摇身一变,变成“简小楼”。   “滚出去!”   就这么变变变,最终简小楼也没能把他给撵出去。   *   接下来十数日,叶隐每天去和焚灯大师交流。   论天道,谈轮回,他居然说不过焚灯大师。   简小楼整天盘膝打坐,调息养伤,不理会他。   看他每日兴致勃勃,对人间事好奇不已,求知欲旺盛的样子,她在心中下了一个结论:为复活夜游,轮回之子重启轮回,绝对不成立。   “小楼,你觉着哪个更漂亮?”他从外回来,一挥手,上百幅画卷飞出,每幅画卷上一个女人,形形□□,但无一例外皆为美人。   “这是做什么?”   “不问你了,女人看女人,肯定越看越丑。”   叶隐收回美人图,去往隔壁。   焚灯大师不设门禁,他直接推门而入:“和尚,你瞧瞧这些画上的美人,哪一个最美。”   焚灯大师盘膝坐在窗下的蒲团上,视线扫过:“皮相皆虚妄。”   “谢谢。”   叶隐回到房间,只留下一副美人图,其余燃成一滩灰烬。   简小楼被呛的咳嗽:“前辈,您究竟在做什么啊?”   他徐徐展开剩下的图:“这些都是星域出了名的美人,我偷来的图。”   “然后呢。”   “焚灯那和尚的目光,在这幅图上稍微多停留了一下。”叶隐指着画中娇俏玲珑的女子,“说明此女相貌,甚是符合他的审美。”   话音一落,他突然变成一团气体,消失了。   画卷掉落在地。   过了约有一刻钟,从虚空中陡然探出一只纤细的手,将画卷捡了起来:“我回了一趟轮回池,挑选一些女子的碎魂,重新给自己做了个壳子。如何啊,像不像?”   “像。”简小楼经常看着他变身,并没有什么反应。闭上眼睛继续调息,又睁开,惊讶道,“轮回前辈,您想勾引焚灯大师破戒!”   “对。”   “他是真佛啊。”   “那又如何?”   “您行吗?”   “我尽得夜游真传,岂有失败的道理?”   简小楼僵尸脸:“您要是通过第五清寒的眼睛看世界,我还相信,夜游……免了吧。“   美人叶隐轻轻一抿红唇:“但他不是成功将你俘虏了么?”   简小楼欲言又止,随后道:“前辈,您为何想要勾引焚灯大师破戒?您又没有重启轮回的意思,为何非得知道逃避天道法眼的办法?”   “我想知道,这就是理由。”叶隐欣赏着自己的新身体,“求知,开悟,不就是修行的目的么?何况我身为星域轮回池守护,稍后若有人背着我,使用某种手段,将我的轮回道重启,我在一无所知之下就消失了,你说可怕不可怕?”   的确是这个道理,简小楼点点头:“可怕。”   叶隐顿了顿,又道:“同时,我也需要逃避天道,不然无法在生灵世界久待。”   “那您也不好去毁一个无辜者的修行,这不对。”   “你怎么不指责夜游毁了你的修行?”   “我是个假佛修,焚灯大师是真佛,哪里能比?”   “他若是真佛,何惧我来毁?我若毁的掉,他就是假佛。”叶隐笑了笑,“而且你想太多了,我就是想和他套近乎,希望他告诉我方法罢了。”她又眯起眼睛,“还有,我看不惯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他找点不痛快。”   “焚灯大师哪里高高在上了?”简小楼走到门口去,打开门,“我这庙小,就不收留前辈了。”   叶隐将画卷收起来,以卷轴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下,调笑道:“你果然是个狗脾气,说翻脸就翻脸。”   素和正巧从四宿回来,正上楼梯就听见简小楼的声音,足下一点,直接飞到门前:“什么事?”   “哎,素和。”叶隐与他招招手,巧笑倩兮。   “你是……”素和不认识她,也窥探不出她的修为,看她毫无杀气,悄无声息的卸了自己的真气。   “我是轮……”   简小楼抢过话:“她是隔壁的住客,来找我借钱,我没有,她就赖着不走。”   同时传音给叶隐,“前辈,此事不要告诉素和。”   叶隐挑了挑柳叶弯眉,从两人中间穿过:“穷鬼,借过。”   她走到焚灯大师门口,推门进去,并且设下门禁。   焚灯大师拨着佛珠:“施主来施展美人计了?”   “和尚,你又偷听。”   “施主不正是说给小僧听的?”   叶隐走过去坐下,瘫趴在桌面上,伸出手,指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你有一双慧眼,可以看到一些寻常人看不到的天机。从你看我第一眼,我就知道了。”   焚灯大师闭目捻动佛珠:“施主贪恋红尘,擅入生灵世界,天道已经降下惩罚,你将有一场必死劫难。”   “你知道办法,可令我得以逃脱天道的法眼。”   “你只需立即回到死灵世界潜心忏悔,从此不再踏入生灵红尘,自可保命。”   “不可能。”叶隐回的坚决,“夜初心可以逃过天道,说明是有办法的,求你告诉我。”   “小僧不会说。”   “那就莫怪我缠着你这根救命稻草不放。”叶隐坐直了身体,将额前乱发别去耳后,莞尔一笑,“佛不渡我,我自渡。”   “随意。”   *   看着叶隐走进房间,素和才信了简小楼的话,进了屋笑着道:“来找你借钱?你看着像个有钱人?”   “就非得损我一句?找到我师父了没有?”   “没有。云竹子三百年前离开离火宫之后,没有回去过。”素和走回自己的床边坐下,拍了拍酸胀的脖子,防御一卸,显露出散乱的气息,“我以你爹的名义给他下了张战帖,扔去了离火宫,他的门人应会寻他,咱们等着吧。”   “哦。”   简小楼看他一眼,也走回去打坐。   心定,人就入定的很快。   运气一个大小周天,一个月过去,伤势基本痊愈。   她收回真气,睁开眼睛时,素和破天荒居然没在修炼,屈膝坐在床上,他的床就在窗子下,侧着头,目光怔怔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察觉到气息,他转头:“醒了。”   “你看什么看的出神?”   “今晚岛主儿子娶妻,混元星岛有灯会。”素和高高抬腿,一脚踹过去,将窗子踹开,“你瞧。”   简小楼放出神识一窥,明明是夜间,却火树银花,人山灯海。   “真不知这般盛世的景象,还可以持续多久。幽冥兽迟早会打过来的,兽王的目标,是占领整个星域。”   素和指向东面,咬了咬牙,“如今中部也沦陷了一半,若非战盟一直牵制着兽族,它们早就拿下了整个中部,接下来轮到西部,距离四宿和十方还会远?可惜,多数人得享一时太平,就诸事不理。若能早早团结起来,协助中部和战盟打回去,早将幽冥兽重创,把它们打回老巢去!”   素和口中的战盟,并非简小楼知道的战盟。   是由太真以及诸多被攻占的界域组成的反抗力量。   打游击战一样,四处狙击幽冥兽族,牵制他们继续扩张的步伐,逼的他们不得不先“剿匪”,护住自己已经打下来的大好河山。   简小楼听素和提过多次,她看的出来,素和心中很想加入战盟。   可他最终选择带着她东躲西藏,为“活着”而努力。   这怕是世上最无奈的选择,一身热血,碍于重担压身,只能等着热血一点点凉下来。   而且从素和的描述中,她得知了一件事情。   在这个轮回世界里,她没有外挂,对幽冥兽族没有任何“特殊”反应,她是个累赘,是个包袱,是块被兽王盯上了的肥肉……   “小楼,素和。”叶隐在外敲门。   素和打开房门,叶隐微微侧身,唇角轻提,手中捏着一柄团扇款款的摇,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小楼,今日有灯会?去不去?”   “不去。”简小楼想也不想的拒绝。   “那你休息。”叶隐并不强求。   随后,她听见焚灯大师的声音:“走吧。”   是在招呼叶隐?   简小楼愣住半响,人走远了才反应过来,从床上跳下:“素和,走走,一起去看看。”   她拽着素和出门,走在焚灯大师和叶隐身后,眼睛直勾勾盯着两人的背影。   素和披着件黑斗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跟着简小楼走走停停:“你怎么像个贼一样?”   “你不懂。”   简小楼自己也不懂,她干嘛要跟着。   *   夜明如昼,一街两侧,五步一红绳,挂满了各色的油纸灯笼,描着禽鱼蝉蝶,飞舞若生。   人群往来如梭,男女修者结伴相游,茶楼酒馆觥筹交错。   叶隐与焚灯大师漫无目的走在人群中,艳若桃李的娇花仙子,衣衫褴褛的苦行僧人,这样的组合,引来不少视线。   佛珠挂在手腕上,焚灯大师面不改色。   “灯不好看?”叶隐款款摇着团扇,“你为何一直看着行人?”   “小僧……”   叶隐道:“如果不想看灯,只想看人,那看我好了,这里没有人比我更好看。”   焚灯大师:“……”   叶隐信手拨了一下头顶的灯穗子:“哦,我忘记了,你本是灯佛,这些寻常花灯又岂会入了你的眼。”   嘭……   天边陡然炸开一连串的烟花,绚丽璀璨,花簇锦攒。   又因有法力加持,久久不散。   叶隐仰头:“好看么?”   焚灯大师凉凉一句:“好看,可惜昙花一现。”   “昙花一现又如何。”叶隐明亮的眼瞳带着希冀,看着天空,“和尚,你告诉我,见过人间温暖明亮的灯火,我该怎样忍受死灵世界漫无边际的孤寂与冰冷?”   “阿弥陀佛。”   “你为何不借机说两句禅机,规劝我几句?”   “小僧……”   “你瞧,我又忘了,你不过是个连红尘都不敢入,只能种分|身的和尚。你的禅机,说了我也不听。”   叶隐淡淡瞥了他一眼,焚灯大师默然不语。   “仙子,可要买个灯?”走过灯笼摊子,摊主见叶隐的目光在他摊位上流连,取了盏灯笼递过去。   “谢谢,不需要。”叶隐绕了过去。   “明明喜欢,为何不要?”焚灯大师问了她第一个问题。   叶隐摇着扇子:“没有钱是其一,再者……”   她快走一步,转身挡在焚灯大师身前,执着团扇的手腕一转,扇柄上的穗子从他瘦削的下巴上扫过,“有一盏长明灯陪伴身侧,我要那昙花一现有何用?”   焚灯大师幽深的黑眸波澜不起:“你在亵渎神佛。”   叶隐把玩着扇子,微微眯眼:“我在自渡。”   “你小心玩火自焚。”   “你小心灯碎火熄。”   “你还不够道行。”   叶隐话题一转:“和尚,你亲过女人么?”   焚灯大师见怪不怪:“没有。”   “那你可敢亲我,就在红尘里,在众人面前。”   “这与敢是不敢无关,问题在于,小僧为何要陪你做这等毫无意义之事?”   “有意义。当你体悟红尘好,就不会再质问我为何贪恋红尘,你一定会将逃避天道的办法告诉我。”   “呵呵。轮回守护,你很有意思。心性不坚,生出心魔,被声色所惑,就想引诱小僧破戒,以求得认同感。”   焚灯大师破天荒牵动唇角,笑了一下,“小僧今日亲了你,便能体悟红尘好?”   叶隐微微抬头:“不试试,怎知……”   焚灯大师突然弯下腰,冰冷的双唇触碰了一下她的唇瓣,蜻蜓点水。   叶隐愣住时,他道,“戒在心,从不在身。小僧身在红尘,心在方外。以你的道行,惑不得小僧,还妄图逃避天道?你既冥顽不灵,小僧便渡你一程,证于你看,并非人人如你一般浅薄。”   不等叶隐说话,他又俯身吻了下去。   辉煌灯火下,焚灯大师仍是虔诚的双手合十,两人隔着小半步的距离,除了嘴唇之外,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然而脏兮兮的苦行僧,堂而皇之的在长街上亲吻一位美人仙子,顿时给这热闹之地添了一笔喧哗。   ……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简小楼惊得合不住嘴。   喧哗声中,两人原地消失。   简小楼快步上前,四处不见人。   素和拉住她,传音道:“一个是神佛,一个是轮回守护,都不是凡人,你就别浪费心思找了。”   “你知道他们的身份了?”简小楼微怔,看过去,“叶隐告诉你的?”   “你打坐时,我去问的,因为觉着他们有些奇怪。”素和换个站位,走到路边去,他个子高,街上的灯穗子总在他脸前晃荡,“我才知道,你说的都是事实。对不起,我没有相信你。”   简小楼走到他身边。   素和拉低一些帽檐,遮住下巴:“之前醒来时着急解释给我听,为何有证据之后,反而不告诉我了?”   “难怪先前我一睁眼,你总在修炼,今日醒来,你竟在看灯。”简小楼的脸色冷了下来,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你心里是不是想着,我们死了,轮回就会重启,夜游活过来,我们皆大欢喜,所以用不着努力了?”   素和被她拧的一咧嘴:“不是你说的,咱们必须死,轮回才能重启?”   “死死死,你是死太多次死习惯了是吧?”简小楼又拧了他一下,“我只是在举例向你解释,这两个轮回世界之间存在的因果关系,一个覆灭,一个才会出现。我想将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你,不想瞒着你,并不是说我们得去死啊。”   素和抽回自己的胳膊:“然而对比之下,下一个轮回世界,明显更好一些。我单是听着都很向往,而且,你也想回去对吧?”   简小楼拧起眉:“对,我是想回去,因为你们都在,弯弯虽然活的辛苦,但有的救,所有人都还活着。现在这个世界,已是千疮百孔,我们或许都没有什么好结局。而且我当时以为,这个世界注定会消失,注定会重启。其实并不是。”   素和一愣:“难道不是注定的?你不是已经经历过了?”   简小楼摇头:“不,这就是时间与轮回的不同之处,时间是条线,轮回是个圈。这不是创造赤霄,你们死了,我必然存在。在这里,我们死了,叶隐如果没有重启轮回,我们就真玩完了,夜游更是早就玩完了。”   “什么鬼东西?”素和稀里糊涂,“你有未来的记忆,未来必然存在不是吗?”   “比起时间,轮回很抽象,很难解释。你就当我做了一个未来梦好了。”   简小楼转过身往街角黑暗的地方走,“素和,我们顺其自然吧,重启轮回,我们这些凡人根本无能为力,下一个轮回,如今只是一个飘渺的可能性。我们寄希望于下一个轮回,和自杀等下辈子是一个道理,是种懦夫行为。”   素和隐约有些明白了,斗篷帽檐下的脸白了一白:“那岂不是说,渣龙复活的可能性很小?”   简小楼已走到暗处,想流泪一直忍着,眼白里布满红血丝。   莫说他们没有力量操控轮回,即使他们死去,真的可以重启轮回,她也不可能去创造什么历史。   她不怕死,但让她亲眼看着素和再死一次,做不到。   弯弯选择舍弃旧世界,开启新世界,她同样可以选择舍弃新世界,留在旧世界照顾着她长大。   夜游必定是赞同的。   “素和,你还得努力,别想着偷懒,等下个轮回了。”简小楼藏好情绪,平静道,“叶隐这个轮回守护很尽责,为了规避风险,连美人计都用上了,又怎会重启轮回?有神佛介入,如今这个世界,应是保住了。我也得努力,为弯弯创造一个最好的成长环境!”   素和没有说话,他现在心情很差。   原本以为可以救活夜游,他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坐等劫数,反正一转脸又是一条好汉。   听她一解释,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整个人陷入焦躁中。   听不到素和的回应,简小楼认为自己还得继续劝,总之不能让他产生消极的想法:“素……”   眼眸骤然一厉,“素和,我后左三尺!”   素和一愣后回神,火焰刀出手,身形似电,朝她说的方位劈了过去。   简小楼旋即一转身,逃离出去,拔剑在周身结下罡气剑罩,同时割破手腕,掌力将血气向前一推。   一只举着利刃的紫色螳螂现出了身形。   素和这一刀下去,直接在它坚硬外壳打出一个洞,再是一掌压下,熊熊烈火灌入螳螂体内,螳螂瞬间爆体。   一看就是杀多了幽冥兽,熟能生巧,和之前在城中的生疏截然不同。   周围正沉浸在欢乐氛围的人群,一阵阵的惊呼:“这是不是幽冥兽?!”   素和利索杀了螳螂,扣住简小楼的肩膀瞬闪离去。   心中极为懊悔,自己心绪一乱,就感知不到周围灵气的改变。幽冥兽的法术,一开始令人无所适从,但接触久了之后,他们已然能够通过方圆五行灵气的变化,来感知幽冥兽的法术。   “小楼,我们又被盯上,得离开混元星岛了。”素和眼底戾气深重,一手提着刀,一抓扣住她的手腕四处跑,借此摆脱幽冥兽的监视。幽冥妖兽的速度都不怎么快,多绕几圈就能脱离它们的埋伏圈,“我递了消息给白灵珑,让她去找点点和禅灵子……”   简小楼提议:“我们去中部,加入战盟。”   素和根本没听:“咱们去北方,短时间内,恐怕不能回来蓝星海探望弯弯,不然容易将弯弯藏身之地暴露……”   “被动挨打到什么时候,咱们去战盟,干掉那些幽冥兽。”   素和手劲儿一重,冷笑道:“先前还说努力活着,一眨眼又想送死?”   “你没发现,我对幽冥兽的特殊反应又回来了?”   特殊反应?   素和倏然想起方才她的灵敏动作,愣住。   简小楼笃定道:“我们不刻意为之,也不规避风险,只做我们该做的,想做的。”   “可是……”   “我现在不是累赘了,还有可能反过来保护你哦。”简小楼微微一笑,慢慢举起手里的剑。淌血的手心在剑尖上磨蹭了下,手臂忽然燃起火,灌入剑中,“去!”   紫韵剑“嗖”的飞出,将三十丈外墙壁上的一只蜥蜴兽一剑刺死。   三十丈外!   素和红瞳中流出撼色,他全神贯注去感应,也不过感应十丈之内。   简小楼五指一抓,紫韵剑重新飞回手中:“看吧,面对幽冥兽,我自保肯定是没问题的。只看你想不想去。”   “我当然想去!一路被追杀了三百年,我都快要憋死了!”素和稍稍愣了片刻之后,突然放肆了笑了几声,一扫戾气,枯木逢春一般容光焕发,“何况我答应过七绝,一定会宰了兽王,不让兽王再借用他的身体,一定要将太真抢回来,将赤霄抢回来,我答应的,我得做到!”   “走吧。”   “先等一等!”   “等什么?”   “我……我们和叶隐告个别。”   *   一直等到第二日傍晚,素和才等到叶隐返回客栈。   “轮回前辈,我想请您帮我炼制一枚锁魂钉。”   “锁魂钉?”   素和点头:“如果轮回重启了,有关这三百年,我希望还有想起来的一天。”   叶隐摆摆手:“轮回是不会重启的。”她神色微暗,怅然若失,“虽然我也很希望夜游活着,但我还拎得清,我是轮回之子,守护轮回,是我的使命。”   素和犹豫着道:“凡事总有万一,哪怕这个几率很小。我早已养成了习惯,容不得半点侥幸心理……至于报酬,您要什么,只要我有一定给。给不起的,来世再还。”   “我不要你的报酬。锁魂钉的反噬力很强,若无必要……”   “没关系。”   “你若坚持,我自然帮你。”叶隐轻轻叹气,“毕竟,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多谢前辈。”   “那,你想要哪一种锁魂钉?”   “哪一种?”   “有两种,一种可以抽小楼的魂炼制,钉在你魂魄里……还有一种,是抽自己的魂,自己钉自己。”   “有什么不一样?”   叶隐讲解不同之处。   素和斟酌很久,做出了选择。   *   至此一别,简小楼与素和前往中部星域加入战盟,对抗幽冥兽。   幽冥兽虽在星域作乱,叶隐却不能管,毕竟她的职责只是守护轮回道的正常运转,若是插手太多人间事,在轮回池外使用法力,天道随时会将她诛灭。   往后几年,叶隐一面炼制着素和那枚锁魂钉,一面继续自己的红尘之旅。   而她的红尘之旅,就是缠着焚灯大师。   一,“求”他,或者说“逼”着他指点躲避天道的方法。   二,跟在一位真佛身边,天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不会轻易降下对她的惩罚。   “小僧这柄□□,你撑不了太久了。小僧已经可以分裂出需要的身外化身,这几日,便打算通过婆娑之眼回到百万年前种下分|身。归来之后,由于消耗太多法力,身体将会陷入虚弱,小僧需回寺中闭关百年。   “你要去往哪个时间点?”   “断不能告诉你。早日回你的死灵世界去吧,红尘你也待了这么久,该腻了。”   “不回,不腻。”夜间的山顶上,叶隐吸收着天地之间属于轮回的力量,灵台微光闪耀,以自身法力炼制着素和那枚锁魂钉,“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我不管你,你也不要来管我。”   焚灯大师站在她背后:“你认输了?”   叶隐笑道:“是啊,我想做人,你想成佛,人与佛比无情,我输不是很正常么?”   “你决定,不再勾引着小僧破戒了?”   “是……”叶隐转头,“和尚,你好像有些失望。”   “怎么会。”焚灯大师默了一默,“你既认输,可见悟性未失,小僧晋为佛主在即,结下的缘,自当了断,小僧告诉你躲避天道的办法。”   叶隐眼眸微微凝滞:“愿赌服输的人,其实是你吧?”   焚灯大师面无表情:“小僧只是求个清净。”   “心若清净,何求清净?”   “那你究竟想不想知道办法呢?”   叶隐从地上起身:“该怎么做?”   焚灯大师一抬手臂,一盏金灯入手,他摘下灯罩:“你入灯内,小僧带你前往佛域。你我属性相克,你或许会有些不适,稍作忍耐吧。”   叶隐盯着那盏金灯,眼中闪过迟疑:“你的本体?”   “是。”   “我为何要入灯内?若是遇到危险,我随时可以钻回我的轮回池,即使是神佛也奈何不得我。”   “小僧要带你去往我寺禁地,你不入,小僧如何交代?”   “好吧。”   叶隐飞入灯里。   焚灯大师合拢灯罩。   叶隐在灯内浑身不舒服,佛灯,对于她这种死灵生物,极具震慑力,半分法力也使不出。   她抱着手臂,靠着灯壁,尽量远离燃烧着的灯芯。   不知过了多久,压力感骤减,焚灯大师将灯罩取下:“出来吧。”   叶隐赶紧飞出去。   入眼的是一座青翠苍山,两峰间有片湖泊,满池盛放的红莲,正中间有个脸盆大的莲蓬,共二十四颗莲子。   焚灯大师指向莲蓬:“那是佛莲子,我大乘寺禁地内的宝物,你去摘一颗吃下,种下佛种,天眼便看不到你了。”   “如此神奇?”叶隐不动声色,“我摘了,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禁地内宝物众多,佛莲子只是其中之一,被发现的几率很小。”顿了半响,他的表情出现一丝不自然,“擅入禁地,偷盗宝物,归属戒律殿管理。而小僧,正是戒律殿首座,应该……没什么影响。”   叶隐闻言忍俊不禁:“你监守自盗。”   焚灯大师的神色恢复如初:“那你摘是不摘?”   “摘。”叶隐掠空而过,飞到湖中央,取了颗莲子出来。并没有吃下去,收进灵台里,又飞回去。   “阿弥陀佛。”焚灯大师双手合十,对着莲湖垂首闭目。   叶隐回到岸上,他再次取出金灯:“此地不宜,走了。”   叶隐再次进入灯中。   焚灯大师重新将灯罩罩上,尔后托着金灯,半响不动。   他看向湖泊的眼睛,渐渐锐利起来。   须臾间,脚下地面剧烈震颤,巍峨高山竟有倾倒之势。在那平静的莲花湖泊中央,慢慢形成一个漩涡,漩涡内升腾起一阵黑气,不断向上涌动。   即使身在灯内,叶隐也能感觉到这股令人惊骇的异动:“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的功夫,苍山之上黑云压顶。   一道道佛光落入禁地湖前,见到焚灯大师慌乱行礼:“尊主,您回来了?究竟是何人毁了阵法,将那镇压千万年的凶煞给放出来了?!”   “何方凶灵,竟能浮于渡魂水之上,摘了佛莲子?”   叶隐听得到外间,黑亮的瞳孔逐渐紧缩。   焚灯大师探一眼手中金灯:“凶徒已被本座收入灯中,你们速去追捕那凶煞。”   “是,尊主!”   “你骗我!”叶隐在灯内仰着头,目色戾辣。   焚灯隔着纱罩看着她,双眼漆黑无波:“除了这佛莲子之外,本座未曾说过半句谎话。其实躲避天眼追踪的方法非常简单,须弥刺,婆娑之眼,这些我佛族宝物随便带一个在身上,你星域天道便窥探不着了。”   叶隐冷冷道:“你为何要骗我来摘莲子,破坏法阵?”   焚灯淡淡道:“初次见面,本座便告诉你了,本座还差一功德、两轮回,便可由真佛晋为佛主。这一功德就是你,贪恋红尘罔顾天道的轮回守护。可你终究不曾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功德怕是不足。而今你释放了凶煞,罪业满身,本座将你炼化之后,便可功德圆满。”   “你刻意接近我,刻意露出你能窥探天机的眼睛,刻意告诉我你有办法帮我。但又欲擒故纵,令我主动上钩,逐渐对你消除戒心。”叶隐咬着牙道,“和尚,你好重的心机啊!”   “是你防备之心太甚,对本座动了心的情况下,依然犹豫着不愿入佛灯,便是摘了莲子也不吃。你如一条泥鳅滑不溜手,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就钻回你的轮回池里去,饶是本座也逮不着你,唯有耗费一些心神,与你在凡间纠缠这些时日。”   焚灯眉眼不染一丝情绪,清冷道,“本座提醒过你,你有今日,是你咎由自取……待本座炼化了你,再去收割本座的红尘分|身。”   “一功德,两轮回。功德是我,轮回是谁?”   “你猜不着?”   “素和?!”   “没错。虽然本座尚未去种,但已经感知到他的存在。瞎子天行是一世,素和是一世,恰好两世。收割了他,本座将再得一圆满。因为古佛判言,本座将三世成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这个副本番外应该就结束了。 下一章后半段,这个没有改变过的世界,晴朗会出场。就会明白,是因为弯弯拿须弥刺扎了自己,晴朗锁魂钉发作,牵动了小楼婆娑之眼,小楼才会来到这里。 等番外结束,回到之前的世界里,晴朗因为身中锁魂钉,会想起这个副本里的剧情。两个世界将联系在一起。 …… 以上剧透,只是要说明,本文的核心主旨是“追本溯源”,逻辑关系是“时间,因果,轮回。” 我并不是想到1就写1,想到2就写2。1和2之间总是有衔接的,是有逻辑的。 当然,未必衔接的好,逻辑也未必很通顺。 这个故事不是副本地图升级,不是打脸刷怪升级。主角停滞不前,不断在时间和轮回里兜圈子。不热血,不阳光,实际上是有点悲观主义色彩的。别的猪脚们的目标是征服星辰大海,我的猪脚们(包括一些配角)目标很简单,从因果宿命的泥沼里爬出来,愿一个求仁得仁。 再者,多重时间线,插叙倒叙,主线支线,人物多,故事多,的确显得跳跃松散。这种写法我也是突发奇想,从前的文从没用使用过,只是感觉有关“时间轮回”的主题,这种写法会比较好。至于自己是否有能力驾驭这样奇怪的衔接排列,有想过不行,但还是这么干了。 毕竟这样主题的故事,对我而言此次一本,我只想用我认为最合适的方法去诠释。 诠释的好不好,这就是能力与水平的问题了。 眼前有片锦绣河山,奈何笔力不行眼高手低,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下终于写到了源头,只剩下不到十章了,留下的不足与遗憾,就当成进步的空间吧!   ☆、轮回·锁魂钉(四)   星空礁石群岛中。   简小楼穿着紧身男装, 裹着黑斗篷, 似星域盗匪,躲在巨大的礁石后方,注视着岛外星空。   在她身后有三十几人, 其他礁石后方,也盘踞着战盟修者, 共计三千, 作相同打扮。九成是剑修, 剑或背在身后,或挂在腰间,手里统一的武器是裂天弓。   这种星域史上破防御最强的武器, 经过素和的重新改良,从专业攻破界域结界,到专撬幽冥兽坚硬的外壳,最近几年开始在星域大肆使用。   他们蹲守在这片群岛里,是在等待幽冥兽族路经此地, 兽族正要去进攻不远处的一个一级界域。   简小楼与素和加入中部战盟, 而今已有八十年。   素和以二十阶修为和大宝师的身份,成为战盟右护法。   而简小楼身无长处, 凭借对幽冥兽的特殊反应,混了个堂主。   此次行动, 是素和带队,但素和迟迟未曾现身,简小楼就成了领头羊。   在她左侧蹲着的, 是水镜谷邱子赢。   当年路过空洞界,裂隙爆发时,高喊“怕死不修剑”带头冲进去的热血剑修。   其实在简小楼的印象中,太真剑修都长着同一张脸,争来斗去,一怒就拔剑,除了打架斗殴不会干点别的事情。   然而在如今这个千疮百孔的旧世界,简小楼再见着这位少谷主时,这位“热血少年”气质深沉了不少,连鬓角都霜白了。水境谷誓死不从,他父亲死于兽王之手,除了寥寥投降者,其余多半战死。   只有邱子赢十几个人逃了出来,入了中部战盟,继续和兽族死磕。   简小楼右侧之人,则是天武剑宗姬无霜的孙子,姬昊。   她在战盟见到此人时,难以置信了好一阵子。   裂隙第一次爆发时,他们在城中抵抗幽冥兽,这孙子竟跑来偷袭,害死了邱子赢好几个同门。   在这个旧世界里,天武剑宗是第一个归顺兽族的,甚至还帮着幽冥兽族对付太真其他门派。此时众人才知道,姬无霜与兽王早有勾结。   简小楼不由揣测,新世界里姬无霜是不是也已经叛变。   再说兽族占领太真后,天武剑宗等同卖国的走狗。   当然,宗门内有些人还是颇有气节的,不愿同流合污,想要脱离了天武剑宗。姬无霜倒是没有为难他们,保下了他们的命,让他们承诺不与幽冥族作对,便归还魂灯,放行了。   姬昊跟着他家老祖,也当了十几年走狗。   直到幽冥太子强|暴了他堂妹姬蝉,姬无霜得知后一声不吭,不问责也不救人,导致姬蝉愤而自尽。   尽管姬昊与姬蝉之间为了传承,一直存在争斗,总归是他一起长大的亲堂妹,刺激着姬昊前去暗杀璟太子,自然不敌,险些丧命,被邱子赢给救了。   三百多年并肩作战,两人早已成为生死之交。   人生的际遇,真是谁也说不准。   寂静中,一只蜜蜂大的纸鹤飞来,落在邱子赢手心上,他神识探进去:“璟太子和沙的飞舟,已经抵达三霄界上空,很快便会途经此地。”   简小楼闻言皱眉。   “护法何时到?”邱子赢第一次问。他们这三千人,都在十六到十七阶,杀不死幽溟太子和幽冥银龙,只是要将他们带领的两万兽族给打残些。可若是没有二十阶的素和牵制两人,他们很可能全军覆没。   “护法究竟去哪了?”姬昊第一百八十遍询问,口气只有着急,没有质疑。   他不会怀疑素和临阵退缩,或是其他什么。   因为简小楼在这里。   这两人从来秤不离砣,得见必一双,能将她抛下,素和必定是去做什么要紧之事。   简小楼不好跟他们解释,她让素和前往太真去蹲守姬无霜了。   不是去杀他,姬无霜不简单,素和想杀他并不容易,战盟那十几个十九、二十阶的主力,轮番刺杀了他三百年也没将他弄死。   简小楼是让素和想办法去抢储物戒,殷红情那枚储物戒,她需要戒子里的胭脂膏。   八十年来一直都在心里念叨着那盒胭脂膏,但不敢开口,直到素和前一段突破了二十阶,才敢说出来,让他去试一试。   “来了!”邱子赢攥着裂天弓的手一紧。   “上不上?”姬昊焦急。   简小楼放出神识,窥探过去。他们在礁石群里布下了结界法阵,单向隐藏效果显著,幽冥兽除非攻进来,是发现不了他们的。   只见领头一艘装饰豪华的飞舟,应是璟太子和沙,以及一些可以化为人形的兽族,   飞舟周围,则是密密麻麻两万多幽冥兽,以黑褐和青绿为主。   以它们的体型,飞舟是装不下的,只能跟着飞。   姬昊问:“堂主,动手吗?”   邱子赢道:“堂主,我不建议动手。我们顶多打一波,打死几百兽族,自己的命还可能搭进去。不如等他们去到目的地,开战时在……”   简小楼正纠结,眼睛骤然一亮:“素和在附近了,上!”   她第一个跳起来,跃上星礁石,振臂拉满了弓。   隐藏在礁石群里的战盟成员得到指令,纷纷跳起,侧身开弓。众人呈扇形、有层次的站位。   耳畔尽是弓弦被撑到极限的声音。   简小楼喝道:“放!”   嗖……!   箭带响哨,呼啸而出。   裂天弓属于重型弓,速度不够快,但幽冥兽体型大反应迟钝,拿来猎杀它们正合适。   她的箭射在一只蜈蚣兽背甲上,箭头射穿以后,轰的发生爆炸。爆炸的力道掀翻了它周围的兽族。   第一支箭离手,立刻补上第二发。   嗖嗖嗖……!   数千箭齐发。   幽冥兽群里不断发生着小范围的爆炸,泥肉飞溅。   有意思的是,兽族正在行军中,没有命令不会离队。一只蜘蛛都被炸掉三条腿了,还在孜孜不倦的追着幽冥太子的飞舟。   “一群蠢货!”璟太子从舟里飞出来,见此情景震怒。他衣发散乱,一看就知道正在舟里寻欢作乐,“发什么愣,还不快去杀了他们!”   纷乱的箭矢中,他指向简小楼一边。   “退!”简小楼高高扬起手臂,再猛地落下。   持着弓的人群一哄而散,各自往星礁石深处钻。   兽族们听从指令正要追上去,被后脚出船舱的沙拦住:“别追!太子殿下,他们只敢偷袭这一波。咱们无非折损千把人罢了。根据经验,若是攻进去,礁石内咱们体型不占优势,容易遭暗箭,死伤更多。”   “这群乌合之众整天就知道偷袭!”璟太子气怒不已,“沙,你瞧你带出的兵,都是一群什么没脑子的蠢货!挨打都不知道还手?”   “没办法。”沙背着手站在甲板上,斜他一眼,“天道公平的很,给了我们长寿和力量,降低了我们的智商,太子殿下应该很清楚。”   满满的嘲讽,但爆脾气的璟太子不会与沙计较。   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能在王储的位置上坐着,多亏了沙。他人相漂亮,脑筋却不怎么好,当然,他弟弟戎王子更烂。不过戎王子的母亲心机深重,他需要沙。   “本殿咽不下这口气,绝不能让他们好过!”   璟太子嘴角挂着一抹狞笑,飞到星礁石外,“乌合之众们,准备好承受本殿的愤怒吧!”   沙一个拦不住,只能跟着飞上前。   璟太子的双眼骤然只剩下眼白,扑啦啦从眼睛里飞出一连串的白蛾子,铺天盖地,涌入星礁石群里。   才刚飞进去就响起一连串的爆炸声,素和挡在入口处,无数火焰刀从翅膀上飞出,将那些白蛾子击爆。   璟太子也不是第一次与素和交手了,心知是他,眉心浮现一道印记,眼睛里释放出更多的白蛾子。   “又是那只凤凰。”沙提着三棱刃飞近,准备入内来个前后夹击。   “沙将军。”突然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喊住了他。   简小楼飞出,堵住了他去攻击素和的去路。   即使穿着斗篷,裹得严严实实,沙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黑黝黝的眼瞳一缩,这是兽王点名只能活捉之人。   “你居然敢单枪匹马和我面对面?”沙怀疑有埋伏,反而不敢上前。   “就算有埋伏,沙将军会怕?”简小楼说着,朝他飞了过去,将自己斗篷帽檐放下,露出一张笑眯眯的脸。   沙皱起凌厉的眉,越发觉得诡异,三棱刃紧攥,做好出手的准备,但又好奇她准备干什么:“你又打算用你的血泼我一脸?”   又补充,“你怎么好像变样子了?”   两人没有加入战盟时,沙见过简小楼的相貌,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变了。最直观的感受,从前总是一副灰败的苦瓜脸,现在红唇潋滟,精神抖擞……   想到红唇,他的眼睛在她嘴上难以移开。   她的嘴很小,与眼睛不成比例,涂着猩红的口脂,像是……掉落在面粉缸里的樱桃。   原谅他语言能力太差,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比喻。   “我说沙将军啊,你那藏在古树里的秘密行宫,现在还在么?”她停在他对面,不过隔了三尺的距离,“树屋下方的密室里,还是不舍得添一张床?”   “恩?”沙微微一怔,伸手便能抓住她,却没有动手,“你怎么对我的秘密行宫,知道的如此清楚?”   这不可能啊。   那是他修炼的密地,除了璟太子,从没有其他外人去过。   “你曾经带我去的,只是你忘记了。”简小楼继续说,“你手里那些古籍看完了没有,还有……”   沙的眼睛越睁越大,搞什么鬼?   他绷紧神经,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了:“你究竟是谁?!”   “真是的,从前还说要将我抢回去当媳妇呢,一眨眼居然问我是谁?”简小楼倏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嘴唇上一咬,又退了回来。   “你……”   简小楼咬完之后,转头就跑。   沙想出手,却觉得头晕目眩,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难以动弹。   轰隆一声,他现出了原形。   后方的兽群,渐渐开始出现骚动,看向沙的目光,渐渐由敬畏转为……火热!   连不远处正与素和斗法的璟太子,都隐约有些不舒服:“沙,你是怎么了?!”   兽群朝着沙狂奔而去。   璟太子惊了一跳:“沙?”   沙迷迷糊糊,龙身蜷动,没有一点反应。   璟太子又转头怒喝那些冲上来的兽族:“你们要造反吗!”   兽族双眼迷离,口水横流,根本忘了自己是谁。   璟太子根据自身轻微的反应,猜出一点原因,骂道:“卑鄙的人族!”   随后闭上气息,冒着被反噬的危险,收回真气,被素和的力量击中胸口,吐了口血,飞到沙身边去,抛出一道金丝绳,将他捆住,拽着就逃。   身后跟着一长串失去理智的幽冥兽。   简小楼又跳起来,拉满了弓:“杀!”   战盟的人又从四面八方追了出来,追着幽冥兽射杀。   余下一些离得较远,没有失去理智的兽族,则扑杀了过来。战盟的人一半继续往前追杀,一半拔剑近战。身穿抵御兽族利爪的战甲,带着各种迷兽粉,补兽器,无往不利。   这一战他们只折损了三十几人,干掉将近两万幽冥兽,只让璟太子和沙给跑了。   死者的铭牌被收了回来,素和带头行礼:“你们的血,不会白流的。”   简小楼双手合十,低头默哀,每次出来不论是否有收获,总有人会死。   她现在努力的方向,就是减少每一次的伤亡,才会在节骨眼上,去让素和抢夺胭脂。   生于和平年代的人,真的很难懂得战乱年代的气节与风骨。   她从前也不懂得,当年入城救人,转头就后悔。现在的她,看惯了生死,但却看不淡。因此愈加珍惜生命,珍惜自己的,也珍惜别人的。   “走了各位。”   “是,护法。”   众人分散而行,目的是不暴露他们战盟的总部。   素和与简小楼一起回藏身的界域里去。   半响不听素和说话,简小楼问:“受伤了?”   素和隔了一会,才开口:“没怎么受伤,何况姬无霜比我伤的重。”   简小楼怎么看他都不对劲儿:“那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臭?”   “我有吗?”   “有啊。”   “是吗?”   “是啊。”   素和忽地拔高声音:“你亲他做什么?”   简小楼愣了一愣,明白了:“我先前把胭脂膏涂在嘴上了,刚擦去。是为了将气渡入他口中,否则只是他中毒,不会散发出气味,引得其他幽冥兽追逐。总不能让幽冥兽来追着我吧?”   素和冷哼了一声。   简小楼随口笑道:“怎么,你心里不舒服啊?”   素和张口即来:“是啊!”   简小楼微怔。   素和也是一怔,沉默着不说话了。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素和再道:“这若是让渣龙瞧见,肯定和你没完。”   “他都死了。”   “死了你就能不守妇道了?”   “守你妹的妇道。有毛病啊你。”   最惨的是素和也觉得自己有毛病,但又控制不住自己,指着她道:“总之你给我听好了,这胭脂太危险,以后不准用了!”   简小楼摩挲戒指,苦恼:“用过一次,他们肯定就会防备了,也没什么机会再用。”   “有机会你还要用?”   “当然,可以对付他们的神兵利器,为何不用?”   “你……”   素和黑着脸,快行几步,前行飞走了。   简小楼也不去追。   等一会儿,他自己回来,讪讪道:“那你可以想个别的办法,不要用嘴啊。”   简小楼无语:“这有什么啊?”   是没什么,但素和很想说一句:你觉得没什么你来亲我一下啊。   自己心心念念一辈子的女人,就连张口说一句“喜欢”,都背着沉重的罪恶感,更别提其他不该有的念头。   自己永远也无法企及的东西,她随随便便就能送给别人。   他怄的想杀人。   *   佛之领域,大乘寺。   焚灯盘膝坐在自己的禅房里,金灯摆放在窗下的案台上。   随着他诵读经文,金灯光芒忽明忽暗。   七十几年,他炼化叶隐,炼化过程比他想象中艰难许多。   叶隐的意志力,顽强到堪称可怕。   她披头散发的缩在灯壁一角,身体虚化,五官扭曲,可说是痛苦到极致。但她意识清楚,面容沉着,睁着一双眼睛,瞧不出一丝颓败。   焚灯大师的第十轮炼化,又失败了。   他不急不恼,神色自若。   越难炼化,功德越深,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焚灯停下来歇一歇:“本座有些不解,你为何一声也不吭。不求本座,也不想办法,就这样默默抵抗,不像你。”   “我求你,你就会放过我?”叶隐的脸已经模糊,却依然可见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难以琢磨的笑容,“和尚,我说过,佛不渡我我自渡,如今佛要杀我,我自救。”   “你怎么救?你以为你还可以抵抗到几时?”焚灯的相貌偏温和,但气质冷峻的厉害,“你对你自身一无所知。你凌驾于星域众生之上,然而似星域这般微不足道的小世界,神佛域外,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在本座眼睛里,你也不过蝼蚁。”   叶隐枕着自己的胳膊,寒声一笑:“佛怜世人,救苦救难,在红尘拥有如此多的信徒,却不想,只是一场骗局。”   “万物有灵。人乃万物之灵长,因为人是古神族按照自身模样创造出来的。”   想要炼化她,就得先摧毁她的自我意识,焚灯慢条斯理地道,“因此,人具有神性,红尘中任何灵物,得先修炼成为人,才有机会进入神之领域。而古神为何要创造人?是为了替古神统治众生灵。故而古神创造出了轮回,使得众生灵生生不息。古神为何要众生不息?因为生灵的力量,可以保证世界五行运转,而世界的五行之力,为神族提供修炼所必须的力量,是维持神之领域神力充足的资源。”   叶隐微微蹙眉。原来如此。   焚灯继续道:“人拥有神性,故而人族可以修炼成神,进入神之领域。起初时,这种神性不加限制,导致进入神域的人族越来越多,破坏了某种平衡。古神便赐予众生‘七情六欲’,使得他们难以自拔,不断堕入轮回。人为自救,开始学着舍弃七情六欲。如此便可飞升,跳出轮回。佛,是在这般情况下出现的。”   他等待叶隐回应,她却闷不吭声。   “佛已将脱离痛苦、不堕轮回的方法告知了你们,你们还想要求什么?为你们解决洞房花烛,金榜题名这类私事?人贪得无厌,却反过来指责佛不近人情?”   少顷,叶隐冷淡的声音从灯里传了出来:“这就是你随意害人性命的理由?”   焚灯反问:“本座何时随意害人了?”   “你害我,还准备去杀死素和,不算害人?”   “你原本就身负罪业,本座只是顺势而为,放大了一些罢了。至于素和,他既是我,我既是他,我杀我自己,如何算是害人?”   “那凶煞呢,你放他出去祸害人间,难道不是罪业?”   “凶煞是你放出去的。”焚灯纠正,面上不见一丝惭色,“何况,他被镇压千万年,行将朽木,做不得什么大恶之事,一旦露面,必定被抓,是以本座千挑万选,择了他来加重你的罪孽。”   叶隐轻笑一声,夹杂着讥讽。   焚灯只当听不出来:“轮回守护,是不是心灰意冷了?瞧,这便是你贪恋的红尘,并不美好吧。”   叶隐淡淡道:“我乃轮回,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一个事实。红尘有爱,也有恨。有情,也无情。有良人,也有人渣。红尘很美,只是我比较倒霉罢了。未曾遇到良人,先遇到一个人渣。”   人渣?   焚灯的眉梢微微一拧。   禅房外远远传来喧哗声,他人不动,神思逸散出去。   广场上,一团黑云席卷而来,笼罩之处,建筑与灵木皆被腐蚀成一团黑色的渣滓,咔咔崩碎。   数百僧人手持法器,布下阵法,仍是阻挡不了他的脚步。   他并不攻击僧人,只以摧枯拉朽之势毁坏佛像与佛殿。   焚灯的神念凝结出人形,捻着佛珠,浮于空中,逼停了他的步伐:“煞鬼,你这是做什么?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不远远躲着,竟然自投罗网?”   “呵呵呵呵呵……”那团汹涌澎湃的黑气咕嘟咕嘟,摩擦出一连串古怪的笑声,“我反正逃不了,不如回来给你们这些秃驴找点不痛快。”   “毁坏佛殿,你心里就痛快了?”   “痛快。”   “那你毁吧。”焚灯一个侧身,让开了,“让你毁掉一些,本座再收你,省的说我们佛族不近人情。”   ……   此刻,焚灯的禅房里。   他神念离体,人闭着眼睛。   一只小小的黑色飞虫,穿过结界,落于案台金灯上。   金灯光芒陡然炽烈,飞虫瞬间被焚为一缕黑烟。这团黑烟却没有散去,而是分为数百道,从罅隙中进入灯内。   ——“喂。”   灯火噼啪,恍惚中,叶隐好像听到一个声音。   叶隐睁开眼睛,眼前除了刺眼的灯火佛光,万物皆空。   ——“轮回小妹妹,你闭上眼睛。”   叶隐听话的闭上眼睛,黑暗之中,捕捉到一团黑气。黑气的纹路,勾勒出一张男人的脸。看不清晰,只知他正在打量自己。   她问:“你是谁?”   ——“先不要问,我那道分|身顶不了多久。你闭合意识,遁入虚空,我带你出去。”   叶隐眉头揪了下:“你是谁?”   ——“你不知我是谁,为何要救我?”   救他?   叶隐晃了下神,表露惊讶,是莲湖下镇压的凶煞!   “你怎么回来了?”   ——“你为何摘下佛莲子,救我出封印?”   因为被骗了……   叶隐当然不会这么说,她道:“想救就救了,需要什么理由么?”   ——“有个性,我很喜欢。”   “你逃都逃了,又跑回来做什么?”   ——“救你。”   “为什么救我?”   ——“想救就救了,需要什么理由么?”   叶隐:……   学的可真快。   黑气进入佛灯后,佛光似乎微弱了一些,她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快些闭合意识,我救你出去。”   叶隐:“你已是强弩之末,救我出佛灯,你我还是要被收。你莫管我,且逃命去吧,我救你不过一个偶然。”   ——“世间从不存在偶然之事,任何偶然皆必然。轮回小妹妹,逃出去之后,钻入你的轮回池里去就好。至于我,原本就是逃不掉的,多谢你在我将死之际,令我得享片刻自由,我心足矣。”   “我被焚灯炼化了七十几年,以我现如今的状态,已经无法从佛域回到轮回池了,即使回去,怕也会慢慢消散。”叶隐摇头,顿了一顿,声音冷了下来,“何况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杀了焚灯。”   ——“勇气可嘉,但得量力而行,即使我全盛之期,也打不过焚灯呢……”   叶隐银牙一咬:“只要我能撑下去,我就有机会弄死他!”   ——“恩……那要撑多久?”   “不知,我在赌。再难我也要撑下去。”   ——“好吧。我帮你。”   黑气缩紧成一个光点,从她灵台钻入神魂。   叶隐四肢百骸一阵发凉,打了个冷战:“前辈,你在做什么?”   ——“帮你抵御佛灯炼化啊。放心,我是神器佛宝里的常客,很有经验。”   果不其然,叶隐觉得灵台凉丝丝,佛光威慑减轻。   她提醒:“万一我失败了,你也要一起被炼化。”   ——“无所谓。早晚是个死,若是赌一把赌赢了,能与焚灯同归于尽,那真是赚大了。”   明明邪气逼人,令人不寒而栗,但叶隐与他聊天,觉着有趣极了:“前辈,你的真身是什么,就是一团黑气?”   ——“自然不是,我是被炼化的了。神族炼完佛族炼,身体早就没了。”   “那你是……”   ——“凶煞。”   “凶煞到底是什么?”   ——“就是凶煞咯,我是混沌的后代,混沌你知道么?我想你肯定不知道……”   叶隐打断他的话痨:“你的名字叫什么?我该怎样称呼你”   ——“名字?早忘了。哦,神族称我魔君,佛族称我煞鬼。你可以喊我前辈、小弟、喂、美男子、大叔、老头子……”他举了一长串例子,“随你喜欢,但不要叫我魔君或者煞鬼,这个我不太喜欢。”   叶隐蜷着身体,双手抱着膝盖。   深深的痛苦中,却忍不住抿嘴轻笑。   ……   焚灯击碎了毁坏佛殿的黑气,才发现只是分|身。   他第一反应是意识回魂,窥向神灯。   叶隐仍在灯壁附近蜷缩着,凄楚无依的可怜模样。   他稍稍检视,并无异状。   开始继续炼化。   *   九十年后。   简小楼在这个不曾改变的旧世界里,足足待了一百七十年。   血与火的历练中,修为与阅历蹭蹭上涨,已经触摸到了十六阶的门槛。   新世界之于她,遥远的宛如一场旧梦。   随着战盟体系的逐步走向成熟,各路大宝师汇聚一堂,专门针对幽冥兽研究出各种法宝兵器,继续不断改良裂天弓。   幽冥兽这一百七十年内,始终没有再拿下中部任何一个界域,反而还丢了不少领地。   看到希望之后,越来越多的星域修者加入战盟。   从依靠埋伏突袭的小众力量,到和幽冥兽族正面对决,反攻回太真,战盟的路越走越宽。   然而最大的问题是,遇到银色贵族就会伤亡惨重,遇到白色王族一人可灭千人。   银白两色根本就是杀不死的存在。   更别提兽王了。   近身万丈,必死无疑。   所以每次行动都得打听着兽王去了哪里,躲着他发动攻击。   “我们下一个目标是姬无霜。”素和看向姬昊,“会与天武剑宗开战,你有问题没有?”   “没有。”姬昊神色凛然,抱拳道,“一切听从护法安排!”   “好。”素和转头看向简小楼,“我们这次行动,都是十七阶以上。不打兽族,你就不要去了。”   简小楼点头:“行。”   这些年里,她最大的收获就是不逞强,又问,“天武剑宗和天妖星挨得很近,不怕兽族救援?”   “不怕。我们出动了十个十九阶,会速战速决。”素和解释道,“再者,兽王如今正闭关,他最近这些年闭关的次数越来越多,应该是七绝的肉身,有些支撑不住他的神魂了。盟主几个二十阶已在他闭关之地蹲守,就算他出关救人,也会拖住他的脚步。为我们争取时间。”   “恩。”   素和出发之前,在洞府设下重重结界,千叮咛万嘱咐:“我回来之前,你不要出去。”   简小楼道:“我正好尝试突破十六阶。”   “不要勉强自己,打好根基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啦。”   看着她将洞门封住,素和才从断崖转身,心里不放心,很想与她牵个连心咒。   抬头看一眼天空,喃喃自语:“这都一百七十年了,轮回之子怎么回事,不是说一百年就能炼好锁魂钉么?不是说好回来找我?”   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未免可笑,那可是轮回之子,在星域内,谁又能伤的了她。   ……   素和走后几个时辰,简小楼还没开始打坐,却听见一个声音在山谷里回荡:“乖宝贝?你在哪里?”   她眼眸大亮,是金羽。   但她还是存了个心眼,生怕是幽冥兽幻化出来的假象,仔细窥探,上下打量,确定是金羽无疑。   简小楼激动万分:“尊主!”   她开启洞门,释放出气息。   顷刻间,一身靛青长袍的金羽寻着气息而来,落在她洞门外。   薄唇轻抿,眉眼柔和的看着她。   “乖宝贝。”金羽微微笑着,“总算是找到你了。”   简小楼请他进入洞府,习惯性的倒茶给客人。   素和说金羽闭关突破二十二阶,如今看来,他仍是二十一阶,看来突破失败。   很正常,二十二阶,等同是天人最高境界,哪有那么容易:“没关系,尊主您还年轻,多的是机会。”   金羽端身坐着,轻轻缀了口茶:“许是时运不济,我原本是可以成功的,只差一点,便可登顶天人最高境界。可惜的很,兽王追踪到了我闭关之地,一直在逼我出关,乱我心神。”   简小楼心头一个咯噔:“然后呢。”   金羽垂着眼眸:“他说他使用七绝的身体,已经不够力量了,迫切需要一个新的身体,他说他看上了我的肉身,接近二十二阶的凤凰族,极品的宿体。”   简小楼在他身边坐下来,敛声屏息,静静等他说下去。   金羽徐徐道:“他招数不断,我无动于衷。后来他抓了你……”   简小楼忙道:“我不曾被他抓住过。”   金羽叹气:“你时常用你的血来对付幽冥兽,兽王从不理会,但他在那些兽族身上,源源不断的提取了你的血气,用这些血气做了个假人,与你的气息一模一样,我便当真了。”   简小楼的心提了起来:“您就出关了?”   “是。当时我突破之中,正处于紧要关头,他以你性命要挟,我心境大乱,遭受反噬,身受重伤。”   简小楼紧张的握住他的手:“然后呢?”   金羽喝完了那杯茶,将茶杯倒盖在桌面上,转过头,诡异的扯开唇角:“然后,他就被本王吞噬了。”   简小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心头倏地一跳,触电般松开他的手,便要逃出洞府。   咔……   四周接连出现一些看不见的气墙,似牢笼将她困住。   简小楼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转头忍住哽咽,怒视他:“你杀了我爹!”   素和他们都被骗了,兽王并非闭关不出,七绝那具“肉身”已经被他遗弃!   兽王站起身,气场乍露,凌厉刚猛,视线刀锋一般锐利。他沉默上前,掌心覆盖在她灵台上,却被某种力量震慑到,向后退了一步。   他眼眸冷冷一沉。   熟悉的人,不熟悉的气息,简小楼的眼泪涌了出来。   旧世界不是改变了么,怎么金羽还是死了?   弯弯说金羽死在兽王手里,原来就是这样死的吗?   她还亏欠他一声“爹”,始终没有喊出来,他怎么就死了呢?   “将你的身体让出来,让给你意识里那只兽。”兽王扼住她的脖子,没有用力。   “她不是你们幽冥兽族。”简小楼瞪着他,“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兽王眼底杀机滚滚,充满了暴戾之气,嗓音低沉:“本王知道。我深渊那只天兽,乃佛族的梵天吼,本王乃是梵天吼死后,由其精气所化。而你灵台里这只,则是一只真正的佛族梵天吼。”   简小楼被他扼住脖子,提了起来,双脚已经离地,以意识发声:“所以呢,你要吞噬她,提纯血脉,获得力量?”   “没错,我正在吞噬她的本体,需要连意识一起吞噬,速速将你的灵魂让给她!”   “不让!”简小楼拒绝,看来先前她攻击自己的灵台,是想连自己一起吞噬掉,却做不到,“你杀了我好了,我死时,也会带着阿贤一起去死!”   “你真以为本王治不了你?”   兽王松开她时,在她额头重重拍了一掌,“啪!”,简小楼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打出身体,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双耳嗡鸣。   她在地上滚了一圈,咬牙又站了起来。   兽王再是一掌拍在她灵台上,她的肉身不受丝毫损伤,但神魂不断震荡。就像保温瓶里的半瓶热水,随着瓶子在内部上下颠簸。   “哼。本王可以震碎你的意识,而不伤及她的意识,无非是慢一点罢了!”   ……   此时,素和正在前往天武剑宗的飞舟上。   正与人在甲板说着话,仿佛有人在他胸口重重打了一拳,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   “护法?!”   素和于趔趄中尚未站稳,又是一口血吐出。   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祭出火焰刀在大腿上割了一刀,以痛感迫使自己清醒。   素和找不到发作的原因,直觉告诉他,小楼可能出事了。   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并没有种过连心咒啊。   莫非轮回之子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已将锁魂钉给他钉上了?   那也不对啊,他抽的是自己的魂,和小楼有什么关系?   素和又想起小楼曾说,在改变了的新世界,她曾被幽冥银龙打成重伤,他也有过类似反应,并且通知了夜游。   猜测,可能是红莲内丹的缘故。   无论什么原因,他一咬牙关,运气撑住自己的意识,足下一点跳出飞舟,掉头折返回去。   *   佛域,焚灯又炼化了十轮,始终没将叶隐给炼死。   焚灯禁不住有一些烦躁了。   原本打算先完成这一功德,再去收割掉素和。   然而他窥探过素和的天命,两百年内将有生关死劫。他迟迟不去收割,是想让他再多涨一些阅历,可也不能等他死了,那便前功尽弃。   焚灯站起身,一袭素色的僧袍,缓步走去窗下端起自己的金灯。   叶隐虽还没死,却已即将化为一滩雾水。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端着金灯走出房门,走到正午的阳光下:“阿贤。”   “嗷呜!”大白狗从房顶上跳了下来,小跑到他脚边。   “走了。”   要收割素和,他得先通过婆娑之眼回到天行出生那一年,将分|身给种下。   至于他的阿贤为何在简小楼的灵台里,婆娑之眼为何遗落在外,他并不在乎。这些命定的轮回,只约束凡人,在神佛眼里,不过是障眼法,改变轻而易举。   他侧坐在阿贤背上,默诵经文,手腕上的婆娑之眼爆发出一道绿光。   时光隧道在他面前缓慢开启。   他拍了一下阿贤的头。   阿贤一跃而起,跳进半空中的光圈里。   焚灯通过婆娑之眼,回到了二百多万年前的星域世界。   此时的星域,尚处于古老时代,界域与界域之间,多半还是封闭着的。   焚灯落在天行即将出生的界域,早到了十日,便再次扮做苦行的僧人,住在附近的破庙里。   待天行出生时,强行将自己的分|身杀了,送去天行母亲的肚子里,强行轮回。   之所以早到几日,是因为开启婆娑之眼,耗费他将近半数法力,他需要恢复一下,才拥有足够的法力分裂分|身。   “阿贤,稍后本座分裂分|身时,会有些虚弱,你且在外守着,莫让人接近本座。”   “嗷呜。”尚处于幼年期的阿贤懵懵懂懂,却很是畏惧他,点头应承。   已有将近十年不曾开口的叶隐,忽在灯内道:“和尚。”   焚灯坐在破庙石像下,本欲入定,听她说话,便一挥手,金灯浮现于眼前:“你还有气力说话。”   “就快没有力气了。”叶隐的声音微弱蚊蝇,“趁我还有口气,只想问你一句,和尚,你对我动过心么?”   焚灯盘膝而坐,手捏莲花,目光浅浅看着佛灯,并没有回答。   叶隐倏然笑了一声:“你瞒得住别人,瞒不住我,骗得过自己,骗不了我。灯会时你说的头头是道,可那一晚,你很快乐不是么?若只为取得我的信任,以你真佛之身,没必要将自己搭进来骗我吧?”   焚灯沉默片刻,点头:“本座承认,是动了心。不对凡尘,只对你。”   叶隐冷笑道:“正是如此,我才更恨你。若你无情到底,我也认了。明明动了情,却依然可以如此对我。”   焚灯淡淡道:“你想多了。动了心又如何?被风吹动的树叶,会随着风停而静止。本座动过的心,亦会随着你的消失而归于平静,凡尘一切乱我心者,皆是业障,本座尝之,舍之,从此便再不受其惑之。”   “你说话总是那么有道理啊,若不是我曾见过你意乱情迷时的模样,我怕是真要信了。”   焚灯不语。   “我早看出,你不是个多正经的和尚,所以才以女色缠着你。没有彻底防着你,一是你的戏的确演得好,二是我喜欢你,对于喜欢的人,总是想要相信他的。”   喜欢与动心之间,还是有些差距的。   焚灯第一次从人口中听到“喜欢”两字,或许是陌生,他的心砰砰跳了两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保持镇定。   叶隐的声音还在往外飘,像一片羽毛,不断挠着他的心脏:“红尘的确很美,是不是?女人的确很好,是不是?温柔乡,英雄冢,与其说凡人跳不出轮回,不如说凡人跳不出情关,你说是不是……”   “是……”焚灯顺口就说了出来。   直到发现这个“是”字,是从自己口中蹦出来的,他心下一震。   拂袖起身,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叶隐呵呵一笑:“没什么,这一百七十年,你忙着炼我,我也没闲着,炼了点东西。我这小小轮回守护,没什么力量,但我与轮回池同在,提取了点轮回池内堆积的雌性妖兽留下的因子,炼制了点销魂脂。你即使成了佛,也属于阳性体质的灯妖,看来也怕我的销魂脂。”   焚灯忙不迭闭气。   “你闭气有什么用,我正朝你的灯芯里加料呢,金灯才是你的本体。”   焚灯目光一凉,拔了灯罩将她放了出来。   她倒在地上,披头散发,已然起不了身了。   焚灯对着灯芯吹了一口气,吹散了销魂脂,眼眸中暗含一抹无奈:“你何必如此折腾,以你如今的状态,即使本座放了你,你也活不成了。你湮灭之后,星域轮回池将会生出新的意识来取代你,你有什么放心不下?”   叶隐强撑着坐起身,眼角慢慢湿润:“可我恨你。”   焚灯许是受了些销魂脂的影响,许是对她稍有垂怜,幽深的眼瞳黯了一黯,他走到她身边去:“我……”   倏地,一道黑气从叶隐灵台抽离,化为一柄利箭,将焚灯穿体而过。   焚灯也只是一蹙眉,转过身:“难怪一直炼不死她,煞鬼,原来是你在捣乱。”   黑气哈哈哈地笑:“意外吧,我呢,没别的爱好,最喜欢看别人目瞪口呆的样子了。”   “本座有目瞪口呆么?”焚灯语气淡淡,拂去胸口煞鬼穿梭留下的黑渍,“本座便是站着让你杀,你杀的死么?”   “嗷呜……”蹲在庙顶上的阿贤向下张望。   焚灯做出静止的手势,它便蹲着不动了。   黑气哈哈哈继续笑:“说得好听,你倒是站着不动让我杀,杀不死你我就自杀。”   焚灯平静道:“难道本座方才不是站着不动让你杀?你真以为本座躲不过去?”   “那就再来一次呀。”黑气再次化为一柄利箭,朝焚灯的胸口刺去。   “可本座凭什么不躲?”焚灯掐起法印,攻向那柄利箭。   恰是此时,在焚灯背后趴着的叶隐收起凄苦,眉目间显出阴鸷,突地起身,朝着焚灯背后重重一拍!   焚灯周身结着佛光罩,她被反弹出去。   可她两指间的那枚钉子,却穿透焚灯的佛光罩,进入他身体里。   焚灯头一次面露惊色,立刻去追寻这枚进入身体的锁魂钉。   “和尚,诳语说不得,你瞧,你目瞪口呆了吧。”叶隐连连咳嗽,浑身布满了裂纹,却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是谁的锁魂钉?”异魂入体的不适感,饶是焚灯也抵抗不住,浑身打着哆嗦。可异魂怎么能穿透他的防护,轻而易举进入他的神魂中?   “素和临走前,央求我帮他炼制一枚锁魂钉。我抽他一缕魂息,忽然发现他的魂中居然有些小楼的魂息。我想不通原因,只觉其中有些玄机,便背着他,抽了小楼一缕魂息,决定顺势而为,将两道魂息融合在一起,炼制了一枚锁魂钉。”   叶隐歪着头看他,“当你告诉我,素和是你的分|身时,我更加想不通,你在种分|身时,得给分|身钉入自己的锁魂钉,等你收割他时,才会想起所有轮回阅历。但你怎么会把小楼的魂息钉入自己分|身里?慢慢的,我想明白了。有没有一种可能,素和根本不是你分|身的转世,他就是你本人转世!比如现在,我将这枚含有小楼魂息的锁魂钉,强行钉入你神魂里,你死了之后,转世成为天行,再转世成素和。所以素和神魂内藏着属于小楼的魂钉,就顺理成章了啊……”   焚灯墨黑的瞳孔逐渐紧缩:“你根据推测,一直死撑着,跟着本座通过婆娑之眼来到两百万年前,就是觉得依照天命,在此时此刻杀死本座的几率最大?”   “不错!”叶隐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的扶着门框,怨毒的看着他,“我死撑着,苦熬着,就是寻找最有可能的机会,一击即中,杀死你!”   “呵呵。”焚灯沉沉看着她,“你说本座恶毒,你又好到哪里去?”   “所以我们彼此彼此!”叶隐冷笑道,“古佛断言你三世成佛,其实成佛的是素和,不是你!”   “你真有意思,即使是素和,那也是本座的转世。佛的转世,是不会被分魂的,本座的魂魄始终完整,本座始终是本座,连法力都不会消失。”焚灯指着她,沉寂黑瞳中的平静不再,“待本座清醒,得回法力,佛身归位,本座定会毁了你整个星域!”   “你不会。”   “你不了解本座!”   “不,你不了解素和!” 叶隐似哭似笑,“我不知该为素和感到心痛,还是该为我自己感到畅快!”   两人针锋相对,煞鬼百无聊赖的漂浮在房顶上,与从天井探头下来的阿贤大眼瞪小眼。   焚灯寒着脸,试图拔出神魂内的钉子。   他的额头布满汗珠,手脚已经开始麻木。   “你切莫白费力气了,钉子我在炼制时,加了许多东西进去,你若不舍弃肉身投胎,你连神魂都得崩碎。”叶隐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小小一个轮回守护,蝼蚁一般的存在,无法打败你,但你终究死在你自己手里。你种下的业,最终还是你自己来承担果报。这就是轮回不止,这就是因果报应!”   焚灯沉默了很久,他紧绷着的脸,渐渐柔和下来:“叶隐,还记得你摘下的那颗佛莲子么。你将它吃了,将会凝聚出真正的神魂,可以令你成为人类。”   叶隐看着他:“你在垂死挣扎?”   焚灯微微勾唇:“本座不希望他朝醒来,见不到你。你本该湮灭消散,吃下佛莲子之后,仍会死,但会作为一个人族死亡,死后进入轮回,得以转世。我们的恩怨,尚未了断,本座还要找你报仇。”   叶隐不言不语。   “阿贤。”焚灯知道此劫躲不过去,便不再躲避,一挥手拂去了阿贤的记忆,“将它送去涅槃寺吧。不过是入轮回罢了,若非家师阻挠,本座原本也是想要亲历轮回的。如今有此机会,便亲历一番,自轮回里走过两遭,经历两世红尘,本座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说完,将佛灯高高一抛。   盘膝坐下,双手合十。   佛灯化为一道火光,融入他神魂中。   接着神魂化光而去,肉身坐化,成为灰飞。   只留下了婆娑之眼和须弥刺。   叶隐像是个被榨干了水分的橘子,浑身的气顿时瘪了下去,瘫坐在地上。   煞鬼落在她面前,小朵乌云围着她的脑袋转了一圈:“轮回小妹妹,你怎么流泪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流泪了。”   “是喜极而泣么?”   “或许吧,喜极而泣。”叶隐怔怔的,从灵台里抽出佛莲子。   “你真要吃?不怕他骗你?”   “反正是要湮灭的,怕什么?他若说的是真话,我能轮回转世,就可以得偿所愿,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恩,有道理。”   叶隐最终吃下了佛莲子。   ……   十日后,此界夜间骤然有佛光降世,落于窄巷之内。   疑有佛子降世,涅槃寺僧人寻至此地,带走一名被挖去眼珠、割了舌头的男婴,赐法号天行。   ……   数月之后,婆娑之眼在手,但叶隐没有力量开启,鬼煞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只能留在这里。   “轮回小妹妹,你有什么打算?”   “我回不去自己的时间了,便在人间游玩一段日子,死在这里。前辈你呢?”   “等着消散呗,还能有什么打算。”   “只能消散么?”   “也不一定。”乌云绕着她打圈转,“你让我借用你的轮回池自我分解,我说不定还可以重生。”   “这个时间节点上,轮回池的主人不是我……额,也是我。”叶隐呼了口气,“不过,现在的‘我’还有点痴呆,我偷偷带你进去,应该不会被发现。”   乌云再次钻入她灵台里。   叶隐带着他偷偷潜入轮回池。   乌云散入池水中:“轮回小妹妹,那我去自我分解了,我重生的希望不大,你我可能永别。即使重生成功,我也可能不记得你了。”   “恩。”叶隐抿着唇,渐渐地,她突然想到什么,神色惊变。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叶隐颇有些哭笑不得摇摇头,“前辈,你说自己忘记名字了是么?”   “对。”   “那我给你起一个可好?”   “随你开心,”   “我叫叶隐,你随我姓叶,就叫叶琅吧?”   “无所谓咯,反正也只有你会叫我的名字。”   “叶琅,咱们来世再见。”   “恩,来世再见……若咱们还有来世的话。”   *   素和急急赶回洞府的路上,神魂如同被撕裂,一口口的吐着血。   “小楼,你千万撑住,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终我还是打了脸,还是没能写完。 但也差不多了,你们该知道是谁把轮回给重启了……   ☆、轮回·锁魂钉(五)      简小楼的意识陷入混沌之中, 即将被兽王给震碎了。   说是不伤及神魂, 但在如此重击之下,神魂不受伤是不可能的。兽王的意思,只是在她神魂死亡之前, 先斩杀掉她的意识,放出阿贤。   ——“小楼, 你撑住啊。”   阿贤早已苏醒过来, 不停呼唤着她。   简小楼的意识一旦碎裂, 阿贤自然而然的接管灵魂和身体。   一直以来,这都是阿贤梦寐以求之事,却没料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一但接管立马会死。   “我怕是撑不住了。”耐不住她叽叽咕咕不停聒噪,简小楼终于有了一点反应,“阿贤,你自求多福吧。”   “那你不要抵抗我,我们两道意识融合在一起, 共同抵抗他。”   “好。”   绝对强势的力量压制之下, 任何反抗不过垂死挣扎,只会加重死亡带来的痛苦。但若还有一丁点反抗的机会, 必须进行反抗。   兽王一连在她灵台拍了整整十一下,仍没将她的意识打散, 这令他稍感困惑。换了其他十五阶小修,顶多只能挨他三下。   拍第十二下时,明显察觉到她的意识力比着先前有所增强。   “小家伙, 看来本王低估你了。”   兽王生怕一不小心将她弄死了,下手只出一分力。现下他掌心逸出绿光,凝聚出五分力,这一掌拍下来,极有可能将她的神魂拍成渣滓。   兽王是个干脆之人,自己下的手,真拍死那就拍死。没有阿贤的意识,顶多是不容易炼化她的兽身,并不是不能炼化,多花费点精力和时间罢了。   “来,便让本王试一试你的意识究竟有多强!”   兽王说着,红眸一厉,再是一掌打向她灵台。   恐怖力量冲击下,她眉心的红莲印记骤然闪耀,红莲灯不召自现,从她灵台飞出。   兽王不防,被逼退了几步。   他目光微惊,旁人感知不出,这莲灯是个佛宝。   不是人间佛修之物,属于真正佛族的宝物。   兽王五指一抓,凝固住半空中的红莲灯,莲灯动弹不得,灯芯光焰暴涨。仿佛有把无形之火,顺着兽王释放出的灵气,一路点燃,令得兽王引火自焚。   兽王灵识痛感强烈,冷冷道:“是个好宝贝,可惜你这点力量,还伤不到本王,毕竟本王也是脱胎于佛族,且比你强悍多了。”   他一沉眸,眉心现出一个“卍”字印记,滚滚金线似龙卷风,朝着莲灯反压过去,“不肯乖乖听话,为本王所用,那你唯有死路一条。”   被金线紧紧缠绕,莲灯如困兽一般,灯芯摇曳,光芒忽闪。   莲瓣上逐渐被金线勒出一些细小的纹路,发出细碎的声音,处于碎裂的边缘。   轰!   一弯火焰刀击碎山壁,平着削掉半座山头,将简小楼的洞府暴露于月色之下。   猝不及防中,兽王收回缠绕莲灯的金线。   莲灯立刻收拢成一朵花苞,重新钻回简小楼灵台里去。   兽王抓起地上的简小楼,一挥手,在身前结下一层弧形光盾。   火焰刀飞回素和手中,他一身煞气出现在两人面前。   简小楼挨了兽王那么多掌,因是内伤,从外表看来只是脸色苍白。反倒是素和瞧着更惨一些,青衫上遍布血迹。   “你……”与金羽相对,素和微微吃惊,很快反应过来,金羽像七绝一样,被兽王给吞噬了,“放开她!”   “小凤凰,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兽王看到素和,忍不住皱眉。   他与素和斗过几次,这只凤凰论起来,实力远远逊于金羽。可他难杀的很,尚处于十九阶时,便一次又一次带着这个女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   素和不与他废话,火焰弯刀一横,飞身一跃杀了过去。   兽王掐了个法诀,简小楼周围的空气结了霜冻,将她凝固住。   一伸手,兽王也祭出一柄火焰弯刀。   “锵!”   两柄火焰刀冲撞在一起,两人脚下的山体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山崩地裂。   兽王冷笑道:“但你赶回来,也只是送死。”   他从前逮不住素和,多半败于速度。   素和身为凤族,身形灵巧,速度极快。而七绝是个剑修,还属于力量型的强剑修。他使用七绝的身体,虽也可以使出自身法力,却在很大程度上,受限于宿体的资质。   现如今换了金羽的身体,二十一阶巅峰修为,力量与速度并重,素和已经失去了他的优势。   素和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加上简小楼受伤给他造成的影响,心脉重创之下,他如同羊入虎口,根本是毫无胜算的。   不出十招,他便落了下风。   兽王面对他,不似面对简小楼那么多顾忌,直接幻化兽爪,使出十分力,准备来个一击必杀。   素和反攻为守,单手结印,周身出现一个金钟罩。   兽王的爪子抓在金钟罩上,“刺啦”,尖锐的响声过罢,罩子旋即碎裂。素和损及心脉,一个忍不住吐了口血,脚下虚浮,几欲瘫倒在地。   火焰刀尖扎进脚下的石头里,强撑着只是半蹲。   兽王扬起爪子,但却迟迟不曾落下。他的红瞳中流露出更深的惊讶,只因素和周身血气凝结出一些浮尘般的金色小颗粒。   “你身体里藏着什么东西?”兽王目光涌动出狂热,虽只有一刹,但他感受到了,在素和的心脏里,藏着一盏佛灯!   他转头看一眼简小楼,佛灯气息与那盏莲灯颇为相似,但莲灯之力,不及佛灯分毫。   看来莲灯是从佛灯里分离出去的,不过区区小佛宝。   素和心脏里这盏佛灯,才是佛族至宝!   与之相比,一头年幼的纯血梵天吼算得了什么?   兽王怎能不狂热,这可是一场做梦都想不到的机缘!   他直朝素和心口抓了过去,爪尖没入他的血肉里,但在触碰到心脏时,被一道震撼之力击中,猛然向后退出数丈,五脏皆被震伤。   再试一次,仍是不行。   素和稳住意识之后,见状恍惚明白了点什么,他感知体内,的确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力量。温和,却很强大。他慌忙捕捉这些力量,很快查明源头位于心脏处,是天行留下的那颗佛陀舍利。   这颗舍利一直藏在意识深处,何时钻进心脏来了?   兽王似乎很畏惧天行的舍利?   素和咬牙重新站起身,尝试催动这股力量。   兽王本想截断他,目光一转,瞬闪到简小楼身边,扼住她的脖子:“素和,将你心脏里的佛灯献给本王,本王愿意承诺你,饶这女人一命。”   佛灯?   说的是舍利?   素和并未停下,继续探究舍利的力量。他非常清楚,自己将心挖出来,兽王也不会放过小楼。   他拼一拼,两人尚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兽王寒声一笑,指甲轻轻在她脸上一划,简小楼便破了相。从左眼的内眼角,一直到左耳根处,被划出长长一条血痕。   素和身躯一颤,咬牙隐忍,继续催动舍利的力量。   兽王目光冷沉,杀机迸射,抬手再是一划,割破简小楼脖子上的动脉,鲜血几乎是飙出来的。   内伤再重,也没有这般血淋淋的模样,更能刺激人的感官。   素和一张脸憋到青紫,心神渐乱,怒不可遏地扬刀指向他:“你要什么冲我来,堂堂一族之王,如此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   兽王冷笑道:“本王又不是人族,和你们讲什么规矩。再说,你们对付我们兽族,使用的手段就很光明了?”   素和极力维持着镇定:“你放了她!但凡还有一点傲骨,你我正大光明的打一场,我若输了,命与舍利,给你就是!”   兽王一手控制住简小楼,一手负于身后,沉沉道:“什么傲骨气节,本王只知成王败寇,将你的心脏给本王,本王破例承诺一次,放了你的女人。”   身体剧烈的疼痛,迫使简小楼渐失的意识逐渐清醒,她对外界是有感知的,只是比较模糊,等到清醒之后,立刻喊道:“素和,你不要管我,走啊!”   素和执刀的手颤抖不止:“小楼……”   许是意识不稳,所有疼痛统统变的麻木起来,但因疼痛自行流出的眼泪,简小楼拼命控制,始终控制不住:“这畜生心狠手辣,他的承诺根本不能信!你若死了,他必定杀了我吞噬阿贤,机缘谁会嫌多!你走啊,留着条命,往后为我和我爹报仇,若不然我们全都要白白送命!”   素和哽咽:“我……”办不到啊!   “呵呵。”   兽王由着他们说话,慢慢伸手探到简小楼左脸上。   她这半边脸,被割出一道血口子,皮肉外翻,狰狞可怖。兽王触摸到她脸上卷起的皮,“你们这些孩子啊,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话音一落,只听“嘶”的一声,他将简小楼半张脸的皮活活揭了下来!   再怎样麻木,承受如此极限的疼痛,简小楼仍是痛的惨叫一声。   素和眼睁睁看着,眼睛越睁越大,沾了血殷红殷红的嘴唇慢慢张开,惶惊爬满他苍白的脸,竟是半响做不出任何反应。   “现在知道了么,死与死之间还是有些差别的。”兽王又慢慢摸到她脖子处的血口子,语气倏然戾辣,“素和,心脏交给本王,不然,本王活剥了她!”   “停手!你停手!”承受力已被逼到极限,素和的理智溃不成军,发疯似的喊道,“我将心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求你不要再伤害她了!”   “素和……”简小楼艰难开口,“你不要……”   “你闭嘴!”生怕再激怒兽王,素和利索的扔了火焰刀,五指生出尖甲,不皱一下眉头,扎入自己心窝!   抓住自己的心脏,感受它在掌心里跳动的节奏,他看向兽王:“你答应了,我将心给你,你便放过她!”   “本王很少应承人什么。”   “好!”素和双眼一闭,手劲儿一紧,却始终没有下手。   他忍了又忍,最终又看向简小楼,视线已经模糊:“小楼,如果没有渣龙……不,在你今后的轮回里,如果可能,你愿不愿意借我一世?”   简小楼泣不成声:“素和,不要啊……”   阿贤也在哭:“天行……”   素和尽力扯出一抹笑容:“我不贪心,只借我一世就好。”   “我……”简小楼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他,而是在意识里说,“阿贤,你可还有力量?”   “有是有,但没什么用啊,咱们打不过兽王啊。”   “借我点力量,我要自爆丹田,唯有如此,才能阻止素和。”   阿贤哭着问:“你想清楚。”   “是你想清楚,你会和我一起魂飞魄散。”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阿贤逐渐将力量过渡给她。   简小楼缓过来之后,睁开眼睛,眼识模糊一片,只能看到一些重影,笑了笑道:“素和,对不起啊……我可能,没有下一世了啊……”   素和没有反应过来,兽王却敏锐的察觉到她灵气的变化,猜出她要做什么,目光倏沉,想要出手制止,但却晚了一步。   丹田炸裂时,红莲也跟着一起爆炸,简小楼的身体一瞬燃起来!   平常一个十五阶修士自爆,不会对身侧的兽王造成任何影响,但她体内还有莲灯,这一爆,兽王没来得及防御,被炸飞出去。   而等素和反应过来时,眼前只剩下一个坑,还有纷飞的烟尘。   真正的尘归尘,土归土。   抓住心脏的手缓缓抽了出来,心口向外流着血,素和双手抱头,脸上的表情一寸寸崩裂:“简小楼,你在干什么?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你!!”   噗通,噗通。   他心脏里那颗舍利跳动起来。   素和毫无征兆的跪在地上,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一次次重重摔倒在地。脑子里涌出各种声音来,关于焚灯,关于天行,一幅幅陌生的画面,走马灯般从脑海里闪过。   兽王受了伤,怒骂一声,从崖下飞回来时,看到素和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   他又想下手,尚未靠近,便被金光反弹回来。   一盏金灯从他心口飞了出来,停在素和上空半丈,释放出耀目金光。   “的确是佛宝!”但兽王试了几次,统统被金光击退。金灯正为素和疗伤,待素和恢复,他的处境便不妙。   兽王受伤不轻,自知不敌,忍痛先行离开。   “怪不得如此难杀,竟是佛族转世。瞧此佛灯的力量,此人佛阶不低啊……”   兽王离开时,再三回头看过素和。   毫无意识的素和双手抱头,嘴里碎碎念着“小楼”两个字。   念着念着,又添了两个字。   ——叶隐。   *   两百多万年前,古老星域时代。   自焚灯转世,天行降生,叶隐已在外游历一百年。   吃下佛莲子之后,她逐渐生出魂魄。一袭红衣,手腕上戴着婆娑之眼,发髻上别着须弥刺,于星域南北兜了好几圈。   每一圈转回来,她都会路过天行所在的界域,可她一次也不曾下界。   这一次,她下来了。   大限将至,命不久矣,她选择此界作为她生命的终点。   涅槃寺内正在召开法会,她化作一个小僧人,混于广场人群中。   高台之上,被此界奉为佛子的年轻天行盘膝而坐,轻闭双眼,神色淡淡的宣讲着佛法。一百年,他已有八阶金丹修为,没有舌头,也阻碍不了他以神识感知外界,以音识与人沟通。   而他说话时,一条大白狗摇着尾巴,追着一只蚂蚱,在僧人堆里钻来跑去。   经过叶隐时,屁股还撞了一下她的腿。   叶隐并不知天行在讲些什么佛法,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去,只是遥遥看着他,随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涅槃寺。   走远了之后,又转过头,只因想起了一件事情。   当年简小楼在法宝世界内,被误会为殷红情转世,有一人拿出前世镜,追寻过简小楼的前世。   镜子里出现了殷红情练剑的场景,后来才知道,原来简小楼在殷红情的肚子里。   接着镜子又出现了一副画面,夜游他们并未看到,是后来被告知的。   追索出的那一世场景,画面中有数百个和尚,还有一条大白狗。   简小楼又被怀疑,可能和那条狗有些关系。   如今叶隐倒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小楼的前世,就藏在那些和尚里。   就像她刚才一样。   叶隐摸了摸鼻子,她生出完整的神魂成为人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推算自己的轮回轨迹,看看自己下一世,会转世成为谁。   结果令她吃惊,竟是简小楼。   叶隐得知之后,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夜游那小子苦苦逃了一世,想要逃出轮回,有朝一日发觉自己其实从未逃开过,轮回一直都在他身边,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单是想一想,她就觉得很有趣。   于是又偷偷跑回轮回池,找寻凶煞的踪迹。   凶煞早已完成了自我分解,寻不到一点声息。也不知能不能重生成功,如果成功,应该就是以蛇的姿态出现,那就必定是叶琅无疑了。   几率是很大的,叶隐以为。   如果没有凶煞那九十年的守护,她早被焚灯给炼死了,根本无法完成锁魂钉和销魂脂的炼制。   与他做一世夫妻,也是应该的。   再加上一直以来对夜游的特殊感情,对于命运如此安排,叶隐坦然接受了,没想过去改变什么。   可惜啊,他二人皆不被天道所容,一身的罪业。   自己尚未出世就要被生父捅一剑,又在异世界经历十世轮回,归来之后还身中诅咒。   夜游更别提了,生了死,死了生,生了再死,来来回回反复折腾。   这都是报应。   至于素和……   叶隐的眉目渐渐冷凝下来,他也是报应。   ……   叶隐在涅槃寺附近转了几圈,最终选择在翠竹山上盖了间竹林小屋,住了下来,静静度过自己最后的日子。   站在翠竹山顶,就可以看到涅槃寺的钟楼,但路程不近。   一住两个寒暑,冬日里暴雪封山,气机衰败的她已经很难使用法力来御寒了,便在屋内点燃了火,抱着腿缩成一团。   “嗒、嗒、嗒。”天将晚时,响起了叩门声。   “谁?”   叶隐未锁门禁,但虚弱的她放不出神识,走到木门前,抽了门闩,尔后微微一愣。   穿着素白僧袍、相貌俊俏的僧人站在门外,双手合十:“施主,小僧是涅槃寺的修行者,法号天行,三十日前前往黑山收妖,如今折返寺中,途经此山,遇暴雪封路,施主若是方便……”   “不方便。”叶隐不等他说话,先拒绝,“我独居,不便留男客。”   “打扰了。”天行是苦行僧,古老时代对僧人的要求非常严格,收妖时可用法力,平时必须苦修,不可飞行,更不可以法力御寒。   他毕竟只有八阶,还身有残疾,收妖时受了伤,暴风雪又影响了他的神识感知,便想借宿一宿。   他自幼长在佛寺里,心中没有任何男女之防,但也会尊重别人的男女之防。   当然,身为涅槃第一寺的佛子,他年纪小修为低,名号却响亮的很,被信徒们捧的很高,求宿从未失败过。   天行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叶隐望着他萧索的背影,许久没有阖上门。   天行往前行了几步,脚步越来越缓慢,最终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清冷的神情浮现一些疑惑:“施主,小僧与施主,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   叶隐冷冷道:“和尚,你与我套近乎也没有用。”   天行讨了个没趣,赧然道:“打扰了。”   他再一次转身。   叶隐阖上门时,掩住唇重重咳嗽了几声,低头一瞧,手心里血红一片。   叶隐怔怔看了一会儿,重新拉开门:“和尚,你进来吧。”   天行对她态度的转变颇感费解,但他被冻的四肢麻木,道了声谢,随她穿过小院,进入屋内。   木屋陈设简单,叶隐围着火盆坐下,天行毫不客气的也围火而坐,得到温暖之后,好似蜷缩着的刺猬慢慢舒展,问:“施主竟是个凡人?”   叶隐白他一眼:“怎么,和尚你以为独居在荒山野岭的,应是个肤白貌美的女妖精,指不定还能来场艳遇?”   天行被冻的毫无血色的脸,依稀浮出一抹红晕:“小僧失言了。”   叶隐从角落捡了根木块丢进火盆里,没有说话。   经过一个时辰的休息,天行的五感逐渐恢复,稍稍感知,眉头一蹙:“施主是不是患有重疾?”   “你懂得医病?”   “小僧……不懂。”   “那你问什么?”   天行在心里做出判断,这位姑娘之所以独居于此,一定是因性情孤僻,不善与人相处。   他也不再说话。   隔了一会儿,叶隐却道:“我并非针对你,我只是很讨厌和尚。”   天行一怔:“施主是否对我佛门中人存在什么误解?”   “你可知,我曾与一个和尚,玩儿了一个谁比谁更无情的游戏。”   “那么,谁输谁赢呢?”   叶隐才将要开口,又咳嗽起来,衣袖拂过嘴角,抹去怵目惊心的血迹:“他输了,赔上了命。但我也没有赢,苟延残喘于世,最终我们落得个两败俱伤。”   天行默默听她说。   叶隐望着火盆:“你见过这样的和尚么,他六根不净,喝酒,杀生,说谎,睡女人,样样翘楚。却又总将姿态摆到天上去,高谈阔论自己身戒虽破,心戒仍在,不算破戒,那副俯瞰众生的嘴脸,我厌恶至极。”   天行微微皱眉:“假僧人吧?”   火光中,叶隐渐渐失神:“然而他瞧着不食人间烟火,骨子里亦正亦邪,莫名有些魅力,令我难以抗拒。我与他朝夕相处了七年,他对我欲擒故纵,我为他费尽心机。他动了心,我动了情。他想炼死我,我先把他给宰了……”   还跑去报复他的转世。   有双看透天机的眼睛?挖了。   有条会哄会骗的舌头?割了。   冷风夹着粗粝的雪粒,从窗缝里吹进来,天行的脊背微微泛凉。   “我将他反杀之后,原本以为自己会很畅快。毕竟我只是一时遇人不淑罢了,爱了七年,恨了一百七十年,孰长孰短,孰轻孰重?”叶隐苦笑了一声,屈起膝,双手托腮,“可我在红尘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想要去体验更多的人间真情,最后,却想死在一个离他近一些的地方,这算什么,犯贱么……”   七年?   一百七十年?   天行又感知了一下,的确是个凡人,骨龄不超过三十岁。   莫非是个疯子?   “天行和尚,若有一天,你遇到一个叫焚灯的和尚,可否帮我转告给他几句话,当做今夜借宿的报酬?”   天行歪了歪头,确认自己从未听过“焚灯”的法号。   他感受的出来,她许是承受过许多痛苦,心中执念深重。   然而她命不久矣,此时再想劝诫她放下执念,已无任何意义,便点点头:“施主请说。”   她注视着天行紧闭的眼皮儿,看进他灵魂里去:“焚灯,大概你的报应还没完,我将转世成你最喜欢的那个女人。天意如此,非我刻意为之,只是觉着天道总算开了一次眼,安排的挺不错,正好还了凶煞前辈那九十年的恩情,便不去改变罢了。你得知以后,会不会很怄呢,我与他的缘分,是你牵的线,你做的媒啊。”   “这些年,我又炼制了一枚锁魂钉,抽了我自己的魂,想要给我自己钉上。如此一来,他日你寻我报仇,我才好接着和你斗下去。不然以我下一世那不怎样灵光的头脑,岂会是你的对手。”   “但我将死之际,决定放弃此念,毁掉那枚锁魂钉。”   “焚灯,此生我念你念够了,恨你也恨够了,该结束了。”   叶隐又往火盆里添了块木头,嘴角徐徐牵出一抹微笑,“而且我以为,对你最好的报复之策,莫过于你的爱恨刻骨铭心,我却将你忘的一干二净。你是佛,你超越轮回,你可得永生,但你迟早会明白,轮回是古神给予众生灵的馈赠,因为轮回里藏着‘遗忘’之术,念念不忘,恋恋不舍,得非所求,求而不得,乃世间最苦……”   她说着,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意识一松,险些歪倒。   天行扶住了她:“施主且凝精聚气,莫要再说话了。”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虚弱无力的叶隐靠在他肩膀上,起初眼睛一直圆圆睁着,目光落在虚空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稍后,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能将之推开,第一次和女人挨得这么近,年轻的天行定力不足,浑身不自在。但感受到她生命之息逐渐流逝,他的心头,涌上一些从未有过的、奇怪的伤感。   当他翻山越岭,行走在风雪间,明明已被山间寒气隔绝了神识,对于一个瞎子来说,等同陷入无边黑暗,却在无措中,感受到了竹林某处,隐隐透出温暖的火光。   像是冥冥中有一只手,引着他前去。   叶隐打开门的那一刹,他又仿佛看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直到历经一世,他才后知后觉,原来那只手叫做“缘”,那团火焰叫做“红尘”,而他是一只扑火的“蛾子”。   然而现在,他的身份只是深山雪夜中一个匆匆过客。   天渐渐亮了,火渐渐熄了,风雪也渐渐转弱。   天行捻着佛珠,念起了超度经文。   整整念了九十九遍,待风雪散去,他在不远处的半山腰挖了个坑,将叶隐埋了进去。   不知她的来历,无法立碑。   孤零零的实在可怜,便将她挂在檐下的一盏花灯,放在了小小的坟包上。   “施主,且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愿你能放下对仇人的执念,早登极乐世界。若……若你实在贪恋红尘,那小僧便愿你来生一世无忧,被人捧在手掌心上珍之重之,不再似今日这般孤独凋零……”   *   两百多万年后。   星域,天妖星,天山区域。   如今的幽冥王都,建立在天山剑阁旧址上,原本的木质阁楼建筑不见了,替换成一座座玉石打造出的辉煌宫殿。   “君上回来了!”   对于兽王又换了个人相,兽族们丝毫不觉得奇怪,它们原本就是以气息来分辨彼此的。   “这……”   战盟盟主盛弘和三位二十阶的战盟长老,一直在蹲着兽王。   兽王从未离开过洞府,怎么换了个壳子从外面回来了?   “盛弘,出来吧你们。”兽王展袖从高空落下,“本王知你们守在此,是想拦截本王,另派了大批人马前往天武剑宗。本王方才去了一趟天武剑宗,将你们的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几人显露出惊色,剿灭天武剑宗,盟内所有十九阶几乎都上了,还有二十阶的素和领队。   素和也死了?   兽王围着天山飞了一圈,感知他们的气息,嘴角挂着冷笑:“不出来?等被本王找到,本王一个个扒了你们的皮。”   四人肯定是斗不过的,但此刻也不能走,气息一露,就被兽王给发现了。   “这样躲着也太窝囊了。”   “死容易得很,但我们不能死。”   “忍吧,还不信他将整个天山给削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四人商议着。   兽王被佛灯所伤,正急于吞噬高阶修者的魂魄来养伤,惹毛了他,真打算将天山给削平了。   尚未出手,从上空压下一道声音:“畜生!”   兽王拳头一攥:来的可真快。   战盟四人则松了口气,是素和。   兽王果然是在诈他们,什么片甲不留,夸大其词。   可当他们看到素和时,又忍不住皱眉。   素和身上穿的法衣血迹斑斑,却瞧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披着的长发被风吹的四散,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但血红的眼眸似乎藏着万支毒箭,锐利、乖张、汹涌,气场逼人。   兽王仰头打量他:“敢问是天外哪一位?”   素和单手捏着佛印,从天而降,落在他对面。   “天外之人,不能参与凡尘中事,这不是规矩么?”兽王脱胎于深渊里那头梵天吼,对神佛之域有些模糊的记忆,“尊上想必是来下界经历轮回历练的,如今金身恢复,竟还妄动杀念,就不怕无法归位了?”   素和理也不理:“我不想损伤金羽的肉身,你从他身体里出来,不然……”   兽王接着他的话笑道:“不然如何?尊上在人间,至多使出三分力吧?”   “即使只有一分,杀你,绰绰有余。”素和捏法印的手,朝着兽王指过去,无数金环飞出。   兽王眉心印记显露,同样释放金色的光线。   漆黑的夜亮如白昼,茫茫天地,只余下金环与金线的纠缠。   两人被光芒淹没,众人众兽根本窥探不到他们的身影。   约莫着有一刻钟,半空发生爆炸。   再抬头看上去时,兽王已被十几个金色光圈套住身体,输了。   兽族难以置信,战盟四人也惊愣万分。   “素和,快诛杀了他啊!”盛弘飞出来喊。他们看不明白全靠猜,素和可能是得到了某位佛修大能的传承。   力量暴增,但却不敢开杀戒,兽王才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素和置若罔闻,单手掐着佛印,人不动,却有一只佛手,将兽群里的戎王子给抓上了天,飞绕于素和周身的金环,在他额头重重一击,将他打出原形。   戎王子大喊:“父王救我啊!”   兽王正在挣脱金环,见状脸色微变:“你要做什么?”   “你说我要做什么?你占着金羽的壳子,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我能折磨你儿子。”素和扼住白狗的脖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头顶一撕,整张皮都给撕了下来。   惨叫响彻天山。   兽王双眸喷火,怒极:“你是个什么佛!”   “杀人的佛,作恶的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佛!”素和扔了被扒皮的戎王子,再一掌轰碎!   “本王真身无法来此,若不然在人间,你也未必赢得过我!”兽王磨着牙齿,“有本事,你我回深渊去打!”   “我已经抓到了你,凭什么要给你机会?你又何曾给过我机会!”素和气场陡开,衣袍翻飞,再是一掌压下,熊熊烈火在天山雪地里燃烧起来,一众幽冥兽被业火焚身,想要飞离,但周围出现无数无形的气墙,将它们围困其中,“你亲眼看着吧,看你的种族如何覆灭,如何在我手中化为灰飞!”   一道道焚天业火从他法印中飞出,整座天山顿时成为一片汪洋火海。   “素和这是疯了吗!”   不只兽族逃不了,天山还有许多被抓回来的人族,包括战盟混进来的一众人,全都被困在火中。   “焚灯,回来了。”   虚空中传来一个声音,尔后一条金带从天而降,将素和双手绑住,拖着他飞速升空。   素和挣扎不开,使用最后一丝神念,将兽王神魂诛杀。   紧接着,天降暴雨,熄灭了天山这场大火。   场面太过混乱,没有人注意到素和去了哪里。   星域传闻之中,战盟右护法素和与兽王同归于尽,结束了这场持续将近五百年、燃烧半个星域的两界战争。   *   天外,佛之领域,大乘寺。   戒律殿外,一位白衣僧人道:“师兄,这是我师父亲笔所写的拜帖。我最近要去红尘经历轮回,咱们都是生来就在佛域,从未进过人间的,为此,我心中惶惑不安,得知尊主不日前才从轮回归来,特来拜见,希望有幸得尊主指点一二。”   青衣僧人叹了口气:“师弟,我劝你还是回去吧。等你受了师尊指点,恐怕更加惶惑。”   白衣僧人心头一个咯噔:“此话怎讲?”   青衣僧人不好解释:“罢了。你随我进来。”   两人进入戒律殿,穿堂进入院中,一株桂花树下,看到身穿一袭耀眼红衣的素和,枕着自己的一条手臂,静静趴在石桌上。   两人都是寺内精英弟子,自然知道婆娑之眼的事情。其实在大乘寺内,并不提倡使用婆娑之眼和分|身之术,虽可规避风险,但很容易生出业障。   当然,收割替身的做法,也不是一般佛族可以使用的,修为至少得是真佛巅峰。   茫茫佛之领域,真佛位阶,统共也不超过百人,巅峰者更是寥寥。   焚灯是受古佛亲自点化的,地位超然,悟性非寻常可比,一方佛主之位基本上是内定的。他明明能够分裂分|身,却仍然拿着婆娑之眼回到过去,亲自经历了两世轮回,令他们钦佩。   所以对于焚灯昨天离开,今天回来变了个模样并不好奇,毕竟佛有无尽法相。   “但是尊主怎么还蓄着头发?”   白衣僧人诧异不解,而且,这满地的空酒坛子?   青衣僧人轻轻叹气:“师尊,有位师弟前来求您指点……”   白衣僧人忙将来意说了一遍。   半响,“你想问什么?”   “请问尊主,您在红尘中感悟最深的,是什么呢?”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白衣僧人:?   “还有呢?”   “每份求而不得的爱,身后都背着自作自受的债。”   白衣僧人:??   “还有呢?”   听不到他继续回应,白衣僧人换了个话题:“再请问尊主,红尘与我们天外佛域,有什么不同?”   素和慢慢坐直了起来:“红尘里遇到烦心事,你可以喝酒。醉一场,哭一场,梦一场,醒来以后,差不多就忘了。”他拿起石桌上的酒坛子,朝自己头上浇了下去,“如今,怎么喝也喝不醉。”   “红尘里遭了苦难,你可以求神拜佛,虽不见得有什么用,至少求了个心安。”又是一坛子酒从头顶浇下,烈酒顺着他尖削的下巴“滴答”滴落,“如今,佛遭了苦难,该求谁。”   素和忽然站起身,“嘭”的一声,砸了酒坛子,“我他妈该求谁啊!”   白衣僧人被惊的向后退了几步,看一眼身侧的青衣僧人,心里瘆的慌。   果然,现在他的心情更加惶惑。   他不再问了,忐忑告辞。   青衣僧人犹豫再三,仍是道:“师尊啊,古佛召见,您到底准备何时启程?”   素和坐在地上,还是喃喃自语:“我该求谁?”   “师尊,古佛……”   “求古佛?”   古佛能改变一切么。   改变……?   痛苦如藤蔓,缠住了素和的脑子,他一直处于浑浑噩噩之中。忽然间有个念头冒出来,在眼前漂浮着,他抓了许久才抓住。   双眼慢慢恢复清明,可以改变,可以重启轮回!   他做不到,古佛可以做到!   素和化光飞走,前去拜见古佛。   ……   佛殿上。   素和长跪不起。   古佛端坐莲花台,听完他的来意之后,却问道:“你是谁?”   素和微微一怔,叩首道:“我的第一世是焚灯,第二世是天行。”   “你是谁?”   “我是素和。”   古佛听罢沉默:“素和,重启轮回,绝非易事。”   素和扬起头,恳求道:“怎么会不容易,只要让我回到一千年前,让我将弯弯唤醒,您赐予我力量,我再赐予弯弯,就可以改变星域的轮回。”   古佛摇了摇头:“重启轮回,不只是星域的轮回,与之有牵扯的三个世界都要重启。”   “那就一起重启,对您而言,无非是三个微不足道的小世界罢了!”   “可我们佛域没有轮回道,我们的世界是不会被改变的。焚灯死去,煞鬼也被放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们的故事,是焚灯与叶隐引出来的,他二人站在因果的最末端,同时也是开端,由此完美的形成了一个长达两百多万年的轮回圈。你回到一千年前,唤醒那个孩子之后,轮回轨迹发生改变,叶隐不会前往人间,焚灯已死,他二人之间不会出现爱恨纠缠。如此,哪来的天行,哪来的简小楼,又哪来的你素和?”   素和怔怔无言。   古佛继续道:“因果链,轮回圈,环环相扣。相悖之处若是太多,星域的轮回体系必定崩溃,整个世界便会自我毁灭。”   素和神色灰败。   古佛劝道:“那些已逝之人,皆是渡你成佛的摆渡人,只能陪你一程,终究无法伴你抵达彼岸。你三世成佛乃命定,再怎样逆天改命,亦不过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要回到原点。”   “可我不想成佛!不想!我想去人间,如果人间是苦海,是地狱,我甘愿永生永世永堕轮回永不超生!”   素和伏地叩首,哽咽道,“佛祖,求您了,我愿以我成佛的机会,来换取一次重生,无论相悖之处再多,您法力无边,一定有办法解决。再者,轮回重启之后,不代表我与叶隐的爱恨纠缠不会发生。这一切存在过,发生过,人不记得,轮回记得,佛祖您也记得,并不相悖不是吗?不然锁魂钉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古佛悲悯叹息:“重来一次,你以为会比现在更好么?深渊那只梵天吼,乃是另一位古佛的战宠,比你年长许多,从前神佛之战,神域折了几位神将才将他诛杀。兽王等同于他的重生,力量不容小觑,你今次轻易诛杀他,皆因他真身无法进入星域。”   “重来,我一样可以杀了他。”   “你拿什么杀他?焚灯的法力?”   “我……”   古佛沉吟道:“素和,我可以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我赐你力量,令你重启轮回。尔后,你将随着旧轮回一起湮灭,在新轮回里觉醒。至于新轮回里一无所知的叶隐,她不该存在于新世界,我将把她清除掉,令星域轮回再生出一个新的守护,彻底创造一个新世界。”   素和喜极而泣:“多谢佛祖。”   “但是,我要和你约法三章。在新世界里,你只是意识苏醒,我将收回你的佛法,封印进佛灯里,锁在你意识内。你既喜欢人间,想要做人,那就用人的力量去解决问题,不得使用佛法。”   “好!”   “佛灯是你的本体,在你深感人力渺小之时,可以破除封印,取出来使用。可一旦拿起了佛灯,再次使用佛法,从此,你将不得再踏入人间半步。”   素和伏在地上,脊背微微一僵,随后郑重叩首:“我答应!”   *   与古佛达成协议之后,素和下界前往星域。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旧世界得顺应着历史发展,一直走到几千年后,才能开启新世界的篇章。   首先,他得找到婆娑之眼和须弥刺。   婆娑之眼如今在一小点手腕上,但是一小点的婆娑之眼又是谁给他的?   再向前追溯,两样宝物都在叶隐手中,陪着她入土为安。   素和得先前去挖出来,等回去重启轮回时,将婆娑之眼交给一小点,须弥刺给弯弯,带着佛族宝物,才能躲避天道。   素和寻到天行所在的界域,涅槃寺早已成为历史,叶隐曾经住过的翠竹山还在,由青翠山林,变成了一个光秃秃的荒岭。   他于黑夜中取出佛灯,佛光笼罩整座荒岭,山体内部,有两道幽幽绿光散发出气息,应和着佛光。   素和将身体归于透明,进入山体内部,两样如琥珀般融入石头内的佛宝,被他取出。   至于叶隐的尸体,两百万年的沧海桑田中,早已化为尘土。   宝物收进储物戒,素和没有离开山体,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些石头,在挖出宝物的地方,站了七日七夜。   ……   稍后,素和在火球里找到了禅灵子。   自从兽族祸患开始,云竹子就将他藏在了这里。   禅灵子已经十七阶,素和向他讨了两道剑气,一道送去给白灵珑,一道自己留着,并且嘱咐禅灵子几千年内不要现身。   安排妥当之后,素和化成简小楼的模样,前往蓝星海,斩断了她的诅咒,将她唤醒。   “娘,爹爹和二娘呢?”弯弯被他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问。   “他们……”素和才刚开口,已是哽咽。   弯弯攥起袖子去擦他的眼眶:“我不问了,我再也不问了。”   ……   素和将修为控制在十五阶,带着弯弯东躲西藏,六百年后,他佯作濒死,将弯弯送去了异世界。   送去晴朗身边。   素和则一直在暗中保护着自己心爱的女儿。   数千年后,当他准备重启轮回之前,又以叶隐的模样出现在晴朗面前。   “你是何人?”   “星域轮回之子,叶隐。用你的话说,我是星域轮回道的守护官……” 作者有话要说:  旧世界结束了,番外也结束了,下一章回归新世界~ 整个轮回圈就是这个样子滴,完结在即,不会再有其他枝桠了~ …… 分清楚,叶隐是真进了轮回池,切割了一半之后投胎成小楼的。 小楼是小楼。叶隐是叶隐,她俩并不是同一个人。   ☆、太真战事(三十四)   晴朗从假扮轮回之子的素和那里, 听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从书房的案台后起身, 走到案台前,拢着手道:“这位同僚,你为何要重启轮回?轮回该怎样重启?你重启就重启罢了, 特意跑来告诉我,是几个意思?还有, 你口口声声‘我的弯弯’, 你与我夫人有何渊源?我可从未听我夫人提过, 她与星域轮回守护之间存在什么亲戚关系。”   他一口气问出一堆的问题,素和一句话也不说。   晴朗往后一退,半边屁股坐在案台上:“你有事情找我帮忙。”   “你果然很聪明。”素和沉默了一阵, 变回自己的模样,“我并不是轮回之子,我叫素和,你应该对我有些了解。”   晴朗微微一怔,“素和”这个名字, 他自然耳熟能详:“义父?您不是早就死了么?”   “没有。”素和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挑挑拣拣讲给晴朗听。   晴朗断不是个容易吃惊之人,竟也听的稍稍呆滞, 但他关注的重点是:“在万千大世界之外,果真存在着神佛领域?”   素和点点头:“是的。”   晴朗一时间难以相信, 如同他还是个凡人时,第一次听说尘世外有仙山,可以修仙求长生时一模一样。   素和既然有求于他, 便单手掐了个佛印,祭出佛灯。   毫不起眼的一盏金灯,然而晴朗只需一探,整个意识便被震惊所充斥。他眼前豁然开朗,果然“天人”只是一个阶段,再往上走,还有更深的境界、更高的层次!   素和收回佛灯,晴朗也收敛自己的狂热,态度变得越发恭敬起来。   “你们世界里,飞升入神界的约有三十几位,这其中包括前代的阴司之主。”素和扔给他一片玉简,“此简内,是由他所写的,关于如何突破天人桎梏,进入神域世界的心得。”   晴朗接过手中,受宠若惊,心道这算是给“女婿”的福利?   他可没那么天真,皱起眉:“义父,按照您的意思,我们的轮回即将重启,您赐予我此物,有什么用处?”   素和解释道:“你是知道锁魂钉的,你可以给自己钉上锁魂钉,而我将会把须弥刺送给弯弯。在新世界里,你或许会想起这段湮灭于轮回里的记忆。重新得到你的妻子、这本心得、以及将近万年的阅历。对你而言,是件稳赚不亏之事。”   晴朗有一些明白了:“义父是想我与初心在新世界里,可以破镜重圆?”   “恩。为了改变我们的命运,要弯弯承受这么多痛苦,我心中舍不得。”素和垂了垂眼睛,看向晴朗,“我想,你也愿意为了她钉下一枚锁魂钉吧?”   “看来义父对我十分了解。”晴朗收下那本心得,眯眼笑道,“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您知道,无论情与利,我都欲罢不能。这枚锁魂钉,我是钉定了。”   “晴朗,你真配不上我女儿。若非顺应历史,方能开启下一个轮回,我绝不会将弯弯送来给你。”素和指了指他,红瞳十分明显的滑过几丝厌恶。   先前他对弯弯做的那些事,素和躲于暗处看着,几次三番恨不得杀了他。   但渐渐地,也发现了晴朗一些优点,待弯弯也是真心。但此人功利心实在太重,为了自己在阴司的前途,金屋藏娇几千年,从不带弯弯见这世界任何人。   素和以为,若在前途和弯弯之间二选一,他即使再痛苦,也会选择前途。   不过素和也不能真训斥他什么,论起这一点,弯弯并不比晴朗好到哪里去,两人也算般配。   晴朗陪着笑脸道:“义父放心,我会努力让自己配得上的。”   素和冷冷一笑。   见他欲走,晴朗连忙出声:“义父,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是想问轮回一旦重启,轮回圈被割裂,焚灯与叶隐不再出现,怎么会有你岳母和我?”   “不,这一点我完全理解。”   晴朗身为轮回守护官,他非常清楚,这并不是神佛法力无边,神佛也在遵循着天地固有的规律在做事情。   所谓的新世界,是在旧世界的基础上建立的。这即将被掐掉的几千年“旧世界”,是一段真实历史,只是这段历史被外力强行从史书上抹去了。   抹去了就不存在了么?   当然存在。   只是从“存在”,变成“存在过”。   业已形成的轮回圈不会被割裂,只是在这个圈子某处,又延伸出了一个新的走向,从一个“O”,变成了一个“8”。   所以自己钉上锁魂钉之后,能够在新世界里想起一切,这是锁魂钉的奇妙之处,同样也是轮回的玄妙之处。   素和问:“那你想问什么?”   晴朗犹豫着道:“义父,您很自私啊。”   “哦?”   “澄空佛祖让您拿力量来换取重来一次的机会,但又说您随时可以使用佛灯,证明您依然可以成佛,然后回归佛域。新世界里,岳父复活之后,您可以立刻以佛灯杀了兽王。但您却选择封印力量,使得星域再遭受一次灭顶之灾,你们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中,只因您贪恋红尘,不想上界?”   晴朗认为自己必须了解他的想法,“您说,您是不是很自私?就算这一劫平安度过,您以素和的身份继续修炼,您与岳父的下一个目标,难道不是飞升去神域吗?为何要多此一举?只因不想做和尚?”   在晴朗看来,如果可以进入神佛领域,他才不在乎修什么道。   “没错,我就是不想做和尚,我就是想继续在人间待着,待够了再说。一条我不想走的路,我至少得争取一下,不走。但如果我做和尚,能保他们平安一世,我也愿意。可问题是,我平了兽族之祸,他们就没有别的灾劫了?我救了星域一次,星域往后就能高枕无忧了?”   素和微微拧起了眉,半响又道,“最重要的,我要与神佛对抗。”   “对抗什么?”   “凡人不过任由神佛摆布的棋子,我又何尝不是一枚棋子?澄空古佛让我意识觉醒,却又收回我的法力,就是想让我知道人力的渺小,想让我甘愿认输。三世成佛,乃为天定,天是什么?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我的未来?”   “可人如何与神佛相斗?”   “叶隐一个小小的轮回守护,不就将高高在上的焚灯佛给斗死了?”素和看向他,“晴朗,你身为凡人时,受制于皇帝制定的规则,你推翻了皇帝,自己为王。你身为阴司鬼仙时,又被阴司的规则框住,你又想爬到最顶端去。现如今听到头顶上还有神佛领域,你……”   “长生什么的,不过是其次,我晴朗一直以来的理想,就是在顺应规则的基础上,超越规则,再不被规则束缚。我想要得到真正的自由,真正的逍遥大境界。伸手可摘星辰,抬眼不见乌云,诸事随我随心,再没有无可奈何。”   就比如现在,他贵为一方轮回道守护,却碍于阴司的规矩,连心爱的女人都得藏着掖着。   反倒还不如做凡人时自在。   “我们沉浮于世间,永远都被上位者制定的规则压制着,死死压制着。我与渣龙挣扎于轮回,费尽心机的挣扎,以为自己终于赢过了轮回,现如今才发现,我们仍然只是棋子,连轮回都是棋子。”   素和的身影渐渐在书房里消失,“我终于理解了,当年渣龙为何固执的不肯入轮回。飞升神佛领域,我也想以素和的身份自己突破,而不是什么三世佛。说是成佛,实为臣服,我不愿臣服。”   *   晴朗从书房出来,坐在水榭廊下,拿着根银勺子,从银制的容器里取出饵料,丢进湖里喂鱼。   夜初心已经走到他背后了,也没见他什么反应:“大人想什么呢,想的这般出神?”   “闲来无事,除了想你,我还能想什么?”轻裘缓带的晴朗拉着她的手,将她拉来自己怀里坐着,继续喂金鱼。   夜初心双腿一蜷,趴在他胸口上,慵懒的像一只猫咪。   晴朗盯着湖心一对儿交颈而眠的鸳鸯,失神了许久,试探着问:“宝贝儿,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令你回到你父亲神魂崩碎之前,改变你亲人们的命运,代价是失去我,失去晟儿和恬儿,你是否会同意?”   “当然不会。”   “为什么?”晴朗低头看她,“舍不得孩子?”   “自然舍不得,但我最最舍不得,还是大人您呀。”夜初心回答完之后,才开始想他问的问题,答案是肯定会。   自己不欠晴朗和孩子什么,但却对父母亲恩亏欠良多。   “恩,不枉费我如此疼你。”   晴朗狭长的眼眸微微眯着,似笑非笑,眼底却连一丁点笑意都没有。   知道自己问也是白问,夜初心是不会和他说实话的。她惯会奉承他,讨他欢心,回答的越快越是假话。生气么,当然气,根据素和说的,她不但放弃了与他的家庭,为了达到目的,还举报他,出卖他,给他挖了一堆的坑。   妈的,自己到底养了条什么白眼狼?   晴朗恨不得掐死她。   感受到他手臂收紧,夜初心目光一顿,小心翼翼的问:“大人,出什么事情了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晴朗在她额头吻了下,满眼的宠溺。   “想什么?”夜初心敏锐的察觉到异常。   “想你我初遇之时,你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躲在洞里不肯出来。”   而晴朗的一见钟情,除了爱她半妖的独特美丽,还爱她眉间那一抹惶恐,泪汪汪的眼睛不经意的一瞥,就把他的魂给勾走了。   本该驱逐出界,他违反禁制,将她给藏了起来。   夜初心性格孤僻,胆小如鼠,却很懂得察言观色。   起初被晴朗囚禁时,一天到晚的抹眼泪,后来发现晴朗不会伤害她,更可以为她带来安稳与利益时,她反过来夹着尾巴逢迎巴结着。   晴朗爽是爽了,心中同样气闷,能来巴结自己,往后就会巴结着别人。   但夜初心半妖之身,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不好混。何况她人相如此漂亮,又因中过诅咒,修炼速度极慢,六百年了才堪堪筑基,弱柳扶风的,需要大量丹药养着。   没有家人照顾的情况下,注定只能依附男人生存。   六百岁的年纪,对于一条“人龙”来说,还没成年。晴朗先前那些年也没睡过她,顶多摸摸抱抱罢了,总觉得经不起他两下折腾,她就得晕过去。便一面为她调理身体,一面充当“父亲”和“师父”的角色,悉心栽培着她。   以他比夜游还大一轮的年纪,更高一截的修为,“父亲”或者“师父”,他当之无愧。   夜初心无法外出见人,晴朗便带她进入幻境法宝里历练,创造出各种他能想到的险恶环境,设置出成千上万种他曾遇过的、不同的“坏人模板”。   平时,还会将自己官场上那些尔虞我诈细细讲给她听。   几千年来,夜初心在他面前依然是乖巧可人,但早已脱胎换骨。   这是晴朗最不喜的女人模样,他喜欢柔柔弱弱、娇滴滴依附着自己的小可怜儿,就像年幼时的夜初心。   但该培养还是得培养,只因他无法保证,自己可以做她一世的避风港。   无法忍受她去依附其他男人,那就得令她在心境上,强悍到足以吊打一切。   *   素和交代过晴朗之后,通过婆娑之眼回到数千年前。   现如今的时间节点,是他与夜游在赤霄重生前五百年。   此时,简小楼身在异世界,夜游分魂之后,由意识所化的恶鬼念溟,还在大葫里被炼化着。   而他自己,则沉睡于红莲佛宝内,身在迦叶寺。   素和先去一趟虚冢,一小点被封印的山洞里。   等到月圆之夜,一小点醒来时,他将一小点变为人形,赠予婆娑之眼:“现在轮回尚未重启,有意思的很,五百年后,未来将要分叉,你往后会遇到两种情况。其中之一,你将被带到天山剑阁,你夜游叔叔尚在人世,弯弯也已提前醒来,你母亲会来接你,在你临走之前,记得将镯子交给弯弯的母亲。”   一小点眨着眼睛:“那另一种情况呢?”   素和坐在道基碑上,将他抱在怀里,轻声说道:“如果上一种情况没有发生,你就不必理会,因为还得重来一次。”   “我明白了。”一小点皱了皱眉头,轻轻“恩”了一声,“以上两种情况,我脑海里最终只会记得其中一种。哪一种情况发生,我就按照您的吩咐做什么。”   “真聪明。”如此玄奥之事,素和只说一遍,一小点便差不多领悟了。真不愧是海牙子的儿子,这样的悟性与头脑,往后迟早会是个智者,“点点,事关重大,我给你镯子一事,断不能透露出去,记下了么?”   “记下了。”   ……   婆娑之眼送出之后,素和来到蓝星海。   进入海心,熟悉的蛋壳棺材正在里面缓慢飘着。   素和飞了过去,将蛋壳棺材抱住。   要让弯弯平白承受这么多痛苦,他于心不忍,但又无可奈何,毕竟这一切都得她来做。   “弯弯,原谅义父狠心,义父也不想,但义父已经走投无路。要救你爹娘,救你外公,咱们只能如此。当然,义父也自私了一回,义父不想成为别人,只想做自己。”   焚灯入轮回,并不会被星域轮回道分割神魂。转世成天行,再转世成素和,灵魂与力量一丁点也没有少,他始终还是他。   其实不算轮回,等同失忆一次,又失忆一次。   但作为“谁”最终觉醒,对他而言至关重要。   作为“素和”觉醒之后,他收割了前两世的记忆。“素和”这一世虽然短暂,却是他一点一滴亲身经历的。   先前两世,只是突然涌入脑海里的记忆罢了。   “经历”与“记忆”,自然是“经历”更加刻骨铭心。   所以作为“素和”的这一部分,在他现如今的人格中,占据着核心主导位置。   然而自他觉醒后的这几千年来,素和发觉自己的喜好、性格和思维方式,正在一点点的发生改变。   最直观的,他从前爱喝酒,不理解为何有人喜欢又苦又涩的茶叶。   现在却能煮一壶茶,一坐几个昼夜。   从前遇到什么不平事,他会激愤的想杀人。   现在哪怕面对百万浮尸,情绪也很难泛起一丝波动。   改变,从十几万年前发现天行留下来的舍利……那盏佛灯时,就已经慢慢开始了。   这是成长?   这是成熟?   这是蜕变?   不!对于素和而言,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因为自己作为“素和”的一部分,正渐渐被“焚灯”蚕食,毕竟“素和”只有三万多年的阅历,根本无法与“焚灯”相抗衡!   素和自己也不清楚,融合了三世之后,最终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他一直处于恐慌、痛苦和挣扎中,感觉自己迟早有一日会意识崩溃。   说白了都是他自己,不存在谁吞噬谁、谁蚕食谁的问题,可他选择做素和。   他讨厌焚灯,讨厌天行,他为何不能只是素和?   别人感慨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他却连选择自己是谁的机会都没有!   他素和这一生,一直都为别人而活,现如今,他要争取为自己活一次。   不碰佛灯不成佛,他只是素和!   ……   弯弯提前五百年从蓝星海心里醒来之后,默默在暗处开始了自己的筹谋。   此时,轮回轨迹悄无声息的、逐渐偏离原本的轨道。   而新世界真正开启,是从晴朗抽走夜游体内的碎魂,夜游复活成功,得化应龙那时开始的。   素和随着旧世界的湮灭而湮灭,最终将在新世界里重新觉醒。   具体在何时醒来,应是婆娑之眼将简小楼的意识带入旧世界以后。   历史始终都在进行的过程中,时间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它的脚步,只是随着轮回兜了一个大圈子而已。   这一段被湮灭了的轮回,消失在绝大多数人的记忆中,但却真实的存在过。   有一天,当你途径某地,迷惘中觉得自己似乎曾经来过。   而有些事情明明第一次发生,可你却产生某种错觉,自己好像经历过相同的场景。   也许并不是错觉,你的确来过,也的确经历过。   只是,你不记得了。   *************   新世界。   天山,葬剑池底。   晴朗周身的灵气结成一个气泡,在水中浮浮沉沉,他在气泡内身体蜷缩,锁魂钉的刺激之下,逐渐想起了一切。   他猛然惊醒:“初心?!”   气泡“嘭”一声破碎!   晴朗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惊愕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天啊,他到底干了些什么啊   竟然联合易千愁将夜初心给绑了,引开众人,独自来葬剑池拔出镇守两界大门的神剑?!   神剑?!   晴朗匆忙沉入池底,神剑被他□□之后,又掉了下去,现卡在两界大门上。   万幸的是,大门只开了一个小小弧度,兽王真身应该无法前来。   他想重新将神剑捡起,再给插回石壁里去,但他受了伤,无法靠近神剑,重新插回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他锁魂钉发作,说明夜初心一定受到了重创,或许有性命之忧。   晴朗管不了那么多了,凝结护盾飞出水面,跳到刀刀背上,连声催促:“走,去找易千愁!”   “是的大人!”   刀刀双脚在地面一蹦,冲天而起,带着晴朗飞出天山。   而此时的天山剑阁,弟子们正在青阳子带领下弃山而走,集结在山脚下。   青阳子做好了准备,启动开山老祖留下来的封山大阵,两界大门是第一道屏障,封山大阵就是第二道屏障。   此阵一开,除非整个被破坏掉,无法解除。   青阳子又问了一遍:“我们的弟子都撤离了没有?”   天山掌门道:“基本都撤离了。”   “我要一个确定的说法。”   “都撤离了。”   “好。”   青阳子飞入半空,似一柄利刃,取出开山老祖留下来的阵牌,开启了阵法。   嗡……嗡……   四面响起嗡鸣声,一层层光罩将天山笼住,阵法大成。   ……   自爆丹田之后,简小楼醒过来了。   被兽王活活把脸皮撕下来,如同一场恐怖的噩梦,她双手捂着脸,惊叫着醒来了。   肩膀被一双手掌用力的抓住,素和试图驱散她的恐慌:“没事了小楼,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只看他的反应,素和已经确定,她还有旧世界的记忆。   简小楼长长短短的喘了好几口气,渐渐平复心情之后,仰起头,盯着他的下巴看了好几眼:“素和啊……”   “恩。”素和往昔明朗的脸色有些黑沉,努力牵动唇角,笑着宽慰她,“你已经回到新世界了。”见她一直捂着脸,他的手颤了下,“脸皮儿好好的呢,还是一样那么漂亮。”   简小楼早就摸到了,皮肤滑嫩,一丁点伤也没有。   回来了!   其实在选择死的时候,她就隐隐有种感觉,轮回会重启,她应该会回来。   因为旧世界内一切走向,都和弯弯说的一样。   这是新世界,夜游还活着,金羽也还活着,想到这里,简小楼忍不住就想大笑,尽管这代表着弯弯又得受苦,可她还是硬着心肠忍不住要大笑。   笑着笑着眼泪掉下来,抓住他的衣袖抹了把脸,打起精神来,又纳闷的盯着素和:“你怎么知道我去了旧世界?还一副很了解的样子?”   “婆娑之眼启动时,你被带去旧世界,经历了一遭。你昏迷的这半个时辰,我想起来了。”这一点素和没有说谎,他们正在破阵救弯弯时,简小楼的镯子发亮,她昏过去之后不久,素和的意识就觉醒了。   “你怎么想起来了?”简小楼狐疑。   “还记得花灯会那晚么,我非得去找叶隐辞行。其实,我怕轮回万一重启了,失去对付幽冥兽的经验,央求她给我炼制了一枚锁魂钉。”素和指了指她手腕上的镯子,“也许被此物牵扯到了锁魂钉,我就想起来了。”   有理有据,简小楼也没疑心:“那,我死了之后,发生了什么啊。”   素和一早想好的说辞:“兽王被你的红莲炸伤,我愤恨之下,动用舍利的力量,与他同归于尽。”   简小楼黯然垂头,恍惚一怔:“不对啊素和,我与阿贤一起死了,是谁照顾了弯弯六百年啊?”   素和开始瞎编:“阿贤没死,你魂飞魄散之后,它被释放出来了……”   这样也行?   不可思议,简小楼难以理解,但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心中虽有许多疑问,眼下却不是聊天的时候,她从星礁石上站起来:“素和,我失去意识一共多久?”   “半个时辰。”   “不会吧?只有半个时辰?”她在旧世界可是待了一百七十年,“现在情况怎么样?”   “和你离开之前一个样子,我们应该已经靠近了易千愁的飞舟,但却被幽冥兽的阵法困在隔绝阵里。”   简小楼拔出剑:“行,那来吧!”   和幽冥兽斗了一百七十年,现在的她,可不是半个时辰之前那个她了!   素和原本是蹲着的,此刻也站起身,祭出火焰刀,问道:“看懂了没,阻碍我们的是个什么法阵?”   半个时辰前两人还在为难,素和懂得破阵,但看不到法阵在哪里。   简小楼可以看到,可她对法阵一无所知。   旧世界里,她特意修习阵法,没有阵法天赋,只是粗通一些皮毛,却也足够用了。   就比如现在,简小楼轻而易举的可以分辨出,这些星礁石之间的线条,围成了一个十二宫隔绝法阵。   她以剑尖指着不同的石头,在心中默默分析,目光一定:“那块星礁石就是阵眼所在!”   素和扔出火焰弯刀,撞击在那块石头上,并没有发生预料中的爆炸。   咔咔……   他伸展刀翅,集火攻击阵眼石,一只紫色巨猿突然现身,挡在石头前,就看它双掌在面前一抹,空间中出现一个缺口,素和的火焰刀全部飞入缺口中,消失不见。   接着,那些弯刀竟从两人背后再次出现!   素和收回刀翅,那巨猿朝着他扑了过来,空气中像是出现了无数道门,它在八个方位随意现身。   简小楼能够看到它的踪迹,其实是有规律可言的,不等她窥探出来,突有一头紫狼在远处呲牙看着她。   简小楼本想冲上去劈它,手臂却结了厚厚一层霜,动弹不得了!   奋力活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好呀,看看是你的冰厉害,还是我的火厉害!”   简小楼索性也不挣扎了,一闭眼,红莲灯自灵台飞了出来,她以意识取下腰间悬挂的血瓶,将自己的血倒进莲灯里。   呼……   一把火烧出去,冰封消融,紫狼被烧着了毛,嗷嗷叫唤着。   简小楼飞身而起,举着紫韵剑劈在阵法礁石上!   轰隆一声,阵法破碎。   原本空荡荡的周遭,一个个提着剑的天山弟子冒了出来,彼此看到彼此,没有任何什么意外反应,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他们方才是被阵法给隔绝开了。   同时,易千愁的飞舟也暴露在众人眼前。   飞舟上空,十几只幽冥兽正围着一个身披黑斗篷的男人。   简小楼一眼看出,那是金羽。   金羽与幽冥兽族斗法没有任何经验,完全处于被动,即使如此,幽冥兽也伤不到他,反而被打残打死了好几只。   乍一见到金羽,简小楼心口“砰砰”直跳。   她提着剑飞了过去,明知此时不该分他的心,还是忍不住喊道:“尊主!”   金羽快速转了转头:“不要过来!”   其中一头围攻他的幽冥兽,掉转头要去攻击简小楼,被金羽双手撕开腹甲。   简小楼仰头看着他,嗓子眼干干的,喊了一声:“爹!”   金羽黑斗篷下的身躯僵了一僵,一个分神,险些被妖兽割伤手臂。   明知不该分心,仍然转头看向她,瞧见她红着眼眶,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不知原因的金羽瞳孔紧紧一缩。   着急想要摆脱这些幽冥兽,下手越发狠辣。   完全用不着简小楼这个“外挂”帮忙,以绝对的实力强杀。   剩下几只幽冥兽见势头不对,仓惶逃回飞舟里去了。   金羽不予理会,瞬间出现在简小楼面前:“乖宝贝,你刚才叫我什么?”   平素一贯沉稳冷厉的语气,竟带着一丝沙哑,显得有些惶惶不安,生怕是自己一时听错了,空欢喜一场。   “爹!”简小楼伸手圈住他的腰,毫不吝啬的又喊了好一遍,呜咽着道,“爹!爹!爹!”   金羽那颗石头般的心,在她一声声“爹”、一颗颗眼泪里,快要融化成一滩水。   稍稍清醒一些之后,沉着脸问道:“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我哭是因为太开心了。”简小楼在他怀里摇摇头,她的确是开心,人生不是打游戏通关,没有几次能重来的机会,“对不起啊爹,我先前心头扎了根刺,嘴上犟着不肯认您,我错了……”   “傻孩子。”金羽心有千言万语,一时居然不知该怎么说,竟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有一些微微发烫。   这种感觉,他从来也不曾体会过。   这是再怎样进阶突破,也无法给他带来的感动和幸福。   温情时刻,简小楼突然从他怀里出来,拔剑一扔:“去!”   剑从金羽背后飞过,如流火一般,扎进一块儿星礁石里,星礁石竟然流出血来。   哪里是星礁石,那是一只高阶变身兽。   这一波紫色法术兽,也就绊住素和的空间巨猿,和这只变身兽法力最强。   “找死!”金羽一掌轰过,变身兽“嗖”一下变成一只灵鸟飞走了。   金羽追了上去。   简小楼没有阻拦,只要兽王不出手,以金羽的实力,没有任何一只幽冥兽能和他单挑。   紫韵剑转了一圈,又回到她手中,她持着剑看向那艘飞舟。   “飞舟上一个人也没有,也不见一头幽冥兽,很奇怪它们是从哪里冒出来了。”画乐蓉已在飞舟上找了一圈,飞来简小楼身边,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飞舟,问道,“盟主,您是否看出了什么蹊跷?”   “弯弯和华真就在飞舟里,但此飞舟是个极品法宝,存在好几层介子空间,并非阵法,也不是幽冥兽的法术,我看不出来。”简小楼皱起眉,提剑指着飞舟中部,“那个部位有绿光冒出,和空洞界城里那口井冒出的绿光一模一样,应是个小传送阵。”   “怪不得幽冥兽源源不断。”   画乐蓉收了阵牌,一伸手祭出一张裂天弓。   简小楼一怔:“你干什么?”   画乐蓉道:“还能干什么,炸了飞舟,毁掉裂隙。”。   简小楼惊讶:“你开什么玩笑?我女儿和你儿子都在飞舟里,你这一炸,他们焉有命在?!”   “我收到青阳子师弟送来的消息,葬剑池内的神剑被晴朗给□□了,如今天山已经封闭,我们得赶紧解决这里的事情,回去帮忙。”   简小楼又是一惊,晴朗将神剑给□□了?!   旧世界里神剑都是安然无恙的,幽冥兽依靠着十几个人工裂隙一点点传送来。   如今两界大门开启,战火岂不是一触即发!   画乐蓉继续道:“此处裂隙必须尽快毁掉,悉数诛杀这些躲藏在飞舟内的紫色兽,不然,它们会从外部破坏我们的封山大阵。还有,易千愁肯定也在舟内,料想到我们顾念着儿女,不会出手,他也未免太天真了。”   “是你未免太可怕了吧画前辈!”简小楼挡在她面前,“再怎么样,也不能对自己孩子下手啊!素和精通法宝,一定知道怎样拆解这个飞舟法宝,现在他被巨猿拖进虚空里去了,只需等他一会儿……”   “天山弟子听令!”画乐蓉不与她废话,“取裂天弓,攻击飞舟!”   “是!”   没在与幽冥兽缠斗的弟子们,纷纷将宝剑收起,祭出弓箭。   简小楼火冒三丈:“谁敢!”   一众弟子微微一愣。   画乐蓉皱眉:“准备……”   简小楼厉声喝道:“莫要忘记,你们现在身在战盟,而我是战盟盟主,你们究竟听谁的令!”   说的是啊,弟子们面面相觑。   画乐蓉冷笑道:“不分轻重,感情用事,如此盟主不要也罢,如此战盟不入也好。”   “我不分轻重?我感情用事?画乐蓉,你难道不是在公报私仇吗!”简小楼怒视她身后众弟子,“你们有没有脑子,全是一群只会听指令的木头人吗!飞舟里除了有敌人,还有你们自己的同门!又不是万不得已,必须做出选择,只为省一点时间,省一点功夫,就可以随意牺牲同门、牺牲无辜者来舍小保大?!这就是你们天山守护苍生所坚守的道义吗?!如果是,你们简直比幽冥兽还可怕!”   画乐蓉屡屡被阻拦,也动了怒:“华真是我儿子,他很愿意牺牲!至于你的女儿,你身为盟主,就得有牺牲一切的觉悟,若是心中不满,回头你们寻我报仇,我接着就是!”   她扬起手,“准备……”   简小楼举剑指向众人,凌厉道:“今日谁敢违抗本盟主的命令,回头便是我战盟之敌人!本盟主发誓,未灭幽冥族,先灭你天山!”   ……   飞舟空间里。   “儿子,瞧清这贱女人的嘴脸没有!”   易千愁双眸充满着暴戾之气,死死掐住华真的脖子,迫使他从窗口望出去,“这就是你的母亲,自诩一身正气,实则是个冷血冷心的贱人!为了维持自己的‘德高望重’,亲生儿子都杀!”   华真早就知道他娘会这么干,不觉得意外。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角落里的夜初心身上,自从心口被玉簪刺了一下之后,她血流不止,方才还被易千愁在心脏处踹了好几脚,如今气若游丝,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舱门忽地被踹开,一道风席卷而来,晴朗已将地上的夜初心抱了起来,封住她的心脉。   “回来了?我听说了,你已将神剑拔出,干的漂亮,回去之后,君上定会论功行赏。”易千愁扫一眼晴朗,看他面色不善,双手一摊,“我答应过你不杀她,是这女人自己捅了自己,与我无关,你知道,我这人最是怜香惜玉。”   晴朗脸色苍白,不断灌输内力进入夜初心体内,护住她的心脉。   须弥刺并不会致死,伤得如此之重,一定是易千愁干的。   易千愁渐渐发现他有些不对:“晴朗?”   “刀刀!”晴朗取出一条缚仙绳,将夜初心绑在刀刀背后,“等下我拆了飞舟,你将初心带去她母亲那里。”   “是的大人!”   易千愁微怔,腰间软鞭一抽,戾辣道:“你要背叛君上!”   晴朗双掌一沉,凝结护盾,冷笑一声:“君上命我拔剑,我拔了啊,何谈背叛?现如今我心情不爽欲要杀你,完全是私事啊!”   易千愁倏地又笑起来,取出一枚令牌,看向刀刀:“刀刀,你是我伽罗府出去的,依据伽罗府规,从现在开始,本大人宣布你与晴朗之间的契约结束,过来!”   刀刀唆着手指,看看易千愁,看看晴朗。   最后往晴朗身后一站:“不不,我听晴朗大人的!只有晴朗大人不嫌弃我,刀刀要跟着大人!”   晴朗拍拍它的肩膀:“乖!往后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亏待你。”   在来的路上,他早就给刀刀画好了一块大饼。   这头狼又蠢又傻,哪里懂什么契约和规矩,随便忽悠两句就行了。   ……   飞舟外,简小楼还在和画乐蓉僵持。   飞舟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简小楼慌忙回头,只见飞舟从船尾开始爆炸,一截截爆炸到船头。   “弯弯!”简小楼三魂吓去了两魂半,撑起防护罩立刻朝飞舟飞去。   见裂隙传送阵已被毁掉,画乐蓉气定神闲的吩咐众人:“收弓,出剑,提防有诈!”   天山弟子们又纷纷将裂天弓收起,祭出各自的宝剑来。   心中无不暗叹,他们的画师伯不愧是太真第一女修,换成男人都做不到她这样冷静和冷硬。   简小楼正焦急,刀刀背着夜初心从火光中飞出:“夜大人在这里呢!”   简小楼心中稍定,再一探夜初心胸口破了个洞,已经失去了意识,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她还不曾飞到刀刀身边去,素和凭空而降,将夜初心从狼人背上解了下来,抱了起来。   是须弥刺。   素和心头一紧。   他将须弥刺给弯弯,是为了躲避天道天眼。同时也告诉过弯弯,若是哪一日还想与晴朗再续前缘,可以拿簪子刺自己的心。   轻轻刺一下,沾上一滴心头血就行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实在,前胸背后整个刺穿了。   “没有性命之忧。”素和转头告诉简小楼。   简小楼放心了,飞近之后仍然检视了一下。   “华师侄!”   有人喊了一声。   晴朗撑着防护罩也从火光中飞了出来,将手里昏过去的华真扔过去给画乐蓉,被她身后一名男弟子接住。   晴朗飞到夜初心身边,他看向素和。   素和回望他:“想起来了?”   晴朗当即明白,他的意识觉醒了:“义父?”   画乐蓉问道:“晴朗,是不是你拔了神剑!”   晴朗坦荡荡地道:“是的。”   画乐蓉喝道:“抓住他!”   素和传音:“为什么拔剑?”   “阴司的意思,我无法违抗,而且我也不知道……”晴朗心里烦,“不过初心及时制止,神剑又掉下去了,门只开了一点,兽王真身来不了。”   素和点头:“先找地方养伤,转一圈再偷偷回来。”   “我先去抓易千愁,我他妈不信弄不死他!”晴朗跳到刀刀背上,满脸杀气,“走!”   “是的大人!”   刀刀带着他溜得飞快。   素和祭出一艘防护型小型飞舟,抱着弯弯上了飞舟,一面以骨戒和夜游联系,一面说道:“我先给弯弯疗伤,小楼,你去处理一下天山的事情,我就不下去了。”   “好。”   对于这些事情,简小楼轻车熟路。   *   天山弟子于山脚下集结。   幽冥兽族已从两界大门冲了出来,剧烈撞击着结界。   青阳子发现自己将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幽冥兽这两百万年来不断在进化,老祖留下来的阵法结界,困不住它们太久,顶多几日罢了。   画乐蓉回去之后,逮着青阳子就数落:“你怎么能让弟子都撤离,我们天山百万年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啊!”   青阳子拢着手讪讪道:“建筑毁就毁了,弟子们才是我们的基业。两界大门开启之后,面对百万兽族,我们留在里面送死么?”   画乐蓉恨铁不成钢:“怎么连你也贪生怕死起来?”   青阳子不搭理她,向简小楼拱手:“盟主,请指示。”   简小楼赞许道:“前辈做得对,现在让众人全部撤走,不只撤出天山,还要撤出天霜界。告诉天霜界所有门派,十四阶以上跟着我们一起走,其他弟子闭门不出,不抵抗。”   青阳子愣了愣:“投降?”   “并非投降,是关起门不抵抗。”简小楼道,“幽冥兽族首先会占领天霜界,在天山建立兽王都,成为它们的根据地。短时期内,它们不会离开天霜界,因为它们中的绝大部分,需要先适应星域内的星力,方可进入星空。兽王……”   提到兽王,简小楼左脸火辣辣的疼,心跳也加快几个节拍,“兽王虽狠辣,却很有明君风范,他入侵的规则,不抵抗不杀。”   画乐蓉指出:“它们没有雌性,占领我天霜界之后,岂不是……”   简小楼摇头:“不,兽王治下极为严格。□□掳掠这种事情,是被严令禁止的,通常是从反抗它们的势力中俘虏女人,或是以钱财采买,再统一分配。”   青阳子眨了眨眼,不太相信。   画乐蓉更不相信:“那些愚昧的兽族,它们懂得什么?”   简小楼再次摇头:“你真别说,兽族比人族听话多了。”   青阳子道:“盟主是如何得知的?”   简小楼没办法说,这是旧世界人族兽族五百年战火的经验总结:“我自有消息渠道,不方便告知你们。”   画乐蓉仍在犹豫,青阳子已经下令:“按照盟主说的办!”   又问,“那咱们撤哪里去?战盟驻地?”   简小楼凝眸沉思片刻,道:“天武剑宗!将天武剑宗作为新的战盟驻地,全部去天武剑宗集合!”   眼下天武剑宗尚未叛变,不好揭穿,便去姬无霜地盘上盯着他!   “是!”   天霜界内各个门派交代过之后,众人撤离天霜界,前往天武剑宗。   飞到半空中时,简小楼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青阳子前辈,我师父人呢?”   她师父、云竹子、厉剑昭和大白狗还都在木楼里!   青阳子被问的傻了一眼,他们天山没什么外人,只通知了自家弟子,忘记通知他们了。   青阳子镇定下来:“我有吩咐弟子过去通知,但我们撤离之后,一直没有见过他们,许是逃向了别处。”   简小楼心头一个咯噔,想起旧世界里的经验,莫非云竹子又将师父给抓走了?   连厉剑昭和大白狗一起抓走了?   真是……   简小楼焦头烂额,总之他们暂时没有危险就好。   ……   飞出天霜界之后,简小楼上了素和的飞舟。   念了口诀,解开禁制,她进入船舱。   “咯吱”一声。   舱门被推开,夜游从舱室里走出来。   察觉到简小楼来了,特意出来的:“小楼。”   简小楼一如先前再见金羽一样心情激动,却没有任何想流泪的感觉。   夜游是从素和房间里出来的,他已听素和讲过旧世界之事,上前去,抱住她,一句话也不说。   简小楼抬头问:“弯弯怎么样了?”   夜游道:“放心,没事了。只是有些失血过多,刚才醒了一下,又睡着了,素和正守着她。”   简小楼点点头:“那就好。”   她推开隔壁的房门,两人走了进去。   “素和讲给你听了?”   “恩,他讲的很详细。”夜游金瞳一转,视线不自觉的往她左脸颊探了一眼,拳头在袖子下捏的青筋泛白。在此之前,他还不懂自己为何要掺合进幽冥兽的事情里来,现如今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将兽王给扒皮抽筋。   然而察觉着她的情绪还算平静,夜游按下不提,“但在你死后发生的事情,我总觉得他又在说谎,就像当年做盗匪回来,性格明显有了一些变化,尽管他比从前更会藏了,依然骗不了我。”   简小楼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有变化太正常了,我在旧世界待了一百七十年,感觉像是渡过了一万七千年,每天都特别难熬。”   说着,轻轻拉起夜游的手,“夜游,你知道吗,我还从来没有试过和你分开这么久,从前最长也就几年而已。在旧世界里,我每天忙忙碌碌,但都会抽空想你,越想你就越想你,只不过一百七十年而已,我就觉得顶了天了。不禁会想,你从前独自生活了两万多年,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   “你先听我说。”简小楼的神情极为认真,“在旧世界,我一直顺其自然,但也很卑鄙的希冀过轮回重启,我总是想,如果再见到你,我一定得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乍闻之下,夜游的反应是……愣住了。   仔细回想,这应是第一次听她如此正经的表白。   被摧残习惯了,夜游不太习惯这种相处模式,表情僵了一会儿,道:“我听素和说完之后,原本又憋了一肚子的怨气,为何你的人生好像与我无关似的。现在看来,你多离开我一阵子没准儿是件好事,也让你尝尝相思之苦,稍稍懂得一些将心比心。”   “你这人真是,我掏心掏肺和你说话,你挤兑我!”简小楼使劲儿在他手腕上一掐,“那你要不要再尝尝胭脂膏的苦!”   “哪有挤兑你,我心里其实抹了蜜一样。”夜游提起来胭脂膏腿就软,笑着抱着她。   素和与他讲过旧世界的事情之后,毋庸置疑,夜游心痛他们吃了这么多苦,却也有一些不安。   生怕她与素和之间,又像上一次时光之旅,生出一堆令他妒忌的默契。   现在发现,自己的小心眼真是病,得治一治了。   “我去看看弯弯。”   “一起。”   “我自己去。”简小楼制止他,“我有些话想和素和单独聊一聊。”   单独?   单独待了一百七十年才刚回来,还要单独聊一聊?   夜游心里像有只爪子挠过一样,浑身不自在,也没有表达出来:“聊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简小楼坦白道:“我被兽王抓住时,素和被迫挖心,他曾问了我一个问题。当时我没有回答他,现在我要去回答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告诉我想看谁的番外,什么类型的番外,我最近上烘焙课的时候想想怎么写,或者写不写~~   ☆、太真战事(三十五)   星域世界的门禁和密码锁类似, 密码通常是自己设定的口诀。   简小楼知道素和的口诀是什么, 叩了叩门,不等他回应,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夜初心处于半昏半睡之中, 素和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转头看着她走进来:“安排妥当了?”   “老规矩, 天霜界内十四阶以上的人全都离开, 所有门派不抵抗。”   “咱们这是去哪儿?”   “天武剑宗。”   简小楼将自己所做的安排讲了一遍。   讲诉的过程中, 素和起身将位置让给她,自己走去桌前坐下。   简小楼给女儿掖了掖被角,能够回到新世界她很开心, 但一瞧见女儿这张脸,又不得不面对女儿吃的这些苦。   好一阵心疼,她步入正题:“素和,先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问题?”素和愣了一下。   他们之间的时间, 从来也没有同步过, 对他而言,又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需要搜寻记忆, 才想起自己还只是“素和”时,曾经问过她一个问题, 若是还有来生,她愿不愿许他一世。   当时总归是觉得有些遗憾,心有不甘, 忍不住问了出来。   现在他并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了。   她早就给过他一世,结局却令人唏嘘。世间众生,有缘得以相聚,有分得以相守,有缘无分的两个人,即使再相遇几世,也走不到一起去。   素和没什么遗憾了,也甘心了,但还是问道:“你的答案是什么?”   简小楼没有直接回答,几度欲言又止,偷眼看过去:“其实,我以为你早就已经放开了。”   毋庸置疑,她清楚素和对她仍有些情愫存于心中,但她以为,早已上升不到“爱恨”的高度。   历经两万多年的岁月,夜游初心不改,她都觉得挺不容易的。   她与夜游是夫妻,两人之间还有个女儿牵绊着。夜游守得住自己的初心,也是守得住忠诚和责任。   素和不一样,一份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放下的很快才是。   “你从前喜欢我,我可以理解。你那时正年少,我们都年少,跟着夜游与我接触的多了,日久生情。多年过去,你还如此……”顿了顿,简小楼咬了咬唇,“总之,你又让我开始怀疑我自己到底是哪里好……”   素和托起腮,轻笑了一声:“我就喜欢你的自知之明。”   简小楼横他一眼:“行了,少顺杆爬。我是不怎么样,你和夜游也不见得比我强到哪里去,咱们三个谁不知道谁?”   不等他开口,她又微微放缓了语气,“素和,关于你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我只有这一世,不能替‘别人’来应承你什么。或许是受到夜游的影响,从前他宁可魂飞魄散也不要入轮回,坚持人一旦转世,被分割融合之后,就不再是完整的自己,而是一个全新的人。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只有这一世,已经许给了夜游……”   她十五六岁通过六星骨片,和夜游联系上时,恰是她在火炼宗,被越泽抽魂铸剑那会儿。若是没有夜游,她早就死了。   随后,她在二葫肚子里见着夜游,银头发,金眼睛,生的那样“奇怪”。她见识少,有些被惊艳到了。   慢慢的,他二人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简小楼深感自己这小半生多灾多难,有些欠缺气运,却唯独在爱情上幸运的很,头一次喜欢一条龙,那条龙恰好也喜欢自己,彼此互为初恋,就这么走下来了。   在这段感情里,她努力的很少很少,一直都是夜游在坚持着。   她的确不是一个好妻子,但也并非完全不值得人爱,最起码她有一个优点,对自己选定的伴侣绝对忠诚。   夜游可以守着对她的感情熬了两万多年,若是轮回没有重启,他死去,她同样可以守着关于他的回忆走完一生。   这一点,简小楼从没有怀疑过。   说完之后,她去观察素和的表情。   素和平平静静,好像压根没有听她说话,半响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我明白。”   简小楼摸不准他的心思,反而有些局促不安:“你可能还不是很明白,我将你视为亲人,很亲的那种。打个比方,如果夜游和你一起掉河里,我想我会先救你……”   素和不知这其中“典故”,笑着道:“这不是废话么,他是海族,我是羽族,他一条龙又淹不死,你当然得先救我……”   “你就非得挑刺啊,我都说了,打个比方而已。”简小楼无语,原本酝酿出的情绪,全给他破坏光了。   “那也不能说明我比渣龙重要。”素和有些疲惫,支着头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道,“渣龙也会要求你救我不救他,你们两个啊,总觉得亏欠我良多。”   “夜游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并没有还债的心理。”瞧见夜初心眉头皱了下,简小楼挥手布下一层隔音结界,离开床边,坐在素和左手侧,小心翼翼地道,“我从来没有暗恋过谁,没办法感同身受,不过我明白,那滋味应该挺不好受的,若你觉得辛苦,往后就不要……”   素和坐直了身子,脊背微微紧绷:“你什么意思,我给你带来什么困扰了?”   简小楼连忙摇头:“你想哪里去了,你是夜游的好兄弟,弯弯的义父,我的亲人。我私心希望咱们可以像一家人一样相处,但想一想,又未免太过自私……”   “我不否认是有些辛苦。”素和冷笑了一声,“你知道的,我亲人虽多,却亲缘浅薄,最渴望得到亲情。我将渣龙视为亲兄弟,将弯弯视为亲女儿,唯有你像一颗老鼠屎。”   老鼠屎?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简小楼忍无可忍:“你够了啊!”   素和瞥她一眼:“但你这颗老鼠屎,还坏不了整锅汤。我又不是个受虐狂,与你们相处,所得到的温暖远远大于辛苦……”   简小楼微微怔了一会儿,明白了他的意思,松口气:“那就好。”   接下来,她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素和也没有继续说话,双手拢在袖筒里安安静静坐着。   房间里寂静的有些尴尬,这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通常有素和在,很少出现冷场。   夜游刚才说素和又变了许多,简小楼不以为意,毕竟她是陪着素和从旧世界走过来的。可现在,他明显与旧世界也有一些不同。   旧世界里,他整个人锐利似剑。一转眼的功夫,他神态平静,像是一个看透世间浮华的……禅修?   不,更像个老人。   简小楼感觉他的平静,透出一股子心如死灰。   也许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兽王扒皮,给他带来了什么心理创伤,她猜。   简小楼绞着手指,局促不安的模样,悉数落在素和的眼睛里。   这张他熟悉的脸,渐渐和叶隐重叠在一起。   他失神道:“对不起。”   简小楼愣了愣,问道:“突然说什么对不起?”   素和只动了动唇瓣,眼睛微微一眯,掐了个手诀,房门倏地从中间弹开了,刚走到门外的夜游猝不及防,险些摔进来。   简小楼嘴角一抽:“你干什么呢你?”   素和取笑道:“看不出来?他以为他十九阶了,可以悄无声息的穿透门禁,偷听我们聊天。”   “我知道。”简小楼又不是傻子,气恼的看向夜游,“你这家伙,好的不学,学会听墙角了?”   夜游站稳以后,讪讪关上门走进来:“哪里有偷听,我恰好走到门口,尝试一下我的神魂震慑术。”顿了下,“素和,你竟发现的这样快。”   素和呵呵:“没办法,谁让我与你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夜游在他对面坐下:“真的假的?”还真有一些信了,“我十九阶,你十七阶,在我敛息的情况下,你不应该发觉。”   素和嘲笑道:“井底之蛙了吧你,我与幽冥兽斗了五百多年,全凭感知,你还能比幽冥兽更难感知?”   简小楼应和道:“对啊,我们战盟的弟兄们,感知力都磨练的十分惊人,我反而因为对幽冥兽有着特殊反应,不曾得到锻炼,挺遗憾的。”   未曾经历过,夜游也不清楚与幽冥兽斗个五百年之后,感知力会提高到什么境界,也就不再追问了,换个话题:“小楼,你们聊完了没有?”   简小楼来不及开口,素和反问道:“你都已经坐下来了,我们说没有聊完,难道你还会出去?”   夜游:“不会。”   素和:“德行。”   夜游不以为耻,追着问:“你先前说什么对不起?”   他一共也就听到这两句。   素和那句对不起,并不是说给简小楼,是说给“叶隐”听的。原本也没打算解释,得寻个搪塞的理由,于是偏过头,看一眼床上的夜初心,自责道:“你走的时候,让我照看着她们,我没做到。”   简小楼准备说话,又被夜游给抢了先:“此事我想不通。”   素和问:“什么事?”   “轮回之子的动机。”夜游正色道,“根据你说的,轮回……叶隐并没有重启轮回的意思,为了躲避天眼惩罚,不惜出卖色相去缠着焚灯大师,怎么就突然改了主意?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她的动机是什么?”   素和语塞,这问题没办法回答,正常他应该跟着讨论两句,说一说自己的揣测。   可他说不出口,提到叶隐,心脏一阵阵的钝痛。   简小楼终于插了一句嘴:“对啊,我也想不通。”   夜游沉吟道:“除非她自己也有一些想要挽回的遗憾。”   简小楼指了指夜游:“叶隐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你的感情很深,拿你当亲生儿子一样……连你这个亲生儿子死了,都不算遗憾……难道她的遗憾是焚灯大师?别看叶隐人间阅历不多,撩男人的手段厉害着呢,她该不会和焚灯大师动真格的了吧?”   说着,推了下素和的手臂,“哎,你说,就花灯会那晚,他二人消失了一夜一天,咱俩想要告个别,等了那么久。当时我也没多想,现在一寻思,很可疑啊……”   素和搁在腿上的手,重重抓了抓膝盖。   “在我的意识里,叶隐始终是个男人。”夜游脑补不出轮回之子变成女人什么模样,“真佛的口味,也是挺奇怪的。”   简小楼打趣道:“轮回之子没有性别,和时光一样,如此说来,你爹口味也挺奇怪的。”   夜游眼底的厌恶藏都藏不住:“小楼,莫要拿我时光母亲和轮回之子放在一起比较。”   简小楼动了动嘴唇,又咽下了。   她知道夜游极度厌恶叶隐,夜游不是个碎嘴之人,都常常在她面前说叶隐的坏话。   她原本是同仇敌忾的,旧世界里接触过一阵子,又觉得叶隐其实还好,“话又说过来,弯弯的须弥刺是叶隐给的,点点的婆娑之眼,十有□□也是她给的,我想,她会重启轮回,一定和焚灯大师有些关系,也不知道我们都死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游摇头:“想不出来。”眼风掠过素和,“你和他们比较熟,你猜呢?”   素和无精打采:“我不想猜。”   夜游狐疑着又看他一眼。   素和臭着一张脸,摆出一副“我很累,我就是不想猜”的模样。   明知夜游一直在试探着他,他也不想勉强自己演戏。   简小楼趁机问:“素和,我死了之后,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像当年你滞留在过去几百年照顾弯弯一样,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有。”素和烦躁不堪,站起身走到床边去,背对着他们,“如果真有难言之隐,你俩左右试探,苦苦逼问,岂不是强我所难?”   简小楼和夜游对望一眼。   夜游轻轻摇摇头,简小楼明白了,点点头。   两人换了个话题,说起晴朗来。   说着说着,飞舟外传来慕明思的声音:“盟主,我画师伯请您过去一趟。”   简小楼一皱眉:“什么事?”   提起画乐蓉,就想起之前她不顾华真和弯弯性命,非要炸飞舟的事情,止不住的生气。   慕明思道:“华真师侄被易千愁种下了心魔种,盟主您身怀业火,画师伯希望您能帮忙镇压一下。”   “心魔种?”简小楼没听过,她看向素和,“你的莲灯可以镇压?”   “应该可以。”素和点头。   简小楼站起身:“我去一趟。”   *   星空中,数百飞舟朝着天武剑宗的方向飞去。   简小楼跟着慕明思来到画乐蓉的飞舟上,慕明思引完路之后,离开船舱进入船尾甲板,远远看着他师父,正在凭栏远眺的青阳子。   他看的出来,自家师父心事重重。   慕明思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的卦象提前预警,证明局势应有一线挽回之机。而他师父去了一趟葬剑池,什么也没有做,出来后直接让众弟子撤出天山,开启封山大阵。   慕明思心里明白,他师父一贯“安全第一”,可能危害自己生命之事,肯定不会做。   然而眼睁睁看着天山沦陷,看着自己成长生活的圣地遭受兽族践踏,连他都觉得心中沉闷,更何况在天山待了十几万年的青阳子。   但他同时也知道,即使再来一次,他师父依然不会舍生忘死,趁着才刚开启时,强行关闭两界大门。   这些慕明思都可以理解,毕竟他是青阳子教出来的,不像其他天山弟子一样,总是怀着一腔热血。   不过,关于禅灵子几人的下落,明明没有通知,师父却欺瞒着,这让慕明思无法理解。   极有可能禅灵子几人现如今还身在天山内,被封山阵法困在里面,不知于何处躲藏,处境岌岌可危。   这就有些过分了。   但他又不能拆自己师父的台。   ……   简小楼走进画乐蓉房间里时,瞧见画乐蓉坐在床边,关切的凝视昏睡中仍旧痛苦呢喃着的华真。   场景似曾相识,她自己照顾女儿时,也是一样的表情。   “我还以为画前辈对您这个儿子漠不关心。”简小楼走到床边,伸手在华真灵台一探,一股邪气与她的业火猛然一冲。   “我自己怀胎数年生下来的孩子,岂会不关心。”画乐蓉站起身,向简小楼虚拱了拱手,“盟主。”   简小楼低头看着华真,嘴角慢慢牵出一抹讥讽:“我原本以为,因这孩子非前辈自愿所生,您视为耻辱,才不在意他的生死……既是在意,却依旧如此狠心……”   “身为天山决策者,需以苍生为己任,其余一切皆可抛。”   “当时的情况需要做选择么?前辈您有些矫枉过正了吧?”简小楼目光一厉,“无论我怎么看,前辈都是在刻意塑造您太真第一女修的形象吧。”   “不错。”画乐蓉点头承认,毫不在意简小楼的挖苦讽刺,“盟主,我也是在为你塑造一个大义的形象,夜初心同样在飞舟上……”   简小楼冷笑道:“前辈稀罕名望,我可不稀罕!”   画乐蓉板起脸:“那你就不该打着殷红情的幌子,坐上盟主的位置!你们骗不过我,你根本不是殷红情转世!”   “对啊,我只是她女儿。”简小楼也承认的干净利落,“盟主位置我并不稀罕,也是硬着头皮上,若非如此,太真能团结起来吗?”   “那你就必须明白,你肩头的担子有多重,你的言行代表着什么。”画乐蓉叹了口气,话锋一转,“盟主,你觉得我们太真界对待女人的态度如何?”   简小楼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太真崇拜武力,无论男女,有能力就备受推崇,这一点很好。”   不说修真界存在男尊女卑,从大数据来看,高阶修士群体中,男人的数量远远超过女人,自然占据上风。   就像在法宝世界,阴盛阳衰的处境下,女人修为普遍高于男人,便是女人占上风。   类似法宝世界女修强势的界域,虽非主流,但也不少。   画乐蓉娓娓道:“从前的太真,并不是如此。太真剑道传承,绝大多数是由男修士留下来的,这就决定了更适宜男子修炼。从而大部分的剑宗,虽也收女徒,却鲜少将绝学传承给女徒,这是一个死循环,导致女子越来越弱势。”   简小楼点头。   画乐蓉感慨道:“我出身寒门,因生有几分姿色,曾做过乐修妓子,一路走的十分辛苦。万幸的是,我生在殷前辈之后,最终有机会成长起来。”   简小楼纳闷:“和我娘有什么关系?”   画乐蓉徐徐道:“在殷前辈之前,太真人是瞧不起女子的。直到殷前辈剑挑十三门派,自创天武剑宗,留下无数适宜女子修炼的功法剑诀不说,最重要的,是她改变了太真人对女子的看法,改变了整个大环境……男人会如此想,哦,原来女人也可以做到这样的极致,原来女人也不容小觑,原来女人强悍起来,男人只有臣服的份儿。而女人会如此想,我们不是只能做附庸,做炉鼎,做男人传宗接代的工具……”   简小楼看一眼画乐蓉。   她有些懂了,搁在现代,画乐蓉绝对是一个女权斗士。   “盟主身畔总有贵人相助,应是不曾吃过什么苦头,不知多少身处中底层的女修士,想要成长起来有多艰难。”   画乐蓉再次叹气,“我达不到殷前辈的境界,她的霸道强势是学不来的,我只愿尽我最大的努力,维持着我的‘德高望重’,做好一个榜样,为改善太真女修的生存环境,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为后人留下一些什么……譬如在后世,每当有人提及‘女人不行’的时候,除了殷前辈,也会有后辈提到我画乐蓉的名字。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和理想,是我活着的意义……”   听她言罢,简小楼一阵沉默。   画乐蓉的方式她不赞同,但这样的理想,她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盟主或许觉得我做事太过绝决,比男人还要绝,这我知道。然而男人感情用事,会被说成有情有义。女人感情用事,只会换来一句‘这就是女人’。所以,不是我对自己苛刻,是环境对我们女人太过苛刻。”   画乐蓉拱了拱手,苦笑道,“人各有志,我也不求盟主理解我,盟主懂也好,不懂也罢,只希望盟主顶着殷前辈转世的身份,莫要辱没了殷前辈的招牌。对你而言,这只是一件玩笑,却关系到千千万万太真女修们的未来……”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简小楼恍惚间竟也觉得肩头重了许多。   夜游说她是殷红情转世,将她推到盟主的位置上去,只是方便行事,根本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当然她自己也不清楚。   简小楼微微失了会儿神,将华真扶起来,语气和善了不少:“前辈帮个忙。”   画乐蓉坐去华真背后,充当着靠垫。简小楼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祭出自己的红莲灯,开始为华真净化魔种。   脊背挺直,人坐的端端正正,心思却有些跑偏。   想的是画乐蓉那句话——活着的意义。   她刚刚死了一次,死的很惨,如果轮回没有重启,她就真的死了。   那么她这一生,拥有将近千年的神魂年岁,意义何在?   她又给后世留下了些什么?   年少时,为了查明她大哥的死因,毅然踏上了前往火炼宗的旅程,那时候她还是有理想的。奈何一路被时间与因果推着走,被命运折磨的体无完肤,朝不保夕,枷锁缠身,还谈什么理想?   面对别人的理想,她钦佩,但也告诉自己,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   她敬仰英雄的同时,会主动和“英雄”划清界限。   某些艰难的大事,总会有“英雄”去做,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欠缺英雄,而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   怕死,怕失败,怕担责任,她身上有着小人物的标准特点。   然而今时今日,历经过生生死死的她,渐渐认识到了一个问题,“英雄”与“小人物”之间,差别不在于能力强弱,而在于选择,在于坚持。   做出自认为正确的选择,并坚持下去。   这样的人生,即使有朝一日行至穷途末路,亦是虽败犹荣。   *   简小楼离开之后,船舱里剩下夜游与素和。   夜游先说话:“我想听一听你的计划。”   素和不明所以:“计划?”   “如今虽说重来一次,也不是雨过天晴了,我们还得面对幽冥兽,面对兽王。你有旧世界的经历,比我有经验,接下来的路,我们该怎样走。”   素和从窗前走回来坐下:“眼下的情况和旧世界里一样,神剑虽被拔出,却卡在两界大门上,大门并未完全开启,兽王本体来不了,他必须寻求宿体。第一个是七绝,第二个是金羽,先得告诉他们,做好防范。没有合适宿体的兽王,力量将大打折扣。”   夜游若有所思,微微颔首:“还有,你得将你们对付幽冥兽的武器,重新做几份设计图……”   “这是肯定的。”素和取出一沓玉简,扔在桌面上,“这些设计图,是改良过的裂天弓,驭兽环,雷音网……共计三百二十二种,所需要的材料并不难找,难找的我都已经选择了代替品……”   夜游随手拿起一枚玉简,神识注入一看,眼睛便是一亮。   片刻之后,他又微不可察的拢了拢眉头。   作为大宝师,做出设计图不算什么,但每样所需材料生长于何地,都附带地图标记,分门别类,条理清晰。   素和没有这般缜密的心思。   夜游垂着头,目光闪烁不定,却也不会怀疑他被人给附身或者夺舍了。他阖上玉简,若无其事地道:“所以你的计划是和旧世界一样,采用常规打法?”   素和一摊手:“不然呢,数百万幽冥兽,只能是硬抗,没有其他捷径可走。”   手指不断点着桌面,夜游道:“硬抗是必须的,可也不能像旧世界一打五百年,变数实在太多。”   素和摇头:“不会那么长的,新世界里咱们有经验有武器,兽族处于被动局面。”   “有经验的只是你和小楼,其他人并没有,包括我在内。即使武器制造出来,初期在使用上,一定不如旧世界,达不到你的预期。”夜游寻思着道,“我以为,擒贼先擒王,有什么办法,咱们先杀了兽王。”   素和连连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即使兽王随便找个人附身,咱们也不是他的对手,能将他的兽族打退回去,咱们就算功德圆满了。”   “只将他们打退回去?”   不可能。   兽王是必杀的。   夜游活这一辈子,除了天道轮回、时间因果,并没有几个真正痛恨的仇人。   兽王光荣的登上了他必杀榜榜首位置。   小楼被他扒了皮,单是听着,夜游都觉得浑身血液被抽空了一般,喘不上气儿来。怒极之下,又得先骂两句天道,为何每次他们遭遇生关死劫,自己总是被排除在外。   这才是他最恨的!   拳头捏紧,夜游一对儿金瞳渐渐变得犀利:“咱们斗不过,神兵也不行?葬剑池下那柄神剑能够斩杀幽冥兽,但得封印两界大门,不能取出来。深渊之内,不是还有一柄连兽王都拔不出来的孤劫刀么?”   兽王的先祖,是一只来自佛域的梵天吼,被人以孤劫刀斩杀在深渊内。   梵天吼的血液与精气,改变了深渊兽族的血脉,促使它们变异成如今这种可怕的物种。而白色王族,则是直接脱胎于那只梵天吼。   孤劫刀可以斩杀梵天吼,没道理不能斩杀兽王。   素和眉头紧紧一皱,沉声道:“渣龙,我警告你啊,千万莫打孤劫刀的主意!”   夜游不解:“为何?”   素和脸色沉沉:“剑是神剑,刀却是凶刀,对于我们而言,一柄非常可怕的凶煞之刀。”   夜游淡淡应了一声:“哦?”   素和解释:“天与地,阴与阳,相生相克。拿星域世界来说,有我们身处的阳世界,也有叶隐存在的阴世界。在天外,有神佛领域,吸取凡人阳世界内的五行之力,得以修炼和延续。而在神佛领域的对立面,则是妖魔鬼怪横行混沌领域。”   “混沌领域?”   “我佛族……佛族克制妖魔凶煞,但其实反过来,妖魔凶煞的力量,对佛族的杀伤力也是致命的。那柄刀,正是以一凶煞为引锻造……”   夜游拢了拢眉:“凶煞是什么?”   素和道:“凶煞属于魔的一种,最凶最恶的魔。”   “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也是听焚灯说的,那被炼化的凶煞,是混沌领域内一方世界之主,比……焚灯的年纪还要大上一轮,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一代人物。神域某个门派将他抓住后,提取他的凶煞之气锻造出了孤劫刀,原意是以孤劫刀来对付混沌魔族,以煞克煞。然而孤劫刀煞气实在太重,每一任主人都不得善终……渣龙,连神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们不要自不量力,拔不出来,还会被反噬致死。再者,除了小楼之外,咱们有谁可以前往深渊?”   “这样么……”夜游顿觉失望,随后轻轻一抿唇:“这鬼煞最大的怨念,肯定是活了一辈子,连个媳妇儿也没娶上。”   素和看过去:“怎么说?”   夜游啼笑皆非:“不然的话,孤劫刀释放出的力量,为何会导致深渊雌性绝种?”   素和一怔,也跟着笑起来:“你这个猜测靠谱。”   两人笑罢,先后陷入沉默。   孤劫刀的路走不通,夜游继续想其他办法,打不打的退兽族他不在意,他必须杀了兽王,必须将兽王给扒皮抽筋,不惜一切代价。   不管夜游想什么办法,打消了去拔孤劫刀的念头,素和就松了口气。   在决定重启轮回之后,素和也打过孤劫刀的主意,调查的结果简直令他绝望。   他、夜游、小楼三人之间,果然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   孤劫刀旁人拔不出来,夜游应该是可以□□的,那原本就是他的刀。   素和不明白夜游是怎么一回事。   按照常理来说,他和夜游都属于天外人,类似星域这样的小世界,轮回力量对他们产生不了什么作用。他两次转世,神魂完整,力量无损。   夜游也是一样才对。   但在夜游身上,他感知不到凶煞之气。   夜游亦正亦邪的个性,倒是和凶煞有几分相像。   素和并不确定夜游是不是凶煞转世,只是通过叶隐留下来的遗言做出这样的判断。或许凶煞一直被炼化,力量所剩无几,极度虚弱,所以才感知不出来。   可夜游一旦拿起孤劫刀,很有可能重新步入魔道。   神佛领域不插手人间事,却有来人间捕杀混沌魔族的职责。夜游拿起孤劫刀的代价,就是和从前的凶煞一样,除了躲进黑暗无边的混沌领域,只能面对无休无止的捕杀和炼化。   天道堵死了他们每一条生路。   要么他入魔,要么他成佛,这样的结局,不是他要的。   ……   为华真压制住魔种之后,简小楼离开画乐蓉的飞舟,刚落在自己的飞舟甲板上,陡然感知到一道强劲的威压。   奔着自己而来,且极力收敛。   简小楼心神凛然,欲要拔剑,一抹黑影闪现于面前,手掌一推,将她的剑又给推回剑鞘里。   见打不过,凝结剑气在两人中设下一道屏障,简小楼转身就往舱里跑。   黑影再次闪现,堵住她的去路。   简小楼心中骇然,却听他道:“恩,警惕性和反应都还不错。”   因为对方速度太快,简小楼只感觉黑影在眼前刷刷刷,根本分辨不出是谁。听见这温和慈爱的声音,才歇了口气:“尊……爹,您吓我做什么。”   “哪里是吓你,试试你罢了。”金羽放下黑斗篷的帽檐,摸摸她的头,满眼的笑意,“作为父亲,我从来也没给过你什么,教过你什么,甚至连你修的什么功法都不知道。”   “可我知道您心里十分疼爱我。”简小楼亲昵的挽住他的手臂。   金羽一没耐性,二不细心,从他教徒弟的态度就知道,不是不关心,根本不知怎么去关心。   简小楼挽住他不撒手,脑海里却浮现出兽王借用他的肉身,扼住自己脖子的场景,手心里直往外冒冷汗。   手劲儿越来越重也不自知,金羽温热的手心覆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乖女儿,怎么了?”   “没事。”简小楼仰着头,“爹,您把那只变形兽杀了?”   “恩,流窜在星空里那些紫色兽杀干净了。”金羽微微拧了拧锋利的眉峰,“之后回到天山剑阁,看到天山剑阁已被幽冥兽攻占,镇守两界大门的神剑被人□□了?”   “是啊,万幸没有将神剑带出葬剑池,两界大门只开启了一些,兽王真身来不了。”简小楼猜测到,“不过,他应该已经神魂出窍,附身在某只幽冥兽身上,通过两界大门来到了星域。”   金羽柔和的神情逐渐冷厉,低头与她说话时,又一瞬恢复慈爱:“乖女儿,我知此时我不该离开你左右,但我先前对敌时,你的一声‘爹’,令我心境微动,似乎探知到了二十二阶的门槛。”   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简小楼心头却“咯噔”一声。   这是又要走旧世界的老路吗?   “爹不是为了境界弃你于不顾,爹只是在想,趁着幽冥兽族暂时只能在天霜界内适应星域星力,尽快突破二十二阶,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你。”   金羽仍在慢慢与她解释,生怕简小楼误会,他这个乖宝贝,实在得来不易。   简小楼怎么会误会,她急忙忙问:“爹要去哪里闭关?”   闭关之地,关系生死,金羽毫不犹豫:“四宿之外的天残星,爹从十九阶开始,总是在那里闭关的,稍后爹画个地图给你,乖女儿若有急事……”   “不!”简小楼摇头,“爹,您听我说,将你脑海里可以去闭关的地方,统统剔除掉,寻觅一个全新的地方闭关。”   金羽莫名一怔。   简小楼不得不和盘托出:“您知道在旧世界里,您是怎么死的么?”   金羽再次微微拧眉。   简小楼眼圈发酸:“七绝的肉身负荷不了兽王之后,他挑中了您,前往您闭关之地,利用我将您骗了……”   听她说着,金羽一对儿红眸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我闭关之地极为隐秘,知晓者并无几人,谁告诉他的?”   “这……”简小楼忘记了这个问题。   “倘若凤起真被素和敲碎了一身骨头,那就是凤落!”金羽攥起拳,杀气四溢,“他如今身在迦叶寺?”   “不一定是凤落。”   “教出这兄弟两人,简直是我的耻辱。好得很,在我闭关之前,先去杀了这个孽徒!”   “爹……”见他要走,简小楼拽住他不放,“凤落被素和关在伏魔塔顶十万年,是有些入魔的征兆,但我看的出来,他是很爱重您的,一生所求,便是得到您的认同,应不会出卖您……就算真是他,也或许兽王耍了什么手段,这都是有可能的啊。”   金羽恨铁不成钢,但简小楼觉得以他的个性,一怒之下说不定真会杀了凤落。   先前凤落帮忙对付阿猊,简小楼答应过他,会帮他向金羽求情。   金羽的脸色阴晴不定,她又道:“弯弯受伤了,您不去看看她再走么。”   ……   简小楼推门进去时,房间里夜游与素和感知到金羽,早就站起身来。   金羽一个眼神也没施舍给他们,走去床边心疼他的外孙女。简小楼则和夜游两人说起金羽要去闭关的事情。   “乖女儿,爹走了。”金羽卷了卷衣袖,“放心,爹会寻个新地点闭关。”   “那凤落……”简小楼仍然担心他去杀凤落。   “爹去一趟迦叶寺,将他带走,带去我闭关之地为我守关,我不成功,他别想出来。”   素和在一旁安静站着,点了点头。   夜游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金羽冷眼看过去:“我做事情,需要你来评判?”   夜游连忙躬身拱手:“岂敢。”   金羽懒得理他,又摸摸简小楼的脑袋:“爹走了,万事小心。”   简小楼忐忑不安,生怕历史重演,却还故作镇定:“您加油,突破了二十二阶,距离神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金羽幽幽叹了口气:“什么神域佛域,如今爹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即使拿爹这条命来交换,爹也愿意……”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个性,说完便走。   见简小楼忧心忡忡的盯着门口,夜游揽过她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担心,金羽他……”   “小白龙!”金羽突然又折了回来,“人前称我岳父大人,人后就变成金羽了?龙族果然虚伪!”   夜游:“……”   金羽气怒的指着他:“为何不许我女儿担心我?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赶紧死了!”   夜游:“……”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断更了半个月,老理由,生病了哎。 我身体一贯不怎么好,老读者都晓得。状态非常差的时候,不想勉强自己写文,找不到感觉,写出来的东西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这章开始,往后隔日更,一章一万字多点,六~八章完结~   ☆、太真战事(三十六)   金羽数落完夜游, 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一眨眼又走了。   他不喜欢夜游,完全是有理由的。   夜游毁了他的聚灵树和葫芦。   不过当年为了小楼的存在,夜游肯顺应历史, 分魂自尽,金羽在心里已经将这个“仇恨”给掀了过去, 认下这个女婿。   但想要金羽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绝对不可能。   今日逮着他发一通脾气, 纯粹是心情郁郁,拿他发泄一通。   金羽从弯弯口中,早得知自己在旧世界里会死在兽王手下。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活到他这个岁数,虽在不断进取,早将生死看淡,更明白没有谁会立于不败之地。   今日得知,兽王竟夺了他的身躯, 利用他害死了他的宝贝女儿, 这如何不令他气怒。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多半遭到了凤落的出卖。   ……   金羽化了凤凰飞到赤霄界外, 素和早将如何出入界域火罩子的口诀告知,金羽轻而易举进入赤霄, 随后落在迦叶寺。   凤落被囚禁在伏魔塔十万年,逃出来时先被禅灵子打伤,后为保护重生的夜游, 伤上加伤,一直缩在迦叶寺里修养。   终日待在简小楼的院子里,他也不急,除了南宿望仙山,他没有地方可去,而他现在,也没有脸回去见他师父。   “凤落!”   深夜,凤落正坐在窗下打坐,突然听见金羽冷冰冰的声音。   凤落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直到感知着久违的熟悉气息,他既惊又喜,闪身出现在院中。   金羽身穿黑斗篷,斗篷帽檐压的很低,遮住大半张脸,唯有下巴若隐若现。   “师父!”凤落自然认得出来,红了眼眶,“噗通”跪下,“师父!徒儿不是在做梦吧!您怎么来了?”   金羽袖下的手捏成拳头,极力忍着才没有一掌打碎他的天灵:“你还有脸叫我师父!”   凤落满面羞愧,跪地不起,垂着头:“师父……”   “我怎么会教出你和凤起这样的弟子来!”抛开是否出卖他这桩事,这兄弟俩背着他跑来赤霄,暗害夜游与素和,就该杀!金羽放下帽檐,双瞳冷漠,厉声斥责,“夜游是我什么人,你们不知道?当年四宿联手对付夜游时,我是否严令禁止不许你们插手!为了夺取他们的造化,便是连我的话也不听,连我的女婿都不放过?!”   若不是凤起趁着素和给夜游分魂时捣乱,夜游的意识碎片不会丢失,也就不会有念溟,岂会生出那么多波折!   凤落摇着头,哽咽道:“不是的师父……凤起并不是贪图夜游两人的造化,他是生了心魔,您知道,我兄弟二人与素和年龄相当,自小被拿来比较,一直都有过节……”   金羽打断他:“你们不如素和,便想杀了素和,不如我,是不是还想杀了我?天下强者多之又多,你们诛杀的尽吗!”   金羽是真想一掌打死他。   但又做不到,毕竟这兄弟两人从幼年起就跟在他身边,一直陪伴着他。   十万年前,凤起的魂灯突然熄灭之后,因为夜游曾隐晦的提醒过,凤起会死在赤霄,金羽好一阵子难过。   随后凤落失踪,他虽没有找寻,却将凤落的魂灯随身带着,时不时感应一下他的生命力。   自凤起与凤落之后,金羽没有再收过徒弟。他膝下的徒儿,仍活着的只剩下一个凤落。   骂归骂,气归气,哪里舍得杀他,伤他都舍不得。   是的,他不是个好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就没一个成气候的。   也是他没有慧眼识人的能力,从前苍岭王也将年幼的素和送来拜师,他看不上,认为素和小家子气,没有一丝血性,挑中了意气风发的凤起和凤落两兄弟。   结果脸被打的“啪啪”响。   凤落的眼泪都给骂出来了:“师父,我还好,可您知道凤起一直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我们不是见不得别人比我们强,而是听不得师父说素和比我们强啊……”   尤其金羽责骂他们时,总是一副“当年自己瞎了眼,没选素和选了你们”的模样,他们的师父从来都不明白,“比较”这两个字,有多可怕,有多伤人,“还有,您让凤起前往法宝世界救二葫和夜游那会儿,凤起在法宝世界里吃了许多苦头,您不闻不问,他将这些,全都算在了夜游头上……”   金羽再次厉声打断,红眸犀利:“他吃了什么苦?无非就是在太阴岛被女人睡了,做了几年炉鼎罢了!”   凤落一惊,凤起给人做了炉鼎?   难怪凤起自法宝世界回来之后,心静不和,满身戾气!   更让他惊讶的,是金羽接下来的话:“这很严重?必须我这个师父来开解?他只不过做了几年炉鼎,我年轻时曾被囚禁,给太阴女王做了数千年的男宠,有谁开解过我?再说素和,同样在太阴待了七百年,受过不知多少羞辱,又有谁开解过他?凤起若有本事,就去将那些羞辱自己的女人杀了,算账算到夜游头上是个什么道理?埋怨我师不尽责,又是什么道理?自己无能就是无能,推卸责任,随意迁怒,更是无能之中的无能!”   听闻自家师父竟给女人做过男宠,凤落处于震惊之中,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头埋得更低了。   他明白金羽的意思,但他还是以为,这世间不是人人都像师父与素和一般。   凤起没有这样的胸襟和气魄,也不是他的错啊。   金羽没有师父,素和也没有师父,可凤起有师父,为人师者,在察觉弟子心境出现问题时,难道不该开解么?   凤落只在心里想想,被囚伏魔塔上时,他琢磨了许多怨言,期盼着再次见到金羽时,一定要一桩桩一件件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说个痛快。   但当金羽真实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像从前那样怂,对金羽教训的话,一个字也不敢提出反驳。   是真的怕么?   真怕。   可这份“怕”中,包含了太多感情。   金羽在他们兄弟俩的生命中,既是严厉苛刻到不近人情的师父,也是相依相伴恩重如山的父亲。   “起来!”金羽想一想素和的言行举止,越看凤落这幅缩头缩脖子的窝囊样子就越生气。   “徒儿不敢……”凤落整个快要趴在地上。   “叫你起来就起来!”   凤落如秋风里的落叶一般打了个寒颤,赶紧起身,十八阶的修为,在金羽面前孙子似的唯唯诺诺。   比起来凤起,金羽更郁闷凤落。凤起心思走偏,生了邪气,至少非常有血性,说报复就报复,师命全是狗屁。   凤落纯粹就是个软蛋,没有一点主见,只知道跟着凤起做事,伏魔塔顶吸了十万年魔气,也没将骨头给淬硬了!   这种个性,成魔魔都嫌弃!   金羽止不住的在心里叹气,重新戴上帽檐,硬邦邦地道:“凤起已死,念你在伏魔塔也吃了十万年的苦,此事在我这里,便过去了。”   凤落大喜过望:“师父……”   “走了。”   “咱们回南宿么?”   “去找个地方,我要闭关尝试突破二十二阶,你为我守关。”   “是!”凤落抱拳,又狐疑,“师父,您不去天残星地宫闭关了?”   帽檐下,金羽的眼神微微冷了冷:“换个地方!”   凤落想问原因,又不敢问。   “不过在此之前,我先帮你净化魔性。”   “多谢师父!”   *   浩浩荡荡的飞舟大军,从星空缓缓驶过,抵达了天武剑宗所在的界域。   从天山剑阁到天武剑宗,单独行驶不过几日,统一行动就得照顾着上下,足足用了将近二十日。   在这段日子里,幽冥兽族完全占领了天山剑阁所在的天霜界,一切如简小楼所说,应是兽王下了不得滥杀的命令,天霜界众门派关门不抵抗,倒也没有太多伤亡。   另一方面,绝大多数的幽冥兽无法进入星空,需要先适应天霜界内的“星力”,所以兽族并没有继续向外扩张,开始在天山建造自己的根据地。   一直都没有兽王的消息,简小楼揣测,他应该神魂出窍,附身在某只幽冥兽身上,通过两界大门来到了星域。   根据旧世界的经验,兽魂会接近七绝,吞噬七绝的神魂,将七绝的肉身作为宿体。   七绝闭关突破了二十阶,已经出关。夺舍之事,素和详细告知,让他有所防范。但简小楼以为只是防范远远不够,兽王对人性抓的很准,惯会针对人的软肋,一旦被抓到弱点,任你钢筋铁骨也唯有下跪求饶。   “我金羽爹爹的软肋是我,你的软肋是什么?”   出了议事厅,简小楼与七绝并肩站在悬崖边,询问他。   七绝摩挲着剑柄,好半响不答。   简小楼其实是想知道,七绝对待百里溪的态度。楚封尘是喜欢百里溪的,七绝就不好说了。她了解楚封尘,一丁点也不了解七绝,不敢像从前那样与他推心置腹,与他说话,一字一句都需要琢磨着来。   眼珠微微一转,她慢慢道:“我准备回一趟赤霄,去探望我的家人。”   七绝回过头:“你要送他们离开赤霄?”   “不。”简小楼摇摇头,“我们商议过,此时离开是不明智的,还不如待在原地不动,趁着战事尚未全面爆发,先回去探望。等一旦正式开战,便一趟也不能回赤霄,以免暴露他们。”   旧世界里,赤霄始终是安全的,简小楼的出身来历,知道的人并不多,兽王初来乍到,也不是手眼通天。   当然,类似简家这样的小门小户,也只有她大哥结了金丹,活过了五百岁,不等兽族殃及他们,就已然寿终正寝。   七绝“恩”了一声:“你说的不错。”   他听懂了简小楼的意思,倘若要回去探望百里溪,必须趁早,稍后得远离赤霄,远离百里溪,将自己的软肋隐藏起来。   同时,有软肋没有什么丢人的,连金羽二十一阶的修为,照样死在软肋上。   简小楼仔细窥探他的神色,他那白的趋近透明的脸,瞧不出什么异样,唯独微微拢起的白眉,透露出他凝重的心思。   简小楼替百里溪心安不少,七绝还是将她记挂在心上的。   她问:“那你和我们一起回赤霄么?”   “不了。”七绝思索过罢,摇头,“咱们总不能都离开,我不放心姬无霜,得盯紧了他。”顿了顿,“我和夜游的观点一样,认为我们应该未雨绸缪,先杀了他。”   “我们现在还不知姬无霜是否投靠了兽王,拿什么理由杀他?”   “杀他需要理由?”   “当然需要。”简小楼道,“现在的战盟,不是旧世界的战盟,并没有什么凝聚力,若是杀了姬无霜,他背后的八道盟势必会乱……”不等七绝开口,“我知道,你和夜游想着暗杀,再将这个黑锅甩去兽王那里。若是成功,绝对是个好办法,但姬无霜堂堂二十阶的无双剑皇,不是个小人物,你们并没有十成把握。我们现在必须步步为营,稳妥为上……”   七绝沉默不语,目光落在简小楼身上。   简小楼正分析的兴起,眼尾余光捕捉到七绝,便将话锋一转:“你若觉得哪里不对,可以提出来,说服我,我就听你的。”   七绝却道:“犹记得我作为楚封尘,初次与你相遇时,你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天真烂漫,傻兮兮的。”   简小楼哈哈笑道:“我傻兮兮的?我有你傻啊!你可是疯疯傻傻的天下皆知啊……”说完又觉得自己放肆了,清清嗓子道,“你堂堂金丹,第一剑宗大弟子,非得缠着我比剑。”   七绝徐徐提起唇线:“区区百年不到,你的成长实在令我惊叹。”   简小楼啼笑皆非:“区区百年?要知道我一直活在‘过去’,不停穿梭时间,穿梭历史,穿梭轮回,神魂年纪加起来,都有一千岁啦。当然,和你们上万年、几十万年的阅历,是没办法比的……”   不等她说完,七绝伸手在她肩头一按,十分郑重地道:“无论时光怎样变迁,又是怎样的物是人非,我总是你的楚大哥,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简小楼一怔,心头暖意升腾,笑的见牙不见眼:“我明白了,楚大哥,你万事小心。”   七绝也淡淡的笑:“我会的。”   顶着落日余晖,简小楼离开了悬崖,又忍不住转头看了七绝一眼。   世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那些曾在她弱小时施以援手之人,都是她铭记于心珍重一世的知己好友。   如今她有能力,她愿意舍生忘死来兼济苍生,但让她像画乐蓉那样,为了大义连儿子都不顾,她是肯定做不到的。   这不是境界,不是觉悟,是选择。   亲朋重于苍生,苍生重于自己,这就是她的选择。   对与错,是她的道,不需任何人评判。   ……   战盟一连十数日的商讨,简小楼顶着“盟主”的头衔,安排好一切。   原本作为傀儡上位,只是一个象征,简小楼凭借她在旧世界的经验,处理这些事情游刃有余。   等差不多交代清楚,余下制造武器之类的事情,就不需要她来掺合了,寻个闭关的理由,偷跑回赤霄去。   简小楼回去探亲,夜游和夜初心自然也是一起。   素和显得很尴尬:“我就不去了。”   “你才最该跟我回去。”简小楼打趣道,“那可是我俩出生长大的地方,小黑。”   “我并没有小黑的记忆。”素和脑子里有着三世记忆,却唯独作为小黑、陪伴小楼在简家成长的记忆,一点也没有,不得不说是个遗憾,“你们去吧,我和七绝留下来处理……”   夜游取出了“透”,笑着道:“兵器的设计图交了上去,还有你什么事儿?别忘了,你的身份只是盟主小妾,不能参与战盟的事项。”   素和提起来就无语:“你有脸说。”   简小楼跳进“透”里面,给夜初心递了个眼神。   夜初心会意,走过去挽住素和的手臂:“二娘不去,那我也不去了,正好我伤势还没有完全复原……”   素和只能取出“穿”来:“行了行了,走吧。”   于是,夜初心与素和一起,简小楼与夜游一起,从天武剑宗偷偷离开,飞向赤霄。   路上简小楼在想事情,没有说话,转头瞧见夜游盘腿坐着,表情有些凝重,她的心突然提了起来:“你想什么?”   夜游认真道:“想着该给你爹娘……不是,该给咱们爹娘什么见面礼。”   简小楼翻了个白眼:“吓我一跳。”   “我有些紧张。”夜游说的是实话。   “你真逗,瞎紧张什么?我爹娘不过筑基,只是普通人而已,你对着我金羽爹爹都不怕,还怕他们?”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来。”夜游抿了抿唇,握住简小楼的手,让她感受自己手心湿滑滑的,全是汗,“再说,你从哪来看出来我不怕金羽了?你又不是没瞧见,他总爱教训我,我敢还嘴么?”   简小楼笑了起来。   夜游叹气:“哎,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岳父’这种生物天生就是‘女婿’的克星,可怜我只娶了一个媳妇,却有两个岳父。”   “是是是,摊上我这么个媳妇,你可真是辛苦了。”简小楼坐在他身边,侧过身,假装给他捏了捏肩,“忍忍吧,再熬个几年,等……”   “无论我怎么看,金羽都比我命长,我熬多少年也没用,这辈子没指望了。”   “你这话让我爹听见,他又要骂你咒他死。”   夜游冤枉:“我分明夸他长寿。”   简小楼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也有女儿,迟早会有女婿,再熬两年,你就可以翻身做主人了。”   提及此,夜游第一瞬想到晴朗,原本微笑着的脸沉了下来。   “穿”与“透”在行驶过程中,对外是隔音的。   素和驱使着“穿”在他们后面飞着,听不见他们在聊些什么,只看到时不时转头的简小楼的侧脸,看到她翘起的唇角,深深的酒窝,眼睛莹润晶亮,仿若有光。   一个女人爱不爱一个男人,从女人看着男人的眼神就知道。   素和从前并不懂这些。   焚灯也不明白。   直到现在,他回忆起那晚大雪封山,竹林小屋里,气息奄奄的叶隐凝视着天行,说出她留给焚灯的遗言时,那双眼睛凄美的令人心疼。   直到现在他才觉着心疼。   素和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感受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叶隐说的不错,藏着遗忘之术的轮回道,果然是天道的馈赠。   无论经历过怎样的痛苦,入了轮回再世为人,一切前尘尽消,何等之幸运,比如简小楼。   而守着自责与遗憾,自此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求也不是,避也不是,何等之煎熬,比如他。   素和渐渐开始觉得,自己想要单纯做“素和”的愿望,分明只是一个奢望。   天道尚未朝他下手,他已快被自己击垮了。   他究竟在挣扎些什么,不甘些什么,索性拿起佛灯,杀了兽王,回到佛域潜心向佛罢了。   留在人间,执念缠身,岂不是更痛苦?   “二娘?”夜初心在他身畔坐着,轻轻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素和收敛情绪,转头温和的看着她。   夜初心带着面具,看不到笑容,声音噙着暖暖的笑意:“没事。”她将头歪在素和肩膀上,“想二娘了,随口喊一声嘛。”   聪慧如她,感觉到素和情绪不对。   而有个这般体贴的女儿,素和空荡荡的心里,嘶嘶又冒出来几缕小火苗。   正要说话,前方夜游突然停了下来。   白龙影一闪而逝,出现在西北方的星礁石后,“嘭”的一声,两股力量碰撞到一起。   素和立刻甩了个金钟罩给夜初心,同时火焰刀入手。   夜初心看到白龙影撞在五色护盾上,瞳孔一缩:“爹,那是晴朗!”   素和一拢眉,收了火焰刀。   夜游却像没听见似的,对那团五色光穷追不舍,好一通压制。   夜初心只提醒一次,夜游不收手,她便不再说话了。   晴朗的修为其实在夜游之上,因被锁魂钉反噬,重伤在身,才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五行护盾刚筑起又被龙影撞破,同时龙吟声刺激着他的神魂,不得不求饶:“我并无恶意,只是来看看初心。”   夜游置若罔闻,仍是一顿揍。   刀刀在远处对手指:“要不要帮忙啊大人?”   “不用!”   “好的大人!”   算是拿出了十足的诚意。   夜游慢慢收了手,白龙影落回“透”里去,显出人相,目光冷沉看向那团五色光。   他原本就厌恶晴朗,此番晴朗还拔了镇守两界大门的神剑,连累的弯弯不得不以须弥刺自残,真想趁他重伤,一不作二不休弄死他。   想想而已,他了解弯弯的心思。   夜游拒绝承认这是“岳父”与“女婿”之间的天敌关系,晴朗实实在在不是什么好货色,根本配不上他的弯弯。   五色光化出晴朗的模样,先抹去唇角的血,脸色同样阴沉沉的。   他很想讽刺夜游一句,“若非重伤,你焉能伤得了我?”   同样只是想一想而已。   他现如今想起了旧世界里的一切,这条没他年纪大、却很讨厌的龙,千真万确是他岳父,辈分上,他矮了一头。   简小楼在一旁看着,满脸无奈。   她对晴朗倒没什么意见,只要女儿喜欢就好。   去拔神剑也是各为其主,原本晴朗并没有卷入这趟子浑水,是弯弯将他拉了进来,他也挺不容易的。   再者,为了不忘却,肯给自己钉上锁魂钉,这是加分项。   晴朗站在星礁石上,并未上前,细长漂亮的双眼眯起,看着夜初心:“我可以单独和你说几句话么?”   夜初心犹豫了一下。   晴朗眼底立即浮出一抹戾气。   素和推了一把夜初心:“我们在前面等你。”   说话时,他给了晴朗一个警告的眼神。   晴朗微微一垂眼睫。   夜游敏锐的注意到他们之间这点小互动,依旧是不动声色。   晴朗有些“畏惧”素和,为什么?   夜初心飞出了“穿”,飞到晴朗落脚的星礁石上,站定之后,与他保持着三尺距离。   晴朗略抬下巴,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夜初心硬着头皮行礼:“大人,别来无恙。”   晴朗冷冷一笑:“夜初心,你行啊,你可以啊,我问过你什么,你又是怎样回答我的?”   夜初心不说话。   “我与你相处数千年,却原来我这个丈夫与一双儿女,在你心里一钱不值!”   夜初心依然不说话。   “为何不辩解,从前的巧舌如簧去哪里了?”   夜初心终于道:“从前我孤苦无依,须得看着大人的脸色过日子,现在……不用了。”   晴朗紧紧捏起拳:“你可知道‘寒心’两个字,是如何写的么?”   夜初心答非所问:“大人,您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回阴司去吧,似锦的前途正等着您。”   晴朗紧咬牙齿:“怎么,过河拆桥,嫌弃我没了利用价值,想要和我一刀两断?”   夜初心苦笑:“大人何苦说这些话呢,您心中十分清楚,这是您眼下最好的选择。您不走,难道还要留下来帮我们对付幽冥兽?”   “本大人做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晴朗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心寒。   他明白夜初心与他划清界限,是为了他着想,不让他陷入这场战争里。   她对他有情,只是这份情太单薄了,在众多利益起冲突时,他绝对是最先被夜初心拿来牺牲的那一个。   可悲啊……   如此狠心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倾注心血。   可又舍不得。   夜初心再次行礼:“大人保重。”   不等晴朗再说话,她转身掠空而去。   晴朗站在星礁石上,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内心纠结不已。   他完成了主上的密令,又多出数千年阅历,以及素和给他的心得手札,他现在回去阴司,是真正的风生水起,前程似锦。   他有自信在一万年内突破天人桎梏,飞升天外神域。   若是留下来陪着夜初心对抗兽族,先前豁出命去拔神剑俨然成为一个笑话,很有可能他再也回不去阴司了。   丢了官职,便没有供他修炼的大量资源。   这是极不明智的行为。   晴朗无奈的捏了捏眉心,怎地年纪越大,越看不开了呢。   他飞回到刀刀身边,跳上刀刀的背:“走。”   “是的大人。”刀刀习惯性的原地一蹦,飞了起来,“去哪里呀大人?”   “你想去哪里?”   “您要去哪里啊大人?”   “去你想去的地方,回阴司,或者留在星域。”   拿不定主意,晴朗信口将锅甩给刀刀。   刀刀哪里会明白他的想法,奉承道:“您是老大,当然您说了算啊大人。”   “这次让你拿主意,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省的你说本大人不尊重你。”   “真的吗大人?”   “真的。”   “那刀刀想留在这啊大人!”   晴朗眼睛微微亮:“你选择留在星域?”   刀刀又落回原先的星礁石上:“不啊,就留在这块石头上,哪里也不去啊大人。”   晴朗从它背上跳下来,环顾四周,这块星礁石不大不小,并无奇特之处:“为什么?”   刀刀对手指:“不敢说啊大人。”   晴朗烦躁摆手:“说,本大人恕你无罪。”   刀刀连忙道:“您以为背着您很轻松吗大人?”冥思苦想,比喻道,“您试试背着一头猪到处飞是什么感觉,很累的呀大人!”   晴朗愣了一愣,火上加火,一脚踹过去:“滚!”   *   简小楼前往赤霄时,金羽正带着凤落在赤霄四处走动。   除了天残星,他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闭关之地。   法宝世界?火球?   小楼让他将脑海里所有合适之地全都剔除,选择一个与己无关的地方。   金羽想来想去,决定兵行险著,选择赤霄。   赤霄尚未与星域世界并轨,界内灵气不足,虽对闭关没有益处,却也有其独特的好处。兽王即使来了,修为也被压制,他们处于同一条水平线上,是很安全的。   稍后出关,还能最快赶去小楼身边。   金羽拿定主意之后,一边帮凤落祛除魔性,一边寻找闭关地点。   他先去了虚冢和太息林地,觉得不太合适,不如大隐隐于市,直接在中央大陆闭关,在他宝贝女儿长大的东仙洲,譬如天意盟辖下的修罗天狱里闭关。   为了不引人注目,金羽隐下修为,扮作寻常修者,来往使用赤霄商船。   “师父,这也太浪费时间了吧。”凤落对贫穷落后的赤霄怨念很深,这小小的飞舟,颠簸不说,速度还没有麻雀飞的快。   舱室又小,转个身鼻子就能碰着墙。   左右都住满了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真跌他师父的身价。   金羽正坐在案台后研究赤霄地图,抬眼冷道:“不想乘船,化鸟滚出去飞!”   凤落连忙噤声,见金羽阖上地图向床边走去,有休息的意思,不需要他伺候了,便夹着尾巴灰溜溜出门,回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在金羽左侧,当他解开门禁准备入内时,自楼梯口拐上来一个人,披着黑斗篷,瞧着身形是个女子,停在他左侧的房门外,叩了叩门:“父亲。”   里面有个声音传出:“进来。”   斗篷女子推门入内。   门开启时,凤落听到一阵婉转悠扬的琴音。   一个偶然的擦肩,凤落没有在意,身披斗篷的纤弱女子也没有在意。   女子进入房间之后,关上门,盈盈笑道:“父王在抚琴呢?”   窗下坐着一位白衣男子,一面望着窗外的风景,一面微微笑道:“难得有兴致。”   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安安静静的伺候在一旁,正是幽冥银龙,沙。   沙和静公主陪着兽王前来赤霄,没有任何目的,占据了天山剑阁之后,兽王寻觅了一具勉强凑合着用的肉身,堪堪十三阶左右。   被困于深渊太久,他也想要四处看一看。   选择赤霄游玩,只是听闻此地近来才被太真发现,是个极特殊的界域。   好奇心作祟罢了。   *   夜初心和晴朗聊天回来以后,简小楼将素和赶去和夜游一起,霸占了“穿”。   “怎么样?”   “嗯?”夜初心揣着明白装糊涂,将话题一转,“娘,咱们快要进入赤霄了,外公他们现在住在哪里,您知道么?”   “从前我身怀业火的事情暴露以后,百里溪将他们送去了西仙洲,我大概知道位置。”简小楼原本想和她聊聊晴朗的事情,她不想谈,也就不说了。   女儿比她年长许多,性格又极果敢,的确用不着她来教导什么。   ……   且说简家如今在西仙洲主城里安家落户,同处一城的,正是西仙第一儒门灭魔书院。   有百里世家帮扶着,简家在城中主街拥有好几家商铺,比从前在东仙时不知富足多少。   不仅如此,百里溪还给简家不少寿元果,延长他们的寿元,然而资质上的问题,百里溪就爱莫能助了。   简小楼寻着百里溪给她的地址,找到了简家大宅。   站在大门外,抬头望着匾额上的“简宅”两个字,她心中无限感慨。   终于回来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写了一万五,后面五千不太满意,修改一下明天晚上继续更~   ☆、太真战事(三十七)   简家的仆人早就换了好几批, 并不认得简小楼。   但简小楼和她二姐简小钗, 就像一对孪生姐妹,前来开门的仆人愣了一下,一声“二小姐”险些出口, 硬生生转成了:“三小姐??”   简小楼同样也是不认识他的,笑眯眯地道:“你倒是个机灵鬼。”   仆人眼眸大亮, 连忙行礼:“三小姐快请进!”   虽未见过, 但作为家生的仆人, 祖辈都在简家生活,简家有个三女儿少小离家,拜入南灵洲第一佛寺, 是禅剑佛尊的徒弟,不到一百岁修为已是顶了天的大人物,他们岂会不知。   只是简家素来低调,也怕给这位三小姐带来后顾之忧,告诫下人谁也不准透露出去。   仆人侧身让开一条路, 屏息看着简小楼跨过门槛, 心口砰砰直跳。   他不过练气期修为,见到简小楼这般闻名全赤霄的“第一天才”,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她身后跟着的三个人。   等关上了门,仆人小跑在前引路。   “我爹娘、大哥和二姐可在家中?”简小楼边走边问, 并不用他引路,简家虽从东仙搬来西仙,宅院的建造没有变化, 令她倍感亲切。   “大少爷和二小姐都不在,他们去了北仙……”仆人小心翼翼回着话,又补充,“大少爷最近才在那里拿下了两家拍卖行。”   简小楼默默点了点头。   在百里溪的帮衬下,简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她哥哥很有些经商天赋,这是一件好事。惋惜的是,他本该是位年少成名的剑修,只因被天意盟主抓去定山脉,伤及本源……   再转念一想,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离家前往火炼宗拜师,不会误入囚龙山夜游的埋骨之地,拿到那枚六星骨片。   或许一切都是天意。   想着,人已经走到了花厅。   “小楼啊!”闻讯赶来的简氏夫妇,见到远远走来的简小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简母沈宜珺早就流了泪,快步迎过去。   “娘!”简小楼也红了眼,扑过去抱住她。   “真是我的小楼啊,你还知道回家来看看?害我还以为自己养了一只白眼狼!”沈宜珺比简小楼还像个孩子,整个哭成泪人,语气里充斥着责怪。   天知道她对自己这小女儿的思念之情,总想去探望她,可根本不知她人在何处。   一个个的都在说,她这小女儿是个有大气运之人,应为她感到骄傲。可她这个做母亲,只记挂着女儿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吃什么苦头。   她的责怪只是气话,简小楼心里却难受的厉害。   起初为了一家人的平安,她有家归不得,后来有能力之时,完全可以抽空回来,却一直没有行动。   从百里溪处知道家人生活富足、过得不错是一个原因。   自己被各种事情缠身,是另一个原因。   最重要的,她不孝顺。   从心底,她将自己当成一个“穿越女”,占据了“简小楼”的驱壳,简家不过她借宿重生的地方。   事实上的确如此,按照星域遗传学,她的亲生父母是金羽和殷红情。   简家提供给她一具肉身,而那具肉身已经毁了,她现在使用的,是海牙子造给她的法宝肉身。   但十五年养育之恩,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掉的。   “女儿不孝。”简小楼认了错,向她爹看过去。   “回来就好。”简维同样酸着眼眶,作为一家之主,当着“外人”的面,自然不能流露出太多脆弱来。   他收敛情绪,看向夜游三人,“这三位是……?”   夜游等着简小楼介绍,却见简小楼丝毫没有说话的意思,硬着头皮拱手道:“岳父,岳母……”   夜初心紧随其后:“外公,外婆。”   素和张了张口,不知该喊什么,作为“小黑”回来,难道他要喊“主人”么:“简家主,简夫人。”   简小楼解释:“他是小黑。”   简氏夫妇齐齐愣在那里。   ……   进了花厅,一个个落了座。   对于突然多出来的女婿和外孙女,简氏夫妇的脸色有点古怪,以简小楼的岁数,有了丈夫孩子并不奇怪,主要是这父女俩很是奇怪。   夜游披着黑斗篷,银发金瞳,怎么看都不像人类。   夜初心带着帽子、面具和金属制的手套,说不出的诡异。   还有小黑,那只傻呆呆的黑八哥竟然化了人形,从黑毛变成了红毛什么鬼?   沈宜珺沉不住气,探究的目光在夜游身上巡睃来巡睃去,问道:“小楼,你何时的成的亲?”   自家中坐着,简小楼翘起二郎腿:“没有成亲,反正女儿都有了,算是夫妻了吧,这次带他回来,正是来提亲的。”   这下两人看夜游的目光都充满了不善。   夜游原本就显得拘谨,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提亲?   孩子都生了现在才想提亲?   简维几乎要给夜游盖个“登徒子”的戳:“不知夜公子年岁几许,何方人士,家中双亲尚在?”   夜游看向简小楼:怎么说?   简小楼一摊手,不理会。   夜游不好说谎,决定实话实说:“除了死去的十万年,我大概三万多岁,四宿界西宿海白龙族,家中双亲……父亲十方界小夜潭主朝歌,九十多万年前寿终正寝,至于母亲,我有两个母亲,一个死于两百万年前,一个如今仍然安好,为十方界蓝星海海主。”   夜游这番自报家门,每一个字简维都懂,组合在一起,愣是一句也没听明白。   简维眨了几下眼,看向夜初心,目光温和些:“弯弯?”   夜初心连忙点头:“外公。”   简维和颜悦色:“你多大了?”   她爹既然实话实说,她也实话实说:“按照出生之日算的话,我比我父亲早出生两年,不过由于身体原因,我一直处于封印中,骨龄五百岁,神魂年纪将近万年。”   简维又是一愣,最后看向素和:“小黑?”   素和放下茶盏,拱手:“家主。”   简维点点头:“虽然颜色变了,性格倒还是一样。”   小黑原本就木呆呆的,素和整个人也是安安静静,坐在那悄无声息,自顾自的喝茶,没有什么存在感。   他女儿际遇惊人,小黑跟着受益,早早化形,倒没什么惊讶。   简维目光回转在简小楼身上:“哎。”   又瞥一眼夜游,“哎。”   再看向夜初心,“哎。”   最后落在素和身上,“哎。”   夜游惯会揣测人心,他岳丈这四声“哎”,他完全不解其意。   知父莫若女,简小楼乐呵呵地与他解释:“我爹的意思,可叹我如此聪慧可爱的女儿,到头来怎么会嫁了个智障。可怜我的孙女随她爹,也是个智障。还不如嫁给小黑呢,虽只是一只八哥,最起码不是个智障……   夜游和夜初心都是一僵。   素和忍不住勾起唇角:“家主生了一双慧眼。”   “那当然,毕竟是我爹。”简小楼打趣道。   此事一团乱麻,若非亲身经历,由着旁人说给自己听,根本不敢相信。   她正准备简单解释一下,夜游突然神色一绷:“谁?”   简小楼明白,一定是有神识试图窥探他们。   对方修为不高,素和差不多同时感知到了,抓人的本事他比夜游强得多,“嗖”一下便没了踪影。   简小楼身形一闪追了出去。   简府对面巷子的拐角处,素和的火焰刀已经勾住了那人的脖子。   只是一个金丹邪修。   “谁派你来的?”简小楼沉声问。   “不用问了。”素和手腕一划,弯刀从他脖子勾过,脑袋掉了下来,一滴血也没有,化为一张纸片,燃烧起来,“只是一个替身假体。”   他给了简小楼一个眼神。   简小楼立刻想到了一个人,阿猊!   “我们抵达赤霄不过半日,阿猊消息来的这么快?”   “他不是追踪着我们,他是派人蹲在简家。”夜游也走了出来,森寒的看着地上焚烧的纸屑,“不只蹲在简家门口,其余我们或许会出入之地,应该都有他的人。”   “我家人又不安全了。”简小楼攥了攥拳头。   “不好说。”夜游摇摇头,“你瞧,阿猊一早知道你家人的躲藏之地,从没有以他们来要挟过你我。”   素和附和道:“阿猊还是有原则的,他想化龙,想要吞噬渣龙来达到变异,他就只算计渣龙。他内心背负了不少自责,不动小楼的家人,是他最后的底线,也是对夜游这个主人最后的尊重。”   每每提及阿猊,夜游心底那根刺就扎的心脏微微疼:“现在未必了,得知我剔除了傲视的碎魂,并没有死,他恐怕还会生出杀我的心思。之前在伏魔塔,我又说了那些绝情羞辱的话……”   “赤霄界内,阿猊势力太大,除非我将我家人挪到星域去,在哪里都不安全。”简小楼黑着脸道,“我不放心,我想杀了他。”   “我是没意见。”素和收了火焰刀,看向夜游。   简小楼也看向夜游。   在夜游的生命里,值得重视的人统共没几个,阿猊必须算一个。   那是自夜游幼年时期就陪伴着他的仆人,陪伴他三万年,无论简小楼还是素和,谁也没有阿猊陪着他的时间长。   且在那三万年里,阿猊忠心耿耿,为夜游出生入死。   尔后困于赤霄十万年,又听从着夜游的吩咐,完成他一切嘱托。   最后关头,才起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心思。   夜游被他害的很惨,若不是轮回重启,他真就被阿猊害的魂飞魄散。   先前痛心之下,确实想过杀他。   可当自己慢慢好起来之后,杀他的心思渐渐淡了。不愿想起他,反正阿猊若是无法化龙,无法突破十九阶,也没几年寿元可活,由着他在赤霄自生自灭便罢。   夜游眉头深锁,沉默不语。   简小楼也不好逼着他,只因她知道阿猊在夜游心中的分量。   她了解夜游,心狠如刀子,但对自己在意之人,软成豆腐渣。   *   前往东仙天意盟的飞舟上。   金羽自从上了船,不曾出过船舱,多半时间拿来给凤落祛除魔性。   伏魔塔吸取了十万年魔气,一时间想要祛除并不容易。   祛除的过程非常痛苦,凤落咬牙忍住,不然只会被他师父痛骂。   等到离开他师父的房间,他才呲牙又咧嘴,在心里嗷嗷叫唤。深夜回到房间里打坐,魔气和业火在体内冲撞,热燥的难受,走到船尾甲板上吹风。   他在甲板东边,兽王和静公主在甲板西边。   沙处于隐身状态,在一旁守着。   “父亲您瞧啊,这蔚蓝色的大海,果然如书中描述的那样美。”静公主无限感慨。兽王有十几个子女,之所以带着她出来游玩,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学会说人族语言的。   兽王身姿挺拔,微微抿着唇轻笑,点评道:“波澜壮阔。”   听着两人对东海的连连赞叹,凤落简直要翻白眼:“这小水坑算什么海。”   没见识真可怕。   兽王没有反应,静公主转过头。   凤落也正好看过去,两个人都是微微一怔。   凤落乃白孔雀一族,相貌颇为女相,丹凤眼,瓜子脸,生的非常漂亮。   而静公主则身材高挑,眉宇透出英气。   静公主先回过神:“哦?赤霄难道不是东海最大?”   凤落不好说“赤霄之外”四个字,容易暴露身份,便笑了笑,转头继续吹自己的风。   隔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再次转头去看静公主。   谁知静公主一直都在盯着他瞧,两人的视线又撞在一处。   凤落忽然有些热的慌,耳根微微发烧,尴尬着又将头转过去,分明听见背后静公主“噗嗤”一声笑。   看样子是他丢人了。   越想心越乱,整个人恍恍惚惚。   糟糕,气息一乱魔气又冲上了头,而且来势汹汹,他连忙运气压制。   意识不清时,他手腕命门突然被扣住。   他一惊,正准备反抗,听见一个声音淡淡说道:“我来帮你,莫要抵抗,来,跟着我念……”   那个陌生声音念了一连串的佛咒,凤落知道是谁,明知不该信他,但他的气息和声音莫名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不自然的跟着念起来,眼前仿佛看到一道佛光,慢慢穿透乌云,如阳光撒向人间。   ……   金羽正在屋内打坐,感知到门禁波动:“前辈。”   完全陌生的声音,金羽目光一凝,神识透过门禁感知,只见一位身穿白衣,儒雅俊秀的男修士站在他门外,肩上扛着凤落。   他挥手解开门禁,起身走到门口。   金羽将凤落接过来,放出气息一探,目光再是一凝。   凤落体内令他头疼的魔气,几乎快要被打散了。   金羽不动声色,转身将凤落扔到床上:“请进。”   兽王走了进去,解释道:“方才在甲板上,他突然魔气袭体,在下冒昧施法……我知他住我隔壁,与前辈是相识的,便来打扰前辈。”   “多谢兄台出手相助,在下金羽,不知兄台如何称呼?”以金羽的阅历,他可不敢受对方一声“前辈”,此人的修为,应在自己之上。   并非赤霄人士。   搁在从前需要警惕,但赤霄早已暴露。作为星域在大融合时代之后,最后一个没有被占领的界域,不只太真,其他界域也对赤霄颇感好奇,一些大能特意跑来,尝试突破赤霄的火罩子,游历一番。   这一路金羽已经碰到了好几个,见怪不怪。   兽王从替凤落祛除魔性,已然窥探到他的孔雀妖身,以及十八阶修为。   他窥探不出金羽的真身,但从凤落体内用以压制魔性的业火,估算金羽或许是只业火凤凰,修为在十九阶以上。   兽王此时并没有夺舍的想法,他看待金羽如同金羽看待他一样,慕名前来赤霄游玩的外界域大能。   他的目标只是七绝。   因为七绝身怀他大儿子留下的一脉血统,夺舍他是最合适的。   救下凤落没有任何意图。   兽王学着星域人士行礼:“在下荼白。”   这是真名。   “荼兄。”金羽请他入座。   “多谢金兄。”荼白也不谦让,便坐下了。   金羽站在窗前,伸手在凤落灵台探了又探:“荼兄是佛修?”   荼白摇摇头:“有慧根,修的佛家功法,但我并不是个佛修。”   金羽没有回头:“巧了,我也是。”   桌上平摊上一副地图,做了好几个标记,荼白信手拿起来扫了几眼。太息林地,虚冢,疯魔岛,这些地方他也才刚去过。   更加印证了他的揣测。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flag你们就当没看见,我总是太过相信我自己,然后被打脸。 很想一鼓作气赶紧完结了,但是身体吃不消。 这两章有点小纠结,写写删删,删删写写,也不是卡文,纯粹是纠结,我果然还是太心软,虐不起来啊╮(╯▽╰)╭   ☆、太真战事(三十八)   金羽掐了个诀, 床上昏迷的凤落周身多了一层微不可察的防护罩。   幽冥兽王荼白将那层防护罩看在眼里, 抿了抿唇,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呢。   金羽走回来坐下,斟了杯水酒给荼白。   以两人的境界, 又都是位高权重者,并不会相互寒暄和恭维。但荼白帮了凤落, 金羽的态度颇为和善, 只是他一贯不苟言笑, 外人看过去,那张英俊的脸仍是严肃且冷沉。   他低沉道:“再次谢过荼兄出手相助。荼兄所修的功法,对净化我徒儿体内的魔性更为有利, 省了我不少功夫,”说着,拱了拱手,“我有个不情之请。”   “金兄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荼白自然知道他的要求, “横竖还有十几日才到天意城, 这段日子,我会帮助令徒清除残余的魔气。”   金羽再拱手:“多谢, 往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必当还你这个人情。”   荼白笑言:“金兄的承诺, 我收下了。”   高阶修者之间的对话,便是如此简单直白。   金羽的确记在心里,想着往后还他人情, 荼白却只是随口一说。   静了一瞬,荼白面露好奇:“我观金兄这徒儿,修的也是佛法,为何会沾染一身魔气,且瞧着积聚的时日不短……”   “他和他的大哥、我另一个徒儿凤起,在十万年前犯下一个大错,被人锁在伏魔塔顶,依靠吸食塔内魔气修炼才活了下来。”金羽本不想说,然而解释一下成因,有助于荼白为凤落清除魔气,“我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庆幸。气他没有骨气,为活命甘堕魔道。却又庆幸他还活着……”   话音停顿,金羽唇角牵出一抹苦笑,“毕竟我身边只剩下这一个徒弟,说视为儿子有些夸张,但绝对是疼爱的。”   正是因为疼爱,听小楼说起没有改变的轮回里,凤落竟将自己闭关之地出卖给了兽王,令他中计,被兽王夺舍,“亲手”逼死了小楼,他才会恨的牙痒。   “可怜天下父母心。”听金羽一说,荼白颇为感同身受,敛着眉,幽幽叹了口气,“我膝下的几个儿子,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不是太过愚蠢,就是太过冲动,还总说我对他们严苛,眼睛里只有他们的短处……”愚蠢是戎王子,冲动的是璟太子,“幸好还有个懂事的女儿,和一个得力的侄儿。”   女儿是此番随行的静公主,“侄儿”则是幽冥银龙沙。   听他提及女儿,金羽不免想起了小楼:“嗯。我也有个女儿,年纪还很小,并不是很懂事……”   荼白抿了口茶,默默听着金羽说话。   他在观察金羽,见金羽说到女儿时,冷峻的神色微微舒缓,眉眼现出温柔的形状,他对金羽的印象分不断上涨。   “儿女”是什么?   生儿育女,是有生命体为延续自身血脉的天性。   可他们寿元漫长,根本无需子女延续什么血脉。在岁月的锤炼之下,一颗心早已冷硬如磐石。时至今日,仍能保持着一份“人性”,虽是弱点,却难能可贵。   其实从对“徒弟”的态度上,荼白就能看的出来,金羽面冷心热。   荼白欣赏这样的人,起了结交的心。   他趁着每日帮凤落祛除魔气与金羽聊天,从儿女徒弟,聊到佛法众道。   他比金羽年长不知多少,修为也精深的多,倒是可以提点金羽一二。   反过来,荼白被困于深渊,脑海里只有一些梵天吼的模糊记忆,对外界知之甚少,金羽走南闯北的阅历,自然比他丰富的多,各个世界里的名胜古迹,听的他心向往之。   这两人一个严肃,一个温和,聊的倒是十分投契。   更难能可贵的是,荼白善于抚琴,金羽深谙音律,两人意外发现,竟是彼此的知音人。虽还达不到平生得一知己的地步,却也是相见恨晚。   “金兄在音律的造诣如此之高,为何……?”听金羽说,他有将近二十几万年不曾碰过乐器,令荼白很是惊讶。   “我修音律,因是一段较为耻辱的过往。”金羽这项技能,是在法宝世界里被小楼的母亲、殷红情逼着学来的,作为男宠修习来的本事,自然是耻辱。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金羽只是稍微一提。   他点到即止,荼白也不继续追问,笑了笑,继续抚琴。   ……   甲板上,静公主与凤落站在船尾:“听上去,四宿要比太真更美。”   “当然了。”凤落从四宿追来,一直困在赤霄,并不知太真什么模样,“若有机会,姑娘不妨亲自去瞧一瞧。”   “会有机会的。”静公主微微笑着,荼白不打听金羽的来历,她却从凤落这里旁敲侧击了不少。   这只孔雀个性相对单纯,且还对她有一丝爱慕之心,静公主了然于胸。   不过她同样没有恶意,只因从未见过她父王与谁谈笑风生,初来乍到,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前方就是天意城了。”   “是啊。”凤落颇有些依依不舍,金羽选择在天意城修罗天狱内闭关突破二十二阶,他作为守关人,没有几百年怕是出不来。   “你们到了天意城有什么打算?”静公主总感觉这师徒两人有事要做,并不像他们真正是来游玩的。   “不知道呢,和我师父在一起,哪里有我说话的份儿。”   凤落再怎么单纯,再怎么对静公主有好感,也不可能将此事告知。   *   赤霄界,东仙洲。   囚龙山夜游埋骨之地。   ——“主上,简小楼他们回来了,如今正在西仙洲简家。”   黑暗的地下洞穴里,洞外传来的声音悠远却清晰,阿猊慢慢地睁开眼睛。   自迦叶寺伏魔塔一战之后,伤重的阿猊一直在这里闭关,他十八阶,因为蛟龙血统问题无法进化为真龙,突破不得十九阶,寿元已经无多。   知道简小楼将神魂随时可能崩碎的夜游带去星域寻人医治,他派人守在迦叶寺、战家、简家……   一切与简小楼相关联的地方。   被困赤霄,无法前往星域,但他知道简小楼总会回来。   “除了简小楼,还有谁?”   问这句话时,阿猊垂在两膝的手不自觉的攥成了拳头。   他实在想知道夜游究竟死了没有。   即使自己无法吞噬夜游,魂魄中融入了傲视的碎魂,夜游活下去的希望是很小的——所以在不曾改变的轮回里,没有异世界轮回官晴朗出手,夜游的确是死了的。   阿猊的心情非常矛盾,良机已逝,他不可能再吞噬掉夜游,达成他化为真龙的目的,如此之下,他希望夜游可以活着。   然而想起夜游对待自己的态度,又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随行有三人,一个戴着面具、披着斗篷奇奇怪怪的女子。”   阿猊微微皱眉,想不到弯弯身上去。   ——“另外两人,一人血红发色,一人银白发色,应是您口中的素和与夜游……”   阿猊心头“咯噔”一声,脱口而出:“夜游瞧着状况如何?”   ——“修为极高,并无异状。”   阿猊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夜游将傲视的碎魂从体内剔出去了?   夜游复活成功了??   ——“还有……主上,我们的监视已经暴露,被简小楼他们发现了……”   阿猊始终沉浸在“夜游没有死”这个消息中难以自拔,许久才回神,道了声:“无妨,不必在监视了。”   ——“万一他们跑了……”   阿猊站起身,烦躁的一拂袖,阻隔了从外界传来的声音。   他走到巨龙骨架下,挨着右前爪的位置处,一个浑身长满鳞片的怪物,正抱着手臂蜷缩成一团。   看着那怪物过于痛苦的模样,阿猊稍稍犹豫,伸出手凝聚出真气探在他头顶。   怪物却一扬手臂,拼尽力气拍开他的手,声音虚弱且嘶哑:“无需你管!”   阿猊眼眸一沉,强势的注入妖气进入他灵台。   怪物抵抗不了,溃散的真气被指引着聚拢到一起,虚化的脸逐渐清晰起来,正是战天翔的大哥战天鸣。   待他状况稳定,阿猊收回真气,面无表情:“你正处于化蛟龙的关键期,这龙穴内溢满真龙之息,你只需尽力吸取,我会从旁协助。”   战天鸣抬头怒视:“我说过,无需你管!”   阿猊冷笑道:“你是我儿子,我不管你,谁管你?”   “我不是你儿子!我生是战家的人,死也是战家的鬼!”   “战家战家战家,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风光无限的战家少主?莫要忘了,你不是战家的种,战家早将你逐出家门了!”阿猊寒声道,“尽快将战家从你脑海里驱逐出去,那不过是主人挑中的一个重生工具罢了,早已失去利用价值,一钱不值。”   “在你看来一钱不值,却是我用半生守护的地方,我的家族,我的父母,我的二弟……”   战天鸣蜷缩成一团,说话时声音哽咽。   作为战家嫡系一脉的长子,东仙洲四大家族战家的少主,战天鸣自小便是天子骄子,过着众星拱月的日子。   同时,守护发展战氏一族、保护弟弟战天翔,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信仰。   直到有一天,他十九阶的祖父战英雄外出游历归来,突然指出他并非战家的血脉,人生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母亲不曾嫁来战家之前,便与一条蛟有染,还孕育出一只半妖。   这只半妖被他母族秘密处死,母亲收了这无辜婴儿的魂魄,嫁给当时的战家少主战承平之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被他母亲亲手抽魂杀害,再将这半妖的魂魄塞进大公子的肉身里。   这是战天鸣的来历。   他初次听到时,根本不敢相信。   他那一贯柔弱的母亲,为之心疼的母亲,竟有着这样冷硬的心肠,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连眼睛都不眨。   哪怕这一切全是为了他,他也依然无法原谅,毕竟死的那个是他亲弟弟。   一贯重视亲缘的自己,竟夺了亲弟弟的舍。   战天鸣痛恨自己这具肉身,有些麻木的闭上眼睛,又睁开,举目看向阿猊:“所以你结交我父亲,处心积虑的留在战家,陪伴我和阿翔成长,是为了报仇?”   不待阿猊开口,“战家没有对不起你,战氏一族功法有缺陷,需要和穆氏女结合,每一任家主夫人都是穆氏女,这是两厢获利的传统。战家并不知道母亲与你的事情,真要怪,你该怪我母族才对。”   阿猊慢慢抄起手来:“到了这个份上,你还在为战家说话。”   战天鸣哀求道:“求您了,莫要伤害战家,莫要伤害阿翔……”阿猊真正的修为,他已经见识过了,内心陷入了深深恐惧,违背自己的心意喊道,“父……父亲……”   乍听这一声“父亲”,阿猊神色微微一动。   战天鸣苦笑道:“战家倾尽资源帮您培养儿子培养了那么多年,您的气还没消吗?”   叫着自己“父亲”,却心心念念为战家打算,阿猊拧着眉头道:“我说了那么多,你怎就听不懂,我对战家没有任何仇恨,战家不值一提……”   战天鸣突然拔高声音:“那你为何一直揪着阿翔不放?您虽将我关着,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阿翔在伏魔塔闭关时,您跑去杀他,现在还派人盯着简小楼……”   阿猊有些烦躁的打断他:“阿翔早就死了,我追着不放的,是夜游。”   战天鸣瞪大了眼睛。   阿倪原本懒得说,但看战天鸣一直活在战家的阴影里出不去,便伸出食指来,指着这埋骨之地的巨龙遗骸:“可知道这是什么?”   战天鸣没有回答,满脑子都是“阿翔早就死了”。   他最疼爱的二弟死了?   阿猊自顾自地道:“这是十万年前,赤霄天变时的那条白龙,来自星域四宿,记着这条龙的名字,夜游。”   “夜游……”战天鸣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他曾是被整个西宿龙族唾弃的一条看门狗,碌碌无为,穷困潦倒,是我陪伴在他身边,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于天海洞度过三千寒暑。他也曾是统率整个西宿海族,神坛之上、只手遮天的赫赫战神,依旧是我陪伴在他左右,为他肝脑涂地、出生入死,两万多个春秋……”   阿猊目光悠远,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峥嵘岁月,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哪怕他化成了一堆白骨,也是我守着,守了整整十万年。我……对的起他。”   微微垂头,与战天鸣对视,阿猊认真道,“饶是我品行不端愧对天地,但我对得起他。”   战天鸣听不明白,但他这位深不可测的父亲,一贯沉默寡言。   将他抓来山洞关了这么久,哪怕朝夕相伴,也很少与他说话,便默默听着。   “我的原身,只是一条泥鳅精,在整个妖族处于最底层。妖和人不同,人修炼只讲天赋,而妖却被血统束缚着。像我这样的泥鳅,日夜不停苦修,修炼上限也就是四阶,相当于人类的筑基。而我的主人,六爪天龙,一出生既拥有八阶左右的力量。”   阿猊慢慢道,“你看天道是多么的不公,但我从来没有埋怨过,因为比起来朝生暮死的蜉蝣,我们泥鳅也是受天道眷顾的,不是么?而我又是泥鳅里非常幸运的,我日夜跟在一条真龙的身边,尽管他不求上进,可他身上的真龙之气令我受益匪浅。我嘴上虽常抱怨主人无能,心中却很知足,他若有本事,身边怎容得下我区区一条泥鳅侍奉?我以为,我会这样照顾着主人,直到自己耗尽寿元,还为主人日后的饮食起居没有着落而惶惶不安。才会将他的俸禄偷来,趁他酣睡时勤奋修炼,为的只是争取获得更长的寿命来陪伴他、照顾他,省的他太孤单、太寂寞。直到有一日,简小楼的声音闯入天海洞,打乱了我与主人原本平静的生活……”   提起简小楼,阿猊的目光蓦地锐利起来。   战天鸣觉得他疯了:“你说的夜游,不是十万年前的古人吗?简小楼还不到一百岁……”   “可不是么,一个是未来人族,一个是古时龙族,通过一枚六星骨片相爱了,中间隔着漫长的时间海,怎么办呢?”阿猊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能怎么办呢?主人不死,爱人不生,此乃轮回无解之题。主人便与另一个叫素和的傻子,选择顺应历史,双双自绝于赤霄……”   听着赤霄天变的来历,战天鸣的瞳孔逐渐收缩。   如此荒诞不羁,从阿猊口中说出来,那么的真切,战天鸣竟然不敢怀疑:“至情至性,龙凤两位前辈,实在令人钦佩。”   “至情至性,好一个至情至性。”阿猊哈哈一笑,“你只看到他为了爱人舍生,却没看到创造历史的过程中,多少人成为他的旗子,多少人被他牺牲。赤霄天变,生灵涂炭,死了多少人?这是远的,单拿战家来说,整个战家就是他为复生准备的蛹……”   战家的历史,夜游是从简小楼处听来的。   他要变成战天翔,那么战家的一切必须按照历史走,战天鸣的蛟龙血统也必须实现。   在赤霄,是没有蛟这种生物的,夜游不是没想过从外界抓蛟龙进入赤霄来繁殖,可赤霄的水质,根本养不起蛟这种较高等水族的。   所以战天鸣的历史,得交给阿猊去创造。   阿猊勾引穆氏女,令她受孕,再亲眼看着亲生儿子被穆家害死,亲手将儿子的魂魄塞进战天鸣的肉身里。   这些,全是夜游安排好了的。   夜游安排这些时,毫无波动,像是嘱咐阿猊去街上买些食物。   而阿猊接受时,同样毫无波动,像是给主人准备晚餐。   只是这些年看着战天鸣在身边成长,到底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他难道不该活的有些自我价值么?   而不是像条狗一样,只围着夜游打转。   何况作为一条尽忠尽职的狗,还得不到主人半点真心相待。   “整个赤霄、整个战家都是棋子,包括你。而我既是下棋之人,同样也是棋子。”阿猊可怜的看着他,透过他的眼瞳,看到自己的倒影,又像是在可怜自己,“你觉得你母亲残忍?我残忍?真正残忍的是谁?是你疼爱有加的弟弟战天翔!”   “不……”战天鸣是个聪明人,这些事情虽然难以理解,但他听懂了,面色苍白的摇头,“阿翔、阿翔他不是这样的人……”   “战天翔当然不是,可他只是夜游的神魂碎片罢了,我那个主人,呵呵……除了那个女人与素和之外,他什么都不在乎。”   阿猊伸手摸了摸龙骨,“我自私么?是他教我的呀。他教会我这一身本事,带我走上权利的巅峰,还换了血给我,这些凉薄无情的血液影响着我,也变得自私起来。他可以为了私心不讲道义,我为什么不可以?他可以与天道抗争,我怎么不行?为何他就是有情有义,得以成为传奇,而我就要背负一身骂名?”   阿猊又摸了摸脸颊上的“奴”字,咬字逐渐清晰,“只因我身份本就低贱,一个奴字便要压我一世?!是以他不会将我视为朋友,无论我为他付出多少都是为奴者应该的,一旦适当讨要一些,便是不分尊卑,痴心妄想吗!”   黑暗的洞穴里,声音沉下许久。   阿猊的内心再次躁动起来,突然扣住战天鸣的肩膀,化为一道光束飞出了埋骨之地,朝着天意城战家的方向飞去。   “我不服!与他斗,便是与天斗!”   *   西仙洲,简家。   刚回来家中就发现被人窥探,坐在小院中的简小楼的心情很不好:“早知道不该回来赤霄。”   如今幽冥兽族攻占了天山剑阁,太真界域幽冥兽族的战争一触即发,她也是觉得往后可能很多年不能再回来赤霄,趁着兽族休整,战事未曾全面爆发,赶紧拖家带口的回来简家探亲。   结果一回来就被阿猊给盯上了。   “阿猊若是要动简……咱们家的人,回不回来一样的。”夜游在一旁宽慰她,“我还是有些了解阿猊的,他针对我,就会一直针对我,与我比个高下,不会拿着你的家人来要挟我们。”   “你了解?你真了解他,就不会一直防着他,还被他将傲视的碎魂塞你魂魄里了。”简小楼翻了个白眼,担心着家人的安危,她有些来了脾气,特别想冲夜游发火。   因为在对待阿猊这件事情上,她和夜游产生了分歧。   她看的出来,哪怕阿猊将他害的惨不忍睹,他依然不是很想要阿猊的命。   简小楼非常理解夜游的心情,尽管他的存在是个威胁,毕竟寿元不多了,自生自灭也不错。   可现在他威胁到了简家,这是简小楼绝对不能容忍的。   但简小楼也不会再像从前,逮着夜游就是一通骂,逼着夜游非得去如何如何。   在经历过上个轮回,真正失去夜游、真正死过一次之后,简小楼已经完全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拥有足够的冷静。   夜游的确在犹豫,毕竟阿猊尚未朝简家动手,不知他要干什么,就先去杀了他……   “素和?”简小楼转头询问素和,准备拉个盟友。   素和站在两人身后的树下,仰头看着夜空,不知在看什么,月色透过斑驳的树影洒下来,铺了他满身,原本艳色的衣裳透出几许月牙白。   像个虔诚望月的僧人。   简小楼微微一怔,看着他没有一丝弧度的唇角,一瞬间恍惚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有些熟悉,想不起来是谁。   这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轮回重启,她从上一个轮回里穿越回来,素和变化极大,变得有些陌生。   最奇怪的是,素和身上这股陌生的气质,她竟时常有些熟悉的感觉。   让她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有一些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宛如昨晚做过的一场梦,醒来死活记不起来了。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里驱逐出去,简小楼又喊一声:“素和啊?”   她喊第一声素和就听见了,偏头道:“我不是说了么,我是没意见的,杀了省心。”   夜游眼尾一扫,瞥见素和的神态:“可你心里却认为阿猊已经翻不出什么浪来,杀不杀无所谓,”   素和一挑眉:“你又知道?”   “瞧你一副蔑视的表情,我不瞎。”夜游口中笑着,眉头却轻轻皱起。素和从来骄傲,看谁都是一个嘴脸,挑眉毛瞪眼睛,让人觉得很拽。   然而他今日这股蔑视,过于高高在上,宛如神佛俯瞰众生蝼蚁。   夜游这一皱眉,心中所思素和已然猜出。   他微微一怔,浑身打了个激灵,不知不觉中,又被焚灯影响了。   素和抱着手臂走回来两人面前坐下,沉默片刻,提建议道:“那不如扔骰子吧,开大就杀,开小就不杀!”   简小楼差点一口呛死:“如此儿戏真的好吗?”   夜游抿了抿唇:“如今,我倒是觉得最大的问题不是阿猊,也并非什么幽冥兽。”   素和明知故问,淡然的对夜游对视,目光波澜不惊:“那是什么?”   是你。夜游在心里默默说,终究没有点明。   素和的变化过于惊人,这不是上个轮回几百年历练能够造就出来的。   夜游笃定在素和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三人正说着话,仆人匆匆赶来:“三小姐……”   简小楼扭头,瞧见仆人手里捧了个长方体玉盒子,起身道:“什么事?”   仆人将盒子双手举起:“三小姐,有人将此物与一封信放置在咱们大门外,老爷说是给姑爷的,特命我送来。”   简小楼拿过盒子上的信,看到“夜游启”三个字,便扔给夜游:“给你的。”   夜游听到“给姑爷”三个字时,根本没有想到指的是自己,眨了眨眼:“原来我就是姑爷。”   接过信封看到字迹,眉心再是一皱,是阿猊寄来的。   “盒子里是什么?”   简小楼心知不是什么好东西,施了层结界,将玉盒打开,只见盒子里盛着两颗圆滚滚的人头,虽然鲜血淋漓,却可分辨出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双生子?”简小楼也算久经沙场的人物,尸体和人头早见多了,仍旧吸了口气,“谁?好眼熟?”   素和仔细分辨一番,看向夜游:“与战天翔有几分相像,是战家之人?”   “战家?”夜游第一反应是不认识,听说是战家的人,他才仔细去搜寻一下战天翔的记忆。   不怪夜游认不出来,他的记忆海实在过于浩瀚,搜寻许久恍然道:“哦,是战天翔叔叔家的一对双生子,叫什么战天麟和战天麒。”   夜游一说,简小楼也想起来了。   还在火炼宗时,她与战天翔在野外偷偷修炼子午合体术,还与这一对双生子有过一面之缘。   “阿猊干的?”简小楼沉沉问。   “恩。”   夜游点了点头,拆了那封信,读过之后,嘴角渗出一抹冷笑。   他将信扔进盒子里,并将盒子盖上,一拂袖整个玉盒包括内里之物皆化为齑粉。   “我本欲饶你一命,奈何你执迷不悟。”   *   几日后,飞舟即将抵达天意城,金羽和荼白才刚刚告过别,飞舟却在城外停住,久久不再前行。   不只他们这艘商船飞舟,其他飞舟也是一样,却不知天意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传来消息,天意城全城封锁,无法进出。   “可知是何原因?”船主决定返航之后,金羽问。   封锁对他而言不算什么,护城结界根本拦不住他,潜入内,去往修罗天狱闭关就是。但他需要了解一下情况。   “并不是特别清楚。”若旁人问,船主不会答,可他看出来金羽和荼白不是普通人,略犹豫后,道,“东仙战家,前辈们知道吧?”   “战家?”眼眸流露出些许迷茫,金羽感到熟悉,却想不起来。   “东仙四大家族,厉家、霍家、战家、百里家。战家这一脉啊,百年来真是风波不断,嫡系两个可继承家主之位的子孙,大公子战天鸣和二公子战天翔,一个被逐出家门,一个多年前失了踪,至今下落不明……”   提到“战天翔”,金羽终于想起“战家”来了。   夜游分魂自尽之后,选择的重生宿体。   荼白对此一无所知,在一旁听着。   金羽给凤落递了个眼神,凤落取出一块儿八棱星晶,示意船主继续说,   船主眼睛骤亮,虚让了下,将星晶接过手中,奉承了两句之后继续道:“西仙洲,天门,前辈知道吧?”   见金羽目光一沉,凤落呵斥道:“说你的就是了,哪来这么多问题,我们什么都知道,还问你做什么?”   船主咽了口唾沫,灰溜溜地道:“天门门主焦二,乃是一尾蛟龙,原先是战家的供奉,一直为战家做事……”   焦二?   金羽的目光再是一沉,这个他当然知道,夜游身边那条泥鳅精阿猊。   船主道:“那条蛟龙前辈,不知和战家失踪的二公子战天翔结了什么仇,如今控制住整个天意城,控制了战家,每个时辰都在杀人,并且放出消息出来,要战二公子三日内回来战家,不然他就灭了战氏一族……”   “这条死泥鳅,还真是执着。”凤落传音给金羽。   “夜游来赤霄了?”金羽首先想到这一点,不然阿猊放消息毫无用处,传不出赤霄。   那么他的宝贝女儿一定也来了。   金羽沉吟片刻,再向荼白告别:“荼兄,就此别过。”   荼白原本当个八卦来听,见到金羽和凤落的神情,心道船主所讲的蛟龙与战家,许是与金羽有些关系。   他热心道:“可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金羽摇摇头:“家务事。”   荼白颔首:“你我有缘再会。”   “有缘再会。”金羽拱了拱手,化为一团红光飞出飞舟。   凤落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静公主,静公主莞尔一笑:“有缘再会。”   凤落也跟着告别,追着他师父去了。   “父王,我们现在去哪里?”静公主询问。他们原本是要去天意城游玩的,如今城内风声鹤唳,去也是白去。   “回天山吧。”荼白想了想,道。   结交到金羽这位知音人,已是不虚此行。于是便不再伪装,祭出自己的飞舟。   沙也无需继续隐身,操控飞舟,设定好航向之后,正准备进入船舱,神识一瞥,注意到一颗光球状的飞行器于三十丈外一闪而逝。   天意城外,停留许多飞舟,同时还有各种飞行器在空中穿梭,沙之所以会注意到那颗光球飞行器,是因为速度实在太快,拥有如此高速的飞行器,整个星域都少见,必定不属于赤霄之物。   好奇之下,神识稍稍一追,沙微微愣。   他似乎看到两个老熟人,简小楼和夜游。   *   那颗光球飞行器,正是“透”。   脸色铁青的夜游一言不发,拢着手坐在里面,双唇紧紧抿着,成了一条直线。   简小楼在他身边坐着,知他心情糟糕,时不时扭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在简家发现阿猊派来蹲守的人之后,她就知道阿猊接下来会有动作,原本以为是要朝简家动手,没想到是拿战家开刀。   战家。   简小楼心里念着这两个字,又忍不住转头,探一眼夜游冷峻的侧脸。   战家和夜游还有什么关系么?   在简小楼心目中,她的好朋友“战天翔”已经死了。   “楚封尘”也是一样的。   从夜游和七绝身上,她真的看不到一丁点“战天翔”和“楚封尘”的影子。简小楼有时候不愿去想这些,一个不留神想起来,心就会疼。   所以当消息从天意城传来时,简小楼原本以为夜游并不会有太大的反应,结果出乎意料。当然,她有些分不清,夜游是因为阿猊震怒,还是牵挂着战家。   担心阿猊会有后手,对简家不利,素和留在简家,简小楼则跟着夜游来到天意城。   “到了。”简小楼看向前方熟悉的城墙。   “恩。”天意城,夜游比她更熟悉。   简小楼张了张嘴,又咽下。   夜游单手掐了个诀,“透”一个加速,“啵”的一声,瞬间穿透了天意城的护城结界,无人察觉。   *   沙隐身追上去,怕被简小楼发现,不敢追的太近。   确定是这两人之后,他折返回飞舟,立刻向荼白禀告。   荼白并不在意夜游,一条厉害点的龙族罢了,但他早就对“简小楼”很感兴趣:“是那个……对我们幽冥族有着特殊反应的小姑娘?”   “是的!”沙甚感意外,“她夫君与她同行,两人飞进天意城去了!”   “有意思。”荼白淡淡拢了拢眉,“焦二是条蛟龙,她夫君是条白龙……”   同一时间,荼白联想到了许多事情。   赤霄世界来源于十万年前的龙凤之战。   方才金羽说,这是他的“家务事”,且金羽是只凤凰。   莫非,这其中存在着什么关联?   沙得不到指令,拱手问:“咱们可要抓她?”   荼白伫立窗下,指节轻轻点了点窗台:“肯定是得抓的,她身上必定有什么与我们相关的秘密。但你不是那条小白龙的对手,如今我又没有合适的宿体,这十三阶的肉身,没什么用。”   沙皱眉,心有不满,什么叫“你不是那条小白龙的对手”?   忍不住辩解道:“上次在城中,我浑身是伤,且修为被异世界星力压制,才会输给那条小白龙。如今身在赤霄,修为同被压制,我不可能会输!”   荼白只是笑了笑:“我们追进去瞧一瞧。”又嘱咐,“不过那姑娘认识你,你须得离我远一点,若不然我的身份极有可能暴露,待那时,就是他们来抓我了。”   “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了大家,老读者应该都知道我身体很差,这次病的确实有点严重,眼睛用药用的一度都看不见东西了。 讲真你们可能觉得夸张,我打小到现在,住院两三个月真的是常事儿,休学休过两次,好几个春节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现在好起来了,继续~ 大家端午节快乐~   ☆、太真战事(三十九)      天意城内, 风声鹤唳。   四处城门皆被妖邪把控。   天意盟并非坐视不理, 而是整个总盟被阿猊用法宝封住,一时半会儿根本突破不了。   得不到天意盟主白是非的命令,饶是战家血流成河, 口中说着同气连枝的厉家和霍家始终按兵不动。   何况战家整个府邸,也被阿猊以妖气结了一层强悍的结界。   这层结界, 自然难不倒夜游。   他在战家门外收回“透”, 纳入戒子内, 再以手掐了个诀,一道凌厉的气箭自在掌心飞射而出,射穿了结界。   只听“啵”的一声, 破洞处出现一圈圈涟漪状的裂纹。纹路层层扩开,到达一定程度之后,整个结界轰然碎裂。战家演武场上的惨状登时映入神识之内。   但见演武场四周站满妖邪,场中竖起无数光柱,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两三个人, 哀嚎声此起彼伏。   阿猊气定神闲的坐在东面高台之上, 一侧半跪着一只半人半妖的怪物,头上长着两根不分叉的角, 脸上布满黑色的鳞片,仔细分辨一下轮廓, 简小楼认出是战天翔的哥哥,战天鸣。   战天鸣也属于人与妖的结合体,根据星域的生物学, 人与妖会生出来人、妖、半妖。其中人、妖的几率是最低的,半妖才是常态。   除非结合的男女一方过于强悍。   比如殷红情比金羽强,生出的简小楼就是个纯人类。而简小楼怀上弯弯时,夜游也才是条堪堪成年的小龙,弯弯便是只半妖。   战天鸣则随阿猊,是只真正的蛟龙,可他生来被抽魂,失去了蛟的肉身。蛟龙较为低等,那是相对于真龙而言的,在海族的排名上,蛟龙仅次于真龙。没有真龙的地方,蛟龙就是海中霸主。   一般的人族肉身,根本承载不了他们的神魂。但战家不同,战家人身上流着夜游的龙血。然而随着修为渐涨,神魂逐渐强大,人胎肉身渐渐承受不住。现如今,战天鸣正处于变异的关键。成功了,肉身蜕变为蛟龙。失败了,肉身崩溃神魂湮灭。   所以阿猊走哪里都带着他。   夜游突然有点感觉,阿猊此次出手,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战天鸣。   原本阴寒的脸色,逐渐恢复了些血色。   正准备入内时,被简小楼拉住手臂:“等等。”   夜游回头看她:“怎么了?”   简小楼攥了攥拳头,拿战家人的性命要挟夜游,根本是行不通的,连她都清楚的道理,阿猊如此了解夜游不会不清楚。   她担心阿猊还有什么阴招,先前伏魔塔一战虽赢了,却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倘若轮回没有重启,夜游真就死在阿猊手里。   一个人至出生到死亡,人生轨道基本是规划好了的,众生灵各自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这些轨道纵横交错,构建出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此网便是轮回。   而各自的运行轨迹,则是各自的天命。   轮回重启,只是极个别人的轨迹出现改变。局部在短时间内的改变影响不了整体,幽冥兽仍然攻入了星域,足以说明这张网还在,天命也还在。一个人注定死在某个人手中,重启个十次八次,说不定还会死在此人手中,不过是换种死法而已。   所以轮回重启,只是多了一次反抗天命的机会,并非逃出天命,跳出轮回。   夜游见她神思飘忽,关切道:“小楼?”   简小楼抖了个激灵,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脸颊透出些许苍白。   怎么回事?   自从通过婆娑之眼从上个轮回穿梭回来,脑海里时不时会有些奇怪的思绪,就像从前她对轮回的概念一直是模糊的,现如今突然变得非常清晰,好像有人将数据传输进了她的知识库一样。   不,她似乎原本就对轮回的奥秘了若指掌。   但这是不可能的。   望着夜游询问的眼神,简小楼摸不清楚怎么回事,便决定暂时不告诉他,省的他担心,只道了一句废话:“小心阿猊。”   夜游闻言微微一怔,伸手按住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抿了抿唇:“放心,我吃过一堑自会长一智的。”   简小楼哪里会放心:“现如今的阿猊,城府实在很深。”   夜游颔首:“他一贯如此,且还是跟在我身边学的。”   简小楼不留情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夜游皱皱眉:“怎么会。”   简小楼:“你不是也被他算计了?”   夜游:“我之所以被他算计,融入傲视的碎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早已死去,没得选择。”   简小楼微微叹气,松了手:“我不过是提醒你莫要大意,小心些,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夜游展袖飞向演武场:“有时候并不复杂,我已痊愈,论阴谋他斗不过我,断没有第二次算计我的机会,唯有与我硬碰硬,正面突破……”顿了顿,“这、也是他从我身上学到的,毕竟是伴我一起长大、共处近三万年的亲近之人,他最了解我,我也最了解他。”   “但愿如此。”   ……   战家结界被穿破那一刹,阿猊目光陡然一沉。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感知真龙之气越来越近,阿猊缓慢的站起了身,对着夜游来路方向微微躬身,双手抱拳:“恭喜主人复生成功,修为更胜十万年前。”   毫无声息的落在演武场上,夜游右手顺势向后一背。烈阳悬空,刺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将金瞳淡淡一眯,看向阿猊:“我没死,你失望么?”   简小楼落在他身侧,错开他一个肩膀。   演武场众邪魔纷纷筑起防护罩,举起兵刃,齐刷刷指向夜游两人。   阿猊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摇头:“不失望。”   夜游向前稍稍迈了两步:“你不该失望,我魂飞魄散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如今,你尚有一线生机夺取我的龙珠,令你提纯血统,得化真龙。”   阿猊露出一个颇无奈的笑容:“以主人的手腕与个性,这一线生机,当真存在么?”   夜游也微微提起唇线,笑道:“不试试如何知道。”   “不错,故而只要阿猊不死,绝不会放弃。”阿猊再拱手,摆出一副“多谢训诫”的态度,随后抬起手臂,指向被绑在光柱上的战家人,“这些,都是我的筹码。”   “你觉得有用?”夜游粗粗扫了一眼,反问。   阿猊没有回答,心念一动,几根光柱内部突然红光乍现,光柱表面温度骤升,只听几声惨叫,绑在光柱上的人便被焚烧成一堆灰烬。   演武场上又是一阵哀嚎。   简小楼目光一厉,剑以入手,但又不敢轻举妄动。这些光柱应是阵法支点,不等她救下人,阿猊早已将他们悉数杀死。   阿猊笑道:“主人,我想与您公平的约战一场,您先自废三成修为,我就放过战家人。”   夜游无动于衷:“要挟我?你难道猜不出,我赴你的约并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杀你的。”   阿猊默默不言,再是一屈指,一连十几根光柱炸开,放烟花一般此起彼伏。   简小楼走到夜游身前,拔剑指向阿猊,怒道:“你够了!你我都很清楚,夜游冷血冷心,并不是重情重义的战天翔,哪怕你将战家满门屠尽也没什么用!到底想干什么,还是直接说出来吧!”   夜游本想就这么站着,看阿猊杀到几时,内心若有一丝波动便算他输。   却忘了在简小楼眼睛里,这种滥杀无辜的行为是必须制止的。   而且,“冷血冷心的夜游”和“重情重义的战天翔”从简小楼嘴巴说出来,令他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现在不能表现出在乎的样子,不然这些战家人,就真成了阿猊对付自己的筹码。   夜游面上仍是波澜不惊:“你说,你想与我公平约战一场。既说公平,为何要我自废三成修为?以赤霄的灵气限制,你我最高只能施展至十四阶,我自废之后身体虚弱,如何是你的对手,何谈公平?”   “公平。”阿猊道,“你是龙,我是蛟,天生体质差异,唯有如此才公平。”   “不可能。”夜游想也不想的拒绝,“你总是将出身看的这般重要,这是你的心魔。”   阿猊讽刺道:“看重出身的不是我,是这世间人。”   ——包括将‘主仆’二字印刻在心底的主人您。   这句话,只在阿猊心头默默流淌过。   说出来,未免显得可怜了。   他这一世劳碌奔波,原先所求,无非夜游能将自己视为朋友,而非仆人。可就如此一个小小的心愿,却似一座永远难以翻越的世外仙山,重重压在他的头顶上。   阿猊心里想着,停止了他的杀戮,伸手拂过战天鸣的头顶。   战天鸣被解除了禁制,几乎拼尽全力朝着阿猊嘶吼:“不要在杀我战家人了!”   阿猊指指夜游:“这取决于他。”   战天鸣却好似没听见,只冲着他吼:“你再杀人,我这一世都不会原谅你!”   阿猊无奈感更甚:“你心心念念的宝贝二弟来了,你为何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战天鸣哑了哑,夜游出现在演武场上时,他的目光立刻就追了过去。   他最疼爱的弟弟,从前性格怯弱却心底良善的弟弟,如今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袭款式简单的黑色袍子,银色长发随意披散着,眉眼清淡,神色平静,身形瞧着有些瘦弱单薄,没有一丝阿猊口中曾经叱咤风云的王者风范。   可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战天鸣不敢、也不想承认那是自己的弟弟。   他不看夜游,夜游却将目光移到他身上去,半人半蛟化不清楚的身形,以及犹如丧家之犬的低落神情,夜游看着看着,心境略有起伏。   战天翔毕竟是他的七情碎片,而战天鸣对战天翔而言,有着特殊意义。   这个“哥哥”,自小最护着他。   喉结微微一动,一声“大哥”险些叫出来。   夜游察觉不对,转瞬将情绪悉数收敛。   战天鸣虽是阿猊的亲生儿子,夜游不确定自己若是表现出对战天鸣有所不同,阿猊是否会朝战天鸣下手。   幸好阿猊并没有发现他的细微变化,指尖微微凝起一团水雾,水雾凝结成一个气泡,在法力的作用下,气泡逐渐变大,内里囚禁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人的神魂,被抽了出来,禁锢在气泡里。   这抹神魂元婴修为,正在遭受阿猊的炼化,五官极度扭曲,狰狞恐怖。   战天鸣瞳孔紧紧一缩:“父亲!”   简小楼只是觉得眼熟,看不出是谁,听战天鸣喊出声,才知是战家家主战承平,战天翔的父亲。   演武场周遭的妖邪都在深深吸气,毕竟战家家主元婴修为,他们这些人,最高也不过金丹圆满,赤霄界内的元婴都被称为老怪,人数毕竟不多。   而阿猊轻轻松松就将元婴老怪抽魂炼化,吸取灵力,修为究竟高到何等地步?   再说被他们围攻的夜游,连阿猊都不是对手,以战家满门性命逼着他自废三成修为,又是何等境界?   听说是条六爪真龙啊。   听说天外没有神仙,而是一片广袤的星域大世界啊。   听说星域大世界里,人可以修炼到二十二阶,最高拥有数十万年的寿元啊。   这和神仙有什么分别?   相对于闭塞的赤霄,只能修炼到十四阶、最高活个万把岁的赤霄,星域大世界就是他们渴求的神仙世界,是一个长生世界!   一时间,他们中有许多人抬头望向苍穹,各有所思。   阿猊道:“主人,考虑好了么,在我焚金炉里炼化,他撑不了多久。”   夜游微微锁眉。   焚金炉内战承平的神魂,挣扎着向夜游看过去:“你究竟是不是我的阿翔?焦二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夜游略作犹豫,并未正面回答:“在战天翔心里,你是他唯一的父亲。”   阿猊嗤笑道:“战承平,你说你可怜不可怜,膝下两个儿子都不是原装的,从头到尾,战家只是为我家主人为自己重生所筑的巢穴,而你们,不过是一些行走的工具,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我家主人提前安排好了的……”   随后看向夜游,眼尾余光则瞥向战天鸣,“对么,主人?”   夜游点头:“没错。”   阿猊先前在囚龙山讲诉的那个故事,果然是真的。战天鸣终于逼着自己清醒,相信了这个事实,心痛的闭了闭眼睛,喃喃自语:“阿翔啊……”   这轻轻一声呢喃,差点儿将简小楼的眼泪给喊出来。   站在局外来看,夜游为创造赤霄的历史,当真害了很多人,可就算全天下都怪他,简小楼没有任何立场斥责他一个字,也不可能去斥责他。   这或许就是报应,他们摆布着别人的命运,自己的命运同样做不得主。   失神时,突听一声惨叫。   阿猊下了狠手,一缕缕精气自他面前的气泡里飞出,吸入他灵台内:“主人,只是三成修为而已,您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不要!”战天鸣猩红着眼睛,扑上去想要去打破那枚气泡。近不了阿猊的身,便被气场冲击到,拦腰重重一记,飞下了高台,连喷几口血。   战天鸣本就处于化蛟边缘,气机凌乱,重伤之下,挣扎再想起身已是无力,唯有哀求夜游:“二弟,我们虽与战家没有血脉上的关系,可战家养育我们……’   “不,我与战家血脉相关。”夜游冰冷的打断他的话,“战家世代修炼修罗血意剑,此剑以我龙血铸造而成,战家的血脉里,早已混了我的真龙精气,说我是战家的先祖都不为过。”   战天鸣愣住。   夜游慢慢移目看向他:“而你,不过是为了顺应这段历史,才被我安排仆人创造出来的一枚历史棋子,连我都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你究竟执着些什么?”   战天鸣呆若木鸡,脸色煞白。   简小楼知道,夜游说出这番话,是在帮助战天鸣。   从前的战天鸣足智多谋,潇洒持重,身份的突然转变,令他有些失去了人生方向。虽说念旧、知道感恩是件好事,可对于一个修行者而言,坚定道心才是第一位。   夜游说完之后,不再看他,略显烦躁的对阿猊道:“是我表达的还不够清楚么?我不是来救人的,我是来杀你的。停止这些无聊的把戏,没错,我仍有战天翔的情感,心中的确不想战家灭门,但我绝不可能为了他们自废三成修为。你也不要打小楼的主意,她是心软心善,满肚子的正义感,却也不会为了救人逼我自废修为。”   阿猊听罢,突地“哈哈”笑了起来:“我本就没打算可以要挟你,浪费这些个时间,无非是想借你的手教教我儿子罢了。”   夜游牵起唇角:“哦?”   阿猊止住了笑,目光渐渐凝重:“从前我只是围着你打转,连这个儿子都是为了你的计划而生的,作为父亲,从未教过他什么,从未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他看向战天鸣,“阿鸣,瞧见了没有?夜游可以成为四海之尊,成为流传万世的传奇,正在于此。活在这残酷的星域大世界里,血可以是热的,但心一定是硬的。能够深情,也能够绝情。对自己狠,对别人得更狠才行。成王败寇,世人不分善恶,永远只记得强者……如此魄力,我一世都在学习,却始终比不上他,我做不到的,但愿你可以。”   简小楼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回剑鞘里:“你在交代遗言?”   “是啊,我不认命,可我也不觉得,我斗得过命。”阿猊自言自语了一句,将面前的气泡吞噬入腹,陡然气场全开,头生双角,黑甲披身,“夜游,今日我与你公平的约战一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夜游足下一点,跃入半空,以星域的规矩应了他的约战:“我接受。”   风拂长袍,并未有什么兵刃,他只将双手向后一背,金瞳微微左移,看向某处虚空:“但我实在不了解你所谓的公平,先是要挟我自废修为,再是藏着帮手。”   帮手?简小楼顺着夜游的视线望过去。   虚空处有水纹波动了两下,凭空裂开一条缝隙,飞出两个人来。   一个身穿黑衣,头发简单的绑在身后,背着一柄长刀,面无表情到死气沉沉。一个穿着一袭白衣,披着浓墨长发,半坐在一柄箜篌上,眉眼精致天仙一般。   是禅灵子的两个老朋友,缺和怀幽。   怀幽摆脱了原先的杀马特火鸡造型之后,赤霄第一美男子这个名号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只是那张杀气腾腾的脸,令人胆战心惊。   他坚持认为夜游为了复活自己,吞噬了他弟弟念溟,怎么都不肯相信念溟是夜游的意识碎片化身。   对夜游满腔仇恨,非得杀他报仇。   缺倒是没什么,他为了延长挚爱玉纱夫人的寿元,强行将早该死去玉纱夫人绑在自己身体里,两人共体共生,永世不得见。   阿猊说有办法帮助他分离出玉纱夫人,他便为阿猊卖命。   这两个名震天下的疯魔岛老战将,搁在星域不算什么,但在赤霄一等一。然而简小楼既然跟着夜游前来,也没什么好怕的,毕竟她自己也迈入了天人境界,在这赤霄灵气压制之下,和谁斗法都可以。   “夜游,他二人并不是我安排来对付你的。”阿猊解释,“他们是对付她的。”手指向简小楼,“你不肯自废三成修为,那么我只能利用她来牵制一下你,分一些你的心思,毕竟你是龙我是蛟,如此才算公平。”   夜游无话可说。   简小楼倒是笑了,淡定的再度拔剑:“分他的心?听说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么?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伏魔塔与阿猊一战不过几年的功夫,但这期间,简小楼身在上个轮回里同幽冥兽斗法,身经百战,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阿猊不接简小楼的话,忽视她到底,继续与夜游解释:“除此之外,他们还得防着有人介入我与你的约战,比如素和……”   夜游道:“素和没有来,杀你,我一人足矣。”   “还有战家老祖战英雄。”化神境界的战英雄,阿猊曾与他战过一次,竟被他给摘了面具。   赤霄之地,此人不得不防。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旁人若动手,我不会拦,因为我只要你死,不在意你死在谁手里。”夜游口中说着,双手一拢,周身凝结出防护罩,“来,让我看看你这十万年,究竟长进了多少。”   “刷!”   密密匝匝、若隐若现的乳白光线自夜游灵台抽出,如疯涨的藤蔓一般,缠绕交织着朝着阿猊伸展而去。   这是夜游从道基碑上学来的,也是他最擅长的神魂震慑术。   阿猊见状,同样双手一拢,与夜游如出一辙,无数黑色线状物飞出灵台,迎着夜游的白色光线伸展。   他这一身血肉,是夜游换给他的。   他这一身修为,虽是自行修炼,可修炼的功法,大半是夜游传授的。   夜游理解他的不甘,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他将一条只能活个几千年、修炼顶峰为四阶的小泥鳅,一条站在食物链最底端的物种,硬生生栽培到今时今日的境界,他不亏他,对得起他。   *   那边两人比斗神魂震慑术,周身数丈难以接近,这厢简小楼提着剑,周身剑气结成防护罩,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缺解下背后长刀,认真打量她两眼:“短短时日,你修为精进速度惊人,不愧是从大世界回来的。”   怀幽的目光从夜游身上收回,强忍住冲上去杀他的冲动。   什么公平约战,原本他是准备趁夜游与阿猊斗法时暗中偷袭的,奈何夜游这一出手,他便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那就只能按照阿猊交代的,杀简小楼,分夜游的心。   一转头,怀幽将满腔怒气悉数发泄在简小楼身上:“若知道你是个祸害,当初便该杀了你!”   简小楼无奈至极,面前这两人,她是不可能视为敌人的:“前辈,念溟真不是您所以为的‘祭品’,他和战天翔一样,都是夜游的神魂碎片,战天翔是七情碎片,念溟是意识碎片。昔日伏魔塔,念溟是自愿与战天翔进行融合,并未有人强迫于他……”   “闭嘴!”怀幽根本不听,“阿溟的个性我还不清楚?他会自愿消失去成全别人?不可能!即使他知道自己只是一枚神魂碎片,也会将主体吞噬或者杀死!”   的确如此。   简小楼叹气道:“您说的没错,一开始念溟是不肯的,他坚信自己已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还跑来杀我,后来……”   “后来残影,不,禅灵子那个臭和尚将他抓进伏魔塔,是你们联手害死了他!”怀幽怒不可遏,白玉般的脸颊因愤怒微微涨红,神识四处窥探,“禅灵子人呢,是不是躲去大世界不敢回来了?那只缩头乌龟究竟拿了这条恶龙什么好处?不顾昔日一点情分,四处为他卖命!”   “不是这样的前辈……”简小楼百口莫辩,怀幽油盐不进,根本不听人说话,“念溟一开始的确相信自己独立,与夜游不同,理由是他有了爱人的能力,爱上了一个女人……”   怀幽怒斥:“胡说八道!   “是真的。”不等简小楼开口,缺想起了什么,“念溟曾经爱过一个人,是我的外孙女田柠,当年残影被关进伏魔塔,需得以神弓相助,可是神弓意识寄生在百里世家,我派我孙女前去盗取,念溟也在,两人因此结识。”   怀幽愣了一下,此事他并不知,依稀记得是有过这么一个小姑娘,区区一面之缘,时间又太过久远,记不清楚了。   简小楼坦诚道:“缺前辈,您在百里世家见到的那个外孙女,其实就是我。”   缺那张冰山脸慢慢有了些弧度。   “为了令夜游成功复生,我通过轮回门回到五千年前,发现了已经死去的田柠。因为穿越的关系,你们那个时代的人看不到我,我便使用怀幽前辈创制的子午合体术,附身于田柠。而后接近念溟,勾引他,令他爱上我。我再回来五千年后,以此事来打击念溟……”   想起当日念溟得知真相之后的神情,简小楼一阵沉默。   半响,叹息道,“怀幽前辈,其实念溟也算是被逼的吧,是被我逼的,是我使用计策摧毁了他的信念,此事与我师父、与夜游都毫无关系,你若怨恨,来怨恨我。”   缺和怀幽听完,对视一眼。   “穿梭时空,我们听过很多次了,你真信吗?”怀幽问缺。方才夜游与阿猊说话间模棱两可。什么创造历史,什么顺应历史,他们已是糊里糊涂。   缺不说话。   想不通就不想,怀幽目光一厉,一个旋身下了箜篌。白衣翻飞,箜篌竖起,缩小一半之后被他拿在手中,轻轻一拨:“好,那就按照你承认的,是你的错,我来杀你!”   话音落下,音符响起,音波化为肉眼可见的线状物,蜿蜒着攻击简小楼。   简小楼“刷刷”几剑,剑气于面前凝结出一个弧形光罩,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剑尖涌了出来。   音波如蛇在剑气罩上游走,寻找着突破口。   “哗啦啦……”   怀幽细长的手指灵巧翻飞,线状音波从各个角度攻击着简小楼的剑罩。   奈何那剑罩密不透风,无懈可击。   此时此刻,怀幽心中不由一憾。   之前在伏魔塔,他一直盯着禅灵子打,并没有和简小楼过招。几十年前,她还是个十几岁、涉世未深的少女,修为仅仅练气,处于这修行界的最底层,捏死她犹如捏死一只蚂蚁。   短短数十年,竟远在他之上!   怀幽渐渐乏力,转头呵斥道:“缺!你干干看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缺一直盯着简小楼看,怀幽以音波攻击时,他在寻找简小楼的破绽。   怀幽话音落下许久,他突然提着重刀飞身一跃,朝着简小楼的左肩膀砍了下去!身躯因快速移动,将周遭灵气拉扯出一个曲度极大的弧线。   简小楼右手持剑,整个力量都集中在右臂,左肩正是她的软肋。幸好她早有防备,向左一侧身,将左肩偏离出缺的攻势,随后利索的飞出一丈远。   怀幽的音波追逐而来,缺也再度蓄势劈砍。   简小楼硬拼是拼不过的,采取灵活走位,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一面抵抗音波,一面抵抗缺的重剑。   全神贯注着接招,还在试图解释:“怀幽前辈杀我尚有理由,前辈您呢,和阿猊达成了什么交易?替您分离出玉纱夫人?   缺没有回答。   简小楼躲下一记重剑:“阿猊的本事是夜游教的,他会的夜游也可以。”   缺下刀毫不留情,目光却是一动。   然而简小楼又道:“我问过夜游,他根本没有办法分离您和玉纱夫人,所以那死泥鳅八成是骗你的!”   缺死气沉沉地道:“没关系,死马当成活马医,反正我闲着没事,帮一帮怀幽也好。”   简小楼这就不知道说什么了,疯魔岛四大战将原本就很奇怪,一个个神经病似得。   她闭嘴,全力对敌,尽量不给夜游找麻烦。   其实简小楼一打二完全没问题,只是和禅灵子心态相同,不想伤了他们,因此腹背受敌,捉襟见肘。   这样下去自己可能会受伤,简小楼咬了咬牙,准备拿出点真本事震慑一下他二人时,远处忽然袭来一团红光,红的耀眼刺目,好似太阳极速坠落。   简小楼原本心头一骇,以为这是阿猊的后招,恍惚反应过来,这是她金羽爹爹!   开心不过一秒,简小楼更惊!   “两位前辈,不要再打了!”她喝道,“爹!别伤害他们!”   赤霄界内,使用的灵气超出十四阶自身会遭受反噬,然而金羽的修为接近二十二阶啊,几招之内打死他二人绝不是什么难事!   简小楼心里一乱,身形便露出破绽,被音波和刀气双管齐下击破了保护罩!   她横剑于胸前挡下一些力量,仍是被打到喷出一口血。   金羽原本听到简小楼的话,收了几分杀气,速度也放缓了一些。岂料这两人竟在他眼皮底子下将他的宝贝女儿打伤,登时怒气上涌,杀气更盛!   怀幽和缺只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从背后砸了过来,打伤简小楼之后,两人反向抵挡,与金羽的力量稍稍一接触,仿佛被人在天灵重重拍了一掌,全身骨头都被人敲碎了一般,浑身剧痛,没有任何招架之力,便被击飞出去。   若非赤霄灵气限制,两人必定当场毙命。   “爹!”简小楼伤了些脏腑,并不是很严重,在穴位上点了几下,“我没事,不要杀他们!”   金羽哪里肯听,无论出于什么顾虑,敢杀他宝贝女儿就是要他的命,他就必须先要了他们的命!   “师父!”凤落心急火燎的追了上来。   落在简小楼身前半丈,金羽手掌一翻,手心上方红光一闪,火焰刀显现出形态。   “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火焰刀便如一把收割人头的巨镰,先朝着怀幽的脑袋勾去!   怀幽还处于震撼之中,没有丝毫反应。   缺瞳孔紧缩,提着刀瞬移至怀幽面前。   他同样惊惧于金羽的力量,毫不保留的将一身力量灌入魔刀之中。   然而就在他挡在怀幽面前时,另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应和他一样,也是替怀幽挡刀的,只是从距离来说,缺更近一些,才会快了对方一步。   这个背影很好分辨,缺心下稍安:“残影。”   禅灵子的双手于胸前结下一个佛印,这会儿,他可没有时间与缺打招呼,他二人不认识金羽,禅灵子对金羽的力量却是再清楚不过。   他完全没把握接下金羽这宁可自损,也要取人性命的一刀。   简小楼紧张的一颗心差点儿从胸腔蹦出来,只想从背后给金羽来一掌,如此,他以心念操控的火焰刀便会偏离方向。   但是这样一来,金羽势必重伤。   一个是师父,一个是亲爹,她动不了手,唯有出言劝阻:“爹……”   只一个“爹”字刚刚出口,简小楼立刻惶然闭嘴。   但见一片青翠欲滴的竹叶,自怀幽三人头顶飞过,迎着金羽的火焰刀飞去。莫看只是一边小小的竹叶,内里蕴含的力量并不比金羽差。   这是云竹子出手了。   二十阶的云竹子,在星域内不是金羽的对手,但在赤霄,却有一拼之力。   简小楼松了口气的同时,一颗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知道云竹子来多久了,方才有没有听到自己说话。要知道,云竹子牵绊一世的“第五姑娘”,长着第五清寒的脸,却是她简小楼的声音。   倏地,竹叶撞上火焰刀,“呯”的一声巨响,周遭灵气大爆炸,地面被掀飞了起来。   两人同时收力,转瞬风平浪静。   金羽面容冷峻:“云竹子,你敢拦我?”   “这些小辈,如何触怒了前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简小楼朝着声音来处看过去,云竹子装逼不减当年,踏着竹叶而来,俊逸潇洒的落在三人面前,朝着金羽施了一个晚辈礼。   *   战家外围。   幽冥银龙隐身靠近,怕被简小楼发现,又不敢靠的太近,窥探到令他惊讶之事后,折返回来向兽王荼白禀告。   荼白听罢同样微微怔:“金羽竟是那小姑娘的父亲?”   “她喊了爹。”   “你是不是听错了?”   “她喊了不只一声。”   “那便奇怪了。”荼白眨了几下眼睛,“简小楼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而金羽却是一只业火凤凰。”   沙摸着下巴:“当日在城中,简小楼曾从灵台取出过一盏莲花状的灯,用来驱散妖气。以我感知,那盏莲花灯蕴含业火之力。”   荼白拇指摩挲着食指指腹,寻思道:“根据星域的繁衍法则,这姑娘的母亲应该是人,她随母亲成了人。”又笃定的点点头,“是了,金兄提过自己有一个女儿,意外得来的,被他视若珍宝。只是这小姑娘对我们有着特殊感应,金羽丝毫没有,并不符合繁衍法则。”   沙揣测道:“莫非简小楼的能力是后天形成的?”   “恩,我有怀疑过她的父母其一,乃出身于我们兽族,如今看来两个都不是。”荼白勾起唇角,“那么,她体内一定藏着什么法宝,与我们深渊有所关联。”   “会不会是那盏蕴含业火的莲花灯呢?”沙问。   “我们并不畏惧业火,应该不是。”荼白摇头,“我对这小姑娘,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只是……”想到了金羽,他的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沙,你继续探。”   沙抱拳离开:“是!”   *   “让开!”   有些人天生气场强大,比如金羽,就算隐着修为,随意说话,都给人一股不怒自威的严肃感。   如今盛怒之下,气势可想而知,连被他保护在身后的简小楼都打了个寒噤。   不过,此时她更在意的是云竹子。   云竹子淡淡拱手:“尊主,他二人若是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在下以离火宫老祖的身份代为道歉,还望您多多包涵。”   说话时,好似心无旁骛,并没有在意简小楼。   简小楼暗暗松了口气。   禅灵子却又有一丝恍惚,他第一次见云竹子就觉得有股熟悉感,像极了他还在疯魔岛修魔时的老大御琴心。   如今这一副护犊子的模样,更是像。   不只他,缺和怀幽看着云竹子的背影也有些呆楞。   魔尊?   魔尊五千年前就失踪了啊。   简小楼传音给禅灵子:“师父,厉剑昭和大白狗呢?也一起来赤霄了吗?”   “我不知道。”禅灵子的目光还在云竹子的背影上,不明白自家徒弟为何传音,也跟着传音,“那日我随云竹子前辈游历去了,在外听到消息,才知道幽冥兽族攻破了幽冥裂隙,攻占了天山剑阁。我二人得知你们去了天武剑宗,便去找你,七绝又告诉我,你回了赤霄……”   “师父那日不在天山剑阁?”简小楼吃了一惊,“可是天山青阳子前辈告诉我,撤离时,他派人通知了你们……”   “没有,他骗你的。”   简小楼登时大怒,那臭老头子只通知了天山门人,不管客人死活,便开启封山大阵!她问起时,又怕她冲进去救人影响他们撤退,还说谎欺骗她!   禅灵子忧心忡忡的道:“我来找你,正是为了告知你此事,我和云竹子前辈都认为,厉剑昭和白狗应该还在天山剑阁里。”   简小楼开始烦躁。   禅灵子道:“我二人回去天山窥探过,厉剑昭引不起什么注意,但白狗作为王者等级的幽冥兽,必定会引起轰动……”   简小楼急切的看向他。   他摇头:“没有任何风声。”   简小楼又松了口气,思忖道:“师父您的揣测或许没错,我想,厉贱人可能带着大白狗躲起来了,还在天山剑阁某处。”   这就麻烦了,如今天山被兽族攻占,还大兴土木建立兽王城,想要混进去救他们实在不易。   师徒俩说话时,云竹子在和金羽对峙。   不是简小楼不去劝金羽,实在是她对金羽也是有些了解的,在金羽眼皮子底下,女儿竟然被人打伤,不让他将气撒出来,谁也劝不动。   金羽本来是要炸的,管他什么云竹子,照打不误,可他现如今不得不压住脾气:“云竹子,你确定你要为了两个外人,将‘离火宫’搬出来?”   “离火宫”不是说来玩的,这就从私人恩怨上升到了门派恩怨上。   从云竹子和金羽,上升为离火宫和望仙山,甚至于整个东宿人族和南宿佛族。   云竹子也是因为了解金羽的性格,不得已才将“离火宫”搬出来,不然自己真不一定保的住他们。   怀幽和缺他不在意,但禅灵子他必须保。   就像伤了简小楼,金羽会炸毛。   碰了他的“第五姑娘”,云竹子一样杀无赦。   然而怀幽一点也不领情,逮着禅灵子骂道:“少在这里假惺惺,你以为如此,就能赔我阿溟一条命吗!”   稳住纷乱的内息,扔了箜篌出掌便向禅灵子拍去!   缺这次挡在了中间:“别闹!”   “你究竟站哪一边!”怀幽连他一起打。   “唉。”禅灵子一看见怀幽就头疼。   前面的金羽还没搞定,背后三个又打成了一团,云竹子扶了扶额,还是决定先稳住金羽:“我五千年前闲来无事,曾跑来赤霄历练,在疯魔岛做了一阵子魔尊。这几个,既是我的手下,又是我的徒弟,说起来,也算我离火宫的人吧,所以还请尊主不看僧面看佛面,且饶他们这一次。”   金羽怔了一下,两瞥剑眉一拢。   简小楼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袖,传音:“爹,我真的没有大碍,和他们之间只是有些误会罢了。”   话音一落,她身体一阵瑟缩。   她感觉到了,云竹子的神识落在了她身上。   先前她说话,云竹子的确听见了一句,只是简小楼说的急又快,他距离又远,听的并不是很清楚。   已经令他有些迷惑。   如今发现简小楼在他出现之后,显得颇为紧张,几乎不敢正眼看他,令他疑惑更深。 作者有话要说:  太久不码字,手感真是超级难找,下一章明天更,写完了修改中。。 据说今天高考,我记得有几个在读高三的小妹妹们,加油~ 当然等你们看到时,已经考完啦~   ☆、太真战事(四十)   然而, 饶是云竹子聪慧绝顶, 也想不到这其中曲折,只将疑惑压下,先解决眼前的麻烦才是。   简小楼紧紧绷直脊背, 面上竭力保持着镇定,手心全是冷汗。   直到云竹子的神识离开自己许久, 才慢慢将憋着的那口真气呼了出来。   十多万年前随口扯的一个谎, 如今居然搞成这样, 想想真是悔不当初。   金羽检视过简小楼的身体状况,的确没有大碍,温软询问:“乖宝贝, 你是否确定不追究?”   简小楼忙不迭摇头,传音:“不追究,抛开他们与我师父之间过命的交情,在我年幼时,两人帮过我甚多, 尤其怀幽前辈。”   金羽经过片刻沉思, 神色凝重的指了指云竹子:“既是你离火宫的人,今日之事便先记下了。”   云竹子舒了口气, 拱手道:“多谢。”   “不过……”不苟言笑的金羽冷冷扯了扯唇角,“云竹子, 管好你的人,若再敢伤我女儿一根头发,无论什么缘由, 本座定断了你离火宫百万年基业!”   云竹子连忙应道:“尊主请放心,绝对没有下次。“   他言语万分诚恳,甚至有些低声下气。   金羽是出了名的刻板,做事极有规矩,动不动灭人一门一族这种事情,他甚少做,也甚少说狂话。   一旦出口,那便不是狂话。   云竹子低眉时,眸间染了些忧色。   金羽敢这么说,一是简小楼真真儿是他心肝宝贝心头肉,二是他现如今的修为实在是太可怕了。   原本在四宿就是无人敌的存在,一旦步入二十二阶,更是翻手云覆手雨。   再加上夜游与素和,待太真事情了结,这几人折返四宿故土,以夜游睚眦必报的个性,当年四宿与十方联手诛杀他、抢夺道基碑之仇,他是肯定得报的。   即使一切都是他为顺应历史刻意为之。   金羽若是帮着他的女婿,四宿之间的平衡牵制会被打破是小事,指不定还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不管怎么说,金羽此时算是卖了云竹子一个面子。   事有轻重缓急,云竹子捏了捏眉心,先去管一管身后的“手下”。   先前云竹子和金羽自爆自己曾是赤霄魔尊,禅灵子和缺都听到了,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难以置信。   很想停下来问个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奈何怀幽红着眼睛,怒气上头,并没有注意云竹子和金羽的对话,不揍死禅灵子誓不罢休。   “别再打了。”云竹子想出手,又觉得没必要,“怀幽,你住手!”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混账东西,管你爷爷我?”怀幽攻击禅灵子,并不用自己擅长的音波摄魂术,箜篌被他扔的很远,赤手空拳,完全就是一派锊着袖子乱打的节奏。   灵气散的到处都是,反而比他认真打还更难缠。   云竹子却是看的出来,怀幽并不是真恨禅灵子,撒气居多。   这画面从前他见多了,他的“第五姑娘”转世成了魔,自己做魔尊那些年,这四个脑子不正常的手下简直令他怀疑人生。   但缺和怀幽的资质却是拔尖的,若是在他四宿成长,都是有潜质修炼到十八、九阶的人物。   云竹子当时就想着,送禅灵子去投胎之后,将这两人带回离火宫好好栽培,然而“第五姑娘”的意识突然苏醒,叮嘱他莫要扰乱赤霄的历史,他才打消了念头。   今日再见,怀幽的修为退步厉害,缺的身体更是岌岌可危。   他不由叹了声可惜。   “怀幽!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云竹子以内力转换了声音,属于御琴心的声音。   “你算……”怀幽原本想说“你算老几”,身体突然一僵,不动弹了。刷的转脸,满脸惊讶,“你是……老大?!”   堂堂离火宫老祖云竹子,潇洒宛若谪仙的云竹子,听见“老大”这个称呼,眼皮儿重重一跳,无奈地道:“对,我是你老大,现在我命令你,住手!”   怀幽的性格并不稳重,情绪几番大起大落,脑子整个都不会转了,木呆呆停了手。   缺反应过来,立刻抱拳行礼:“圣尊!您真的没死!”   禅灵子将眉毛皱成一团。   云竹子密切观察着禅灵子的神色,解释道:“我本是四宿界离火宫的修者,五千年前为突破二十阶寻找机缘,游历此处,算出与你们有一场缘分,特来应劫。”   缺拢了拢眉:“圣尊,五千年前您率领我们攻打中央大陆,眼见颓势,便丢下我们整个魔族一走了之?”   云竹子的谎话信口拈来:“不,赤霄灵气限制我的力量,当年的确被天道宗那几个化神修士联手打伤,失去了在赤霄为魔尊时的记忆,迷迷糊糊的回到四宿……经过五千年休养,我又想起来了,不远万里赶回来探望你们……”   禅灵子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前辈乃是正统道修,为寻求突破,竟在我疯魔岛为魔,带领我们残害人族,毁灭正道,岂不违背前辈的道心?”   云竹子岂能被禅灵子讨厌,早已想好了说辞:“你有所不知,这正是我证道的途径,众生皆平等,魔族被困疯魔岛,岛屿随时可能陷落,我虽为人族道修,为何不能相助魔族众生呢?”   禅灵子微微一怔。   云竹子挑挑眉,说的好有道理,是不是无言以对?   随后又叹息道:“可我怕你境界不足,体悟不到这般道理,所以先前你说我像你一位故人时,我才不敢与你相认啊。”   禅灵子的脑子也有些不会转了,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觉得或许真是自己境界太低。   怀幽终于反应过来,指着禅灵子道:“老大,这个臭和尚将阿溟害死了……”   “念溟的确是夜游的意识,他们是同一个人。”云竹子指了指夜游的方向,“我与夜游是旧相识,当年在疯魔岛,第一眼看到念溟就认出来了。”   “但是……”   “没什么但是,念溟没有死,只是变成夜游了而已。”   “可是……”   “我的话你也不听?”云竹子将脸色一端,“也是,你和缺投靠了天门,有了新的主人。”   怀幽吞了半天口水,悻悻道:“我们只是有求于他罢了,当时阿溟被困在大葫里,那条蛟龙说有办法帮我救人。至于缺,他……”   “此事我已知晓。”云竹子摆摆手,看向了缺,“你想分离出玉纱夫人,同时让她活下去,并不是没办法。”   缺的眼睛逐渐恢复神采,旁人怎么说他都半信半疑,唯有“魔尊”的话,他深信不疑!   云竹子眯着眼睛笑道:“在十方界,有位闻名西北星域的医仙,名叫西河柳。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想见他也是不容易的。你小子运气好,此番我从四宿来的路上,恰好见到了他,如今正在太真之外的一个界域清修。”   说着,他看向禅灵子,试探道,“你可有听过西河柳的名号?”   第五清寒与医仙西河柳交情匪浅,云竹子是知道的。   “西河柳?”   禅灵子思索片刻,摇摇头。   *   这一边。   警告过云竹子之后,金羽伸手一抓,将火焰刀召唤回来,转身去看半空中正与阿猊斗法的夜游,那张脸更难看了。   火焰刀还在手里攥着,他的杀气尚未褪去。   简小楼和怀幽两人斗法时,夜游丝毫没有分心,倒是金羽来了之后,他稍稍分出些心神来,关注着局势发展。   看到云竹子也来了,他心里同样一个咯噔。   精神力一弱,竟被阿猊稍稍占了上风。   他其实可以强攻,选择阿猊同样擅长的神魂震慑术,也是于心不忍,不想阿猊输的太难看。此时再顾不得了,立刻收回心思,神识力化为利箭攻向阿猊,击退了他的进攻之后,一道白光闪过,夜游直接化了原型。   他现出妖身时,阿猊原本也想跟着化形,却在看到夜游脊柱骨两侧伸展出的一对儿翅膀之后,整个人呆若木鸡。   远远围观的众人,也纷纷惊怔。   第一次见到真龙,龙,竟有翅膀?   “应龙……”阿猊的气势瞬间弱了一大半,“主人,您化了应龙??”   “若非你从中作梗,我怕还没这机缘。”速战速决,现出原形是快捷的方式,同时先从心理上打垮阿猊,夜游嘲讽道,“你化了真龙又能怎么样,可追得上我的步伐?”   “呵呵……”阿猊还能说什么,只剩下一声苦笑。   夜游不再废话,滚滚真气毫不留情的朝着阿猊席卷而去。   夜游认为自己十招之内必定取他性命,阿猊也同样明白,莫说夜游自废三成修为,便是废的只留下三成,自己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斗志已逝,心如死灰。   不对,这约战公平吗,一点都不公平!   阿猊本来都有心等死了,突在心中又激荡起一股怒气。身形一闪,后退飞出了站圈,似一道光影向西面逃窜!   他不服,他要留着一条命,才有机会再与夜游谈“公平”!   “你认为你逃的掉?”夜游追了上去,语气沉沉,“阿猊,即使你害我险些丧命,我仍不舍杀你,奈何你一再挑衅我的忍耐,我不可能再给你机会。”   主导权完全在自己手中之后,夜游抽空又分出神识去探简小楼的状况,见金羽有出手的打算,道:“岳父大人,您不必插手。”   简小楼也道:“爹,不必相帮,他二人是一场公平约战。”   阿猊生是为了夜游,最后死于夜游之手,也算有始有终。   “帮?”金羽一双深邃凤眸微微一眯,刷!火焰刀出手,直攻夜游背后的双翼,“小白龙,你找死!”   什么情况?!   简小楼实在摸不准金羽的脑回路:“爹,您这又是干嘛啊!”   夜游同样猝不及防,他能感应到金羽并未出全力,可这一刀足以削掉他一边翅膀,赶紧一个翻身躲了过去。   这样一来,慢了阿猊一步,但并无大碍。   金羽冷哼了一声,懂得其中利害,没有再出第二刀。   夜游却胆战心惊,生怕他老丈人再给他放冷箭,加快了速度去追。就在快追上时,突然撞上一股强大的气场团,硬生生阻隔了他的去路。   对方的修为不在他之外,夜游警觉的向后一退,现回人形:“何方神圣?”   简小楼目光一震:“沙!”   沙懂得隐身术,幽冥兽的隐身术,星域人士是看不破的,只除了简小楼。   在赤霄居然见到了沙,这实在太恐怖了!   难怪阿猊这么嚣张,是和幽冥兽勾结上了?   这才是阿猊真正的杀手锏?   可是上一世阿猊与幽冥兽之间,并无任何牵扯啊!   夜游同样也想到了这些,戒备之心更重,阿猊的死活已经不再重要,那条银龙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很难对付。   沙只要再次出手,身形便会暴露,可他的目的只是拦住夜游,救下阿猊而已,以出龙躯撞了下夜游便一溜烟跑了。   听见简小楼喊他,明知不该逗留,仍是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伸了伸右前爪,做出了抹简小楼脖子的动作。   “夜游,他跑了!”简小楼指了个方向,随后立刻道,“可能有埋伏,不要追!”   夜游果真没有追。   倒不是怕什么埋伏,幽冥兽的目标一直是简小楼,怕中了调虎离山计。   “沙是谁?”金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深渊的一位将军,一条银色幽冥龙。”简小楼解释给他听,“兽王的得力干将,据说在深渊世界,实力仅次于兽王。”   金羽蹙眉:“夜游,我离得远窥探不到他,你直到撞上去,才感知到他?”   夜游落在简小楼身侧:“是的,幽冥兽很难感知。”   金羽斥责道:“怎么不说你是废物!”   夜游噎了一噎,心道你之前不是也和他们接触过,不是也感知不到吗?   他不敢,还不知方才为何被老丈人甩了一刀,哪里敢乱说话,拱手垂眸:“是,我须得继续努力修炼。”   金羽看他这副死样子就烦,怒道:“既然知道自己是个废物,此地如此危险,为何带着我女儿来?!”   夜游还没来得及解释,是小楼非得要来,金羽又指着他骂,“瞧你那点能耐,被一条泥鳅三番两次的牵着鼻子走,不让我出手相帮,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   夜游继续拱手:“是是是,我须得继续努力修炼。”   凤落怕殃及池鱼,远远站着,眼见不可一世的夜游被训的跟孙子似的,他觉得好笑极了。   可他不敢出言嘲讽夜游,会被师父骂。   也不敢笑出声,会被师父骂。   然后被嘲笑的就是他。   故而凤落只是微微提着唇线,安安静静站着,想笑不敢笑的样子。   却不知怎么还是被他师父发现了,难逃被怼一顿的命运:“你不是最爱嘲笑人了吗?为何不嘲笑这小白龙几句?”   凤落一怔。   啊!原来师父在等着他助攻吗?   凤落赶紧咧开嘴“哈哈”笑:“啊哈哈,啊哈哈哈,夜游,你小子也有今天啊……”   金羽给他个眼神杀:“你以为你比他强到哪里去?还有脸笑话别人!”   凤落瞬间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一缩脖子。   哎,师父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受伤的总是自己。   简小楼平时最喜欢看金羽训夜游,贼开心,此时却一点也乐不起来,满肚子的担忧。   沙突然现身在赤霄,还是来救阿猊。   上个轮回里根本没有牵扯的人,在这个轮回牵扯在一起,往后的局势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乡下一个度假村里的休养,这的网速实在是太难以描述了。 开着手机热点,链接笔记本更新,我的流量啊,刷刷刷可去了一大半。。 哭唧唧,明天继续。。   ☆、太真战事(四十一)   夜游恭敬而立, 微微垂着眼, 向简小楼使眼色求救。   忧心忡忡的简小楼好一会儿才发现,传音给金羽:“爹,您不是闭关突破二十二阶去了么, 为何会在赤霄出现?”   金羽也传音:“乖宝贝不让我在久居之地闭关,我便四处挑选新的位置。”   简小楼一怔:“您挑中了赤霄?”   金羽微微颔首:“是的, 我原本打算去往修罗天狱。”   简小楼暗叹金羽真会选地方:“是个好选择, 然而现在不可以去了。”   一是幽冥兽可以已经发现了赤霄。   二是此地点已被简小楼知悉。   “爹, 重新再选一个吧,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简小楼提建议。   她是真的怕了,容不得半点闪失。   若是被兽王抓住, 百般折磨,哪怕再次将她扒皮抽筋,她也不会暴露金羽的闭关之地。可若是被扒皮之人是弯弯呢,她没有自信做到守口如瓶。   不必过多解释,金羽清楚她的顾虑, 心中仿佛流过一条温暖的小溪, 沁润了五脏六腑。   此生得此一女,即使重启轮回仍然逃不过天命, 死于兽王之手,他亦觉得此生无憾。   如此不吉利的话, 他不会当着简小楼的面说出来,伸手柔柔心肝宝贝的脑袋,犀利的眉眼柔和下来:“知道了, 我会离开赤霄,再去寻个新的闭关之地。”   简小楼点点头。   金羽询问:“有幽冥兽出没,赤霄之地,可需我留下相助?”   “不必了,兽王本体困于深渊,神魂在星域尚未寻到合适肉身,他没什么大能耐。兽族需要适应星域的星力,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动作。”简小楼挽住他手臂,“爹早早闭关方为正途,希望您可以赶在兽王发威之前突破二十二阶。”   “恩。”   金羽应了一声,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眼风一瞥瞧见了夜游,翻脸比翻书还快:“小白龙,从今往后若再将小楼至于危险之地,看我不剁了你!”   夜游能怎么办,拱手陪着笑:“不会了。”   金羽张了张口,又要训斥,被简小楼瞪了一眼,便忍住了。   回头传音给简小楼:“乖宝贝,你是否觉着我对夜游太过苛刻了?”   简小楼讪讪笑道:“岳父总是看女婿不顺眼,我理解。”夜游也看晴朗各种不顺眼,“何况夜游从前还毁了您的聚灵树,百般顶撞您,您始终不曾杀他,是他命大。”   金羽摇了摇头,难得对小楼语重心长:“聚灵树哪有你的幸福重要。然而夜游此人,我是打心眼里不喜欢的。不过当年他肯自尽分魂,只为你的存在,这个女婿,我又不得不认。可时至今日,我依然觉着,他配不上你。”   简小楼“噗嗤”一笑:“爹,我知道您疼我,觉得天底下哪个男人都配不上我。然而大部分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认为是我配不上夜游。”   其实简小楼更想说的是,感情的事情,哪有什么配不配。   两个人合适不合适,唯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不合适的,早就相忘于江湖了。   她和夜游跨过时间与轮回和阻隔,仍然相伴相守,还不相配?   金羽又摇了摇头:“那倒不是,素和小子我就挺欣赏的,各个方面来比较,远在夜游之上。”   “看不出来啊,爹对素和的评价如此之高。”简小楼真挺意外的,她一直认为金羽除却自己以外,看谁都不顺眼。   “可惜你们有缘无分。”金羽对他们三人之事,也稍有些了解。奈何已成定局,说这些并无用处,便将话题打住。   视线稍稍从夜游脸上漫过,不管他怎样瞧不上夜游的品性,至少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也算可以了吧。   “云竹子,本座先行一步。”   金羽向远处正教训手下的云竹子打了声招呼。   云竹子连忙拱手:“尊主保重。”   金羽只点了点头:“凤落,我们走。”   不舍的看了简小楼一眼,化为一团红光远去。   “师父等等我!”凤落心急火燎的去追。   直到金羽走远了,夜游才挺直了脊柱骨,长长舒了口气。   此时战家演武场上,先前那些镇守的妖邪们,见势不妙早已悄悄撤退,金羽几人自然知道,无关紧要,故而无人阻拦。   随着阿猊逃离,法力消失,场上光柱失去支撑,战家人纷纷脱困。   第一件事,便是将刀架在了战天鸣的脖子上。   阿猊跑了,自然得把气撒在他儿子身上。   夜游一拂袖,将那些战家人扫开。有人想说话,被夜游的气势震慑的张不开嘴巴。   简小楼走过去,朝着战天鸣伸出手,想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战天鸣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只抬头看了看那只手,并没有任何动作。   简小楼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她和战天鸣之间的交情也不深。   她将目光投向夜游。   夜游在原地伫立片刻,也走过去,一言不发,扣住他的肩膀掠空而去。   似一道闪电,眨眼间消失无踪。   简小楼心里清楚,周遭对战天鸣虎视眈眈,夜游不送他一程,他根本走不出天意城。   夜游将战天鸣带去极远的一处荒山上,一松手,战天鸣再次倒地。   不等战天鸣开口,伸出手覆上他的灵台。   战天鸣浑身剧颤,感觉到一股强劲却又凉丝丝的气息涌入体内。   没多久,夜游收回手:“此乃我龙珠之力,凝聚在你丹田之中,对你化蛟会有帮助。”   战天鸣看向夜游,那张陌生的脸,依稀有着战天翔的影子。   然而夜游又道:“我有亏于你,算是一点补偿吧,但也仅有这一次,往后你生你死,与我夜游毫不相干。”   他说这话时,金瞳没有一丝波澜,神色亦是极为平静。   战天鸣注视着他的眼睛,那点儿有关战天翔的影子,渐渐在心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自嘲一笑,微勾唇角,踉跄起身:“那多谢夜前辈了,此番得了您的机缘,晚辈定不负您所望。”   夜游欲言又止,属于战天翔的情绪有些轻微波动,被他按捺下来,稍稍颔首,转身离开。   ……   “师父,您也要一起去?”   这厢,云竹子准备带缺几人离开赤霄,前往太真外找寻医仙西河柳。   禅灵子不答反问:“徒儿可有事情需要我来做?”   简小楼摇头:“没有。”   其实眼下兽族攻入星域,要做的事情很多。不过简小楼了解禅灵子的个性,心有苍生,却又随遇而安,不是个爱操心的人。   挺好的。   “简姑娘。”她正与禅灵子传音时,云竹子突然插话。   简小楼心头一紧。   云竹子与她相隔有段距离,远远打量她:“恕我冒昧,我与简姑娘相识十数万载,有着几面之缘,至今还不曾听过简姑娘说话。”   简小楼稳住心神,抿着嘴儿一笑,仍然不语。   云竹子步步逼近:“莫非姑娘有什么隐疾?先前似乎隐约听到了姑娘的声音,为何一见到我,便闭口不言呢?”   听他如此一问,简小楼反而不再畏惧,可见云竹子并没有想太多。   她往禅灵子身边靠了靠,一副不想搭理云竹子的表情。   云竹子还想继续追问,瞧见禅灵子皱了皱眉头,似乎对他此举不满,旋即将到了喉咙口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老大,咱们走吧!”怀幽是个急性子,而且夜游就快回来了,他有些不想面对夜游。   “恩。”   *    战家外。   沙禀告道:“那条蛟龙向北逃离,我在他身上洒了一线香,行踪尽在我手。”   兽王荼白淡淡“嗯”了一声。   沙又问道:“君上为何要救他?留着有何用处?”   “我想从他口中,问出简小楼这几人的来历生平。”荼白淡淡说着,突见半空升腾起一抹红光,是金羽。   朝着天际飞去,是要离开赤霄。   荼白有些摸不透了,起初金羽前来天意城,并不知战家出事,应是有个人私事需要处理。如今战家事才刚了结,竟丢下爱女匆忙离开……   荼白沉吟片刻,当机立断:“沙,隐身过去洒下一线香。”   这种香,是从一种类似鲸鱼的幽冥兽身上提炼出的精华,可保千日不散,且只有兽族嗅的到。   沙显得有些犹豫:“以金羽的修为,属下恐怕……”   荼白指了指追着红光而去的那抹绿光:“洒在凤落身上,一样的。”   沙眼眸一动,抱拳道:“是!”   *   战家的事情处理完,夜游和简小楼两人没着急走,四处寻了寻阿猊,以及幽冥兽的踪迹,没有任何发现。   回到简家,简小楼放心不下,准备将家人带往太真。然而几人商讨了半日,都认为外面并不比赤霄安全,这么一大家子人若真去了星域大世界,他们未必有能力给予保护。   于是几人暂且留在简家,静观是否有什么异常。   十几日过去,风平浪静。素和便以法力在简家大宅设下重重结界,并赠给简父几张同气连枝符,教导他如何使用,叮嘱他若有什么要紧事,只需取出一张捏碎,自己手中另一张便会有感应。   安排妥当之后,四人启程折返太真。   才刚飞出赤霄结界没多远,遇到了匆匆赶到的七绝。   见到七绝,简小楼怔了怔:“你怎么来了?”   “百里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七绝见到他们悠闲的模样,原本忐忑的心境定下不少。   “百里家?”夜游拢眉,“百里家也出了变故?”   简小楼出于某些顾虑,并没有去探望百里溪:“没有吧?”   七绝疏淡的白眉紧紧皱起:“我给了百里溪一张同气连枝符,她应是取出来用了,然而早前我闭关,并未感应到……”   简小楼瞬间明白了:“不必担心,她应该没事,是战家出了事情,估计她是担心我们,才通知了你。”   她将前因后果讲给七绝听。   七绝眉间那抹暗暗的担忧又散去不少,点点头道:“我还是过去一趟吧。”   简小楼道了声“好”:“正好我们回去了,战盟的事情交给我们,你多留几日无妨。”   七绝拱了拱手,与他们擦肩而过。   *   远处的结界内。   阿猊面无表情地道:“赤霄天变,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莫说静公主和沙难以置信,连活了数百万年的荼白都半响无言:“时间?轮回?历史……”   实在匪夷所思。   荼白手中扇子折拢,一下一下敲击着手心:“这几个小家伙,不简单啊。”   目光不由追着夜游与素和的背影看过去,颇为欣赏这一龙一凤的魄力,连连点头。   倏然,他瞧见了由远及近的七绝,游弋的目光一定。   白发白眉,这白到接近透明的肤色……   此人有他梵天吼的血统!   不止如此,荼白感应到了,此人与他存在一些血脉关系,虽已极为微弱,但绝对错不了。   荼白突然想到自己的大儿子,深渊第一次攻入星域时,死在赤霄的大儿子。   此人应是他的后人!   二十阶的修为,资质顶尖,绝佳的宿体!   荼白的眼睛越来越亮,指着七绝正想询问阿猊,浑身突然打了个冷战。   只因简小楼在与七绝说话时,默不作声的素和忽然转头,朝着兽王的方向看了过来。   沙以隐身法力,在周遭设下了虚空结界,素和肯定是看不到他们的。   但素和的目光,直直看入兽王眼底。   荼白一时间如堕冰窖,心底涌起一股强烈且复杂的情绪:痛苦、恐惧、愤怒……   荼白惊怔,为何会如此,这种感觉,仿佛在这一世看到了上一世恨进骨子里的仇人!   他想从素和眼睛里看透些什么,素和却已然转头,只留给他一个挺拔的背影。   荼白不明所以,仿佛一切只是他的幻觉,可那股复杂的情绪仍在胸腔激荡,提醒着他真实性。   “这个素和……”荼白侧目问沙,“修为怎样?”   “一般吧,没有夜游难对付。”沙想了想,先前在城中与几人都交过手,对素和的印象并不深刻。   “不,他才是最难对付的,比整个星域都要难对付!”荼白摇摇头,笃定道。   “君上何出此言?”沙不明所以。   荼白说不上来:“直觉,素和将是我们攻打星域最大的阻碍!”   兽王是个极自负之人,说出这样的话,沙显得十分意外,不由认真探了素和一眼。   完全看不出来。   荼白原本优哉游哉,与素和一个对视之后,面色凝重的可怕:“蛟龙,将素和的生平详细讲给我听,就你所知,点滴都不可落下。本王助你化龙,说到做到。”   阿猊也不知荼白为何如此看重素和,淡淡道:“君上想要对付素和并不难,只需递个消息去往四宿,多的是人替君上收拾他……”   *   “二娘?”夜初心与素和同乘一个飞行器,推了推他的手臂,“您在看什么?”   素和转过头,微微笑道:“没什么。”   他的法力被禁锢在佛灯内,看不破沙的隐身结界,只是敏锐捕捉到了异常。然而兽王藏身之地星礁石流动,气息混乱,他窥探不出个所以然。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铺垫,不要烦。 下章开始进入大主题。   ☆、道无常·我执(一)   夜游朝着素和先前注视的位置探了几眼:“怎么, 有人暗中窥探我们?”   他不信素和只是随便看看。   “不知道, 感觉有些异常。”素和再一次转头,血红的双眸探向兽王的位置,奇怪的感觉仍在, 手指遥遥指过去,“小楼, 你来感知一下。”   “感知不到什么。”简小楼早将神识探了过去, 她可以看破沙的隐身法术, 但兽王抽了一抹魂力,融入隐身结界内,有兽王高等血统加持, 她难以感知。   素和觉着,自己大概是有些杯弓蛇影,后知后觉地问:“咦,沙忽然出现在赤霄,此事你们告知七绝了没有?“   简小楼愣了一下, 摸着额头感叹道:“我说素和啊, 你现在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我们方才说话,你一言不发就算了, 连听都没听呀?”   素和讪讪道:“这不是察觉身后有些异常,将注意力挪过去了嘛。”   “是么?”夜游淡淡瞟了他一眼, 即使没有异常,他也时常一副看透世情、魂游太虚的模样。   简小楼神经比较粗,没有夜游那般敏锐, 解释道:“战家发生的一切,我全都告诉七绝了,有提醒他小心,他会有分寸的。”   “兽王何等狡猾,只有分寸是不行的。”素和原本盘膝坐在飞行器里,边说边起身,离开飞行器,将操控权转移给了夜初心,“你们先回天武剑宗,我陪七绝走一趟。”   “你认为有这个必要?”夜游也从飞行器起身,“七绝二十阶,做过十多万年灭道盟盟主,阅历是你我加起来都比不上的。正如金羽,我们不可能守着他闭关。轮回因我们而重启,可每个人的路,终究还是得他们自己走。”   素和懂得他的意思:“我自然不会一直守着他,只是忽然心下隐有不安,左右闲来无事,走一趟也无妨。”   沙出现在赤霄,简小楼心头一直惴惴不安。尽管夜游一再保证,以阿猊的个性,即使真与幽冥兽勾结上,也不会将简家卖出去,她仍然难以平静。听素和一说,她心中更是七上八下:“行,你跟着去一趟吧。”   素和道了声“好”,转身追着七绝而去。   *   “君上,他们兵分两路了。”   沙在隐身结界内等着荼白发号施令。   他们尾随着夜游四人,还通知了远在天山的璟太子前来帮忙,原本是想走半途将简小楼抓走。然而兽王现如今的注意力,完全从简小楼身上离开,转向了七绝与素和。   比起抓住简小楼,自然是宿体更重要。   荼白一旦夺了七绝的肉身,想抓简小楼轻而易举。   他目望七绝独自一人前往赤霄,原本都已经决定折返赤霄,岂料一眨眼的功夫,素和竟然追了去。   荼白忌惮素和。   这股恐惧来自心底,莫名其妙,却又清晰真实。   荼白与金羽有个共同点,个性极为自负,但绝不狂妄。他预感着有素和在,自己很难夺取七绝的肉身。   荼白沉吟许久之后,询问阿猊:“七绝此人在赤霄天变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为何也要前往赤霄?赤霄内,是否存在一些他放不下之人?”   因为夜游的刻意隐瞒,阿猊对七绝的事情知之甚少。   但他对楚封尘非常了解,知道他与百里溪的关系。   阿猊并没有说出来,正如兽王询问简小楼在赤霄是否有亲人一样,阿猊只提了一个禅灵子。   禅灵子自身修为不俗,身边还有一个难缠的云竹子,兽王一时没有打他的主意。   阿猊垂了垂眼睛,拱手道:“七绝当然也是历史中重要的一环,他在赤霄有一个师父,早些年前便死了……我对七绝的关注并不多,我以为小小赤霄内,应该没有什么牵绊。”   他用了“应该”,并未将话说的太死。   万一兽王追过去,看到了百里溪,那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七绝此人修的是无情剑道,曾杀师以证道,太真人尽皆知。饶是夜游心肠冷硬,尚还有妻女挂念,七绝怕是在七情六欲上无懈可击……”   听阿猊言罢,兽王凝起两弯淡淡的眉毛,沉吟不语。   阿猊保持静默,兽王不问,他一个字也不多说。   兽王答应相助他化龙,渡过生死劫,作为回报,他告诉兽王那段错综复杂的往事。既是“往事”,赤霄内的“现世”,没必要牵扯进来。   想对付谁,得凭真本事,无论阴谋阳谋,“胁迫”的方式是他所不屑的。   不然他要对付简小楼,只需拿简家下手。   对付夜游,抓简小楼就是。   此番以战家满门逼夜游现身,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胁迫”。   阿猊做事,也有自己的底线。   沙在一旁着急:“君上,若再耽搁,咱们怕是一个也追不上了。”   扇柄一下一下敲着手心,兽王探一眼简小楼三人离去的方向,又探一眼身后的火球赤霄,拿定主意:“咱们暂且回天山吧,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沙呆了呆:“两个都不追?”   兽王点头:“对,你给阿璟递个消息,不必赶来了。”   话音落了半响,沙仍有些不敢相信,区区一个素和,竟让他的王认怂了?   *   赤霄内。   以七绝的速度,半柱香的功夫便抵达了天意城。   离地面尚有两百丈时,他察觉有人跟踪,心念一动,剑已在手。   待看清跟踪之人乃是素和,他松了口气,重新将宝剑收回鞘内,停在原地等着他。   岂料素和靠近之后,突然祭出火焰刀,纵身一跃朝他砍了下来!   七绝瞳孔一缩,未曾撑起防护罩,但宝剑不召自现,迎着素和的火焰刀“嗖”地飞了过去。   素和一个瞬移躲开,再一个瞬移,燃着火的弯刀已然架在七绝脖子上。   颈部被压出一道深深的血线,火毒只往肉里钻,七绝面色如常,伸手想要拨开素和的刀。   素和却将弯刀抵的更深,刀刃入肉:“为何不设防?”   “我知道是你,也明白你的用意。”七绝剑气一撑,轻而易举的将素和弹开,拇指抹去脖子上的血,波澜不惊的道,“幽冥兽懂得幻化,且我们难以堪破,但你莫要忘记了,我也有些幽冥兽的血统,虽不像小楼有着特殊反应,分辨你是真是假并不难。”   素和一翻手收回火焰刀,一字一顿,慢慢说道:“七绝,倘若我此时已被兽王夺舍,你是否分辨的出来呢?”   七绝微微一怔,白眉猛的一揪。   没错,的确大意了!   “你看,无论我与小楼怎样一遍遍提醒,你眼下的处境究竟有多危险,只因你未曾经历过,始终做不到百分百的谨慎。”   素和抬起一只手,在他肩膀轻轻拍了几下。   没有淌过河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水有多深。   七绝在心中懊恼过罢,看向素和:“我记住了,多谢。”   素和微微提了提唇线:“我可以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   七绝点头:“我明白。”   素和道:“走吧,我陪你去一趟百里世家。”   七绝的脚步却迟疑了,沉思过后,摇头:“罢了,不去了。”   “我先前在界外察觉有些异样,疑心兽王是不是也来了,担忧他会对你下手。进入赤霄之后,这种感觉已经消失,应是无妨。”素和提醒道,“稍后再想来赤霄,恐怕得等到战事结束,你还是去看看百里溪和你女儿吧。”   七绝稍稍默然,仍然摇头。   他抚了抚脖子上的刀痕,素和这一刀,犹如当头棒喝,震慑力十足。   素和见他心意已决,并不多劝。   两人不曾落地,再度朝天际飞去。   从前两人相处,总是素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如今素和变的沉默寡言,七绝不太习惯,破天荒找了个话题:“素和,我问你一个问题。”   素和拢着双手:“恩?”   七绝犹豫片刻,问道:“你追上来,是不是觉得我在这般情况下去见百里溪,并不明智?”   小楼身在天意城,都没有去探望百里溪,并非她无情,而是为了百里溪的安全考虑。   “是的。”   “但你却要陪我一起去?”   “皆因我心中有一些矛盾。”素和的神色略微显出几分凝重,“待战事结束之后,你未必还活着,那么,这便是你与她们之间的最后一面。危机与遗憾,实在难以选择。”顿了顿,“七绝,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倘若兽王再有机会夺舍你……”   七绝打断他:“且放心吧,我不会给他机会,若实在无力反抗,我会自解肉身。”   素和叹息:“如果他以百里溪和你女儿的命来要挟你呢?”   目光微微闪烁,七绝欲言又止,闭口不言。   素和没再追问。   直到两人即将突破赤霄结界时,七绝微微垂头,看向天意城的方位。天高地远,以他二十阶的神识,也不过窥见一颗颗宛如萤火虫的小光点。   那是万家灯火。   “我若被兽王夺舍,不只是我丢掉性命如此简单的事情。我的肉身,关系到整个太真、乃至整个星域的生死存亡。”   “没错。”素和轻轻应了一声。   七绝的肉身,是个开端。   没有合适肉身的兽王,在星域举步维艰。   没有七绝的肉身,兽王即使算计了金羽,也未必有能力夺舍。   七绝收回看向下界的目光,眼眸恢复一贯的平静:“我从来明白我存在的意义,无论天山的师父,还是第一剑宗的师父,他们皆以自身教会我一个道理,人间正道与小我之间,小我微不足道。”   素和微微苦笑道:“我很想告诉你,你是对的,如此一来,我将减少许多顾虑。但我必须告诉你,倘若你为了所谓的人间正道而舍了妻女,一起死了倒也干净,若你独活下来,时间久了之后,你会发现,你坚信的正道或许是一个谎言。”   七绝蹙了蹙眉,转头看他:“什么谎言?”   素和静了一瞬:“天理,人情。人得脱离一个‘情’字,方可进入‘理’的世界,然而‘理’的世界根本不存在正邪对错。阴与阳,天与地,神与魔,万物相生相克,统统只是自然现象罢了。那么,你所坚持的正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简简单单几句话,七绝初闻之下显得有些茫然。   他悟性毕竟极高,稍稍体会,神色一震。   素和不去看他,继续道:“道无常道,何谈正邪?正道这个‘正’字,原本就是不理性的,带有人族的主观色彩,属于‘我执’的范畴……”   点到为止。   正如素和所说,他满心希望七绝舍弃一切,也不让兽王得逞。   但作为朋友,他必须点明这些。   两人飞出赤霄界外,七绝神思混乱,渐渐落后于素和,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加速追上去,眨了几下眼睛:“素和,我不知你在上个轮回里经历了什么,你现如今的境界,已非我可以理解。我只问你,将你换做我,百里溪换成小楼,一手是苍生,一手是挚爱,你当如何抉择?”   素和微微怔,缓缓地,举目看向天武剑宗的方向:“你我无法相比。你生在人情世界,如今正走在由情入理的路上,取舍间举棋不定。而我生于天理世界,于人间道历经三世轮回,蓦然回首,早已由理入情,故而甘愿堕入阿鼻地狱,为我所执,百死不悔……”   “那么,谁对谁错?”   “没有对错。”   *   荼白放弃劫走简小楼的计划,沙立刻将消息传递给正赶来支援的璟太子。   为避免节外生枝,此番荼白只传召了璟太子过来,再加上沙,现如今兽族除他之外最强的两人联手,荼白不信牵制不住夜游与素和,劫走简小楼。   至于十四阶的夜初心,荼白并未放在眼里。   然而荼白对自家儿子仍然不够了解,他的命令是,璟太子独自前来与他们秘密汇合。璟太子以为的“独自”,却只是不带着他弟弟戎王子,所以离开天山时,不但乘着华丽的仙车,还带着四名心腹护卫。   幸好兽族尚不适应星域内的星力,否则他怕是要浩浩荡荡的召集一大批人,将派头摆足了才行。   眼瞅着即将行至约定地点,却收到让他折返的消息,璟太子心中郁闷,可他父王的命令,他不敢不听。   “走了。”   璟太子与沙通过消息之后,捏碎了符箓,烦躁的摆摆手,指挥护卫驱使着仙车折返。   护卫应了声“是”,调转仙车。   璟太子盘腿坐在松软的蒲团上,才将把眼睛闭上,准备小憩片刻,眼瞳忽地一痛。   他进入星域之后,为避开被太真修者发现,放出了养在眼球里的白蛾子。这些白蛾子不但会爆炸,还可以作为眼睛窥探方圆。   璟太子心神微动,将意识链接上那只给他带来疼痛感的白蛾子,窥探到两颗飞速驶来的光球。   一眼瞧见光球内的简小楼!   先前在城里,璟太子曾被简小楼气到吐血。   后来简小楼通过葬剑池下的幽冥裂隙,进入深渊世界,以为是幻觉,又捅了正在疗伤的璟太子一剑。   璟太子对她的感情,唯有四字形容:恨之入骨!   此时此刻,恨不得冲过去生吞了她!   然而还是那句话,他畏惧兽王,不敢违抗兽王的命令。   白蛾子的窥探距离,要远于夜游的神识窥探距离,夜游发现不了他。可距离再近一些就有些危险了,璟太子咬着牙召唤回白蛾子,给驱车的护卫指了个方向,决定躲着他们走。   夜游的确没有发觉,却有一个人早就盯上他了,那人便是晴朗。   晴朗至今拿不定主意,不知是该返回阴司升官发财,还是留在这风雨飘摇的星域世界保护夜初心。   心烦意乱之下,晴朗领着刀刀蹲在夜初心回来的必经之路上,想再与她聊一聊。   尚未等到夜初心,先等来了璟太子。   璟太子养在瞳孔里的那些白蛾子,需要先吸食星力,方可感应拥有星力的生物。晴朗作为异世界物种,体内并无丝毫星力,白蛾子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晴朗不知这厮鬼鬼祟祟的想使什么坏,怕他出手对付简小楼,连累到夜初心,先行传音通知了夜游。   夜游按兵不动,与简小楼传音:“晴朗说,他似乎准备绕开我们,往别处去。”   简小楼吃过大亏,深感幽冥兽的狡诈,眉头深锁:“先是沙,再是璟太子,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夜游也摸不准:“不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那还会冲着谁?”   “不知道。”   晴朗传音:“他快要走远了,动不动手?”   夜游问:“若是让你去跟踪璟太子,你有几分把握不被发现?”   晴朗想了想:“一丁点儿把握也没有,我对幽冥兽的了解也不多。”   夜游遂不再理会他,继续与简小楼商议:“他既绕着我们,我们不如假装不知,各走各的。毕竟真打起来,我未必可以赢他。”   简小楼深以为然:“没错,还不知是否有诈,我们正处于荒地,容易遭埋伏。”   主要是弯弯也在,他二人不敢轻易动手。   意见统一之后,两人暗暗戒备着,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即使前行。   眼看就要与璟太子各走各路时,简小楼瞳孔微缩:“不,夜游,这是一个好机会!”   夜游一愣:“什么机会?”   简小楼心跳快了几拍,急促的解释道:“我们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进攻。与其防着兽王算计我们,不如先去算计他!”   夜游皱眉:“何意?”   “稍后,你与晴朗联手攻击璟太子。”眼珠子骨碌一转,简小楼道,“你们出其不意的打乱他们,我寻个机会神魂出窍,附身于他一个护卫体内。”   “不行!”夜游将脸一绷,“绝对不行!”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简小楼目放异彩,“夜游,我先前游历深渊时曾附身于璟太子,无人窥探出异常,如今附身于区区护卫,不过紫色兽族,愈加不会引人注目!”   夜游的脸越绷越难看,写满了“你休想”!   简小楼佯装看不见,晓以利害:“厉剑昭和大白狗还藏在天山某处,先不说厉剑昭、你表哥那条小命了,大白狗一旦被兽王发现,会被兽王作为养分吞噬掉,兽王将会变的越来越难对付……”   “璟太子带的四人,必定是他的心腹,更容易接近高层。不是随便附身一只幽冥兽,都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夜游,机不可失啊……”   简小楼有些激动,连珠炮一般说了一大堆。夜游承认这是个好办法,但他岂能容她孤身犯险,态度十分坚决:“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眼见说服不了他,快要错失良机,简小楼的神色渐渐黯淡下去:“夜游啊,我真不是胆大妄为。你没有经历过,不会明白我的恐惧。你的命,我爹的命,七绝的命,还有我的命……逆天改命不是说说而已,我不想坐以待毙,不想每时每刻活在内心的恐惧之中,那远远比身处险境更加折磨……”   夜游嗓子眼干了干,偏过头静静看了她一眼。   眉梢轻皱,金瞳微敛,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并不充裕,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化为一团白光飞出了“透”。   “晴朗,拦住璟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章分开了,修改下,明上午还有一更~   ☆、道无常·我执(二)   夜游这声“晴朗”喊的穿透力十足, 并没有使用传音, 几十里之外恐怕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简小楼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正在飞行器内打坐的夜初心,更是讶的猛然站起身。   晴朗瞪大双眼,直在心里骂娘!   夜游分明是故意喊给璟太子听的, 自己拔出镇守幽冥裂隙的神剑,已经完成了上头交代的密令, 待回去阴司, 迎接他的便是大好前途。   此时与幽冥兽族作对, 深渊若向阴司告状,他先前一切努力将会付诸东流。   瞧瞧这条坏心眼儿的龙!   晴朗原本只想暗中帮忙,此刻连暗中也不敢了, 趴在刀刀背上,黑斗篷帽檐遮住整张脸,藏得要多深有多深。   正偷偷改道的璟太子听见夜游这声呼喊,一时想不起“晴朗”是何方神圣,只知自己暴露了行踪, 脸色“刷”的黑沉下来, 冷哼一声,长袖一拂, 直直飞出仙车。   转瞬间,夜游已然快要杀到他面前。   璟太子的实力摆在那里, 毫不畏惧,甚至有闲工夫指着他骂:“真是好样的啊!本太子不与你们为难,你们竟敢来难为本太子?!”   夜游不与他废话, 探手去灵台,自灵台内抽出一条软鞭状的法器,散发出幽幽白光。   璟太子眨眨眼,这是……神识?   卧槽,神识力居然真的凝结出了实体?!   两人相隔仍有十数丈,夜游振臂一挥,一鞭子抽过去,手中一尺长的小鞭,如蛇似龙,蜿蜒盘旋,拉长了十丈长,直往璟太子白嫩的脸颊上抽!   “太子!”   璟太子手下四名紫衣护卫立刻冲上去,神识鞭蕴含神魂震慑力,以他们目前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同夜游的神识力量抗衡,鞭子尚未触及他们,便被外溢的力道震飞出去!   璟太子只是愣了一瞬,旋即反掌在眼前一抹。   他那双漂亮的凤眸,两颗眼球渐渐消失,只剩下两个恐怖的黑洞。   “扑啦啦”,自黑洞中飞出长串的白蛾子。   数之不尽的白蛾子将夜游的神识鞭覆盖住,“砰砰砰”的炸开。   尽管夜游早已见识过璟太子这一杀招,也提前做好了一些防备,猛烈的冲击之下,意识海仍旧一阵动荡,头痛欲裂。   根据简小楼之前从深渊带来的信息,除却兽王之后,沙乃深渊第一战将,而璟太子的实力仅次于沙,或者说两人不分伯仲。   当日夜游与沙在城中交手时,沙已是遍体鳞伤,等同半个残废。体力完全不支的情况下,夜游勉强占了点上风。   公平斗法,两个夜游恐怕都不够沙来打。   所以夜游对璟太子的实力,做出一个简单评估。   无论强攻还是消耗,夜游自认不是璟太子的对手,毫无胜算。   但他并没有退缩,捉住神识鞭的尾端,被炸断一寸,便以神识力补充一寸,继续往璟太子面前冲,硬生生逼着他不断后退,凌厉霸道,一丁点也不露怯。   璟太子双目无瞳,但漫天纷飞的白蛾子统统是他的眼睛,无死角的盯着夜游的一举一动,找寻着他的弱点,再给他来个致命一击!   同时嘴上喝道:“你们四个愣着做什么,去抓那个女人!”   他已经听从兽王之令,不擅自动手。   眼下是夜游抓着他不放,既然如此,他不客气了!   四名紫袍护卫手持兵刃,道了声“遵命”,立刻朝简小楼飞奔过去。   此举正合简小楼之意,她得打死三个,留下一个顺眼的附身。   然而晴朗不出手,四只紫色兽并不容易对付,需要较长的时间。   夜游明显撑不了太久,再有个十几招必须收手,不然指不定会被璟太子重创,这就得不偿失了。   简小楼拔出紫韵剑,剑鞘被她扔进了飞行器里,传音给夜初心:“弯弯,稍后我将神魂出窍,一旦我附身成功,你立刻带着我的肉身远离此地。”   “娘要混进兽族里去?”夜初心脑筋转的快,立刻明白她打算做什么。   “对,混进天山救你伯父,还有你贤姨的肉身。”一面解释着,一面以剑气为夜初心铸造了一个保护罩,简小楼犹豫着道,“女儿,你莫要怪我多嘴,关于晴朗,我感谢他在旧世界里对你的照顾,更感谢他在新世界里救了你爹,但他的确不是什么良配……”   简小楼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她一贯不喜欢干涉别人的感□□,尤其是女儿。   因为自己与夜游之间,也时常被人提及“配与不配”。   夜游是公认的品性不端,但简小楼觉得她与夜游之间三观不合才最要命。   维系着他夫妻二人感情的,是夜游的执着与付出。   再看晴朗。   品性上,与夜游半斤八两。   情感上,夜游甩他八百条街。   危难之际,还有心境挣扎于爱人与前途之间,这样的男人极为理智,是块儿成大事的好材料,简小楼满心佩服。   但作为爱人或者女婿,还是免了吧。   夜初心听她母亲突如其来的一句,心头突然尖锐的痛了一下。   其实,她一直希望晴朗别再插手深渊与星域之间的战争,回到他的阴司去,两人从此相忘于江湖,是彼此最好的选择。   毕竟当初是她先放弃了晴朗,选择重启轮回救回亲人。   可此时晴朗当真对她漠视不理,她又不免有些难过。   简小楼已经迎着那四名紫衣护卫杀了过去,没空再与夜初心说话。夜初心有些惆怅的望着她母亲的背影,哑着嗓子低低笑了一声:“娘,您或许还不是很清楚,这天下女人,不是谁都像您一样好命的……”   *   此刻,星礁石背后。   刀刀不停询问:“咱们藏了很久了,到底上不上啊,大人?”   “上上上,上你个头!”晴朗不胜其烦,“你很爱干架吗?他们打架,关咱们什么事情?”   “咋不关咱们事儿呢,大人!”刀刀对手指,小眼睛偷偷往身后瞥,语气夹带了些许鄙视,“夜姑娘不是您的老婆吗大人?连自己老婆都不管,您是不是男人啊大人?!”   晴朗攥起拳头,习惯性的在它脑袋上重重一锤:“我是不是男人,你他妈要不要试试?”   刀刀一愣:“怎么试啊大人?”   晴朗也一愣。   呸!   说的什么鬼话!   不知急糊涂了,还是气糊涂了!   晴朗咬着牙,拳头捏了松,松了捏。一路走来至今,个性果敢的他,从未似今日这般难以抉择过。   自己果然不如夜初心有魄力。   那狠心的女人抛夫弃子,逆天改命,颠倒乾坤,何等的有魄力!   想起这茬,晴朗忍不住怒气冲头,又想甩甩袖子一走了之。   可他做不到。   哎!   “刀刀,上!”   晴朗决定豁出去了。   “好嘞!”   刀刀早就蓄势待发,摩拳擦掌之后,正准备一飞冲天,晴朗突然喝住他:“停下!”   刀刀差点儿摔倒:“又干啥啊大人?”   晴朗长长舒了口气:“不必了,援兵以至,用不着咱们出手了。”   同时又在心里叹了声可惜。   这一步若是走出去,或许往后他便不会太过纠结。   *   晴朗口中的援兵,正是素和与七绝。   两人没有在赤霄界内久待,追上来的极快。   远远窥探到此地情况,并不知是简小楼刻意为之,面容一个赛一个的肃杀。   “我去帮夜游,你保护小楼。”七绝撂下句话,剑以入手,身形似流星一般在星空中飞快掠过,剑尖直指璟太子两撇眉毛下那两个黑洞。   祭出火焰刀,素和则朝简小楼身前飞了过去。   事实上,关于斩杀幽冥兽,简小楼称得上经验丰富,以一敌四,剑走游龙,杀气凛然,丝毫不落下风。   素和的突然加入,更是瞬间定成败。   手起刀落,一刀一颗头颅飞起!   眼见三颗血淋淋的脑袋在眼前飘过,简小楼吃了一惊。   当素和的火焰刀勾在第四个紫衣护卫脖子上时,简小楼飞身扑过去,攥住他的手腕:“留个活口,不,留个全尸!”   没有脑袋,她如何附身?   素和左手刀落,右手扼住那人的脖子,不明所以:“做什么?”   简小楼将神识投向远处,遍寻不着璟太子的踪迹,是被夜游给刻意引走了,她放心道:“我准备打入幽冥兽内部去……”   她传音素和,将自己的计划简单讲了一遍。   原本以为素和可以理解,岂料他的反应竟比夜游更大:“胡闹!简直是胡闹!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眸光一厉,放下去的弯刀再次举起,素和铁青着脸准备将仅剩下的一名紫衣护卫杀掉。   简小楼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也有些恼火:“夜游没经历过,我不说他什么,你是怎么回事?咱们再不主动,还等着兽王往后找上门吗!”   素和毫不示弱:“主动的路有千万条,你却选了最危险的一条。”   “最危险,亦是最有效。”简小楼露出心意已决的表情,松开素和的手腕,反手给了那紫衣护卫一掌。   震在他灵台上,震散他的自我意识,更容易附身。   再出第二掌时,反被素和抓住手腕:“小楼,你认真听我说,咱们还有其他路走,犯不着提早冒险……”   “其实你们心里都承认,这条路是正确的,之所以不同意,不过是担心我的安危罢了。”简小楼想要甩开素和的手,却被他抓的愈加用力。   她的手腕上,戴着焚灯大师的镯子,佛界大乘寺镇寺之宝婆娑之眼。   此刻,一同被素和抓在手心里。   话未说完,简小楼意识海里忽然一阵晕眩。   脚下一个趔趄,她整个人向前一顷。   幸亏素和眼疾手快,施法把那紫衣护卫禁锢住,旋即将简小楼拦腰抱了起来。   低头见她双眼浑浊,眼白布满红血丝,素和皱起眉:“受伤了?”   “没。”简小楼摇摇头,努力保持着意识清醒,盯着素和看了又看,“素和,从旧世界回来之后,你是否像我一样感觉到某些异常?”   “异常?”素和不太理解。   “就是……”一时之间,简小楼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努力组织着语言,“这段日子,我一闭上眼睛入定、或者累极入眠,脑海里时不时会浮现出一些奇怪的幻象。”   素和两道剑眉越皱越紧:“比如……?”   简小楼揉着太阳穴:“比如黑色的海,一望无际。”   “恩?”素和喃喃重复,“一望无际,黑色的海?”   “对,死气沉沉,令人心情压抑的一片海。”简小楼每每在梦境里见到这片海,醒来之后,心情就会无端烦躁,“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难以形容的场景,从未去过,却存在于我的意识中,像是被人强行塞进去的……我近来一直怀疑,莫非轮回逆转之际,出现了某些错乱?”   素和听罢,真在心中思考是不是轮回出现了错乱。   倏然,他脊背僵直。   黑色的海,是轮回池?!   素和抱着她的两条手臂不自觉收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小楼,除却那片黑海,你还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一盏灯。”简小楼想起来就头皮发麻,“莫看只是一盏灯,灯芯怪异,火焰有毒,烧的我睁不开眼睛。”   “灯……”嘴唇微微颤动着,素和催动灵气,在两人面前勾勒出本命长明灯的外观,“可是这盏灯?”   经过仔细辨认,简小楼瑟缩着打了个寒颤:“果然,你也见过。”   素和张着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怎么可能?   叶隐通过轮回池转世,为何还记得上一世的场景,不可能!   压住翻涌的情绪,素和问道:“你从前没见过?”   “没见过。”简小楼摇头,“是从旧世界回来之后才开始的,以前从未有过。素和,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穿越轮回的副作用吗?”   她说着,挣扎落地,平稳气息之后,又在那紫衣护卫灵台拍了一掌,准备抽魂附身。   素和忘记去阻止她。   自从恢复三世记忆,他已经鲜少露出这般震惊的表情。   他非常清楚,简小楼不是单纯的回忆起前世。   叶隐说了谎。   数百万年前,在那个大雪封山的夜晚,叶隐曾说她为自己炼制了一枚锁魂钉,后又亲手毁掉了,并没有给自己钉上。   她在说谎!   那枚锁魂钉,她钉进神魂里了!   素和以颤抖着的双手捂住脸,越来越难自控情绪。   说什么世间最被悲惨之事,是独剩下他一人记得所有。   说什么世间最痛快的报复,是她会将这段恩怨情仇忘的一干二净。   叶隐啊,你终究还是舍不得……   素和情绪失控的功夫,简小楼麻溜的附身成功。她抱着自己的肉身,扔给一旁同样有些魂不守舍的夜初心。   嘱咐完女儿,转身准备嘱咐素和时,她稍稍一怔。   素和正看着她笑,那笑容说不出的凄苦,火红的眼瞳明亮的有些异常,晶莹剔透,似乎快要流眼泪了一般。   “你怎么了?”她忽然有些怵得慌。   素和默不作声,抚了抚无名指上的储物戒,祭出一根簪子来。   简小楼认得,这是须弥刺。   晴朗曾抽了弯弯一缕魂,炼制成锁魂钉,钉入自己神魂里。弯弯正是以须弥刺扎入心脏,才最终令晴朗想起了一切。   素和垂下头,静静注视着躺在手心里的须弥刺。   眼底暗流涌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结束,明天大概也许继续约~   ☆、道无常·我执(三)   “你拿须弥刺做什么?”   简小楼正在运气适应自己寄宿的新肉身, 素和的反应着实奇怪, 不得不分心注视着他的动静。   做什么?   他在做什么?   想做什么?   又该不该做?   素和握着须弥刺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手心一抹红光忽明忽暗。   理智不断提醒着他,此时绝对不可轻举妄动。   要她想起属于“叶隐”,属于“轮回之子”的记忆, 需要考虑的人和事实在太多。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个后果, 他是否承担的起?   可另一方面, 他完全不想要什么理智, 只想做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情。   他太清楚自己瞻前顾后的个性,倘若此刻不冲动,往后再想冲动, 将会变得很难很难。   扎,他会后悔。   不扎,他同样会后悔。   素和啊素和,你的三辈子都活在理智里,就为了自己冲动一次, 就这一次!   素和深深吸了一口气, 压下意识里如杂草般疯长的念头,丢掉心头沉重如山的包袱, 再抬头时,眼底带着一丝决绝。   简小楼为了潜伏进兽族里, 已神魂出窍,换了一具肉身。   但锁魂钉钉住的是魂,须弥刺扎入心脏只是一个比喻, 一个人的魂魄,大部分力量堆积在心脏附近。   “二娘?”   原本因为晴朗有些魂不守舍的夜初心,突然试探的喊了一声,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堆满了狐疑。   这一声“二娘”,使得素和的身体猛然一僵。   宛如一个即将从悬崖跌下万丈深渊的盲人,突然止住步子。   他手中须弥刺一瞬消失。   没有人知道,这短短的一瞬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般强烈起伏的情绪,饶是简小楼情商再低,也不可能感知不到。但她眼下实在没有什么时间,害怕璟太子分神窥探过来,她的计划就得泡汤。   简小楼佯装逃走的模样,扔下了素和。   她向夜游的方向飞去,渐渐的,感受到剧烈的星力波动。   再近一些,瞧见漫天的白蛾子组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头,被璟太子以神识操控,张着狰狞大口,想要吞噬掉夜游与七绝。   “破!”七绝一剑斩出,剑气分山断水。   同一时刻,夜游将手里的神识鞭一挥,光鞭缠绕住剑气,两股力量凝结成一股,刺入骷髅头的咽喉。   白蛾子“砰”的一声,一哄而散。   璟太子遭受反噬,双目剧痛,向后稍稍退了几步。   两人联手,也仅仅是和璟太子战个平手,夜游早前就曾见识过,并无反应,七绝心底便没有那么平静了。   可想而知那条名叫沙的龙族得有多厉害。   更别提兽王。   人总是如此,无论简小楼和素和将他们形容的多恐怖,总归是百闻不如一见。   简小楼传音给夜游:“可以了,你们故意露出破绽,放他走。”   夜游立即传音给七绝。   七绝并不赞同:“此乃大好良机,我们可以抓了璟太子。”   夜游问道:“你以为可以拿他来要挟兽王?”   七绝自然不认为兽王会为了一个儿子放弃攻占星域的计划,好比他的先祖,兽王的大儿子,曾经的深渊太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当年兽族进攻星域,天山剑阁老祖持神剑打败没有合适肉身的兽王,从幽冥裂隙中撤离时,大王子垫后,死于神剑之下,兽王连头都没有回。   活到他这个年纪,这般修为,死几个儿子算得了什么。   七绝道:“我是觉得先除掉璟太子,往后便少了一个强敌。”   “你觉得我们杀的了他?”   “再加上素和,咱们三个不行?”   “未必。”夜游没七绝那么乐观,“他们是梵天吼的后代,梵天吼乃佛族圣兽,是一种高等存在,我们即使可以灭掉他们的肉身,也诛灭不了他们的神魂。”   “当年大王子……”七绝话说半茬,止住。   当年大王子是死于神剑之下,并非凡人手下。神剑乃是神族之物,属于同一个等级。然而神剑不能动,否则两界裂隙完全开启,兽王肉身通过,星域更加危险。“看来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将他们赶回深渊去。”   夜游没有回答。   兽王必死。   剥皮之仇虽然发生于上一个轮回,却是真实存在的,他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两人极有默契的开始收力,并没有乘胜追击,做出力有不逮的模样。   璟太子虽然力量强横,实战经验其实很少,丝毫看不出异常,只当他们是爆发之后的疲软,还在心中鄙视了一下。   可他自己孤身一人,面对如此强敌,也有些怵得慌。   “不曾想星域修者如此废物,本太子今日暂且饶了你们,下次再见,必取你们的小命!”   璟太子中气十足了丢下句话,他压根就没想起来,自己说的是兽语,一直叽里咕噜的说着,夜游他们根本就听不懂。   说完之后,璟太子转身逃窜。   眼睛里同时飞出白蛾子,构成一柄巨剑,在身后奋力一斩,分割战场,阻断追兵的路线。   夜游两人又佯装追了追,刻意放慢脚步,最后停了下来。   简小楼从侧边追着璟太子而去。   夜游远远注视着她的身影,露出愁容:“千万小心,我会藏身在天山剑阁后山门附近,你若有危难,便往我的方向来。”   “我知道了。”简小楼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流露出不舍。本想让他将时间花在联盟身上,可她知道夜游是不会听的,也就没有多费唇舌,提醒道,“夜游,你来天山之前,必须和素和好好聊一聊。”   “怎么了?”   “素和的问题……似乎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最近一段日子,夜游与她提过多次,一直强调素和有事隐瞒,好似当年为了照顾弯弯,滞留“过去”,做了星域盗匪一样。   这一次明显更加严重。   简小楼则以为是自己死在他面前,给他造成太大的冲击,一直没有从那个噩梦里走出来导致的。   然而现在,她排除了这个可能性,认同了夜游的推论,在她自杀身死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素和再一次瞒了下来,决定独自承担。   “我知道了。”夜游应了一声,“其实不必你来提醒,我一直将此事放在心里。”   “那就好。”   简小楼其实更想自己与素和聊一聊,毕竟他们一同经历了上个轮回。   收了心思,她边追边喊:“太子殿下!”   原本以为只顾着逃跑的璟太子不会理她,想不到他竟然回头了:“他们三个人呢?”   简小楼咳了一口血:“他们三个……太子殿下,原本我们打得过那女人,谁知中途来了一个帮手。”   璟太子知道来了帮手,咬了咬牙:“此仇本太子迟早会报!”   见简小楼受伤之下追不上他,一展袖,一条白蛾子组成的绳子捆住她的腰,牵狗一样拽着她飞。   口中仍然喋喋不休的骂:“没用的废物,四打三都打不过,本太子一打二都不落下风!”   简小楼发现这美貌的太子是个话痨,由着他说,自己一声不吭。寄宿肉身之后,始终攻破不了这具肉身的意识海,得不到任何信息,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修为不行,论演技,她苦练多年,绝对是实力派的。   就这么一路听着璟太子骂街,即将抵达天山剑阁所在的世界时,璟太子突然停了下来,落在一块儿光秃秃的星礁石上。   绳索一抽,简小楼只觉得腰间一松。   她飞到璟太子身后站着:“太子殿下?”   璟太子没有搭理他,朝着一个方向拱手:“父王!”   简小楼瞬间石化,连眼珠子都僵硬的不会转了,兽王,这么快就见到兽王了……   只见远处一架仙车远远而来,驾车的人正是她的老朋友,沙。   简小楼心中一骇,沙先前出现在赤霄,如今和兽王一同外出归来,莫非兽王先前也在赤霄!   沙救走了阿猊,应该就是兽王授意的。   那么通过阿猊,兽王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来历。   在赤霄外,素和感知有人窥探着他们,没准儿也是兽王。   退回去想一想,万幸素和不放心,追着七绝回去,不然七绝……   还有金羽,兽王是不是也看到金羽了?   会不会已经盯上了金羽?   简小楼眼前黑了黑,最悲剧的是,连她也不知金羽去了哪里,又该怎样提醒他?   所以纵然轮回重启,天道依然将他们全部暴露给了命运啊!   “太子殿下。”沙抱了抱拳,从仙车飞下,站在一旁撩开了帘子。   兽王荼白端端正正的坐在里面,左手侧,静公主仔细剥着葡萄皮,将一颗肉嘟嘟圆鼓鼓的葡萄肉送去兽王嘴边。   上一次见兽王,是金羽的模样。   如今,则是个十三阶的青年修者,白衣翩翩,温润儒雅。   这一眼看下来,简小楼的脸颊火辣辣的疼,身体像是被无数小虫子啃噬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兽王是她的仇人,杀了她爹,再将她活生生扒皮的仇人。   多数人面对仇人,正常的反应是愤怒。   但面对一个过于强大的仇人,通常的反应是恐惧。   璟太子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并没有在意,别说护卫,他每次见到兽王,同样战战兢兢。   兽王也早已习惯,并未将简小楼的反应当回事。   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微微皱了下眉。   沙也扫了她一眼,有些郁闷:“太子殿下,你怎么还带着初九?”   兽王的命令,明明是让他“独自”前来接应。   简小楼知道了这具肉身叫做初九。   璟太子属于高战力低智力的典型:“我原本还带着初六初七初八呢,父王让我撤回去时,恰好被简小楼几人给发现了……”   他将经过一说,添油加醋,绘声绘色。   总之自己多么多么英勇,一打五游刃有余,若不是兽王有旨意先放过他们,自己将他们一网打尽轻轻松松。   简小楼看到兽王眼眸里流露出的无奈,更是微微摇了摇头,显然对璟太子十分的失望。   一旁的静公主漫不经心,嘴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荼白听着璟太子吹嘘,不言不语,只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了解自己的儿子,若真有本事打败对方,早将人抓来了,岂会轻易放任对手离开。   同样的,荼白也不认为夜游几人联手困不住璟。   很明显,他们是故意放璟走的。   荼白一时间想不到“阴谋”身上去,认为夜游几人非常具有大局观,明白杀了璟太子,很有可能会触怒他。   星域修者需要暂时的和平,使得战盟运作起来。   荼白非常清楚不该休战,一鼓作气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方为正途。   但他的子民们初来乍到,水土不服,需要先适应星域的星力。   所以,他先下令子民在天山剑阁旧址上修建兽王都城,先定下他们的心,省的没事做到处惹麻烦,一个不小心爆发了大规模战争。   冒然开战,肉身经不住巨大的消耗,伤亡将会扩大。   其实这点伤亡比着整个兽族占比不大,舍小保大也未尝不可,难就难在荼白的为王之道,不许他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子民。   兽族平民层次不会质疑他们伟大的王。   贵族层次心有疑惑,暗斥他好大喜功,却不敢表露出来。   对于这些质疑,荼白不在意也不解释。   在兽族的世界里,从不存在类似人间帝王的政治权谋、王朝更替。   只要他一日最强,他就一日为王。   “走了。”   荼白打断璟太子的话,指了指前方。   沙将帘子重新放下,侧坐上去,驱着仙车再次出发。   路过璟太子时,不知和璟传音说了什么,璟太子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待仙车走远之后,简小楼正想询问璟太子要不要追上去,璟太子突然转身朝她腹部猛然踹一脚!   没有使用法力,简小楼被踹的当即跪倒在地,猛喷一口血。   正骇然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却听璟太子指着仙车消失的方向,恶狠狠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数落本太子?若不是需要拉拢你龙族的力量,本太子岂会一再看你脸色!”   简小楼双手捂着小腹,垂首跪在地上。   以她现如今的修为,神魂与肉身融合的极为完美,痛觉十分清晰,额头直冒冷汗,五官扭曲成一团。   心却定了下来,很好,兽王没有看穿。   她过关了。   *   这厢,简小楼走远之后,夜游很想立刻追上去,但璟太子的神识窥探的距离比他更远,若是暴露,还会连累到简小楼。   只能先将弯弯和简小楼的肉身送回天武剑宗。   从前这珊瑚肉身不用时,可以变成珊瑚枝,携带方便。简小楼步入天人境界之后,肉身变化起来不像从前那么简单了,而且变来变去,有损灵气。   夜游将小楼的肉身从夜初心手里接过来,斜了一旁的素和一眼。   素和宛如一根木头似的,呆呆浮在星空中,整个人失魂落魄。   怪不得小楼临走前特意交代,他这个鬼样子,越来越藏不住了啊。夜游金瞳微眯,传音给七绝:“你们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七绝看到素和失态的样子,也很意外。   他二人在东边打的天昏地暗,素和居然在西边发呆。   “没有。”七绝摇摇头,白眉淡淡一蹙,“不过素和与我讲了一些道理。”   “哦?”   “关于天‘理’世界和人‘情’世界的道理,我好似醍醐灌顶,又好似迷迷糊糊,感觉十分奇妙。”   “恩?”   “我觉得,素和在往佛道上走。境界比我见过任何一位佛修都要高深。总之,素和与我记忆中的素和,已不再是同一人了。”停顿片刻,七绝自嘲道,“然而话又说回来,舍去记忆于凡尘走了一遭,做了一回楚封尘,我又何尝还是从前的自己?”   侧目探夜游一眼,以奚落的语气说道,“唯一没变的,也就夜游你了,从前就自私自利的可怕,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夜游浑不在意他的调侃,反而很认真道:“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心不变,则人不变,有什么奇怪的?”   不再多说,抱着小楼的肉身飞进“透”里,朝着天武剑宗飞去。   “心不变,则人不变……”七绝垂了垂头,喃喃自语,“初心……”   “恩?”夜初心好奇的回应。   两人乃是传音,她不曾听到。   七绝一怔,扯开唇角笑了笑:“没事,咱们回去了。”   夜初心点了点头。   七绝见素和任在发呆,在他手臂一推:“素和?”   素和并未猛然惊醒,慢慢转头看他:“我听见了,走吧。”   三人进入“穿”里,追着夜游的方向。   一个个心事满腹,闷不吭声。   夜初心偷眼瞅了瞅素和,这姑娘聪慧过人,跟在晴朗身边又惯会察言观色,早就发现她义父近来反常的很。   连她父亲都问不出来所以然,她就更不会随便去打听长辈的事情了。   方才见素和拿出须弥刺,夜初心突然有了个念头,却又不敢往深处去想,也不会将自己的推测告诉她父亲。   在夜初心的心里,父亲、母亲、义父,这三人是排不出先后顺序来的。   何况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外人也很难定义。   于是她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抛开这些想法,摆正自己的心态,夜初心放出神识在四周探了探。   晴朗去哪里了?   他守在此地,应是想与自己再次谈一谈。   他的性格决定了他的选择,他不可能主动放弃自己经营数百万年的前途,他想要自己开口求他留下来。   但夜初心的性格也决定了她的选择,不可能。   ……   璟太子走了之后,晴朗是打算现身的。   他要和夜初心商讨一下去留。   岂料素和传音喝住了他。   作为整个人间界唯一知悉素和真实身份的人,晴朗对素和拥有极度的尊敬和畏惧,当即停下脚步。   ——“我赠你的秘术,印象可还深刻?”   晴朗恭恭敬敬地道:“字字在心。”   ——“那好,你可以回你的世界潜心修炼去了,从今往后,莫在踏入星域半步,恭祝你早日飞升神界,也不枉费你吃的这些苦头。”   晴朗皱起眉:“您不需要我暗里相帮了?”   ——“不需要,你还是走了好。”   晴朗反而不懂了。   ——“你想让弯弯留下你,那是不可能的。于理智,她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是为你好。于情感,她想要你自己选择,想知道前途与她,在你心中究竟孰轻孰重。”   晴朗微微垂下眼睫,他懂。   ——“然而事实说明一切,在你心中前途远远重于弯弯。”   晴朗张口想为自己辩解,若不是素和与七绝赶到,他会出去的。   再说弯弯又不是处于生死关头,他真有出去的必要吗?   “我只是不懂,我为何一定要选一个?”晴朗有点来了脾气,虽然还在拱着手,腰板却挺直了一些,“我看重前途,就说明我不爱初心了?明明两者可以兼顾,为何非得逼着我放弃其中一个?”   阴司律法再怎样严厉,上个轮回他依然金屋藏娇数千年,权利美人俱在手。   ——“一定要选。”   “为什么?!”   ——“因为你倒霉,遇到我和夜游这两个岳父。”   晴朗简直要晕过去。   想听大道理?   没有。   就是这般简单直白。   *   天山剑阁旧址。   简小楼跟随璟太子从天际下落,连绵不绝的天山山脉从一颗小白点,如一副画卷徐徐展开。   天山还是那座山,却与记忆中的天山大相径庭。   天山剑阁原本木质的阁楼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以青石堆砌而成的亭台楼阁,气派恢宏。   不得不说这些妖兽盖房子还真是效率,审美也很不错。   进入到太子的寝殿已是半夜,殿里有几个半化形的仆从走来走去,忙忙碌碌着恭迎璟太子。   璟太子心情不佳,踢鞋上了榻:“前几日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呢?”   一个仆人连忙道:“回殿下,那人族女人昨个夜里死了。”   璟太子皱眉:“又死了?”   他是有毒吗?   睡一个死一个!   简小楼安静的守在一侧,她附身的护卫是条蛇精,猜测应该属于冷淡话少型的。   长着八条腿的蜘蛛仆人,“哒哒”跑去偏厅里,将一个衣衫完整的女人驼了来。   那女人睁大双眼,七孔流血,死去多时。   瞧着她的打扮,应是乐妓之类的。   兽族攻进来之后,兽王下了禁令,不许他们抢女人。   只可以买。   买来的,多半是些低等乐妓。   作为除了王族没有雌性的深渊幽冥兽族,他们对女人是真不挑。   简小楼默默为这可怜女子念了段超度经文,此女身上没什么伤痕,看来璟太子也没虐待她,只能是因为修为太低,承受不住兽王族的精气,爆体而亡。   璟太子目露惋惜,可见还是极喜爱这女子的,逮着仆人发了一通脾气之后,指着简小楼:“你楞着干什么,将人带出去安葬了。”   简小楼真真儿楞了下,连忙抱拳:“是!”   从蜘蛛腹上抱走尸体,她转身往殿外走。   “等等。”璟太子又喊住她,“埋在风景优美之处。”   “是!”   出了太子寝殿,简小楼沿着小道一路上山,趁着这个机会到处转一转,寻一寻厉剑昭的踪迹。   她在意识海里呼唤着被夜游压制住的阿贤,倘若大白狗真和厉剑昭藏在天山,阿贤一定可以感知的到。   奈何夜游压制的太重,怎么喊都喊不醒。   简小楼抱着尸体从一座山头飞到另一座山头,眼见天将破晓,决定先找个地方将人给埋了。   她将灵气化为铲子,再以意识驱动着,挖了一个埋人的坑。   小心翼翼将尸体放入坑里,为她整理了下头发,简小楼长叹口气:“姑娘,愿你早登极乐,来世平安无忧……”   □□着超度经文,突有一个声音传来:“你念的这一长串,是什么意思?”   简小楼心里“咯噔”一声,是沙的声音。   幸好她很有做卧底的觉悟,时刻防备着,没人的时候也说兽语。   只不过用兽语念出的超度经文,生涩难懂到连沙都不明白。   沙抱着手臂慢慢从对面山顶飞了过来,抛开一身兽皮遮羞布,穿起一件宽大的银色袍子,头发被夜风吹的凌乱不堪,大煞风景。   简小楼抱拳:“沙将军。”   沙落在坑对面:“你说的什么?听上去像是经文?”   简小楼解释:“是超度经文,人族佛修用来超度死者的。”   沙打量她一眼:“你从哪儿看来的?”   “书上。”   “你看得懂。”   “懂一些文字。”   沙不觉得奇怪,兽王早就颁布法令,命令整个兽族学习人族的语言和文字,只是学会的不多罢了。   “你刚才念的经文,会用人族语言念么?”   “不……”简小楼原本想说不会,以免惹他怀疑,可她突然想起沙的储物戒里,藏有许多神族留下来的书籍,“孤劫刀”正是从神兵榜那本册子上看来的。   指不定其他书籍里,可以收集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简小楼知道沙被自己嘲讽过后,一直努力学习人族的语言,立刻投其所好:“启禀将军,会一点儿。”   沙的眼睛亮了亮:“念来听听。”   简小楼装作生涩的模样,念了一遍。   沙沉吟着:“再念一遍。”   简小楼又念一遍。   “继续念。”   她念第三遍。   念过十几遍之后,沙没再说“继续”,低头瞧一眼坑里的尸体:“人族的女子,实在脆弱。”   简小楼心里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嘴上应道:“是。”   沙发出淡淡的一声叹息,半蹲在地上,抓了把雪,撒进坑里。   片刻的沉默之后,学着简小楼的口气,用生涩的人族语言说道:“姑娘,愿你早登极乐,来世平安无忧……”   随后,念出一长串蹩脚的超度经文。   简小楼听在耳朵里,嘴角冷冷一勾,再次问候了一遍他祖宗十八代。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两万字,我肯定是夜里更啦。 先更一半上来,后面的修改修改,再补个尾巴,明早更~   ☆、道无常·我执(四)   简小楼不否认沙此刻的诚心。   之前通过与沙的相处, 她已然看出沙并不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他有着自己的立场, 并坚定立场。   但侵略者永远是侵略者,无论搬出什么大道理都不能洗白。   沙念完超度经文之后,起身抬了抬手掌, 整个坑陷入地下,算是埋葬了那姑娘。   简小楼平淡地道:“像这样的女子, 每天都会死很多吧?”   沙点头:“我们已经尽量去控制和避免了。”   深渊尝试过那么多邻居, 目前为止, 仅有星域的女子可以为他们繁衍子嗣。   但也不是所有都可以,需要慢慢实验,从中找出一些规律来。   “这怪不得咱们。”沙拢着手, 和简小楼并肩站着,眺望东面冉冉升起的朝阳,“不离开深渊,再过几十万年,咱们必将灭族。”   简小楼不接话, 莫说她现如今附身于兽, 须得站在兽族的立场。   即使作为人族,和他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   她现在满心都是沙储物戒里的书籍, 便将话题引入:“沙将军学习人族语言,学的很快。”   “我这也算快?”沙啼笑皆非, “你才真是厉害,居然连经文都会念。”   “属下是跟着一个人族学的,他给我一本人族的书, 文字下方用兽语标注,学起来非常快。”   沙微微怔,想起简小楼也说过这个办法。   简小楼忙不迭道:“他说,妖族便是如此修习人类文字的。”   原来如此,沙对人族语言的确有着非一般的狂热:“你的人语那么好,不如做我的师父?”   简小楼诚惶诚恐:“属下哪里敢!”   沙摆摆手:“有何不敢,我命令你做我的师父。”   简小楼装模作样:“万万不敢……”   沙冷下脸:“你敢违抗我的命令?觉得自己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看不起我?”   “属下不敢!”简小楼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储物袋,为难道,“只是我手里没有人族的书籍,留在了深渊,并不曾带来星域。”   在深渊世界,储物戒属于奢侈品,可不是人人都有。   像初九这样的紫色兽,有个十倍储物袋已是很不错了。   “简单。”沙随手从储物戒里抽出一本,递给了简小楼,“你给我标注出兽语。”   简小楼迫不及待,赶紧接过,翻开一看是一本功法秘籍,大失所望:“将军,换一本吧。”   “怎么了?”   “这本太难了。”   沙抬起下巴:“你怀疑我的智商?”   简小楼连忙摇头:“是属下看不懂。”   “你连如此绕口的经文都看得懂,看不懂这个?”沙将简小楼手里的功法秘籍抽回来,做了个标记,作为高阶进阶书籍备用。再抽一本递过去。   “换一本吧。”简小楼只看了个书名,还是功法秘籍。   “你看都没有看。”沙眉眼一厉,觉得简小楼是在敷衍他。   “不是,这本是女人修炼的功法。”   沙噎了一噎,又做了个标记,再抽一本:“这本呢?”   是本刀谱,简小楼摇头:“不行。”她非常清楚,沙对他手里的宝藏一无所知。“属下以为,学习人族的语言,功法之类的文字过于局限,比经文更加难懂,应该从历史类、风俗类的入门。”   对方比自己学的好,说的肯定对,沙毫不怀疑,一本本的从储物戒里往外拿:“你亲自挑一本吧。”   书籍脱离引力,环绕周身。   简小楼按捺住心中的喜悦,保持着面瘫脸,以神识寻找需要的书籍。   终于,被她找到了那本《天兵谱》   翻开目录:《阳炎剑纪》、《无相印纪》、《凤禅剑纪》、《星耀弓纪》、《月痕剑纪》、《孤劫刀纪》……   简小楼翻到《孤劫刀纪》。   上半部分属于彩绘,但这柄刀通身黑色,散发着滚滚黑气。   她开始阅读下方的文字。   “神兵榜第六,孤劫刀,铸造者不详,其力源于混沌领域凶煞孤劫之肉身献祭……”   原来孤劫是个凶煞。   肉身献祭,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这叫孤劫的凶煞,肉身和部分力量被拿来锻造成了名刀。   凶煞?   简小楼怔了怔,询问沙:“将军,您可知凶煞为何物?”   沙眨了眨眼睛:“鬼族?”   “他们是天外混沌领域内的一种物种,依靠吸取黑暗物质修炼存活。”简小楼很自然的说了出来。   “天外混沌领域?”沙看一眼她手里的书,“书里写的?”   “恩。”简小楼点头。   书里并没有写,但看到“凶煞”这两个字,简小楼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天外共有三个大领域,神之领域,佛之领域,混沌领域。   天地分阴阳,有生灵存在的阳世界,也有轮回之子存在的阴世界。   天外同样如此,只是阴阳之间的界限没有那么明显。神佛领域内为清气,来自于凡人世界的五行运转。混沌领域内为浊气,来自于人间世界的黑暗力量。   这些上界知识,简小楼是从焚灯大师口中得知的,但她非常确定,焚灯大师绝对没有和他提过有关“凶煞”的事情。   到底是谁告诉她的   又来了。   那种感觉又来了。   脑海里乱糟糟、黑乎乎的身影,忽远忽近,忽近忽远,始终触摸不到。   简小楼晃了晃脑袋,竭力保持镇定,继续看下去。   “孤劫,本为混沌领域内一方世界领主……”   *   夜游安顿好女儿之后,准备前往天山剑阁,出发之前,自然要去和素和商议一下。   岂料他才将房门打开,素和早已在院中等待他多时:“你要去天山剑阁?”   夜游嗯了一声:“我不放心小楼,过去守着。”   “我去吧。”素和与他商量,“联盟的事情你得管着。”   “你比我更有经验。”夜游走过去他身边,两人一起往外走,“你明白的,我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从前我是觉着你与小楼做事不够谨慎,为了保护你们,我才强行站了出来。如今小楼历劫归来,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而你,更是不需要我再为你筹谋什么了。”   一直以来,论武力夜游始终逊与素和一筹,然而素和心思单纯,夜游总是得操着他的心。   现在的素和淡定大气,城府深不可测,夜游终于安了心,却也难掩心底一抹哀凉。   他们从青葱少年时,携手走过无数风风雨雨,“生死之交”四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他二人之间的深厚感情。   他很庆幸历经岁月,他们这份感情从未变过。   但自从轮回重启,眼前的素和却与他渐行渐远,彼此间的默契荡然无存,独处时,连空气都溢满了尴尬……   夜游话音落了半响,素和一直未接。   不知道该怎么接。   夜游一身黑衣,素和一身白衣,走出院子之后,两人沿着山路慢慢走,也没想着用“飞”的更快一些。   才刚下过雨,山路颇为泥泞,鞋子沾满泥垢,两人不以为意。   这一回,又是夜游先沉不住气:“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素和看着前路:“何出此言呢?”   夜游脊背直挺,目光锐利,似两道蛰伏于暗处的箭:“像是当年,我趁你涅槃之时抓了你,驱使你为我的仆人,你恨我。像是遇到时光和我父亲那次,你发脾气,认为我没有你付出的多,不配做弯弯的父亲。像是你要娶琴雾心赎罪,我将她抓走囚禁起来……”   “一些陈年小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晨风吹鼓了袖口,素和半披的长发也随着风向舞动,明明很健硕的身形,莫名透出几分单薄萧索。   “那么,这次是什么大事?”夜游看向不远处一株参天大树,再看向远方天武剑宗剑阁大殿峥嵘的檐角,“你的大事,从来不会瞒我,除非,此事与我有关。”   “渣龙。”素和岔开了话题,“你曾分裂成出好几个人格。”   夜游微微皱眉:“怎么了?”   素和犹豫着问道:“你觉得,战天翔、念溟,他们是你么?你拥有他们所有的记忆,你又怎样看待战天鸣,看待怀幽?”   “战天翔才有几年的记忆,如何与我这个本体相比?至于念溟,他是我的意识碎片,其实与我极为相似,没什么不同。”夜游不明白他的意图,随着他走,“至于战天鸣与怀幽,他们是我失忆时的亲人,仅此而已。”   “所以你还是你?”   “自然。”   素和喃喃道:“那如果,你很讨厌你自己,更喜欢简单善良的战天翔,会不会只想做战天翔,接受他的一切,摈弃掉有关‘夜游’的一切?”   夜游笑了:“我宁死不入轮回,分裂是为了复生,只想做我自己,为何要讨厌我自己?”   “如果,你在属于念溟的一世,当真爱上了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并不是小楼……”   “不可能。”夜游挥手否定,“假设不会发生。”   素和不再问下去了,他与夜游的情况毕竟不同:“渣龙,你知道么,我在天行之前,还有一世。”   夜游脚步一滞,有些意外。   不意外他还有一世,意外的是自己尚未逼问,素和居然主动坦诚。   “哦?那一世是什么人?不会也是个和尚吧。”   他只是随口一说,不曾想素和竟然点头了:“是的,我的第一世,还是个和尚。”   夜游的脚步又是一滞:“比天行还厉害的和尚?”   “是,也不是。”素和垂了垂眼,“论修为,远胜于天行。论修行,不足天行半分。”   修为和修行,一字不同,天差地别。   夜游拂去肩上的露珠,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是个坏和尚?”   素和顿了顿才道:“是个一心向佛,想要成佛,却根本不通佛理,没有佛心的和尚。为了成佛,拿到功德,他接近一个女人。那女人为了从他身上得到某种好处,勾引他破戒,他将计就计……   夜游看了素和一眼,想说你们半斤八两。   “他将这个女人害的很惨,然而最终,他也死在这个女人手里。和尚转世成天行,被挖去双眼,割去了舌头。”   “这女人也是够狠。”夜游齿冷,“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他想不到焚灯和叶隐身上去,毕竟这两个都是稍后才会出现的人物。   素和既说是第一世,那比天行还要遥远,应在两百万年以前。   “锁魂钉。”素和指了指心口,“我不是让叶隐为我打造了一枚锁魂钉么,想起那段消失的轮回之时,意外想起了第一世。”   “原来如此。”夜游颇同情的将手搭在素和肩膀上,“这些记忆困扰了你?”   “恩。”素和半真半假地道,“渣龙,我的第一世与你颇为相似,是个心狠手辣、极度自我之人。他拥有漫长的记忆,漫长到你我难以想象。近来,我总是有种感觉,无论天行还是素和,都只是他的一部分。就像战天翔之于你,我之于他。如今,我对‘素和’的存在,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夜游停顿住脚步,面色凝重:“我是神魂分裂,而你是投胎转世。我始终认为人一旦转世,就是一个新的个体,不然要轮回有何用?”   素和摇摇头,他是佛,轮回池只是洗去了记忆,神魂无损,从未经历过分割和重新融合,他还是他。   即使再怎样否认,他是焚灯。   天行与素和,不过是失去记忆的他。   小楼则不同。吃下佛莲子的叶隐,真正拥有了肉身和灵魂,真正走了一遭轮回。   素和继续道:“你先听我说。”   夜游微微颔首。   素和娓娓道:“此番醒来,不但知道了自己的第一世,还找到了那个……勾引我破戒的女人……”   答应不插嘴,夜游像是忘了:“谁?”   素和自顾自地道:“她早已转世,忘却前尘,然而最近我发现,不知是执着于爱,还是执着于仇恨,为了不忘记我,她给自己也钉了锁魂钉。现如今,我只需拿着须弥刺,轻轻扎一下她的心口,她就会想起从前我与她的那些爱恨情仇。”   不待夜游回答,他补充,“可她这一世,已有了相爱之人,一旦想起来,她必定极为痛苦。”   又补充,“她在给自己钉下锁魂钉时,应是非常清楚这一点的,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直到此时,夜游仍然没有想到简小楼身上去。   很简单,根据星域轮回的规律,时间上根本不相符。   但他开始困惑起来,听素和说了半天,再分析素和的态度,虽然难以抉择,却明显倾向于那个女人可以想起一切。   这根本说不通。   素和对小楼的心思,夜游再清楚不过。   他怎么会去自找麻烦?   夜游的困惑,逐渐转成了怀疑,皱起了眉:“你喜欢那个女人?”   素和迟疑了下,点头:“人这一生,无论走的多远,爬的多高,活的多久,始终都在向万事万物学习,永无止境的学习。她的出现,教会了我恨,教会了我爱。而我也同样当了回老师,教会了不谙世事、却向往世事的她。我与她的相遇,是一场孽缘,也是彼此的一场机缘,可惜我们相遇的太早,两个懵懵懂懂的学生,拿生命诠释了何为‘不知者无畏’之后,终于慢慢学会‘情’之一字,可惜,为时已晚……”   所以当素和知道叶隐给自己钉了锁魂钉时,他内心的感动和狂喜难以描述。   你当他期盼小楼想起来一切,与他破镜重圆么?   不是的。   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莫说小楼只剩下一半的叶隐,还有了一个舍不掉的爱人。就算小楼是完整的叶隐,夜游不存在,他们之间也不可能了。   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守着一个遗憾。   而叶隐也不想他一个人守着一个遗憾。   他们之间需要一个结局,他说一声“对不起”,她道一句“我原谅你了”,随后风吹云散,静等时过境迁。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解脱了。   可是小楼往后该怎么办   他忍心毁掉她现如今的平静和幸福?   还有夜游,自己拿生命去珍惜的朋友,怎么可以?   时至今日,在这个因果错乱的世界,素和已经有些分不清,他和夜游,谁才是这段感情里的第三人。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罪孽深重,而夜游毫无过错。   “渣龙,如果你是我,你当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熬不住,先到这吧。   ☆、道无常·我执(五)   天山。   简小楼仍在翻看着《天兵谱》中关于“孤劫刀”的介绍。   简而言之, 深渊这柄插在梵天吼身上、导致幽冥兽没有雌性的神器, 其实是一柄魔刀。   因为此刀刀身,是由一位名唤“孤劫”的凶煞魔族,以肉身献祭铸成。   当然, 孤劫献祭肉身,绝对不是自愿的, 其中缘由书中并未记载。简小楼也不是好奇这些远古往事, 了解孤劫刀的成因, 或许可以知晓为何会令幽冥兽雌性灭绝,从而找出改变的办法。   她抱着一线希望,倘若深渊环境可以改变, 兽王也许会放弃星域。   这才是最完美的解决方式,至于上一世的仇,杀父也好,剥皮也罢,她统统可以不计较。她只想她在乎的所有人, 在这个重启的新世界里平平安安。   沙站在她身侧, 颇感不耐烦:“挑好了没?”   他不过想学个人族语言罢了,有这么费劲吗?   简小楼连忙解释:“属下只是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多看了几眼。”   沙皱了皱眉,眼睛也往那图册上瞟了几眼, 喃喃自语:“怎么,这本兵器谱很有趣么,那个臭不要脸的小贱人也曾挑来看过。”   臭不要脸的小贱人?   这条死银龙。   简小楼心里骂了一句, 口中恭顺道:“启禀将军,此书只是一些兵器介绍,谈不上多有趣。属下瞧着并不像星域之物,斗胆问一句,将军这书册是从哪里来的?”   看完孤劫刀的简介,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将《天兵谱》向前翻了一页,翻到了《月痕剑纪》。这柄月痕剑,应该就是天山葬剑池下、镇守幽冥裂隙的那柄神剑。   据说是两三百万年前,幽冥兽通过裂隙前来星域作乱,有神仙将此剑赠予天山剑阁的开山老祖,老祖以神剑击退他们,再将此剑投入葬剑池,强行关闭两界大门,星域才得保安稳至今。   大难临头,神仙相助,之前听着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想起来,简小楼认为这其中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人有法,天有规,天界神佛,不能插手凡尘之事。   神仙赠剑?有悖天道。   好比赤霄那棵聚灵树,也传是神仙种的呢。   “手里有人族的书籍很奇怪么?在咱们深渊多的是。”沙以为她年纪小,不知,解释道,“以前啊,咱们经常从邻居那里捋雌性回来,我母亲就是异世界的女妖,被我父亲抢回来的,这些人族的书籍,是她留给我的。”   “将军的母亲,应不是寻常女妖。”简小楼环视周围漂浮着的书籍,这些书,全都是来自天界。   “自然,她曾是一方妖王呢。”沙提及母亲,眉眼间染上一层温柔,旋即又被一层淡淡哀伤覆盖,“可惜我母亲生下我之后,耗尽精力去世了,只留给我这些……虽看不懂,却也一直贴身收着,像是母亲时时陪伴着我一样。”   简小楼被他此时的神情晃了一晃神。   夜游这条白龙,从前是条懒龙,现在是条心机龙,虽然武力值不低,但从外表来看,和彪悍一丝沾不上边。而沙这条银龙,给她留下的印象,一直是条野龙、悍龙。不拘小节,锋芒毕露、咄咄逼人、霸道强势。   如今这副略显脆弱的模样,恐怕很少见。   回过神,她低头继续翻看《月痕剑纪》,这柄剑的排名要先于孤劫刀,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月痕剑,乃轮回境镇境之宝,用于分隔生死阴阳世界……”   轮回境?   简小楼心里泛起了嘀咕。   “月痕剑主,乃轮回小镜主……”   小镜主,简小楼又泛起了嘀咕。   既然是天外轮回世界的宝物,怎会跑来星域了呢?   简小楼继续看下去,并没有什么收获,除了来历之外,只介绍此剑的长度、重量,没有实际意义。   她正准备翻页时,忽然在最下方看到一行小字。   这行小字非常小,肉眼望过去只是一颗小黑点,很像作者落笔时不小心沾上的污渍,不仔细看,瞧不出来是行字。   然而简小楼恰好仔细看了,心中起了好奇,便将真气集中在目识上,全神贯注盯着那颗小黑点。   黑点在眼前逐渐放大,待完全清晰,简小楼的双眼渐渐直了。   ——“厉剑昭和大白狗藏身于葬剑池下。”   简小楼眨眨眼,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这些字,怎么可能呀?   她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询问:“沙将军,您这本书近来可有人看过?”   沙没听明白:“近来?”   “自咱们攻入星域之后。”   “自从攻进来,每日忙前忙后,哪有时间看书?”   简小楼也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这根本就不现实,兽族攻占天山还没多久,如果有人救了厉剑昭和大白狗,为何会将藏身之地写在沙的书里?   给谁看?   她紧紧皱眉。   换个方式思考,是为了给自己看。可以理解为,有位“高人”提前算到了兽族会攻占天山,厉剑昭会躲藏在葬剑池下,自己会灵魂出窍附身在幽冥兽身上,并在今日从沙手中拿到这本书。   以简小楼平生经历,并非不可能,也很容易理解,甚至不难做到。   唯独想不通,为何机缘会在沙手中?   这些提示她的字,又是多久之前写进这本神兵谱中的?   时机未到,简小楼知道自己猜不透,唯有心头默默记了一笔,经验告诉她,往后一定用得着。   此番冒险来此,虽有些做间谍的意思,但重中之重还是为了救出厉剑昭和大白狗,如今知道了他们藏身之地,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至于这条信息的真伪,她并不是特别怀疑。   葬剑池的确是个藏身的好去处,池内的正道剑气可以阻绝神识窥探,幽冥兽族靠近这池子便会瑟瑟发抖,从两界大门通过时,多少都要损些修为,不然他们也不会暂居天山修养。   这正是天山剑阁建造葬剑池的原因。   天山历代大能的正道剑气,可不是说着玩的。   简小楼举目眺望,葬剑池就在这些连绵不绝的雪峰之上,距离此地并不遥远。她不能单独行事,夜游将弯弯送去天武剑宗之后,就会来天山剑阁后山接应自己,她得和夜游碰面之后,商量一下怎样连人带狗从天山、从兽王眼皮底子救出去。   不过,在夜游到来之前,她最好先试探一下葬剑池周遭的布防。   指腹摩挲指腹许久,简小楼眸光一闪,拿定了主意,倏然抬头,目光冷厉似刀的望向葬剑池的方向:“是谁?!”   言罢足下一点,在雪地里踩出一蓬雪雾,朝着葬剑池飞了过去。   “有人?”沙被她惊了一惊,朝着简小楼飞去的方向巡睃,神识比她的飞行速度快出数十倍,什么都感知不到。简小楼附身的兽族初九,比他修为低的多,但他方才想起了母亲,神思不宁,警觉性降低也是正常的。   沙未作迟疑,将环绕飞舞的书籍收回储物戒子里,纵身化为一道银光追了上去,比简小楼更快一步落在葬剑池边。   简小楼做戏做全套,防护罩加身,目光戒备的看着葬剑池,抱拳禀告:“沙将军,属下方才瞧见一道光,落进这池子里了!”   “一道光?”沙疑惑的将神识向池内探去。   池子里插满了剑,幽冥兽的靠近,令池内数百万年积聚的正道剑气涤荡翻涌,神识根本穿透不了,并且烧的识海异常疼痛。   沙不得不收回神识,揉着灼热的眉心,询问:“什么模样的光?”   简小楼抱拳摇头:“速度太快,属下没看清楚。”   沙皱眉沉吟。   简小楼小心翼翼的提议:“将军,这葬剑池至关重要,周围没有守卫么?”   “需要什么守卫?”沙反问道,“有什么重要的?”   “这池子下,乃是两界大门。”瞧着沙的反应,四周应该没有任何布防,简小楼继续试探,“或许星域人族有什么阴谋,将军,咱们要不要下去查看一番?”   沙沉吟不语,绕着池子走了小半圈之后,才摇摇头说道:“以咱们的感知力,人族想混进来并不容易,何况这池子下的深潭里,只有一柄镇守两界大门的月痕神剑,没几个人拔得出来。啧,谁有本事□□更好,两界大门完全开启,君上的肉身便能从大门通过,哪里还用得着寻找宿体?依我看,你方才窥探到的光芒,应是一道剑光。”   简小楼慢慢靠近池子边缘,借着探查的借口,神识肆无忌惮的搜索周围,与沙说话颇为敷衍:“剑光?”   沙微微颔首:“我曾听闻,天山剑阁但凡得了些传承的人物,一旦身死,佩剑将会回到这葬剑池里,为镇守两界大门出力……”   尤其是守剑人一脉,最后更是要跳入池中,以神魂为月痕神剑补充力量,生为守剑人,死为守剑魂……   想到什么,沙目光一撼,神色瞬间变幻莫测。   七绝剑圣曾经也是天山弟子,更是守剑人一脉,该不会是他死了吧?   君上如今挑中了七绝夺舍,他可不能死。   “我有事先走了。”此等机密,沙不可能告诉简小楼附身的一个护卫,只伸手在她肩膀一拍,“此书你且先收着,钻研一下,待闲暇时,便以此书来教我人族文字。”   “属下遵命。”   “你也回去吧,莫在此地久待,咱们尚未完全适应星域星力,此地的正道剑气将会折损我们的力量。”   “多谢将军提醒。”   待沙走远之后,简小楼渐渐直起腰,雾沉沉的双眼望向沙逐渐消失的身影。   随后慢慢收回视线,转望葬剑池内。   池下是个无边无际的深水潭,厉剑昭带着一条狗躲了进去,想要寻人好比大海捞针。   如今,只能等着夜游了。   未免惹人怀疑,她不敢在此地多做停留,立刻折返太子寝宫。   *   此时,天武剑宗。   简小楼认为事关自己的安危,夜游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耽搁,但她万万想不到,夜游竟被素和给耽搁了。   此刻的夜游,丝毫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他完全被素和和风细雨间所说的一切给震住了心神。   素和所言模棱两可,时间也完全对不上,无论怎样猜测都错漏百出,但以夜游之头脑,他已然明白素和口中那个与之相爱相杀的前世恋人,必定是自己的妻子,简小楼。   难以置信。   或者说根本不愿意相信。   山路上,一片死寂之中,素和凝视夜游,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许久,又认真问了一遍:“渣龙,倘若你是我,你当如何是好?”   他既敢来问夜游,敢透露这么多的信息,自然做好了夜游猜出“女主角”的准备。   夜游紧紧抿着双唇,心底涌起了一股愤怒,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前行一步,逼近素和,压低声线道:“你来问我,是几个意思?”   素和心知他猜出来了,淡然道:“总归是与你有关,总得问一问你的意见。毕竟,她这一世的身份,是你的妻子,而你,是我此生唯一挚友。若没有你……”   “此生唯一挚友?”这几个字,在这样的情形下,夜游听了想笑,又笑不出来,“对,你我乃生死之交。你为我,为小楼,为弯弯刀山火海,耗尽心力,我们亏欠你的,生生世世都还不清楚。”   素和摇头:“我从未想过要你们偿还……”   更何况,生生世世,谁欠了谁,哪里分得清楚。   夜游拔高声线:“我也从未想过偿还你,毕竟都是你自愿的,不是我逼迫你的。”   素和淡淡笑了笑:“说到不要脸,我只服你夜游。”   夜游却没有接他的玩笑话,灿金色的眼瞳微微眯起:“再者,家人之间,何须偿还?”   素和的笑容逐渐僵硬,“家人”的身份,曾是他最想得到的,因此这两个字,令他一时触动。   他明白了夜游是在提醒他。   趁着话未往白了说,他若是咽下去,他们之间一切照旧。   这不可能。   素和定了定神,红瞳看向夜游:“所以,站在家人的立场,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四目相对,夜游的瞳孔越缩越紧:“站在家人的立场,我得告诉你,你这须弥刺肯定得扎下去,让小楼想起她的前世,想起你们刻骨铭心的曾经,了你一桩心愿。如此,得到我的允许,你便心安理得去唤醒小楼的记忆。这是你最想得到的结果。”   素和静静看着他。   夜游双手背在身后,骨节攥的发白:“然而,我若是不许呢?”   “你当然有资格不许……”   “有资格又能如何?你其实已经下定了决心,可又顾虑着我这个绊脚石。我若不许,便证明我自私,证明我不配做你的家人兄弟,证明我不懂得感恩图报,你更加心安理得。所以无论我怎样回答你,你想做的,总是要去做的。”   素和垂下眼睛:“我不想承认,但我心底的确有着这样的想法。”   “呵……”胸腔累积的怒意,有部分升腾到嗓子眼儿,转为一声淡淡的讽笑,夜游看向他的目光逐渐冰冷,“并且,你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后果的准备,这个后果,极有可能是将我们数万年的交情毁于一旦。”   素和再抬眼时,目光充斥无奈:“对不起,夜游,我很努力的控制过自己,只是这个执念实在太深,深到你无法想象,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   夜游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压制自己的愤怒。   皆是徒劳。   小楼前世与素和渊源颇深,这一点虽可影响夜游的心境,但绝对不会是愤怒。毕竟此为命定之事,他们没有力量改变。素和这一世与小楼纠缠不清他都不在意,又岂会在意什么虚无缥缈的前世?   真正令他愤怒的,是素和的态度。   城府深重,工于心计,步步为营,这哪里是他认识的素和?   哪里是那个曾与他年少并肩,一路走过坎坷风雨的挚友素和?!   夜游很想质问,却也明白面对着眼前心机惊人的“素和”,质问不出什么。   他寒声道:“须弥刺在你手里,想扎就去扎。但我必须提醒你,小楼只是小楼,并不是你前世的情人,一个人轮回转世之后,便是一个全新的个体,不然我也不会宁可分魂,也要跳出轮回,保留一个完整的自己……”   “跳出轮回?”听见这四个字,素和竟忍不住笑了,“夜游啊,我这一生,你这一世,根本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夜游被打断了话,凝沉冷视着她。   “从前我想成佛,想到疯魔。如今为了不成佛,再一次陷入疯魔……而你呢,你憎恨天道,憎恨轮回,你忍常人所不能忍的分魂自尽,只为跳出轮回,脱离轮回之子的掌控,到头来……”   “到头来我融合失败,死了。我知道我失败了,可我至少真的跳出了轮回,单是这一点,我便没有输给轮回之子过!”   “那只是你自以为!”   费尽心力的想要跳出轮回,最后却娶了轮回之子的转世。   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素和的目光同样冷了下来,这份冷意不是冲着夜游,而是所谓“命运”,“夜游,有时候我真想不管不顾的告诉你真相,不然的话,你看起来就像一个傻瓜……”   一个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怜又可悲的傻瓜!   “你够了!”夜游彻底被他激怒,以至于两鬓边有几片白色龙鳞若隐若现,两人自相识至今,争吵过无数次,却不曾像今日这般,一个不小心,数万年来的交情当真会烟消云散。   所以夜游的怒意之中,夹杂着一丝恐惧。   “你少同我装什么大能!素和,知不知道现如今的你是个什么模样?有多惹我厌恶!”夜游伸出手,食指尖指着他的鼻子点了又点,低沉的嗓音微微发颤,“我真想、我……”   “你想打我的话,我不会还手。”   素和长袖舒展,双手一垂,卸下真气,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夜游没有任何动作。   素和看着他薄薄两片唇颤动半响,却始终听不见一个音节。不仅如此,原本因为愠怒而泛红的脸,慢慢恢复苍白,金瞳内因激动而荡起的情绪,也在逐渐平复。   然后,有一瞬的呆滞。   再然后,陷入低落。   他很难过?   他在难过什么?   思绪倏然恍惚,素和不明白夜游的情绪怎会忽然起伏不定。   在素和的注视下,夜游祭出“透”,跨进去。   “透”升到三丈左右停住,他垂头:“素和,这算不算我们第一次因为女人起争执?”   “算是吧。”   夜游叹息:“你知道的,我一贯小心眼儿,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可纵观我的情敌们,也唯有你素和称得上对手。然而,我却也最放心你。只因我一直都很清楚,我与小楼在你心目中,总是我重要一些的。你在考虑事情时,总是会将我摆在第一位的。”   素和怔了怔。   “我方才真的很生气……”夜游的嗓音越来越低沉,“你先前问我,融合了战天翔与念溟之后,我是谁?可曾有过彷徨?我当然是我,‘我们’都是‘我’,为何要彷徨?但在小楼心目中,战天翔和念溟已经彻底死了。我为此无奈,却也无法扭转她的认知,然而就在刚才,我有一瞬间竟也觉得,我认识的素和已经死了,变成了一个拥有他记忆的陌生人……”   素和静静听着,轻咬下唇,心中复杂。   夜游再叹息:“可我也清楚,岁月流转,世易时移,人总是会随着年纪和阅历不断改变。你还是你,不过是又成长了而已。你我初相识时,白纸两张,尔后你走的快一些,我就追上去,我走的快一些,你也即刻追上来,你我始终可以并肩同行。眼下的困惑也是同一个道理,只可惜你如今拥有三世记忆,第一世想必又是个通天人物,修行这条路上,你走的太快,走得太远,我夜游追不上了……”   素和见他妄自菲薄,很想说:“与你孤劫魔君的阅历比起来,便是三个焚灯加起来也比不上。”   他有苦难言,夜游也不曾给他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道:“仔细想想,从前的你其实并无可取之处,愚傻痴笨,太过在意旁人的感受,自己则受尽委屈。现如今的你,倒是活成了我一直期望的模样,挺好的,素和,真的挺好的……”   夜游口中说着“挺好的”,像是说服自己一般,笃定点了点头。   动作慢吞吞的,他驱使着“透”又升高一些,指尖凝着一道御风神行诀,迟迟不见施展。犹豫了会儿,他眼皮儿一垂,又嘟囔似地说着,“唯一令我难过的是,在你心里,我渐渐变的不再重要了啊……”   最后的“啊”字微不可闻,夜游看着他苦笑,毫不掩饰自己的颓然无力。   换成从前的“素和”,他大抵会说“少来恶心我”,现在的“素和”,神色却凝固住了,半响,讷讷地道:“渣龙,我……”   夜游恍若未闻,施展御风神行诀,“透”便破空而去,空留下一道弧形轨迹。   素和目望他远去的背影,微微张着嘴,笔挺的站在泥泞山路上,早已趋于稳定的心境,随着夜游方才那一连串的话,那抹苦笑,那个眼神,逐渐呈现崩塌之势。   他陷入深深的愧疚中。   慢慢的,眼白泛出几缕红丝。   他知道夜游改变了策略,似从前一般打亲情牌、卖可怜。   却也是肺腑之言,字字诛心。   夜游说错了么?   没有。   有些人,有些从前恪守的行事准则,在他心里的确渐渐变得不重要了。   素和踉踉跄跄的向前走了两步,精神恍恍惚惚。   忽而驻足,表情呆滞。   自己竭尽全力与天命抗争,不愿剃度修行,不愿青灯古佛,只选择成为素和。   可若是素和,他会无视夜游,算计夜游,执意唤醒小楼关于前世的记忆么?   答案昭然若揭。   自己如今这般自私的行径,同焚灯妄图成为三世佛便去伤天害理有区别么?   殊途同归,无非是“自私”的“目的”不同罢了。   终究都是为了成全自己,不惜伤害他人——还是自己珍而重之的人。   他是焚灯,从未变过。   执意留在人间,到底是在抗争什么?   素和的眼瞳愈发浑浊,周身气息凌乱,呈蛛网状散开。   气息所过之处,簇草顷刻扬灰,碧树须臾枯萎,万物呈现一片衰败之象,而他浑然不觉。   ……   远处,一双赤红皮靴踩过泥泞,慢慢向着素和靠近。   玉冠束发,红衣夺目,来人英姿勃发,正是西北星域盗匪之王,戚弃。   也是素和这一世,唯一与之拜过天地的妻子。   戚弃是跟着白灵珑来接一小点的,白灵珑折返法宝世界,她留了下来,始终不曾现身,一直暗中跟着素和。素和知道她的存在,没有点破,也没有排斥她。   “素和!”戚弃一展袖,凝起防护罩,顶着重重压力飞到他面前去,震声喝道,“稳住心神,你走火入魔了!”   随着她的话音,素和身躯一颤。   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平静无波,在这山间呈蛛网状蔓延的衰败之象戛然而止。   兀自平息片刻,素和道:“你终于肯现身了。”   “你语气似有不满。”戚弃挑了挑英挺的眉毛,她身形高挑,又做男装打扮,与素和对面而立,丝毫不输气场,“既不满,为何不将我赶走?”   “习惯了。”素和道,“从前在四宿,你就喜欢在暗中盯着我。”   “哦?你以为我‘喜欢’在‘暗中’盯着你?”这句硬邦邦的话,几乎是从戚弃牙齿缝里蹦出来的,“我有什么办法,当年仙音门约战,将你输给了简小楼,答应此生不再纠缠你。我是愿赌服输,守着承诺,不然的话……”   以她戚弃的个性,喜欢的人,打断了腿也要留在身边。   陈年往事,在素和浩瀚的记忆中宛如沧海一粟,如今旧事重提,那段屈辱岁月,他竟有些怀念,发自内心的莞尔一笑:“那你现在出来,岂不是违背了你的承诺?”   戚弃闭口许久,道:“当年简小楼不许我纠缠你,是为你好,如今我出来,也是为你好,我想,这不算违背承诺。”   素和默了默,道:“戚弃,你这份深情,我还不起。”   “还?有趣。”戚弃背起手,忽地笑了,“人世漫长,我养了条狗排解寂寞,闲暇时前去照看它一下,给它带几根肉骨头,难道是想这条狗还我些什么?”   素和乍听之下变了变脸色,随后无奈笑道:“说的也是,我险些忘记你是戚弃,而非寻常女子。”   戚弃抬起下巴,眼尾微挑:“哼,知道就好。”   话锋一转,“你和夜游之间是怎么了?因何事起了争执?我瞧他的模样非常气恼,而你也被影响到心境,险些走火入魔。以你现如今的修为境界,能惹得你心境动荡的,必定不是小事,不妨说与我这个外人听听,来给你们做个评判,总比你自己钻牛角尖强。”   素和摇头,不想提。   不知考虑到什么,红瞳微闪,他看向戚弃:“也没什么,我偶然找回了前世的记忆,原来小楼与我曾是一对怨偶,我希望小楼可以像我一样想起来,夜游却说我自私,说我变了,说他在我心里,再也不是第一位了……”   素和轻描淡写,戚弃听的满脸愕然。   “他说的没错,从前那个为了供养弯弯甘做盗匪的素和,那个有情有义敢打敢拼的素和,那个你们心目中完美无缺的素和,早已彻底死去了。或者说,从前那个素和,只是一个假象,从来不曾真正存在过……”素和顿了顿,温柔的看向戚弃,嗓音带着一些蛊惑,“连夜游都对我失望之极,戚弃,你呢,是不是该放弃一直以来的执念了呢?”   戚弃略有失神。   不过一会的功夫,双目又渐渐恢复清澈:“不知我有没有同你讲过,小时候,我很喜欢我父亲收藏的一柄宝剑,父亲说,只要我能在家族比武上赢过我堂兄,便将此剑赠我。当时我三阶,我堂兄八阶,打赢他,我用了整整一千二百年。”   “恩。”   “后来父亲将宝剑赠我时,那柄剑早已配不上我的修为,也配不上我的眼光了,被我随手赠给了随从。”   “你想说,我之于你,便如同这柄剑?”   “十万年前,你与第五清寒前来赤霄送死,路上,西河柳带着儿子去见第五清寒最后一面,其实我也在那艘船上……我始终没有出来见你,心中正是这样的计较。我想得到你,如同幼时想要得到那柄剑,不过是现阶段不理智的表现罢了,待我足够成熟之后,终将发现,其实你一文不值。”   素和沉默不语。   “然而这十万年里,每当我闲下来时,依然会思念你。”戚弃先前有些傲气的声音,渐渐清润,带了点女人的温婉,“如今再见到你,心中也仍有悸动……”   素和微微皱眉,看向她:“我早已面目全非,你喜欢我什么?莫非,是这具皮囊?”   戚弃反问:“若是小楼毁了容貌,你可还会钟情于她?”   素和道:“我自不是看重她的容貌。”   戚弃又问:“她若遭了劫难,个性巨变,你是否立刻就不喜欢她了呢?”   素和摇头:“怎么可能,我只会心疼。”   戚弃道:“将心比心,我亦然。”   素和心中一动,眸色黯淡:“你不懂,不一样的,我并非个性改变,我是……”   “爱上一个人有时很难,有时却也极为简单。或许只是一场邂逅,匆匆一眼,便念念不忘,谁管你是人是鬼是妖是魔还是仙?”戚弃笑道,“其实十万年悠悠岁月,你之于我,还是有些变化的。从前我会恨天道不公,恨你素和无情,为何我痴心一片,在你眼中竟一钱不值。然而现在,我感激你。”   素和颇为不解:“感激我?”   “因这世间有你,我勤修不缀,无数次绝境逢生,支撑着我的只有一个念头,我得活过十万年,方可再见你一面。因这世间有你,我自一个无情人,变为一个有情人。你的存在,是我之劫难,亦是我之福缘,若这世间无你,便没有今日迈入十九阶的我。”   戚弃神态洒脱,笑道,“苦海无涯,以情作舟,你便是那为我指路的灯塔,渡我抵达彼岸,我焉能不感激你?”   素和怔愣过后,颇感欣慰地道:“恭喜你,悟出这般心境,前途不可限量。”   戚弃微笑:“多谢。”   他不再说话,戚弃也保持安静。   很久之后,素和释然道:“我先前的思绪错了。”   焚灯是天行,天行是素和,素和也是焚灯。他们并不是三个不同的人,只是作为生命本体所历经的三个阶段。而这三个阶段最大的不同,是他从一个无情灯佛,变成了一个有情凡人。   他真正破了戒,完成了“堕落”。   他眼下所有困惑,皆是“庸人”之惑。   素和伸出手,皎白如玉的掌心渐渐浮出一根流光溢彩的簪子。   “戚弃,不是所有恩怨纠葛,都必须有个结局,是不是?”   “是。”   “剪不断,理还乱,才是作为‘凡人’的情感,是不是?”   “是。”   戚弃以笃定的语气回答他的提问,见他目光似滚烫的烙铁,凝视着手心里的簪子,她张口想问,又闭了嘴,安安静静看着他。   他凝视了许久。   “咔”!   寂静中,随着他手掌一握,玉簪在他掌心中碎成两截。   “这是什么?”   “须弥刺。”   “做什么用的?”   “世间没了须弥刺,从此,锁魂钉再无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分章节,结果超过三万字了不让发,只能分两章,所以记得翻页,还有一大章。   ☆、刀与剑(一)   天山, 兽王寝宫。   沙正向兽王荼白禀告有剑光落入葬剑池一事:“天山弟子无数, 但陨落之后,佩剑有资格归葬葬剑池的弟子,寥寥无几……”   荼白从赤霄归来, 才刚沐浴过,此刻正幽然的坐在窗下喝茶:“那些宝剑之所以可以回到葬剑池, 是因为天山剑阁兵器坊铸剑时, 抽取了一缕月痕神剑剑气蕴养。月痕神剑镇守两界大门将近三百万年, 力量早该枯竭,支撑至今,靠的是天山守剑人一代代以神魂祭剑。所以, 这神剑剑气何等珍贵,被剑气蕴养过的宝剑,唯有少数精英弟子才能得到。”   说着,荼白拂了拂宽阔的长袖,示意沙在他身侧的圈椅坐下。   沙身形颀长, 他仰着脖子说话有些累。   沙哪里敢, 忧心忡忡地道:“君上,天山这一代人才凋零, 七绝剑圣虽然早已被逐出师门,手中天素剑却是天山之物, 陨落之人,亦有可能是他。”   荼白隽秀的眉峰微微一拢:“猜测罢了,以七绝的修为, 星域内有几人是他对手?”沉思片刻,“不过,我所附身的这具肉身支撑不了太久,崩溃之后,神魂将无所依,夺舍七绝,不可再拖……”   沙容色一肃,立刻抱拳:“属下这去将他抓来!”   “抓?”荼白摆摆手,“动起手来,他不是你对手,但你想活捉他,没有那么容易。更别说他身边高手环绕……”   沙眼神轻慢,不当一回事:“高手环绕又如何,星域修者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   荼白道:“咱们大多数还不适应星力,进入星域星空之后,承受不住。”   沙斟酌道:“我善隐身,与太子联手偷袭,将七绝带回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以沙的年纪和力量,他是真不将星域修者看进眼里。   除了……简小楼?   沙跑了下神。   “唔,似乎也只能如此办了……”荼白垂着眼帘,神情专注,像是在细细品茶,“不行。”他想到了赤霄界外,那个与他有着“一面之缘”的素和,至今想起那双淡然的、却好似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神,心头仍有惊惧之意。   “为何不行?”沙皱眉,自家君上一贯心思缜密,做事力求万无一失,但在他看来,有时未免太过瞻前顾后,不然星域世界早就是他们幽冥兽族的了。   “夺舍之事不容有失,你和阿璟如果一次不成,便会打草惊蛇。再者,我若强行夺舍,他以死相抗,将肉身毁了,以他的修为境界,以及剑修强悍的精神力,不是没可能。”   “那君上的意思……?”   “知己知彼,诛人诛心。”   沙思忖道:“君上是说,抓他的弱点,先击溃他的精神力?”   荼白颔首,慢悠悠地道:“传闻中七绝杀师证道,冷酷无情,但我们都知道,他师父青枫子应是祭剑而亡。从那条蛟龙所讲的故事得知,七绝与赤霄龙凤乃至交好友,有资格做龙凤的朋友,足见七绝此人冰冷的外表之下,必定有着一颗重情重义的心……”   沙嗤之以鼻:“重情重义?人族是所有种族中最不团结的,自私是他们的常态!”   荼白是看着沙长大的,虽为君臣,情如父子,私下里相处没那么多的规矩,也不在意他的无礼,抿唇笑道:“最薄情是人,最痴情是人,连人都琢磨不透他们自己,我们又岂能妄下定论?”   沙讪讪道:“君上说的是。”   荼白偏了偏头:“去将静儿叫来。”   声音穿透门禁,外面的护卫应道:“遵命!”   不一会儿,静公主匆匆到来:“父王?”   “静儿,你来绘制一幅七绝的画像。”荼白先前带着静公主前往赤霄游玩,她是见过七绝的。静公主有着过目不忘的神通,但凡见过的场景,一草一木都能印刻在脑子里。   静公主道了声“是”,便闭上了眼睛,提取当时的记忆之后,从轻纱袖笼中取出一副空白卷轴,将脑海中七绝的相貌描画在绢布上,双手呈上。   荼白接过看了一眼,又递回给她:“将发色改为黑色,肤色也稍微暗一些。”   静公主愣住。   荼白沉吟道:“除却脸型、五官之外,其他按照正常人族的模样改。”   静公主不多问:“是。”   待她改好之后,荼白以下巴划了个弧度,示意她将画像交给沙。   沙接过卷轴,不明所以。   荼白吩咐道:“去叫上阿璟,你俩秘密去一趟赤霄,前往天意城,扮作人类,找些百岁左右的剑修,拿着这幅画卷问一问,可认识画上之人。确定此人身份后,再打探其生平,可有兄弟姐妹,妻妾儿女,最常与谁相处。”   沙不太懂:“君上何以认定……?”   荼白徐徐勾起唇角:“阿猊不肯告诉我们太多,只说七绝曾在赤霄有一个师父,早些年前便死了。先前在赤霄外,七绝赶来时周身剑气不稳,可见来的很急。很可能是收到消息,夜游几人在赤霄有难。但当时夜游几人已经解决了困境,彼此相遇确定平安之后,七绝却没有随他们离开,而是选择独自前往赤霄,说明赤霄内,有他极为挂念之人,他放心不下,得去见她一面。赤霄那么大,阿猊闹事的地方在天意城,那个他在意之人,必定身在天意城。”   沙似懂非懂,点头。   荼白继续道:“夜游只带着简小楼前往战家,素和没有出现,证明夜游并没有将阿猊看在眼里,既然如此,他不会求助身在天武剑宗的七绝赶来赤霄相助。通知七绝之人,应该就是那个人。七绝回赤霄,素和跟了上去,不一会儿,他们又一起出来了,时间如此短暂,很有可能七绝是被素和给劝了回来。”   沙眨眨眼:“劝?”   荼白“嗯”了一声:“你救阿猊时,简小楼看到了你,所以七绝才不放心,想回去看看。但看一看的后果,可能会暴露那个人,暴露堂堂剑圣的弱点。由此可得出两点,其一,此人修为不高,应是土生土长的赤霄人士,不适合在星域大世界生存,不适合留在七绝身边,只会成为他的负累。其二,此人在七绝心目中,举足轻重,多半是妻儿之类,只要将她们攥在我们手心里,夺舍七绝,十拿九稳。”   沙听明白了,眉头微不可察的皱起,旋即将画卷收入储物戒,抱拳凛然道:“属下明白了!”   准备告退时,又补一句,“此事属下一人就行,需要劳烦太子殿下么?”   荼白道:“赤霄内灵气不足,力量受到禁锢,你二人同行稳妥一些。抓到人回来的路上,万一有风声走漏,七绝带人来救,你二人联手,才有绝对的把握全身而退。”   “是!”   沙觉得多此一举,他一个人足够将人带回来,谁都不可能拦得住。   但他没有反驳,心中暖意攀升。   他理解“全身而退”背后的意思,君上不舍得他受伤。   *   简小楼回到太子寝宫,已是清晨,璟太子早已睡下,未醒。   因为收寻不到原身的记忆,身为一个护卫,她想了又想,认为自己应在门口守着。   守了一会儿,璟太子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你杵在门口干嘛?”不等简小楼回答,“埋个人埋了一夜?”   简小楼解释:“属下埋人时,偶遇沙将军,聊了几句。”   “你与他有什么好聊的?”璟太子的声音听着极不耐烦。   简小矮正准备说话,“咯吱”,门被从内开启,璟太子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宽大的白袍子,浴袍一般的款式,直白长发束成道士髻,绾着一根白玉簪。   “殿下。”简小楼垂首请安。   “星域城市,是以什么等级划分的?”璟太子双手抄进袖筒里,偏头问,“面积大小?人口多少?”   “回太子,面积和人口当然是评价要素,还有资源储藏量、修者的比重和修为等级,都是衡量标准。”简小楼猫着腰解释,不明白他问这些做什么。   “最近最高等的城市,你知道是哪一座吗?”   视线下垂,简小楼盯着自己的脚尖,她当然知道是哪一座,但她应该知道吗。   璟太子语带呵斥:“没去打听过?本太子实在懒得学,才让你们兄弟几人去学人族语言,你究竟学了多少?”   “属下……”   “往后多的是和人族打交道,我看,你是不想跟在本太子身边了吧!”   “回太子,是在东北方三万里外的积雪城。”   璟太子朝着北方探了一眼:“走!”   ……   简小楼陪着璟太子来到积雪城。   这座城市因为靠近天山极寒之地,常年处于寒冬,落雪不融,银装素裹,才被称为积雪城。   先前简小楼在天山小住,曾带着女儿来过几趟,这座雪城繁荣昌盛,丝毫不受气候影响,如今因为剑阁陷落,天山被异族攻占,此地人口迁移走了大半,已是一派萧索,冷冷清清。   好在兽王下了严令,禁止兽族前来滋扰,城市内的基础设施仍在正常运转。   简小楼隐约猜到璟太子是想来找女人。落地之后,惶恐不安地道:“殿下,君上有令,如若人族门派不抵抗,咱们不得擅自进入人族领域,不得伤害人族性命,尤其是平民。”   璟太子冷笑道:“只要你不乱说话,谁会知道?”   简小楼小声提醒:“以君上的行事风格,此界大门派、高等城市内,必有暗卫监视着人族,若是被他们看到了殿下,怕是会上报给君上……”   璟太子的身形明显顿了下:“会吗?”   简小楼笃定点头。   璟太子脸上现出迟疑,随后摩挲储物戒,取出两件黑斗篷来:“知道这是什么吗?”   简小楼嘴唇抽动:“敛息斗篷。”   璟太子扔给她一件:“披上就行了,只要你不乱说话,谁会知道?”   简小楼无奈的披上斗篷。   “本太子只是去趟乐坊,那里的女人像货物一样可以拿资源购买,这是父王允许的。”璟太子边披斗篷边说,“再说,我堂堂一个太子,即使被父王抓到,顶多挨顿鞭子,还能杀了我不成?”   这倒是真的,不过简小楼没有附和他的话,怕助涨他的气焰,令他没有顾忌。   随着他进城,她传音道:“但是,殿下,乐坊白日里一般是不接待客人的,尤其是清晨。”   “那何时接客?”   “傍晚开始。”   “为什么?”   “因为……”   简小楼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人在城中沿着主街转悠了很久,璟太子发现确实如简小楼所说,乐坊全都大门紧闭:“奇怪了。”   简小楼讪讪道:“在人族,男女之事,多半发生在夜间。”   璟太子又问:“为什么?”   简小楼实在没法答了。   “一定得等到傍晚才会接待客人?”   “是的。”   璟太子站在一家挂满彩纸灯笼的乐坊前,闷闷不乐。虽不懂人族的规矩,但他心里明白,只需上前一脚将门踹开,她们不接客也得接。   但他不敢。   万一他父王的暗卫恰在附近,告上一状,免不了回去吃一顿皮肉之苦。   挨打无所谓,只是每次从他父王眼睛里看到失望的神情,璟太子心头总是刀割似的疼。   他父王前去赤霄游历,只带着静公主和沙,从不想着他这个儿子。   平时族内要事,也总是与沙商议,身为深渊太子,他手中没有一丁点军权,甚至连入政事堂提建议的资格都没有。堂堂太子,像个普通士兵一样,对上层之事一无所知,整日里只剩下吃喝玩乐。他父王也好,沙也好,吩咐他去哪就得去哪儿。   深渊不似人间,他父王压制他,并非怕他□□,纯粹是嫌他没用。   他是没用,头脑不如沙,城府不如沙,样样不如沙。   但他才是他父王的亲生儿子,不是沙。   可他父王似乎忘记了。   不,没有忘。   正是因为记得非常清楚,他父王才常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沙若是本王之子,那本王这一世,便真无所求了……”   简小楼见璟太子在人店门口站着不动,生怕他一个冲动上去踹门,万一起了冲突,大开杀戒不是不可能的,询问道:“殿下,咱们要不要先回大雪山,晚上再来?”   心烦气躁的璟太子转身时,瞧见乐坊斜对面有个两层木质结构的店铺,铺内异常热闹,指了过去:“那是什么?”   简小楼看过去:“是茶楼,清晨也卖早点,积雪城毕竟是个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凡人占比很重,一日三餐是少不了的。”   璟太子抬步朝那间茶楼走:“进去等着,我要等到乐坊开门。”   简小楼翻了个白眼,跟上去。   刚迈进门槛,一名小二打扮的少年人迎上来,点头哈腰:“两位道爷,二楼雅座可好?”   堂上正吃饭的客人,有些疑惑、好奇的目光投在他们身上。   璟太子传音:“他说什么?”   简小楼翻译:“好像是说,让我们去二楼坐。”顿了顿,补充道,“在仙城里,通常二楼雅座是留给修者的。”   “他怎么知道我不是凡人?”帽檐下,璟太子目光骤冷,杀意迸现,“他有破妄眼?”   “回殿下,凡人谁穿敛息斗篷啊?”   璟太子一怔,好像是哦。   收回杀气,由着小二引路,闲庭信步的踏上楼梯。   简小楼自然是亦步亦趋,走到楼梯拐角处,习惯性的将神识放出来,打探一下二楼的情况。一共十二张桌子,只剩下三张空余,客人多半是修者,最高不过六阶。   正准备收回神识时,余光一瞥,被角落一桌吸引了目光。   有三人围桌而坐,两名成年男女,还有一个九岁左右的小女孩儿。   男子中年人模样,堪堪筑基修为,身材瘦小,容貌普通,毫不起眼。   可他身边坐着的女人,修为十五阶顶峰,接近十六阶。   这女人在周身设下了隔绝气息和声音的结界,还易了容,从一位绝代佳人,幻化为姿色平平的普通妇人,但简小楼步入十四阶之后,使用红莲破妄术,可以穿透这层结界,看破她的伪装。   在意识里搜寻了片刻,才想起此人正是天武剑宗姬蝉,剑皇姬无双的嫡亲孙女。   这个节骨眼上,姬蝉跑来危机重重的大雪山附近做什么?   简小楼一面寻思着,一面上楼梯。   突然,她脚步停顿,目光凝滞。   她想起了姬蝉的结局!   在旧世界里,她与素和在战盟对抗幽冥兽时,姬蝉的堂兄姬昊,是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提及姬昊,到目前为止还不是什么好东西。姬昊和姬蝉身为姬无霜的孙子孙女,为了争夺天武剑宗的传承一直在明争暗斗。旧世界,姬无霜为了利益降了兽王,天武剑宗沦为幽冥兽的走狗,姬昊心中是憋着一口气的,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站在家族这边。   直到璟太子强|暴了姬蝉,还残忍废去她的根骨修为,姬蝉饮恨自尽,身为祖父的姬无霜竟然一言不发。兔死狐悲,姬昊由此下定决心,叛出家族,叛出天武剑宗,加入了对抗幽冥兽族的阵营。   简小楼抬头,看一眼璟太子的背影,咽了口唾沫。   璟太子和姬蝉出现在同一个场景内,莫非两人命运的交集点就在这儿?   但在旧世界里,幽冥兽族此时还没有攻进来啊?   不不不,时间提前了,但“地点”和“事件”还在!   简小楼心口砰砰直跳,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肯定是此时此地!   而且,她知道姬蝉偷偷潜入积雪城,是来做什么的了。   旧世界里与姬昊喝酒时,听他讲起过,姬蝉在少女时期,曾与族中一名负责照看灵草的家奴相恋。结局可想而知,以姬家之门风,作为备选继承人之一的姬蝉,拥有一个地位如此悬殊的恋人,定被拿来取笑。   同时,陷入感情迷障中,使得她的剑道停滞不前,越发落后于姬昊。   曝光之后,家奴难逃一死,还是姬蝉亲自动的手。   自此姬蝉斩断情缘,专注于剑。   上万年间,姬昊为了打垮姬蝉,派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尽管藏的很深,姬昊还是隐隐打探到,姬蝉一直在暗中找寻家奴的转世。   那家奴资质极差,魂力也弱,万年时光,够他轮回许多次了。   简小楼的神识落在中年男人身上,也不知,这是他的第几世了。   再瞧那瓷娃娃般的小女孩儿,眉眼精致,与姬蝉有七分相似。   看来,是姬蝉偷生下的孩子。   将这父女俩藏在天山脚下,是个顶好的选择,放眼太真六十多界域,唯独天山剑阁所在的天霜界,天武剑宗不敢轻易布置眼线。   姬昊后来常常念叨,能守着一个人生生世世,姬蝉是个重情之人。   可若真是重情,当初又岂会亲手杀死挚爱?   无论有什么苦衷,归根究底,还是更爱自己罢了。   旁人的情感问题,简小楼懒得费神,当务之急,是阻止璟太子去往二楼……不行,稳妥起见,必须劝他离开茶馆,离开积雪城,将这两人的命运交叉点强行中断。   眼看着还剩下短短几个台阶,简小楼无暇去思索一个周密的计划,装脚佯步虚浮,身体前倾,伸手一抓,牢牢拽住璟太子的斗篷用力一扯,险些给他扯下来。   璟太子低呼一声,不得不停下。   转过头,正准备怒斥,却见她摇摇欲坠,好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璟太子不得不伸手扶了一把,反手一叩,指腹探在她的手腕静脉上,一缕霸道内息由静脉进入简小楼的肉身,游走一圈过后,他的瞳孔赫然紧缩。   五脏俱损,经脉断了起码七成!   璟太子万分惊讶。   之前他带着的几个贴身护从去围堵简小楼,除了初九全都死了,他知道初九受了伤,可瞧初九能飞能跑,面色如常,完全想不到竟然重伤至此!   而且竟然一声不吭,强撑到了现在!   这是何等毅力?   换了自己和沙,也早已昏迷不醒了!   “你为何不说?”璟太子语气里的不解多过于斥责。   “属下……属下以为自行调养就好,不想因为区区小事,惹殿下烦恼……”简小楼话说一半,强憋住,摆出一副再说就要吐血而亡的架势,“属下没用,实在……实在撑不住了……”   即使隔着斗篷,颤抖的嗓音也能将痛苦传达给璟太子。   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   她使用子午合体术附身时,初九神魂已被震碎,肉身自然也受了损,但远远没有如此严重。   为使璟太子吃惊,在他检视时,简小楼强行自断经脉,神魂遭受到波及。   “你话少,人也安静,一直都是几个里最不起眼的,没想到……”璟太子从储物戒中祭出一个青瓷瓶,小心翼翼的取了一颗丹药,塞进她嘴里。一手提拔起来的护从,就剩这一个了,还真怕他死了,“走,回去疗伤。”   “扰了殿下的雅兴,属下实在……”简小楼将丹药咽下去,看璟太子的爱惜程度,这一瓶丹药必定极为珍贵。   “你还能走不能?”璟太子原本也没什么雅兴,昨天被他父亲嫌弃了几眼,积郁在心,才想来人族城市走动走动。   “可以的。”简小楼点头。   璟太子原本准备将她扛上肩,见她稳定气息之后,转身下楼时,步履还算稳当,又暗暗赞叹了句,跟着一起下楼去了。   引路的小二见他们一声不吭又走了,不敢问也不敢拦,追在两人身后点头哈腰地道:“两位道爷走好,下次再来!”   出了茶楼,碍于兽王的法令,他们需要走到城外才能飞行。   两人向着最近的东城门走去,背离茶楼越来越远,璟太子忽然停住脚步,鬼使神差的转身,目光遥遥望向茶楼屋顶翘起的檐牙。   一个念头不停在脑海里盘旋,他似乎在茶楼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没有吧?   璟太子下意识伸手在腰间摸了摸,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收回目光,办不到。恍然间,周身场景退潮般向身后涌去,耳朵似乎被灌进了水银,只剩下“咕嘟咕嘟”的声音,目光也渐渐没了焦距。   简小楼见他机械的、缓慢的抬起脚,竟有折返的意图,心头一个咯噔,莫非这家伙后知后觉发现了姬蝉?   “殿下?”   “殿下??”   “殿下?!”   “啊!”璟太子抖了个激灵,顿住脚步。   “殿下您怎么了?”   “我……”璟太子解释不清,方才意识模糊,身体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支配着。   难道……   他眨了眨眼睛,呼吸猛然一滞,喝了一声:“谁?!”   话音一落,周身寒光骤起,神识似无数条有毒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状态搜查方圆。   简小楼屏息,防护罩加身:“有人跟踪殿下?”   璟太子冷冷道:“有位高人,竟在我毫无感知的情况下,操控我的意识!”   简小楼微微吃惊。   入侵一头王族幽冥兽的意识海,以星域修者的能力,即使是金羽这个等级,也不可能办到。   但璟太子没必要说谎,简小楼眉头微沉,难道是某种更高等的生物?   恍惚间,她似乎有些明白了,眉峰逐渐舒展。   哪有什么“高人”,这是因果轮回的牵引力。感应到命运脱离了原本轨道,试图进行自我修复。换句话说,璟太子方才那一瞬间所经历的,便是世人常说的,冥冥中自有指引。   更验证了她的揣测,这个时间节点,绝对是姬蝉命运的转折点。   “奇怪了。”璟太子全神贯注,探不到人,按道理讲,对方若是可以操控他的意识,修为远在他之上,杀他不过弹指间,没必要藏头露尾,“你先等着。”他指向简小楼,“我回去茶楼一探究竟。”   简小楼正不知该怎么拦,一道光芒骤然落地,幻化出人形,挡在璟太子面前。   来人同样披着黑斗篷,遮掩住了身形,璟太子悚然一骇,以为是那“高人”现身。   来人抱了抱拳,传音道:“太子殿下。”   璟太子舒了口气:“是你啊。”   简小楼单看此人双手抱拳的姿势,已猜出是幽冥银龙,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她对沙还是有些了解的,有他在,即使姬蝉稍后被璟太子发现,也不会落得旧世界里的下场。   帽檐下,沙面色不虞:“殿下是不是忘记了君上的法令?竟在不曾得到君上允许的情况下,私自潜入人族的城市?”   璟太子本想反驳:你不是也来了?   可他明白,自己八成是自取其辱,他父王颁布的各种禁制令,沙一直充当着执行者的角色。   “本太子闲来无事出来逛逛,又没惹什么是非,值得你特意跑来抓我?”   “属下是特意来寻殿下,却不是来抓殿下。”沙从储物戒中取出画卷,双手呈上,“君上命咱们即刻前往赤霄界……”   “赤霄?”璟太子拿过画卷,卷册被上了封印,他将神识递进去,扫了两眼。   简小楼好奇画卷里绘制了什么,却又不敢当着两人的面以神识查探。   沙点头:“殿下,此去赤霄路途遥远,咱们边走边说吧。”   既是兽王的命令,璟太子自然没有异议:“那还等什么,走吧!”犹豫了一下,从储物戒里摸出青瓷瓶,扔给简小楼,“我与沙将军有事要做,你回去闭关养伤吧,撑不下去,便服用一颗续命丹。”   “多谢殿下。”   看情形,两人应是去处理什么机密要事,简小楼知道自己没办法跟着一起去,再怎样忧心忡忡也没用,垂首接过药瓶,连连道谢。   两两说话皆为传音,沙听不见,却知道璟太子扔给简小楼的瓶子里装的什么,也传音给她:“你受了重伤?”   隔着黑斗篷,他无法以神识探知简小楼的身体状况。   摸脉倒是可行,但在璟太子面前太过关心他的护卫,不可行。   简小楼继续垂着头:“回将军,重伤谈不上,殿下的护从只剩下我一个,过于紧张了。”   沙“哦”了一声:“那就好。”   两人在山顶处了小半夜,分别不过一两个时辰,瞧着也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   “那你养伤去吧,待我回来,再去向你请教人族语言。”   “是。”   简小楼目送两人离去。   *   不远处,茶楼。   姬蝉全然不知,就在刚才,自己悄无声息的渡过了生死大劫。   她正将一个炸到金黄的鸡腿夹到女儿童龄的碗里:“爱吃素很好,但你正在长身体,不能挑食。”   童龄用筷子拨了拨鸡腿,撅起小嘴,满脸的嫌弃:“可人家就是不爱吃肉嘛。”   姬蝉将筷子重重按在桌面上:“必须吃!”   童龄滚圆的小身体抖了抖,跳下凳子,扑倒她父亲童光远怀里:“娘亲是坏人!”   “不爱吃,不吃就是了。”童光远心疼的抚着女儿的后背,“反正有丹药养着。”   “再极品的丹药,也会有丹毒积聚,吃多了对身体没什么好处,强健的体魄,始终都是炼出来的。”姬蝉冷着脸道,“我活了这把岁数,除了重伤之外,就没因为其他理由服用过丹药。你莫要常常惯着她,反是害了她。”   童光远顺口道:“你若嫌我教的不好,何不将她带走?”   姬蝉将盛着鸡腿的碗,推到父女俩面前:“快吃,吃习惯了便会爱上。”   见她岔开话题,童光远小心翼翼的道:“你也说了,龄儿根骨极佳,资质悟性皆为上等,好生栽培,必定……”   “我哪一次回来,没有给她功法秘籍?”   “但你不准她修剑。”   “修剑有什么好?”   “你是个剑修,爱剑如命,却不教导亲生女儿修剑,更不准她碰剑,你倒是给我一个理由?”   姬蝉一如往常,抿了抿唇,保持沉默。   童光远苦笑一声。   这个问题,他夫妻二人讨论过许多次了,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   事实上,他们是夫妻么?   童光远不知她的真名,不知她的来历,甚至连伪装背后的真正容颜都不曾见过。   二十年前,她突然出现在他破败的木屋门外,笑着说他们之间有着宿世姻缘,非得嫁他为妻。随后,将他带来天山脚下安置,送他这间茶楼。至于她,则真如客人一般,来去匆匆。   二十年,除了孕期留下养胎之外,童光远见她的次数少之又少。   他像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除却原地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童光远知她必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纵有疑惑,也从不追问,毕竟以他的条件,能娶到这般修为的女子,已如做梦一般不可思议。   他心甘情愿做她豢养的金丝雀,可他不想耽误了女儿。   实在无法理解,作为母亲,她为何不愿栽培自己的女儿。   明明,她也很疼爱女儿。   ……   姬蝉盯着碗里的鸡腿,口腔里溢满苦涩。   她不可能将女儿带回天武剑宗。   在姬无霜众多的子孙中,他最看重的便是天资过人的姬昊与姬蝉,经他钦点,天武剑宗以及姬家,一直倾全力培养两人。   祖父的器重,对于年少时的姬蝉,是种痛苦,是种困扰。   自她有记忆以来,睁开眼睛是剑,闭上眼睛还是剑。“剑道”两个字,像条毒蛇钻进她的经脉里,令她生不如死。直到“童光远”的出现,终于给她黑暗的世界,带来一抹光彩。   一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和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低贱家奴,偷偷相爱了。   他们渡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日子,可惜纸包不住火,姬蝉心境受扰,修为停滞,被她父亲姬霄瞧出了端倪。   姬霄是姬无霜第四子,限于资质,在族中并不受重视。因为女儿的关系,倒是扬眉吐气的一把,可想而知,以他对姬蝉的重视程度,不可能任由女儿走上“歧途”。   此事一旦被姬无霜知晓,姬蝉必定会从家族候选人这个位置摔下来,失去资源扶持。   无关“名声”,只因姬蝉是个女人,轻易就能担上一个“感情用事”、“难当大任”的罪名。   太真界虽有老祖殷红情奠定了女性的地位,但在历史的长河里,顶尖门派和豪门世族内,却鲜少有女人掌权。   论资质和悟性,姬蝉远远高于姬昊。   倘若姬蝉是个男儿身,恐怕直接就是继承人,而非候选人。   暗地里,姬霄逼迫姬蝉亲手杀死“童光远”,姬蝉不肯,甚至以死相逼。于是姬霄发了狠,着人炼制毒|药,给“童光远”喂下。   毒虫日日啃噬五脏六腑,“童光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哀求着金蝉杀了他。   姬蝉不得不忍痛下手。   那时的姬蝉,恨透了姬霄。   不明白身为一个父亲,竟能对亲生女儿如此残忍。   今时今日,她暗自庆幸父亲当年足够残忍……   姬蝉收回思绪,抬了抬眼睛,看向身侧的“童光远”。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上万年里,她目送他一次次的轮回,对于他的“死”,越来越漠视,对于自己的“生”,越来越重视。   她悟出了一个道理。   万物皆变,唯“我”不变。万事皆休,唯“道”长存。   对于她姬蝉而言,在这无常世界,唯有剑道至高无上,唯有长生才是可以永远为之进取的彼岸。   其余一切,不过浮云遮望眼。   继续寻找“童光远”的转世,只是一种修炼罢了,而且她觉得,这差不多是最后一次了。   所以,姬蝉不能让根骨奇佳的女儿修习剑道,不能给予过多栽培,避免容貌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儿在太真界展露头角。   姬昊一直孜孜不倦的等着抓她的小辫子,一旦暴露当年她曾为情所困的往事,即使早已悔改,也将会失去祖父的信任与扶持。   *   简小楼从积雪城折返天山,直接去往后山门外,那里三面皆是悬崖,下行六十丈左右,峭壁内有个可容纳十人的山洞。   夜游说会在后山门外躲着接应她,指的就是那个山洞。   简小楼避开兽族巡守,潜入山洞时,夜游尚未到来。她先脱离附身的驱壳,设下结界封住洞口,再盘膝坐下,修养神魂。   入定时,时间过得极快,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她留在结界上的神识,终于感应到一抹熟悉的气息。   夜游潜入山洞前,窥见洞口设下类似门禁的结界,旋即隐去身形。   直到简小楼将气息释放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他落在峭壁外,凌空伫立。   五彩斑斓的结界,缓缓开启一扇门。   门有些窄小,夜游猫着腰钻进去,先探一眼简小楼是否安好,才问道:“你暴露了?”   简小楼坐着不动,摇摇头:“没有,璟太子和沙甩开我去做事了,反正无事可做,先来这等你。”   她不说,意味着她对两人的动向丝毫不知,夜游便不多嘴询问。   何况他现在满脑子全是素和、须弥刺和锁魂钉。   简小楼等了好半天,等不到夜游说话,仔细观他神情,颇为低落,不禁狐疑道:“你怎么了?路上出什么事了么?”   “哦,没事。”夜游打起精神来,微微笑着道,“你等我做什么?是不是有了厉剑昭和阿贤的消息?”   “对啊!”简小楼捻了个诀,神魂重新回到初九的肉身里,站起身,取出那本《天兵谱》,翻至《月痕剑纪》那一页,双手举到夜游下巴处,“你瞧。”   夜游扫一眼书页上绘制的宝剑:“这一柄就是天山葬剑池下,镇守两界大门的神界宝剑?”   简小楼点头:“你再看。”   “月痕剑,乃轮回境镇镜之宝,用于分隔生死阴阳世界……月痕剑主,乃轮回小镜主……”夜游轻声念了出来,念到“轮回境”三个字时,浓浓嫌恶爬上了他的眼角,“轮回小镜主,是比叶隐更高等的存在吧。”   “恩,叶隐只掌管星域世界的轮回道,就像一个县官,而轮回小镜主,估计类似于州官,又或者……类似轮回世界里的君王?”   “我从未听叶隐提过。”   “某种意义上,叶隐和我们一样坐井观天,连天外有神佛都不知道。”简小楼将书册又举高一些,“先不提这个,你仔细看最下方的一行字。”   “字?”   简小楼不特意指出,夜游险些就忽略掉了那颗小黑点。   待看清楚之后,他的目光逐渐深邃,单手接过天兵谱:“这行字是谁写的?恩?厉剑昭和大白狗藏身于葬剑池下?”   简小楼摊手:“不清楚,这本书一直都在沙的储物戒里,沙说,是他已故母亲留给他的,已有两百多万年了,从未离身过。”   夜游低着头,仔细研究这本书的字体,与那行小字做了个对比。   很显然,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会不会是沙看穿了你的伪装,故意设下圈套,引我们自投罗网?”   “我有考虑过,但可能性极小。”简小楼解释,“且不说多此一举,当时,沙取出了上百本书让我挑选,怎就知道我会选哪一本,看一页?”   夜游沉吟。   简小楼继续道:“再者,字这么小,我若不提醒,细心如你都不曾察觉,他如何确定我一定会看到呢?”   夜游徐徐点头表示赞同。   简小楼还有推论要说,微微仰头,却见先前满脸倦容的夜游,嘴角噙着一抹冷酷的笑容,嘲讽中夹杂着憎恨。   她一愣:“你笑什么?”   夜游稍稍敛了敛情绪,两撇清秀的眉毛微微一挑:“不该出现的字,偏偏写在轮回剑这一页,你说,是不是叶隐在搞鬼?”   “有这个可能,毕竟是她重启了轮回,为了挽救她的星域,做出一些犯规的事情再正常不过。”   说着,她偷眼看向夜游。   这家伙,真是厌恶叶隐厌恶到骨子里去了啊。   “现在你想怎么做?”夜游问。   “趁着沙不在天山,你我潜入葬剑池底探一探,寻到厉剑昭之后再做打算吧。”   “恩。”   ……   夜游现出龙身,缩成小蛇大小,被简小楼藏在袖笼里。   白日里,简小楼战战兢兢的在天山里行走,路过的兽族人向她问安,并未发现夜游的存在,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些幽冥兽各有神通。   她装作奉命巡视,在葬剑池所处的山顶徘徊。   直至日落月升,深夜时分,才靠近葬剑池。假装好奇,围着池子走了一圈,尔后佯作水中有只怪物,使用法术拽住了她的双腿,使得她一头栽进池子里,“嘭”,溅起惊人的水花。   之所以戏这么多,是怕有暗哨盯着葬剑池,见此情景,应会上前查看。   简小楼在水下浮着,紧紧盯着水面,等了约有一刻钟,毫无波动。   “看来沙没有骗我,果真没有设防。”   “设防并无意义。”长着龙角的小蛇从简小楼袖笼里游出来,重新幻化出人形,“没人会来偷神剑,或者说,兽王巴不得谁将神剑偷走。”   “那咱们下去吧。”   “好。”   简小楼才将运气,便打了个寒颤。   天山剑阁历代精英葬剑在此,池水内充斥着正道剑气,她如今附身幽冥兽,正道剑气宛如一柄柄无形利箭,猛烈冲击着她的身体。   夜游见状再度化龙,龙尾一卷,将她裹了起来,以真龙之气护她周全。   他是龙,也是妖,正道剑气同样对他影响颇深,简小楼并未推脱挣扎,由着他去承受。   随着龙身不断下沉,水底黑暗无边,神识可窥探范围渐小。   “与我先前下水时,似乎不太一样了。”夜游“咦”了一声。   “当时月痕剑还好好的,现如今被晴朗拔了出来,大门打开一半,自然不一样了。”简小楼抱住龙尾冰冷的鳞片,透过缝隙,打探水下世界。   “你感知不到大白狗的位置?”夜游问。   “感知不到。”简小楼摇头。   先前阿贤想要占据她的肉身,被夜游压制在她意识海深处,压制的太重,简小楼怎么喊都喊不醒。   “已经快到底了。”沉了将近半个时辰,夜游停在两界大门上方十数丈。   所谓大门,就是一道宛如被海底地震撕裂开的深沟。远远望去,狰狞的沟底向上涌出幽幽绿光。   简小楼伸长脖子:“厉剑昭该不会从这条裂隙,去往幽冥深渊了吧?”刚说完,自己摇头否定,“不会,两个世界交界处压力极大,幽冥兽皮糙肉厚,咱们星域人承受不住。”   夜游道:“别忘了,厉剑昭身边有阿贤的本体。”   简小楼道:“那需要大白狗以真气主动护住他,就像你现在护住我一样,大白狗是没有意识的,换句话说,它是一条没有智商的傻狗,懂得如何保护人?”   “现如今,许多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情,已经不能用常理来推论,之前你神魂离体,不是轻而易举就去了深渊世界?”   “因为阿贤寄生在我意识里啊。”   “但你通过两界大门时,阿贤被神剑斩出来了,她自己都过不去,有本事让你过去?”   “这……”简小楼拧了拧眉头,“你的意思是,厉剑昭真有可能躲去了深渊?”   “不,我不这么认为。”   “你、那你还有理有据的反驳我?”简小楼瞪了瞪眼睛。   “我只是反驳你给出的理由。”夜游唇角微扬,轻轻笑了一声,背上双翅扑闪了几下,沿着裂隙游走,“我们假设那行小字真是叶隐或者其他高人给我们的指引,那厉剑昭必定身在葬剑池底。”   简小楼以手指摩挲嘴唇,点点头:“不错。”又道,“不过,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将具体位置写出来?”   不等夜游回答,她眼睛一亮,“写了。字写在月痕剑那一页,厉剑昭肯定藏在月痕剑附近。”   夜游笑着赞许:“我正在找那柄剑。”   冰冷的水下,只看到幽幽绿光,简小楼凝神屏息,睁大眼睛一起找。   想起交代夜游的事儿,她边找边问:“你来之前有没有同素和聊过?”   夜游不回应。   “如何,从他嘴巴里问出什么来没有?”   夜游还是不回应。   简小楼也不再继续追问了。   如果没有,他会说没有,不回应,看来已与素和聊过。   想起刚见面时夜游疲惫的神色,简小楼心知不止聊过,恐怕还聊的不欢而散。   ……   几个时辰过去,一无所获。   简小楼有些急了,尽管夜游只字不提,凭借越来越僵硬的龙躯可以感知,他的承受力已经逼近极限。   她提议:“不然我们先出水,歇一歇再下来吧?”   十数丈的白龙从诡异的绿光丛中蜿蜒而过,夜游答非所问:“素和想起了他的前世。”   话题转的太快,简小楼愣了愣:“十二万年前,在法宝世界,他不是早就想起来了么?”   “不是天行大师那一世。”   “啊?”简小楼快速眨了几下眼睛,“你是说天行之前,还有一世?”   龙头似乎点了一下:“是的。素和说他共有三世,第一世也是个和尚,还是个比天行道行更深的高阶佛修,为了成佛,害了一个女人……”   夜游将素和讲给他的故事,叙述简小楼听。   只除了简小楼与那女人之间的关系。   听完之后,简小楼叹息道:“素和实在是庸人自扰之,入一次轮回,神魂被分一半,从前前世到现在,神魂只剩下四分之一了,哪来那么深的执念啊?”   夜游喃喃自语:“还不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两界大门的压力削弱了五识,简小楼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   “素和有没有告诉你,他的情人是谁?”   “没有。”   素和的确没有亲口说,是夜游自己猜出来的,他认为自己不算说谎。   简小楼心里分析着素和的事情,眼睛却不忘记寻找神剑:“素和从前那个情人,一定很不一般。”   “重伤濒死,还能反杀素和,自然不一般。”   “我不是从这里判断的。”简小楼摇摇头,“素和说她炼制了一枚锁魂钉,给自己钉上了。锁魂钉,只有拥有轮回之力的人,才能炼制出来。比如叶隐和晴朗,一个是星域轮回之子,一个是地球地府官员。”   “未必一定得拥有轮回之力,焚灯也可以。”   “焚灯乃天外真佛,有可比性吗?”简小楼摸着下巴,“素和的情人,要么隶属于轮回道,要么是神族,至于素和的前前世,你说,是比天行大师更厉害的佛修?”   夜游没有接她的话,之前情绪低落,没得精神思考太多细节,经过简小楼一番抽丝剥茧,他也开始在意识海里慢慢梳理。   脑筋转着转着,忽地浮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身躯猛地一滞,金瞳流露出震撼!   不可能!   夜游压下这个猜想,强迫自己不去论证,强制盖上一个“绝无可能”的戳。   “神剑在那里!”   简小楼兴奋的喊了一声。   这一声帮了夜游,他寻着简小楼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地沟边上,一柄锈迹斑斑的剑,剑身散发着荧光,尽管羸弱,却压制住了周围妖异的绿光。   “生锈了?”夜游语带诧异,“神剑也会生锈的么?”   “镇守裂隙几百万年,光芒不在,灵气全失,生锈也很正常。   “不对,这柄剑来自轮回世界,我曾去过叶隐的轮回池,说白了,那是一个死灵世界,原本就是天地间最阴暗的地方……”   “这好像不是月痕剑。”简小楼忽地想到什么,取出天兵谱,仔细对比,“夜游你看,兵器谱中绘制的神剑,标注其长度为三尺五寸,重六千七百二十斤,月白色。这柄锈剑窥不出颜色和重量,却只有三尺四寸长。短了一寸。”   夜游对尺寸没概念,他相信身为剑修的简小楼的判断:“这柄应该不是月痕剑。”   简小楼颓然:“哎,继续找吧。”   夜游摇头:“虽不是天兵谱中那柄剑,却未必不是镇守裂隙的神剑。”   简小楼微怔:“但天山弟子世代相传……”   “人有同名,何况剑。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怎么试?”   简小楼话音刚落,夜游倏然化回人形,指尖点在眉心,抽出一枚气泡,将她罩住。   尔后,他肉身表层皮肤浮现出坚硬的龙鳞,充当盾牌,俯身飞向沟边的锈剑。   “你小心些!”简小楼实在捏一把冷汗,既希望锈剑有反应,又怕会伤到夜游。   嗖!   乍听一声闷响,简小楼心里一个咯噔。   看不清光源是从哪里来的,光影凝结成一柄光剑,凛着一股巨力,朝夜游心脏射去。   夜游向左侧瞬闪,躲过那一剑。   光剑与他擦身而过之后,旋即消散。   刷!   又一柄光剑不知在何处凝结,斩向夜游。   夜游仍旧是一个瞬闪,再次躲了过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简小楼甚至都没有看清,他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   夜游光洁的额头浮出细密的汗珠,周身灵气不稳,连说话都有些喘:“这是我能靠近的极限了。”   简小楼攥着袖子给他擦汗:“看来,的确是我们要找的剑。”   剑找到了,厉剑昭人在哪里?   此地空空荡荡,一目了然,又兼有两界罅隙的压力和神剑的威力,夜游连靠近都吃力,厉剑昭能躲去哪里?   她问:“你方才靠近时,神识有感知到人的存在么?”   夜游认真回想,摇头:“感知不到。”   简小楼低眉思索,随后扯着嗓子,用属于自己的声音大喊:“厉剑昭!”   莫说回应,连回音都听不到。   反正没什么好办法,简小楼继续喊:“厉剑昭!你在哪里?若是听到就回我一声!”   “厉剑昭?!”   “厉贱人!!!”   “贱人!!!!!”   忽然。   ——“谁?是不是简小楼?!”   声音虽疑惑,但急促又激动,简小楼双眼绽放异彩,是厉剑昭!   她回应:“是我!”   ——“你怎么才来,快想办法救我们出去!”   “我们”,看来的确和阿贤在一起。   “你在哪里?”   ——“葬剑池下面!”   “废话,我也在葬剑池下面,你藏在哪个位置?”   ——“我也不知道啊!”   “你的藏身之地,你不知道?”   夜游在她肩膀轻轻一按:“小楼,他眼睛看不见。”   简小楼这才想起来,他是个瞎子。   夜游淡淡问道:“厉剑昭,你讲一下当时的情况。”   ——“当时的情况?什么当时?什么情况?哦!当日在天山剑阁,咱们住的楼里,除了那条贱狗之外,你们全都不在。我闲着无聊走出房间,把玩你们送我的玄黄棍,那条贱狗估计也是闲着无聊,忽然冲上来,叼走了棍子。我自然要去抢,它却叼着跑了,我一路追,也不知追去了哪,一起跌进一个雪坑里。哦,对了,掉下去之前,神识感应到强烈的正道剑气,在我右前方不足二十丈的地方,应该就是你们口中的葬剑池。”   简小楼问:“然后呢?”   ——“我抢回玄黄棍,踹了那条贱狗两脚,正准备从雪坑里出去,上方洞口突然崩塌,厚厚的积雪砸了下来,将整个山洞填满。接着,妖兽成群结队的从我们头顶疾奔而过。我想起你们说的,天山是星域世界和深渊世界的交汇处,就没敢出去,以浩然正气封印住我俩。我俩在雪里埋了很久,那些妖兽似乎在大兴土木,到处挖山采石……”   简小楼道:“他们毁了天山剑阁数百万年的根基,以天山为王都,建立王城。”   ——“他们又一次引发雪崩,我们脚下的山体开裂,我俩掉了下去,掉进水中……”   夜游金瞳微凝,说道:“厉剑昭,你对‘气’的感知,比一般人敏锐,接下来你只需告诉我,你所经历的、‘气’的变化。”   ——“剑气!刚掉进水中时,有着强烈的剑气,属于许多人,糅杂在一起。我身怀浩然正气,和这些正道剑气并不冲突,依然觉得难以承受。不能往上走,我便带着那条贱狗往沉,慢慢剑气带来的不适感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一种……”   夜游沉沉道:“肉身和神魂,像是被重物碾过的压力感。”   ——“对!”   简小楼低头看一眼狰狞的裂隙:“那是两个世界碰撞挤压,界域气层产生的压力。”   ——“我没有继续沉,取两者中间,比较好受一些。可那条贱狗突然疯了似的向下沉,我又去追。这时,除了越来越强烈的压力之外,我再一次感受到了剑气。这股剑气和之前不一样,是一种单一的剑气,我想,附近应该有一柄剑。可没等我仔细分辨剑气存在的方向,好像触碰到了一层结界,进入到一个密闭空间内部,无论剑气还是压力,统统消失了。”   夜游和简小楼对视一眼。   结界?   密闭空间?   简小楼语速极快地问:“之后,你一直待在结界内部?”   ——“不是我要待,是被困住了,根本出不去啊!”   夜游眉头皱了又皱:“阿贤的本体还和你一起么?你被困住的密闭空间,面积有多大?以你猜测,里面都有些什么?”   ——“阿贤的本体?你说这条贱狗吗?它也在。这个空间是圆形的,沿着边缘走完一圈,共有一百五十步,除了正中间有块水晶石,空间内空空荡荡。”   夜游记下他的描述,问:“什么品质的水晶石?”   ——“比星晶纯度要高,但和星晶不属于同一种物质,我从前不曾见过,不知是什么。整块儿水晶,高度只到我膝盖上边一点点,蹲下去,一条手臂可以环住最宽的位置。”厉剑昭停顿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道,“还有,我觉得水晶石里似乎有人……”   夜游和简小楼又对视一眼,都被这个消息吸引住了。   ——“水晶的形状,像一个打坐的人。此人身材矮小,估摸着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若是成年人,那应该和简小楼一样,是个发育不良的小矮子。”   简小楼原本神情凝重,听到最后一句直想跳起来打人。   夜游并不觉得“发育不良的小矮子”是句挖苦人的话,平静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如今所处的空间里,有个盘腿打坐的小矮子或者小孩子,被一块儿水晶封印了?”   ——“应该是。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水晶被雕刻成了人形,只可惜我眼睛看不见,贱狗又不会说话。”   “无妨,待我们寻到空间入口,一看便知。”夜游蹙着的眉头就没展开过,经过几番斟酌,浅浅金瞳锁在那柄生了锈的神剑上,“小楼,你说剑内会不会存在空间?”   简小楼也看向那柄剑,她和夜游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们剑修的剑,肯定是没有内部空间的,因为空间法术会破坏剑体的稳定性,也就是硬度,达不到足够硬度的剑,根本承受不住剑修自身的剑气。所以拥有内部空间的剑,一般是法剑,严格来说,法剑属于法器法宝类。”   夜游沉默片刻:“我无法靠近,厉剑昭是怎样毫发无损的进去的?”   “应该是大白狗开启了空间结界,厉剑昭跟着进去的。”简小楼摩挲着指腹,犹豫着道,“我想,我也可以。”   夜游知道她要做什么,想劝她打消念头。   可他清楚,她不会听。   现在无路可走,没有别的选择。   “小心些,莫要勉强。”   “我知道。”   幽冥兽的身体不能靠近剑,简小楼抽魂而出,夜游施法将肉身凝固住。   她心里打鼓,舔了舔嘴唇,结个避水罩,顶着裂隙带来的压力,慢慢向神剑飞去。   如她所料,不曾受到神剑任何攻击。   一路顺畅的落在神剑身边,神剑力量驱散了裂隙压力,为她带来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感觉如何?”夜游目光如炬,远远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没事。”    简小楼微笑示意,让他放心。尔后弯下腰,伸出手,小心翼翼探向神剑。指尖刚刚触碰到剑柄时,她好像被毒蛇猝不及防的咬了一口,猛地收手。   脊背紧紧一绷,夜游问:“怎么了?”   简小楼有些没脸,讪讪道:“我害怕,自己吓自己。”   不等夜游说话,心一横,牙一咬,将那只收回的手重新按在神剑剑柄上。   嗡……   像是被简小楼按中了某个开关,神剑发出悠长低沉的嗡鸣声,宛若有一股电流,从剑柄向剑身波荡,所及之处,斑斑锈迹蛋壳一般碎裂脱落,神剑逐渐露出原本的模样。   实在是一柄平平无奇的剑,市面店铺里最常见的那种。   唯一特别的,是在剑身与剑柄交接的位置,镶嵌着一颗指甲盖大小、色泽浅白盈润、月牙形状的宝石。   她猜,神剑之前散发出的荧光,应是源自这颗月牙宝石。   简小楼蹲在地上,只将手按着剑柄,没有捡起来。   她不确定,会不会影响到两界大门。   “厉剑昭?”   ——“干嘛?找到结界入口了没啊?”   神识追寻不到音波的来处,简小楼却能够确定,厉剑昭就在剑中。   她抬头,明亮的眼眸迎上夜游探究的目光,自信满满:“它不会再攻击你了,过来吧。”   夜游也不问,足下一掠,在水中一连十几个瞬闪,去到简小楼身边:“你已经知道怎样进入剑中世界了?”   “不知道,研究研究。”   简小楼盯着神剑上镶嵌的那颗月牙宝石,莫名有些亲切感。   盯着盯着,那宝石骤然亮了起来,射出一道强光。   简小楼惊了一跳,寻着光束看过去,在光芒的终点,慢慢出现两扇合拢着的铜色大门。   “夜游,快瞧!”   简小楼欣喜不已,空闲着的另一只手想去拍一拍夜游,却拍了个空。   她一愣,转头去看,夜游仍在身边,眼睛同样看着宝剑,但他瞳孔里并没有光束显映。   “夜游,你看不到么?”   “夜游?”   明明近在咫尺,她的声音,他听不到。   简小楼绷紧每一根神经,尝试着去触碰他,手竟然从他身体穿过,像是触碰到了幽灵。   不,她自己才是幽灵!   简小楼发现,她转头时,“自己”并没有转头,仍在与宝石对视!   她伸手时,“自己”的手其实是垂着的!   简小楼腾地站起身,惊恐的看着“自己”还在地上蹲着!   她很清楚,自己不是灵魂出窍。   因为自己的肉身还在天武剑宗,原本就是处于神魂状态,不可能出窍两次。   “夜游?夜游?”   她再喊两声,夜游无动于衷。   不过她很快又发现,不是夜游不动,他动不了。水不流淌,光源凝固,时间似乎停滞了。   整个水下世界,只剩她一个活物。   简小楼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轰隆。”   静止环境中,声音尤其刺耳。   简小楼愣了愣,看向那两扇铜色大门,竟在缓缓开启。   白光从门缝透出,刺的睁不开眼睛。   “轰隆。”   铜色大门堪堪开启了一条缝,便戛然而止。   “是要我进去的意思?”   简小楼原地踟蹰,不知道这是不是厉剑昭口中的结界大门。   瞧一眼蜡像般的夜游和“自己”,她别无选择,朝着铜色大门游过去。   门后的白光过于强烈,迫使她闭上眼睛,侧身穿过门缝。   *   等到眼睛不再剧烈疼痛时,简小楼尝试着掀了掀眼皮儿。   她的眼前,全是拥有数丈直径的巨型齿轮,一个连着一个,正处于缓慢转动的状态。   这些齿轮厚度约有一尺,两侧表面还有小齿轮,数量得以“万”来计算,小齿轮上,还有小小齿轮。   她犹如一只小蚂蚁,钻进了一个巨大机器的内部。   简小楼惊愕许久,回神转身,背后依然是齿轮,铜色大门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有人吗?”   沿着这些巨型齿轮的夹缝,简小楼边走边喊。没有法力,神识无用,徒步走来走去,根本是在迷宫里打转。   “嘎吱嘎吱。”耳畔皆是齿轮运转发出的,冰冷机械的声音。   在她情绪濒临崩溃之前,终于有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我在这里。”   简小楼精神一震。   那个清雅的声音又道:“朝你的左手边走。”   简小楼几乎是用跑的。   “右手边”、“左手边”、“左手边”……   在这个声音的指引下,她跑的气喘吁吁,足有两个多时辰,才找到声音的主人。   此人柳眉细眼,漂浮在高空,穿着碧绿色的对襟长袍,乌发束在头顶,正在拨弄一个大齿轮上的小齿轮,做一些微调。   简小楼出现在他下方时,他一眼不看,只淡淡吐出两个字:“蠢货。”   明明很远,声音又浅,却像是在简小楼身边耳语。   她听的一清二楚,攥了攥拳头,知他必不是寻常人,不敢回嘴,拱手闷闷道:“在下简小楼,误入此地,敢问前辈是……   “你问我的名字?”   “是。”   “名字是用来区分同类的,作为世间独一无二的我,不需要名字。”   简小楼抽了抽嘴角,够拽。   “那我该如何称呼前辈?”   “见过我的人,称我为小镜主。”   小镜主?   简小楼想起天兵谱上的介绍,想去拿书,摸了个空:“轮回镜小镜主?”   “是的。”   “原来那柄剑真是月痕剑。”简小楼咋舌,幸好从前见过焚灯,对神佛的存在有了一定接受力,才不至于太过失态,慌忙躬身行礼,“神尊勿怪,晚辈有眼不识泰山。”   “果然是个蠢货。”高处的小镜主拨弄完齿轮,稍稍低头,视线下垂,“你了解月痕剑么?”   “书中说,镇守轮回镜的宝物。”   “那你了解轮回镜么?”   简小楼转动脖子,审视周遭城墙般将她围住的齿轮:“神尊是叶隐前辈的上司?我星域轮回,归您管辖?”   他轻轻点头:“你们星域的确归我管辖,可我从前一直也不知道,我辖下有这么个地方。”   “不会吧。”   “怎就不会?”他收回视线,“你对你身处的世界,有着多少了解?”   简小楼想了想,道:“晚辈生在赤霄,是个小世界。赤霄属于星域,星域是由成千上万个小世界共同组成的星群体系。我本以为,星域便是大世界了,直到发现星域外还存在着异世界,比如我曾居住过的地球,以及正在入侵我们的深渊。我想,真正的大世界,是由无数个类似星域这样的星群体系构成的。具体有多少,我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无论存在多少星群,都还属于人类范畴,可以统称为人界。而在人界之上,存有天外,那是神、佛、魔的居住地。总结为一点,世界的宽度晚辈不知,高度却一目了然,一共分为两层,人界在下,天界在上。”   见她理解的如此通透,小镜主甚感意外,半响没有说话。   简小楼仰头,盯着他的鞋底:“神尊所掌管的,乃是整个人界的轮回。叶隐自称轮回之子,她是轮回的孩子,也就是您的孩子。”   小镜主静了一瞬,“嗯”了一声:“差不多吧,不过叶隐不知我存在,我对她,同样一无所知。”   简小楼惊讶:“不可能吧。”   小镜主道:“若是将我的管辖范围比成一个人的人体,星域便是人体内的一个细胞,你是否知道,你体内具体有多少细胞?”   这可真是通俗易懂。   简小楼嘴角微微抽搐,浩瀚无垠的星域在天界眼里,不过一个细胞,那赤霄算什么,细胞里的线粒体么?   还有,这位神尊召唤她来,只是为了给她科普地理?   小镜主又说话了:“所以,月痕剑作为我轮回神殿镇殿之宝,你认为我会拿去镇守一个微不足道的深渊裂隙?”   简小楼愣:“那……”   “厉剑昭的确身在那柄剑的剑境中,但那柄却不是我的月痕剑,我特意赶在你进入剑境之前,将你唤来。”   “特意唤我来?”   “若不然,你以为我这轮回镜谁想来就能来?能找来且进来的,只有‘古’字辈的神佛魔。”小镜主淡淡道,话锋再一转,“不过,也不是我想让谁来,谁就进的来,毕竟你也身怀轮回……”   他没再说下去。   简小楼想问又不敢问,忐忑道:“那不知神尊召唤我来,有何指示?”   小镜主纠正她:“我不是神,你无需唤我神尊。”   “是的,前辈。”简小楼知道他不是神,真佛穿越时间线,需要借助婆娑眼这等独一无二的宝物,由此推测,神也只是比人境界更高一些的修者,同样没有操控轮回、逆天改命的能力。   而轮回小镜主,是超越神的存在,是一种天地意识,不在阴阳五行之中。   小镜主终于进入正题:“你昨日,是不是强行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简小楼心头猛地一沉。   她其实隐约猜到了。   昨日她强行介入,改变了姬蝉的命运,璟太子竟被一股牵引力控制住,想要回到原本的命运轨迹。虽说冥冥中自有指引,但指引的如此强硬,直接操控当事人意识海,是非常少见的。   小镜主是抓她来兴师问罪的。   星域的事情,不是该叶隐管理么,竟然越级处理了?   莫非姬蝉的命运事关重大?   “我在问你。”小镜主声音清冽,却不怒自威。   迫人的压力从头顶砸下来,面对他,简小楼有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畏惧,以至于双膝发软,差点儿跪地。   畏惧什么?   有什么好畏惧的。   即使他身为天道,自己不是一直都在逆天而行吗?   简小楼挺直脊背:“是的!”   “你是否知道,若你不插手,接下来围绕着姬蝉的命运线,是什么样子的?”   “姬蝉会被璟太子侮辱,修为被废,自尽而亡。”   “她命运线里其他人呢?”   “不知。”   在旧世界里,姬蝉会影响到姬昊,让姬昊从一个浑货变成一个有为青年,但那是天武剑宗当了走狗多年之后的事情。如今兽族刚刚入侵,姬无霜也尚未真的背叛,即使姬蝉死了,一直与她竞争的姬昊也未必良心发现。   抛开这些,出于各种原因,她都不得不救。   “你将手放在‘序’上。”   “序?”   他指了指齿轮。   原来这些齿轮叫做“序”,简小楼问:“前辈,放在哪里。”   “随意。”   简小楼靠近一些,伸手覆在齿轮壁上,一道寒气顺着掌心游走全身经脉,冻的她浑身哆嗦。   “闭上眼睛,凝神,回想那小丫头的脸。”   简小楼认真揣摩了下,他指的应是姬蝉之女。   不明所以,依然照做,她闭目凝神,回想昨日茶楼里小丫头扒饭吃的场景,想起那粉嘟嘟的小脸,嘴角还黏着几粒白米饭的可爱模样。   慢慢的,她由此联想到了弯弯。   当年离开四宿、离开弯弯之时,弯弯因为诅咒只有五岁左右的身躯,再见面时,已是个成年人了。   不曾一直守着弯弯,见证爱女长大的一点一滴,实在是一桩憾事。   她此生遗憾颇多,最大遗憾,莫过于此。   简小楼的情绪正处于低落,骤然间,一副血淋淋的场景仿若潮水一般涌入她的意识海。   身体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因为那些场景并不属于她的记忆,是经由“序”强行传送进来的。   ——意识海里,一间普通的卧房,地上有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竟是先前茶馆里与姬蝉同席的中年男子。而那小丫头正跪在尸体边上哭的凄惨,同样流着泪的姬蝉半蹲在她身边,手掌轻轻抚着她的额头。   倏然,姬蝉掌心用力,震碎了她的天灵盖!   “这是什么东西?!”简小楼惊骇的收回手,“序”与她意识海的连接中断,场景瞬间消失。   “命数。”小镜主目不斜视,专注的调整小齿轮的转速,“你自芸芸众生的轮回网之中,捕捉到了她的命数。”   “命数?未来?”   “或许过去,或许现在,或许未来,有命皆有数。”   简小楼听不懂他云里雾里的话,后背沁满凉意:“姬蝉不是她母亲吗?!”   从方才的片段来看,那孩子的身形与现在没有分别,连身上的法衣都是同一件,估摸着就是最近会发生的事情。   或者,在她离开积雪城之后没多久,就已经发生了!   那个小丫头,说不定已经死了?   小镜主的声音依然清润:“在你带着璟太子走后,姬昊的消息网发现了他们父女俩,姬蝉为了姬无霜一直以来对她的信任,也为了和从前的自己做个了断,一咬牙将他们父女都杀了,连神魂都没放过,不留下丁点痕迹。同时,她将两人的死算到了姬昊头上,大概几千年以后,她会虐杀死姬昊。虐杀,明白么,是否需要我详细解释?”   简小楼如遭雷劈,踉跄后退。   小镜主冷峻一笑:“倘若你昨日不插手,姬蝉死后,姬昊顺理成章成为姬无霜的继承人,修为或可达到十九阶,显赫一世。期间,姬昊偶遇那个流浪的小丫头,得知是自己的外甥女,便带回了天武剑宗。姬蝉与姬昊之间的不和,源于竞争,姬蝉惨死,回忆过往种种,境界不可同日而语的姬昊颇感遗憾,便将此女视为己出,倾囊相授,最终,他教出了一位丝毫不输给殷红情的、纵横星域数十万年的惊世剑神,然而这一切……”   “是我……是因为我……”简小楼颤抖着嘴唇,已经说不出一句囫囵的话。   “没错,是你插手改变了姬蝉的命数,从而改变了许多人的命数。最直观的,就在刚才,你间接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小孩子。”   简小楼心如刀绞,双手抱头,痛苦的道;“可我、可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姬蝉即将遭受的悲惨,我想帮她渡过这一劫,哪里会预料往后一切?!”   小镜主轻轻一挑细眉:“你与她熟么?你了解她么?她的命数与你何干,为何非得强行介入?”   “我印象中的姬蝉并非奸邪之辈,旧世界里,我没听姬昊提过小孩子的存在,当时那种情况,我很担心璟太子一旦撞上姬蝉,小孩子会不会跟着一并遭殃,我真心是想救她们的!”简小楼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即将垮掉的情绪,认真道,“还有,即使姬蝉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我知她即将被兽族太子凌|辱而不采取行动,任由此事发生,身为太子仆从,难道要我上前帮忙按住她的双手吗?!前辈,身为一个人,我有人性,有着最基本的道德底线。莫说我预料不到,即使我早已知晓,我也会将她从璟太子手里救下来,再亲手杀了她!总之,我简小楼绝不可能看着一个女人遭受凌|辱而袖手旁观的啊!”   小镜主再次垂下视线,冷漠的看着简小楼涨红了的脸:“你若是个普通人,怎样仗义拔剑都可以,因为你所做的一切,皆是顺应天命,是符合秩序的。但你简小楼并不普通,你活在一个重启的新世界里,还拥有旧世界的记忆,借用你常说的一句话,你是开了外挂的存在。这种情况之下,你强行介入姬蝉的命数,就是在逆天改命,是在破坏秩序。”   尽管简小楼正为那小女孩的死自责不已,听到此处,她仍要强硬的问一句:“敢问前辈,逆天改命如何,破坏秩序又如何?”   小镜主冷笑道:“有点本事就妄想逆天改命之人,古往今来,如过江之鲫,我见多了,也收拾的多了。”   简小楼回之以冷笑:“可成功之人,也如过江之鲫吧?天道不仁,我辈必定抗争,永远不可能停下脚步。前辈连辖下有我星域都不知道,又岂能收拾得了所有人?”   小镜主面色微微一变:“天道不仁?逆天改命?你们要逆的天,改的命,不过是破坏对你们不利的旧秩序,重新建立一个符合你们利益的新秩序罢了。在你们的私心之下,总会有人因此遭殃,那些弱者没有你们的力量,无法对抗秩序,便活该成为你们逆天改命的牺牲品?”   简小楼强硬回击:“若真要刨根究底,晚辈必须问一问,创|世的神族,为何要在人间建立这样不公平的秩序?为何要将七情六欲、生老病死、因果轮回作为痛苦的根源赐给人类?若无神族恩赐的这些痛苦,谁会去逆天改命?谁会骂命运不公?我们饱受折磨,竭力自救,难道还错了不成!”   小镜主紧抿双唇,他被简小楼气着了。   但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她。   简小楼振振有词,说的很是畅快,可那孩子的死,像柄锋利的刀子不断扎在她心脏上。   她苦笑道:“无论该不该做,我都已经做了,要杀要剐随便吧。”   瞧见她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气闷中的小镜主竟又觉得有些好笑,脸色逐渐回暖:“我没有惩罚你的意思。”   简小楼又把眼睛睁开:“前辈不是怪我破坏了秩序?”   小镜主道:“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星域不值一提,莫说一些人的命数改变,即便整个星域消失,也影响不了‘序’的正常运转。”   这下简小楼是真不明白了:“难道前辈不是因为感知到我破坏了秩序,从而发现星域,再将我召来?”   小镜主摇头:“星域世界,我是从澄空古佛口中得知的,前段日子他来求我,希望我可以帮助他重启星域的轮回……”   简小楼微愣:“澄空古佛?我们星域的轮回,不是叶隐重启的么?”   “叶隐没有这样的神通。”   “她有高人相助。”   “高人?你说焚灯?”小镜主破天荒露出一个笑容,“他的真身是盏长明灯,灯主正是澄空古佛。重启轮回,连澄空都得来求我,你认为焚灯做得到?”   简小楼越听越迷糊:“前辈能否告知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急,我召你前来,正是要与你讲一讲前因始末。”   小镜主说着,自高空落地,与简小楼面对面。   她连忙后退一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小镜主挥了下手,两人周围的场景一瞬改变,从单调沉闷的机械城墙中,进入到一个玉墙金瓦、霞光铺地的宫殿内。   宫殿浮在云端,祥云缭绕,飞禽穿梭,宛若仙境。   错了,原本就是仙境。   只是不见传说中的仙娥和仙童,偌大仙宫,独小镜主一人,冷清的很。   简小楼随着他走出殿门,爬了将近千层台阶,来到一座露天高台上。高台空旷,只摆着一张圆桌,两个玉质墩子分立两侧。   小镜主在其中一个墩子坐下,做出请的手势。   简小楼还在难过,假装没看见。   “你还是坐下吧,这个故事讲起来,可能会有些长。”   简小楼拧起眉,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走上前在他对面坐下:“那晚辈不客气了。”   这时她才看到,高台之外,有一条缓缓流动的河流。   随着小镜主的手势,河水掀了起来,在他们两丈之外,形成一个五丈长、三丈宽的水幕。   他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颗极小的齿轮。   屈指一弹,小齿轮飞入水幕中。   哗啦啦……   一阵水声过后,水幕上渐渐出现影像。   有些模糊,但足够简小楼看清场景了,正是她现在身处的高台。原本以为只是倒影,仔细一看,同样的墩子上,小镜主的位置还是小镜主,衣裳发型没有任何变化,但她自己的位置,坐的是名蓝衣僧人。   那僧人浓眉大眼,目光锐利,自有一股英气。   和“慈眉善目”、“出尘脱俗”不沾边,一看就很能“打”。   因为只有两个墩子,水幕场景中还有一名身穿米色长袍的僧人,站在蓝衣僧人身后,气质温雅,倒像是个儒修。   “那两个佛修,坐着是善谨,站着的是他已故大徒弟的关门弟子,澄空。”   “澄空古佛?”简小楼将惊讶的目光投向小镜主。   “是的,是那个来求我重启轮回的澄空,你曾见过的焚灯,便是他的长明灯所化。”小镜主道,“不过,浑天仪中的影像,处于中古时代中后期,澄空从人间飞升来天界不久,也就是个三品佛主,而那盏令他在天界声名大噪、站稳脚跟的业火长明灯,尚未铸造出来。”   “中古时代?”   “天界发展至今,共经历了三个时代。第一个时代,是‘上古’。世界初始时,只有神和魔,神生存于神之领域,界内清气高于浊气,魔生存在混沌领域,域内浊气多过清气。上古时代的清浊之气,不是你认知里的清与浊,而是一种蕴含神秘力量的气体。”   简小楼点点头。   “上古时代的神与魔,被后世称为元始神和元始魔。他们是清浊之气蕴育出来的,本身就是一团力量体,一念万物生,拥有着造物的能力。可有一件东西,是他们无法创造的,那就是清浊之气。“清浊”处于不断流逝的过程中,不可再生,这意味着一旦‘清浊’耗尽,神魔将死。于是他们潜心研究,找到了与‘清浊’较为接近的补充品——阴阳五行之气。之后,神魔中的佼佼者们齐心协力,打造万物,建立人间,创造了轮回体系,为天界源源不断的提供五行之气。”   小镜主慢慢讲诉,“但这些,只是减缓‘清浊’消亡的速度,最终‘清浊’还是消耗殆尽。来自人间的五行之气,无法独自支撑元始神魔生存所必须的力量。神魔每次施法,都是在消耗自身,却又得不到补充,很快走向灭亡。随着他们接连死去,上古时代终结。”   简小楼道:“第二个时代,便是中古时代?”   小镜主微微颔首:“中古时代的掌控人,是那些在上古时代,就从人间飞升至天界的修仙者,以及凡人自行摸索出来的‘佛道’。这些修仙者来到天界时,清浊之气一息尚存,他们有幸吸取了一些,肉身和灵魂或多或少得到了淬炼。元始神魔陨落之后,这些修仙者统治了天界。”   简小楼听懂了:“新旧更迭,万物荣枯,是天地之道,连元始神魔都逃不过。修仙者即使飞升天界,也一样会死。经过漫长的岁月,这些曾吸取过清浊之气的修仙者,接连步入天人五衰,代表着中古时代结束。”   小镜主道了声“是”:“第三个时代,就是现如今的天界,仍然被修仙者以及他们的后代所统治,但在他们体内,已经难寻清浊之气的踪迹,也就是比你们人间修者武力值高一些罢了。”   简小楼问:“现在天界被奉为古神、古佛的前辈,指的就是从中古时代活下来的、身怀清浊之气的修仙者?”   “恩,没剩下几个了,那些老家们基本上都进入了天人五衰,全靠体内那口清浊之气撑着,所以全都隐居避世,除非争夺元始神魔遗留下来的宝物,鲜少露面。”   “老家伙们……”简小楼别有深意的看了小镜主一眼,“前辈,您从上古时代就存在,算是这天界最老的家伙了吧?”   小镜主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轮回是神魔创造出来的奇迹,我从前听命于他们,但时至今日,我已是高于神魔的存在。”   “那你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无敌?”他笑了,“无敌有何用,我无法离开轮回镜一步。”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职责所在。”   虽然不知他的目的,难得他有问必答,简小楼不愿错过了解天界的机会,正想再问,眼尾不经意略过水幕,看到石桌下,竟然有条狗。   长的和阿贤差不多,体型却大得多,头上有只独角,代表着它已经成年了。   “这只梵天吼,是善谨古佛的坐骑兼战宠。”小镜主解答了她的疑惑,“不久之后,在神佛魔的战争之中,它被神界四大宗门之一的琳琅阁阁主,以孤劫刀斩杀,尸体被钉在一个叫做深渊的小世界里。日积月累,尸身孕育出新的生命体,成为深渊之主……”   终于说到重点了,简小楼屏住呼吸,眼睛直勾勾盯着小镜主,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她有种预感,小镜主是想告知她消灭幽冥兽的方法。   令她失望的是,小镜主不再多言,指尖点了点水幕,示意她看下去。   简小楼心急如焚,可她知道,自己必须随着他的节奏走。   于是转过头,看向水幕里的两个僧人:“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求我为佛域第一寺,大乘寺,打造几件宝物。”   宝物?   简小楼飞快的转动脑筋,瞳孔逐渐紧缩:“婆娑眼、锁魂钉、须弥刺?”   小镜主默认了。   ——水幕内——   善谨从无名指上取下一枚储物戒,放在桌面上:“小镜主需要的宝物,除了时光砂,其他三千六百一十二件,都在这里了。”   小镜主看了那戒指一眼,并没有拿起来:“时光砂是最重要的,不然,用以穿梭时空的婆娑眼无法铸造完成。”   善谨身后的澄空面露难色:“前辈,我们想尽了办法,始终找不到时间轴的位置。”   小镜主冷冷清清地道:“我提醒过你们,可以去抓时光兽,它会带你们前往时间轴。”   澄空的脸色更难看了:“时空裂隙具体多久才能生出一只时光兽,不确定。它会跑去哪个世界,不确定。进化成哪种物种,不确定。想抓它,无异于大海捞针。前辈,您真的无法从‘序’中,捕捉到它的命数么?”   善谨虽不说话,锐利的目光却锁在小镜主脸上,也想知道答案。   小镜主摇摇头:“我是神创造出来的,时间却是天地固有的物质体,根本没有命数。”   澄空始终不信他没有办法,准备继续求他,便在此时,善谨和小镜主的眼眸同时一厉,伸手去抢桌面上的储物戒,却还是慢了一步。   澄空瞠目结舌的看着那枚戒子“嗖”的飞起,随后在台阶上炸起一蓬黑雾。   黑雾凝结出人形,两根细长的手指捏着那枚储物戒,啧了啧嘴。   此人身穿一袭宽阔的黑袍,一双眼睛是淡淡的浅金,上半张脸带着面具,只露出薄厚适中的双唇、弧度优美的下巴。   管中窥豹,可知是个容貌清秀的男人。   “魔族?”澄空认不出是谁,但魔气错不了。   善谨微微眯了眯眼睛,很显然是认识他的。   小镜主则露出无奈的表情:“孤劫君,你总缠着我是没用的,我帮不了你。”   ——   “孤劫?”简小楼倏地转头,“深渊那柄孤劫刀,就是神界宗门以这位魔君的肉身锻造出来的?”   小镜主再一次默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半个多月每天手写一点点,就这么多。 关于断更的理由,老生常谈,养病,养身体。 老读者都知道这作者的弱鸡身体,抱歉和解释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好起来咱就继续。 PS:先前状态太差,着急完结,把大纲砍的不像样子,总告诉自己回头写成番外。养病的时候仔细想了想,我决定把这段写正文里,反正番外正文都一样要写。   ☆、刀与剑(二)      简小楼也跟着沉默了一阵子。   她梳理着意识海里的信息, 列出了几个疑问, 指着水幕上孤劫的影像的问道:“这位前辈的肉身,还在么?”   小镜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孤劫刀未曾现世,他还好端端的。”   “孤劫前辈, 也是个身怀上古清浊之气的中古魔族么?若是活到现在,和澄空一样, 也是‘古’字辈的?”   “孤劫比澄空高了几辈。”   “晚辈还有疑问。”   “你问。”   简小楼咬了咬下唇, 组织语言:“身怀上古清浊之气的, 不一定都是从人界飞升上去的修仙者吧?”   小镜主面无表情:“那是自然,修仙者只是大多数,还有天界原本就存在的各种精灵和物化人, 以及元始神魔与精灵结合,繁育出的后代。”   他口中的精灵,指的是草木精怪等有生命体。   有一点不得不提,在天界,妖也属于精灵。   而物化人, 则是指无生命体、比如法宝兵刃等生出的意识化身。   小镜主解答之后, 简小楼发现自己问错了,重新问道:“那在清浊之气消耗干净之后飞升的修仙者, 是不是可以通过其他途径取得呢?”   “可以。除了元始神魔,神界任何生物的清浊之气, 与本命真气都是无法融合的,也就意味着自身存储的清浊之气,可以被剥离, 可以被抢夺。澄空正是因为得到了焚灯……得到了那盏长明灯,才获得了清浊之气。”回答这个问题时,小镜主的唇角不自觉轻扬,“上古刚结束那会儿,修仙者们四处抢夺神魔留下来的法宝,还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修真者,甚至将主意打到‘序’的身上来,简直要笑死我……”   简小楼差不多明白了,中古时代,抢夺清浊之气乃天界之日常。   当代天界应该很少会发生了,毕竟清浊之气是一种不可再生的消耗品。   “那孤劫前辈属于哪一种呢?”简小楼摸了摸下巴,看一眼水幕中那个拥有浅金色眼瞳、浑身冒黑气的魔君,“绝对不是飞升上去的。”   “你从何得知?”   “我隐约记得谁同我说过,孤劫前辈是混沌的后代……”   至于谁说的,简小楼像是得了老年痴呆,怎么想都不想起来。   小镜主忽而转头,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你想起来多少?”   简小楼被她盯的心里发毛:“只想起来他是混沌的后代。”   小镜主观察她许久,确认她是否说了谎话。   身为轮回界最高掌权人,小镜主很清楚,叶隐当年炼制的那根锁魂钉,说她冷酷也好,看破也罢,的确被她毁掉了。叶隐吃了大乘寺禁地里的佛莲子,拥有实体以后,通过轮回池转世成简小楼,会想起前世的几率是极小的。   但她灵魂内,始终有着一半属于轮回道的力量,这是一个不确定因素。   毕竟,从从古至今,没有“轮回意识”转世的先例。   在小镜主看来,简小楼的存在是个错误,扰乱了星域世界的秩序,使得因果错乱,轮回动荡。   可他已经不能将简小楼从历史中抹除,因为她造成的这股时空地震,早就震到了天界,牵连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   小镜主收回思绪,捏了捏眉心,声音有些消沉:“混沌,是最古老的四位元始祖魔之一。其实‘魔’这个字是一个统称,拥有煞、魇、魅、怪四个分支。混沌魔,真身类似黑蛇,是煞的元始祖魔,差不多也是当时魔族的先驱领袖,所以魔族生存的世界,叫做混沌领域。但在混沌魔陨落之后,煞这一脉便逐渐被其他三脉驱逐,甚至联合剿杀,你可知道原因?”   简小楼摇头,也不问,反正他会说。   “魔族吸取着天地间所有黑暗物质,譬如人性中的‘恶毒’与“暴戾”,便是元始魔从自身提取的因子核,改良之后,种到人族身上去。提起‘魔’,世人往往会联想到“邪恶”。对于其他三脉来说,邪恶只是一种天道赐予他们的能量,可以抑制,可以纠正。之于煞而言,‘邪恶’更像是一种传染病,你们人间不是常说什么“天煞孤星,大凶之象”么?他们自己倒霉也就罢了,与其亲近之人,多半心智受损、走火入魔、厄运缠身。你将这魔族四脉的幼童送去修道或者修佛,其他三脉多数可以培养出善良正直的品行,唯有煞不行。”   简小楼坐直了些:“为何?”   “没等这孩子长大,以他为中心,方圆五千里的活物都会死绝了。”   简小楼深深吸了口气。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煞都这么厉害,煞也分等级,凶煞是最强悍的第一等。”   “孤劫前辈就是一个凶煞。”   “孤劫君是混沌魔与一条蛇妖结合,留下来的直系后代。”   原来凶煞如此凶残。   简小楼有些毛骨悚然,怪不得深渊里那柄孤劫刀辐射程度如此之广,导致幽冥兽阴阳失调,没有雌性兽,快要繁衍不下去了。   她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越想越疑惑:“正如您所言,您不可能拿着您的月痕剑去镇守深渊,根据《天兵谱》记载,孤劫刀仅次于前辈您的月痕剑,可见是一件天界至宝,神族定是耗费了大气力才抓到孤劫前辈,铸造出此刀。不好生供着,竟拿去钉一只死去的佛族战宠,且多年不回人间来取走,这不合逻辑啊。”   “你接着看下去就知道了。”   大概是话说多了有些累,小镜主朝着水幕使了个眼色。   简小楼欲言又止,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叫“浑天仪”的水幕,恍然发觉自己与小镜主聊天时,水幕上的影像是静止的,宛如一幅水彩画。   现在,画中世界又活了过来。   ————   水幕内,中古天界。   孤劫松垮垮的立于台阶,将善谨佛祖那枚储物戒戴在小指上,大了一圈,他握拳在唇边,轻轻呵了口气,储物戒表层透出银光,慢慢缩小,恰到好处的包裹住他的手指。   随后,他曲起另一只手的指节,弹了下戒指,笑着道:“意外吧小轮子,我啊,就喜欢看你目瞪口呆的样子。”   小镜主无语,眼瞎了吧,他是目瞪口呆么?   尤其那声“小轮子”,叫的可真亲昵,抱歉,他和他真的不熟。   何况“小轮子”什么的,难听死了好吗?   小镜主心里戏很多,表面仍是冷冷淡淡,维持着自己一贯的高冷模样:“请叫我小镜主。”   “哦,你不喜欢小轮子这个称呼啊,你不是轮回小镜主么?”孤劫下巴微微鼓起,似乎为此很伤脑筋,尔后一本正经地道,“那我叫你小镜子好了,怎么样,总该喜欢了吧。”   不等小镜主说话,他抢着道,“不喜欢千万别勉强,我接着想,一定想到你满意为止。”   小镜主硬生生将那句“不喜欢”咽了下去。   随便吧,一个称呼而已,自己也是吃饱了撑的,和他计较什么。   再说,“小镜子”比“小轮子”好听多了。   “我说了,我帮不了你。”   “我又不是聋子,听见了。”孤劫掏了掏耳朵,指指善谨,“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找他。”   戒子被抢了,善谨一直也没说话,孤劫现在鲜少露面,但两人差不多是同时代的,从前也打过交道,对他爱胡闹的个性多少有些了解。   他的本意不是抢夺戒子,有事求小镜主帮忙,顺手抓去玩罢了,一定会归还的。   此刻,听见孤劫是冲着自己来的,善谨终于蹙了蹙眉。他的眉毛黑又浓,似刀裁过一般凌厉,声音也是清亮高亢:“找我作甚?”   孤劫问:“那个,佛渡苍生对不对?”   “对。”   “魔算不算苍生。”   “算。   “那你快快渡我去轮回。”   “渡你……”善谨愣了一下,“你想让我杀了你?寻死的话,自行了断不就行了,何必非得脏了我的手?”   面对羞辱,孤劫浑不在意,摇摇手指道:“我是让你渡我去轮回,不是让你杀了我。”   善谨眯着眼睛看他,慢条斯理地道:“送你去轮回,还不是杀了你?”   “当然不是了。”   “怎么不是?”   澄空插了一嘴:“的确不是啊太师父,天界神魔是脱离轮回的,神魂寂灭是他们唯一的归宿,您杀了他,他入不了轮回。他的意思是……”   善谨的脸色有点黑,连徒孙都知道的事情,他岂会不知?   装作不知,只是故意戏弄对方罢了。   现在戏弄不下去了,还显得自己特无知。   他不搭理澄空,看向一旁始终摆着一副高冷脸的小镜主:“你说的帮不了他,指的就是这件事?”   小镜主点了点头:“他想入轮回,投胎转世,求了我三千年。众所周知,天界没有轮回。”   凡人历经苦修,飞升天界,正是为了跳出轮回,求得更长的寿命。   澄空好奇着问:“前辈,那我们佛修飞升来天界之后,为何还可以下界轮回,进行红尘历练呢?”   小镜主淡淡瞟了他一眼:“因为元始神魔创造轮回时,世间尚没有佛道。你佛道的精髓,便是不断涅槃。若是神魔想要去轮回,转修佛道即可,然而孤劫君乃凶煞,他修不了佛道。”   善谨双手一垂:“那没办法了。”   孤劫打量他:“真没办法?”   善谨非常坚定:“没。”   孤劫亮出手指上的储物戒:“善谨和尚,收集这些宝贝,花了不少功夫吧?”   “恩。”   “若是毁掉,你会很心疼吧?”   眼底微光一凝,善谨冷笑一声:“你刚才也听见了,没有时光砂,这些宝物毫无意义。”   说完他抄起手来,摆出一副“你毁,你随便毁,老子皱一下眉头算老子输”的态度。   孤劫笑呵呵:“若是我可以帮你找到时光兽呢?”   善谨正心虚,岂料峰回路转,出乎意料:“你找?你知道我找了多少年了么?”   “可你没找到。”   “我找不到,你凭什么找到”   “你管我呢,反正我知道时光兽在哪里,真的,不骗你。”孤劫啧啧嘴,“我可以先带你去找时光兽,你再送我去轮回。”又补充,“不过啊,时光兽肯不肯带你前往时间轴,你最终能否得到时光砂,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我不负责。”   话说到这份上,由不得善谨不信他当真知道时光兽的下落,不心动是假的,但……   “我没本事渡凶煞轮回,谁都没那本事。”   “一定有办法。”孤劫的声音充满了自信,“三万年前,我在轮回司命盘……哦,就是那个‘序’中,捕捉到了一些未来影像,那是轮回转世之后的我……”   善谨直接否定:“不可能。”   “这不可能吧。”澄空摸着自己的光头,眨了眨眼睛,“小镜主前辈不是说过,拥有轮回之力的人才可以从‘序’中窥探命数?”   “恩。”小镜主保持着身躯一动不动的坐姿,只微微颔首。   孤劫强调:“我真窥探到了。”   善谨看向小镜主。   小镜主摇头:“我窥探不到。”   善谨旋即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孤劫收起嘴角的笑容,认真道:“此事我骗你们有什么意思?”   善谨低头看脚:“那就不知道了,魔族一贯诡计多端,何况是你孤劫君。”   “其实有你们在,可以证明一下他说的是真是假。”小镜主本想继续旁观,但见孤劫隐隐有怒意表露,生怕他发飙出手,殃及自己的轮回殿。   要知道,他的轮回殿可不是用法术变出来的,每一块仙砖灵瓦、玉髓冰魄,哪怕檐角挂着的那一排灯笼,都是他亲自设计、亲自建造摆放的。   更难的是,由于他无法离开轮回镜,一应灵宝材料需要他拿劳动力做交换,一点点积攒起来。就比如善谨求他帮忙铸造婆娑眼,需要付给他酬劳,不然凭啥帮他们佛族干活?   神、魔、佛三道,小镜主从来不站队,却与这三道的高层人物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以“特殊技能”为自己赚取物资。不是他势利眼,只和高层人物打交道,修为低些的神佛魔,根本找不到轮回道,即使找到了,进来了,也会因为承受不住阴世界强大的负能量而灰飞烟灭。   当然,他也的确是个势利眼,他要的酬劳,没有极高的修为或者丰厚的家底,还真给不了。   他不只需要建造宫殿的材料,通过“序”,他可以学习任何小世界的文明。炼丹、铸器、制符,甚至包括一些“高等文明武器”。这些,统统需要大量资源。   不是他好学,实在是太无聊了。   “什么办法?”   三个人齐刷刷的看向小镜主。   小镜主掐了个手诀,周遭场景变化,巨大的齿轮交接转动,如一条蜿蜒着的巨龙。善谨和孤劫都没什么反应,澄空因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序”,天界称之为“轮回司命盘”,人间众生命数,皆在其中。   小镜主背靠着司命盘,齿轮黑亮的微光撒在他脸上,显得他愈发充满了神秘感:“‘序’唯有我可以掌控,孤劫君说他能够捕捉到自己的来世,此言若真,他也应该能够捕捉到别人的命数。我是没有命数的,但你们有,若是他可以捕捉,证明他没有说谎。”   澄空质疑:“我家太师父年事已高,不会再去人间轮回了,晚辈倒有可能去人间历劫,但未来之事尚未发生,晚辈也不知道,岂不是由着孤劫前辈随便说?”   善谨问道:“小镜主也一同窥探我徒孙的未来,比对一下?”   “不。”小镜主摇头,“过去、现在、未来,三者构成一个轮回,其中‘未来’最不稳定,既是注定的,却也因为处于末端,容易被一些外力因素介入导致改变。所以人只知过去和现在,不知未来。我与孤劫捕捉到的未来,未必是同一个未来。”   善谨皱眉:“嗯?”   小镜主道:“‘未来’多变,‘过去’却很稳定,而且是已知的。”   “小镜子真是聪明,我明白了。”   孤劫靠近一面齿轮,覆手上去,转头看着澄空的脸,仔仔细细的看,连皮肤的纹路都记得分毫不差。   澄空被那双浅金色的眼睛看的心里发毛,同时也在心里感叹,这样一双灿烂眼瞳的主人,竟然是个人人喊打的凶煞,可惜了啊。   ————   现实中。   “前辈,在中古时代,唯有您可以从‘序’中感应命数?”   简小楼像看电影一样,盯着水幕里的齿轮世界,这样看过去,和先前身临其境的感觉全然不同。   元始神魔创造出的这套轮回体系,站在“法宝”角度上真的很难理解,但以她学习到的地球文明,可以如此类比,整个轮回殿等同一台精密的计算机,大小齿轮就是机器的零件,齿轮间的运转规律可以视为“系统”,而众生命数,差不多就是数据。   没有管理员权限,无法调取数据。   这个管理员,自然就是小镜主。   “没错。”小镜主淡淡地道,“不止中古时代,现在也是。”   “那、晚辈为何也可以?”简小楼刚才还从司命盘里捕捉到了姬蝉和她女儿的命数。   “接着看。”   简小楼不敢再问了。   她看一眼水幕里中古时代的小镜主,再看一眼自己面前的小镜主。   两者之间至少间隔几千万年,从容貌到气质,没有一丁点变化。一丝不苟的头发,一丝不苟的对襟长袍,一丝不苟的神情。小镜主,绝对是简小楼生平所见最高冷的男人。   咦,用“男人”称呼他合适么?   除非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神魂和肉身,轮回意识是没有性别的吧?   简小楼疑惑着摸了摸下巴。   ————   水幕内。   孤劫已经收回了手,摩挲着小指上的储物戒,半响没有开口说话。   澄空忐忑道:“前辈,怎么样呀?”   他挺想知道自己前世,也不怕孤劫胡说,稍后小镜主是会验证的。   孤劫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捕捉是捕捉到了,但应该不是你的前世,是你还在人间修行时的一些场景,你的俗家名字,叫做师涵。”   “是的。”澄空愣了一下,点点头,人间修行到二十二阶,耗去将近六十万年光景,如今想来都恍如隔世,莫说尚未剃度出家之前的日子了。   “不足为奇。”善谨不做反应,澄空的俗家名字他也知道。   孤劫撩开袍子,半蹲,伸手去摸趴在地上的梵天吼:“我看到的第一个场景是一间静室,那静室不大,九尺见长,你穿着一件赭色道袍,正在炼制丹药,你的脸色瞧着并不怎么好看,似乎为了什么事情犹豫不决,焦躁不安……”   梵天吼虽然没有躲避,却炸起脖子上的鬃毛,怒视着他。   澄空呆滞一瞬之后,道:“小僧少年时,的确曾是个丹药师,在一个五等小门派落霞宗内修行,负责药阁一应事务。”   孤劫越发来劲儿,双手捧着梵天吼的脸揉面团似的揉了起来,梵天吼本想发作,被善谨的眼神制止:“第二个场景,是一群操控着尸体傀儡的家伙,攻进你所在的炼丹门派,如入无人之境。”   澄空神色倏变:“是、是阴鬼派的邪修……”   “你的那些师兄弟们,实在是不堪一击……”   “不是我们落霞宗弟子不堪一击,是有内奸,将我们山门法阵的破解之法告诉了阴鬼派……”   “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瞧你那些师兄弟,各个气血衰败、虚耗过度的样子。”   澄空紧抿着唇,唇瓣发白:“我知道内奸的存在,也知道阴鬼派将要进攻的计划,可我不仅没有上报师门,还在给门派弟子们提供的基础丹药中,悄无声息的加入了一些毒素,导致他们在决战中气血衰败,不然的话,我们落霞宗未必会满门覆灭。”   孤劫抬起头:“为什么呢?”   澄空视线下垂:“因为……”   “澄空资质绝佳,有一手炼丹的好本领。”见自家徒孙难以启齿,善谨接口道,“那落霞宗区区小宗,宗主想要留住他炼制丹药给门下弟子,便将自己一个义女许配给他,后被澄空发现,那女人竟是他师父的情人,放在他身边监视着他。澄空心魔缠身,便起了歹毒的心思,落霞宗覆灭之后,他受尽煎熬,剃度修了佛道。”   说着,剜了孤劫一眼,“收起你这幅促狭的嘴脸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佛门渡的是有缘人,迷途只需知返即可。此事是他入我佛道的契机,所遭遇的一切,皆为天劫。”   “哦。”孤劫耸了耸肩,收回□□梵天吼的手,站起身来,微微笑着给了澄空一个眼神,不再问了。   他知道了。澄空看出了孤劫笑意下的那抹嘲讽,仿佛在说:既是迷途知返,为何不肯说实话?   义女情人什么的,全是假话,他的确资质奇佳,但在炼丹术上并没有太高的天赋,真正有炼丹天赋的,是他的二师兄。   他嫉妒他二师兄,即使二师兄手把手悉心教导他炼丹。   他气他师父器重他二师兄,即使他师父待他并不薄。   他恨宗门上下弟子,总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二师兄,即使弟子们从未得罪过他。   是的,没有人得罪过他一丁点,他就是看他二师兄不顺眼,谁看他二师兄顺眼,就是和他作对。   每个做了坏事的人,总被询问原因,其实很多时候没有原因,只有人心恶毒。   澄空作为一方小世界内数一数二的高僧,从人间飞升上界之后,再次沦为食物链的最底层,有个靠山好办事,需要择一寺而居,佛域第一寺大乘寺自然是他的首位选择。   拜入大乘寺,需要经过严厉的考核筛选,其中有一条是陈述自己生平过往、入道契机。   同样是作恶,“误入歧途”和“人性本恶”,两者的性质是不同的。他不了解大乘寺那些佛爷们收徒的尺度,不敢轻易冒险。   所以,他说了谎话。   澄空向孤劫投去感激的目光,感激他没有当着自家太师父的面拆穿这个谎言。时至今日,谎言本身早就没有意义,说谎的动机才是他的大罪过。   近些年来,太师父让他参与宝物材料的收集工作,还带他出入轮回镜这样神秘的领域,很显然是在栽培他啊。依照太师父的脾气,一旦发现他在入寺考核时说了谎,他在天界,怕是再也混不出头了。   生怕小镜主也去窥探他的过去,与孤劫进行比对,澄空连忙问了一句:“前辈,您之前提过小僧在静室炼丹的情况,小僧多嘴问一句,静室墙壁上,是否挂着一副字画?”   “是有一副字画。”   “您可还记得,画的是什么?”   “这个啊……”孤劫对字画不感兴趣,而且时隔多年,他说出来澄空自己都未必记得,便没有多加留意,“画的是只红烧蹄膀吧?”   狗屁的红烧蹄膀!   谁会在炼丹房里挂副红烧蹄膀?   澄空头疼的厉害,这前辈很清楚无论他说画的是什么,自己都会认同,于是故意戏耍他。   他陪着笑脸:“您再想想?”   孤劫摸摸下巴,满脸严肃:“是只叫花鸡?”   鸡你大爷!澄空真想骂人了:“前辈再想想?”   “哦哦,我想起来了。”孤劫目光一定,“是个穿红衣裳的俊俏男人坐在冰面上钓鱼。”   “没错。”澄空终于舒了口气,原来他记得,省的自己再说谎了。   有了这样的细节,小镜主已经没有验证的必要,只剩下疑惑:“孤劫君与我轮回道,究竟有着什么渊源呢?”   “我不知道,送我去轮回,你们往后肯定就知道了。”孤劫继续和善谨谈交易,“怎么样?我以时光兽的踪迹作为交换。”   “你为何会找上我?”善谨也不再怀疑,开始好奇起来。   “你法号善谨,‘善’这个字,你名实其副,但‘谨’这个字,你名副其实。”孤劫闲不住似的,在齿轮间隙中走来走去,手指“嗒嗒”点在齿轮壁上,“说好听点是谨慎,难听点就是胆小,做什么事情都瞻前顾后,打群架你永远都是最后来,来了也是站最后。”   “所以我熬死了我的师父师兄弟,熬死了我徒子徒孙,活到现在,成为佛域第一人。”善谨不在意他的鄙夷之词,因为他善谨怕死,全天界都知道。   孤劫扬了扬眉:“不用说的那么难听,你有今日成就绝对不是‘胆小怕死’熬出来的。我孤劫也一样。”他举起手臂,亮出那枚储物戒,“婆娑眼,锁魂钉,须弥刺。佛族最大的劫难莫过于红尘历练,古往今来,折损了你门下不少弟子,你能想出以穿越时空、收割分|身阅历代替红尘历练的法子,我真好奇,你还有什么逆天的法子想不出来?”   先前的鄙夷,或多或少有些玩笑的成分,直到说起“收割分|身”,孤劫是很认真的在鄙视善谨,“如此修来的佛,算什么佛?”   善谨回的毫不迟疑:“我要我佛道不灭,长存天界人间,就是我的佛。”   孤劫摆摆手:“我懒得听你说些大道理,总之我信任你的智慧与能力。这笔买卖做不做,一句话的事儿。当然了,我也不一定非得就找你,琳琅阁赫天尊的能耐不输你,而且他也在找时光兽的下落。”   善谨皱了皱眉:“你要挟我?”   孤劫阴沉沉地一笑:“对啊我要挟你,我可是有备而来,你还是快点答应吧。”   这死皮赖脸的态度也是没谁了,澄空在一旁着急,竟又觉得孤劫这凶煞还挺有趣的。   善谨思忖片刻:“我需要时间,你先带我去找时光兽,我在路上慢慢想。”   “你不认账怎么办?”   “我是这种人?”   “我和你又不熟,哪里知道你是哪种人?”孤劫道,“事不宜迟,走吧。”   这算是答应了。   ————   简小楼看的正入神,水幕上的画面突然消失了。   等了半响,她忍不住转头问道:“前辈,他们抓到时光兽了吗?”   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真够白痴的,婆娑眼早就铸造出来了,于是她换个问法:“他们是怎样抓到时光兽的?”   小镜主道:“你很好奇?”   简小楼讪讪道:“有些好奇,这让晚辈想起当年遇见时光兽的事情了,那可真是一段惨痛的经历。”   “很抱歉,找寻时光兽的过程,因为牵扯到与你无关的一些人的秘密,我不便让你知晓。”   “是晚辈冒昧了。”简小楼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那之后呢,善谨佛祖可有想到办法帮助孤劫前辈进入轮回么?《天兵谱》上介绍,孤劫刀是孤劫前辈以肉身作为献祭,由神界月上宫玄诚子真君锻造,晚辈先前以为,孤劫前辈是被强行抓去的,如今看来,莫非他是自愿的?是他进入轮回、投胎转世的途径?”   “孤劫刀,是个预料之中的意外。”小镜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又一颗小齿轮慢慢浮现,“善谨认为,要送孤劫君入轮回,首先得完全消了他的煞气,最好的方式,是将孤劫君留在大乘寺修行,受阖寺佛修业力清洗自身。但这起码需要数千万年时间,孤劫君这种瘟神体质,佛修业力影响他之前,必定先被他的煞气所摧毁。所以在他入寺之前,需要先经历天火炼化,将他身体的煞气炼化至最低。孤劫君同意之后,两人便开始在天界人间四处寻找火种,耗费数百年,终于得到一簇珍贵的、蕴含清浊之气的均天业火。火种寻到之后,两人前往了月上宫。”   “去找玄诚子真君?”   “在当时,神界最顶尖的四大门派,依次是琳琅阁、星雨岛、月上宫和天逸门。玄诚子是月上宫的护法大长老,神界中,武力值排名第二十二,铸器师排名第六。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驾驭钧天业火,才可以在漫长的炼化过程中,保证自己不被煞气伤害。”   小镜主吹了口气,手心里的小齿轮飞入水幕内,“还有一点,玄诚子和善谨来自同一个人间小世界,受过善谨不少提携。”   水幕再次有了影像,只不过没有声音传出。   简小楼看过去,更换一枚齿轮之后,果然换了一副场景。雪野无垠,银装素裹,一条蜿蜒的河谷,两岸玉树琼花,如诗如画。   树下站着三个人,其中两个她认识,正是孤劫和善谨。   两人对面站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二十出头的皮相,圆眼挺鼻,两侧嘴角各有一个深深的笑靥,加上说话时肢体语言极为丰富,整个人显得活力四射。   若非小镜主提醒了他是月上宫护法长老,乍见之下,还以为是人间少年得意的探花郎。   简小楼正想问为何没有声音,小镜主一挥手,连画面都没有了。   她大概明白,恐怕又涉及了“隐私”。   再看到小镜主取出第三枚小齿轮,她暗自皱了皱眉,第二枚齿轮的用途,难道只是给她看一眼玄诚子长什么样子?   她赶紧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他的脸。   小镜主把玩着手里的齿轮:“你刚才看到的场景,是善谨将孤劫交给了玄诚子。之后善谨便离开了,每隔百年左右来一次月上宫,探一探孤劫的情况,生怕他撑不住死掉了。这场炼化的目的,是在保证孤劫意识不灭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祛除煞气……”   简小楼默默点头。   小镜主见她情绪平稳,真像一个旁观者听故事一样,问了一句:“你知道保证意识不灭,是什么意思?”   “不死?”   “你因为身怀异火,也被炼化过吧?”   “恩,我十五岁入火炼宗时,被一个伪君子抽出魂魄,和他寻来的一块儿黑石头一起被扔进炉子里,炼成了一柄剑,后来成了我的佩剑,取名斩业剑。”现在说来轻松,那时若不是夜游隔着六星骨片教导,她早就死了,“后来,还被天道宗修士扔进大葫里炼化。”在葫芦肚子里碰上了念溟,斩业剑也是那时候融化了。   “痛苦么?”   废话,简小楼心里想着,嘴上应道:“痛苦。”   “孤劫被炼化了几万年光景,有意识,且不抵抗,你觉得他痛苦么?”   “他是……”简小楼一句“他是自找的”差点出口,好端端活着不行,非得去自杀,自杀也就算了,还留下一柄孤劫刀祸害后世,“晚辈实在想不通,孤劫前辈为何非得入轮回?因为是凶煞,天界的过街老鼠,混不下去了?”   “他的确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随便在地底挖个洞,一住几千几百年。天界包括魔族在内,见过他的寥寥无几,大多数后辈们,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小镜主将第三颗齿轮弹进水幕中,“玄诚子比较年轻,算是孤劫的晚辈,对孤劫一样没印象,只知是个凶煞。等他炼化孤劫时,才惊觉孤劫体内蕴含的力量,竟然近乎于元始魔,被天火炼化出的煞气,在炉中久久不散。他立刻去查,终于被他查出,孤劫君竟是混沌始祖魔的直系后代。”   简小楼眨了眨眼:“在此之前,众人都不知道孤劫的来历?”   “不知,恐怕连孤劫自己都不清楚。”小镜主慢慢道,“眼看煞气积聚即将炸炉,玄诚子暂停了炼化,送信给善谨。然而信息送出许久,迟迟得不到善谨回应,玄诚子亲自去了一趟大乘寺,才知善谨三年前闭了关。时间拖得久了,先前的惊骇慢慢消失,玄诚子渐渐兴奋起来,既然不能散去,不如收集起来,锻造成天兵……”   “他难道不知,以煞气铸刀,会是一柄不祥之刀?”   “他当然知道,但哪位铸器名家不渴望铸造一柄真正的天兵呢,何况此神兵现世,他月上宫实力必定大增。”   和简小楼想的一样,她终于认同了小镜主之前说的那句话,天界的神佛魔,只是比人间修者力量更强大一些的修仙者们罢了。   跳的出轮回,跳不出自己的执念与欲望。   小镜主道:“玄诚子收回了信,回到月上宫开始秘密铸刀。善谨出关之后,依然是每百年来探望一次,几万年之后,孤劫的承受逼近极限,便被善谨收入佛宝,带回大乘寺。至于那簇钧天业火,原本是作为报酬送给玄诚子的。瞒着善谨铸刀,玄诚子心有愧疚,倒贴许多天地灵宝,以那簇火种为引,打造了一盏业火长明灯,一并送给了善谨。”   “善谨佛祖将这盏长明灯,赐给了澄空?”   “澄空正是吸取了天火内蕴含的清浊之气,境界才有了极大的提升。”   小镜主说着,手掌隔空抚过水幕,影像再一次出现。   简小楼看到了一座苍翠青山,山脚下一片湖泊,满池碧绿的莲叶。   善谨和孤劫比肩站在岸边一株榕树下。   善谨还是原来的样子,孤劫却变化惊人,他依然带着面具,周身已经看不到太多黑气,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松松垮垮的,瞧着整个人清瘦的可怜,如一支风中摇曳的白玉兰。   ————   “你让我住在水里?”   孤劫看着面前的湖,频频蹙眉,委屈的像个孩子,“怕我身上残留的煞气影响到你的弟子,将我封印在禁地我理解,可我不爱住在水里。”   善谨指了指地下:“我让澄空在湖底给你挖了个地宫。”   孤劫松了口气:“还好。”   善谨微微笑了笑:“对外宣称是将你这凶煞封印起来,但你在地宫内的活动是不受限的,我会让澄空每隔段日子过来一趟,你需要什么,和他说就是了。”   “不需要,不要来烦我。”孤劫摆摆手,又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来,前去人间轮回转世?”   “必须等你残存的煞气完全消除,然后,是重塑神魂。”善谨指着湖泊,“湖里的水,是从小镜主那里取来的渡魂水,我亲手栽种了九十九株佛心莲,待佛心莲结出二十五颗佛莲子,说明你神魂重塑完成,就可以离开了。”   “恐怕会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孤劫喃喃自语着向前走了一步,弯下腰,伸手鞠了一捧水。   善谨提醒道:“还有,禁地内设有重重结界,小镜主的渡魂水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接近的,佛莲子应是非常安全,但凡事总有万一,你自己也得看着,这些莲子是你重塑的神魂,二十五颗,一颗也不能少。”   “我知道。”孤劫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谢了,善谨和尚。”   “无所谓谢不谢,你帮我拿到时光砂,我渡你入轮回,原本就是一场交易。”   “但这场交易,你我的付出不成正比。”孤劫弯了弯唇角。不难看出,两人通过一起抓捕时光兽,一起寻找天火种,逐渐有了些交情,“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善谨背着手:“你说。”   孤劫转头瞥一眼他的站姿:“你瞧你,哪一点像个佛祖?”   善谨仍是背着手:“说你的吧。”   孤劫垂了垂眼帘:“我知道玄诚子受过你的恩惠,但他有事瞒着你。”   “哦?”   “玄诚子在炼化我的时候,似乎没办法化解那些被天火分离出去的煞气,中途停下了。再次开始之后,他强硬的压制住我的意识,迫使我进入半昏厥状态,但我还是隐隐有感觉,他提取我身体的煞气,铸造了某种兵刃。”   “是么。”   “原本我是不确定的。”孤劫诡异一笑,“现在看着你的表情,我可以很确定的说,是的。”   四目相对许久,善谨赞许道:“不愧是混沌魔的后代。”   孤劫愣了愣。   他刚要说话,被善谨截住:“不必解释,我知你并不知情,否则以你迫切想要入轮回的心情,不会瞒着我。我是与你并肩作战的次数多了,发现了你的与众不同,才去查了下……”   他将自己查到的线索告诉孤劫。   孤劫听罢沉默不语。   “我真是不懂了,你拥有如此聪明的头脑,强悍的力量,为何能被魔族另外三脉欺压成丧家之犬?任由你们煞这一脉凋零至此?”   “那我该做什么?”   “凭你的本事,像你祖先混沌魔一样一统魔族,绝非难事。”   “那又如何呢,能使我快乐么?不能使我快乐的事情,做来有什么意义?”   “我一直以为现如今神不像神,佛不像佛,没想到连魔都不像魔了。”   “你不要岔开话题。”孤劫捧着渡魂水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你既知我与众不同,不告知玄诚子,还让他来炼我,是算准了玄诚子会留住我的煞气,锻造出一柄兵刃吧?”   “恩,他去调查你,是我暗中给的线索。他前来找我,我故意以闭关为理由避而不见。”   “理由呢?你明明知道,以凶煞之气锻造出的兵刃,恐怕会在神界引起一场动乱。”孤劫说着,恍然大悟似的“呀”了一声,“我知道了,你要的正是神界动乱,你佛域才能从中获利。”   被拆穿了心思,善谨从容道:“修佛不易,人间佛修在修者中所占比重极小,飞升者更是寥寥。佛域的发展,主要还是依靠天界土生土长的后代修者们。但修道比修佛要简单许多,小辈们择修佛者不足三成。再说这三成弟子,未曾经历过红尘,下界轮回历练,有一半被繁花迷了眼,就此堕入轮回。佛域每况愈下,神族欺压愈甚,我大限将至,澄空几个小辈却还很不成熟,我佛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扛鼎之人。”   孤劫站起身:“神界不稳,将会有大量修者涌入佛域,能够解决弟子的来源问题。同时,你圆寂之后,佛域可以安稳过渡,减轻澄空几个小辈的压力。”   善谨念了声阿弥陀佛。   “嗬,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念经。”   “你不生气?”善谨看他神色轻松,并无怒意。   “我生什么气?气你算计玄诚子,将我的煞气之体铸成了剑?”嘴角微微一勾,孤劫浑不在意,“你算不上设计他,他和你一样,也是出于私心做出的选择,无论你们各自怀着怎样肮脏的心思,我都得到了我想要的。”   善谨犹豫了下,决定说出来:“你原本不必受炼化之苦,我还有其他办法。”   孤劫仍是不以为意:“我对现在的结果很满意,那就够了。”倏地笑起来,揶揄道,“只是可怜了那些人间信徒们,若是让他们知道,他们信仰的佛,竟是如此不折手段,那该多伤心啊。”   “你错了。”   “错了?”   “佛想让世人信仰的,并非佛本身,而是佛法。佛法不是佛创造的,而是佛感悟出来的伟大真理。这个真理,不会因为佛本身的善恶好坏而有丝毫改变。众生信仰佛,便是相信佛感悟出的真理,相信因果报应,就会择善而行,必将在因果的一端得到善报。他们以为,这是佛的恩赐,从而更加相信,进入一个良性循环里。”   “你一边说着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保佛道不灭,长存天界人间。一边又说有没有佛是一样的,真理永存,众生命运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中,岂不是自相矛盾?”   善谨苦笑道:“不矛盾,真理固然存在,但世间迷障太多,需要有佛为世人点一盏明灯。当这盏明灯熄灭,或者说当人们不再相信佛,只相信物竞天择,就很难‘放下屠刀’,不去理会‘因果报应’,那么整个人间同地狱以无差别。从更深处来讲,我是在以恶制恶,以恶行善。”   孤劫好笑道:“你瞧你,一副为了拯救世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口气。明明就是卑鄙无耻,还有理了?”   “我也没说我有理啊,我们天界之人,跳的出轮回,却逃不开因果,我做的恶,自然会有恶报,我等着。”善谨也不知道为何会对一个凶煞说这些,大概是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吧,“你不懂我,正如我不懂你,有着接近元始魔的恐怖力量,说放弃就放弃,一门心思的求死。”   这个问题,他问过孤劫不下十次,孤劫从来置若罔闻。   这一次,善谨也没指望听到答案。   慢慢收起嬉笑的神色,孤劫静静伫立着。   稍后,他摘下脸上的面具。   浅金色眼瞳,瓷白色皮肤,清秀的如同一个文弱书生。   他从斑驳的树影中走了出去,站在湖畔边的一处空地上,正午灿烂的阳光,伴着大乘寺的钟声泼洒在他脸上。少顷,脸颊两侧爬满了狰狞的黑色纹路,随着他手掌一吸,远处花圃里的一朵灵花飞来他掌心,与他手掌接触的瞬间,化为点点黑渣。   善谨皱了皱眉头:“你身上的煞气,依然很重。”   “凶煞所在,寸草不生,我一直住在荒芜的山崖下面,或者说,无论我选择住在哪里,最终总会成为一片荒地。我没觉得有什么好,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因为自我有记忆以来就是如此,飞禽就该在天上飞,海族就该在水里游,我就该在黑暗的地底生活。白天阳光对我很不友善,夜里出来便是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孤劫看着手里的面具,睫毛越来越长,他在阳光下慢慢魔化,“你飞升天界,你入大乘寺成为一名小弟子,你一步步走上佛域巅峰。而与你年纪相仿的我,就这样不开心也不痛苦的,过着我一成不变的日子。直到有一天,我为了追踪一只魅,误入轮回殿,从轮回司命盘中,捕捉到我来世的影像。”   这正是善谨最好奇的:“你来世究竟是个什么人?”   会让他放弃堪比元始魔神的力量,甘愿堕入无尽痛苦的轮回中。   “不是人,是一条龙。”阳光刺眼,孤劫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噙着比阳光更暖的笑意,“一方小世界,一条六爪小白龙,他有一个脾气暴躁的人族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半人半龙的可爱女儿,乳名弯弯……”   ————   简小楼的震惊可想而知。   她双眼圆睁,嘴唇微微开阖,咕哝着道:“孤、孤劫前辈最终转世成了夜游?”   尽管心中已经确定,还是转过脸,以眼神逼问小镜主。   看到小镜主点头,她脑袋里“嗡”的一声。   ————   “我觉着很有趣,不断从司命盘中抽取未来碎片观看,一晃就是十数年。被小镜主轰走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回想碎片里的影像。想着那个脾气躁脑子蠢的女人,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想着那个贴心懂事的可怜孩子,身上的诅咒究竟祛除了没有,对了,还有一只凤凰……于是我再次闯入轮回镜,没多久又被赶回来,反复折腾十数次以后,小镜主实在烦了,便不管我了,由着我赖着不走……”   短暂的沉默过后,孤劫继续道,“可我看着看着,突然就不想看了,你可理解那种感受,入戏越深,越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以后,我还是我,一个神憎鬼厌的孤家寡人,而不是有妻有女有友的小白龙。生平第一次,我感觉到了失落和彷徨……我放弃继续窥探来世,折返魔域,回到我在沼泽地底的‘家’中。平静一阵子过罢,我陷入狂躁不安的状态,我开始深深厌恶我自己……小白龙短短数万年的生命,大悲大喜,波澜壮阔,他心里很苦,却一直为了所爱而努力着,反观我自己,拥有无上的法力和漫长的生命,却仍是一条生活在腐烂泥土里的、令人作呕的蛆虫……”   大抵是他的情绪太具有渲染力,善谨也跟着落寞了一瞬,垂着睫毛道:“孤劫,听你所描述的,你来世的路并不好走。你羡慕,皆因作为一个旁观者,当你身为主角经历一切,说不定你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不悔。”孤劫的目光,透出睿智的坚毅,“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你们讽我糊涂,笑我荒唐,可我认为,我孤劫才是半生懵懂,一朝闻道,死而无憾。”   “你的道,如同你这人一般与众不同。”善谨苦笑着摇摇头,招了招手,“阿清。”   随着他的呼唤,雪白的梵天吼踏云而来。   善谨侧坐在兽背上,梵天吼踏云升空:“此一别,怕是诀别。孤劫君,愿你我都能够求仁得仁。”   孤劫重新带着面具,转身落入渡魂水中:“承你善谨佛祖的吉言,愿我们求仁得仁。”   ————   “等待九十九株佛心莲开花,再结二十五颗佛莲子,需要很久吧……”   简小楼怔怔望着满池荷叶,孤劫入水时激起的波纹,使得荷叶在水面上起起伏伏。   要知道,此时还只是中古时代中后期。   “很久,一颗佛莲子大约需要五十几万年……”小镜主绕开这个话题,“按照时间轴的顺序,稍后再讲孤劫的事儿,咱们接着聊那柄刀。”   暗自一个深呼吸,简小楼收紧纷乱的心绪,拱手道:“前辈请讲。”   小镜主召唤她来,绝对不是告诉她夜游是孤劫转世这么简单。   他没有再给她看影像,而是采取讲述的方式。   先前玄诚子炼化孤劫,怕被善谨佛祖发现端倪将人带走,一直谨慎小心的提取煞气,只将那刀铸出一个胚子。善谨佛祖将孤劫带回大乘寺之后,说是要闭关接着渡化他,没有上百年出不来,玄诚子便再无顾忌,全力铸造天兵。   炼化孤劫时,玄诚子会受到凶煞之气影响,每隔一段日子都会净化自身,尽管如此,仍有大量煞气残余。   铸刀时,他不眠不休,越到接近成功越是兴奋,煞气在内体积聚的越来越多。   隐隐有走火入魔的倾向,他清楚自己的状况,却不愿意停下来。   短短三年,天兵铸成,玄诚子第一件事,便是携着孤劫刀去挑战武力榜排在自己前面的那些修者,他从第二十二名,进入了前十。成为前十里最年轻的一个。   可他渐渐控制不住自己,变得嗜血残忍,阴狠暴戾,动辄血流成河。在外犯下的杀孽,月上宫尚能包容,且为他遮掩,毕竟玄诚子近来为月上宫带来不少荣耀。   然而有一日,玄诚子在宫内闭关时突然狂性大发,杀死门下无数精英弟子。宫主连同几位太上长老,耗费很大一番力气将他制服,镇压在某处寒天秘境内净化煞气。   接下来,月上宫讨论怎样处置孤劫刀。   因为玄诚子隐瞒了此刀的来历,只说是炼化了一只魔族凶煞。以凶煞锻造兵刃,算不上多稀奇的事情,只要拥有者镇得住煞气,那便是一柄杀人的利器。   月上宫认为,玄诚子还是太过年轻,才被煞气反噬。   最后,这柄刀落到了神阶为天尊的宫主手中。月上宫主决定再净化一下,净化过程中,也惊觉这煞气非同小可,蕴含着精纯的“清浊之气”。   他本想将这道“清浊之气”分离出来,为己所用,却和玄诚子一样败给了煞气。   月上宫,连宫主都发了狂,整个门派陷入危机之中。   便在此时,有消息传遍天界,说这柄刀是以孤劫肉身打造,孤劫乃上古混沌魔的直系后代,刀内不但蕴含着精纯的“清浊之气”,还是开启混沌秘境的钥匙,秘境之内,拥有大量上古遗宝。   一时间,整个神界沸腾了,各个门派都想抢到孤劫刀,甚至引动了一些久不出世的神尊。   而魔界认为混沌乃魔族始祖,此刀应当归属于魔界,也加入了这场混战。   这把火越烧越旺,孤劫刀在天界成为必争之宝,大乘寺禁地里正修行的孤劫本人,从不曾想过自己低调了大半辈子,竟被一把刀给带火了,使得“孤劫”这两个字人尽皆知。   “神魔之间的杀戮,持续了上千年,他们也渐渐看明白了,孤劫刀是柄凶刀,落在谁手里,谁便不得善终,甚至祸及满门。他们慢慢恢复了理智,由神界第一门派琳琅阁阁主郝天尊,召集当世几个掌权者,带着孤劫刀前往大乘寺,求善谨想个办法毁了去。”   简小楼叹气:“毁不掉吧?”   小镜主点点头:“恩,他们商讨了很久,决定对外宣称已经毁掉,再秘密将此刀扔至人间某个没有人类的世界去。”   “他们挑选了世界壁坚硬的深渊?”   “即使深渊的世界壁够坚硬,孤劫刀的力量依然会使之崩溃。待那时,孤劫刀将会落入世界缝隙中去,不知道多少世界遭殃。”   小镜主说到这里,简小楼差不多已经明白了。   善谨为了平息这场灾难,让郝天尊将孤劫刀钉在他的战宠身上。他座下那只梵天吼,是佛族梵天吼中的王者,它体内的佛族力量,可以压制魔族煞气。   简而言之,是以梵天吼作为刀鞘,几位神佛大能们施展神通,设下封印禁锢住孤劫刀,一起扔去深渊。   简小楼忽然很心疼梵天吼这个种族。   她一共见过两只梵天吼,都没有好下场。   阿贤也是一样,为了封印吞噬星域的沙萝,被栓在法宝世界两百万年。   不,深渊兽族才是最倒霉的。   梵天吼与孤劫刀外泄的气息,改变了深渊的地貌和灵气构成,导致这颗星球上的兽族逐渐变异,变成了怪物般的存在。   它们生不出雌性,应是受到煞气的影响。   这些年,若不是兽王带领它们不断入侵其他世界,深渊兽族早就灭绝了。   但这一切,究竟该怪谁呢?   简小楼的心情,一时间变得非常复杂:“前辈,孤劫刀充满了凶残暴戾之气,谁拿到都会迷失本性,但孤劫本人并不是如此啊。”   “这就是凶煞的可怕之处。”小镜主解释道,“但孤劫刀最初铸造完成时,并没有那么‘凶’。在不断的杀戮中,此刀吸取了大量杀气和怨气,连孤劫本人都未必驾驭的住。善谨也没想到,造成的后果如此严重,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简小楼揉着太阳穴,半天的功夫,大脑接受的信息太多,她的头很疼。   “天界终于平静下来,身怀清浊之气的神魔死伤惨重,两界需要休养生息。善谨圆寂之后,澄空接过了佛域的重任,凭借那盏长明灯站稳脚跟。他遵从善谨的吩咐,若有犹豫不定之事,前去禁地询问孤劫。前有善谨悉心教导,后有孤劫时不时的指导,澄空进步很快,终于熬至佛祖的位阶,被小辈们尊称为古佛。他的那盏佛灯进化出了一个小灯妖,澄空为他取名焚灯,送去大乘寺修行。中古时代,也差不多结束了。”   简小楼默默然听着。   原来孤劫刀,竟是天界中古时代结束的□□。   刀,诚然是一柄不详之刀,但中古神魔,最终灭于‘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后天晚上更咯~   ☆、刀与剑(三)   感慨过后, 简小楼开始揣摩小镜主的意图。   是在告诉她, 深渊那柄孤劫刀不可以拔|出来,否则这场战争,将不再是深渊与星域之间的战争, 直接上升到整个天界?   中古时代已经结束,天界后辈们多半没有经历过那场劫难, 若是发现孤劫刀没有被毁掉, 为了刀内的清浊之气, 还有传说中的混沌秘宝,必定再次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将孤劫刀封印在深渊内的,是中古时代几位顶尖神佛, 现如今能破除封印、将刀□□的,恐怕唯有夜游。然而小镜主又说,孤劫刀历经杀戮,连孤劫本人都驾驭不住,夜游区区转世, 更不可能驾驭。   一定不能让他去拔刀, 索性就不要告诉他!   简小楼沉思着,在心里拿定主意, 正准备说话时,却见小镜主又朝水幕扔了一颗小齿轮。   中古时代都结束了, 还要给她看什么?   简小楼一开始觉着自己像看电影一样,原来不是电影,是部连续剧。   水幕中, 仍是大乘寺禁地里的莲花湖泊,不同的是,湖中已经开满了红莲。一个五六岁的光头小和尚,正蹲在湖畔,脑袋埋在膝盖里,肩膀时不时耸动着,是在哭泣。   简小楼指着他问:“这位是年幼时的焚灯前辈?”   “恩。他属于灯妖,准确来说,乃长明灯灯芯火焰,那簇钧天业火生出的灵体。善谨和孤劫君当初找寻火种,又被玄诚子拿来炼化孤劫三万多年,算是他的一场机缘。”   简小楼耳朵听着,眼睛盯着水幕里的莲花湖,默默数着佛心莲的数量。   不多不少,恰好九十九株。   再看湖泊正中央,有个脸盆大的莲蓬,只结了九颗莲子。   距离善谨佛祖说的二十五颗,还差十六颗。   小焚灯哭够了之后,将脸从膝盖里抬了起来,小脸儿遍布泥垢,只剩下一双黑沉沉的眼瞳。   简小楼这小半辈子,对两个人的眼睛记忆最深刻,一个是朝歌,一个是焚灯。两人都有一双比常人黑上许多的眼瞳。朝歌那双眼瞳,宛如黑夜里的一簇微光,透着令人心安的希望。焚灯则恰好相反,两颗眼珠子像是从石像上抠下来,强行装进他眼眶里的,不冷不热,沉静骇人。   小焚灯揉了揉眼睛,抽噎着开始背诵经文。   随着小镜主手掌一翻,水幕画面切换,进入莲花湖底。   善谨佛祖说为孤劫建造了一座地宫,其实只是个不到三十平的小屋子。屋子里没有床,只有一个石头雕刻成的低矮案台,案台上摆着一个烛台,镶嵌着一颗夜明珠,用以照明。   孤劫不曾佩戴面具,披散着银灰色的长发,极是懒散的盘膝坐在案台后面。   他手里拿着一册竹简,满身透着书卷味。   简小楼不由呆了一瞬。   倘若先前看到这一幕,她必定心生疑惑,孤劫是否和夜游之间存在什么关联,因为孤劫看书时偶尔表露出的神态,同夜游颇为相似。   上方不断有小孩子的哭声传下来,孤劫置若罔闻。   直到哭声变成念经声,他才从竹简中抬了抬那双浅金色的眼瞳:“错了。”   上方的小焚灯停止背诵,四下环顾,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重头背了一遍。   依旧是那个声音:“我说你经文背诵错了,自己回去翻书看一看。”   小焚灯吓的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地上:“谁啊?你是谁啊?!”   “我是鬼爷爷。”   “鬼?”   “对啊,你师父没告诉你吗,你们佛寺禁地里镇压着一只鬼,专吃小孩儿的那种鬼。”   “吃、吃小孩儿?”   “我正是因为吃多了小孩儿,才被你师父抓住关进来的。啧啧,你吃过小孩儿么?白白胖胖那种,最适合清蒸,出锅后蘸点作料,肉质鲜美极了。唔,像你这种瘦巴巴的,我比较喜欢整个串在剑上烤着吃,小火慢烤,待色泽金黄,撒些盐巴上去……”   “不要啊!”   小焚灯尖叫了一声,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飞奔而逃。   湖底传来一连串得意洋洋的“哈哈哈”。   简小楼扶了扶额,孤劫前辈,您是只有三岁么?   不,顶多两岁半。   ……   画面一转,仍是莲花湖,简小楼瞅一眼,湖心的大莲蓬里,还是只有九颗莲子。   小焚灯从远处小心翼翼的靠近,个头依旧那么小小的,看来,距离上次被孤劫吓跑并不久。   ————   小焚灯躲在湖边的大榕树后,侧身露出半个头:“吃小孩儿的鬼,你还在不在?”   湖底没有声音传出来。   小焚灯吞了吞口水,奶声奶气地道:“我知道你在,我告诉你,我不怕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乃澄空古佛座前长明灯所化,长明灯你知道吗,灯内燃着不灭业火,曾经烧死过一只你比凶恶一百倍的凶煞!”   湖底下的孤劫一手托腮,一手掸了掸夜明珠,心道这小家伙终于想起来了,他是佛灯,身怀钧天业火,只有鬼怕他的份。   然而听了小焚灯下一句话,险些将孤劫笑死在案台上。   “你想将我串在剑上烤来吃,那是不可能的!你来烤我,我就会变成灯,硬得很,你咬不动我,我会咯掉你的牙!”   小焚灯说完,慌不择路的又跑了。   背后又是一连串的“哈哈哈”。   ……   没过几日,小焚灯再次来到禁地莲湖,抱着脑袋嚎啕大哭:“吃小孩的鬼,你快出来把我吃了吧!”   湖底传来笑声:“不吃不吃,鬼爷爷我怕咯掉牙。”   小焚灯摇着头,拨浪鼓一样:“我保证不变成灯,不咯你的牙。”   湖底静了一瞬:“你时常独自跑来禁地哭,是为了什么?寺中有人欺负你?”   “没、没人欺负我,我有澄空古佛做靠山,寺中谁都不敢欺负我。”小焚灯抽噎着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自己很没用,无论炼丹铸器,还是斗法画符,我全都不如同辈弟子,甚至连经文都经常背错。我已经很努力了,不眠不休的学习,从不敢懈怠,但总是输给师兄弟们,寺中每次考核,无论哪一项,我总是倒数。”   “有人因此羞辱你么?”   “没有,但他们肯定在背后说我没用。”   “背后说你,你又听不到。”   “可我丢了古佛的脸。”   “那也是澄空没脸见人,又不是你,你干嘛寻死觅活?”   小焚灯微微一愣,咦,好像蛮有道理的样子呢。   不一会儿,他又嗷嗷哭起来:“可我实在太没用了,什么都比不上别人。”   “小家伙,你的师兄弟们很厉害么?”   “恩。我杨师兄炼丹很厉害,周师弟斗法一个打五个……”   “我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   “你还这么小,为何要学习这么多的知识?”   “教导我们的师父说,首先是为了生存,再是保护弱小,泽被苍生。”   “生存是什么意思。”   小焚灯想了想:“活着。”   “想要活着,那就不能死去,会杀你的多数你是敌人,而非同伴。你所学习的一切知识,可确保你在敌人手中活下来就足够了。拿来与同伴一较高下,争长论短,没有任何意义。你换个角度想一想,你没有你的师兄弟们厉害,他们保护弱小,也就是保护你,令你的生命得到更多保障,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小焚灯似懂非懂。   湖底下,孤劫将手中的竹简扔去一边:“你还太小,这些道理怕是理解不了。唔,这么说吧,我很厉害的,连澄空都杀不死我,只能将我关起来。若是我现在破除封印出去,可以将你那些师兄弟们吃光光,但因为你是盏金灯,够硬,我独独吃不了你,你说谁更厉害呢?”   小焚灯揪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下:“好像我更厉害。”   孤劫笑了笑:“对啊,你最厉害。”   “就是嘛。”小焚灯眼睛亮了起来,“我干嘛要和他们比炼丹斗法呢,我一定是傻了!”   想通了之后,笑逐颜开一蹦一跳的走了,邻到结界,他停下来回头道,“吃小孩儿的鬼,我觉着你一点也不可怕,甚至还有点善良,为什么要吃小孩子呢?这样吧,你答应我从今往后不再吃小孩子,我就和你做朋友。”   孤劫重新拿起来竹简来,莞尔一笑:“嗬,小孩子。”   谁知过了一会儿,小焚灯抱了一些地瓜过来,丢在地上。他掰着手指,掐了个法诀,将自己变成一个大炉子。地瓜飞起来,钻进炉子里,他道:“师父们不让吃肉,我没吃过小孩儿,但我吃过的食物里,就数这个最好吃了。”   钧天业火烤起地瓜极快,须臾间,一股香味从炉子里冒出来。   小焚灯恢复人形,将烤熟了的地瓜一个个扔进湖里去:“你尝尝,说不定会爱上吃这个,往后就不吃小孩儿了。”   孤劫仰着头,视线穿过洞顶,看着那些地瓜入了渡魂水化为虚无,实在是哭笑不得。   ————   简小楼看到这里,心里感慨的很,差距啊,孤劫真是比夜游会哄孩子多了。   她笑着摇摇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水幕。   随着小焚灯离开,水幕里的场景自然而然的改变。   湖心莲蓬多出两颗,变成了十一颗。而小焚灯再次现身时,已从小焚灯变成了焚灯。十六七岁的皮相,五官基本长开。不像在人间时见到的冷冷冰冰,但孤冷的气质,差不多已经形成了。   ————   “澄空古佛今日召我前去,问了我一个问题。”   焚灯站在湖畔榕树下,满眼怒放的红莲,他身姿笔挺,穿着不染纤尘的纯白僧袍,与美景相得益彰:“古佛问我,是否知道自己修行的目的。我回答说,首先是为了生存,再是保护弱小,泽被苍生。古佛却说我错了,我又答,是为了参悟佛理,再向人间播撒佛种,令众生脱愚开智,早登极乐。古佛仍是摇头,命我回来想清楚,再去告诉他。”   他默默等了一会儿,不急不躁的。   湖底传出声音:“你说的这些道理,是大和尚们教的,你随便从寺里拉出一个,问他为何修行,他都会和你说的一字不差。”   焚灯淡淡道:“师父们既然教给我们,证明是对的,不是么?”   “对是对,但大和尚教的道理,只是你修行的根基,根基铸好之后,你修行的私心,会导致你与众不同。便如这苍山上的榕树林子,一样的种子,却没有一棵树的树杈形状是完全一样的。”   “私心?”焚灯咀嚼着这两个字。   “畏惧死亡之人,最渴望长生。身有痼疾之人,最渴望健康。因弱小常被欺负之人,最渴望武力。肚子饿的人,需要食物。口渴的人,需要水。每个人的私心,在每个阶段皆是不同的,澄空询问的,正是你现阶段的私心。”   焚灯沉默着抬头,远眺对面苍山上稂莠不齐的丛林。   湖底,孤劫打了个哈欠,侧卧在案台后方,闭上有些沉重的眼皮儿:“小家伙,告诉你鬼爷爷,你的私心是什么?”   焚灯没有回答,他已经不像小时候,无论孤劫询问什么,全都傻乎乎的回答。   他反问道:“煞鬼,那你的私心是什么?破除封印离开这里?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澄空古佛虽然没有告诉我你的身份,却告诉我这莲湖内的水是渡魂水,来自轮回道,天界无人能够渡过此水,摘下莲子,破除封印。”   “呵呵呵呵,是谁告诉你我想离开莲湖的?区区渡魂水,我若是想走啊,即使轮回小镜主亲自来了,也拦不住我哟。”   “死鸭子嘴硬,那你倒是告诉我,你的私心是什么?”   时间过去许久,湖底的声音慢慢道:“孤独怕了的人,最渴望陪伴。”   焚灯听罢没有任何反应,取下手腕上的佛珠,搁在手里一粒粒捻着,转身离开。   他走了几步,脚步一顿,偏头问道:“怎么,你很孤独么?”   等了会儿,湖底声音道:“当然。”   眼底一抹失望之色一闪而过,焚灯头也不回的走出禁地。   才刚穿透禁地结界,确定湖底那只凶煞听不见了,他才僵硬着牵起唇角,冷冷一笑:“原来这许多年,我只陪伴了这一池莲花,满山榕树!”   ————   “我一直认为孤劫性格乖张,冥顽不灵,才会执着的想入轮回。”许久没有开口的小镜主,忽然说道,“善谨却告诉我,孤劫是个善学的大智之人,他吸取了各家所长,已是不简单,却还对世间万物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   简小楼看向小镜主,犹疑着道:“前辈,这难道不是任性又固执么?”   小镜主以指尖描了描自己的细眉:“你是如此认为的?”   简小楼犹豫了下,点头。   她不想装高深,她是真的无法理解。   但她由衷感激孤劫的固执,给了她一个夜游。   “前辈,咱们已经看了很久了,请恕晚辈愚钝,我仍然不明白您召唤我来的意图。”   “沉住气。”小镜主指着水幕,“先前给你看的那些,不过是些序幕,正戏才刚要开场。”   简小楼一怔,视线回到水幕上,眼睛便是一亮。   莲湖中央那朵大莲蓬里,生了满满的佛莲子,数一数,整整二十四颗。   ————   “只差一颗了,煞鬼。”   焚灯望着莲蓬里的莲子,目光冷漠,声音冰凉,“澄空古佛告诉我,当莲蓬里生出二十五颗佛莲子,就是你的死期。”   没有人回应他。   焚灯也没指望有人回应。   莲子长到十三颗时,他凭借实力晋升真佛位阶,掌管大乘寺戒律殿。新官上任,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前来禁地的次数越来越少。   长到十四颗时,他稳固好真佛境界,出寺游历。   长到十五颗时,他游历归来,除了例行检视禁地,很少再来和凶煞说话。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毕竟那时的他,已够资格独当一面,再没有疑惑要向这只凶煞请教。   承认自己是想来找他聊天,排遣他的孤独,这是不可能的。   他对当年凶煞那句“当然”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从十五颗到十九颗,焚灯几乎快要忘记禁地里有这么个人存在。   长到二十颗之后,焚灯的境界和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语,越是站在高处,越是时不时会感觉寂寞,他又想起了禁地里的凶煞。令他失望的是,无论他怎样施法唤醒,凶煞如同死了一般,一直没有回应。   去询问过澄空古佛才知道,那凶煞长久经受业力净化,快要不行了。   那一刻,焚灯心里有一些异样的感觉。   难过?   不,这种低级情绪,他不可能有。   只能说有些许失落,毕竟也是自小就认识的,曾经教导过自己。   “我的修为已近佛主境界,澄空古佛说,我只差一功德,两轮回,便可突破晋升佛主。”   “古佛将婆娑眼、锁魂钉,须弥刺赐给了我,让我去人间收割分|身。这三样宝物,乃中古时代,佛域第一人善谨佛祖所铸,是我们大乘寺的至宝。婆娑眼可以穿越时空,我能够穿越回过去某个时间节点。锁魂钉可以锁住魂魄和记忆,我准备给我的分|身钉上,杀了他,送他入轮回。我再通过婆娑眼回来,找到我的分|身,将须弥刺扎进他心脏里,便可以收割他所有红尘阅历……”   冷不丁的,湖底突然传出声音:“你要去种分|身了啊?”   眼皮儿重重一跳,焚灯皱起眉:“你都听见了。”   “我又不是聋子,你站在上面说的那么大声。”   “我……本座以为你处于昏迷之中。”   “不巧,我刚醒过来,大概是回光返照,呵呵呵。”   焚灯冷冷警告:“煞鬼,将你听到的全都忘掉,不许告诉别人。”   “你要去种人间种分|身了?”又问了一遍。   “与你无关。”   “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一句,人间历劫,最好还是自己亲身经历的好。善谨和尚当年造出这三件宝物,主要是留给那些心志不坚的弟子,你没有这个必要。”   眉头皱的越来越紧,焚灯道:“听上去,你似乎很了解这三件宝物?你说你是混沌魔的后代,我去魔域查探,所有凶煞都声称自己是混沌魔后代,那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将死之人。”   焚灯的目光微微一闪。   “呵呵呵呵,我也是日行一善,随口一劝,听不听,是你的事情。”   “本座的事情,无需旁人操心,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对于早已拿定主意的事情,焚灯不会因为任何劝说而动摇。转身前,他踟蹰很久,还是问道,“煞鬼,你现阶段的私心,还是摆脱孤独?一个将死之人,真的没有任何求生之心?”   “没有,我就快死了,即使出去也活不了多久。”   “那在临死之前,就不想拥有片刻的自由?”   “不想。”   “那你安静等死吧。”   焚灯眼底涌出一抹戾气,拂袖走人。   ————   简小楼有些看不懂了,满脸狐疑:“前辈,焚灯前辈这就前去人间种分|身了么?”   小镜主道:“是的。”   “请问,现在是星域历哪一年?”   “你想问什么?”   “晚辈在星域见过焚灯前辈,他告诉我,他是来星域种分|身的。那时,晚辈通过婆娑之眼在旧世界里醒来,夜游因融合失败而死,素和正带着我东躲西藏,在一个客栈里,碰上轮回之子叶隐,还碰上了焚灯前辈。叶隐擅自从轮回道来到人间,为了逃避天眼,便向焚灯前辈请教方法,不惜勾引焚灯前辈破戒。”   “然后呢?”   “倘若天界的时间轴,与我星域是一致的……”简小楼茫然的指了指莲花池,“夜游已经死了,作为前世,孤劫前辈竟然还活着?”   她认为自己指出了一个天大的疑点,小镜主却平静地道:“我先前讲了,过去、现在、未来,三者构成一个轮回。当你足够强大,你会发现一个秘密,‘过去’既是‘现在’也是‘未来’,‘未来’既是‘现在’也是‘过去’。”   说什么绕口令啊,简小楼头昏脑涨:“还请前辈明示。”   “我也理不出个头绪,究竟因在哪里,果在哪里,总之,是你们这些局内人一手造成的,连我的轮回道,也一并遭殃。”   听到小镜主口气不悦,简小楼垂下头认错。   她继续看下去,画面出现了自己熟悉的世界,星域。   焚灯下凡之后,果然去了星域,扮作一个苦修小僧,追随一群苦行僧到处走走停停。   此时兽族已经攻占了整个太真界,星域东部战火连天。简小楼从焚灯的角度,在水幕中看到了自己。接着是叶隐变成女人,与焚灯同吃同住,随地随地的撩拨他破戒。   然后,日子到了花灯会那一晚,焚灯与叶隐在长街上那惊世骇俗的一吻。   再然后,画面断了。   简小楼暗道一声可惜,她睁大眼睛,就等着看他二人从花灯会消失以后,一晚上没回客栈,究竟干什么去了。   估计事关隐私,又被小镜主给掐了。   再有画面时,是焚灯和叶隐在人间游历时的场景。   这些简小楼就不知道了,花灯会之后,她与素和回到了太真边界,加入了战盟,抵抗幽冥兽族向星域西部继续鲸吞。   这些游历挺没意思,简小楼看的有些着急,但小镜主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直到焚灯答应告诉叶隐规避天眼的办法,她才来了精神。   然而看到焚灯将叶隐带去佛域大乘寺,进入禁地,落在湖畔,她的脊背直直崩了起来,心头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是佛莲子,我大乘寺禁地内的宝物,你去摘一颗吃下,种下佛种,天眼便看不到你了。”   听到焚灯对叶隐说这句时,简小楼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叶隐不知道,她却一清二楚,这佛莲子是孤劫的命,善谨佛祖说过,二十五颗莲子,一颗也不能少。   她心中焦虑,等不及看下去,询问道:“焚灯前辈这是做什么?”   小镜主摸了摸耳垂:“一功德,两轮回,三世成佛。你看了这么久,还看不懂,他与素和是同一个人。”   “什么?!”   简小楼这次是真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怔了怔,惊呼,“他要收割的分|身是素和?”   小镜主没有解释:“先不说分|身,他要找的功德,正是叶隐。叶隐擅自离开轮回道,逆了天意。她若是摘了佛莲子,放走池子里的凶煞,罪过将更大,焚灯获得的功德将更多。当然,你可以说他心机深重冷血无情,但我觉着他之所以坚定的选择叶隐,与她缠磨这么些年,还有一个原因。”   简小楼脊背发凉:“他想尝试一下,叶隐身为轮回道的人,能否淌过渡魂水,摘下佛莲子,将即将死去的孤劫救出来?”   小镜主难得叹了口气:“或许是想还了孤劫君曾教导过他的因果,令他魂飞魄散之前,得到一阵子的自由吧……” 作者有话要说:  (刀与剑)这个部分,也就是接下来的两章,适合搭配着第256-259章(轮回·锁魂钉)这部分看。 是从另一个视角,孤劫的视角开展的。 以及180-182章(因果·引魂灯)这个番外。 这三个部分,是一整个主线。 PS,明天继续~   ☆、刀与剑(四)   眼睁睁看着叶隐飞过渡魂水, 从二十四颗佛莲子里摘下一颗, 落入焚灯的圈套,简小楼只想冲进水幕里把焚灯给剁了!   她问:“第二十五颗佛莲子还没有长出来,先被摘了一颗, 孤劫前辈会怎么样?”   小镜主道:“天界唯有佛族可以在人间轮回转世,渡魂水加上孤劫自身的力量, 滋养着佛心莲, 结出的二十五颗莲子, 将为孤劫铸造出一个金身。这个金身相当于一个保护罩,能让孤劫入人间轮回池时,骗过轮回道, 以为他是个佛修,放他去轮回。少一颗佛莲子,等于金身少了一块儿,在轮回池中,被发现的几率提高。”   简小楼屏住呼吸:“那会怎么样?”   “你说呢?”小镜主漫看她一眼。   “会被轮回系统清除掉?”   “恩。”   简小楼反而松了口气:“还好。”   小镜主微微眯眼:“好?”   简小楼道:“作为后来人, 夜游存在, 证明孤劫前辈转世成功了,没有被轮回清除。”   小镜主不认同:“未必。”   简小楼稍稍一愣:“先前晚辈问您, 孤劫前辈是不是转世成了夜游,您不是点头了?”   “那是孤劫自己说的。”小镜主道, “你先前也看到了,我一直也无法从‘序’中寻到他的来世。他自己看到的未来,未必一定会发生, 即使发生了,也未必就是他的转世,何况星域的轮回道重启了,加上时间介入,留下了很多难以解释的悖论。”   变数。   简小楼经历了这么多,懂得这个道理。   说不出自己该作何感想,她与孤劫非亲非故,担心孤劫,是因为有他才有夜游。   可若出了什么变故,他与夜游没有关联,那她就不必担心孤劫。   换句话说,无论孤劫会不会转世成夜游,反正夜游一定存在就是了,想通了这一点,简小楼按下狂跳的心,冷静下来,问道:“前辈站在轮回道的最顶端,有能力重启一个小世界的轮回,却没有办法让一个凶煞在轮回池里安稳转世?”   小镜主大概是被谁询问过这个问题,抬起一只手,握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随着他一用力,咔嚓一声,他将自己一条胳膊给拧下来了。   鲜血喷了出来。   简小楼吃了一惊:“前辈?!”   小镜主抓着那条血淋淋胳膊,快要杵到她脸上去,淡淡的道:“当年元始魔神创立轮回道,将小世界按照区域划分,每个区域的轮回系统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运转方式。一,是因为各个小世界五行属性各有不同,物种千奇百怪。二,是为了防止‘序’,也就是我,将整个人间轮回掌控在手中,垄断天界的灵气来源。我如同一个人体的头部,作为大脑存在,同时,我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有自己的意识,比如这条手臂,我无法改变手臂内部细胞之间的排列组合,但我有权利、也有能力直接砍了它。”   说完,他的眼风瞥过简小楼,“懂了么?”   “懂了懂了。”   简小楼连连点头,她还真是喜欢小镜主的解释方法,简单粗暴,形象具体。   ————   孤劫从昏睡中猛然惊醒。   一双浅金色的金瞳,透出极度的震惊,撑着虚弱的身体一跃而起。   他的佛莲子被摘了一颗!   他用了好一阵子才敢相信这个事实!   下颚紧绷,那张苍白的脸颊一瞬爬满了黑色纹路,他取出戒子里的面具戴上,化为一团黑气向湖面飞去,准备将佛莲子抢回来,再将摘取之人碎尸万段!   然而从山洞到湖面,一段短短的距离,他恢复理智,大脑飞快运转着,神识逸出,先他一步出了湖。   焚灯带来的那个女人,偷他佛莲子的女人,身怀来自轮回道的力量,莫非和小镜主有什么关联?   现在焚灯将那女人藏进长明灯里去了,自己刚刚醒来,身体虚弱,打不过他。   焚灯究竟想做什么?   是为了探查他的身份?   孤劫实在摸不透焚灯的想法,决定假装封印破除,假装逃走。   他将法力化为一团黑云,自己躲黑云中,冲出禁地结界。   闹出的动静很大,引来了看守禁地的一众僧人们。   “尊主,您回来了?究竟是何人毁了阵法,将那镇压千万年的凶煞给放出来了?”   “何方凶灵?竟能浮于渡魂水之上,摘了佛莲子?”   孤劫逃出大乘寺之前,听到焚灯道:“凶徒已被本座收入灯中,你们速去追捕那凶煞。”   孤劫在黑云里忍不住皱眉,焚灯让那些小僧来追,自己站着动也不动,分明是故意放他走的。   他一路飞去澄空隐居的无相山。   无相山并不在大乘寺地界,但大乘寺一出事,澄空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说莲子被摘,封印破除,凶煞趁机逃走,他根本不信,但仍是第一时间就往寺里赶。   在路上,他与孤劫碰个正着。   澄空双手合十才刚喊了句“前辈”,就被孤劫抢了话:“回你的无相山,将焚灯召来。”   澄空连忙道:“焚灯主理戒律殿,禁地归属他管,前辈逃了出来,他有罪责在身,不必小僧召见,他稍后会来请罪的。”   “召他来,立刻!”   “是是是!”澄空接连点头,应了好几个“是”,只因他感觉到孤劫动了怒,认识他千万载,从未见他如此严肃过。   两人一起去往无相山,澄空让他走前,自己在后跟着。   以澄空今时今日的修为地位,不必怕他,但他视孤劫为半个恩师,自然要给予最高的礼遇。   更何况善谨佛祖临终前曾嘱咐过他,孤劫在他大乘寺属于贵客,并非囚犯。   回到无相山的佛殿中,足足过了三个时辰,焚灯才不紧不慢的来了。   澄空盘膝坐在莲花台上,孤劫则躲在屏风后,被澄空施法隐去气息和身形。   焚灯走上前,面容冷峻,撩开僧袍一角,慢慢跪下:“弟子前来领罪。”   澄空神情凝重:“究竟发生了何事?”   焚灯跪着不动,黑眸沉寂无波,平静叙述:“是弟子的错。弟子前往人间种分|身,在一处小世界里,发现了分|身踪迹。分|身有位友人,竟是此界轮回道守护。她私自进入阳世界,已是逆天而行,我将她收服之后,带回寺中,她竟趁弟子不备,逃了出来,藏入禁地。大概是与凶煞达成了协议,她摘下佛莲子,将凶煞放走了。”   屏风后,孤劫冷笑一声:“瞧,这孩子说起谎来面不改色,是不是比你当年强多了?”   澄空汗颜。   “我明白了,这轮回守护是焚灯找来的功德,不知他扯了什么谎话,骗守护摘了我的莲子,加深了她的罪孽。”顿了顿,“澄空,问他是那一处小世界。”   “是一处只有短短三百万年历史的小世界,星域。”   孤劫听到“星域”两个字,微怔了下,瞳孔急剧紧缩。   星域?   轮回道守护?   轮回之子!   焚灯的分|身,是轮回之子的友人?   孤劫迫不及待的地道:“问他找寻到的分|身叫什么名字。”   澄空问过之后,焚灯清冷地道:“回佛祖,弟子的分|身名叫素和,真身是一只业火凤凰。在此之前还有一世,是个没有眼珠子的苦行僧,恰好两世。弟子收拾完轮回守护之后,便要前往两百多万年前的星域,将分|身种下,回来之后,收割即可。”   “素和……”   孤劫喃喃自语,整个人处于不清不楚的状态。   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从轮回司命盘里捕捉到的未来影像里,但凡小白龙在的地方,基本都有“素和”的陪伴。   他是小白龙的挚友,胜过亲生兄弟。   孤劫向往的来世,除了妻女,还有这份生死不离的情义。   在争权夺利、尔虞我诈的天界人间,实在难能可贵。   素和他……竟是焚灯的分|身?   孤劫倏然抬头,目光穿透结界,锁在焚灯身上。   浓重的杀意遮掩不住,在殿中蔓延开来,焚灯沉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锐利的目光寻踪搜索,煞气突然就消失了。   是被澄空阻断。   澄空波澜不惊多年,此刻背后直冒冷汗。   孤劫前辈想杀焚灯!   也难怪,焚灯设计摘了他的莲子。他遭了那么多的罪,又在湖下修行千万年,才结出那些莲子来,眼看只差一颗了……   换了自己,怕是也要动手。   然而一眨眼的功夫,杀气散去了。   孤劫的杀心不在于莲子,他决不允许焚灯去收割素和。   但他倏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十分严重的问题。   “澄空,你问问他,素和现在何等修为,在做什么,身边都围绕着哪些人。”   澄空问过之后,焚灯微微抿着唇,眼底晦暗不明。   他心中起了怀疑,古佛今天有些异样,与往日颇有不同。   但他罪责在身,不敢多问:“素和似乎是十九阶吧,如今,星域正被一个名叫深渊的兽族世界侵略,大半个星域皆以沦陷。”说到此处,焚灯停顿下来,想到了某些事情,默默衡量了下,认为此时询问并不明智,便接着道,“初见时,素和正带着一个女人东躲西藏,过了一阵子,两人决定离开,加入战盟抵抗兽族。”   澄空得到指示,又问:“与他一起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简小楼。”焚灯又补充,“是素和友人的遗孀。”   孤劫听到“简小楼”三个字时,表情有一瞬的呆滞,再听到“遗孀”,整个人骤然僵住。   澄空找着了孤劫提问的规律,不待他指示,再问:“素和那位友人是谁?如何过世的?”   越来越奇怪了,问这些做什么?   焚灯暗自思忖着,道:“回佛祖,是条小白龙,名唤夜游,十万年前分割魂魄,妄图逆天改命跳出轮回,然而三百年前融合失败,魂飞魄散。”   融合失败,魂飞魄散?   死了?!   孤劫宛如遭了五雷轰顶,脚下不稳,身形一个跄踉,险些跌出结界。   焚灯猜测澄空或许还会接着问,接着讲诉:“说起来,那姓简的女子颇有些意思,她讲诉了一个十分离奇的故事,说自己是从新世界来的,在新世界里,小白龙活了下来。”   澄空不解:“新世界?”   焚灯组织一下语言:“她似乎可以预言未来,说接下来自己会死,素和平息兽族祸乱之后,也会死。然后叶隐……星域轮回守护,将会重启轮回,将整个世界倒回至小白龙神魂崩碎之前,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   澄空直接否定:“这不可能。”   焚灯若有所思的点头:“弟子也是如此认为的。”   澄空没在继续说话,他的神念掠过结界内的孤劫,等待他的指示。   但孤劫失魂落魄的站着,显然思绪已经飘的很远了。   许久等不到澄空继续问话,焚灯道:“佛祖,弟子心中有个疑问。”   “恩?”   “在星域东侧的深渊世界,也就是正在入侵星域的兽族,它们的首领,真身颇为类似于我族圣兽梵天吼。弟子与那兽王接触了下,在他体内,有着我们佛道的力量。”   澄空微微一怔,揣测是不是哪位佛主的坐骑下界占山为王去了。   焚灯又道:“弟子本想去那深渊世界一探究竟,却发现深渊内外壁异常坚硬,还带有某种隔绝禁制,弟子瞧着,像极了琳琅阁的法术,对凡人无用,专用来阻隔天界中人。弟子无法入内,但那姓简的女子告诉我,深渊兽王城内,有一只石化了的梵天吼,她还向我询问了孤劫刀和月痕剑,说孤劫刀就在深渊里……”   澄空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孤劫刀?   当年神族几个大能,与善谨佛祖一起将孤劫刀封印,扔去人间,宣称已经毁掉。澄空同天界众人一样,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善谨佛祖即将圆寂,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   但此刀葬在何处,澄空现在才知道。   孤劫也是一样。   可他对孤劫刀一丁点兴趣也没有,听到名字时,稍稍抬了抬眼皮儿,又垂下了。   焚灯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仔细观察着澄空的反应:“弟子似乎在哪里,曾听闻过‘孤劫刀’。”   孤劫刀被扔去人间之后,天界掌权者们刻意抹去了关于此刀的历史,各门各派均没有记载入册,从中古至今,已有千万年之久,后人只知那场战争导致了中古时代结束,却对孤劫刀一无所知,更别提“孤劫”这只凶煞了。   澄空本想说自己也不清楚,搪塞过去,却被孤劫制止。   静了一瞬,澄空用颇有威严的声音下令:“你记着,稍后出了我无相山的门,忘记这些,从今往后,再不许提起。”   澄空稍稍一愣,明白兹事体大,立刻应道:“弟子遵命!”   “你先回寺里去吧,使用婆娑眼穿梭时空种分|身之前,以传音符告知我一声。”   “是。”   焚灯双手合十,转身告退。   恰在他转身那一刹,澄空指尖掐出一朵莲花状的灵力体,悄无声息的落在他后颈处。   以焚灯的道行察觉不到。   “等一下。”焚灯得到了新的指示。   “佛祖还有何指教?”   “人间有着数之不尽的小世界,你是如何寻到小小星域去的?”   “弟子是从一个飞升神界的星域修者口中得知的。”焚灯微微垂着头,答道,“弟子下界之前,前往天籍处办理通行符牌……”   天界进入人间只有一个通道,一个藏在星云中的黑洞。   这个通行口,由神佛魔三方合作的事务联盟管理,每个需要前往人间的天界修者,必须去联盟办理一个通行符牌。   符牌不仅是进出凭证,还具有某种类似定位的功能。   联盟有着极为严酷的法规,除了在人间轮回涅槃的佛修,其余天界修者一概不许插手人间一切事物,一旦被联盟发现,便是重罪加身。   再一点,通行符牌只有在天界修行超过一百万年以上的修者,才有资格申请。   申请之后,还需要复杂的审核程序。   “在等待的过程中,弟子恰好听见此人纠正两个联盟学者的错误,惊觉此人见识非凡,博学广识,便与他多聊了几句,相谈甚欢。他告知弟子他来自星域世界,飞升天界尚未满一百万年,拿不到符牌,只为来登记处看一看,他们星域是否又有新人飞升上来了,想去找他们打听一下,最近十数万年以来星域的历史发展,打探他儿子的生死。可惜的很,一直也没有新的飞升者。纵观整个星域历史,成功飞升上界者只堪堪五个人,再加他一条龙。”   “此人是星域龙族?”   “是条黑色应龙。据说当年自以为寿元已尽,跑去闭了死关。浑浑噩噩间飞出星域,还以为自己神游太虚,直到进入天界入口,才知自己飞升了。”   “他叫什么名字?”   “朝歌,来自星域十方界小夜潭。”顿了顿,“佛祖,此处也甚是蹊跷。”   “恩?   “朝歌知晓弟子即将前往人间,便请求弟子若是得空,去一趟星域世界,前往西北方的四宿十方界、东南方的太真界,采买一些历史书籍以及秘闻录集,带回来给他。弟子下凡寻找分|身,横竖没有目的地,便先去了星域世界。原来小夜潭早已不复存在,据说,十几万年前被蓝星海灭了阖族。弟子算了算,朝歌若是活到现在,理应不过十几万岁的年纪,但弟子在天籍册上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已经飞升天界足足九十几万年了……”   ……   焚灯走出佛殿之后,不远处正在草丛里打滚的梵天吼一个鹞子翻身,飞奔而来。   这只梵天吼年纪尚轻,因是雌兽,体型也较为娇小。   跑来焚灯面前以后,身躯涨了一倍。   焚灯侧坐上去,拍了拍它的头:“阿贤,走了。”   梵天吼嗷呜一声,慢慢踏着云雾升空。   飞出无相山,焚灯偏头望向佛殿的位置,心中颇感不安。   镇压了千万年的凶煞破界逃走,他作为禁地管理者难辞其咎,佛祖急急召他前来,本以为是降罪于他,却连提都不曾提及,一直追问一些人间琐事,究竟是为哪般呢?   他隐隐觉着,佛祖似乎看穿了他的谎言,知道凶煞是他设计放走的。   思及此,焚灯沉静的眼底微微荡出些许细波。   他已多年不曾与凶煞有过接触了,佛祖又是如何看出自己有心救他的呢?   是佛祖的神通,还是自己无意中表露出了什么?   心绪不宁,焚灯习惯性的取下手腕上的佛珠,搁在两指间一粒粒捻着。   他的手指极为灵活,越捻越快。   倏然又停住。   不对!   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奇怪的想法,有心救那凶煞?怎么可能?   一切计划,不过是为了获取功德、提升境界罢了。   叶隐确实有罪,不是他凭空捏造的,他只不过顺水推舟,将这份罪过扩大,利用了凶煞而已。   佛祖心中是支持的,他曾数次隐晦的提醒过他,为了佛道发展,有时,有必要耍一些小手段,不然善谨佛祖不会创造出收割分|身之法。但此事并不光彩,说出来不好听,故而佛祖揭过不提。反正那凶煞被净化千万年,时日无多,逃便逃了吧,也做不出什么恶事了。   他若再敢行恶,自己必定亲手诛杀。   私心?   呵,区区一只凶煞,凭什么?   没错,这才是事实。   焚灯自我催眠一般,轻而易举便说服了自己,眼底的波纹渐渐褪去,恢复一贯的死寂。他将佛珠重新环在手腕上,收回看向佛殿的视线,取出了自己那盏囚禁着叶隐的金灯。   红尘滋味儿,他已经体验过了。   很美好,可那又如何呢?   聚散离合,缘起缘灭,风动云动心动,风停云散心死。再娇艳的容颜,再缱倦的温柔,终究不过梦幻泡影。   既是迟早归入虚无,又何必太过在意。   凡尘蝼蚁,实在愚昧可怜。   ……   佛殿内。   焚灯离开之后,孤劫从屏风后度步而出。   澄空起身道:“小僧已按照您的吩咐,给那灯内的轮回守护施展了一层保护罩,焚灯不会发现。那守护还揣着一颗佛莲子,短时间内性命应是无虞。”   孤劫不语,面具下那张脸惨白的可怕。   澄空问道:“您为何不将佛莲子取回来,还要保护那个守护?   “我认得她。”   “恩?”   “夜游深恶痛绝之人。”   “夜游?”澄空念叨着这个名字,想起来,是焚灯分|身已故的挚友。   孤劫慢慢走到窗下,视线透过窗子望出去:“夜游的上一世,是一条毒蛇精,名叫叶琅,生活在两百万年前吧,他有个奇特之处,一只手可以窥探轮回道,被称为轮回手。素和的上一世,就是焚灯说的那个瞎子和尚,法号天行。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天行想要转世成素和,与朝歌一起研究轮回道的运转规律,最后借用叶琅的轮回手,成功窥探到了素和的轮回轨迹……”   轮回还能这么玩?   枉澄空进阶佛祖之位多年,闻所未闻。   他不由想起轮回殿内那位高深莫测的小镜主来,轮回一道,果然奥妙非凡。   “叶琅使用轮回手窥探星域轮回道时,被轮回之子叶隐发现了。她进入叶琅的意识世界,威逼利诱着他自杀,以便斩断轮回手,避免星域轮回系统遭受破坏。叶琅也不知因为何事,非常厌恶天行,反正逃不过叶隐的毒手,索性答应她自尽,却有一个要求,他想转世成为素和死对头。叶隐应允了,但却搞错了对象,令叶琅转世成为夜游,竟是素和出生入死的挚友。”   人间惨剧,澄空念了声阿弥陀佛。   “不仅如此,说好的荣华富贵没见着,夜游还是个命运坎坷之人,因为承袭了叶琅神魂内的一些轮回之力,叶隐身在轮回池,可以通过他的眼睛窥探人间,监视了夜游一整个人生。我猜,正是有了这个契机,叶隐才对人间执念很深,夜游死后,她选择背叛轮回道进入红尘,倒霉的是,刚从轮回道出来,就被刚下凡的焚灯给逮个正着。”   “小僧懂了。”澄空点了点头。   孤劫转过头,浅金眼眸透出冷意:“你懂了?你懂什么了?”   不只眼神冰冷,他的声音也充斥着寒气。   佛殿内温度骤降,澄空不明所以的回望他。   孤劫一字一顿:“我穷尽半生,吃尽苦楚,只为轮回转世。在我捕捉到的未来里,轮回之后,我的第一世是毒蛇叶琅,第二世是小白龙夜游。现在,我还好端端站在你面前,我的转世竟然已经融合失败死去三百年了,你告诉我,你懂吗?”   澄空愣了半天,脸上露出久违的震惊之色:“前辈确定?”   问完他要自打嘴巴,孤劫前辈筹谋半生,岂会以此事来开玩笑。   他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前辈,您既然可以从轮回司命盘里窥探未来,没有窥探到这些么?”   “说了是捕捉,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有些清晰,有些模糊,多半是我自己串起来的。而且,这些片段只到夜游分魂自尽就结束了。他分魂是为了跳出轮回,所以分魂之后的历史,我从司命盘中已经捕捉不到了。”   澄空拧眉:“那前辈可以捕捉简姑娘,或者素和。当年,前辈不是还捕捉到了小僧的过去。”   “我不是小镜主,无法想捕捉谁就捕捉谁,我那日捕捉你,先提取了你一丝气息。”说完他微微愣,尔后急促道:“澄空,速速追上焚灯,抽他一缕灵气,再带我去找小镜主。”   ……   澄空将孤劫收入袖中,追上焚灯之后,暗中抽他一缕灵气,接着前往轮回镜。   不巧的是,小镜主闭关多年,遍寻不着。   孤劫熟门熟路,来到那些齿轮面前,但他将手覆在齿轮上时,被一股巨力冲撞经脉,猛地向后一仰,黑血便顺着嘴角流淌出来。   “前辈。”澄空扶住他。   “不行了。”孤劫苦笑着摇摇头,“我如今三魂去了两魂半,大限将至,无法再承受司命盘的力量。”   澄空一开始便想到了这一点,只是见他忧心忡忡,不敢说出来罢了。   孤劫慢慢脱开他的手,稳固气息,强撑而立,目望那些巨大的齿轮有序转动,浅金眼瞳渐渐失去光彩:“看来小镜主说的没有错,未来是不确定的,即使我捕捉到了,即使那些真的发生了,也存在着难以预知的变数……呵呵,我所希冀的来生,真的只是镜花水月,永远也无法触及么?”   澄空看着他萧索的背影,心头涌上些许酸意。   他最尊敬的两位师长,善谨佛祖和孤劫魔君,作为后辈,他亲眼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天人五衰。   孤劫伫立许久,转过身:“走,去人间,去星域。”   ……   下界需要前往联盟登记核准,领取通行符牌,谁都不能例外。但澄空这个级别的,动身前递个传音符过去联盟,直接前往黑洞,联盟已经派人在黑洞前等着了,恭敬的奉上通行符牌。   孤劫仍然躲在他袖中,只要不是天尊级别的人物,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澄空按照焚灯绘制的地图,费了一番功夫,才寻到星域所在。   进入星域世界之后,在无数小星球里寻找简小楼的下落,又费了一番功夫。   此时,简小楼与素和才刚刚加入战盟没多久。   孤劫见到她时,她正持着一柄紫色宝剑,在竹林里勤修苦练。   孤劫就这么远远看着,见惯了天界的美人,她的容貌堪堪中上等,只一对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有特点。穿着一袭葱绿的齐胸襦裙,梳着双环髻,个头矮矮,像极了某个大户人家里还没长成的小丫鬟。   剑倒是舞的挺美,时而刚硬,时而柔和,透着禅意。   孤劫知道,这是她以“问情剑”作为根基改良的“禅意剑”,哦,此剑还有一个名字,斩龙剑。   孤劫想到斩龙剑的来历,一抹笑容在他嘴角徐徐散开。   一个原本属于遥远未来里的人,他天天想,日日盼,如今竟然近在咫尺。   那些从司命盘里捕捉到的影像虽然逼真,始终是假的。如今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其中最大的不同,影像是没有温度的,美人如花隔云端,遥不可及,但是现在他清晰的感知到了她的灵气,甚至嗅到了一抹属于她的幽香。   此刻的感受,非“奇妙”二字不可表述。   孤劫怔怔的向前走了几步,又猛然停下来。   他的眼神逐渐深邃,他并没有转世成夜游,眼前这个触手可及的女人,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一点关系也没有!   “小楼?”   林间深处忽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孤劫的思绪。   他目望一名黑衣男子由远及近而来,因与记忆中的模样有些出入,顿了一顿,才确定是素和。   孤劫的心绪又是一阵翻滚。   “奇怪。”身后澄空忽然开口说话。   “怎么了?”孤劫的目光仍在素和身上,没有回头。   澄空道:“他是焚灯。”   孤劫听明白了,转头看他:“是焚灯,不是分|身?”   澄空遥遥指着素和,声音沉重:“他是小僧的长明灯所化,小僧不可能认不出来,分|身体内,不可能有长明灯。”   孤劫深深皱眉:“同一个时间节点,出现同一个人,却有着两个身份?”   澄空十分笃定:“是的。看来像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思考这其中的奥妙。   孤劫先打破沉默:“只有一个解释,前世与今生重合了,或者倒置了。”   澄空颔首:“我们可以推测,焚灯稍后通过婆娑眼回到两百万年前种分|身,并没有成功,他死了,真身入了轮回。”   孤劫接着道:“所以他不会再回来,世间只剩下一个素和,悖论消除。”   澄空叹了口气:“我寺自从以收割分|身阅历的方式,代替红尘涅槃开始,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   孤劫呵呵一笑:“不足为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话未说完,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渐渐地,他的双眼熠熠生辉。   澄空毕竟也是佛祖位阶的人物,孤劫想到的事情,他也想到了:“前辈,您瞧焚灯的情况,不是和您一样么,他人还活着,却已经转世两次了。小僧可以利用婆娑眼,将您送回两百万年去……”   “不!”孤劫从颓丧中活了过来,神采奕奕,“稍后我会想办法钻进焚灯的佛灯里,让焚灯将带我回‘过去’。我想,他之所以会死,一定和叶隐有关,我便顺其自然……倘若叶隐杀不了他,我与他同归于尽。”   “前辈……”澄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舍不得?”孤劫眯起眼睛,“你想去告诉焚灯,改变他的命运?”   澄空不答,但心中确有此意。   孤劫冷笑道:“你佛域修者的修行,原本就需要在红尘中不断历练。善谨的收割分|身之法,是为了保护心志不坚之辈,那些弟子,是给你们佛域充人数、撑门面的,根本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真正的中流砥柱,善谨从来都是教导他们亲入轮回,在红尘中不断顿悟,你也是这样从轮回里走过来的,你心里应该非常清楚。”   澄空叹道:“正是因为清楚,才怕他受苦。”   “呵,受苦。”孤劫微微笑着,声音阴阳怪气,“你不是怕他受苦,你是不想他成佛。”   “前辈此话怎讲?”澄空惊讶,“天界无人不知,小僧一贯倾力栽培焚灯。在他幼年时,还刻意指引他前去禁地,希望他可以像小僧一样,能得到您的指导……”   “呵呵呵,我指导你,乃是受了善谨所托,你其实并不清楚我会不会指导焚灯,但你非常清楚一点,焚灯的真身为钧天业火种,靠近莲花湖内来自阴世界的渡魂水,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看到澄空脸色倏变,孤劫嘴角划过鄙夷,“妖的智力发育周期比人族长了数倍,你将年幼的焚灯扔在一群精英弟子之中,同样的岁数,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导致他敏感自卑,自暴自弃,时常来我湖边痛哭流涕。后来,他在我的开导之下稍微有了些自信,你深感不妙,开始带他参与各种法会,在人前将他捧的极高,好似你佛域佛子一般,神佛魔三界的目光注视在他身上,令他被师兄弟们孤立,也令他孤立起自己,人前人后不敢有丝毫的行差踏错,逼着他给自己的敏感自卑,戴上一副孤高冷艳的华丽面具……”   说着,孤劫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面具戴的久了,他摘不下来了,催眠的多了,自己真就信了,现在的他,从骨子里变得自视甚高,无情无义,麻木不仁……”   他又知道了。   澄空想要辩解,但他明白孤劫并非推测,是在指责他!   “数百万年来,他在你的刻意指导下,早已背离了真正的佛道,且越走越远。而这一切,只是因你一个私心。”孤劫指着他,斥责道,“他是个物化妖,是你的长明灯,是令你名扬天界的最强武器。他化形,你碍于颜面不得不送他去修行,可你私心却是想毁了他的,使长明灯只是你的个人武器!你想将他牢牢抓在手心里,才会觉着心头安稳,你不敢任由他成长,不能容忍他脱离你的控制!”   澄空垂头念了声佛。   “从天行和素和的天资悟性来看,若是焚灯得你真心栽培,数百万年,他的境界早该进阶佛主,甚至接近佛祖边缘,你一手毁了他,竟还想改变他重生悟道的命运,令他继续错下去?”   澄空双手合十,羞愧难当:“前辈,众生心中都有的那点阴暗,连自己都不敢轻易面对,您就这么拿出来,摆在光天化日之下,小僧实在……”   孤劫摇了摇头:“你自己有多少斤两,你比谁都清楚,当年善谨也是座下无人,才选择了你,并以长明灯相赠,让你在佛域、在天界站稳脚跟。可是,你太过依赖那盏灯了……”   澄空苦笑道:“小僧亦是不理解,前辈心如明镜,为何从前不告诉焚灯。他幼年时爱去寻您聊天,您只需多多点拨他,悉心教导他……”   “我与他聊天,是我闲着无聊。”提及此,孤劫亦是心中郁郁,“他对我而言,与路过的鱼虫花鸟毫无区别,我是日行一善,随口一劝,他听不听,听多少,最终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与我何干?我将我所有的憧憬和感情,都寄托给了来生,何曾想过,我向往的那个生死兄弟,竟就是自小来我湖边痛哭的孩子……”   何等的嘲讽。   孤劫疲惫的闭上眼睛。   澄空双手合十,保持着垂头状态,一动也不动:“果然,人无论修炼到哪个阶段,首先需要战胜的,总是自己的私心……”   “我不管你是真悔悟还是假悔悟,从此一刻起,你不许再插手焚灯的修行,他的一切,由我做主。”   孤劫打断了他的话,闭着眼睛淡淡道,“你莫要觉得我进入了天人五衰,便是个废人了。我性子温和,曾是魔界里出了名的窝囊废。可我的孤劫刀,你是清楚的。我不爱与人阴谋算计,更不喜杀人,我日行一善,是为我来世的妻女积德种善因,可若是有人敢挡我的轮回路,我孤劫诸天神佛皆可诛。”   他说的云淡风轻,没有一个重音,却字字砸在澄空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更啦~一天还是写不完的~   ☆、刀与剑(五)   澄空没有任何回应, 仍然保持着垂头状态, 对于孤劫的警告,不知作何感想。   孤劫也没有继续敲打,在他面前的, 终究不是个毛头小子,摆明自己的立场之后, 点到即止。   许久, 澄空轻轻叹口气, 念了声佛:“前辈,不知接下来需要小僧为您做些什么?”   “我要回禁地莲湖闭关一阵子,再找机会进入他的灯中。”孤劫心中已有打算, “至于你,现在什么都不必做,让一切顺其自然的发展下去。小楼说自己来自星域新世界,现在,只是一个星域旧世界。那么接下来, 她会死在深渊兽王手里, 素和也会,叶隐将重启轮回……”   这是不可能的, 莫说叶隐已被囚禁起来,即使好端端的, 她也没有这个能力。所以重启星域轮回的,不会是她。   那就只能是素和了。   素和稍后应该不会死,而是真身觉醒, 以长明灯无上法力斩杀兽王,重临天界。   但素和也没有能力重启轮回,他会去央求澄空,毕竟在他眼里,澄空古佛是无所不能的。   澄空虽然办不到,却可以前往轮回殿央求小镜主。   这就解释了,为何星域旧世界在尘埃落定以后又延续了几千年,直到弯弯长大,轮回才得以重启。   因为小镜主闭关,重启轮回得等他出关才行。   听完孤劫一大半靠猜、却又头头是道的分析,澄空思忖道:“所以小僧需要做的只是等待,等素和来求小僧,小僧再去等候小镜主出关?”   孤劫点头:“是的。”   “但自中古时代结束,小镜主已经鲜少与三界打交道了,即使小僧出的起价钱,他也未必肯帮忙。”   “他一定会帮。”   “为什么?”   孤劫转了转脸,遥遥看向简小楼,微微笑着道:“她不是说了么,她来自一个重启的新世界。”   澄空恍然:“小僧明白了。”   “走吧。”   “回天界么,前辈?”   “去天山葬剑池,我想去看看那柄镇守两界大门的月痕剑。”   “是。”   澄空撩开僧衣袖子,恭请孤劫入内。   然而说“走”的是孤劫,此刻站着不走的也是孤劫。   透过竹与竹交错的间隙,他的目光牢牢锁在那最熟悉、也最陌生的两人身上。   他看着简小楼将手中的紫韵剑收回剑鞘里,还绾了个漂亮的剑花。穗子险些打在素和身上,素和与她说着话,稍稍侧了侧身子躲了过去。   不知说了什么,简小楼收剑收了一半,又□□砍他。   素和拱手做出一个求饶的动作,便一跃而起,朝着下山的路飞走。   简小楼持着剑在后面追,两人之间有着修为差距,素和将速度调整的很是微妙,既躲开她,又躲不开她。   而简小楼嘴里骂的很凶,眼底却是漫着笑意的。   孤劫默默看着,此时夕阳向晚,风打竹篁,发出梭梭的声响,山下似乎还有人家,升腾着袅袅炊烟,这一切宛若一幅图画,定格在他浅金的眼瞳里。   再低头瞧一瞧自己脚下,他不过多站了一会儿罢了,地面已是一片焦黑。   方圆草木生机断绝,呈现出枯萎征兆。   他自嘲着弯了弯唇角,笑出了声,呵呵呵呵,因果颠倒,因缘际会,他们自司命盘里的未来出现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及又如何呢?   他与他们之间,隔着两次轮回,这才是真正的咫尺天涯啊。   ……   此时,整个星域东部落入兽族囊中,天山剑阁自不例外。   作为兽王都城所在,天山戒备森严,但对澄空而言,如入无人之境。   他寻着位于雪山顶上的葬剑池,化为一道佛光入水,下沉到散发着幽光的幽冥裂隙上方。   他看到了那柄生了锈的剑,颇为惊讶:“前辈,这柄剑……的确是轮回道之物啊。”   孤劫藏在他袖中,没有现身:“是轮回道之物,却并非小镜主的月痕剑。”   澄空从未见过月痕剑:“前辈在小镜主处,见过真正的月痕剑?”   “没见过。”   “那……”   “猜的。”   “前辈的依据?”   “你会去搬不周山回来堵狗洞么?”   澄空微怔,旋即尴尬着道:“前辈所言甚是。”   莫说小镜主除却交易之外,从不插手凡尘事,作为镇守轮回殿的月痕剑,拿来镇守两个小世界碰撞出的裂痕,抛开大材小用不提,星域的世界壁,根本承受不住月痕剑霸道的剑气。   那么问题来了。   这柄的假的月痕剑,从何而来?   孤劫没有说话,澄空知道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澄空默默等了很久,才听他道:“我也猜不出来,走吧,回天界。”   如此轻易放弃,不似孤劫的风格,澄空问道:“不知前辈有何打算?”   “去神域,找朝歌。”   “朝歌?”澄空想起焚灯提及过的应龙。   孤劫道:“那是我来世的父亲。”   澄空了悟。   ……   然而朝歌在神域并未加入门派,投靠任何一方势力,一直以散修形式存在。托焚灯前往星域,为他带回一些历史书籍,也是约定了一百年后联盟户籍处见。   寻了一阵子,寻不到他的踪迹,孤劫决定先回大乘寺禁地闭关。   并且吩咐澄空,在朝歌与焚灯约定好的日子,一定要去见朝歌一面。   “即使轮回重启,夜游活了下来,仍要面对深渊兽族入侵这个难题。孤劫刀葬在深渊,你们天界中人不能插手,最终这个担子,怕是得落在夜游肩膀上。本就是我造的孽,自是我来收拾,也算圆了一个因果。可惜的是,夜游从心智能力各方面,都还太过弱小,恐怕难以扭转局面,你替我,请朝歌想出一个解决之策。”   “前辈,朝歌现如今的位阶,只是个二品散仙啊。”澄空颇感意外。   “但朝歌的老师是时光兽,他接触过一个更高等的文明,对因果轮回、乃至宇宙时空都有着深刻的理解。我很少有佩服之人,你太师父善谨和尚算一个,另外两个,一个是星域十方界小夜潭主朝歌,一个是星域西宿海鲛人王海牙子……请你务必转告朝歌,无论如何,一定要阻止夜游拿起孤劫刀,不然的话,是我之不幸,是天界之大不幸。”   澄空凝重道:“小僧牢记在心。”   ……   孤劫嘱咐完之后,堕入渡魂水,再次回到地宫内闭关。   七十年过去,他暂时稳固住自己的衰败之相,摘走湖心莲蓬里剩下的二十三颗佛莲子,离开莲湖。   孤劫挑了个焚灯炼化叶隐的空隙,分出一个身外化身,前去大乘寺内摧毁佛像。   喧哗声传至焚灯禅房内,他人不动,只将神思逸了出去,等同于神魂出窍。   孤劫化为一只黑色飞虫,穿过焚灯禅房内的结界,落在案台金灯上,再施法进入金灯内部。   他看到蜷缩在灯壁一角的叶隐,五官因身体承受着极度痛苦而丑陋的扭曲着。   不知为何,令他想到自己从前被玄诚子炼化时的疼痛感。   夜游厌恶叶隐,但他不会。恰恰相反,他对叶隐充满了怜悯。   他深深觉着,叶隐其实很像自己。   他孤劫身为穷凶极恶之煞,只能在荒芜的地底生存,注定孤单一世。她叶隐身为轮回之子,同样生活在充斥着黑暗的阴世界里,身畔唯有众生阴魂作伴。   他通过轮回司命盘看到来世的人生影像,对人世拥有了憧憬。   她通过夜游的眼睛看遍悲欢离合,对红尘产生了执念。   如今他们都在这灯里,都被这钧天业火炼化过,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孤劫第一次感受到了“恻隐之心”,他隐藏在黑气之中,轻轻喊了一声:“喂。”   叶隐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孤劫没有从她眼瞳倒影看到自己。   他温柔地道:“轮回小妹妹,你闭上眼睛。”   叶隐乖乖听话,应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你是谁?”   孤劫想了想,道:“先不要问,我那道分|身顶不了多久。你闭合意识,遁入虚空,我带你出去。”   他在试探,确认一下焚灯是不是会死在她手里。   叶隐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她的情绪四平八稳,孤劫感觉不到一丝波动,一个正常人,面对即将死亡时出现的一线生机,不会如此平静。   叶隐并不想走,他确定了这一点。   不走的原因,一定是有了某种计划,准备向焚灯复仇。   那么,自己就得保护着她才行。   孤劫亮出身份:“你不知我是谁,为何要救我?”   叶隐露出惊讶之色:“你怎么回来了?”   “你为何摘下佛莲子,救我出封印?”   “想救就救了,需要什么理由么?”   “有个性,我喜欢。”   “你逃都逃了,又跑回来做什么?”   “救你?”   “为什么救我?”   “想救就救了,需要什么理由么?快些闭合意识,我救你出去。”   叶隐苦笑道:“你已是强弩之末,救我出佛灯,你我还是要被收。你莫管我,且逃命去吧,我救你不过偶然。”   孤劫在黑雾中微微弯唇:“世间从不存在偶然之事,任何偶然皆必然……”   ————   轮回镜。   小镜主正与简小楼讲诉:“之后,孤劫藏入叶隐灵台里,保护着她不被炼化致死,减轻她受到的痛苦。又过了几十年,焚灯的炼化总是失败,决定先去种分|身。他启动婆娑眼,带着阿贤穿越回两百多万年前的星域世界,来到天行即将出生的界域。”   简小楼道:“但在种分|身之前,他被叶隐杀了?”   小镜主点头:“叶隐被焚灯炼化之时,自己也在炼化锁魂钉。这颗锁魂钉,是受素和所托。素和怕轮回重启之后,他会忘记旧世界里的一切。叶隐根据素和留下来的那抹魂息,大胆做出了一个素和便是焚灯本人的假设,于是以那枚锁魂钉,要了焚灯的命。”   他没有解释的很清楚,简小楼不懂叶隐是怎么推测的,反正结果摆在那里,叶隐亲手报了自己的仇。   干得漂亮!   “焚灯以本体状态,转世成为天行,叶隐在天行刚出生,便挖了他的眼珠,割了他的舌头。”   “他活该!”抛开天行,单说焚灯,换了简小楼也会这样做,只是她未必有叶隐这样的能力和魄力,“然后呢,孤劫前辈选择留在两百万年前,进入轮回转世成叶琅?”   “恩。叶隐偷偷将孤劫带去了星域轮回池。”   “那叶隐呢?她回来了没有?”   简小楼问完之后,怔了一怔。   她回忆夜游之前告诉她的,素和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世。   代表着,素和关于焚灯的意识已经觉醒。   素和还说,那个与焚灯有着恩怨纠葛的女人也已轮回转世,还给自己钉了一枚锁魂钉。   那个女人就是叶隐?   叶隐是道意识体,和她意识海里寄生着的阿贤一样,没有神魂,如何入的轮回?   小镜主解答了她的疑惑:“没有,叶隐被炼化太久,很快就会消散。但焚灯临死前告诉她,吃下那颗被她摘下来的佛莲子,能够生出灵魂,经过轮回,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   简小楼皱起眉,的确可以,佛莲子是孤劫前辈耗费千万年重塑的神魂,生死人肉白骨不在话下。   “但孤劫前辈没有抢走么,二十五颗莲子,原本就少了一颗,再给叶隐一颗,只剩下二十三颗了,他入轮回时,失败的几率不是会提高么。”   “孤劫君的想法,我反正从来猜不透。”小镜主面无表情地道,“他没有抢走,赠给了叶隐,叶隐吃下佛莲子之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灵魂,可依然挡不住死亡,她在少年天行修行的涅槃寺附近住下,走完了人世最后一段日子。”   话至此,小镜主瞟了简小楼一眼,“你知道叶隐转世成了谁么?”   简小楼脱口而出:“谁?”   小镜主稍稍转头,目光沉静的看着她,闭口不言。   关子卖得有点久,简小楼等的有些着急。   渐渐地,她焦急等待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沉到冰冷的湖底。   她浑身冷的发抖,脸色原本就没有血色,此刻连两瓣唇都变得煞白。   小镜主开了口:“你想知道么?”   简小楼抑制住唇瓣的颤抖:“不,我不想知道。”   小镜主抬了抬下巴:“你已经知道了。”   简小楼僵硬摇头:“不,我不知道。”   小镜主微勾唇角,嘲讽道:“你在害怕。”   “我没有!”简小楼从墩子猛然起身,向后退了两步,眼睛不知道该看向何处,眼皮儿一直在眨。   “看了许久别人的故事,好几次感同身受的差点儿掉下眼泪,最后发现,这可怜人竟是自己,其中滋味儿恐怕不好受吧。”   “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简小楼捂住耳朵,大声喝了一声,“前辈”也变成了“你”。   滋味儿?   她现在能体会到什么滋味儿?   一个个冲击如一股股巨浪,接连砸过来,劈头盖脸的砸过来,砸的她没有办法正常呼吸,脑子一片空白,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失去了。   她眼下能做的,只是不断逼迫自己,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镜主冷笑道:“焚灯诚然可恶,你亦是自作自受,身为我轮回道守护,背弃天责,贪恋红尘,若不是你已转世成人,脱离了我轮回道,落入我手,你的下场只会更惨。”   简小楼咬着牙,想辩驳自己不是叶隐,就算是,那也是前世,但她说不出话来。   自己轮回道内出了如此一个不成气候的货色,小镜主固然生气,看在孤劫君的面子上,没有过多斥责,放缓了语气道:“叶隐的事情你不想听,我不说了,但接下来的事情,你不得不听。”   简小楼不动不答。   “你知道沙和璟太子去哪儿了么?”   简小楼慢慢放下捂住耳朵的手。   “他们奉了兽王荼白之命,前去赤霄调查七绝剑圣的事情。兽王是个聪明人,猜出了百里溪的存在,他欲夺舍七绝,获取一个暂时可供驱使的肉身,必须先令七绝方寸大乱。”   简小楼深吸一口气。   “接下来,他们会将百里溪抓去天山。还记得旧世界里,金羽是怎样被夺舍的么,兽王利用你的死讯,骗的金羽出关,乱了他的心神。先前兽王是骗的,这次可不需要,他当着七绝的面虐杀百里溪,轻而易举夺舍了七绝……”   简小楼听完这些,心中巨震,哪里还有闲情去管自己前世是谁:“前辈,放我离开吧!”   小镜主慢悠悠地道:“你想出去报信?你和夜游赶不过去,但夜游可以与素和联系,让素和通知七绝,他们赶过去阻止沙和璟太子,半路上救下百里溪?”   简小楼正是这样的想的。   “逆天改命的后果,你担得起么?”   “担不起也要担!”让简小楼看着百里溪和七绝死,那是绝不可能的!   “好,按照你说的,素和与七绝去拦,但他们打不过沙与璟联手的,结果就是,素和会拿起他的长明灯。他与澄空有过约定,在人间不可使用佛族法力,一旦拿起长明灯,从今往后,他不许再踏入人间半步。”   简小楼颤了颤嘴唇,随后一咬牙:“他既有这个能力终结星域的劫难,不能再入人间又如何?我们可以飞升啊,不是吗?如果是我,我肯定是会拿起来的,莫说不能入人间,便是要我的命,只要可以平息这场劫难,救我金羽爹爹,救百里溪,救楚封尘,救那些无辜之人,我绝不会犹豫!”   “但你可曾想过,澄空为何要闲着没事,与他定下此约?”小镜主沉沉道,“是想他不到万不得已,莫要使用钧天业火的力量,旧世界里他诛杀了兽王,重来一次没有那么容易了,有一个老朋友,早就盯上了他。”   “谁?”   “玄诚子。”   简小楼瞳孔紧紧一缩,是那个炼化孤劫前辈,偷偷铸造出孤劫刀的月上宫护法长老,玄诚子真君?   “他不是发了狂,被月上宫冰封起来了吗?”   “中古时代,月上宫在神域排名第三,皆因孤劫刀之故,元气大伤,如今已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小镜主说道,“而玄诚子在数十万年前破冰而出,突破自身极限,只差一步即可达到天尊境界。眼见宗门没落至此,玄诚子自责不已,想要重振他月上宫往日神威,一直在人间各个星系找寻孤劫刀的下落。”   “他如何知道孤劫刀没有被毁掉,而是扔到了人间?”   “或许是有人告诉他的,也或许是因为他身为铸造者,与孤劫刀之间存在某种感应。当然,也可能只是猜测着碰碰运气,我也不太清楚。”小镜主摇了摇头,“旧世界里,素和杀死兽王,使用了自己的钧天业火之力,莫要忘记了,那盏长明灯也是玄诚子造的。素和使用时,玄诚子大致锁定了一个方位,一直在追寻。后来,我将星域以及附近几个小世界的轮回一并重启,才切断了他的感应。玄诚子已在星域附近徘徊多年,倘若素和再次在星域拿起佛灯,玄诚子必定第一时间赶到,他会发现兽王与梵天吼相像,会发现深渊里藏着孤劫刀。”   “他会去拔刀,那里有善谨佛族和郝天尊设下的封印,他拔的出来么?”   小镜主道:“封印历经千万年,威力早不复从前,玄诚子毕竟也是中古时代活下来的人物,颇有些能耐。拔刀时,力量与封印相撞,将产生巨大的冲击力,深渊的世界壁会出现裂痕。你星域与深渊早些年碰撞在一起,有两界大门这样一个接触点,冲击力会波及到星域的世界壁。星域世界壁,比着深渊薄了许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简小楼如堕冰窖,意味着整个星域将被这股冲击力毁掉!   这比幽冥兽入侵来的更严重!   莫慌,简小楼提醒自己,继续问:“素和打不过他,澄空佛祖不能来阻止他吗?”   “你以为,一个准天尊境界的神族容易对付?”小镜主笑她无知,“澄空一旦和他动手,天界定会得知,神佛魔三界联盟不是吃白饭的。待那时,孤劫刀再次现世,神佛魔纷至沓来,结果还是一样。”   简小楼思考着小镜主话中含义:“也就说,无论如何素和不能拿起佛灯,我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打败深渊兽族,渡过危机。”   那眼下百里溪和楚封尘的危机,该怎样解除?   即使此次侥幸解除了,往后又该怎样对付兽王?   他们就像在悬崖上走钢索,一旦有一步行差踏错,便是满盘皆输!   简小楼心中苦不堪言,苦笑着重新坐下:“晚辈懂了,还请前辈送我回去吧,我一定会劝着素和,不许他拿起长明灯的。可是……”话锋一转,她眼底藏着疑惑,“澄空佛祖是可以下界的,他将利害分析给素和听,他应就不会拿起佛灯了,为何是由前辈来告诉我这个漫长的故事?”   “你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小镜主说着,从袖中摸出一面铜镜,一抬手,将镜子扔了出去。镜子在上空固定住,边框逐渐延展,镜面有井口大小时,方才停歇。   简小楼盯着那面镜子。   镜面和先前的水幕差不多,也出现了影像,只是较之水幕清晰数倍。   影像内,是澄空佛祖的无相山佛殿,佛祖盘膝坐在莲花台上,台阶下,有个男子与他对面而立。   简小楼可以看到澄空的正脸,却只能看到男子的背影,看到他墨黑的长发半披半束,露出宽厚的肩膀。   简小楼正觉得此人背影有些眼熟,澄空佛祖忽然抬起手来,朝着自己的方向指来:“你看。”   有着漂亮头发的男人转过身来,应是面前也有个什么镜面宝物,他看到了简小楼。   简小楼直愣愣注视此人,再次慢慢起身,喃喃自语:“朝……朝歌。”   是朝歌。   对于简小楼来说,她与朝歌并未分别太久,他的模样她记得非常清楚。   相比从前,他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是一对儿波光潋滟的黑瞳,只是眉间那一抹风情不见了,被一道深深的竖纹取而代之,应是时常皱眉的缘故。   朝歌长身玉立,眼眸中溢着长者的慈爱,微笑着道:“小楼,你还好么?”   便是简单一句“你还好么”,简小楼一直强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转过身,紧紧闭上眼睛,微微仰着脸,任由眼泪无声流了一会儿,才用手背抹去。   再次转身,她吸了吸鼻涕,也笑着道:“我还好。”   朝歌像是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化为一声清浅的叹息:“好孩子,从小镜主那里,该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吧。”   简小楼不知道什么是该知道的,但她不想知道太多了,点点头:“公公,您是有什么事情嘱咐我么?   朝歌此时出现,必定不是与她叙旧的。   朝歌没有急着开始,轻柔询问:“你的小脑袋,现在清醒么?”   简小楼“恩”了一声。   “那我开始了。”   朝歌忽然朝着前方撒了一些细碎的金沙。   那些金沙像沙画一般,勾勒出一副辽阔的地图。   简小楼辨认:“星域?”   朝歌指着西北方一片区域:“此为四宿十方界,再往西北,乃法宝世界。”又指着东南方一片区域,“此为太真界,这里是赤霄,这里是天山剑阁所在的天霜界……”   简小楼不急不躁,慢慢听着。   看到朝歌,就像是吃了一剂强效定心丸。   “星域至今,差不多已有三百四十万年的历史。前八十万年,星域内部各个小世界是独立的,没人可以突破界域结界,进入星空中。星域历八十至一百万年间,有修士突破了这层结界,创造出裂天弓,用来射|穿其他界域的保护结界……”   星域的历史,简小楼当然知道。   裂天弓出现之后,星域内星球和星球之间开始不断打仗,虽然打的血流成河,却也是星域大融合的开端,站在后世的角度,那段历史代表着星域文明的进步。   “但也是这个时期,由于裂天弓的滥用,星域世界壁动荡,被外族入侵。在西北,有沙萝作乱,吞吃许多小界域,最后被天行大师关进法宝世界。而在东南方,深渊兽族与天山的战争刚刚结束。”   “两件事发生在相近的时期,有什么联系么?”   “事情是没有联系的,只是我在这段历史中,发现一个有趣儿之人。”朝歌摸着下巴,冲她眨了下眼睛,“沙,那条幽冥银龙。他的生辰颇有些意思,他出生在天行大师出生之后,当时兽族正和天山苦战,他出生以后没多久,天山剑阁开山老祖便得到了一柄月痕神剑,将兽族给赶回深渊去了。”   简小楼在心里仔细琢磨,仍然想不明白,满脸茫然的看着朝歌。   朝歌忽然换个话题:“小楼,七绝体内有着幽冥兽的血统是不是?”   简小楼点头:“是的,所以兽王心心念念的想要夺舍他。”   朝歌再问:“他的孩子,也该有幽冥兽的血统对不对?”   简小楼再点头:“他作为楚封尘活着的日子里,百里溪找他借种,怀上一对龙凤胎。当时百里溪进入了天人五衰,身体承受不住,精气只够孕养一个孩子,另一个孩子,被我藏在我二葫肚子里的静止空间内。百里溪当时选择了男孩儿,我便将女孩儿从她肚子里抽出来,结果后来百里溪生了个女儿,儿子在我葫芦里不见了……”   简小楼从前没少因为此事头疼。   每次通过二葫里的传送阵前往十万年前的四宿,她都得在葫芦里飞上好几圈。   百里溪和七绝谁也没有指责过她,可她心中有愧,总觉得是自己将人家的儿子给弄丢了。   “时光不是窥探过你的记忆么,后来无聊时,她有和我讲过。”   简小楼隔着镜面注视着朝歌,莫非他知道那个孩子去哪儿了?   难道……   联系他先前刻意询问的一些问题,简小楼震惊的合不拢嘴:“你是说,沙就是那个孩子!是楚封尘,不,是七绝和百里溪的儿子?!”   小镜主忽然出声:“现在还不是。”   简小楼愣:“什么意思?”   朝歌道:“因为还没有人去种因果。”   简小楼喃喃重复:“种因果?”   朝歌凭空变出一根四股麻绳,用力一扯,麻绳崩断,只剩下一些细碎的线连接着:“星域的轮回被重启了,产生了很多悖论,大量因果链断裂,这是一个钻历史空子的大好时机,比如二葫里消失的那个孩子,为什么消失了,去了那里呢。我由此作出一个反向推论,是你回到过去,将他从葫芦里偷出来了,那是你自己的二葫,只听你的话,你偷最简单。根据第一个推论,继续延伸下去,你将孩子偷出来之后,藏哪儿去了?在你的周围,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这时候,我做出第二个反向推论,你偷了孩子以后,再一次穿越时空,将这个孩子带回两百万年前,杀了尚在母体里孕育的沙,将七绝的儿子塞进去,借腹重生。这是完全可以的,因为这孩子身上,同样有着幽冥兽的血统。”   简小楼惊怔着:“那现在的沙不是消失了?”   朝歌摇摇手里的麻绳:“不,你只要这样做了,现在的沙,必定就是七绝的儿子。”   简小楼问:“那我若是不做呢?”   朝歌看向小镜主。   小镜主慢慢开口:“那他就不是。”   简小楼再问:“为什么?”   小镜主迟疑了下,道:“这是轮回、时间、因果碰撞之后产生的无解之题。”   “小楼。”朝歌喊了她一声,“人既然可以创造未来,那么,也可以创造过去,只要合理,不违背一些证据确凿的历史就行。沙在深渊一人之下,拥有极高的威望,且他本人也称得上重情重义,若是将他变成自己人,兽族的祸患解决起来将会容易许多……一切,只看你能否办到。”   “不,我办不到。”简小楼看向朝歌背后的澄空佛祖,摇头,“我无法穿越时空。”   她手里有婆娑眼,但她没有能力启动。   果然,澄空佛祖道:“我会命我座下二弟子开启婆娑眼,带你走一趟。但他若是使用过多法力,会被天界察觉,故而只负责为你开门关门,不会参与任何因果。”   朝歌补充道:“小楼,你还得骗着沙一起去,令他亲眼看见自己被‘创造’出来,他才会相信。”   什么?   简小楼的额头浮出汗珠来:“带着他……?没等我做事,怕是就被他给杀了。而且,沙的父亲肯定是个厉害角色,我去杀他尚未出世的孩子,我……”   朝歌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无须担心,你在两百多万年前,可是有着一个厉害帮手。”   简小楼曲起指节,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佛祖不是说了,他的弟子只负责开门关门。”   朝歌仍是抿唇笑:“你忘了,沙出生在天行大师出生之后没多久。”   恩?   有关联么?   简小楼垂眸仔细梳理。   沙出生在天行大师出生之后,也就是焚灯死去之后。   那个时间节点,孤劫和叶隐也在!   简小楼的双眼倏然亮了起来:“叶隐将死之人,指望不上。但孤劫前辈想死没有那么容易,说不定尚未转世,还在星域轮回池里泡着,我可以去找他……”   不对。   他在星域轮回池里,她怎么去?   不。   她可以!   叶隐不是给自己钉了锁魂钉么,她只需恢复属于叶隐的记忆……   “叶隐的锁魂钉,被她亲手毁了。”小镜主猜到了简小楼的想法,“再者,须弥刺已被素和折断。”   “这……”简小楼的思维再一次陷入困境,她沉吟着,脸上带着些苦涩,“晚辈自从新旧世界折腾一圈,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许多奇怪的记忆,我想我努力一些,应该可以……”   她不想找回从前的记忆。   即使她已从浑天仪中看过了,但“看过”和“亲身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可她没有选择。   事情基本敲定,澄空佛祖的目光投向小镜主:“前辈,此番您想要什么报酬?”   小镜主的指尖在桌面上画了个圈:“此事结束之后,毁掉婆娑眼,此物不可继续留在世间,扰乱天道秩序。”   澄空佛祖双手合十:“须弥刺已毁,我佛域留着婆娑眼也再无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百里溪消失的儿子的万年大坑给填上了。   ☆、刀与剑(六)   简小楼看着澄空和小镜主的态度, 这条生路应是可行的, 虽然实施起来难度极大,至少是条生路。   她沉甸甸的心头,放松了一些。   但再看星域沙盘下站着的朝歌, 相比较之前好似指点江山般的谈笑风生,此刻他的神情, 竟透出几分凝重, 像是在担忧着什么。   简小楼试探着喊道:“公公”   朝歌回过神来, 轻轻“恩”了一声,隔着镜面,柔和的看向她:“小楼, 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得提前告诉你。”   “我回去种因果,是不是存在着一些风险?”简小楼隐约猜到了,“公公先前一直强调,沙出生的日子非常有意思。他出生之后没多久, 天山剑阁开山老祖便得到了月痕神剑, 将入侵的兽族给赶回深渊去了。这两件事,恐怕也存在着因果, 我若是回去创造‘沙’,那么, 月痕神剑的因果也会落在我身上吧。”   “对你而言短短数年光景,你的成长实在令我惊讶。”朝歌的目光透着赞许,但这份赞许之下, 隐藏着深深的心疼。愿她成长,也怕她成长。为人父母长辈者,总是希望看到自己的后生晚辈可以摆脱天真,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可因为自己走过这条路,最懂得需要经历多少痛苦磨难,方能被雕琢至今日这般的玲珑剔透。   简小楼自己倒是没有什么觉悟:“小镜主前辈已经告诉了我,天山那柄并非真正的月痕神剑,所以,是不是需要造一柄假剑,由我带回去赠给剑阁老祖呢?”   她才刚刚说完,忽被一道星芒晃了眼睛。   是小镜主。   小镜主从自己灵台里抽出数百道璀璨光线,随着他的手势,光线交织缠绕着飞到简小楼面前,在她眼皮子底下,慢慢凝结成各种几何图案,最后,勾勒出一柄剑的模样。   尽管光线刺的眼睛生疼,简小楼依然目不转睛。   此剑三尺四寸长,比真正的月痕神剑短了一寸,剑的样式平凡无奇,只是剑身与剑柄交接之处,镶嵌着一颗月牙形状的宝石。   这宝石色泽浅白盈润,只有她大拇指指甲盖大小,散发着幽幽荧光。   正是镇守两界大门两百多万年的那柄剑。   她不急着伸手握剑,微微转头,望向小镜主:“前辈,这柄假月痕剑,是您打造的?”   “说‘假’字,未免辱没了这柄剑,你可以称其为小月痕剑。”小镜主指着剑身,“铸剑的材料价值不菲,澄空出的,在人间,绝对担得起神剑之名。”他将手指滑到那颗月牙宝石上,“然而真正令此剑与众不同的,是这颗月魄石,是我从月痕剑身上提取出精气凝练而成,数百万年的精气,也只得一颗,故而此剑拥有着咱们轮回道的力量。”   “原来如此。”简小楼伸手握剑上剑柄,一股仿若来自地狱的森冷寒意顺着经脉游走全身。韧带像是被寒气崩断,骨节发出“咔咔”声响。   身体剧烈抽搐,简小楼的眉毛结出厚厚一层霜,痛苦到站立不稳,五官扭曲。   在场的三位前辈,眼睁睁看着她与神剑之力抗争,无人开口阻止她拿剑,说明她必须拿剑,必须经历这一关。   只要不会死,痛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但她心中起了一个疑问,自己若不是叶隐的转世,应该拿不起这柄蕴含轮回道暗物质能量的神剑,身为凡人的剑阁老祖,真的可以使用么?   将此剑插|入葬剑池底,封印两界大门的,搞不好是自己。   她分神思考着,减轻了一些痛苦,仿佛经历了数百年折磨,终于适应了这柄剑的温度和力量,将它收入灵台里去。   小镜主在一旁不动声色的静坐,直到简小楼收服小月痕剑之后,才淡淡道:“如今看来,你灵魂里仍保留着不少叶隐的轮回之力。她吃下孤劫君一颗佛莲子之后进入轮回,按照道理,轮回系统应会剥离她所有力量……”顿了顿,“也是,叶隐入的是星域轮回池,她本身又是星域轮回道生出的意识。”   收好小月痕剑之后,简小楼哆嗦着看向朝歌:“公公,您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么?”   小镜主和澄空佛祖哪个都比朝歌厉害,但她只信任朝歌。   朝歌犹豫着道:“小楼,你此次种因果,的确承担着难以预估的风险。”   “怎么说?”此一刻,简小楼冷静的自己都觉得可怕。她不冷静没办法,整个星域的命运,全都攥在她手心儿里。   朝歌道:“如今厉剑昭和阿贤的本体被困在小月痕剑里,你是否听他说了,剑里有什么?”   “厉剑昭告诉我们,剑中似乎有个被封印的‘小孩子’或者‘小矮子’,可他是个瞎子,看不到……”简小楼恍然大悟,如今在她意识海里的小月痕剑,是一柄干干净净的剑,应是她回去种因果时,封印进剑里去的。   她那带着探究的目光,滑过镜面里的朝歌、澄空佛祖,最后落在身畔的小镜主身上。   朝歌摇头:“我还没有下界的资格。”   澄空佛祖也摇头:“如今玄诚子徘徊在星域周围,我不能轻易露面。”   小镜主等他们话音落了许久,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并不是无所不知的,即使知道,有些也是不说的好。”   朝歌解释:“小楼,‘不知’对你而言是件好事,如此一来,那被封印在剑中的灵体,将存在无限可能,一旦你知道了,就成了确凿历史,你必须照着做,就像夜游当年必须死在赤霄一样,明白么?”   简小楼的脑子有些乱,拼命理解着这句话。   朝歌郑重提醒:“小楼,还有一点你必须牢记在心,千万不能改变历史……”   简小楼应下,却道:“可是公公,我人生一大半时间是在‘过去’度过的。”她在赤霄只待了二十几年,其余大多在四宿,与夜游一起生活。中途因为得罪时光兽,又往“过去”挪了挪,才认识了朝歌,“每次我都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改变历史,后来我发现,无论我怎样做,根本改变不了历史,甚至还创造了历史。”   “我明白,这就是时光常常挂在嘴边的,历史无法改变,只能存在假象。但她同样说过,当有强悍外力介入的情况下,历史是可以改变的。比如空间,比如轮回……”朝歌的眼风掠过小镜主,“星域的轮回重启了,夜游死去的历史被改变了,建立了一个新世界。你此次回去,若是有什么严重的行差踏错,是真的会改变历史,令这个新世界陷入崩溃,不复存在的。”   他的语气很重,简小楼每根神经都紧紧绷了起来。   她转望小镜主:“前辈,是这样么?”   不是她不相信朝歌的推论,事关重大,她需要足够确定才可以。   小镜主微微颔首:“是这样,小事上改变一些无所谓,类似于人体的免疫系统,轮回也有自我修复的功能,但若是影响到历史发展进程的大事,被你改变了,后果你自己想。”   简小楼咬了咬牙齿:“晚辈明白了。”   “你可以走了。”   小镜主一拂袖,简小楼再次看到了那两扇铜门,慢慢开启了一条缝。   简小楼站起身来,对着小镜主躬身抱拳:“多谢前辈。”   “轮不到你来谢我。”小镜主对她始终没有好脸色,“我帮你们,出于三点考虑。第一,朝歌愿意将他所了解的关于‘时间轴’的知识教授给我。第二,你们星域发展至今日这般局面,亦有我的因果,中古时代的我毕竟年轻,实在不该为善谨制造婆娑眼,破坏人间秩序。第三,孤劫君他……”   说到第三点,他的语速慢了下来,“他是第一个敢入轮回的凶煞,众生逆天改命,只为跳出轮回,脱离红尘痛苦,他却反其道而行之,顺天命,入轮回,堕红尘……我虽无法理解,却是有一些佩服他的……”   小镜主没再继续说下去。   简小楼安静听着,确定他是真说完了,而不是中途停顿,才再次躬身抱拳,施了一礼。   尔后,她朝铜门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几步,又停下来,仰头看向尚未消失的镜面。   朝歌回以微笑:“还有什么疑问?”   简小楼道:“您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夜游么。”   朝歌认真想了想,道:“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在神域待够一百万年,拿到资格,就去星域探望你们。   “恩。”简小楼强颜欢笑,“说不定,不用等到您取得资格,他就可以飞升了。”   “那更好。”朝歌一双黑瞳闪闪发亮,带着些希冀,“我的儿子,我为他操碎了心,却一次也没有见过他,我心中是很不服气的。”   简小楼抿了抿唇,本想再同他说句告别的话,然而一句“再见”到了嘴边,却变成:“公公,这些年您过得好么?”   她与朝歌分别了没几年,但朝歌与她分别了已有两百万年了,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朝歌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笑容略微僵硬了一下,旋即唇角微翘,笑意更浓:“小丫头片子,你区区一个凡人,问我一个飞升天界的神族过的好不好?”   简小楼问出口之后,原本是有些后悔的,但听他如此回答,又追问一句:“那么,是好还是不好?若是夜游问我,我怕我回答不上来。”   朝歌本想笑着说个“好”字,然而看着简小楼那双略带有“怜悯”的大眼睛,他渐渐收起笑容,平静的道:“你是不是认为,当我在火球闭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没有死,飞升了之后,我会很失望。”   简小楼没有回答他。   但她的确是这样以为的。   失去所爱,对于朝歌这种重情重义之人,到死的那一刻,应是一种解脱吧。   谁知却一朝飞升,拥有了更漫长的寿命。   忘得掉还好,如若忘不掉,那便是永无止尽的折磨。   简小楼想起夜游当年,自她离开四宿以后,独自度过的那两万八千年,被折磨的苦不堪言。   至少那时还有素和、有女儿陪伴着他。   而朝歌呢,被时光带去举目无亲的“过去”,怀着对时光的思念,对夜游的思念,孤身一人走遍星域每个角落……   “不,我并不失望,我勤修不缀,正是为了获得更漫长的寿命。”朝歌皱起了眉,眉心那道竖纹,成为一道深深的沟壑,“时光怕极了孤单,她虽已消散,可时间仍在,我活着,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与她作伴儿。还有,她耗尽心血为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希望看到我可以学我想学,做我想做,活的恣意潇洒,我岂能让她的希望落空呢。更何况,我熬了两百万年,终于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女,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过得不好呢?”   “您能如此豁达,最好不过。”简小楼点点头,眼睛有些湿润,“您多保重,我们定会有再见的一天。”   她说完,继续抬步走向那两扇铜门。   门缝里的白光,依然刺的她眼睛生疼。   她闭目,正准备侧身从门缝离开轮回殿时,意识海内忽然传来小镜主传音:“我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情……”   *   葬剑池底。   凝固的水流恢复,简小楼猛然抖了个激灵,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般。   夜游在她身边,她的一只手还在按着神剑剑柄。   她脑子糊里糊涂,禁不住怀疑轮回殿内发生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经历的一场梦魇幻境,直到她搜寻意识海,看到那柄小月痕剑,才敢确定一切都是真的。   夜游感知到她情绪起伏剧烈,忧虑着道:“若是打不开剑内空间,莫要勉强,咱们再想其他办法。”   简小楼正要说话,剑境中的厉剑昭激动的吼了起来。   ——“你们还在啊?!你们没事啊?!搞什么鬼啊,突然没了声音十几日,我还以为你们怎么了呢,吓死我了!”   夜游再度皱眉,厉剑昭这话说的让人摸不著头脑,明明上一刻他们还在交流,为何说的像是许久不见一样。   简小楼倒是明白了,小镜主只是将水下的时间凝固住,而不是暂停了整个星域世界。她跑了一趟轮回镜,看了一套长篇连续剧,在这期间,时间仍在流淌。   也就是说,沙和璟太子已经前往赤霄十几日了!   简小楼心中骇然,将手心从剑柄上移开,站起身:“夜游,快点儿与素和联系。”   夜游一怔,见她脸色不对,便不多问,摘下腰间的六星骨片捏在指尖施法:“素和?”   骨片对面很快有了反应。   ——“在,你那边有事发生?”   “小楼找你。”夜游与素和先前聊的不欢而散,此刻是真不知与他说什么,将六星骨片凑到简小楼面前。   “素和啊!”简小楼匆匆忙忙喊了一声,想起他与叶隐之间的恩怨情仇,如鲠在喉,表情在脸上略一凝固。   ——“在,怎么了?”   简小楼,眼下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吗?   她暗暗呵斥自己,将那些私人情绪抛诸脑后:“你仔细听着,兽王准备夺舍七绝,他根据各种蛛丝马迹,猜出七绝在赤霄界内有着一个软肋,十几日前派了沙和璟太子前去调查,我想,他们应该已经抓到了百里溪。”   ——“是阿猊告诉兽王的?”   “不是。”简小楼否定了这个说法,“先前在赤霄,沙从夜游手里将阿猊救走,我们可以推论阿猊投靠了兽王,但夜游不是说了么,阿猊有着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不会将我们的家人牵连进去,不然早就拿简家来控制我了。再者,如果是他将百里溪供出来的,沙和璟太子还需要去调查?早就将人抓回来了。”   ——“我懂了,我去告诉七绝……”   “等一下!”简小楼深吸一口气,“我们在旧世界与他们斗了那么多年,你我心知肚明,你和七绝是打不过他们的。即使拉上战盟内那几个十九阶,也顶多是将他们打退,杀不死、也抓不住。他们可以将百里溪带走,若是带不走,直接当着你们的面撕成碎片,谁也拦不住。”   骨片对面没有回应。   简小楼继续道:“听我说,去找画乐蓉,请她带着慕明思屠三剑几个过去,他们精通对付幽冥兽的法阵,又曾与我们一起,同沙和璟太子周旋过。你们只需堵在他们归来的路上,以法阵将他们围困住,尽量拖延时间,等我过去。记着千万不要硬拼,以免他们恼起来伤害百里溪。”   ——“你过来又能如何呢?”   “我自有我的办法,稍后再和你解释,你稳住七绝不要冲动,让画乐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简小楼又沉沉补充一句,“还有,素和,你给我记清楚了,无论如何,不许使用佛族的力量,不许使用长明灯内的钧天业火!”   骨片对面又是许久没有回应。   素和应是被她这句话给震住了心神。   ——“你、你想起来了……?”   他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但仍可听出微颤。   简小楼静默一瞬:“没有,只是看到了而已。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素和,我知道你与澄空佛祖有着一个约定,但那个约定并不是影响你的原因,你只知孤劫刀是一柄凶刀,但其中曲折知道的应该很少,我只告诉你,你若是使用钧天业火,整个星域的世界壁或许会崩碎。”   ——“怎么可能……”   “你必须相信!”简小楼加重了语气,“以弯弯的生命起誓,答应我!”   骨片对面的素和沉寂了片刻。   ——“我答应你。”   简小楼松了口气:“那就这么定了。”   说完,示意夜游可以将六星骨片掐灭。   夜游将六星骨片收回来,重新挂在腰间,一个字也不问。   他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怀疑、好奇、惊讶,这些统统没有。   夜游置身事外的态度,令简小楼自心底生出一抹恐慌,想着路上时间不短,再与他解释不迟:“夜游,咱们走吧,先离开天山。”   夜游询问:“不管厉剑昭了?”   简小楼想起剑境中被封印的灵体,小镜主刻意在此时拦下她,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她摇摇头,大声道:“厉剑昭,你反正都待了那么久了,再多待几日吧,我们还有要事在身,稍后再来救你!”   剑中传出厉剑昭的鬼吼鬼叫。   简小楼置若罔闻,飞回寄宿的幽冥兽体内。   夜游化龙,如来时一样,尾巴将她卷起,用自己的精气护住她,免遭葬剑池正道剑气的冲击。   飞出水面之前,夜游缩小龙身,钻进简小楼的袖子里。   简小楼以幽冥兽的姿态,畅通无阻的飞出天山,将寄宿的肉身藏进山洞里,与夜游乘坐“透”朝着天武剑宗的方向飞去。   她虽急着去救百里溪,却也先得回天武剑宗取回自己的肉身。   稍后通过婆娑眼回去种因果,是可以将肉身一并穿过去的,自然比神魂状态强多了。   *   “透”飞出天山范围,夜游闷不吭声。   飞出天霜界,进入浩瀚无垠的星空,夜游依然闷不吭声。   简小楼盘着腿坐在“透”里,通常,夜游会坐在她身边,此刻他却站着,站姿比任何时候都要挺拔,像是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金瞳透过飞行器薄薄的透明壁,望向星空里缓慢流动着的瑰丽星云。   简小楼时不时仰起头,看一眼他的下巴。   她酝酿着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她认为自己应该站起来,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后背上先哭一场,等他心软再说。   是的,她实在是想了很多,准备了好些个方案,最后却一个也没有实施。   她只是垂着头,说道:“夜游,其实你猜到了吧,素和的第一世,正是天界佛域里的焚灯前辈,而焚灯前辈的情人是叶隐,至于叶隐的转世,就是……我。”   “我”字,说的非常小声。   “透”只有这么大,夜游肯定是听见了的,但他没有任何的反应。   简小楼知道他猜出来了。   早在他们在葬剑池里寻找神剑、聊起素和时,他怕是已经猜出来了。包括简小楼自己,潜意识里隐约也觉着素和与焚灯或许有点儿关系,素和说自己的第一世,是比天行道行还要高深的佛修,能轻而易举害了一个有本事炼制轮回钉的女人,这样的佛修,简小楼只认识一个焚灯。   然而这其中时间对不上,她便没有往深处去想。   当小镜主揭露素和与焚灯的关系时,她惊讶,却又没有那么惊讶,毕竟心中早有预警。   但兜了一个大圈子,自己居然是叶隐的转世,这令她猝不及防,难以接受。   那一刻,她满脑子里全是夜游,若是夜游知道了她的身份,他得多痛苦啊。他最憎恨的轮回之子,像噩梦一样缠着他不放的轮回之子,最后竟然成为他的妻子。   他挖空心思,受尽苦难,只为跳出轮回。   最后竟是跳进了轮回的怀抱里。   莫说心高气傲的夜游,换成了谁,恐怕也接受不了这个被轮回、被命运愚弄成傻子的结果。   简小楼鼻翼微皱,头垂的更低了:“事情是这样的,刚才在裂隙,我摸到神剑的那一刻,意识离体,被小镜主召唤去了轮回镜……这要从婆娑眼的打造开始说起,当时善谨佛祖只差一样材料,便是来自时间轴内的时光砂,他需要抓捕一只时光兽……”   她在轮回镜观看影像,耗费了十几日的时间,如今当成故事讲起来,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   夜游虽已猜到,但也没料到其中如此曲折。   听着听着,人还站着,目光已经收了回来,垂头默默看着简小楼。   “就这样,孤劫前辈藏在叶隐的意识海里,一起被焚灯带去了两百万年前种分|身……”简小楼说完之后,抱着手臂,将脸埋在自己臂弯里,“夜游,我理解你的感受,真的,我知道你没办法面对我,我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   “不瞒你说,我的心情的确非常糟糕。”   听见夜游说话,简小楼的脸埋的更深。   她感知着夜游蹲了下来,将手放在她的头顶上,轻轻抓了抓她蓬松的头发。因是冷血的水生物种,他身上从来也没什么温暖,手心更是凉丝丝的。   “之前我隐约猜到之时,根本不愿相信,但诸多证据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我整个人几乎疯掉,心道自己前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命运要如此愚弄我,听完你说的故事,原来我前世真的是造了许多孽……”   夜游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将头抬起来,“抛开这些不提,小楼,我恨叶隐,并不是因为她逼着叶琅去死,更不是因为她总爱窥探、插手我的人生。十二万年前你被迫离开四宿,弯弯诅咒病发,我承认,我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偏执的病态之中。我恨的是天道,恨他待我不公,将时间、将生死横亘在你我之间,还残忍的想要夺走我们的女儿。我恨透了天道,可天道在哪里呢?看不见,摸不着,我无处发泄,唯有去恨轮回之子,我将她视为天道的化身,承载着我对天道所有的憎恨……”   见简小楼没有抬头,夜游的手顺着她的侧脸滑下去,迫使着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你莫要觉得无法面对我,我所有的恨,皆是源于爱,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看得见也摸得着,即使天道怎样愚弄我都没关系,因为我心之所求,不过如此。”   简小楼收紧下巴,红了眼眶:“夜游……”   她哽咽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夜游将她揽进怀里:“饶是我有再多怨言,终究比不过你那一句无法面对我,你也看到了,我是如此艰难才走到你面前来,你怎忍心不面对我?”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总之,你没有钻牛角尖就好。”简小楼靠在他肩膀上,心头安定了许多,他们毕竟是大风大浪里携手走出来的夫妻了,她理解他的感受,也清楚他不会迁怒她,不会将负面情绪发泄在她身上。   两个人没有继续说话,依偎着,也沉默着,直到“透”即将进入天武剑宗所在的星球,夜游才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让素和困住沙和璟太子,莫不是小镜主指点了你对付他们的办法?”   “此事等见着素和与七绝再说吧,不然我还得再说一遍。”   “恩。”夜游不再问了。   *   抵达天武剑宗,简小楼回到房间,钻进自己的肉身,举着手腕上的婆娑眼看了几眼,又与夜游一道出了门,准备去与素和会和。   刚离开天武剑宗的山门,却见一个布衣僧人坐在一座孤峰之上。   那僧人窥见简小楼手腕上带着的镯子,人影消失,一瞬出现在简小楼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简施主。”   简小楼立时猜出他的身份,澄空佛祖座下二弟子云净,特意来为她开启婆娑眼的佛族大能,据说是个佛主位阶,地位非同寻常。   她立刻按住夜游的手臂:“自己人。”   夜游操控着“透”停下来,眼眸微微一沉。一声不吭直接挡路,停下来的位置稍稍高出他们一头,以俯视的姿态面对他们……   简小楼双手合十还礼:“前辈,劳您久等了。”   她给夜游使了个眼色,夜游动也不动,一丁点面子也不给,只差将“不屑”写在脸上了。   云净并不在意,淡淡道:“走吧。”   不等简小楼说话,夜游已经操控着“透”擦着云净疾驰而过。也亏得云净不是凡人,不然非得被气流掀翻过去不可。   简小楼一头冷汗:“你做什么?他是来帮咱们的。”   夜游面无表情:“哦。”   知他心情正差,简小楼也不再说什么,转头对云净抱歉的笑了笑。   云净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不紧不慢的跟在“透”的后面。   是“跟”,不是“追”。   夜游虽不喜欢此人,却不得不佩服他的修为,“透”的速度,称得上星域最快,即使二十二阶的凤凰也追不上。   这就是天界与人间的差距。   路上,他们通过六星骨片与素和联系了几次。   素和一行人已经找到了沙和璟太子,就在赤霄界外的虚空乱流里,精通法阵的画乐蓉带着剑阁弟子,成功将他们困在捕兽阵中。   依照素和所指的方位,他们在乱流里穿梭,依然寻不到踪迹。   云净忽然道:“西北方。”   夜游没有迟疑,调整“透”的方向。   穿过无序涌动的星礁石群,简小楼远远窥见数十道穿|插在星云中的血红色光柱,应是剑阁弟子布下的法阵。   没等她窥探到人的气息,已有几道神识落在她的身上,估摸着是素和几人的。   再靠近一些,简小楼看清楚了局势。   那些血红色光柱共计十六道,乃法阵之阵脚,每根光柱外,各站着一名手持符牌的剑阁弟子。其中有她认识的慕明思和屠三剑,也有她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画乐蓉飞在高处,纤细的手指行云流水般摆弄着一张张符箓。   光柱内,璟太子抱着昏过去的百里溪伫立不动,身边还有一个修为低微面如菜色的人类。沙正持着自己的三棱兵刃一跃而起,朝着一根光柱重重砸过去,却如同砸在棉花上,轻而易举被卸去力道,气的他脸色铁青:“有本事一起上,困住我们算什么!”   他说的是兽语,说完之后,那人类颤巍巍的又用人族语言复述一遍。   看来是个懂兽语的翻译。也是,他们两个前去赤霄调查,又不懂说人族语言,肯定需要一个人族翻译,方便混进人族内部。   阵法外,素和与七绝并肩而立,两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距离法阵还有一定距离,夜游收了“透”,带着简小楼站在一块儿星礁石上。   素和见他们没有过来的意思,主动朝他们飞了过去。   简小楼看着他渐渐靠近,眼神开始闪躲,视线错开他看向法阵。   素和心中一痛,他实在想不明白她说的看到了那段过往是什么意思,一直在揣测。心思跑偏造成的后果,是他直到落在星礁石上,才瞧见简小楼身后站着的云净。   素和愣了愣,惊诧不已:“云净师兄?您怎么来了?”   云净皱了皱眉:“替你收拾烂摊子。”   夜游背着手,听着他们说话,简小楼则传音给七绝:“楚大哥,你过来一下。”   七绝探一眼阵法内的百里溪,转身化作一道剑光落在简小楼面前:“你有什么办法?”   简小楼问:“丫头没事吧?”   她说的丫头,指的是七绝与百里溪的女儿百里柔。   “应该没事,自我的身份暴露,百里溪一直担心姬无霜会伤害到我女儿,命无常带着她四处去游历,很少回百里世家。”   “家主果然有远见。”   “小楼,你究竟有什么办法?”七绝又问了一遍,“他们已经沉不住气了,再困一会儿,恐怕会以伤害百里溪来反要挟我们。”   简小楼道:“我的办法是回去种因果,将沙变成我们的人。”   除云净以外,几人给出一副茫然的面孔:“种因果。”   简小楼笑道:“对啊,种因果。”   她将计划大致讲了一遍。   三个人的表现各有不同,但俱是震惊。   素和将目光投向云净:“师兄?”   云净点头,表示此事千真万确。   夜游黑着脸:“不行!简直是荒谬!”   “主意是朝歌出的。”简小楼将朝歌搬了出来,“你爹的推论,你觉得荒谬?”   “可是……”夜游承认这是一个好办法,甚至在心中佩服朝歌,“我不能让你去冒险,你若非得去,我和你一起!”   “你去不了。”素和知这其中风险,和夜游一样想劝她放弃,可他明白挡不住简小楼,处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挡得住她,“不是谁都可以使用婆娑眼穿越时空的,时空扭曲的力量,对穿越者伤害极大,以我师兄的法力,顶多护住小楼和沙。再说你神魂崩碎过,更是想都不要想。”   “没事的夜游,你虽不在我身边,但你的前世在啊,我可以去找孤劫前辈帮忙。”简小楼说出口,觉着颇为古怪,笑着看向素和,“你知道的,孤劫前辈非常厉害,对吧?”   素和却紧抿了一下唇:“夜游当真是煞鬼转世?”   他并不确定,是听叶隐对天行说的,叶隐恐怕也是猜测。   简小楼不看他的眼睛:“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我们都是猜测,只能说有着极高的可能性。”   素和望了夜游一眼,目光晦暗不明。   夜游现在没有闲杂心思,只挂念着简小楼的安危:“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么?”   简小楼笃定:“我们没有别的路走了。”   夜游认命似的闭了闭眼睛:“答应我,凡事尽力而为,莫要太过勉强,我只想你安然无恙的回来。”   简小楼郑重点头:“我会的。”   素和与云净传音:“师兄……”   云净截住他的话茬:“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便插手凡人的因果。”瞧见素和眉目间流过一抹失望,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在我可以插手的范围,不会坐视不理的。”   素和终于匀顺了胸腔那口气:“多谢。”   他们说话时,七绝一直也没参与,他抱着剑,神识穿过法阵,落在沙的身上。   反转实在来的太快。   前一刻,心里还恨不得将这条幽冥龙给剁碎了喂狗,下一刻,他可能会变成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不是惊喜,是惊吓。   “楚大哥。”   正处于愣怔中,七绝听到简小楼的传音。   “恩?”   “有一件事,我得问一问你,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   “你说。”   ……   修为差距,夜游与素和可以感觉到简小楼在与七绝传音,两人脸色都很凝重,应是再聊什么大事,不去打扰他们。   夜游询问云净:“大师,多久可以回来?”   云净道:“会有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差,我不可能定位的那么准。”   无论简小楼在“过去”待多久,夜游他们只需等待半个时辰即可。   素和摩挲着手指:“还有一个问题,就算将沙变成七绝和百里溪的亲生儿子,他真的会站在我们这一边么?毕竟受了深渊两百万年的……”   “不怕。”简小楼和七绝说完了话,回道,“我会将他教好了再带回来。”   “你教?你怎么教?”夜游担心之余,憋了一肚子气,语气有些冷硬。简小楼路上不告诉他此事,正是为了现在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认真教,仔细教,狠狠地教!”简小楼勾了勾唇角,透出一股子邪气儿。   云净道:“目前迫在眉睫的问题是,该如何带走他。”   “小事一桩。”   来的路上,简小楼早就筹谋好了。   她足下一点,掠空而去,飞到阵法前,不可一世的喝道:“沙!”   璟太子瞧见来人,满眼戾气:“又是你!”   先前简小楼梦游深渊,捅他那一刀,伤口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十几日前,又杀了他精心培养的护卫!   沙收回与法阵对抗的力量,一个翻身回到法阵中央,怒视着简小楼:“臭婆娘,你耍什么花样!”   璟太子将手里的百里溪扔给人族翻译,撩袖子就要大干一场:“沙,你我联手强攻出去!区区小阵,还真以为可以困得住咱们!”   简小楼不看璟太子,只挑衅的盯着沙:“你知道我们星域有个‘约战’的惯例吗!”   “一对一约战?”沙是知道的,冷笑道,“你们一起上都未必是我的对手,还妄想和我单挑?”   “对,老娘今日就是找你单挑!”简小楼摘下手里的镯子,朝着上方一扔!   云净见机施法,镯子呈逆时针旋转,转出一个色彩斑斓的光圈。   简小楼第一次瞧见时空之门,像是一个虫洞。   呆了呆,她迅速回神,继续和沙谈判:“这是一个西北星域斗法常用的宝物,里面有着各种各样超乎想象的神奇幻境,你我入内,谁最先完成幻境设定的任务,就算谁赢。”   人族确实存在这种约战方式,归于文斗的一种,倘若是拘禁人身自由的法宝,凭沙的本事,击碎了出来就行,故而他并未起疑心,只是冷冷一笑:“我为何要同你比斗?赢了我带走百里溪,输了百里溪交给你们?事实是,我根本不用和你比试,百里溪我绝对有本事带走,只分死的活的罢了!”   璟太子听不懂简小楼叽里呱啦说的什么,命身畔的人类翻译给他听。   理解之后,他指着沙吼道:“你和她废什么话!”   简小楼继续无视璟太子:“你若赢了我,不只可以带走百里溪,我也一并束手就擒随你走。”   沙微微一怔。   简小楼道:“你们兽王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沙眯了眯眼睛:“你不怕死?”   简小楼笑嘻嘻:“我其实并无其他特别之处,堪堪祖上有些梵天吼的血统罢了,梵天吼你知道吗,正是你们兽王城中那头被神刀钉死的兽。”   沙神色一荡:“那你还敢随我回去?”   兽王怕是会将她吸收掉当养分!   “没关系,我只需答应嫁给你,做你的婆娘,与你一起为深渊传承做出贡献,我想兽王是不会吃我的。”简小楼摆出一副高贵冷艳的姿态,施舍给他一个眼神,“你不是挺喜欢我的吗。”   沙被她一番话说的有点儿云里雾里,倏然沉下眼睛:“你这臭婆娘诡计多端,不知又在想什么阴毒的法子害我!”   简小楼神色一肃,喝道:“我简小楼,以太真界战时联盟盟主身份,邀战深渊沙将军,不知沙将军接是不接!”   这一声中气十足,豪迈非凡。   沙攥着兵刃的手,骨节咯吱作响。   约战,对于人族极为神圣,可他身为一个兽族,并不在意什么气节。   但一个女人当面约战他,若不应允,岂不是显得无能?   再者,他对赌注的确有兴趣。   当初抢不走她,如今凭本事赢回去,也算一雪前耻!   他眼底涌起层层暗波,渐渐掀起道道海浪,问道:“你说的赌注是否算数?”   简小楼知道他距离上当不远了,双手背后,冷笑道:“我堂堂盟主,岂会言而无信?”   “好!”沙扬起手里的三棱刃指向她,“深渊龙族首领,沙,接下你的邀战!”   尔后,三棱刃划过空气,指向夜游,用蹩脚的人语说道,“听见了吗,这是她亲口做出的承诺,等我赢了,她就是我的婆娘了!”   夜游垂着头,看也不看他一眼:“将‘婆’字去掉。”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去种因果。 真不是开了个新地图,两三章就写完,是为了收尾填坑~   ☆、刀与剑(七)   “婆”字去掉?   沙还真在心里将之前说出口的话重新默念了一遍, 顿时脸色铁青。   他是想嘲讽回去的, 但他懂得的人族语言太少,说着费劲儿,真要对着骂起来, 肯定骂不过夜游,吃亏的还是自己。   只能狠狠剜了夜游一眼。   “沙, 你是怎么回事!”璟太子听完翻译的话, 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真准备和她比试啊!”   “比!”   “输了怎么办?!”   “我不会输!”   “人族阴险狡诈,万一输了呢?!”   “那就把百里溪交给他们,君上那里, 我一力承担!”   璟太子搞不懂,父王心目中有勇有谋的典型代表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与人族玩儿这种无聊把戏,本想劝,又不劝了:“随便你!”   倘若父王因此事对沙失望, 也是好事一桩!   简小楼看向持阵的画乐蓉:“画前辈, 请将沙将军放出来吧。”   画乐蓉迟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盟主, 您真要……”   “无妨。”简小楼打断她的话,“比文斗我从来没输过。”她翘起指头指了指素和, 骄傲地道,“素和就是我从西北星域盗匪头子手里赢回来的战利品。”   一众剑阁弟子顺着她的手势望过去。   沙也看过去。   素和眼皮儿跳了一下,面不改色。   简小楼趁机传音给画乐蓉:“前辈, 我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   画乐蓉一愣:“何事?”   “两百多万年前,星域大融合时期,裂隙在天山出现,兽族从裂隙攻入天霜界,是你们剑阁老祖持着月痕剑将他们打退回深渊,并以月痕剑封印了裂隙?”   “没错。”   简小楼问:“目前,我知道剑阁老祖名叫谷雨,但关于天山剑阁的建立,却流传着好几个版本。一个是天山剑阁原本就在,谷雨前辈乃是掌门,带领着天霜界抵抗兽族。另一个版本,谷前辈起初只是某个丹药门派的修士,得到月痕剑,打败了兽族,尔后在天山开宗立派,还有……”   画乐蓉摇摇头:“两百多万年了,我们天山剑阁乃是太真界最古老的门派,门派的发展起源,书籍中并没有记载,关于我们的开山老祖,我们自己也没有太多了解。通常挂在嘴边的是第一个版本,但我们私下里认为,第二个版本更可信一些。”   简小楼蹙眉:“哦?”   画乐蓉解释道:“兽族入侵,曾给星域人族带来流传广泛的疫病,这种疫病造成大量平民死亡……”   “疫病?”简小楼对此毫不知情,“是深渊兽族故意种下的?”   “应该不是。”画乐蓉操控着阵符,说道,“它们来自深渊世界,身上携带着深渊妖气。这种妖气对它们没有伤害,但星域普通人族无法接受,身体会慢慢溃烂,还会传染给其他人,渐渐地,在人体内演变成为一种极为凶狠的疫病。”   简小楼瞄了一眼夜游,这种传染源,极有可能是孤劫刀的凶煞之气衍生出来的。   画乐蓉继续道:“当年在天霜界,因为疫病死亡的人数,远远超过兽族杀害的人数,而这场疫病,正是我们老祖炼制出解药终结的。服下老祖炼制的丹药,不仅生病者可以痊愈,不曾感染疫病的人族吃过以后,再不会传染上,包括子孙后代。我剑阁建立以后,连着许多年不计成本的派发解药,随着星域大融合,两百万年过去,多半太真人体内估计有了抗性,此次兽族攻进来,不曾听闻哪里有疫情。故而我剑阁老祖,最初应是个丹修大能,因为控制住疫情,得了人心,才建立起天山剑阁。可惜的是,那丹方早已失传了……”   简小楼听罢惊叹不已,厉害了这剑阁老祖,研究出的丹药既是治病的药,又是预防的疫苗,甚至还能写进基因里留给后代?!   “靠谱吗?”   “有九成可信。”   听画乐蓉这么一说,简小楼熄灭了心头一个揣测。   一开始,根据多次“时空旅行”得来的经验,她认为剑阁老祖谷雨拿不起小月痕剑,打退兽族、封印裂隙的没准儿是她自己,搞不好压根儿没有谷雨此人,天山剑阁是她创立的。   现在她安心了,如此厉害的医术,她肯定是不行的。   画乐蓉拢着眉:“盟主询问我剑阁老祖的传说,是要做什么?”   简小楼摆摆手:“没事,随便打听一下。”   此时,沙已从画乐蓉特意留出的生门里飞了出来,一身的狼狈,愤愤然道:“不要浪费时间,可以开始了!”   简小楼站在婆娑眼旋转出的虫洞下方,做出“请”的手势。   沙收回三棱刃,朝着流光溢彩的光圈虫洞努了努嘴:“你先!”   “嘁!瞧你那点芝麻大的胆子。”简小楼不屑的哼了一声,对付沙,就得用这种态度,“我先就我先。”   她掌风一动,一跃而起,身形与那光圈平行。   夜游喊住她:“小楼……”   简小楼回头,目光中流露出不舍,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说不忐忑是骗人的,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夜游更要百般阻挠:“我会小心谨慎,照顾好自己,不脑子一热,不冲动妄为,不逞英雄,凡事三思而后行……”   该嘱咐的话全被她一口气说完了,夜游一时哑口,点点头:“恩,你知道就好。”   素和犹豫了一下,取下无名指上的储物戒扔了过去:“拿着防身。”   戒指飞到简小楼面前,停在她鼻翼前方。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伸手接过:“谢了。”   伸手时,她其实很想转头对着素和笑一笑。   叶隐虽与焚灯有仇,但在她意识里自己并不是叶隐,即使是,她也非常清楚,她拿他当素和,怨恨不起来的。   如今,只是尴尬而已。   待她回来,再与他坦诚聊一聊,一起走过那么多的大风大浪,应该没有什么隔阂是消除不掉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简小楼心里这样想着,飞进虫洞里去。   她虽不曾回头,肯收他的东西,素和已经觉着很满足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没有他预料的那么坏。   听她说“看到”那段往事之后,素和整个人宛如一张拉满了的弓弦,紧绷绷的,随时都有可能“啪”的一声断裂。   见了面之后,她的眼神虽然闪闪躲躲,他却轻松了不少。   他感受到了她的善意。   三世记忆恢复之时,他也一并想起了自己作为“八哥小黑”陪伴在简小楼身边的日子。   彼时,她以为是他将夜游斩杀于赤霄,恶言相向的将小黑赶走,但当小黑身处危险时,她依然挺身而出。在“赤霄天变”的历史尚不明确那会儿,她不是早将他当成过坏人看待过么?却也没有因此苛待小黑,在她心里,小黑是她的亲人,即使这只八哥从前是只凤凰,凤凰亲手杀了她的爱人,也改变不了八哥是她亲人的事实。   如今,是他太过执着与“叶隐”之间的仇怨,却忽视了自己与“简小楼”之间经由漫长岁月建立起的情谊,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深厚情谊。   这份情谊,不会因为“过往”而有所动摇。   素和怔怔看着那道斑斓光圈,想通了之后,嘴角慢慢勾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来。   简小楼跳进去许久,沙窥探不出光圈内有什么门道,也准备跟着跳进去。刚起身又停住,面朝七绝三人,用人语说道:“你们人族狡诈多端,该不是想要支开我,再合力对付太子殿下吧!”   夜游面无表情:“怕就别去。”   “谁说我怕了!”沙气势一震,“我只是警告你们,我遵你们的规矩,你们也最好守规矩,不然,别怪我在幻境中直接杀了那臭婆娘!”   关于“规矩”说的是兽语,又让阵中的人修翻译了一下。   没人搭理他。   沙讨了个没趣儿,又对璟太子道:“如果他们不守规矩,在我与那臭婆娘比试时动手对付殿下,殿下直接撕碎了百里溪逃跑便是,无需顾虑属下。”   璟太子连连冷笑:“你放心好了,本太子绝对不管你死活!”   沙这才转头跳进光圈里去。   他冷静下来以后有点儿后悔,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然往后每每对阵,必定被简小楼嘲讽。   云净念了声阿弥陀佛,也飞入光圈里,那光圈随着他的身影破碎。   夜游看着高空破碎的星光,金瞳溢满了忧色。   素和与他并肩站在星礁石上,失神笑了一会儿,渐渐地,脸上也被忧色取代。   沉默了一阵子。   夜游徐徐道:“你之前说的没错,我以为我赢过了轮回,的确是自以为是。”   素和偏了偏头,看着他轮廓清晰的侧脸:“你都知道了?”   夜游颔首:“不只知道了,或许比你知道的更多。”   素和皱起眉:“恩?我方才忘记问,为何小楼说我拿起佛灯,可能会造成星域世界壁破裂?怕星域承受不住钧天业火的力量?旧世界里我用过,并没有妨碍。”   “你使用是没有妨碍,但你会引来觊觎孤劫刀的玄诚子真君。”   “玄诚子?”素和听着名字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是谁。   “孤劫刀与长明灯的铸造者,月上宫护法长老……”   路上简小楼嘱咐过夜游,让夜游讲给素和听。   夜游便将自己从简小楼那里听到的,原原本本的讲一遍。   关于这个故事,素和知道一大半,但不知道的一小半,足以令他震惊,讷讷失神了半响才道:“原本,我以为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我才是始作俑者,不曾想,连我自己也只是一个局中人。”   顿了顿,他疑惑着问,“哎?奇怪,为何澄空佛祖不直接告诉我真相,兜了一个圈子与我做出约定?”   夜游抬头望天:“我觉着,这或许是孤劫的意思。”   素和稍稍一愣,垂了垂眼皮儿:“他想让我借此机会,抛开一切外因,忏悔己过,红尘顿悟。”   “我认为,他预想的结局是这样的。”夜游摸着鼓起的下巴,道,“轮回虽然重启了,但我们依然打不过兽王,这时候我和小楼某个人有生命危险,你无力回天,只能痛哭流涕的拿起佛灯来。”   “若真斗不过兽王,我会的……”   不等素和说完,夜游绘声绘色地讲诉:“你想要启动佛灯,佛灯问你可明白佛的真谛了,你痛哭流涕着说你不懂。你从前一心想成佛,刻意摒弃七情六欲,结果落得个沉沦苦海的下场。现在因为有了七情六欲,你不想成佛,却又为了守护你的七情六欲,必须成佛。原来佛是吃尽人世苦,才知众生苦,动过尘世情,才知情难自禁。佛灯说,看来你辗转几番轮回,已悟得了一些真理,善哉善哉,然而你今日拿起我来,从此便不能再入凡尘,真的不会后悔么?你举着佛灯痛哭流涕,说自己不会后悔,只会痛苦,你说你终于懂了,原来佛不是比常人更懂‘堪破’,而是比常人更能‘承受’,阿弥陀佛……”   素和听的嘴角一抽:“你戏可真多。”   可他忍不住幻想一下,若是真将佛灯拿起来,佛灯真这样问他,他可能真会说出这些话来。   素和打了个寒颤:“渣龙,你真的太可怕了。”   先前夜游被蒙在鼓里,面对一个改变了的自己觉着无措,知道来龙去脉之后,极短的时间便能将人心摸得一清二楚。   夜游自顾自道:“只是孤劫不曾预料,玄诚子竟还活着,愣是从中插了一杠子,阻碍了你痛哭流涕拿佛灯。”   接连听见“痛哭流涕”四个字,连素和都不自觉脑补自己“痛哭流涕”的丑态,指了指他:“你可以停下了,我已经没有疑问了。”   夜游置若罔闻,拢着手继续说:“不过道理这东西,懂了就好,不一定非得去实践,明知烈火烫手,还要将手伸过去,看似勇气可嘉,其实是脑子有坑。你已从轮回里学会了如何‘为人’,就没必要再痛哭流涕的去拿佛灯了。”   “真的够了啊!”素和严肃的板起脸,他真的不想再听见“痛哭流涕”这四个字了,“现在我不是不能拿了吗?再说佛灯是我的本命,我迟早得拿,如今知道澄空佛祖并不是不让我来人间才与我约法三章,我等玄诚子离开之后想拿就拿,哪里用的着痛哭流涕?”   夜游弯了弯唇角。   素和知他的意图,心中漾起暖意,也笑了起来。   夜游却将话锋一转:“你之前挑中叶隐积功德,是不是有救孤劫的意思?”   笑容在脸上僵了僵,素和思忖着道:“渣龙,你对在意之人没得说,但面对不相干之人,从皮至骨,凉薄又冷血。”   夜游沉默不语。   “孤劫外表温和,常常语中带笑,宛如一个慈爱的长辈,但他的凉薄与冷血,十个你都比不上。或许与他的年纪、阅历,还有凶煞的身份有关吧。”素和沉默了一会儿,“不瞒你说,我年少时是真拿他当做朋友看待的,可我慢慢发现,我的陪伴对他而言,根本与那些路过莲湖的花鸟鱼虫没有区别。以一双温暖的手,去捂一块儿万年不化的寒冰,时间久了,不只是手,连心都跟着一起冷了。后来,我是真的不在意他了,你问我是不是有他的缘故,很抱歉,我答不出……”   夜游点了点头:“所以我隐隐有种感觉,我未必是孤劫的转世,只不过也不排斥这种可能性罢了。”   素和没有接他的话。   “你在想什么?还在想孤劫的事情?”   “不是。”素和摇头,“我在想你父亲,朝歌。”   “哦?”   素和道:“当年时光还是驴子的时候,被第五清寒一剑扎了屁股,她提取了你丈母娘殷红情的因子核,进化成了她的模样。时光消失以后,你爹因为殷红情长的像时光,收她为徒,殷红情喜欢朝歌,继而创出问情剑,这问情剑中,蕴含着她对朝歌的爱,流传于后世,又被时光提取了因子核,故而深爱着朝歌……”   夜游明白了他的意思:“焚灯看到素和,以为是他的分|身,素和抽出一抹魂息给了叶隐,炼制成锁魂钉,焚灯死于这枚锁魂钉,再转世成素和。”   “最初的源头,似乎是孤劫,他想要转世成你,折腾出这许多事情来。”   “但孤劫是因为在轮回盘里捕捉到了你我的人生,才想要去折腾,源头,又成了我们咯?”   “渣龙啊,佛说世间最苦,莫过于永堕轮回,你懂了么?”   “我想,我懂了一点点。”   “永堕轮回,除却生死交替,在人间六道不断转世之外,还有一层更深刻的含义,便是这一个个永远也走不出去,永远也没有尽头的怪圈子。”   “我们一直都在宿命里兜圈子,即使跳出了轮回道,终究逃不开这个圈子,所有向命运做出挑战的努力,都不过自以为是……”   两人比肩而立,拢着手,步调一致的抬头望着天。   无论是那双灿烂的金瞳,还是那对儿火种一般的红眸,都写满了沧桑。   此时,星礁石上站着的另一人,七绝忽然开口:“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一愣,原本是彼此传音的,说着说着,竟然忘记了。   “在我看来,你俩的烦恼来自于你俩太能耐了,将前世今生看个通透,真厉害。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没有你俩那高深的境界,是不会去忧愁这些的,因为根本也不知道什么前世今生,且不想知道。”七绝将剑竖起,剑尖抵住石缝,双手交叠覆在剑柄上,淡淡地道,“小人物,每天忧愁着这日子该怎么过,妻子落在敌人手中,儿子不知所踪,生存之地眼看着就要被兽族覆灭,还有更小的、忧愁于柴米油盐的‘蝼蚁们’,等着我去守护。”   “我们……”   素和才刚张开嘴,七绝摆出一副“少和我解释,小人物听不懂您那些大道理”的态度:“倘若轮回是个圈子,你们在这个圈子里兜兜转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不想着珍惜身边的一切,总想着跳出去做什么?”   被他数落一通,夜游与素和面面相觑,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听不懂么?那我反过来说,饶是这个怪圈子再大,跳出去又有何难?佛说红尘苦,人置身于荆棘丛中,动则伤,不动则不伤,做一个无欲无求、了无牵挂的人,不就跳出去了?可问题是,这是你们想要的么?显然不是。你们想品尝红尘之美,却又不愿接受它带来的苦难,哪有这等好事?好比喜爱一个女人,喜爱她的陪伴,就得接受她的无理取闹,这就是代价,也是一种承担。”   七绝说着,白了他们一眼,“人有时候得看的远一些,容易选择当下要走的路,但也不能看的太远了,容易看不清脚下的路,懂了么,两位大人物?”   素和动了动唇瓣,又咽下了。   夜游也是。   两人若有所思。   这大抵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以他们的悟性,对人性、对天地之道的认知,轻易便能看懂别人的困境,却极难堪破自身的迷障。   独木不成林,人在成长的路上,总是需要老师,需要朋友,需要一个善意的点拨。   素和呼了口气,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额头,笑着上前将手臂搁在七绝肩膀上:“哎!刚才小楼和你偷偷摸摸的说什么了?”   七绝瞥过他的手臂:“既是偷偷摸摸说的,当然不能告诉你。”   夜游也走了过去,站在七绝另一侧,两人将七绝夹在中间:“我猜,将那条幽冥龙变成你儿子,会对你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吧?所以她得提前问一问你,征求你的意见,即使知道你为了大义,必然会答应。”   七绝的身体微微一颤。   素和感知到了,脑袋后仰,递给夜游一个确定的眼神。   夜游试探道:“我见她与你说话时,神情流露出纠结痛苦之色。”   七绝认真思忖了下,认为自己瞒不住鬼精鬼精的夜游:“小楼说,那位小镜主告诉她,一报还一报,我儿子原本由于某些因果,是消失了的,如今将他变成沙,相当于逆天改命,恐怕会牵连到我身上来,令我……不得善终。”   *   简小楼穿过婆娑眼,稳稳落在一片丛林里。   沙后脚也跟着落了下来。   刚站稳,云净凭空出现他们身边,一伸手,镯子稳稳落在他手心里。   沙惊了一跳:“你是何人?!”   简小楼连忙道:“他是幻境法宝内的系统老爷爷!”   “系统老爷爷?”沙愣了愣,压下正欲飞出的三棱刃,皱起眉仔细打量着云净,窥探不出他的修为,“做什么用的?”   “自然是主持你我的比试。”简小楼给云净使了个眼色。   “是的……”云净尬着一张脸,“贫僧……正是法宝之灵。”   “法宝之灵为何是个和尚?”沙上下瞅他几眼,发现他居然懂得兽语,再环顾左右,人族制造的幻境,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了么,一草一木和真的一样,“这是什么地方?”   他话音将落,三人头顶高空缓缓驶过一架飞行船。   简小楼微怔片刻,知道了这是何处。   她十几岁时在东仙洲生活,因为身怀异火的事情暴露,不得不前往南灵洲投靠禅灵子。   此时,刚飞入南灵洲的地界。   简小楼放出神识来,以她现如今的修为,可以轻松穿透飞行船禁制,窥探到船舱每一个角落。   船上有刚吸纳了浩然正气的厉剑昭,此时他还不是个瞎子,受浩然正气影响,从南灵洲邪修手中救回来一船小妖精,其中有一只叫做妙妙,正抱着膝盖蹲在他的房门外,恩公长恩公短的叫着。   “咯吱”一声,厉剑昭隔壁的舱门开启,战天翔从门后走了出来,黑发绑成长长的马尾扎在脑后,随着他的脚步在背部甩来甩去。   简小楼一下子红了眼眶。   大长腿啊……   明明也没有过去多少年,怎么就恍如隔世了呢?   简小楼闭了闭眼睛,将视线挪到了船头,楚封尘迎风而立,正抱着他的剑,浓眉深锁,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她又噗嗤一声破涕为笑,这个没脑子的剑痴思考的问题,一般人的脑回路肯定是猜不出的。   “小楼,你过来一下。”   简小楼忽然听见百里溪再叫她的名字。   此时百里溪卸去伪装,不再是一手撑起偌大家业的百里家主,只是一个红颜白发的柔弱女子。简小楼努力回忆,才想起百里溪是随着她前往南灵洲偷偷生孩子的。   正是在路上,简小楼抽出了孩子的灵体。   “家主,你找我?”船上年少的“简小楼”从自己船舱里出来,站在百里溪门外敲门。   飞船下已为人|妻为人母的简小楼,看着青葱稚嫩的“自己”,心里生出一股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沙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臭婆娘,我们是在你的记忆世界里吗?”   简小楼恍然回神,转头看着云净,眨眨眼:“系统老爷爷,我们是在我的记忆里吗?”   云净一头黑线:“算是吧。”   沙翘了翘唇角,开始觉着有点儿意思:“那我俩要比什么?”   云净瞧见简小楼不断使眼色给他,讪讪道:“此处幻境,需要你二人联手取一样道具,是打开下一层幻境的钥匙。”   沙指了指上方,问道:“钥匙在船上?”   云净道:“恩,就是那女施主肚子里的婴儿灵体。”   “简单。”   沙不屑一顾,正准备飞上去,简小楼拽住了他的袖子:“你先别急,这任务有难度的,我俩不能被他们发现踪迹,而且,还要瞒过一个厉害角色的耳目。”   “谁?”   “一条懂得空间凝固术的六爪金龙。”   “先上去再说。”沙将手握成拳头,朝着拳头呵一口气,手掌摊开时,手心里多出一把银色沙子。他信手一挥,沙子撒了简小楼满身,两人身体逐渐呈现透明化,却依然可以看见彼此。   “这就是你的隐身神通?”   “少废话。”   沙飞上了船,简小楼追了上去。   两人潜入百里溪的房间里,简小楼拽住沙,隐身站在舱内一角。   沙看着年少时的“简小楼”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葫芦,对准了百里溪的肚子,好奇不已:“她们在干什么?”   简小楼道:“百里溪的家族患有早衰症,她自小女扮男装,只为撑起祖上留下来的家业。眼见步入天人五衰,她需要培养一个继承人,看上了第一剑宗大弟子楚封尘……”   简小楼将“借种”那段往事简单说了说。   “原来如此。”沙先前在赤霄调查,自然知道百里溪与七绝有一腿,但这其中的曲折,他是查不出来的。   “百里溪借种成功,怀了一对龙凤胎,可惜她灵气不足,只能供养一个,于是命我将女婴灵体抽出来,放进我的二葫里先养着……”   “嘘!”沙打断她,示意她安静,“有人来了。”   门禁微不可察的出现波动,像是从虚空之中,走出一名娇俏可人的小姑娘。   沙打量她:“六爪金龙?明明是个鲛女。”   简小楼回道:“金龙黎昀与海心共生,没有肉身的,他通常是附身在鲛女身上,才可以离开海心。”   沙听不懂:“海心共生是什么?”   简小楼稍作犹豫:“星域西北的海族曾有过一次大危机,地壳不稳,海心遭到损毁,需要以龙蛋复制海心……同样被复制海心的,还有我夫君夜游。”   沙听见“夜游”就没有好脸色:“你只需告诉我,这条金龙来做什么?”   简小楼道:“他有一个亲姐姐名叫黎箬,姐弟俩感情好的令人羡慕,他姐姐死后,据说是投胎来了赤霄,正是百里溪的女儿。”   沙微微一讶:“可是现在你正要将他姐姐的灵体抽出来?”   简小楼摊手:“所以他来啦,趁我不注意偷偷将两个孩子调换,百里溪最后生了个女儿。”   两人说话的功夫,“简小楼”已将女婴的灵体从百里溪肚子里抽了出来,正要收进葫芦里时,鲛人女施展了空间凝固术。   简小楼仍然可以走动:“咦……”   沙浓眉微扬,颇为得意:“怎么样,他的空间凝固术,并不如我的隐身神通厉害。”   简小楼朝他竖起大拇指,看着黎昀趁着空间凝固,将“自己”抽出来的女婴灵息又塞回百里溪肚子里,再将那男婴的灵体抽了出来。   她屏住了呼吸。   夜游揣测说是黎昀毁掉了那个男婴,是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姐姐再有别的弟弟。   倘若男婴真在此时被黎昀毁掉,“种因果”一事怕是行不通了。   事实证明,夜游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黎昀将那男婴抽出之后,又放回了“简小楼”手中,满眼的愧疚:“为了姐姐可以转世,我等待了那么多年,只能委屈你了,孩子……”   尔后他一挥手,空间凝固术解除,“简小楼”手里的男婴灵体一瞬钻进了葫芦里。   完成之后,黎昀满意的离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简小楼赶紧问:“沙将军,你会不会空间凝固术?”   “不会。”沙猛地一拂袖,又撒出一把银沙,面前的百里溪和“简小楼”再次宛如雕塑一般不动弹了,“一个金丹,一个筑基,连六阶都不到,如此低微的修为,用得着空间凝固术?”   简小楼赶紧上前,拍了拍“自己”手里的二葫,心念一动,取出男婴灵体。   她再摸出随身携带的二葫,将男婴灵体装了进去,大功告成。   “搞定!钥匙拿到,咱们可以走了!”   “臭婆娘,我们到底在做什么?”沙实在是满头雾水,“这不是你的记忆世界吗,我们为何要从你的记忆世界里取出一个小孩子?”   简小楼啧啧嘴:“幻境总是出人预料,我岂会知道?根据我从前丰富的经验,咱们照做就是,除非你不想赢了!”   “我查到百里溪有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所以现实中那个男婴哪儿去了?还在你的葫芦里?”   “没错。”   “可你刚才又取了一个男婴,葫芦里岂不是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婴?”   “沙将军,您老也算一把年纪了,连这都看不破?”简小楼揶揄道,“幻境一切都是虚拟的,我刚取出来的男婴自然也是假的了。我还曾在幻境吃过人肉,杀过至亲呢。”   “吃人肉,杀至亲,至少是种考验吧……”   跑来抽个婴灵当钥匙,开启下一层幻境,意义何在?   考验了哪种个人能力?   根本不合逻辑。   沙憋了半天,硬是将到口的疑问重新吞进肚子里。   他早听闻人族制造幻境的功夫极为厉害,上了些档次的宗门经常拿来考验弟子们的心性,此番是他首次入内,没有经验傍身,一再追问,未免显得他见识少。   “走。”   随着他手掌一吸,覆盖在百里溪和“简小楼”身上银沙消失。   一会儿的功夫,百里溪和“简小楼”被定住了两次,却浑然不觉,仍在接着先前的话题说下去。   简小楼临走前,看着“自己”与百里溪聊天,愈发感慨起来。   当年的自己岂会料到,抽婴灵时船舱里除了她与百里溪之外,竟还藏匿着三位高人。   更扯淡的是,三个高人之中,竟有来自未来的自己。   *   两人从飞行船离开,落地时,云净早已开启了婆娑眼。   沙深邃的五官挤在一处:“又去哪里?”   云净道:“第二层幻境。”   “呦呵,进都进来了,现在后悔晚了吧。”见他有些迟疑,简小楼取笑了一声,又是第一个钻进光圈里。   “谁说我后悔了,谨慎无大错!”沙黑着脸,也钻入光圈。   这一次时间跨度漫长,足足两百多万年,简小楼从来也没试过在时光隧道里穿梭如此之久,自婆娑眼里掉出去,她四仰八叉的摔进一处溪谷间,若不是落地时强行凝结真气护体,肋骨怕是得摔断几根。   刚要爬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头部像是被重物敲击,钝痛不止,趴在石头上干呕起来。   沙比她稍好一些,落地时前后几个趔趄,起码没有摔倒。也没有产生强烈的不适感,仅仅皱了皱眉头而已。   云净半点儿异常也不见,飘然落地,收起婆娑眼带回手腕上:“凝神屏息,暂时不要呼吸此地灵气,以丹田力量维持周身灵力运转。”   简小楼盘膝打坐,照他说的做,果然身体的痛苦减轻许多。   她多少知道点儿原因,两百万年前的天霜界,界域结界尚未被裂天弓打碎,没有和星域大世界并轨,她不适应这里的灵气。   沙视线下垂,盯着简小楼的头顶哼了声“废物”,询问云净:“是不是可以开始比试了?”   云净的佛主之位不虚,已经摸清楚了简小楼的套路:“不好意思,我只是个负责开门的低阶器灵,真正主持你们比试的高阶器灵尚未出现,你们之间第一项比试,正是在此幻境之中,找出高阶器灵的化身。”   简小楼将钦佩的目光投给云净。   他口中的“高阶器灵”,指的正是孤劫。   “等等……”沙一脸懵逼,“有没有搞错?一丁点儿提示也没有,就让我们去找人?”   “需要什么提示?你难道不知幻境比试的规矩么?”   “我当然知道。”沙作为入侵先锋,对人族文明还是下过一番功夫的,“幻境与现实并无差别,但在我们身边,会出现某些反常之处,便是破绽。抓住破绽,找出生门……”   “既然知道,还需要什么提示?”   “但是……”   云净不听他说,找了个块干净的大石头盘膝坐下:“两位且去吧,贫僧在此地敬候佳音。”   “多谢。”   简小楼双手合十施了一礼,再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黑斗篷,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择了一条山路离开。   她不与沙说话,走的很急。   沙不知她为何要穿遮掩身形的黑斗篷,也取出自己的黑斗篷披上,学着她的样子,裹的一丝不露。   他追在简小楼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简小楼飞出山谷,进入林间大道入口,停下来转头道:“沙将军,你跟着我干嘛?我们要各凭本事找到高阶器灵的化身。”   沙用下巴对着她,讥诮道:“这条路我不能走?怎就成了跟着你了?”   简小楼“呸”了一口,在入林处的浅滩上盘腿儿坐下来:“那你先走吧,我身体不适,先歇一歇。”   她是真不适应这里的灵气,脸色蜡黄,嘴唇苍白。   沙在她附近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简小楼转头瞪着他:“你又干嘛?”   “我也身体不适,你可以歇一歇,我就不能歇一歇了?”   “你分明是想跟着我,由我这只螳螂去找破绽,你就可以黄雀在后捡便宜了!”   沙的唇畔滑过狡诈的笑意:“幻境比试的规矩里,没说不许吧。”   简小楼气结:“卑鄙!”   沙挑了挑眉:“这叫智慧!”   他对幻境不了解,跟着简小楼监视着她,才可以抢占先机。   简小楼咬着牙哼了一声,将头扭回来继续运气调息。   背后传来沙得意又爽朗的笑声:“幻境经验又丰富如何?年纪摆在这里,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是赢不了我的!”   简小楼脸上气郁,心里却在暗笑:傻帽,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说的就是你!   她要的就是沙跟着自己,倘若直接开口,反而会令他起疑心。   不过……   简小楼频频蹙眉,沙虽野蛮凶悍,却不是个愚钝之人,很快就会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幻境,自己的处境就危险了。   原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难也难在这里,她得让沙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将因果种下,不然带着沙回来毫无意义。   还有,自己和沙都不能在兽王面前暴露身份,以免改变历史,就必须让沙了解自身的处境。   总而言之,不能一直欺骗沙,得告诉他真相,但又不是现在。   先找到剑阁老祖谷雨,或将轮回池里的孤劫唤醒,要不然简小楼认为自己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沙是条不受控的野龙,万一兽性大发把她给打死了,那就玩儿完了。   她拿定主意之后,开始入定。   谷雨难找,孤劫更难找,凭借着前世是叶隐,试图和轮回池联系,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简小楼回忆着偶尔在脑海中闪过的画面,那一片黑阴阴的轮回海域,自我催眠,逐渐放空自己的意识。   她从黄昏尝试到第二日晌午,啥都没有想起来。   收回真气,她苦着一张脸站起身,顶着酷辣的骄阳又将身上的黑斗篷裹严实了一些,分辨一下方位,朝着北面飞去。   天山在天霜界北面,往天山飞是没错的。   沙也休整好了,拉低了斗篷帽檐,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   简小楼飞出林地,跃过荒漠,行了几万里路,进入土地肥沃的平原地带,才逐渐瞧见村落的踪影。那里居住着毫无修为的凡人,简小楼从他们口中打探不出什么消息,又怕沙会伤害他们,选择绕行。绕过一个村落连着一个村落,直到窥见一个小仙城,才加速飞奔而去。   这可是两百多万年前的星域,尚处于落后的古老时代,修仙门派寥寥无几,百万人口的仙城一个也没有,基本是些以同姓宗族聚居的村落,能看到一个小仙城,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这个时代没有护城禁制,城门口虽有守卫,简小楼从侧边轻松翻墙入内。   进城之后第一件事是去茶楼找说书人,这类人消息最灵通,她想去打听一下剑阁老祖谷雨的事情。   可惜的是,打听来的结果令她失望。   谷雨?不认识。   天山剑阁?没听过。   只知道天山如今被一群来自异界的妖兽给占领了。   这是兽族第一次正式攻入星域,两个世界初初相碰,造成的裂隙还很小,兽族实力,也远远不及两百万年以后。兽王本体太强悍,无法通过,虾兵蟹将小崽子们太无能,也无法通过,因此进入天霜界的兽族数量并不多,区区数千只而已。   它们以天山为根据地,占领了北面小半个天霜界。   几百年了,只占领了小半个天霜界,要知道在旧世界里,几百年间兽王率领着千万兽族大军占领了大半个星域。   当然了,兽王不急着扩张,也是因为他有着极为稳重的性格。别处不管,只守着天山,等裂隙逐渐变大,才能有更多的兽族从裂隙里通过,集结完毕之后,他再率大军一举歼灭天霜,侵入星域。   打听完之后,简小楼坐在茶楼里泛起了嘀咕。   看来关于剑阁老祖流传最广泛的传闻果然是假的,若是按照画乐蓉的说法,丹药师谷雨此时应该正致力于解决兽族带来的这场疫病。   思及此,简小楼取出两块灵石递给说书人:“先生,请问现在北方是不是正有疫情发生?”   她如今身在天霜南部,而天山位于天霜北部,那疫病是兽族从深渊带来的妖气,自然会在北方蔓延。   “疫情?”说书人收下灵石,“什么疫情?”   简小楼一怔,没有疫情?   莫非第二个版本的传闻也是假的?   说书人慢吞吞地道:“那是兽族下的□□,毒是会传染的,一个人染上,方圆数百里的人全都难逃一死,现在中部已被封锁,不许北部中了毒的人越过冰封峡谷进入南部,这些妖兽真是歹毒,想要灭绝了咱们人族啊……”   “胡扯一通!”沙在简小楼身后的桌子坐着,闻言拍案而起,气愤不已,“我们深渊若真有这种逆天□□,早将你们全毒死了,何必劳师动众的攻打进来?!”   他口中叽里咕噜说的是兽语,说书人起初没有反应过来,正拨算盘的掌柜抖了个激灵:“兽族?!”   简小楼心道不妙,沙已将斗篷帽檐掀开,露出自己充满异族风情的脸,最与众不同的,自然是他头顶上那对峥嵘龙角:“是兽族,怎么了?!”   天霜有妖,但整个太真界都没有龙族,一看便是幽冥兽。   茶馆内此时只有两三桌客人,包括掌柜小二说书人,皆是尖叫着仓皇而逃:“兽族!有兽族潜进来了!快通知城主!”   简小楼一垫脚拉下他的帽檐,脸色铁青:“幻境而已,你激动什么?”   沙将帽檐放下,微凹的双眼迸射出犀利的光,弥漫着冷肃杀意:“即使是幻境,也不可随意抹黑我族!”   “抹黑你们什么了?疫病的种子难道不是你们带进来的?!”简小楼黑着脸,倒真想与沙争辩一番,但她知道眼下绝非好时机。   感知着有几道不弱的力量,正朝着茶楼飞速移动,简小楼抓住他的手臂,“走,先离开这里!”   沙倒是没有挣扎,随着她躲开追兵,飞出城市边境,进入一座深山。   山中有一荒废古刹,简小楼带着沙躲了进去。   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和他摊牌了。   沙却先道:“臭婆娘,这个幻境的历史背景,是不是两百多万年前裂隙初开时,我族第一次攻打天霜界?”   简小楼咽下到口的话:“是的。”   “你遇人直接询问天山剑阁开山老祖,想必一早就知道了,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我看出了这是天霜界的版图,至于年代,是根据灵气构成、以及山河地理的格局猜的。”   沙听了以后闷不吭声,走到门外古树下,弯腰伸手拔了一簇草,搁在鼻子下嗅了嗅。   刚下过雨,青草还夹带着些许泥土的腥气,他的瞳孔越缩越紧,喃喃自语:“一整个世界,从灵气到山河地理,再到芸芸众生,这也太真实了,真的是幻境?”   “累了,我休息一下。”简小楼走去佛像下坐着,由着他猜。   他自己猜出来,可能更容易接受一些。   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联系上孤劫。   可她无论怎么冥想,也达不到之前的境界。   是不是需要某种媒介?   简小楼看向自己的空荡荡的手腕,之前脑海里容易出现前世的记忆,是因为戴着婆娑眼吧。   所以,她需要一个拥有轮回之力的物质,才能引动自己身体里叶隐留下来的力量?   婆娑眼在云净佛主手中,离开那座溪谷已有半个月了,现在回去并不现实。   对了,她还有小月痕剑!   简小楼双眼一亮,尝试着催动意识海内的神剑。   寒意,彻骨的寒意,顿时席卷了四肢百骸。她止不住的哆嗦着,以红莲业火去压制,没有用。来自轮回道的暗物质力量,不在五行之中。   简小楼忍住痛苦,继续使用意识力去刺激它。   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月魄石原本微淡的光芒炽盛起来,散发出浓浓白雾,弥漫在她意识海里。   简小楼如堕梦中,意识开始模糊。   渐渐的,白雾变成了黑雾,雾气凝结出了水分,她的意识海成了真正的大海。   一望无际,黑浪滚滚。   这是……轮回池!   她的猜测是正确的,与轮回世界沟通,需要拥有轮回之力的媒介!   简小楼正欢喜雀跃时,看到一条黑色的怪物从海平面跃出,又被浪卷入水中,看上去像是无意识的随浪漂浮。怪物的形态类似于黑蛇,皮肤表层却布满龙鳞,若说是龙,却又不见角和脚。   四不像?   孤劫的本体?   简小楼尝试着喊道:“孤劫前辈,醒一醒……晚辈是简小楼,您应该知道晚辈是谁,求求您醒一醒,晚辈需要您的帮助啊……”   不喊还好,她话音落下以后,轮回池内没反应了,连风浪都一并平息。   简小楼正摸不着头脑,黑海突然消失不见,周围的空间呈几何状扭曲,她猛地喘了几口粗气,从意识里出来了。   原来是沙在拍她的肩膀:“你怎么了?”   卧槽,就差那么一点点!   简小楼气急败坏,直想踹他一脚!   “我没事!”她没好气地道。   “没事?你瞧瞧你的脸色,是被心魔困住了吧?”沙举高临下看着她。   简小楼不理不睬,稳住心神,继续入定。   她想再试试,然而意识一触碰到小月痕剑,她发现自己的精神力跟不上了。触摸轮回道,对她凡人之体伤害极大。   不敢妄为,简小楼决定先休息一下。   一旦放松下来,疲惫感席卷全身,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沙听着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眨了眨眼睛,睡着了?   略作试探,果然睡着了。沙走去一旁,也坐下休息,眼皮儿都快阖上了,却又忍不住扭头瞧一眼简小楼的睡脸。   事实上,他对这“幻境”起了疑心,隐隐觉着简小楼有事瞒着他,想要害他。   但面对着一个敌人,竟敢毫无防备的入睡,不太对吧?   沙托着下巴,脑子里一团浆糊。   猜不透。   他是挺喜欢她的,从她割裂满身血管,扑上去抱住他,想要用自己的血烧死他的时候,他就觉着这女人有点意思,和其他女人不太一样。   起码让他疼哭了好多回,想不咬牙切齿的记着她都难。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兽族大业未成,那些挡在他面前的顽固障碍,他会毫不留情的肃清。   *   简小楼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怕的一身冷汗。   她哪里是睡觉,分明是昏厥了。   看来往后不能随意与轮回道沟通了。   简小楼惨白着脸继续赶路,向北直飞,从南部抵达中部。   冰封峡谷,是天霜界的南北分界线,一条环绕整个界域的天沟,将世界分隔成截然不同的两部分。   南部阳光明媚,北部万里冰封。   沟通南北的,是每隔数千丈一座的铁索桥,为了防止在北部爆发的瘟疫向南部蔓延,铁索桥均已被砍断。宽约三百丈、深不见底的冰封峡谷,彻底切断了北部难民们的退路。   但对于修仙者来说,飞过去就是了,并非什么难事。   如今,天霜界的修仙者们组成了一个“群仙会”,说是抵抗兽族,却因为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家们谁也不服谁,导致“群仙会”有名无实,一盘散沙,只退守着冰封峡谷,设下法阵陷阱之类,防备着兽族进攻南部。   简小楼飞跃冰封峡谷前,特意打探了一下“群仙会”的情况。   这个组织里多半是些剑修散人,修为资质都很不错,往后指不定就是“天山剑阁”的开山元老们。呐,万事俱备,只差一个镇得住场子的传奇人物谷雨,将这盘散沙凝结起来了。   ……   飞过冰封峡谷,进入北部之后,温度骤降。   途径一片雪山时,身后的沙突然追上来,锁住她的肩胛骨将她拖去地面。   “你干什么?”简小楼惊了一跳,感觉不出他身上有杀气,没有出手反抗。   “嘘!”他做出一个闭嘴的手势,抛了一把银沙,隐去两人的身形,“有人来了。”   荒凉的雪山人迹罕至,连飞鸟都见不着几只,简小楼放出神识,寻着他手指的方向窥探过去,不一会儿,一行人出现在她视野内。   准确来说,是一行十几个半兽人,带着两个人族修士。   这些半兽人走走停停的,还有三只半人高的老鼠,猎犬一般在雪地里嗅来嗅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你确定在这附近见过他?”其中一个半兽人提着一个画像卷轴,指向人族修士。   “千真万确!”那人族修士毕恭毕敬,“我弟弟也见到了。”   另一个人族修士点头如捣蒜。   几个半兽人聊起天来。   “这山都翻了多少遍了,到底藏哪里去了?”   “将军要找的这人,到底是谁啊?”   “谁知道,八成是群仙会的人吧。”   “行了,别聊了,继续找。”   “是!”   ……   简小楼和沙隐身躲在一块巨石后面。   卷轴不曾打开,看不到它们寻找之人的长相。   一转脸,瞧见沙的神色阴晴不定,她问:“沙将军在想什么?”   沙茫然:“我原本越来越怀疑这根本不是幻境,现在我又动摇了。”   “为何?”   “原本我想,怎么可能会有这般规模的幻境,逼真到不可思议,但我这几个同族……”沙看向那群半兽人离开的背影,“四等的兽种,各个精通人语?”   简小楼仔细一回想,那十几个兽族确实说的是人话,且字正腔圆,母语一般。   反观沙,算是兽族里比较了解人族的先锋了,人族语言说的何其蹩脚。   再看璟太子一干王族贵族,更是连听都听不懂。   “还有穿着。”简小楼打量沙一眼。   方才那一行半兽人,分明还是兽的模样,却穿着合身的衣服。而她第一次见着沙时,他化了人形,裸着上身,只在腰间裹了张兽皮,活脱脱一个野人。   深渊兽族发展两百多万年,实力不断进步,社会文明却在倒退?   简小楼自己也懵了。   但她非常确定,这就是两百多万年前。   “我要去天山看看。”沙现在已经不当这是一场比试了,他需要求证。   正当他要将隐身沙从简小楼身上收回来时,一红一黑两道光束从天而降,恰好落在他们藏身的巨石之上。   沙心头一惊,这两人的修为和自己有的一拼。   待他抬头一看,整个人呆若木鸡。   简小楼早已屏住呼吸,仰头打量突然现身的一男一女。   两人穿着浓墨般的黑衣,男子魁梧挺拔,眼眶微凹,五官精致,颇为英俊,只是气质瞧着有些冷酷。那女子身姿高挑,眉眼灼灼,只是她的肤色黝黑,唇色更像中了毒般青黑发紫,长发梳着高髻,一条银质的小蛇盘在她的发髻上,高扬着蛇头。   是两只进化完美的幽冥兽。   简小楼窥探不出他们的修为,但以化形的程度来看,修为和地位在深渊可想而知。   “沙将军认识他们?”   “认识。”沙讷讷道,“这是我父亲,深渊龙族上一任的首领,墨翡。”   简小楼睁大了眼,立马看向女子的肚子:“这女人是你娘?”   沙迟疑了下,摇头:“我母亲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世了,我从未见过她,父亲也没有她的画像,但我可以确定,这女人不是。”   “哦?”   “她和我母亲一样属于龙族,但母亲是父亲从异世界抢回来的,和夜游一样是个普通龙族。”   简小楼明白了,这女人是条幽冥龙。   “何况我母亲此时应该大着肚子,我父亲随君上攻打星域,本不该带家眷,因为母亲怀着孕,需要父亲的悉心照顾,才破例带来的。”   “兽族在天霜界待了几百年,你还没生出来?”   “你知道我族孕育一个后代有多难吗?”沙目光一定,指着上方的女人,“我知道她是谁了!”   “恩?”   “我姑姑红翡!”沙说道,“我父亲与我姑姑一母同胞,一条黑龙一条赤龙,取名墨翡和红翡。但我出生后不久,我族被剑阁老祖手里那柄神剑打退,漴太子为了保护我族撤离,被剑阁老祖斩于神剑下,与太子一起牺牲的,还有我姑姑。”   简小楼点点头:“漴太子虽然死了,但他几百年间在天霜界睡了不少女人,留下了一个种,生出一个半妖来,经过十数代的传承,成就出一个七绝。七绝是个标准的人族,体内却有着一脉幽冥兽血。兽王想夺舍他,所以你们才去抓百里溪。”   沙惊讶:“你知道?”   简小楼冷笑道:“算起来七绝属于兽王的后代,兽王的心真够狠的,也不怕他儿子死不瞑目。”   沙嗤之以鼻:“他算哪门子的后代?漴太子留下的那点血统早被人族彻底玷污,你也说了,那道血脉已与你们人族融合了十数代,七绝剑圣毫无疑问属于人族。”   简小楼换个话题:“你们深渊不是没有雌性兽吗,你为何有个姑姑?”   沙冷冷道:“我祖父娶的是王族公主,公主自然可以生出雌性来,我姑姑有一半王族血脉,活下来有什么稀奇的。我先前只是说我族雌性少,又不是彻底灭绝了。”   ……   石头上,墨翡和红翡的聊天,印证了沙的推测。   红翡远眺南方:“哥,消息里那个同族,会不会是太子?”   墨翡摇摇头:“应该不是,太子素爱饮酒,去也是去酒楼,不会是茶楼,更不会因为人类几句辱骂,便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红翡忧心忡忡:“可现在咱们毫无头绪,不如过去看看吧?”   墨翡面露踟蹰之色:“红,我已经离开天山很久了,也不知阿樱身体怎样,我想先回去一趟。”   红翡旋即换了一副轻蔑神色:“哥,你真别太给那贱人太多好脸色,小心她愈发得寸进尺!”   “我自有分寸。”   “行吧,那你回天山,我自己去一趟南部。”   “南部是群仙会的地盘,危险重重,我还是和你一起走一趟吧。”   “这才像话。”   ……   简小楼目送兄妹俩离开,沙忽然道:“臭婆娘,我们身处的绝对不是幻境!我父亲去世都一百多万年了,我姑姑死得更早,连我都不知姑姑长的什么模样,幻境是如何知道的!”   简小楼心头一个咯噔。   沙的脸色越来越沉,显得五官愈发立体:“这不是幻境,这是真实的世界!你敢相信吗,我们竟然回到两百多万年前了?!”   他猜出来了。   他以为简小楼还不知道,说给她听。   下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肌肉紧绷,骨节攥的咯吱作响,猛地一掌打在简小楼肩膀上。   简小楼早就凝结起了防护罩,仍被他打飞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   “是你干的!”   沙宛如一头被激怒的猛兽,额头青筋暴起,眨眼间三棱刃入手,“我竟忘了,那条蛟龙曾经讲过,你有穿梭时空的本事,你与夜游便是如此相识的!你约我文斗,分明是个谎言!你将我带来两百万年前,此时我尚在我母亲腹中,你准备杀了我的母亲,我便不会出生,历史一旦改变,我将彻底消失!”   简小楼刚要张口,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这家伙终于想明白了,但他还是没有想透“种因果”这一层。   现在不能告诉他真相,不然他会毁掉二葫。   简小楼躺在雪地里,咳出一口血沫子:“你只猜对了一半,我的确带着你穿越了时空,却不是来杀你的……”   沙在隐忍,也在蓄力,手里的三棱刃体电流涌动,发出“兹兹”声响:“你这个满口谎言的臭婆娘!”   简小楼拔高了声音:“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我若是为了让你消失,自己穿越回来杀了你娘不就可以了,我干嘛要带着你?嫌任务难度不够大,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沙微微一愣。   “兽王为何想要抓我?是因为对于你们兽族而言,我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我的血可以灼烧你们坚硬的兽躯,我的眼睛可以看穿你们精妙的伪装。”沙那一掌,几乎震碎了简小楼的心脉,她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乃星域轮回道守护,维护星域轮回秩序,是我的使命。”   沙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说,继续说!”   简小楼弯起被血染红的唇,又攥着拳头,仅用翘起的拇指慢慢抿去唇上沾的血,邪气十足地道:“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了!”   刷!   小月痕剑从她灵台飞出,横在她头顶上方。   很普通的一柄剑,毫不起眼。   沙虽是经由裂隙进入星域,却从未见过月痕剑的真身,显然是认不出来的,但这股令人胆颤的力量他再清楚不过,不由瞠目结舌地道:“月痕神剑?你将月痕神剑拔|出来了?!”   不!   这不是月痕剑!   剑未沾血,尚未染上戾气,是一柄才刚打造完不久的新剑!   “月痕剑有两柄?”他讶异。   “只此一柄。”简小楼信口胡诌,“当我在咱们那个时间节点发现这柄剑时,我也很震惊,这应该是轮回系统出了故障,身为轮回维序者,我必须重返两百万年前,将此剑交给天山剑阁老祖,不然的话,历史将会改变。”   “乱七八糟!”沙理解不了。   “你理解不了没关系,我只告诉你,我必须将此剑交给谷雨,完成一个历史轮回。我带你来的目的,是因为我修为不足,希望你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搞笑!你们星域人才济济,为何选择我?”   “不是谁都可以穿越时空的,需要一个极强的体魄,方可承受时空扭曲时所产生的撕裂之力。而且在这个时间节点,天山正与兽族打仗,带着你最合适不过。”   沙不想相信她,但她所述一切经得起推敲,没有漏洞。   他攥着三棱刃的手松了紧,紧了松,眸光倏然戾辣:“这柄剑杀了我无数同族,你竟想让我助你赠给剑阁老祖?既有此机缘,我不如将此剑毁掉,令它永不现世!”   简小楼手心冒着冷汗,维持着镇定,笑道:“你傻了不成,想得明白我来此杀了你娘,历史改变,你会消失,就该清楚你们深渊的命运,自尔等入侵开始,就已经与星域紧密交织在一起了!我星域历史改变,你们深渊同样在劫难逃,你我恐怕都会消失,除了助我完成任务,你没有其他选择!”   “你……!”   沙怒不可遏,隔空再是一掌打过去。   简小楼握住头顶的小月痕剑,甩出一道剑光,在身前形成一道防御结界。   掌风撞击在防御结界上,巨大的冲击力反噬回自身。   沙只是稍稍向后退了两步,简小楼却再次被击倒,摔在雪地里。   痛,很痛,痛入骨髓。   小月痕剑的力量是毋庸置疑的,但她的修为发挥不出此剑的威力,而且,总觉得这柄剑还缺少点儿什么。   她体内气血翻涌,涨的满脸通红,虎口流出的鲜血,顺着剑柄流淌到剑身上,染红了那颗月魄石。   简小楼的意识忽然一空,轮回黑海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怔了怔,受到剧烈的刺激,会令自己属于叶隐的那一部分力量觉醒?   她很不情愿,但她需要最迅速的成长。   “我不毁此剑,但我也不会帮你,速速送我回去!”沙先前两掌,已是手下留情,他扬起三棱刃,“以你的修为,即使神剑在手,我杀你亦是轻而易举!”   “我若死了,你怎么回去?”   “那我不回去了,寻个异世界藏起来就是,藏个两百多万年以后再现身。”沙冷笑道,“历史会改变?没关系,我替你把剑送去给剑阁老祖!”   简小楼微微吃惊,这小子的悟性可以啊!   她从地上翻身而起,掌心握住剑刃,刺啦划过:“那就试试看!”   “你宁愿死也不送我回去?”   “不送!”   “好得很!当日我遍体鳞伤,体力不支才有些惧你,你还真当我怕了你?”三棱刃被沙抛了出去,暴涨数倍,攻向小月痕剑,“接的住我一招,我都算你赢!”   剑是法剑,简小楼使不出自己的禅剑式,只能催动神剑的力量去抵抗。   她其实可以采取躲避的策略,却选择正面硬扛,是希望借由沙的力量,激发出自己潜藏的力量。   轰!   地动山摇!   事实证明沙绝不是在装逼,简小楼万分后悔自己这个狂妄的决定,沙的狂暴之力穿透剑罩,她的护身灵气被一击打散。   却也是同时,轮回黑海的巨浪声响涌入了耳膜。   恍惚中,她似乎再次看到了那条四不像,潜意识里狂喊道:“孤劫前辈,您快醒醒啊!”   等她摔倒地上,轮回黑海的幻象再次消失。   “最后问你一次,送不送我回去!”   送送送!   瞧见沙满眼戾气,简小楼决定先妥协,再不妥协小命没了,万事皆休。   然而不等她说出口,一道光芒不知从何处袭来,化成人形,伸手将她地上捞起来,掌心在她灵台一拍。   她的真气被沙给打散了,此人是在帮她疗伤。   但也导致她昏昏欲睡,有昏厥的迹象。   她不敢昏过去,神剑还没收回来,她看向出手相救之人,与她一样穿着黑斗篷,原本以为是孤劫,从他露出来的一缕雪白发丝可以推断,并不是。   而且,他另一手拿的是剑,凌空一道剑气斩向了沙。   仅凭这剑波,起码二十阶以上。   会是谁?   她试图看清此人的长相。   此人却又一掌拍在她灵台,故意将她打昏。   *   简小楼并没有真的昏过去,她得感谢那个人,闭上眼睛那一刻,她的意识在轮回池里醒来。   不是虚幻的影像,是真实的轮回世界。   她飞在黑海上方,到处寻找孤劫的踪迹,深刻体验到了何为大海捞针。   “孤劫前辈?”   “孤劫前辈?”   她飞着喊着,喊着飞着,也不知过去多久,终于给她找到了。   那条四不像正在水中泡着,不漂浮也不沉底,身体随着水波左右晃动,看上去已经没有知觉了。   “孤劫前辈?您听得见吗?”   喊不应他,简小楼意识化箭,“嗖嗖”戳过去,扎在他鳞片上。   四不像蠕动了下。   见有效,简小楼抱着将他射成刺猬的决心,继续。   “砰”地一声,四不像似乎动了怒,上半截身子动也不动,仅仅尾巴甩出水面,缠上了简小楼的腰。   “您醒了?”简小楼的唇角还没笑开,却感觉那条尾巴越缩越紧,准备将她活活挤成两截,“前辈,晚辈名叫简小楼……对,夜游,夜游这个名字您还记得吗?”   说完,她松了口气。   他记得。   因为那条尾巴在她腰间缠绕的力道赫然一松。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快乐!   ☆、刀与剑(八)   “孤劫前辈?”   简小楼又试探着喊了一声。   “谁在叫我?”尾巴还箍在简小楼腰间, 轮回池里的怪物像是大梦初醒, 轻轻呢喃着,“我这是在哪里?”   简小楼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心里担忧。   在这个时间节点上, 焚灯已死,却不知死去多久了, 叶隐将孤劫带来轮回池涅槃, 孤劫陷入这种魂游太虚的状态, 也不知多久了。   搞不好,他的意识已被轮回池清洗了一大半。   简小楼颇有耐心,声音也放柔了许多:“前辈, 您还记得您自己是谁么?”   “我……是谁?”   “您是天界魔域的凶煞孤劫。”   “孤劫……”   “是啊,孤劫前辈。您是混沌的后代,体内清浊之气最接近上古魔神,连轮回小镜主都得尊称您一声孤劫君……”   缠在她腰间的尾巴松开,慢慢收了回去, 孤劫沉入水底:“哦, 我想起来了,我是孤劫。”   谢天谢地, 简小楼松了口气。   等了一会儿,水底传出声音:“你为何还不消失?”   简小楼一愣:“消失?”   “不必再救我, 我是在刻意归入混沌,消散意识。”   简小楼抽了抽嘴角:“前辈,您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   “您将晚辈当成您的自我保护意识了吧?”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啦, 前辈您感知一下,我是活生生的人,和您一样,是从两百万年以后穿越回来的。”   藏在水下的孤劫陷入沉默。   简小楼了解他的困惑,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晚辈从小镜主那里,看到了您与焚灯、叶隐之间的往事,知道您如今正在星域的轮回池里等死。晚辈恰好回来这个时间点上种因果,对手实在太强悍,希望您能够施以援手。”   “种因果?”   “是的。”简小楼讲诉了一遍,“能不能将沙变成我们的人,或许关系到整个星域的生死存亡。”   水底下再次陷入沉默。   简小楼也不催,她认为孤劫可能需要捋一捋。   “你真的是……我转世以后的妻子?”   “晚辈是夜游的妻子。”   “最后一个问题。”   “前辈请问。”   “你是如何进入星域轮回池的?”   简小楼垂了垂眼睛:“看来前辈并不清楚,叶隐吃下您那颗佛莲子之后,生出了魂魄,入轮回池,转世成了晚辈。”   许久。   “我知道了。”顿了顿,“你先回去吧,神魂里虽然有着轮回之力,但你现在已经是个凡人,轮回池内的暗物质会伤及你的魂魄。”   简小楼朝着水下拱了拱手:“那前辈您……”   “我散魂许久,需得先凝结,再去阳世界寻你。”   “是。”   “有人想活不成,有人想死死不了。我主动散魂两次,皆以失败而告终,第一次,是被叶隐摘了佛莲子,不得不中断。现在,又被叶隐的转世强行打断。想入你轮回道,可真是难啊……”   简小楼露出尴尬的神色:“实在抱歉,晚辈知道这样冒然打扰您很不应该,但您出手相救,也是等于帮您自己……的转世。”   “呵呵,我又不是责怪你,不过是觉着你我之间的缘分颇为有趣罢了。”水底传出一声轻笑,“快走吧,且记着回魂之后,多在正午出门晒晒太阳,祛除神魂内的暗物质能量。”   “多谢前辈。”她拱手道谢,又问,“那前辈需要多久凝魂呢?”   “很快。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   “晚辈只知自己身在天霜界,意识进入轮回池之前被人打昏了,并不清楚……”   “无妨,我自有办法寻到你,无论你身在何处。”   话说到这份上,简小楼忐忑不安道了声“再会”,便闭上眼睛,放空意识,尝试从肉身苏醒。   *   粗喘一口气,床上的人诈尸一般坐起。   简小楼胸口剧烈起伏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半边滚烫半边冰冷。   她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意识去往轮回池转了一圈,肉身却躺在一间逼仄破旧的小木屋里。   她还记得之前正准备投降之际,被一名白发剑修救下,那剑修刻意将自己给打晕了。   也是挺奇怪的,既然好心出手相救,又打晕她做什么?   简小楼揉着太阳穴,环顾这间木屋,除了她睡的这张藤条编制的床铺以外,还有一个老旧的橡木桌子,其他空无一物。   “嘎吱”,门被一只粗糙的手推开。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端着汤碗的姑娘,二十多岁的模样,金丹圆满,差不多八阶左右。鹅蛋脸,相貌姣好,皮肤也算白净。穿着灰扑扑的麻布衣裙,背上背着一柄古旧长剑。   简小楼本欲下床,扯到了筋脉,痛的直抽气,才想起来身上带着伤。   “前辈小心些!”那姑娘急匆匆走进来,门也顾不得关,劲风夹着雪粒子吹进屋里,噼里啪啦砸在简小楼脸上,冷的她不住哆嗦,“您有伤在身,不易活动!”   “是姑娘救了我?”简小楼先以念力关了门,再检视自己的伤势,她并没有昏迷太久,身体被人医治过,基本无碍,调理一阵子即可痊愈。   救她之人,修为和医术水平绝非泛泛,肯定不是面前的小姑娘。   “前辈叫我春桃就好。”那姑娘将手里的碗捧到简小楼嘴边,“不是我,是谷雨哥哥将您救回来的,您伤的很重,气血衰败,谷雨哥哥每日都来为您针灸,说您七日醒,今天恰好七日。”   “谷雨……”简小楼皱眉喃喃,倏地睁大眼睛。   谷雨?   天山剑阁老祖?!   救她之人就是他吗?   剑修,精通医道,必定是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春桃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拧了拧眉毛:“前辈,您先把药喝了吧,这是谷雨哥哥吩咐的,春桃熬了一个多时辰呢。”   简小楼抑住心中喜悦,端过缺了一个口子的汤碗,将苦到怀疑人生的药汁一饮而尽,再攥起袖子擦了擦嘴:“春桃姑娘,不知谷雨前辈现在身在何处?”   “噗,前辈您说笑呢。”春桃掩唇笑了起来。   “恩?”简小楼不晓得自己哪里说错了。   “谷雨哥哥说您至少有十五阶修为,早已步入了天人大境界,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能叫咱们这些凡人前辈呢?”春桃口中恭维,脸上带着刻意的讨好,颇有些虚伪。   简小楼看在眼里,并不在意,弱者奉承强者再正常不过。   她当年面对金羽时,差不多也是这个德行。   她不懂的是,春桃一口一个谷雨哥哥,与剑阁老祖必定关系匪浅,用得着来奉承她么?   简小楼的脑筋转的也是极快:“我只是想去表达一下谢意。”   “他正忙着看诊,闲下时会来的。”   “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简小楼等不及了。   春桃却很为难:“前辈,村子里正在闹疫病,虽然谷雨哥哥说修士多半不会染病,只在凡人之间传播,但并不是绝对的。何况您身体虚弱……”   “无妨。”简小楼摇摇头,她连幽冥兽都不怕,岂会怕妖气。   “那行。”春桃将汤碗放在桌子上,“前辈请随我来。”   简小楼稳住气息,慢慢下床,跟在她身后向门外走。   出了门,简小楼放出神识,窥探整体环境。她身处的这座村庄,不是阡陌相连的那种,一栋栋木屋依山而建,左右拥挤,上下错落,杂乱无章。   这些木屋里,时不时传出咳嗽声。   凡人的住所没有门禁,神识轻易穿透,简小楼发现此地村民双眼无神,形销骨立,身体状况非常糟糕。   空气中处处弥漫着刺鼻的药味,和腐败的尸臭味。   看来剑阁老祖只找到了压制之法,尚未攻克这种疫病。   简小楼正想向春桃询问疫病的情况,春桃先开了口:“前辈,谷雨哥哥说您是剑修?”   “恩,对。”   简小楼想起小月痕剑,摸摸眉心,醒来就发现不在意识海里了,估计落入了剑阁老祖囊中。   也算是物归原主。   说实话,简小楼真怕世间并无谷雨此人,自己就得冒名顶上:组织群仙会,打退幽冥兽,封印裂隙,创建天山剑阁……   真是想想都替自己累得慌。   春桃毕恭毕敬地问:“不知您是哪个剑宗的前辈啊?”   简小楼想了想:“我是散修。”   春桃的眼睛越发亮了起来:“那前辈有徒弟吗?”   简小楼微楞,听着意思是想拜她为师?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想拜自己为师。   她自认有资格收弟子了,但师徒关系的建立是讲究缘分的。何况她的筋骨底子比较一般,应是谷雨常年为她悉心调理,才有今日的境界。   换句话说,她紫府内凝结的这颗金丹,是被高阶丹药喂出来的,往后的修行之路,若是不得机缘,怕是很难走的长远。   以上这些问题,其实都不是问题,最最重要的是,简小楼觉着她眉宇间暗含一股戾气,不太适合修自己的禅剑。   她摇摇头:“我浪荡惯了,没打算收弟子。”   春桃脸上流露出失望,但也仅仅只是一息,很快又笑起来:“那前辈可以打算一下了,不妨考虑一下我,我很有诚心的。”   简小楼尴尬的笑了笑:“恩。”   “您人真好,神仙般的人物,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春桃这句不是恭维,真心话。   简小楼正不知怎样接,春桃在栈道尽头的一间木屋前停下脚步,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谷雨哥哥,那位前辈醒了,想来道个谢。”   “进来吧。”屋里传出声音。   简小楼这才入内。   剑阁老祖这间屋子,比她先前睡的屋子大了数倍不止。但靠墙摆放了三个丹药炉子,瓶瓶罐罐丢的满地都是,乱糟糟的没有下脚之处。   一个清瘦的男人正蹲在地上,左手持着银针为一个五岁大的女童针灸,右手则拿着一个拨浪鼓轻轻摇着,逗她开心。   简小楼微微一怔,咦,这不是从沙手中救下她的那位剑修前辈啊。   那位前辈至少有一缕白发,他却是满头青丝。   “春桃,将云儿抱回去吧。”谷雨将拨浪鼓别在腰带上,从女童身上拔了银针,又小心翼翼的抱起。   那女童虚弱的眼皮儿都快睁不开了,却还抱着谷雨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云儿乖,叔叔还有其他病人需要诊治,稍后再去看你。”谷雨亲昵的摸摸她的小脑袋,将她递给春桃。   春桃抱过云儿,又对谷雨说:“谷雨哥哥,前辈答应考虑收我为徒的事情了。”   谷雨拂去袍子上的药草灰,笑的见牙不见眼,像是很替她开心:“这样啊。”   “看你的了。”春桃给他使了个眼色,抱着云儿离开了木屋。   这个眼色的意思是,若是前辈需要报答救命之恩,一定要让她收徒。   谷雨看懂了,简小楼也看懂了。   等门阖上以后,谷雨盯着门框一阵失神。   简小楼趁机打量他,小眼宽脸,塌鼻厚唇,皮肤凹凸不平,还生了满脸麻子,这幅相貌已经超出平庸的界限,几乎可以用丑来形容。   修为金丹中期,还不如春桃。   “前辈莫要厌恶春桃才好。”谷雨拱了拱手,弯腰去捡地上散落的药瓶子,“春桃十六岁时,幽冥兽族袭击她的村子,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兄弟被撕碎吃掉了内脏。至于村子里的七岁以上的女子,则被兽族抓回了天山。前辈知道的,幽冥兽族缺少雌性,但星域女子身体娇弱,带回去玩不了几日就死了,春桃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体质特殊,受得住兽族的蹂|躏,熬了三个月依然活着,并且寻了个机会逃出了天山。”   简小楼默默听着,心中生出怜悯。   原来春桃不遗余力的恭维自己,并非趋炎附势,是想修习剑术报仇雪恨。   “我在游医的路上捡到了她,可怜她的遭遇,让她做了我的副手。这些年,春桃一直跟着我四处行医,风霜雨雪,不辞辛苦,陪我寻找解决疫病的办法。”谷雨终于将屋子收拾出一块儿干净的地方,邀请简小楼席地坐下,“春桃心地善良,个性强韧,是个修剑的好苗子,至于肉身的资质,有我在,不会成为问题。”   “谷神医是希望我考虑一下收她为徒?”   “是的。”谷雨点头,大咧咧坐在地上,“但并不是作为救治你的报酬,我希望前辈能以真心收她为徒,她很喜欢剑道,也很喜欢你。   “她喜欢我,是因为在这个时代,天霜界内十四阶以上的女剑修寥寥无几,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然不能放过。”简小楼撩开裙摆,在他对面盘膝而坐,“我只是不懂,剑道传承不分男女,谷神医的剑道造诣,远远在我之上,为何不亲自教导呢。”   她说完,静静看着谷雨,不放过他脸色任何一丝表情。   谷雨却没有说话。   简小楼抿了抿唇:“是因为谷前辈一直在她面前,不,在众人面前伪装成一位修为低微的游医,不想因为教导春桃,而暴露出真正的自己?”   “差不多吧。”谷雨一翻掌,小月痕剑从他掌心浮出,“简姑娘,请收好你的剑,此剑非同一般,莫要轻易取出,免遭贼人惦记。”   简小楼低头看了一眼,不接。   谷雨屈指一弹,直接将剑弹入她灵台里去了。   简小楼被他的力量震慑的浑身一颤:“雪山上,果然是前辈救了我!”   从外貌到修为,全是假的。   丹药师么,改头换面轻而易举。   “是我救了你。”谷雨大方承认了。   “那为何又要打晕我?”   “我修的剑,是我自创的,不轻易给外人看。”   好吧,这个理由简小楼姑且信了,又问:“谷前辈,那想杀我的幽冥兽呢?”   其实她猜得出,沙八成是逃跑了。   逃跑也无所谓,他已经了解了自己的处境,不会随便暴露,以免改变历史。   至于他逃去了哪儿,最大的可能是前往天山,想要偷偷探望正怀着他的母亲,也算了却他一桩憾事。   等孤劫来了,直接前往天山抓他即可。   “你是说那条幽冥龙么?”   “对。”   谷雨笑了笑,掐了个诀,两人坐着的那几块木板嘎吱嘎吱,慢慢下陷。   简小楼眼前先是黑蒙蒙的,逐渐出现一些昏暗的微光。   原来他木屋下面有一个山洞密室。   不,是一座地牢。   两排精铁笼子,每个笼子关押着一个人族,他们脸上、身上,有着不同程度的溃烂,估计是感染疫病出现的症状。   简小楼跟在谷雨身后,从笼子前走过,总有人从铁栏杆缝隙里伸出手,试图抓她的衣袖。   “放过我吧!”   “求求你,杀了我啊!”   “不要在折磨我了,我受不了了!”   他们一见着谷雨,纷纷鼓足力气哀嚎着。   惨叫声令简小楼不寒而栗,她额头有冷汗渗出:“谷前辈,您不是医治他们,您是拿他们当实验品?!”   “没错啊。”谷雨头也不回,“这种疫病只在人身上传播,想要根除疫病,必须以‘人’来试药,他们原本就感染了疫病,无药可救,我拿他们来试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可……”尽管简小楼知道谷雨最终消除疫病,造福了整个太真,但这样的过程,有些令她难以接受,“可也没必要把他们当牲口一样关押着吧。”   “简姑娘,你宅心仁厚是件好事,但这些人不值得同情的。”谷雨停下脚步,随手指着一个笼子,回头笑着道,“说说他吧,为了一点钱财,借着幽冥兽的名义,屠戮了好几个村庄,杀了上百无辜百姓。”   手指一划,指向旁边的笼子,“再说说他,因为好赌,将自己的妻子、连带着三个女儿都卖给了幽冥兽,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还有他……”   谷雨一连讲诉了好几个药人的恶行,“人若失去了人性,便不再是人,我拿他们来试药,心中无愧,简姑娘以为呢?”   简小楼不说对错,但她心中已没有什么抵触。   谷雨继续往前走。   走到牢房尽头处,坐落着一个更大的笼子,笼子内有个类似十字架的铁桩,沙被五花大绑在铁桩子上。   简小楼惊讶:“谷前辈,您将沙抓住了?”   谷雨眨眨眼:“很奇怪么?”   当然奇怪了,谷雨大概二十阶的修为,在旧世界里,几个二十阶也未必抓得住拥有隐身神通的沙。   沙原本是垂着头的,听见有人说话,艰难的抬起了脑袋。一眼瞧见简小楼,他的双瞳紧紧一缩,目露凶态,恨不得将她吃拆入腹。   “咳。”谷雨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宛如来着地狱,沙眼中的凶态悉数化为恐惧。尔后,化为更深层次的憎怒:“什么除魔卫道,正气凛然,我若不是穿越回来亲眼看见,根本不敢相信,这就是天山剑阁的开山老祖,阴险歹毒,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简小楼看得出他遭受了极大的伤害,或者说羞辱,想想自己这一身伤,觉得他活该,简直是大快人心。   不过,眼前的谷雨,的确和后世流传的剑阁老祖不太一样。   可是沙就这么把穿越挂嘴边,也太不靠谱了,幸好说的是兽语。   “我已经与你说过许多次了,我叫谷雨没错,但我绝对不是你口中的剑阁老祖。”   简小楼震惊,他听得懂兽语?   沙冷哼了一声,艰难挪动了下身体,身上的锁链摩擦出冷脆的响声。他看向简小楼,表情凝重:“你没被他骗吧,关于我们来自两百万年后这件事,他已经全都知道了!”   简小楼愕然:“什么?”   “我俩躲在雪山时,他也躲在附近,偷听到我们说话。但他听到的不多,将我抓到后,逼着我说,我不肯,他就折磨我。”沙的表情像是想要吃人,活到这把年纪,深渊一人之下,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   “折磨你你就说了?”简小楼看着他冷笑,“我还真高看了你。”   “简姑娘冤枉他了。”谷雨道,“他嘴巴硬的很,我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愣是一句都不说,最后逼的我不得不将压箱底的宝物真言丹取出来喂他吃了。”   真言丹,一种服用后在一炷香之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丹药。   原理是药物影响大脑,造成意识不清。   这种丹药市面上不少,只不过是分品级的,能对沙这类修为的幽冥龙起作用的品级,绝对可以用“压箱底”来形容。   局势的发展,超出简小楼的预料,她一时有些无措。   卷翘的眼睫毛微微垂着,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思索过后,她拱手:“前辈,既然您都知道了,我也不再伪装,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穿越时空来此,就是为了将月痕剑送给您。”   她的两个任务。   赠剑,种“沙”。   “按照历史,您会以此剑打退兽族……”   “简姑娘,我与他说过多遍,却还不曾与你说过。”谷雨打断了她,“带你下来,让你知道我知道了,也是为了告诉你,你们历史里的天山剑阁老祖不会是我。”   “肯定是您。”简小楼指着身后笼子里畜生一般的药人,“历史中,剑阁老祖炼制出一种解药,不但可以解决瘟疫,还能预防,更能写进因子核里将抗体留给子孙后代。”   谷雨目光一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子的解药。”   简小楼点头。   “你可知道丹方?”   “剑阁后代说丹方早已失传,换句话说,我今日告诉了您,您日后必须得让丹方失传。”简小楼垂眸拱手,“再加上您在剑道上的修为,您不是剑阁老祖,谁是?整个天霜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我不知会不会有第二个人,或者是不是有人往后冒用我的名字。”谷雨看了简小楼一眼,目光略有深意,“但我万分肯定,那个打退幽冥兽族,斩杀幽冥太子的剑阁老祖,绝对不会是我。”   “为什么呀?”简小楼实在不懂了,若是遇到一个不相信“历史”的,否认不足为奇,看谷雨的情况,是个极为睿智之人,“您不相信我说的话?”   “相信,正是因为相信,我才确定那个人不会是我。直截了当的告诉你,你才好另做打算。”他将腰间的拨浪鼓取了下来,递给她,“去别处找找吧,或者想想其他的办法。”   简小楼不知道他为何递给自己一个波浪鼓,茫然的接过来,“您还是没有告诉我理由啊。”   “我平生所愿是做一名游医,济世为怀。我修的剑,亦是仁爱之剑,没有杀伤力,不可能去抵抗兽族。”他看一眼拨浪鼓,又转头看沙,“姑娘,你可以将他带走,继续去寻找真正的剑阁老祖。不必担心他再欺负你,我给他下了腹蛊虫,这种虫能够寄生在幽冥龙身体里,你只需摇动拨浪鼓,腹蛊虫就会啃咬他的五脏六腑,他会痛不欲生的。”   “卑鄙!”沙咬牙切齿。   “竟有这种事?”简小楼尝试着摇动拨浪鼓。   再看沙,一声不吭,但抽搐的面部肌肉出卖了他。   谷雨笑道:“腹蛊虫只会让他痛,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可惜只能存活一年左右,姑娘注意了。”   见他准备将沙从铁架子上解开,简小楼制止:“谷前辈,我有伤在身,能不能休息一阵子再走?”   谷雨顿住动作:“我不可能改变心意,你是在浪费时间。”   简小楼笑了笑,道:“我可以试一试,春桃姑娘适不适合修炼我的禅剑。”   谷雨收回手:“我会替姑娘调理好身体的。”   *   就这样,简小楼在村子里住了下来。   没有闭关疗伤,因为养伤不是目的,伤势拖得越久越好。   她不死心,她很清楚,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懂医术又精通剑道的谷雨。此人虽然行事有些没底线,却也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性子,选择隐藏自己的实力,只行医问药,做个江湖游医,必定有着一些难言之隐。   简小楼得调查清楚这个原因,尽量去解开他的心结。   当然,倘若努力到最后,他依然不肯拿起小月痕剑去抵抗幽冥兽族,那么这个历史只能由简小楼自己去创造了。   她不是怕辛苦。   她怕自己办不到。   没有机会容她去尝试,所走的每一步,动辄改变历史,根本输不起。   ……   按照约定,简小楼每日教导春桃自己所创的禅意剑,先从入门理论教起。   闲暇时,在距离村子有些距离的山谷内舞剑,让她在一旁观摩。   简小楼并没有收她为徒,只是作为长辈给予一些指点,能不能顺利入门,全看她的造化了。   禅意剑,悟性很重要。   简小楼从前觉得自己有些笨,确实是笨,但从她附身第五清寒接触剑道的那天起,就知道自己有修剑的天赋。   毕竟她母亲是殷红情,太真第一女剑圣。   简小楼自己也是个很努力的人,勤修苦练,夜以继日。以《地藏十轮经》改良《问情剑》的过程中,还吸取了许多夜游的真龙精气。   年纪轻轻在剑道上有今日这般造诣,她绝不单单只是依靠运气。   恩,即使是运气的那一部分,其中也有许多因果。   总之,对于自己所走的剑道,简小楼心里不虚。多给她一些时间,像剑阁老祖一样开山立派,像她母亲一样纵横星域,绝对不是痴人说梦。   心不在焉的舞完第一式,简小楼收剑入鞘,一个漂亮的转身。   不远处观看的春桃握着自己的剑,脸上写满了激动,小跑上前:“前辈,您这套剑法真是太厉害了!”   “这才只是入门而已。”这句称赞简小楼收下了,自己创的剑法,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被人夸张自然开心,“我的禅意剑,剑招只是其次,剑心和剑意才是第一位的,我抄给你的地藏经,看了吗?”   《地藏十轮经》是她师父当年抄给她的,她只抄给春桃心法部分。   春桃回道:“倒背如流!”   简小楼点点头:“你去试一试,我看看。”   “好的!”   春桃拔了剑,将剑鞘扔去一旁,飞去前方简小楼画出的空地上。   她单手持着剑,闭上眼睛,似乎在感悟自然之道,寻找某种感觉。   慢慢的,她举起剑,手腕轻轻旋转,挽出一个柔美剑花的同时,剑气向四面八方逸散。倏然,她睁开眼睛,视线凝聚在一点,散乱的剑意骤然合拢,化为凌厉剑气,击中一片缓慢飘落的枫树叶。   简小楼颇感意外。   接触禅剑道两个月而已,春桃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她的剑意却有了点禅意。   看来,倒是很适合修习自己这套剑法。   简小楼将紫韵剑斜挂在腰间,摩挲着剑柄。   她开始怀疑谷雨之所以出手相救,正是看中了自己的剑道,认为适合春桃修炼。   她看得出来,这两人虽不是恋人关系,却对彼此有意。谷雨非常在乎春桃,他救了自己之后,立刻跟自己摊牌,说是不想看着自己白费功夫,劝他放弃寻找“谷雨”,其实是在以退为进。   谷雨算到自己不会死心,一定会留下来,所以才赶她走,她就必须以教导春桃为借口。   简小楼终于明白了,自己落入了一个不得不教导春桃的局。   这是不是谷雨不肯拿起小月痕剑,不肯出山的理由?   应该不是。   以谷雨的城府和心机,他很明白,如果他愿意出山去抵抗兽族,提出希望自己教导春桃的要求,自己同样不会拒绝,还会加倍用心,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敷衍了事。   这从一个侧面说明,谷雨是铁了心的要隐姓埋名,做个江湖游医,即使为了心爱的春桃也不行。   到底为什么啊?   简小楼举目望天,头疼啊。   自己实在是不善于揣度人心,若是夜游在就好了。   恩,孤劫前辈在这方面似乎比夜游还厉害,只是都过去两个月了,也不知他凝魂凝结的如何了。   “前辈,怎么样啊?”春桃收了剑回来,已是满头大汗,攥起粗糙的布衣袖子擦了又擦。   “还不错。”简小楼回过神,“方向是对的,继续努力。”   “真的吗!”得到“师父”的认同,春桃兴奋不已。   简小楼颔首:“真的,你很有天分,比我入门还快。”   春桃连连摇头:“不不,前辈别这么说,我也是误打误撞,之前一直领悟不了,和谷雨哥哥聊天时,他滔滔不绝的说起草药来,我灵光一闪,居然悟出了些许剑意。”   哪里是误打误撞,谷雨分明是刻意点拨她。   简小楼简直都要羡慕春桃了,她当年入门时,身边可没有一个修为超过二十阶的剑道宗师指点。   “前辈啊。”春桃犹豫着道,“我有资格做您的徒弟了吗?”   她以为,简小楼是为了报答谷雨的救命之恩,才答应教导她。   可简小楼不提收徒,她始终忐忑不安。   “先前因为您是个高阶女剑修,可遇不可求,现在我是真心喜欢您自创的这套剑法,求求您了,收我为徒吧!”   春桃噗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   简小楼没有扶她:“我问你一个问题。”   “前辈请问。”   “你想随我修剑,是为了什么?”   “诛杀幽冥兽!”   “为你家人报仇?为你自己报仇?”   “是的!”   简小楼皱眉:“只是为了报仇?”   春桃拳头一攥:“前辈,这个理由还不够么?”   简小楼本想说仇恨会阻碍剑心的形成,想劝她放下仇恨,但这话她说不出口,就像道德绑架一样,有点儿站直了说话不腰疼。   哪怕兽王曾经杀了她金羽爹爹,扒了她的皮,逼的她自杀。毕竟没有当着她的面吃掉她的亲人,再让那些兽人强|暴她。   每个人的承受能力都是不同的,不能随意去推己及人。   她伸手将春桃扶起来:“你最初入剑道,也是谷神医教的?”   春桃愣了下,失笑道:“谷雨哥哥哪里会剑道,他就是个医者,除了医病炼药什么都不会。”顿了顿,“不过确实和他有关,他救过一个剑修,得了一本剑谱,是淬炼剑骨的,谷雨哥哥身子弱得很,修不了剑,我就拿来练了。”   “谷神医从前在哪个门派修行呢?   “一个丹药小门派,早被兽族给灭了,天霜北部多得是这些说没就没了的小门派。”   “你与谷神医相处这么多年,从没见他出过剑么?”   “前辈为何有此疑问?”   简小楼斟酌道:“我觉得他精通剑道。”   春桃愣了下,嘴角微咧,一副忍笑的模样:“天呐,谷雨哥哥到底是做了什么,竟然令您生出这般天大的误会?我自十六岁被他救下,跟在他身边三百多年了。那时我是个凡人,他也才刚筑基,从天山脚下一路逃难,一路行医,为了躲避兽族的魔爪,多少次死里逃生。这些年,他为了医治疫病,身体虚耗的不成样子,若不是有我保护着他,他早就死了几百回了……”   简小楼心中喟叹:这个谷雨啊,藏的实在太深了!   怪不得他都不嘱咐自己为他保密,因为他很清楚,即使自己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   简小楼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得了,你继续练习,我先回去了。我收徒的要求很高,你努力。”   这句话给了春桃希望,她抱拳道:“我一定会努力,不会让前辈失望的!”   *   她们练剑的地方,距离居住的雪云村有些距离,谷雨说是怕过强的灵气流动,会引来兽族,给村子带来灾难。   简小楼回到雪云村,直接去往谷雨的房间,准备再找他聊一聊。到了门口正欲敲门,却看到他抱着一个小男孩儿匆匆走了出来。   她认得,是这村子里的孩子,叫小胖,为数不多没有被感染上疫病的人。   “他怎么了?”   “我刚去给云儿施针,没注意,这孩子钻山底去了。瞧见那些药人吓到了,一路跑到那条幽冥龙身边。”   简小楼目光一厉:“沙伤害他了?”   沙虽被谷雨定了起来,对付一个靠近自己的孩子轻而易举。   “那倒没有。”谷雨将小胖送去他父母身边,说是在自己房间玩累了,睡着了,还一面与简小楼隔空传音,“只是吓到了,我已将他的记忆抹去。”   “哦。”   简小楼与他说话时,已经下到他的密室里,经过那些药人时又问,“前辈的研究可有进展?”   “根据姑娘带给我的消息,我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从改变因子核入手,进展不错。”   “那就好。”   说话间,简小楼来到沙被关押的牢笼前,抱着手臂看着她。   沙被绑成了一个粽子,经过两个月的休养,谷雨也没有折磨他,气色瞧着还不错,抬头瞥一眼简小楼:“又来一个,瞧你们紧张的,以为我会杀一个小孩子?”   简小楼歪了歪头:“正常情况,我知道沙将军不会,但现在眼下这种情况,我就拿不准了。”   “什么情况都不可能,你也未免太小看我。”沙嗤笑道,“我们之间只是生存之争,我的双手,只杀阻我兽族大业者,岂会去为难一个无辜孩子?”   谷雨走了进来:“你倒是深渊兽族里的一个另类,你家那残暴不仁的冷血兽王竟还敢让你做先锋?”   沙怒目而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族君上宅心仁厚……”   “噗……”谷雨一下子笑出声来,清清嗓子,“对不起,对不起,听见‘宅心仁厚’四个字,我一时没有忍住。”   沙气结:“剑阁老祖,我们的确是对立的,也的确杀了你们不少人,但战争必有伤亡,我们也不愿看到,我族君上一贯实行不抵抗不杀戮,从不滥杀手无寸铁的凡人,下禁令制止我们进入凡人生活的领域,需要女人,都是以物资作为交换……”   谷雨佝偻着背,摸着下巴道:“可我们看到的兽王,是个凶狠残暴之人,他将手下兽族编制,让它们去烧杀抢掠,残忍至极……”   沙打断他:“不可能!莫要污蔑我王!”   “污蔑?”谷雨的神色一瞬严肃起来,指了指北面,“你去北部转一圈,去听听那些哀嚎声,就知道我是不是在污蔑!再去看看天山方圆千万里,除了抢来的女人之外,是否还有一个活人!   沙愣了愣:“我不信!”他看向简小楼,“她可以作证!”   简小楼纠结着道:“谷前辈,虽然我也很痛恨兽族,但关于对待凡人的问题上,我对兽王的认知,和沙是一样的。”   见沙露出得意之色,她话锋一转,“但沙将军莫要忘记了,这里是两百万年前,你尚未出生,你的君上也还算年轻,行事作风自然与步入中年之后有所不同。”   沙仍在辩解:“不会的,再过不久我就会出生,虽然我还很弱小,不曾参与战事,但自小父亲就是这么教育我的,我们只为生存而战,要尊重生命,因为生命弥足珍贵。父亲说,这是君上的理念……”   简小楼寻思着道:“看来此次进攻星域,让你家兽王学会不少,暴|政终将导致失败,故而痛定思痛,换一种较为柔和的方式……”   沙听了这话更不满:“我已经强调过了,我家君上宅心仁厚,悲天悯人,若不是我们的种族面临着危机,不得不……总之,我们是迫不得已。”   简小楼冷冷道:“迫不得已就可以侵略别人了?因为不滥杀,我星域就要感恩戴德了?”   沙攥了攥拳头:“那我们能怎么办?我们的劫难该去怪谁?”   怪中古天界,怪人心利欲,简小楼心里这样想着,口中道:“但你们的劫难不是星域造成的,星域的劫难,却是你们造成的。”   沙绷紧了唇,慢慢开口:“我们也没办法。”   简小楼顶回去:“那就别在我们面前装什么好人,再冠冕堂皇的借口,再温婉柔和的手段,也掩盖不了你们是群强盗的卑劣行径!”   “对!我们就是强盗!就是混蛋!就是要侵略!”沙不知是词穷,还是被激怒,愤愤然道,“谁让我们没有活路!天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只能自己找活路!为生存为战,我们是顺天而行!”   “不一定侵略才有活路。”谷雨在一旁听着他们争论,终于开口,“你们其实可以在浩瀚无垠的宇宙星系中,找寻一个尚没有生命体主宰、又适合你们的世界。”   沙否决:“你当我族君上没有找过吗?在你们星域还没有生命体存在的时候,他就已经来过了,这附近根本没有适合我们居住的世界!”   谷雨笑了:“兽王早就来过星域,那时为何不入侵?”   沙道:“因为裂隙还没有出现,我族族民无法通过。”   谷雨道:“你们自己可以建造传送阵啊,虽然小传送阵的输送能力不强,但那时星域没有生命体,你们可以慢慢传送,不会遇到任何阻力。”   沙怔了一下:“或许,或许……”   “让我来告诉你原因。因为那时的星域不如现在这般,生存条件恶劣,还不如你们深渊。而星域今日的美好,是人类经过上百万年的时间,用他们的智慧和双手,一点一滴创造出来的。”   谷雨指着他,目光越来越沉,“你们错过了星域,但在茫茫星系中,一定还存在着宜居之地,只是在世界缝隙里穿梭,需要强大的力量支持,还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找寻、去证明。你们的兽王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想走这条困难重重的路,不想成为开拓者,才会选择去侵略自己的邻居。毕竟花点功夫去采摘一颗丰硕的果实,比自己辛勤栽种要简单的多。”   沙的双眼睁大,下巴缩紧。   他想要反驳,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谷雨转身往外走:“所以,请不要举着为生存而战的旗子大放厥词,真正为生存而战的是星域众生。而你们,不过是战争的发动者,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强盗而已。”   宗师不愧是宗师。   简小楼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写满了崇拜。   短短几句话便击溃了沙的信仰,导致他神情恍惚,整个人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前辈。”   简小楼追上去,她一定得知道谷雨不肯出山的原因。   剑阁老祖,舍他其谁。   *   “前辈,我从前生存过的一个世界也曾遭受侵略。在那个时代,有位文豪曾是个医者,他认为国家之所以遭受欺凌,是因为国人身体的缘故。但后来,他弃医从文,认为医病不如医心……”   “前辈,医可救人,却救不了世道,您即使医治好了村民们的身体,却不能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   “前辈……”   接连十几日,简小楼跟在谷雨屁股后面滔滔不绝。   他站着,她坐着。   他躺着,她蹲着。   谷雨捣鼓着他的草药,耳朵里塞着两团棉花,从一开始与她强调几句,到现在完全把她当成空气。   “啪!”   简小楼正说着话,谷雨的房门忽然被踹开,春桃持着剑闯了进来,满脸通红像只蒸熟了的螃蟹,结结巴巴地道:“谷雨哥哥,你快去帮我找找前……啊,前辈原来你在这啊!”   谷雨拔了耳朵里的棉花,神情一下子紧绷起来:“你怎么了?”   “热,浑身发烫。”春桃面朝简小楼说,“前辈,我是不是哪里练的不对,练着练着,口干舌燥,心烦意乱……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简小楼微微一楞。   谷雨上前按住她的脉门:“除了气血异常旺盛,没有问题啊。”   手腕肌肤被谷雨触碰时,春桃抖了个机灵。   简小楼观她目光迷离,盯着谷雨不断舔嘴唇,心里一个咯噔。   谷雨也发现了春桃的异状,目光一凛:“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简小楼知道他说的是春|药,讪讪道:“不是,她是摸到禅意剑的门槛了。”   春桃听到这句话,顿时清醒了不少:“真的吗前辈?!”   谷雨则没她那么开心,眼底泛过一抹狐疑:“这会是禅剑的剑境?”   这一看就是个不正经的剑法。   “我的《禅意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斩龙剑》,或者《斩龙十八式》,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的那个‘斩’。”   简小楼决定以后还是不要开山立宗了,不然将这些写进门派祖训流传下去,徒弟告诉徒孙,徒孙告诉重徒孙,她还要不要做人了,“此剑法,是我以《地藏十轮经》改良《问情剑》自创的,问情剑,最初是我母亲所创,我母亲……额,是一个女王,此剑应是她阅男无数领悟出来的,尔后传入一个叫做第五清寒的情圣手中,被我阴差阳错学了去……”   她稍微讲了讲来历,谷雨脸都绿了:“你早怎么不说?”   简小楼抱歉道:“我对《问情剑》一见倾心,但又不想成为一个淫|魔,所以才拿《地藏经》去改良。一开始吃了不少苦头,可掌握方法之后一切就正常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失控的情况,年代太久远了,我都忘记了。”   她一开始不觉得春桃能学会自己的禅意剑,还有,教导春桃,她是被谷雨设计的。谷雨看到自己与沙斗法,相中了她的剑气,现在来责怪她没道理吧。   不过……   简小楼摸着下巴慎重思考:“我没收过徒弟,还以为改良之后的剑法,不会再出现这样的副作用。看来我不适合收徒弟,这套剑法应该断在我手中,不然徒子徒孙里出几个第五清寒,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春桃一听急了:“前辈,我不怕什么副作用,我想修炼这套剑法,您若不想外传,我向您保证,我只自己学,绝对不会在教第二个人,不,我发誓!”   她指天誓日,想要跪下却被谷雨拽了起来:“春桃,这套剑法修炼起来风险太大,我在……”他本想说我在为你寻找其它合适的剑法,忍住,“你在等等,机缘总会来的。”   春桃却很坚定:“不管再有什么机缘,我想学这套剑法,不为别的,报仇都可以抛去一边,我从前辈的剑法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她不是在恭维,简小楼从她明亮的眼睛里看的出来。   她现在的状态,就和自己当年附身第五清寒、窥到他的剑境时差不多。   剑修与剑,剑与剑道,也存在一个“缘分”的关系。   简小楼心里痒痒,是真想收她为徒了:“但是,想跨过问情剑的门槛并不容易……”   “需要男人是吗?”春桃生怕简小楼不教她了,将谷雨朝前一推,“前辈,我有他呢,他可以帮我。”   “我……”谷雨的脸由绿转青,由绿转黑,眨眼的工夫,简直变了好几个颜色。   “快说啊谷雨哥哥,你会帮我的对吧?”   谷雨抿着唇,不说话。   简小楼好整以暇,知道不应该,却在心里幸灾乐祸:让你算计我,你这也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春桃被剑意烧红的脸上划过一抹受伤,她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性格,当着简小楼的面与他说道:“你心里很清楚,这些年我放弃投靠门派,跟着你行医济世,除了报答你当年的救命之恩,还有就是我很喜欢你。我清楚你也喜欢我,可你总是刻意避开我,我知道,因为我被那些兽人侮|辱过,你嫌我不干净。”   谷雨嗓子眼咕哝了下,垂了下眼睛,没有否认。   简小楼皱起了眉。   春桃眼眶一酸,咬牙忍住,眉眼透着倔强:“这是事实,整整三个月……连我觉得自己脏,我不怪你。但现在我希望你可以帮我,不然,我就出去随便找男人了。”   谷雨忽然抬头看了简小楼一眼,压抑着几许气怒。   随后又丧气的移开目光,怪谁去?剑法是他替春桃选择的。   他这个态度,惹得简小楼很不爽。   自己的剑法又不是什么邪魔歪道,只是修炼的途径有些与众不同罢了,再说,又不是她逼着春桃学的。   春桃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你嫌我不干净,我还嫌你丑呢,你是不是都没照过镜子,知道你自己长得多丑吗!”   “春桃,其实我……”   “你就帮帮我吧,等我入了禅意剑的门,保证不会再缠着你……”   简小楼觉得自己有些难以自处,默默走出了谷雨的房间。   ……   她回到自己的木屋,月上柳梢的时候,谷雨到访。   关上门之后,谷雨设下门禁,问道:“你这套斩、斩龙十八式,只要熬过初期,往后就没有副作用妨碍了?”   “按照我走过的路,的确是这样的。”   “那你当初是怎样熬过去的?”谷雨拧着眉,“只需要有男人一同双修?”   “大概是吧,我当年有我夫君陪我双修。”简小楼讪讪道,“其实不是双修,我刚才没有告诉春桃,我夫君差不多是作为炉鼎存在的,供我采阳补阴。”   谷雨越发觉得不靠谱:“听上去很像邪术。”   简小楼一摊手:“我自己的夫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谷雨问:“那需要多久?”   简小楼回忆了下:“也没多久吧,半年?一年?反正我夫君最后精气虚耗的撑不住了,养了好一阵子。”她瞅一眼谷雨,“我夫君当时只有……十二阶的修为吧,和您的修为没得比,但他是条六爪天龙,精气旺盛,不会输给你。”停顿了下,揶揄道,“您若是自愿去做春桃的炉鼎,得吃点丹药补一补,我怕您熬不住。”   谷雨面露尴尬,转身走人:“不要告诉春桃。”   “哦。”   “你确定渡过这关,往后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不会。”   经过再三确定,谷雨终于走了。   简小楼的神识追随着他,看着他走到春桃房门外,犹犹豫豫,最后下了决心敲了敲门。   简小楼啧啧两声,慢慢走到窗边,举目望着枝头上一轮明月。   有些想念夜游。   *   一眨眼,简小楼在村子里又住了半年。   没再缠着谷雨求他出山,只悉心教导春桃。   不知是春桃悟性可怕,还是谷雨这个炉鼎强悍,她的进步几乎是呈跳跃式成长。   而谷雨除了脸色惨白之外,身体并无其他异状,还在治疗疫病的难题上取得了进展,那些患病的村民服用过解药之后,虽未彻底根除,但病情明显减轻,多数已经可以正常生活了。   他们将谷雨视为活菩萨,连带着受到尊重的还有简小楼和沙。   沙是被谷雨从地牢里放出来的,不知道又给他下了什么蛊毒,沙法力全失,说不出话,龙角也没了,变成了一个普通人族的模样,每天被他拉出去晒太阳,说是他肚子里的腹蛊虫快要死了,得补充些养分。   沙逃跑过,跑不掉。   时间久了,沙也懒得继续折腾,披着黑斗篷在房顶上一坐坐个大半天。   有一日突然发脾气,攥起拳头锤了下房顶,给锤出一个大窟窿。   那木屋里住着一个患病的小孤儿,透过顶部的窟窿睁着一双大眼睛与沙对视。眼神的较量中,沙最终败下阵来,安慰自己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做,便跑去山上砍树,扛回来为她修理房顶。   他没有经验,失去法力的情况下,下手没个轻重,房顶没给修好不说,还将隔壁给震塌了。   隔壁的中年大叔知道他是神医的朋友,没有责怪他,手把手教他怎样搭建木屋。   沙认为自己堂堂一个将军,不可能做不到如此简单的事,学的很仔细。   最后整个村子被他修葺一番。   村民不知他的想法,为了向他表示感谢,送了不少礼物给他。   沙当时的表情,仿佛吞了苍蝇。   简小楼目睹一切,倒是有些明白了谷雨的用意。   ……   隆冬一场暴雪过去,北部迎来了短暂的晴天。   村民们也有类似上元节的节日,他们在门前挂上灯笼,村中一片空地里燃起一簇火焰,大家围在一起说说笑笑。   春桃还在村外练剑,简小楼指导她到日落,先行回来村子。   村民病情稳住之后,明显多了许多欢笑声,简小楼放出神识,看到不远处谷雨正坐在枯树上喝酒。   简小楼很少见他喝酒,走过去道:“前辈今日好雅兴。”   谷雨从腰间又解下一个酒壶,扔了下去:“来一点儿?”   简小楼接过,拔开塞子,抿了一口,眼睛便是一亮:“好酒!”   “药酒,对身体好的。”谷雨笑了笑,“喝完这杯,过些日子咱们就该分别了。”   “前辈……”   “我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久待。”谷雨看着那些载歌载舞的村民,“此番不错,医好了他们,不用在亲手埋葬……”   简小楼叹气:“前辈,您到底有什么苦衷,为何非得这么东躲西藏、隐藏实力的过日子?”   谷雨没有回答他,又从储物戒里摸出一壶酒,朝简小楼身后扔去。   沙伸手接过,又给扔了回去:“在我们深渊,酒是和朋友一起喝的。”   谷雨再扔:“这些都是村民送来给我们的,是‘我们’,不是‘我’。你们兽族还有个规矩,付出了相应的劳力,就必须得到一定的报酬。”   沙再接过,略做犹豫,仰头灌了一口。   “神医叔叔!”小胖跑来树下,“您的波浪鼓呢?”   谷雨指了指简小楼。   小胖立刻看向简小楼:“姐姐,拨浪鼓给我玩玩吧。”   拨浪鼓?   简小楼愣了下,想起来谷雨曾给过自己一个可以操控腹蛊虫的拨浪鼓。   沙心头一跳,喝道:“男孩子玩什么拨浪鼓?”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木头,“过来,我给你削张小弓玩。”   “好勒!”小胖立刻笑逐颜开围了过去。   简小楼眯着眼笑了起来。   这也是她一直留在村中的一个原因,“教育”沙,也是她此行的一个任务,如今由谷雨代劳了,她何乐而不为。   倏然,一片雪花落在了她鼻尖上。   冰凉的触感,令她打了个寒颤。   她诧异的仰起头,咦,才刚放晴了不过两日,为何又下雪了?   不,这不是雪!   简小楼瞳孔紧缩,她在旧世界里见识过,这是某种高阶幽冥兽的神通,可在方圆百里探查到有生命体的气息!   幽冥兽,是幽冥兽来了!   她正准备告诉谷雨,却见他翻身而下,神色惊恐,喝了一声:“快走!全都躲进山洞里去!”   围着火堆的村民怔了一下,大惊失色,纷纷奔向同一个方向。   沙没来得及削完小弓,小胖已被他的父母抱走。   因为被禁锢住法力,沙此刻才看到这些雪花:“踏雪寻踪?”   谷雨抬手一道剑气,刺入他灵台。   沙体内气血翻涌,法力逐渐恢复,诧异道:“你干什么?”   “以你的隐身术封印住洞口,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千万不要出来。”谷雨指了指沙,然后向简小楼抱拳,声音沉重,“姑娘,求你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好他们,若实在不行,也无须搭上性命,让沙隐身带着你离开……记得将春桃带走,春桃,往后就交给你了……”   简小楼只觉得莫名其妙,就算有兽族发现了此地有人,凭他们两个,还有意识海内的小月痕剑,还能杀不死它们?   他一副生死诀别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这是……君上的气息!”沙手里的小刻刀掉在地上,愣愣道,“还有我父亲……”   “兽、兽王来了?”   简小楼双眼睁大,也是一阵惊慌失措,难免又要想起金羽的死,还有自己被撕下来的脸。她深呼吸,稳住心神,“前辈没事的,历史中您以月痕剑打败了他……”   见她准备抽剑,谷雨厉声制止:“千万不要取出来,否则历史可会改变!”   简小楼被震住了。   谷雨闭了闭眼,认命道:“我赢不过他的,任何神兵在手,我也赢不过他。”   简小楼彻底急了:“您试也没试过……”   “不必试,也无须再问我原因,你稍后自会知晓我的苦衷。”谷雨一掌推出去,掌风将两人送去一个隐藏在结界后的洞口。   简小楼还想再说话,沙将她拽了进去:“君上到了!你不能让他看见你的脸,否则历史改变,我们都要消失!”   沙取出两件黑斗篷,又在洞口撒了一把隐身沙。   ……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村落,一时间万籁俱寂。   谷雨仰头喝酒,边喝边走到火堆前,酒水洒了他一脸,快要见底时,他猛地将酒瓶砸进火堆里。   火焰“轰”的一声爆涨。   “噼啪”声中,一行人缓缓从天而降。   分成前后三排。最后一排站着六个兽人,清一色的紫色兽。   中间站着一男一女,是幽冥龙族的墨翡与红翡。   最前端,是个十三、四岁大的少年。   简小楼躲在山洞里,神识窥探出来,知道那少年是兽王荼白的寄宿体。   荼白穿着宽阔的长袍,双手拢入袖中,一双眼睛冷冷凝视着谷雨:“你可真是让我一番好找。”   简小楼正紧张,却见谷雨慢慢屈膝,跪下:“父王,孩儿知错了。”   一开始,简小楼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麻木转头,对上沙那张同样麻木的脸,僵硬的脑子才慢慢清醒过来。   谷雨叫荼白“父王”。   那么他是……   “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君上膝下只有一子一女。”沙茫然道,“谷雨,你要找的剑阁老祖,乃是我族已故的漴太子殿下!”   “难怪……”   简小楼终于明白了,谷雨为何如此肯定自己不是剑阁老祖。   历史中剑阁老祖将兽族赶回深渊,将漴太子斩杀于月痕剑下。   可他自己就是漴太子,怎可能自己斩自己?   但历史中剑阁老祖的确叫做谷雨,的确是个医师,的确解决了瘟疫。   简小楼才刚清醒的脑子,只稍稍一寻思,又乱成了一锅粥。   ……   村中。   荼白拢着手向前略微走了两步:“漴儿,当日你阻止我进攻星域,我将你关起来,是谁私下里放了你出来?”   他说话时,身后的墨翡睫毛微微一颤。   红翡没有注意,她一双美眸充斥着的担忧,只锁在漴太子身上,   “你瞒着我偷跑来星域,四处悬壶济世。我杀一个,你救一个,我杀两个,你救一双,你是铁了心要与我作对,是不是?”   “孩儿从没有与您作对的心思。”漴太子伏地叩首,声音哽咽,“父王做您认为对的事情,孩儿也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帮助异族对付自己的同族,是你认为对的事情吗?!”   “我的双手从未杀过同族,即使我认为它们该死,我也不曾亲手伤害过他们,父王,这便是孩儿对您的忠诚!”   “你是没杀,但你救下我们的敌人,和亲手杀我们有什么两样!”荼白怒不可遏,“我平生最后悔之事,便是将人族文明带回深渊,还被你说服,准你前往人族世界修习医道!本以为你可以知己知彼,助我一臂之力,岂料你竟学了一身的所谓侠骨,修成了一颗可笑的仁心,与敌人同仇,背弃了自己的种族!”   漴太子伏地不起,表情扭曲,声音透出痛苦:“父王,我愿为深渊族民奉上体内每一滴献血,但对是对,错是错,侵略和伤害是不对的,这一点我绝不会动摇。”   ……   山洞里。   沙忽然低声喃喃:“我明白了。”   简小楼知道他明白什么了。   之前他们看到的那些兽族,人族语言水平极高,可见深渊普及人类文明程度很高。但兽王一定是从漴太子身上看到了弊端,只让后代们学习说些人话和生活方式,不给他们接触人类高等文明的机会。   璟太子现在这副没脑子的废物模样,没准儿也是兽王刻意为之。   ……   荼白的目光越过漴太子,看向山洞:“去,杀了那些人,我可以既往不咎,你还是我的好儿子,我族的好太子。“   漴太子摇头,苦涩一笑:“父亲,我是您的儿子,您该明白我说服不了您,您也说服不了我,您今日若是想大开杀戒,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救了他们,他们当你是神仙,你就真以为自己是神仙?即使你为他们而死,他们知道了你是幽冥兽,你以为他会感激你?”荼白眼底的笑意冰冷彻骨,“你年纪还小,根本不懂人心险恶。”   漴太子安静跪着,不说话。   荼白是有备而来,目光落入虚空,不知看到了什么,微微笑道:“我听说,你曾经救过一个姑娘……”   漴太子瘦弱的身躯一个颤抖。   果不其然,一道光芒从远处飞来,一头似马非马的妖兽背上驮着春桃。   落地后,妖兽凭空消失,春桃摔落在地上。   “究竟是谁?!”春桃身体一轻,从迷障中醒来,先看到跪着的漴太子,“谷雨哥哥?”感受到背后的杀气,她心神一凛,抽出剑挡在漴太子身前,双眼透出戾辣。   荼白微微笑道:“春桃姑娘,你很讨厌幽冥兽?”   春桃咬着牙:“恨不得扒了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   漴太子面如白纸。   荼白灵台现出咒印,化为一道火焰飞出,快似闪电,将漴太子打飞出去。   下手实在太快,春桃想拉他一把都拉不住,只能转身朝他的方向飞,却在半途停住了脚步,整个呆愣如木头。   妖火烧去了漴太子的伪装,那满头青丝逐渐霜白,丑陋的相貌如蛋壳脱落,露出他原本风华绝代的容颜。   他摔在地上以后,血从嗓子眼里涌了出来,唇角染了几分妖艳。   “你是妖……”春桃吃惊。   “是兽。是我兽族太子,漴。”荼白在她背后冷笑,“我听闻,你的父母兄弟都是死在我们手中吧,我查了查,踏平你们村子的那只兽军,就是他的部下……”   漴太子不敢去看她:“父亲,求您了,不要那么残忍……”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有写到孤劫出来,先发出来吧~ 祝大家中秋快乐~   ☆、刀与剑(九)   “你说我残忍?”荼白抬起手, 手心凝结出一片雪花, “我的亲生儿子,我的至亲骨肉,处处与我为敌, 你对我就不残忍了?”   看着他掌心里的雪花,凝结成一道冰晶箭矢, 漴太子的脊背紧紧绷起, 抹去唇角的血, 踉跄着从地上起身:“父亲,孩儿愿随您走,求您放过她, 放过这里的村民。”   自从春桃出现后,他对荼白的称呼已从“父王”变成了“父亲”。   后者是父子,前者是君臣。   然而他话音才刚落下,荼白手心里的冰晶箭矢破空划出一条流线,目标直指春桃的后心窝。   春桃位于荼白和漴太子中间的位置, 知晓了谷雨的真正身份后, 她没有质问,没有愤怒, 没有流泪。整个人像是丢了魂,握着自己手里的古剑呆呆站在那里。   她的命是他捡回来的, 就连手里这柄剑,也是他送给她的。   她的世界早已陷入无边黑暗,他是黑暗里唯一的一抹光。   不知春桃此刻正想些什么, 像是完全没有发现有道箭矢锁定了她,但漴太子在从地上起身、央求他父王时,早已做好了救人的准备。   身形消失,一个短距离瞬移,他挡在春桃前面。   荼白释放出的那道冰晶箭,射|入漴太子的腹部,射穿了一个洞,被他用内息融化在腹腔内,免于穿透他的身体而伤及春桃。   这一箭,他抵挡得住,但他不敢抵挡,这会激怒他的父亲。   剧烈的疼痛中,漴太子的身体只是一个摇晃,咽下喉头腥甜,若无其事地道:“父亲,我愿意接受您的任何处罚,立刻回到深渊去,求您放过她……”   冰晶箭射中漴太子时,墨翡与红翡不约而同向前迈了一步,又一前一后的缩了回来。他兄妹二人,自小与漴一起长大,关系极为亲厚。   反观身为父亲的荼白,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因为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这个儿子,是他在这世上最了解的、也是最看不了解的存在。   “我若是不答应呢?”荼白的掌心又出现一片雪花。   “孩儿先前已经说过了,您若想伤害此地任何一个人,除非从孩儿的尸体上踏过去。”戾风将漴太子的白发吹的四散,他展开双臂,以肢体语言告诉他的父王,他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你的生命是我给的,如今,你拿来要挟我?”荼白嘴边划过残酷的冷笑,心寒又心痛,枉费自己手眼通天,却连一个儿子都教导不好,“本王偏偏不受人要挟!”   他手里的雪花从一片分裂成两片,两片分裂成四片,凝结成四道冰晶箭矢。   “漴……殿下……”红翡心中一惊,用无奈的语气叹息,“您这又是何苦呢,不过是些无知村民而已……”   “君上……”墨翡看出形势不妙,知道劝不动漴,直接屈膝跪下,“太子殿下年轻气盛,只是一时糊涂。再者,如今我族正在进攻星域,若是传出太子重伤……或是死讯,对于我族士气不利,还望君上三思!”   ……   山洞里。   守洞门蹲着的简小楼同样心急如焚,拳头攥了松,松了攥:“漴太子若是死了,谷雨便也死了,上哪里再去找一个剑阁老祖?”   两种可能。   剑阁老祖确实另有其人。   剑阁老祖就是漴太子,漴太子一死,历史改变。   她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蹲在她身边的沙劝她稍安勿躁:“虎毒不食子,我家君上下手有分寸的,你用不着太担心。倒是得担心一下我们自己,等君上控制住漴太子之后,就该轮到我们了。”   瞧见简小楼没听见似得,理也不理他,沙推了她一把,“臭婆娘,我在和你说话!”   “我听见了!”   “那你倒是回我一句!”   “你想让我怎么回你?”简小楼沉沉道,“我们打不过兽王,还不能露脸让他瞧见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你隐身带我逃走。”   “没错。”沙抱着手臂,“漴太子也这么说了,这是最理智的决定。”   “那他们怎么办?”简小楼没有扭头,指向身后长长的甬道,里面约有二十丈深,如树杈一般生出几条分支,分支的尽头是一些小山洞,里面储备着一些粮食,原本是村民祖上用来躲避雪崩用的避难所。   现在,他们躲在甬道的最尽头,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沙不敢回头去看那些村民,相处这些日子,不说生出什么感情,总归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他告诫简小楼,也是告诫他自己:“你我皆非寻常人,你需懂得权衡利弊轻重……”   “我懂,所以才不知怎样回答你。”简小楼揉着太阳穴,“还有春桃,虽还不曾开口收徒,但我已将她视为我的徒弟,你让我丢下她不管,任由她去死么?”   “我明白,可是我们得量力而行,莫说我家君上,我俩联手都未必打得过我父亲。”沙在心中掂量着自己的斤两,实话说,他现在的年纪和他父亲墨翡是差不多的,修为应该也不相上下,但他对墨翡的神通法术非常了解,墨翡却对他一无所知。   荼白也是,现在的修为远远不如两百万年以后,附身的这具身体也不怎么样,他与持着月痕神剑的简小楼配合,未必没有一战之力,或许可以暂时打退他们。   可他为何要帮着人族对付自己的父亲,对付自己的君上?   沙心里很烦很烦,视线下垂,冷不丁瞥见地上被他丢弃的、只削了一半儿的小木弓,想起那几个小孤儿清澈的眼睛,他失神片刻,咬咬牙道,“这样吧,我答应你与竭尽全力拼一拼,但你也要答应我,如果咱俩联手拼不过,必须抛下一切立刻离开!”   “好!”简小楼一口应下,她自己也是这样打算的。   沙终于松了口气,简小楼不走,他一个人走没意义。他隐藏起来,简小楼暴露,历史照样改变。   原本,凭他的本事可以将简小楼强行带走,无语的是,他被漴太子喂食了腹蛊虫,简小楼手里捏着驱使腹蛊中的音轨魂器。   当然沙也不否认,若是能将这些村民救下来,他愿意做些努力。   他很庆幸,自己如今只是一个时间旅行者,可以隐藏着身份。不然的话站在荼白身后的人就是他,不论他心里愿意不愿意,都必须遵从荼白的命令。   “你注意着形势,我再想想其他的办法。”简小楼说着话,盘腿儿坐下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召唤神仙下来帮我们啊?”沙揶揄道。   “真被你说中了,我的确要请神仙。”简小楼手捏莲花,开始放空意识,“严格来说,你们深渊兽族承袭了天兽的血统和精气,我们这些凡人与你们斗,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   村中。   听了墨翡的劝告,荼白犹豫了一下,看向了漴太子。   漴太子展开双臂,不设防御,动也不动。   荼白怒上心头,手心里那四道冰晶箭矢悉数飞出!   红翡祭出一条赤红长鞭,想出手去拦,却被墨翡一眼瞪了回去。   他看得出来,荼白明显是手下留情了的,堪堪用了三分力道,四支冰晶箭都只刺入漴的腹部,避开了要害。   漴太子被巨力冲击,脚下虚浮,向后连退了几步。待冰晶箭完全没入他腹腔内时,才准备运转内息去融化。岂料他才刚站稳,身体忽然僵直,低下头,只见胸前多出了三寸剑尖,粘稠的献血正一滴滴的落在雪地上。   是春桃,趁他抵挡荼白的冰晶箭矢时,从背后给了他一剑,又狠狠□□。   “你这个骗子!”   春桃只有机会说出这一句冷冰冰的话。   因那四只射|入漴腹内的冰晶箭矢尚未融化,漴的内息崩溃之后,冰晶贯穿他的身体,余威散落在春桃身上,将她击飞出数丈远。   剑离手,人当即便昏了过去。   漴太子再也支撑不住,大口大口的血从他嘴里涌了出来,身形一个摇坠,他自己将自己绊倒在地上,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漴!”红翡尖叫一声,再也不顾她大哥的阻拦,飞身而出。   “春桃……”   红翡往漴的身边飞,漴却不顾自己胸口和腹部的几个血窟窿,再度挣扎着起来,一个瞬闪,落在春桃身边,伸手封住她周身几处大穴,探住她的脉门,确定她无恙才安心。   红翡朝着雪地抽了一鞭,实在是忍无可忍,怒道:“人族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你掏心掏肺的对他们,换来的就是这穿胸一剑?从我当年的教训还没能让你觉悟吗!你认为人族的文明比我们更高等,但他们的仁义道德,从来只针对同族,不,即使面对同族,也多的是假仁假义!你学过他们的众生平等,是不是忘记了他们还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是你,我是我,春桃会刺我这一剑,究竟是谁造成的?”漴太子给自己止血,惨白的脸微微浮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目光绕过红翡,落在荼白身上,眼底终于带了一丝恨意,“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种族,会无缘无故去憎恨另一个种族,能让人恨到这般地步,父亲,这才是您此生最大的成就!”   原本荼白看到自己的心爱的儿子重伤至此,怒意被心疼取代,以为此番他总该看清人族恩将仇报是非不分的本性,不曾想,他竟将自己作死受来的罪,全都算在自己的头上。   他荼白此生最大的成就是什么他不清楚,但此生最大的失败,必定是生了这么一个离经叛道的儿子!   “墨翡!”荼白冷冷启唇,声音宛如来自地狱,“去杀了山洞里那个懂得隐身神通的叛族者,以及藏身山洞内的所有人,不,此山方圆三万里,鸡犬不留!”   ……   山洞里的沙吃了一惊,在简小楼背上重重一拍:“快醒醒,君上窥探出我的气息了!历史会不会改变?!”   连轮回道的门都没有摸到,简小楼就被他给拍回了魂:“不会的,你此时的气息起码还得百万年以后才会再次出现,他哪里能记得这么久。”   “但愿如此。”沙自己也知道,只是心里太紧张了,活这么大岁数,经过无数风浪,从未如此紧张过。   眼见他父亲渐行渐近,他的心口突突直跳。   ……   “阿墨!”漴太子喝住他,未曾说话,先吐出血来,“连你也要助纣为虐了,是吗?”   墨翡的脚步只是一顿,继续朝山洞走去。   漴太子是想出手拦他,才刚起身,就因体力不支重新倒了下去。   墨翡走到山洞左前方一丈处,洞口被隐身法术遮蔽了,他寻不出来,只隐约感觉到了同族的气息:“我族中精通隐身术的并不多,都是墨翡的前辈,强攻就不好看了,前辈不如出来,光明正大与墨翡一战。”   沙手心里全是汗。   简小楼捏着嗓子,用尖细的女声道:“哈哈哈,本仙子可不是你的同族。”   听出是个女人,墨翡一愣,转头看向荼白,荼白微微皱起了眉。   族中精通隐身术的没有雌性,换句话说,整个深渊的雌性数都能数的过来。   墨翡对着山壁拱了拱手:“但仙子身上的确有我兽族的气息。”   “再简单不过。”简小楼嘻嘻笑起来,“漴太子一心想要攻克疫病,央求本仙子,自愿成为本仙子的炉鼎,本仙子已经睡过他成千上百次了,吸取了大量精气,身上有你兽族的气息难道不正常吗!”   沙眼睛睁大,望着简小楼嘴角直抽抽,最后却不得不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从前被她的不要脸气到爆炸,现在却得感谢她的不要脸帮自己摆脱了嫌疑。   感谢?!   沙两道浓眉竖起来,若不是她将自己骗来这个时间点,他岂会如此狼狈!   墨翡有些懵,再次回头向荼白请示。   荼白看到漴时就发现他精气虚耗的厉害,像是被人采补一空。这春桃身上,虽也有他的精气,但以春桃的修为莫说难以采补漴,多吸收一些怕也会爆体而亡。   他正疑惑,如今倒是知道了原因,不由怒火中烧:“不知仙子是哪一路的人物?”   竟敢拿他儿子当炉鼎,害他至少没了十数万年的修为!   红翡趁着漴太子晕死过去,本想杀了被他以真气护住的春桃,听闻此言,手中鞭子化为一柄长剑,沉沉寻着简小楼的声音望去。   简小楼继续捏着嗓子,嘻嘻笑着,一副轻浮的模样:“本仙子来自天外,即使说出道号来,兽王你也不认识啊。”   “仙人?哼,藏头露尾之辈!你若真是什么仙人,还会如老鼠一般躲在山洞里见不得人?”荼白嘲讽过罢,肃杀道,“墨翡,攻!”   “是!”   墨翡手臂一扬,手中出现一杆乌黑毛笔,以气为墨,笔走龙蛇,画出一连串符咒来。   简小楼看的一清二楚,微怔:“沙将军,你父亲使的这是儒家功法啊!”   怪不得墨翡的气质偏向于深沉内敛,并没有兽族特有的张扬与野蛮。   再看红翡,她周身已有剑气凝结,深渊兽族懂剑道的,在此之前她只见过一个漴太子。兽王说后悔当年送漴太子去往人族修行,看来墨翡和红翡两兄妹,应是陪着漴太子一起去的。   “你还有心情研究我父亲使的哪一家功法?”沙祭出自己的三棱刃,面容冷肃,“他这招叫做分山断水,你莫看蓄力需要的时间很长,待他画完以后,整座山都要被他给劈成两半!”   “你别动。”简小楼从眉心里抽出小月痕剑,自从上次血染此剑,如今拿在手里,已经没有不适感。   “你要干什么!”沙得制止她乱来。   “我有分寸!”   简小楼喝他一声,摒除杂念,站起身,双手持剑,以精神力催动剑身上的月魄石,猛地向前一刺!   一道月白剑气穿透洞口沙设下的结界,斩向墨翡。   墨翡另一只空闲的手向前一推,结出一张盾牌,令他震惊的是,自己的盾牌在剑气之下,宛如一张薄纸,半分抵挡之力也没有。   剑气斩向他所画的分山断水符咒,将他蓄气的力量一刹击碎。   墨翡胸口似被巨锤敲了一记,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那剑气散了,意在毁坏他的符咒,而非伤害他。   沙呆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招……”   这怎么可能?   “你是不是换了一柄剑?”沙回过神之后,狐疑的看着她,“先前我杀你之时,这柄神剑并没有这般厉害。”   他还当此剑尚未落入剑阁老祖手中,尚未开锋,才会如只雏鸟一般稚嫩,明显没有两百万年后的威力。   简小楼没有说话,出这一剑,几乎耗了她半数灵力。   在雪云村七个多月的时间里,她除了教导春桃以外,自己也没闲着,一直在研究这柄小月痕剑。   最初她拿到此剑时,被来自轮回道的力量冲击的痛不欲生,怀疑别人是否可以拿起它。事实证明,除了自己,别人拿着都没事。   或许因为自己身体里有轮回之力,才能感应到剑内来自阴世界的暗物质,别人感知不到,反而不会痛苦。   其次,这是一柄法剑,与剑修的剑不同。   剑修的剑,一般只需要看硬度和灵性。一柄低等的剑,承载不了高阶剑修的力量,剑会碎掉。而一柄高等的剑,被低等剑修拿在手里,同样也只能发挥出与剑修能力持平的力量。   法剑则不同,类似于法宝。   宝师赋予它多少力量,它就拥有多少力量,使用者修为的高低,只会影响到能否将它的力量完全发挥出来。   简小楼从前在火炼宗学习过,有铸器的基础,她知道人造法宝分为两类。   一类是不可补充型,这种法宝内存储的力量是固定的,消耗完之后,法宝就会成为废铁。   一种是可补充型的,消耗的同时,可以进行力量补充,就像装了电池一样,能够反复使用。   别说她的红莲灯和素和的长明灯,这两样虽然也需要打造,却不属于人造法宝范畴。   根据天山剑阁有一脉守剑人,一代只传一人,最后需以魂魄来祭奠神剑,可以得出小月痕剑是属于可补充型的。   为什么需要以魂魄来为它补充能量?   因为这柄法剑最核心的部分,就是那颗月魄石,来自轮回道,来自死灵世界。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简小楼偷偷离开村子,前往北部猎杀了一队幽冥兽,以它们的魂魄来喂食此剑,那颗月魄石的力量果然增强了许多。   她也终于明白,这柄剑不是在她手里没有威力,而是还没有成长起来。   它的成长,就是不断吞噬生灵的神魂。   孤劫刀是柄不详之刀,这柄剑也不是什么正义之剑。   不过孤劫刀不可操控,月痕剑却能为人所用,人善则剑善,人恶则剑恶,必须牢牢抓在手中,不然后患无穷。   简小楼摸索清楚之后,怕杀的兽族引来追踪,没有继续拿兽族当饲料。还有,她不确定吸收的暴戾之魂多了,神剑会不会也跟着沾满戾气,变成一柄邪剑。   她尝试了另外一种办法。来时,素和扔给她的储物戒里拥有大量星晶和法宝,她神魂里有叶隐的轮回力量,月魄石不会吸收她当做养分,她将自己当成媒介,吸收星晶法宝的力量,再用自己的神魂去滋养神剑。   经过反复尝试,神魂因此受到损伤,万幸的是,她成功了。   只不过,经过半年的努力,耗尽了素和一整个储物戒里的财富,只斩出了刚才对付墨翡的那一剑。   神剑上那颗轮回月魄石,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她斩不出第二剑了。   她的本意是吓唬住兽王,利用他多疑、凡事求万全的个性,逼他离开。   铤而走险,赌一把。   兽王果然被那一剑给震住了。   一剑!   那道剑气的力量,不是来自星域,连他都分析不出来,只知道摄人心魄!   “难道真是天外仙人?”   “哎呀呀,早就告诉你了,非得逼着本仙子出手不可。”简小楼放肆的笑,因为捏着嗓子,面部肌肉都变形了,声音难听的像个老巫婆,“人有人道,仙有先规,本仙子私下凡间,不敢太过招摇,怕被天外发现踪迹,故而躲了起来,你若再苦苦相逼,本仙子便要大开杀戒了。那条墨龙,对,说的就是你,方才我若有心杀你,你觉得你挡得住吗!”   墨翡脸色惨白,面壁拱手:“仙子法力深厚,晚辈挡不住。”   “啊哈哈哈,那还不走?”   荼白不下命令,墨翡不敢动。   “兽王,你无非是来抓你儿子的,如今人已经找到,可以走了,再不带他回去疗伤,他这条小命怕是没了。还有我拿你儿子当炉鼎这事儿,你也别忙着生气,与本仙子双修,也是他的福分,对他绝对是利大于弊的,只是现在还不明显罢了。”简小楼慢条斯理的道,“至于这里其他人,与你没有仇怨,与我却有些渊源,我今日必须保下他们,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为了杀人泄愤而与本仙子为敌,你考虑清楚。”   慑于那一剑的威力,荼白不敢冒险,最终妥协:“我可以放过这里的村民,但春桃必须死。”   “不行。”简小楼一口拒绝,“说好了除你儿子以外的其他人,春桃也在其中,本仙子说一不二。”   见荼白眉头深锁,她寒气幽幽的冷笑了一声,“本仙子的脾气说好很好,说差很差,好话不听,那就只能刀剑相向了!”   荼白终究是被她给唬住了:“既然如此,今日便卖给仙子一个面子,还望仙子遵守承诺,莫要再插手我深渊与星域之间的战争。”   “本仙子若想插手,岂会躲进这山洞来?”简小楼大笑两声,“还有,本仙子若要插手,你区区人间兽族又能耐我何!”   荼白气的嘴唇颤抖,长袖一拂:“走!”   墨翡立刻撤了回来,飞到漴太子身边,弯腰将他从地上捞起来。   “红,走了。”他吩咐红翡,制止她去杀春桃的念头。   兽王一行离开,村子再度恢复静谧。   过去半刻钟,简小楼拉下斗篷帽檐准备走出去。   沙拉住她:“臭婆娘,以我对君上的了解,他应该会让我父亲将漴太子带回天山,自己躲在暗处观察你是不是真的仙子。”   “我知道。”   “那你还出去?”   “不出去更惹人怀疑。人都走了,堂堂仙子还躲着,摆明了有问题。”简小楼嘱咐他,“你倒是不能出去,不能让他发现有两个人。”   “我明白。”沙看着她穿过结界出门,忽然在心里有些佩服她。比着不久前城中第一次交手,她的个性沉稳了太多。   实际上黑斗篷之下,简小楼的手指头一直在抖,她是强行装了一波,不得不继续装下去。   小月痕剑大大方方拿在手上,她走出洞口,气定神闲的去到春桃身边,将人扛在肩头,咯咯笑道:“监视可以,走远些,莫要打扰到本仙子清修。”   ……   千丈之外的荼白眸光一暗。   他是一副多疑的性子,走是因为多疑,留也是因为多疑。   好在他很有耐心,他就不信看不穿她。   正想着,他的肩膀忽然一重。   是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脊背一僵,下属都被他打发走了,会是谁?   不,谁能悄无声息靠近他?   荼白惊讶之下,立刻想要脱离这只手的控制,但对方的力量压制的他动弹不得,连转头看看是谁都做不到。   “你躲着偷窥,是不是不相信我夫妻二人是从天外来的?”   站在他身后的男人用微笑的口气说话,却令他胆战心惊。   荼白不是胆子小,是一种自然反应,控制住他的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令人惊惧的气息,根本不用出手,单单是靠近敌人,都会让对方颤栗。   “呵呵呵,她是正道仙子,我可是魔族凶煞,她不爱杀人,我却是喜欢没事四处割人脑袋儿玩的,可惜啊,她不喜欢见血,为了令她开心,我这爱好只能收着了,可若有人敢惹她不开心,呵呵呵呵……”   一团黑雾从身后弥漫过来,慢慢将荼白笼罩,在这团黑雾里,荼白浑身宛如火烧,皮肤出现黑色的波浪状线条。   山洞那位说她是仙子,荼白将信将疑,身后此人说自己是天外魔族,他深信不疑!   “前辈,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见谅!”   “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是!”   “直走,不许回头看我。”   “是!”   荼白肩膀上的力道一松,他憋气冲出黑雾,朝天山的方向飞去。   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命悬一线的恐惧,不由抬头看了看天。   天外,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幸好之前没有冲动和那位仙子对着干,谨慎些,总归是没坏处的。   孤劫将面具重新带上,逸散出的黑雾煞气拢在一处,被他吸回体内。一双微微浅金的眸子眺望雪云村的方向,他的嘴角渐渐抿出一抹笑意。   ……   简小楼刚把春桃抱进了木屋,出门就瞧见一朵怪云从天而降。   她本以为兽王去而复返,是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紧张的抓住剑柄。   等怪云落地,化成孤劫的模样,她欣喜之余松了口气。   “前辈来的真是时候。”   “你是在抱怨我来晚了吧。”   “哪里敢,只要晚辈还活着。前辈什么时候来都不晚。”简小楼随口说说而已,并没有抱怨,本来就是求人帮忙的。他来了,她就放心了,又岂会抱怨,“前辈小心说话,兽王……”   “没关系,他已经被我吓走了。”孤劫拨了拨胸前几绺银灰色的头发,“其实我来的不迟,见你镇得住场面,我没插手罢了。”   简小楼一愣:“前辈将他吓走了?”   她站在阁楼上,他站在下方,需得仰着头说话:“你不能先下来再说么,我年老体弱,这骨头不大好,仰头久了,容易骨折。”   能把兽王吓跑的人,有那么容易骨折?简小楼从阁楼跳下来:“前辈没有暴露身份吧?”   “我懂你的意思,历史不能改变,自然不会暴露,不然,我直接将他杀了。”孤劫终于不用再仰着头了,变成垂着头。   趁着简小楼不注意时,他平手在她头顶,和自己比了比,只到自己胸口处。   从司命盘中,以及先前远远看过她练剑,知道她个子不高,如今靠的这么近,还是有些不习惯。   孤劫笑了笑,他们本就是陌生人,这才是第一次正式见面而已。   可他们对彼此,却是一点也不陌生的。   简小楼才刚度过一个生关死劫,不像他有闲心想其他的,问道:“听前辈的意思,您的身体状况应该还不错。”   “不,挺差的。”孤劫摇摇头,“我魂魄不稳,散魂散功,修为没剩下多少了,用一点便少一点。”见到简小楼忧心忡忡的模样,又补充,“不过诛杀一个小小兽王,还是不成问题的。”   简小楼松了口气,他说的只剩下一点点了,也是她难以想象的力量,这就是所谓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前辈先等等。”   简小楼走去山洞,从洞口入内传音,“沙将军,可以出去了。”   沙一直注视着外面的动静:“那个戴面具的是谁?”   “我请来的帮手。”   “帮手?你在两百万年前还有帮手?莫非也是咱们那个时代来的?”   “哎呀,一句话解释不清楚,你先别问了,反正是自己人。”   她既然如此笃定,沙也不问了,转身向甬道深处走了几步:“你们可以出去了。”   那些村民有人应了一声:“真、真的吗?”   不等沙说话,忽然有个声音大喊:“别信他!那会儿咱们往山洞跑的时候我回头看见了,他头上有角,他是妖兽!”   是漴太子解开他的封印时,被人瞧见了。   甬道深处一阵躁动。   “你别过来!别过来!”   “可恶的妖兽,我要你拼了!”   “求求你了,不要杀我们啊……”   有怒骂声,也有哭声。   沙停住了他的脚步,摇摇头:“我不是幽冥兽,只是星域普通的妖罢了。没骗你们,外面真的安全了,可以离开了,出去以后,迁徙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说完之后,他转身离开。   简小楼跟着走:“你不觉得他们是非不分么?我们九死一生的保护他们,却只因为你是兽族,就畏惧憎恨我们。”   沙叹了口气:“莫说他们只是一些平凡人,换了我们每日活在死亡的恐惧之中,也不会那么明白。”   简小楼点点头。   沙又说:“漴太子那句话很有道理,没有一个种族,会无缘无故的去恨另一个种族,恨到是非不分……”   “看来,你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沙虽是传音,却瞒不过孤劫的耳朵,他远远看着简小楼笑着道。   简小楼明白他的意思,是说关于“沙”的改造计划,也笑着道:“只差去种因果了,前辈。”   “种什么因果?”沙茫然,对着孤劫拱手,“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叫我凶煞就可以了。”   凶煞是什么,沙不懂,回头问简小楼:“你要把神剑给剑阁老祖,却是我家太子,现在准备怎么办?”   简小楼道:“去天山将漴太子救出来,剑扔给他,其他不管了。”   沙一惊:“才刚从我家君上手中逃出来,又要自投罗网,你疯了吧!”   简小楼摊手:“那你告诉我怎么办?我去顶替还是你去顶替?”   沙哑口,气愤道:“都是你将我坑来的!”   简小楼嘿嘿笑道:“我也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历史走向。”   沙这么说,是答应去天山了。   剑阁老祖和月痕剑的事情她不知怎么办,先把因果种上再说。   “走吧!”沙说话很大声。   “走?”简小楼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孤劫。   孤劫仰起头看着阁楼:“恐怕得多带一个人。”   简小楼皱眉:“春桃受了重伤,漴太子已经给她医治了,她需要静养,我们忙完再回来看她。”   孤劫道:“她腹中有微弱的胎息,若我感知不错,她应该有了身孕。”   简小楼愕然道:“确定?漴太子方才为她把脉,没有感知出来?”   “所以说胎息还很弱,顶多不过五日,你们检视不出来是正常的,我也不太确定。”   “五日,前辈可以看出来?”沙明显不信。   “应该没错。”简小楼满脸愁容,“不是说漴太子在星域留下了一线血脉吗,春桃肚子里的孩子,估计就是七绝的祖先。”   孤劫微微颔首:“春桃醒来若是跑了呢,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都能捅漴一剑,你觉得她会留下这个孩子?”   沙简直想吐血:“什么意思?我们还得看着她把孩子生下来?”   简小楼同样捂着额头,头疼:“两件事一件还没做成,却又多了一件!”   “也不是那么难吧。”孤劫不紧不慢的道,“你不是在教她斩龙剑么,只需等她醒来,收她为徒,告诉她自己是因为生了弯弯才练成的,编些谎话骗她,她再不情愿,也会生下来的。”   简小楼狐疑的看着他:“前辈,你说你来的不晚,那就是挺早,有多早?”   “也不早。”孤劫摸了摸鼻尖,错开这个话题,“带上人,咱们可以出发了。”   *   从雪云村到天山,碍于界域灵气的影响,起码得十几日。   更别提他们是用走的。   一是带着一个伤病患,飞起来对她身体不好。二是北部多半落入了兽族手中,飞行容易被发现行踪。三是让沙站在对立面,亲眼瞧瞧兽族的残忍、战争的残酷。   还有一点,孤劫需要日行一善。   若是遇到兽族杀人,他出手相救,今天这一善谢天谢地过去了。   若是某一日走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那可就惨了,他就得挖空心思的创造条件。   走过冰原时,他会在冰湖上挖个洞,将一头酣睡中的熊惊醒,驱赶过去,看着它掉进冰窟窿里,再把熊救上来,自食其力着日行一善。   马车深山中经过时,一个隐世佛修正当着几个弟子面,训诫一个偷偷开了荤戒的小弟子,“人生在世,将会面对种种欲望,如果连最基础的口腹之欲都控制不住,那活着还有什么用处?”   他就把帘子掀开,声音穿透结界传进去:“非也非也,人生在世诸多欲望之中,口腹之欲是最容易实现的,若是连口腹之欲都满足不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吃吃吃,别听那秃子的混话,人努力修行是为了在这苦难尘世活的更加逍遥快活,道法自然,佛求极乐,凡事随心所欲,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修行之路。”   一番辩论,小和尚们各个闹着要还俗,只把人老和尚气晕过去。   这都是轻的,简小楼认为最夸张的一次,应该要数这次。   眼看着快要进入天山地界,他们在清晨遇到一个寻死跳崖的男人。   这男人只说自己该死,孤劫死活不让他死。   后来迫于无奈,他讲述了他的生平。莫说简小楼想要一剑捅死他,连沙都用了“人渣”,“死不足惜”这样的字眼来形容。   如今他醒悟之后,死对他而言,实在是种解脱。   便宜他了。   可孤劫依然不让他死。   施法将他定在山崖上,说要给他十二时辰考虑清楚。   沙一路上是真受够了,这次忍无可忍,要与简小楼兵分两路,在天山脚下集合。眼看着也没几步了,简小楼答应让他带着始终昏迷不醒的春桃先走。   至于她自己,则陪着孤劫坐在距离悬崖不远的林子里,等着明天太阳升起。   ……   他们休息的位置,位于两峰谷地,有一条蜿蜒而过的河流,孤劫坐在河边的石头上钓鱼。   简小楼则坐的稍远一些,孤劫身上的煞气很重,即使用特制的面具控制住,与他待在一起久了,依然会浑身不舒服。   她假装没感觉,但孤劫是了解的,主动与她保持距离。   在河边坐了一整天,终于从黄昏步入夜间,简小楼一边擦拭着小月痕剑,一边以神魂之力蕴养着,说道:“十二个时辰,前辈认为那个凡人能领悟出什么道理?只是让他打消寻死的念头么?他往后再做恶,前辈岂不是也被连累了因果?”   孤劫笑笑道:“日行一善,为你和弯弯积福,你还不高兴了?我若不是一时好心,看叶隐如此想要成为生灵,将莲子赠给了她,世间岂会有你简小楼呢?”   简小楼头疼。   “哦!”他恍然大悟状,“我也是种了善因,才给自己的来世收获了一个妻子,好人果然有好报,我但凡还活着一天,就得日行一善。”   简小楼望天哭:“前辈,日行一善的说法,只是为了鼓励人积德行善,当成任务来做,是不是有些……”   沙不知道他的身份,简小楼却是知道的,她不敢放肆,咽下到口的话,低头继续擦剑。   “你还是有些怕我。”孤劫钓上来一条鱼,扔进脚边的篓子里,趁着月色看她一眼。   “还好。”简小楼没有抬头,“晚辈毕竟也是有些见识的。”   “那就是觉得尴尬。”孤劫的笑容透出玩味儿来,“莫说你,我对着你也有几分尴尬,你是我的妻子,却是下辈子的。”   “晚辈倒是不尴尬。”简小楼讪讪道,“您可能是夜游的前世,晚辈还接触过他的灵魂碎片,战天翔和念溟,哎,您是没体验过这种绝望,好像很多人喜欢我呢,他他他他,结果全是同一个人……”   孤劫忍俊不禁,将勾子挂上饵料,扔水里去:“我在轮回司命盘里,只看到夜游在赤霄自尽,后来在保护叶隐的时候,她又讲了一些给我听,说她曾给你圈了一个轮回门,让你回去征服念溟,我当时就觉得挺有趣的,你能和我讲讲么,包括以后的一些事,有关夜游的事……”   自己的私事,简小楼不是很想说,但她为何有脸请孤劫来帮忙,正是因为把他当做局内人,犹豫了下,粗粗讲了一遍。   孤劫听的津津有味,等她说累了不说了之后,道:“看来为了复活他,你吃了不少苦头。”   简小楼垂着眼睛:“比起他受得苦,我这点付出算得了什么。”   孤劫忽然叹气:“你会如此忧心,说到底,是夜游太无能。”   简小楼皱起了眉头:“这和夜游有什么关系。”   孤劫笑着道:“若是换成了我,时间的距离,弯弯的诅咒,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天界人间,我定会找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你只需跟在我身边,什么都无需思考,吃了睡,睡了吃,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便没有我孤劫得不到的,你的人生会活得……”   简小楼看着他。   他顿了顿,眨了下眼睛,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就像我养的一条狗一样。”   “前辈真会开玩笑。”简小楼脸一黑,干瞪眼,挪动屁股,将脸转一边去了。   孤劫哈哈哈的笑起来。   ……   又过了几个时辰,天将破晓。   简小楼蕴养完剑,抚着剑身上那颗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月魄石,轻轻叹了口气。   孤劫还在钓鱼,偏头问她:“你还在忧虑为月魄石补充能量的事情?”   简小楼点头:“先不说这样的小月痕剑能不能打退兽王,日后以它来封印裂隙,显然是不行的。”   “这个并不难,多杀些兽族就行了。”   “不可以。”简小楼否决,“若是以妖魔的生魂来喂食这柄剑,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天山剑阁就不必有守剑人这一脉流传下来,还在上面建造一个葬剑池,令水中充斥着正道剑气了。可见,吸食魂魄的性质,会影响到剑的性质,关系到它是神剑还是魔剑。”   “不能杀幽冥兽,那就离开天霜界,屠几十个正道门派,剑的威力便会喂起来的,封印裂隙应该足够了,剩下的,就是天山剑阁自己的事情。”   看到简小楼脸色倏变,孤劫挽了挽袖子,“我知你不肯,剑给我,我去杀。”   简小楼从石头上转过身,认真看着他,想看他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如此一来,前辈的日行一善还有什么意义?再说了,您杀还是我杀,有什么区别吗?”   “那这个历史,你准备如何圆?”   “我……还在想。”   简小楼想到后世中的小月痕剑内封印着一个人,兴许是突破口。   孤劫松开手,鱼竿悬在空中:“我问你一件事。”   “嗯?”   “咱们明日即可抵达天山,见着墨翡的妻子,她即将临盆,你要把二葫里七绝的儿子作为替换,等于杀死一个无辜的孩子,对于此事你怎么看?”不等简小楼说话,“那个孩子是抽不出来、再给他换一个壳子的,因为他是龙族。必须以力量化掉他的魂魄,当做养分溶解给七绝的儿子,如此,才能保证灵魂与肉身不发生排斥。”   “那就没办法了,为了星域的未来。”简小楼沉着脸道,“再者,等这个孩子长大也会侵略星域,杀我星域多少人,死不足惜。”   “你能这样想最好,我真怕你明日又要纠结许久。”孤劫满意的点点头,重新握住鱼竿,“你这个人呀,时而冲动妄为,时而优柔寡断,竟会是叶隐的转世,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简小楼被人数落的多了,毫不在意,随口道:“前辈瞧上去并不怎么喜欢我的性格。”   孤劫嗯了一声:“你的确不是我会喜欢的那种姑娘,倘若直接出现我的生命中,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我反正是想不通,转世之后的我,为何会对你一往情深,大概是叶隐吃了我一颗佛莲子,导致你魂魄里有我的气息,才会产生的灵魂共鸣吧。”   他喜欢不喜欢自己,简小楼更不在意,只是想不通:“那就怪了,前辈既然如此不喜欢我,为何千辛万苦的想要转世?”   孤劫没有回答她,抬头:“太阳出来了。”   简小楼也跟着抬头,一抹阳光洒在她眼睛上,蓦地有些刺眼。   出太阳怎么了?   哦,那个想自杀的人还在悬崖定着。   “走了。”孤劫收了鱼竿,将鱼篓子也收起来。   “前辈不把这些鱼放生了吗?”简小楼对他已经多少有了些了解,他钓鱼是为了放生,也是日行一善。   “今天不必,明天在放生。”   说着话来到悬崖边。   孤劫解开那男人的定身术:“你如今还想死么?”   简小楼好整以暇的站在一边,等着看他怎么说教,她是不相信只一夜功夫,此人就想通了。   那男人泪流满面:“想。”   “那你去死吧。”孤劫猝不及防一掌推出,将那男人打下悬崖。   “前辈……”   简小楼想拦没拦住,被孤劫制止:“你和沙不是都认为他该死吗?我也认为他该死。”   简小楼晕了头:“那您还定住他,让他想一天一夜做什么?”   “昨天我救下他,是日行一善,他不能死。现在太阳出来了,是新的一天了,我将他推下去为民除害,又是日行一善。等待的过程中,明天的日行一善也有了,一举三得。”孤劫笑呵呵地提着鱼篓子,颇为自得,“我实在是个从头到脚都充满了智慧的美男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从老家回来啦,明天继续更,也许可以把天山这部分写完~   ☆、刀与剑(十)   简小楼瞠目结舌了半响。   先是憋了一肚子的郁气, 再是哭笑不得:“前辈啊, 咱别闹了成不成,走吧!”   “这不是都能瞧见天山了么,急个什么劲儿?”孤劫指了指西北方若隐若现的雪山, 笑着道,“小丫头, 别将自己绷得那么紧, 终日心事重重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即使一路暴风骤雨相伴,亦要学会苦中作乐, 方才不负此生啊。”   简小楼真觉得他是站直了说话不腰疼,飞到悬崖对面,准备下山去了。   但她走了几步,慢慢停了下来,转过头, 静静注视着他。   孤劫被刺扎了似的, 微微一哆嗦:“啧,你这眼神忒可怕。”   简小楼垂了垂眼:“其实前辈并不是真的在日行一善, 毕竟您从前也没有这样的习惯,您这般智慧, 自然明白如此种下的善因荒唐可笑。您一路瞎折腾,是想令我放松焦躁的心情吧?”   孤劫目光微凝,旋即笑开了:“呵呵呵, 我藏的这样深,竟也被你看出来了。我就说你这人的性格一丁点都不可爱,在这种情况下,你应该默默感恩在心头,而不是直接说出来,你瞧你,让我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了,呵呵呵呵,尴尬。”   简小楼眯眼:“哟,您不是美男子吗,怎么又成了老脸了?”   孤劫曲起指节在面具上弹了弹:“老美男子,不可以嘛?”   “可以可以,您年纪大您说什么都对。”   隔着悬崖,简小楼朝着他拱了拱手,好气又好笑。忽地,心底有些微微的酸楚,说不清道不明,“前辈虽是个会给周围带来灾难的凶煞,却有着一颗真正的善心,我想叶隐在被炼化的那些日子里,有您的保护和陪伴,除了少受些身体上的痛苦,心里也应是温暖的……”   简小楼通过月魄石与星域轮回道沟通,虽然一直也没能想起前世来,却捕捉到了叶隐的一些心境。   她很心疼叶隐。   向往着人间冷暖,宁可违背天道,可惜初来乍到就被焚灯欺骗,只感受到了人间的寒冷。   万幸得遇孤劫,终不枉她赔上性命来人间走这一遭了。   简小楼想着想着,眼眶莫名发酸。   孤劫隔着悬崖遥遥看着她,惯常在的笑容慢慢从他嘴角褪去,静默一瞬,复又笑道:“我之前也并非全是瞎折腾,还记得之前荒山内,我数落那和尚时说的话么,句句肺腑之言。你们觉得荒唐,是因为我与你们所处的位置不同。你们凡人被七情六欲缠身,寿元有限,便妄图摆脱这种束缚,飞升天界。而我生来是魔神族,生命的起点便是你们所追求的圆满,可我圆满了么?你们羡慕我,我羡慕你们,你们想要成为我,我想要成为你们,这其实也是一个轮回。说的通俗一点,没有谁会对自己的现状感到满意,我们总想得到更多,变得更好。”   简小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你可能会问我,夜游在许多方面都无法与我相提并论,我若是智者,他便是愚者,智者成为愚者,这是成长么?当然是,没听过大智若愚么?我今日之智慧,一多半是夜游身上悟出来的,他是我的黄粱一梦,也是我的毕生所求,你懂么?道理没有对错,成功也没有统一标准,有的只是求仁得仁罢了。”   孤劫回望着她,保持着微笑,“小楼姑娘的确有着不少缺点,渴望成为大英雄,却总被小人物的一些私心束缚着。你从前羡慕百里溪的智慧,羡慕剑宗弟子的正直热血,殊不知你在羡慕别人的时候,有个人也很羡慕你。”   简小楼怔了怔:“叶隐?”   他微微颔首:“叶隐与我其实是同一类人,她正是透过夜游的眼睛,看到了你们的悲欢离合,才对人间产生了欲望,她渴望自己像你一样,在人间得到一个倾心相许之人,可惜她没有你这样的好运气,但正是因此劫难,她竟然成为了你,成为了她最羡慕的女人,你说,她算不算求仁得仁了呢?”   简小楼茫然片刻,点点头:“算。”   孤劫嘴角的笑意加深:“既然如此,你何必为她难过呢?我知你从小镜主处看到那些前尘往事,令你心底生出纠结,一直以解决天山之事来转移自己的心思。没有这个必要,听我这老人家一句劝,若想活的自在,遇事多换换角度去思考,往事如烟,随缘而散,前路渺渺,随遇而安。”   简小楼默默伫立片刻,叹气:“很难想象前辈是个魔,大概真应了那句‘佛本无相’吧。”垂下头,喃喃自语,“我就奇怪了,为何您转世成夜游之后,这般豁达心境一丁点儿都没有了呢”   “呵呵呵,夜游才多大点儿的年纪?年轻时,谁还没个怒发冲冠、血流千里的历史?只是从上古时代活到今日,大几千年万年过去,天界唯一能与我在年纪上一较长短的,唯有琳琅阁老祖那个老不死了,若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没点儿拿来教育晚辈的人生感悟,那我岂不是白活了?”   想想也是,简小楼笑了起来,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令我茅塞顿开。”   孤劫看着朝阳下她灿若桃李的笑容,恍惚有些失神。司命盘里没少见她笑,他知道每当她露出笑脸时,夜游的眼睛里总有光在闪烁。   这姑娘从外表到性格,的确不是孤劫会喜欢的类型,他只是羡慕夜游和她之间真挚的感情罢了。然而他在司命盘里黄粱一梦,将自己代入夜游,自然会对她产生一些不一样的情感。   他也拱起手:“今生我指点你,来世就轮到你指点我了。”   “噗,我能指点前辈什么?”   “‘情’,天地之道,我唯不懂一个‘情’字。”孤劫笑眯眯,“相濡以沫的爱情,生死不离的友情,无怨无悔的亲情,我等着你们来指点我,让我得到梦寐以求的归属感。”   简小楼渐渐收了笑,这样隔崖相望,他浅金的眼瞳充满希冀,身影却透着孤单。   孤劫忽然道:“怎么又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再板着脸了。”   简小楼听了这话,皱起了眉毛。   孤劫温柔道:“善谨问我为何想要堕入轮回,我说红尘有佳人,一不倾城,二不倾国,只是那回眸一笑……”   简小楼颇有些苦恼,孤劫是夜游的前世没错,但目前还是两个不同的人,对她说这样的话,怕是不好吧?   岂料孤劫话锋一转:“那回眸一笑忒吓人,我一个没站稳,就掉轮回里去了!”   “前辈你……!”简小楼肠子打结,真是服气了,转身飞走。   “哈哈哈哈……你又生气了……”   “孤三岁?不,孤劫君你其实只有两岁半吧!”   “哈哈哈,没办法,心态年轻啊,哈哈哈……”   *   来到天山脚下,简小楼在一个山洞外找到了沙。   “春桃醒了。昨晚上就醒了,一直不说话。”沙站在门口不进去,抱着手臂,“当然,我也没有和她说话。”   “哦。”简小楼盯着那个洞口,矮的狗洞一样,非常隐蔽,“我进去看看她。”   “说真的,我可以理解那些村民,却理解不了她。”沙故意放开声音,生怕里面的人听不见,“村民们见识浅,她的见识也浅?我家漴太子从未伤害过你们,甚至四处救助你们,她难道不是最清楚的?更别提太子掏心掏肺的待她了……”   简小楼不接话,他继续说,“也不想想她的身份,就是一个最普通的村姑,一丁点修炼资质都没有,若不是我家太子为她洗髓淬骨了三百年,她能修炼到八阶?就算养条狗,也该有些感恩之心!是,我们是侵略者,是强盗,她可以因为种族之分与他划清界限,但背后捅他一剑,是不是过分了?是不是恩将仇报?这就是你们人族的道理?”   “差不多得了。”简小楼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缩身进入洞中。   春桃缩在墙角,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抬头看了简小楼一眼。   简小楼走过去她面前,她的伤势已经基本无碍了。   春桃开口问:“前辈,谷……他的身份,你先前知道么?”   简小楼摇头:“我只比你早知晓了不到一刻钟。”   “那就好。”春桃松了口气,“我真怕连您也瞒着我,那就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您了。”   “恩。”简小楼走过去她面前坐下,“你不要听沙乱说,谷雨的确帮你洗髓伐骨了三百年,但你并不普通,你能在兽族手中活过三个月,不只身体质素特殊,毅力同样惊人,我自问在你当时的年纪,遭遇和你一样的事情,我可能会自行了断。”   “我没有前辈口中的毅力,只是亲眼看着我的父母兄弟,被那些兽人抓出内脏,当成食物吃掉,那血淋淋的场景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报仇雪恨的念头逼着我熬下去的……”   春桃流下眼泪,“前辈,我并不是是非不分,倘若谷雨是个陌生人,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会尊敬他。不,哪怕我缠着他,非得同和他双修那会儿,他向我坦白,我怄几天说不定也就揭过去了……您知道他突然露出真身那会儿,我在想什么?我原本以为在兽人手里那三个月,是我此生最大耻辱,原来不是的,我最大的耻辱,是被兽人蹂|躏之后,竟还求着兽人来睡我!我从前的毅力,我这满腔复仇的心,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我明白。”简小楼伸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师父没有怪你,谷雨也不会怪你,因为我们都了解你的心情。”   春桃正抽噎着,听见“师父”两个字,忽地一愣。睁大眼睛看着简小楼:“您……您愿意收我为徒了?”   “是啊,那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呢?”   “当然愿意!”春桃本想跪下磕头,又顿住了,身体向后一缩,表情痛苦,“前辈,我现在觉得,我、我不配做您的弟子……”   “因为你捅了谷雨一剑么?”简小楼摇摇头,“他侠骨柔情,什么都好,但他的确是骗了你,骗了一个与他同床共枕之人。尽管他是爱之深,才会怕你不能接受,尽管他陪你双修,实际上是做你的炉鼎,害他少了近三成修为,精气损耗将近一半……”   春桃猛地抬头。   “尽管他有无数理由,但他确实骗了你。”简小楼一字一顿地道,“你在当时那种突如其来的刺激下,尚有一丝理智,未曾使用法力,剑无剑气,只在他心口捅上一剑,是他该承受的,是他活该。换成了我,我会多捅他两剑泄愤,反正他也死不了。”   “前辈……”   “先不说他的事情,你还没有回复,要不要拜我为师?”   “要!当然要!”春桃身体前倾,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简小楼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要送她什么见面礼,只好作罢:“我收你为徒,授你禅意剑法,但你必须答应我,不再这套剑法传给第二个人。”   春桃一口应允:“弟子遵命!”   简小楼犹豫了下,道:“你知道你自己已有身孕了么?怀的是个丫头。”   春桃愣了一下,脸色愈发苍白。   看样子还不知道,简小楼问道:“你那么痛恨幽冥兽,这个孩子你打算留么?”   春桃眉眼间流露出痛苦之色。   “有位前辈告诉我,让我编个谎话来骗你,说我当时也是生了个丫头才突破了剑道。但师父不想骗你,我的剑道和孕育孩儿并无必然关系,不过做了母亲之后,确实令我感悟良多罢了。”简小楼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扶起来,“孩子是你自己的,你留不留应该由你自己做主,做师父的不该插手。你待在这里想一想吧,师父先去做事了,稍后再来接你。”   说完,简小楼离开了山洞。   一出门,沙抓住她的手臂:“你不怕她把孩子杀了?”   “按照历史应该不会。”   “可历史不是会改变吗?”   “但我觉得此事顺其自然才是最符合历史的。”   “可是……”   简小楼摸着下巴,打量着沙:“我发现你真是特别有慧根啊,比我还怕历史改变。”   沙无语:“废话,谁知道一不小心会改变什么,万一我回不去了怎么办?我是第一次时间旅行,哪里像你身经百战?”   简小楼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时间旅行还挺有意思的?”   “是挺有意思的,但也胆战心惊。”沙实话实说,“总之,赶紧做完你的事情送我回去,我会说这场比试我输给了你,让璟殿下放了百里溪。”   “没问题,就快结束了。”   简小楼递给他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展袖迎着风雪朝着不远处的山头飞:“前辈,走吧,去种因果。”   沙在洞口撒了一把隐身沙,又布下两道结界,也追着飞过去。   他以为的种因果,是把剑扔给漴太子,完成一个历史。   *   天山。   沙隐身带着简小楼进入兽族建造的宫殿,至于孤劫,他不用隐身也没人瞧得见。   寻了一圈没能寻到漴太子的踪影,倒是找到了墨翡的房间,与他同在房间里的,还有他的妻子千灵樱。   此时的千灵樱以近临盆,肚子圆鼓鼓却不是很大,只有平常孕妇五个月左右,因为她与墨翡都是龙族,怀的是颗蛋。   通常龙族会将蛋产下,再以龙珠孵化,但幽冥兽族作为一个变异的种族,幽冥龙的特殊性,造成了这样的怪异结果。   千灵樱躺在藤椅上,伸手从桌面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嗑了一地瓜子皮儿:“墨翡,我渴了。”   墨翡正坐在案台后看书,闻言起身倒了杯水给她,闷不吭声。   她伸手去接,反手一泼,全泼墨翡那张精致的脸上。   墨翡躲也不躲,任由茶叶黏在头发上,茶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他依然目光平静:“多了还是少了?凉了还是热了?想喝露水还是泉水?”   千灵樱将茶杯扔了出去,淡淡道:“没那么多事儿,突然心情挺不错的,想折磨你而已。”   墨翡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不顾自己,将溅到她身上的水渍小心清理干净:“你开心就好。”   他重新走回去案台后坐下,又踟蹰着道,“阿樱,漴已经醒了,我准备去地牢看望他,你要不要一起去?”   千灵樱面色一冷,将桌面上盛着瓜子点心的碟碗扫去地上:“我去看什么?看看他反抗你们落得一个什么惨状?以此来炫耀你们的胜利?!”   “你想多了,只是你从前与他交情不错,以为你会想去看看他。”墨翡小心翼翼说着话,“不去看了,等你睡着了我再去。”   ……   孤劫、简小楼、沙,一字排开蹲在窗下。   “我母亲真美。”沙目不转睛的盯着千灵樱。被简小楼坑来吃了很多苦,此一刻似乎全都值了。甚至又生出一股想要感谢简小楼的冲动,谢谢她平了自己一个遗憾。   “的确很美。”简小楼由衷赞赏,千灵樱是个龙女,龙女基本都有一副好面容,“不过想想也是,你父亲这样的眼光,总不会从外界掳个丑八怪回来。”   沙转头瞪她一眼。   简小楼冷笑:“我说错了么,你瞧你父母相处的模样,怎么看都不是伉俪情深吧。”   沙哑口无言,默了默:“像我父亲这样的人物,我母亲肯定是喜欢的,只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毕竟也曾是一方妖王,有些傲骨在的。不然的话,岂会竭尽生命力也要生下我?”   此话说的有理,简小楼没有反驳。   “未必。”孤劫啧啧嘴,“这龙女是被逼无奈,阖族性命都捏在墨翡手中,她所在的海域,海心被墨翡控制了,若是腹中孩儿生不出来,墨翡会毁掉海心,令灵虚海枯竭。”   “原来如此。”简小楼瞥了沙一眼。   “我父亲从未告诉过我。”沙皱紧了眉,不愿相信,但他同样清楚这是很有可能的,是他们深渊惯用手段,“前辈是怎样知道的?”   “蹲着真累哟,我这腰老腿,实在不能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比。”孤劫揉了揉自己的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哦,你问我怎么知道的是吧?我刚才搜索了他们的意识海。”   他说的轻描淡写,简小楼和沙齐齐转头,震惊的看着他。   搜索别人的意识海读取记忆不算特别难,只要懂得这门功法,实力碾压对方就可以了。但像这样搜索完了,被搜索之人丝毫没有察觉,简直是匪夷所思。   细想之下,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简小楼斜眼看他:“前辈您老实说,有没有搜过我的意识海?”   孤劫目光直视着窗棂,一本正经地道:“搜索意识海需要耗费不少精力,而且像我这样的智者,是很注重隐私道德的。”   这话模棱两可,简小楼听不出来,追问:“那到底搜没搜过?”   “你的经历,用的着搜索?司命盘里看的一丝不/挂。”   一丝不/挂这词用的精妙,只把简小楼气的瞪眼。   孤劫连忙岔开话题:“原来啊,这墨翡红翡和漴差不多的年纪。最初,漴和红翡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有一天,红翡通过传送阵偷偷前往一个名叫灵虚的世界游玩,邂逅了灵山剑宗掌门空青子。回来之后,红翡对空青子念念不忘,但也不敢违抗兽王的命令擅离深渊,她思来想去,骗着漴说自己对人类的功法好奇,想去人族拜师学艺。漴对人类的文明根本不感兴趣,但为了满足红翡的愿望,他去央求兽王,说自己想去人族修炼,以求知己知彼。兽王最是疼爱自己这个有勇有谋的儿子,便准了,命墨翡和红翡随行。”   沙听的很认真:“没想到我姑姑和漴太子还有这样一段,我也从未听父亲讲过。”   简小楼回忆那日村中发生的事情:“我看得出红翡很紧张漴太子,本以为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面对两张带有求知欲的脸,孤劫盘着腿,像个老人给子孙讲那当年的往事:“兽王施法掩去了三人的兽息,将他们变作凡人。三人来到灵虚界,红翡自然要去拜师灵山剑宗。此剑宗在灵虚界也是颇负盛名的,收徒极为严格,最终红翡和漴入选,墨翡因为丝毫没有修剑的天分,上不了山,便去海边一座书院修了儒道,也因此结识了龙女千灵樱。墨翡这边揭过不提,且说漴和红翡拜入灵山剑宗之后,红翡极为努力,很快成为空青子的亲传弟子,不过学剑是假,撩拨师父才是真。再看漴,原本就是陪太子读书,终日对酒当歌,不求上进,头顶都绿成了一片草原了仍不自知……”   简小楼迫不及待的问:“那漴后来是如何知道的?”   “说到底,红翡当年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不知人心险恶。意乱情迷,竟将自己和漴的来历和盘托出。也不算人心险恶吧,那空青子倒不算个大奸大恶之辈,自己门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子,竟是异世界变异兽族的太子,还是一种未知兽种,他起了心思也是正常的,便对漴下了手,想取他的骨血来淬炼自己的本命剑。”   “漴太子那时才知道自己被绿了?”简小楼托着腮。   “对啊,尽管空青子已对漴了若指掌,还设下了天罗地网,却仍然低估了梵天吼的力量,漴最终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出去,也因此身受重伤昏倒在山谷中,生命垂危时,被路过的游医救下。”   “他的医术,就是跟着这位游医学的?”   “他很幸运,遇到了一位真正的医者,也是一个智者。漴真正开始接触人类高等文明,是从这里开始的。”   沙插嘴:“那我姑姑呢?   孤劫锤着腿:“空青子待她是有情的,并没有伤害她。但她反正是不会再相信人族了,与墨翡在灵虚界四处寻找漴的踪迹。他们不敢报给兽王知晓,不然红翡便是死罪……找到漴之后,漴不肯走,一面跟着那游医修习医道,一面苦练剑道,数百年后,以灵山剑宗剑法,打败了创出这套剑法的空青子,折了他的剑,却没有杀他……”   ……   老爷爷讲故事时,房间内的千灵樱躺在藤椅上睡着了。   墨翡取了张小毛毯,轻轻搭在她身上,凝眸注视她许久,悄悄出门去了。   “他去探望漴太子了,咱们要不要跟着去?”简小楼的意思,是先把漴救出去。   “我自己去。”孤劫与她密语,“我如今修为不济,稍后溶解千灵樱腹中龙子需要一定的时间。墨翡和千灵樱牵了血契,千灵樱出事,他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那不行。”简小楼面色凝重,“种因果这事儿一定得悄无声息。”   还是那句老话,怕改变历史。   孤劫道:“所以我趁墨翡去见漴时,将漴救走,他肯定得追。我将他引的远一些再回来,应该可以阻隔两人血契之间的共鸣,即使感知到了,赶回来也需要时间。”   简小楼考虑了下:“那麻烦前辈了。”   “我没有回来前,你莫要轻举妄动。”孤劫提醒着她,当着沙的面,瞟一眼千灵樱的肚子,又递给简小楼一张金色的符箓,没有传音,“若是遇到什么难测的危险,捏碎这张虚无符。”   简小楼将金符收下。   “我走了。”声音尚未在结界内消散,人已凭空消失。   沙觉着孤劫离开之前的举动非常奇怪,他给简小楼那张符箓,似乎是用来防着自己的:“这位前辈跟踪我父亲,去救太子了?”   简小楼道:“是的。”   沙皱眉:“我们不一起去吗?”   “他一个人足够了,我们反而是累赘。”   这话沙是相信的。   一路相伴着走来天山,沙看的出来,此人行事古怪,疯疯癫癫,但实力深不可测。   *   天山地牢。   漴太子盘膝坐在一块儿寒玉上,手腕缠着一条灵线,将他固定在四尺见方的一小片位置内。   他在闭目养神,对面站着眉头紧皱的红翡:“我与你说了这么久,你倒是听进去了几句?”   漴太子无动于衷。   “你知不知道,看到你这幅模样,我很内疚很自责。”红翡半蹲下来,因为着急眼眶微微泛红,“我总觉得是我把你害了。漴,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恼我,又看在我哥的面上隐忍着,才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   “我说过许多次了,我做什么与你无关,陈年往事我早已放下,你不必介怀。”漴睁开了眼睛,颇有些无奈,“那时我们都还年少,根本不知真正的感情长的什么模样。红,我已心有所属,如今拿你做亲妹妹一般看待。当年的事,我承认给我带来不小的伤害,然而时过境迁回过头看,我不该怪你,还得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不会是今日的我。”   红翡气急败坏,猛地起身,愤怒的指着他:“休提什么今日的你!你瞧瞧今日的你是个什么鬼样子!还说不是在折磨我?!”   漴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又把眼睛闭上了。   “红,他才刚醒,你就别来烦他了。”冰门开启,墨翡从外走了进去,“先出去。”   红翡咬了咬牙,转身往外走,与墨翡擦肩而过:“哥,你劝劝他。”   墨翡点头:“恩。”   冰门关闭之后,墨翡走上前来:“怎么样?”   漴睁开眼睛:“死不了。”   墨翡背着手,神色郁郁:“离开深渊时,我就不该将你放出来。”   漴问:“阿樱怎么样了?快要生了吧?”   “恩。”   “之后呢,你先前答应她生下这个孩子就放她回去,你会做到么?”   “不会,我骗她的,我的儿子怎么可以生下便没了母亲?毕竟也是她的骨肉,时间久了,天性使然必定会疼爱的。”   “你太想当然了,阿樱不是个寻常女子,不能以常理推之。”   “她的海心握在我手里,除了耍些小脾气,她还能干什么?她不喜欢我无所谓,我喜欢她就够了,最终的结果是我得到了她,我是赢家。”   “这就是你想要的?”   墨翡定定看着他胸口处未曾愈合的伤口:“比起被心爱之人捅一剑,我觉得我过的还行。”   漴唇角渗出一抹冷笑:“自从大权在握,你真的变了……”   “不是我变了,漴。”墨翡打断了他,步履沉稳的向前走了几步,“无论我有着怎样的理想抱负,无论我有多不耻自己的行为,可这就是现实,是我无法打破、不得不低头的宿命。你可以与君上抗争,因为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容忍你,原谅你。然而换做是我,他会毫不留情的将我斩除。我死不足惜,红呢?我深渊龙族数以万计的同胞呢?我真的能够不顾他们的处境,自私的去追寻自己的理想么?”   漴默默不语,只长长叹了口气。   “不是谁都有如你这般任性的资本,红觉得你可怜,我却很羡慕你,可以活的这般潇洒自在,生死无惧。你觉得阿樱可怜,可你瞧瞧我的处境,不是和阿樱一样的么。迟早阿樱也会像我一样想明白,乖乖认命的。”   “在道理上,我自小从来也没赢过你。”漴苦笑了一声,“墨翡啊,神是你,鬼也是你,你是我们深渊活的最清醒的糊涂人。”   墨翡没有说话。   地牢内陷入了短暂了沉默。   这个沉默被一阵笑声打破:“呵呵呵呵呵,你们这些小家伙们,年纪不大,境界不小,真真是后生可畏呀!”   墨翡神色倏变:“谁?!”   地牢冰门禁制没有任何动静,只从底部的缝隙中涌入一些黑色烟雾。   烟雾凝结出一个模糊人形,不等墨翡反应过来,已将漴笼罩住。   “咔”,漴手腕上的灵线断裂。   黑雾弥漫,墨翡什么都没看清,也无法以法力驱散,黑暗中摸索着去探漴被关押的位置,人已经不见了。   若是来救他的,墨翡倒是会拖一拖,来个顺水推舟。但他不敢确定,因为来人满身魔气,还是那种令人胆寒的魔气,他平生遇过最凶恶的魔头,怕也炼不出这样的气息。   漴应该不会与他有什么交情。   墨翡追了出去,并让守卫去通知兽王。   *   孤劫那边进展顺利,简小楼和沙还在千灵樱的窗户底下蹲着。   两人都注视着千灵樱,各有所思。   沙不经意间,瞥见简小楼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他母亲凸起来的肚子上,又想起孤劫临走前怪异的举动,令他心里打了个突。   兽族对危险有着敏锐的直觉,更何况沙毕竟也是个身经百战的人物。   他问:“臭婆娘,你当真没有毁了我母亲腹中龙蛋,令我消失的念头?”   简小楼摆摆手:“你觉得以面具前辈的本事,不能直接杀了你么?”   的确如此,沙心中又生了一个疑惑:“可你之前说,带我来是需要的我的帮助,可你请来的这位面具前辈,修为不知高出我多少,用得着我帮忙?”   “一开始我不确定能否请得动他啊?你也瞧着呢,他老人家脾气古怪,多难伺候。万一请不动,我就只能仰仗你这个备胎。”   “是吗?”   “当然了。”简小楼笃定点头。   能够解释的通,沙将疑心渐渐按下,继续凝视千灵樱的睡颜。   看着看着,不知怎地渐渐将千灵樱的身影与百里溪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不是他从赤霄掳回来的百里溪,是在简小楼记忆世界里同样怀着孕的百里溪。   沙脑子里逐渐生出几根线,弯弯绕绕,但又链接不到一起去:“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什么?”   “你骗我来幻境比试,结果却带我穿越时空。既然这里是真实的历史世界,那先前我们进入你的记忆中获取‘钥匙’,也是骗我的吧?那并不是你的记忆世界,和这里一样都是真实的,我们一共穿越了两次!”   简小楼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她感觉到沙灼热的目光锁在自己脸上,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不敢转头与他对视。   完蛋,他快要猜出来了。   这个节骨眼上,他突然灵光一闪,分明是天道不准她逆天而行刻意为之啊!   不过“种因果”这般离奇之事,他应该猜不出来吧?   不,他肯定猜的出!   沙对因果轮回的道理非常有悟性,几乎是一点就通,一路上免了她许多口舌去解释。   简小楼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了,只盼着他猜慢点儿,撑到孤劫回来。   “你为何要穿越两次?第一次回百十年前的赤霄,从百里溪肚子里取出一个婴灵,你将那婴灵装进你葫芦里,带回两百万年前是想干什么?”   沙脑子里纷乱的线条,慢慢理出了一些头绪,却又因为太过荒诞,哪里敢相信?   “种因果……”   他喃喃自语着这三个字。   寒天雪地里,简小楼后背上全是汗,她趁着沙失神之际,已悄悄将那道金符攥在手里。   时间一点一滴流淌,沙因为头昏脑涨而浑浊的双眼逐渐清明,脸上却开始阴云密布,似在蕴育雷霆。   就在他陡然出手的刹那间,简小楼立刻碎了金符,身体“嘭”一声散开了。   沙扑了空,心下一惊。   简小楼并非隐身,是真的化为了一团微小物质体,凭肉眼甚至可以窥探到一团晶莹剔透的尘埃在缓缓流动。   沙伸手去抓,只抓到一把空气,尘埃再度散开,又慢慢聚拢。   简小楼自己也很吃惊,她的意识飘在空中,完全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沙感知她好似一团尘埃,她觉得自己更像是一朵云。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沙抓不到她,拿她没辙,再拖下去那面具怪人回来,自己将无力回天,“我要去告诉我母亲!”   “你现在不怕历史改变了?”简小楼发现自己竟然还能说话。   “那也比换一个身世强!”沙的笑容冷到骨头缝子里去,“历史改变?不尽然吧,你现在要做的事情,难道就是顺着历史了?我从未见过母亲,或许她早就见过我呢?这是一个历史空白吧?”   简小楼知道他在这方面悟性好,却没料到好到这种地步。   正不知如何吓唬他,他已从结界中跳出,隐身进入房间内,并设下一道禁制。   浅眠中的千灵樱被他惊醒,见到面前蓦然站着一个陌生人,惊了一跳:“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我的寝房!”   “母亲莫要惊惶!”沙双膝一屈,噗通跪地,“时间不多,孩儿需要长话短说,”他指了指千灵樱的腹部,“孩儿就是您腹中龙蛋中的龙子,孩儿是从两百万多万年以后穿越时空回来的,您以龙珠感知一下。”   千灵樱看他的眼神,活脱脱再看一个神经病。   但她放出龙珠之息在他胸口一绕,美眸倏地睁大。   话随便乱说,气息是骗不了人的。   “母亲,现在有个星域人族与孩儿一起回来,想要在不更改历史的情况下,偷龙转凤,杀了您腹中的孩儿,再放一个新的婴灵进去。”   千灵樱虽还有些震惊,语气却很淡然:“这不可能,你们幽冥兽族的血统怪异……”   沙打断她:“那个婴灵有一丝漴太子的血脉,您说可能不可能?我的祖母是王族的公主,我父亲身上也是掺着王族血脉的,应该可以相溶,且还难以辨别。”   千灵樱怔了怔:“漴的孩子?”   沙摇头:“不是漴太子的孩子,太子的女儿还在春桃肚子里。太子这一脉,留在星域不断与人结合,到这个婴灵时都不知繁衍了多少代了,除了外貌上有些特殊性,连兽形都没有了,基本已经是个人类。”   千灵樱向后一仰,靠着藤椅的靠背,打量着沙:“两百万年后的星域人族,为何要这么做?”   “孩儿不清楚,可能是为了给那婴灵找个肉身,也可能是想改变孩儿的身世。”沙想得通,但想不明白,“根据孩儿所知道的历史,父亲他们此次攻打星域很快就会失败,被月痕神剑打回深渊去。两百万年之后,君上将再一次攻入星域,孩儿乃先锋,那个婴灵的亲生父亲,是星域一位德高望重的剑圣,正是孩儿要对付之人……”   “我明白了。”千灵樱点点头。   “您真的明白吗?”沙总觉着她的情绪过于淡定,好像根本不信自己讲诉的故事。   “当然,很容易理解,他们希望通过改变你的身世,从而改变你的立场,最起码,你再杀那位剑圣就是弑父。”千灵樱嘴角微勾,笑容颇为妖娆,“哎呦,谁想出来的主意,可真够聪明的。”   沙急的不轻:“他们要害我们,您还夸他们?您听孩儿说,他们一共两个人,厉害的那个去救漴太子了,稍后就会回来,另一个此时正在房外……”他指着窗口,简单讲了下简小楼目前的情况,“孩儿不是那面具人的对手,最好的办法,是您立刻前往君上的寝殿,求君上施法为您催生,‘我’一旦离开母体,成功破壳,他们就无计可施了!”   龙子在龙蛋里,蛋壳有着很强的保护力量,外界很难感知到蛋壳内龙子的神魂气息,换了之后没有妨碍。   可一旦龙子破壳而出,神魂便与肉身融合在一起了。   “你也挺聪明的。”千灵樱伸出手指,在沙的鼻尖上点了下,“我虽不了解你,可星域人族之所以挑中你,说明你人品应该不错。”   “孩儿不知什么是人品,但孩儿自认不会让母亲失望。”沙催促,“孩儿稍后再与母亲详聊,时间紧迫,您快去吧!”   “好。”   千灵樱从藤椅上起身,身体一个趔趄。   沙在她身前跪着,见状连忙伸手去扶:“小心……”   话音尚未落下,一条绳索从千灵樱袖子飞了出来,嗖嗖几声,将沙捆了个结实。   沙瞠目结舌,越挣扎绳子捆的越紧:“您这是做什么?”   “莫挣扎了,这千钧锁是墨翡上山下海找来给我防身用的,没几个时辰你挣不开。”千灵樱又在他鼻尖点了下,挥袖解开沙设下的禁制,朝窗口走了走,“姑娘,你进来吧。”   简小楼“飘”在廊下,她被禁制隔绝,不知房间内发生了什么。   禁制消失后,她看到沙竟被捆了起来。   简小楼原地发了会儿愣,“飘”进房间里去。   千灵樱目望一团晶晶亮的尘埃入内:“姑娘不能变回来?”   简小楼尴尬道:“不能,我现在只能控制住自己飘来飘去。”   千灵樱笑了一声:“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将那个婴灵给我,我自己化了我腹中龙子的魂魄,喂食给那婴灵,一来省去你们许多功夫,二来成功的几率更高。”   “母、母亲?”沙仍在试图解开千钧锁,听闻此言脑子里轰隆一声。   “前辈您……”简小楼同样大感意外。   “若不是墨翡以海心要挟,我早将这个孩子杀了。”千灵樱眸子里闪过一丝狠辣,“如今真是两全其美,正合我意,就让墨翡替别人养儿子去吧!就让他兽族的大业,败在我的肚子里吧!”   沙跪坐在地上,不再挣扎,目光呆滞了一瞬,红着眼眶道:“所以因为恨,您要杀了孩儿?”   千灵樱视线下垂,看着他道:“不,我杀的是我的孩儿,不是你。关于你,我只是抛弃了与你之间的母子缘分,但你会因此拥有一对更好的父母,并没有任何损失。”   “哈哈哈,您竟说我没有损失?”沙干干笑了几声,声音沙哑,“您有没有想过,待我回去之后,该如何自处啊……”   千灵樱既要斩断与他的母子缘分,自然懂得不给他任何希望,全然当个陌生人来看待,冷冷淡淡地道:“我活不了那么久远,管不了那么多。”   沙嘴唇颤抖着,闭上眼睛,终究是忍耐不住,两行清泪从他微凹的眼眶里流出。   千灵樱朝着那团尘埃伸出手:“给我吧。”   简小楼没动静,她变不回人形,也怕千灵樱是在诈她。   “给她吧。”   孤劫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的身影同时出现于房间内,在千灵樱先前躺着的藤椅上坐下。随着他掐了个诀,尘埃凝结,简小楼从半空掉了下来。   简小楼迟疑片刻,取出二葫,传音给孤劫:“前辈,您先前窥探了他们的意识海,眼下这个局面,是不是您早就预料到的?”   单独离开,赠她一道符,还给沙以暗示。   简小楼现在才明白过来,他猜到了沙在得知真相后的举动,也猜到了千灵樱的做法。   “恩,种因果改变的只是沙的身世,由千灵樱亲自动手,才会给他带来毁灭性的重生。”孤劫抿了抿唇,“虽然有些残忍,但,这就是涅槃的真谛。”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还得一章。 不过写到这里,我还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再一章这部分结束,收尾完成,就只剩下大结局上中下咯~   ☆、刀与剑(十一)   起初, 简小楼认为种因果是个好办法, 完全没有“残忍”的念头。   现如今看到沙这幅模样,倒是颇有些唏嘘。   然而对于侵略者的同情,也仅此而已了。   沙是条有些原则的龙, 这一点没错,可他手上沾满数之不尽无辜者的鲜血, 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简小楼将婴灵从二葫里抽出来递给千灵樱, 眼风不由得再次掠过孤劫。她知道孤劫如此筹谋还有一个原因, 杀死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由孩子的母亲动手,自己便不会生出内疚感。   她在心中感谢, 却也觉得孤劫未免小看了自己。   孤劫认知里的简小楼,大概还停留在当年四宿与夜游分别时的那个简小楼。   她没有戳穿,省的他的“老脸”又过不去,收回视线,注视着千灵樱化运气化掉腹中龙子的神魂。   孤劫看着她微微皱眉的样子, 传音:“你是不是感觉她挺狠的?毕竟虎毒不食子。”   “我也是个母亲, 的确见不惯这样的场景,但被强迫孕育的子嗣, 站在我们的角度去说什么孩子是无辜的之类的话,也未免太可笑了。”   简小楼想了想, 道,“按照前辈先前教我的法子,凡事换个角度去想, 我们说虎毒不食子,那是因为老虎与人类一样是胎生动物,龙族冷血,还是蛋生……就像海龟上岸产卵,连孵化都不孵直接走了。站在人类角度上它们非常绝情,却是这种生物的特性。也是人与动物的区别。”   孤劫很明显的微微一讶。   简小楼耸耸肩。   她已经差不多掌握了与孤劫这种“老前辈”沟通的技巧。   孤劫笑了笑,正准备夸她两句,视线瞥过沙时,面色陡然一凝。   简小楼第一次见到他露出吃惊的表情,也慌忙朝沙看过去,同样吓了一跳。沙仍然闭着眼,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当外界不存在。可他的身体呈现出透明的症状,像是……要消失了?!   应是千灵樱腹中龙子即将死去,沙要被天道清除掉。   简小楼先前一直被提醒,倘若改变一些重要的历史,关系到自己的历史,可能导致自己被天道清除,原来所谓的清除就是这样的。   等千灵樱腹中龙子彻底死去之后,是不是所有与沙有过接触的人,都会失去关于他的记忆?   围绕着沙的因果链,将会重新排列组合?   他们的脑海里,将会被塞进新的记忆?   轮回的自我修复,是不是相当于人体免疫系统呢?   实在是太过于玄妙了,简小楼理解不了。眼看着沙越来越接近透明色,连五官都模糊不清,她想要阻止千灵樱,孤劫却制止了她。   “等一下。”   “可是……”   “稍安勿躁。”   “恩。”   简小楼按捺住心头的紧张感,目光在沙的身体和千灵樱的腹部之间来回巡睃。   千灵樱消耗了大量灵气,脸色惨白如纸,周身散发出粼粼水光。   少顷,沙的身体终于慢慢恢复成实体状态,直到完全稳固,与正常人无异,简小楼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千灵樱成功了,自己种因果的任务完成了。   “好了。”豆大的汗珠从千灵樱额头滚落,她攥起袖子轻轻擦拭,“我稍后再仔细蕴养一下,墨翡应就瞧不出了。两位是否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嘱咐我的?”   “没有了前辈。”简小楼也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那你们离开吧。”千灵樱翘起涂着蔻丹的尖长指甲,指了指沙,却没有看他,“盯好他,别再节外生枝。”   简小楼忙不迭拱手:“知道了,多谢前辈。”   千灵樱摆手制止:“是我要谢你们。”   简小楼垂首:“后会有期。”   即使心里知道已无再见之日,这句客套话还是得说。   她看向孤劫,希望孤劫将沙给掳走。   孤劫却无动于衷,拢着手笑道:“龙女姑娘吩咐的没错,的确得看好这小家伙。我们挑中他下手,一是时间吻合,二是他秉性不错。可这也有利有弊,我们强行将他变成了七绝剑圣的儿子,认为他会站在我们这边,是因为知道他有原则、重情义。然而他‘孝心’的形成,源于他对父母的爱。历史中,龙女姑娘因生产而死,墨翡是很疼爱他的。这就得考虑一个问题,尽管墨翡已经去世,生恩和养恩在他心里哪一个大……”   “前辈,我们穷途末路,没有其他选择了。”这一点简小楼当然有仔细考虑过。   改变沙的身世能带来什么?   让他放弃自己坚守了两百万年的阵营,帮着星域去对付深渊?   显然是不可能的。   简小楼所做的努力,最直接的目的是为了救下百里溪的命,深远一些,是希望沙对自己“星域人士”的身份产生一些认同感,打击他“为生存而战”的决心,给兽族的侵略计划增加一些阻力。   不过,她总觉得孤劫似乎话中有话。   “没错。”沙忽然睁开眼睛,泪痕已干,可他眼圈泛红,眼白里充斥着血丝。   原本他正沉浸在悲伤之中,反倒是孤劫点醒了他,令他整个人重新振作起来!   给他换了个身世又如何,他生在深渊长在深渊,是墨翡手把手的教导他,将他视若珍宝。除了灵魂,他所有一切都是墨翡给的,都是深渊兽族给的,不是七绝和百里溪!   他们不曾抚养过自己一日,两人年纪加起来,尚不及自己年纪的零头多!   拘泥于身世?简直可笑!   “你恨我父亲,我可以理解,但我父亲也是为了我们深渊龙族的传承。”沙还被千钧锁绑着,跪坐在地,脊柱挺直了一些。他仰头看着千灵樱,目光恢复平静,却也没有了先前的尊敬,字字铿锵,“你斩断了与我之间的母子缘分,毁了我父亲的希望,但你毁不掉我兽族的大业。与此相反,从前我对滥杀和掠夺时有抵触,现如今我愧对父亲,愿用我的余生来赎罪……”   他转望简小楼,眼底透出浓重的戾气,“更何况,我的身世是被强行改变的。姓简的,你最好现在杀了我,不然等我回去之后,我定要你星域伏尸千万,血流成河!”   心口剧烈跳动几下,简小楼听着他攥拳头的声音,恍惚间感觉好像适得其反了。   她明白了孤劫话中的隐意,这不是孤劫提醒了沙,而是沙原本就有可能产生的过激反应,被孤劫提前指出来了而已。   他们可以推算历史,如何推算得了人心?   简小楼怔怔站着,正不知所措时,千灵樱却笑了起来。   她走到沙的面前,摸着自己滚圆微凸的肚子,不咸不淡地道:“墨翡栽培你,疼爱你,你以为他是真心的么?”   沙冷眼与她对视。   “当年墨翡陪着漴来到我所在的世界修行,漴修剑,他入了儒门第一宗山海书院,娶了书院藏书楼楼主的女儿。现在的墨翡你瞧着是个闷葫芦,当年在灵虚界,那可是意气风发,风流成性。后来有一日他重伤逃到我的海域,因我与漴有些交情,便出面救下了他,允他在我的海宫住下养伤。他闭关了得有一二十年吧,伤好离开之时,说倾慕于我,向我求亲。彼时他妻妾成群,而我也有一个携手两万载情深意重的夫君,我开玩笑说了一句,他敢回去将他那些女人全杀了,我就随他走……我当真只是开了句玩笑而已,因为在我的认知里,墨翡比漴更有智慧,漴也如此认为。但他回去之后,真将自己的妻妾全杀了。”   说到这里时,她停顿了一下,原本一直有些轻佻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其中一个,和我现在一样怀着他的骨肉,他照杀不误。除此之外,他还有两个成年了的儿子,也被他一并杀了。墨翡斩下那两个孩子的头颅,拿来海宫作为聘礼送给我,告知我这就是他的诚意,向我承诺此生若有妻子必定是我,若有子嗣,也必定是我生出来的……我被吓到了,原本便是玩笑话,再看到他这般行事作风,岂会答应他。他指责我言而无信,杀死我丈夫,控制了海心,将我抓回深渊……”   沙眼睛里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光,慢慢又现出浑浊。   千灵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目光中透着怜悯:“你懂了么,他抓我回来并不是为他繁衍后代。他疼爱你,也不是出自于父子之情。因为你是我千灵樱生出来的,他才会在意。听你们的意思,按照历史我可能会因为分娩而死,临死前我若托付他照顾孩儿,莫说是他亲生骨肉,哪怕是条狗他也会视若珍宝的。所以孩子,你不必内疚,你根本不欠他什么。父子情?他没有这种东西。他抚养你是因为爱我,但他对我所做的一切你认为是爱么?不过是满足他自己的爱欲罢了,归根究底他是一个极端自私之人,无论付出了多少,都是为了他自己。”   简小楼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沙,感觉他好似一个漏气的皮球,一会儿被吹的鼓起来,一会儿又瘪下去,再吹起来,再瘪下去,来来回回反复折腾,俨然已经精疲力竭。   孤劫忽然传音给她:“你用不着听的那么认真,千灵樱说的全是谎话。”   简小楼一怔:“谎话?墨翡杀妻妾孩儿,这些全是谎话?”   “恩,抹黑墨翡而已。龙的繁殖能力是很强,但幽冥龙是变异物种,哪来那么多孩子?”   “她在攻心?”   “那是自然了,你以为她二十一阶的修为是闹着玩的么?被她这么一说,墨翡对沙的栽培宠爱完全变了一个味道,他们之间的父子亲情出现了一条裂缝。你莫要小瞧亲缘的力量,有亲缘关系,这条裂缝会慢慢修复,没有亲缘关系,裂缝会在沙心中逐渐被放大。反正你们回去之后,墨翡早就死了,死无对证。”   简小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孤劫那番提醒沙的话,也是说给千灵樱听的。   他将沙在改变身世之后可能会走的逆反之路,借由千灵樱的嘴给堵死了。   当然,千灵樱也是个不遑多让的角色。   谁说人心推算不得?   简小楼生出无限感慨,自己今日差不多看到了一场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攻心计”,从身世到心理,对于沙而言都是一场大地震。   她的视线无意中掠过沙颤抖的手指上,想到了什么,呆了一呆。   “前辈,沙手上的储物戒是您的物品?”她询问千灵樱。   千灵樱看了一眼:“里面有什么?”   简小楼回忆:“除了《天兵谱》之外,还有《天旭器经上卷》,《三道丹经下卷》……”   千灵樱皱起眉:“不,我没有这些东西。”   “应是神界的书籍。”简小楼转望孤劫。千灵樱没有,他应该有。   “我也没有。”孤劫歪了歪头,摊手。   “完蛋了。”简小楼拍着自己的额头,苦恼的对千灵樱道,“沙说是您留给他的,而且里面的《天兵谱》恐怕还是历史中很重要的一环……”   她讲了下《天兵谱》中,那一行指引她去寻找厉剑昭的小字。正是因为这行小字,她跑去葬剑池底,摸到小月痕剑之后,小镜主才可以将她召唤去轮回境。   “这个简单。”孤劫想了想,对千灵樱道,“你将他戒指摘了,稍后作为家传宝传给你肚子里那小的就成。”   “不是吧?”简小楼嘴角抽搐,“那这些书到底是从何处来的?《天兵谱》里的字又是谁写的?”   “谁知道呢。”孤劫笑着道,“毋庸置疑,天界肯定有这些书存在,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你常常念叨星域的轮回重启过,大量因果链断裂,兴许是旧世界的历史走向。”   “旧世界里,厉剑昭和大白狗并不在葬剑池底,解释不通那行字。”   “你且当成悖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不可以吧?”简小楼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无法接受,“这个坑填不上,我心里不踏实,没准儿往后会是个大窟窿呢。”   孤劫露出些无奈的表情:“你既心有不安,那我来填上吧,离开天山以后,我偷偷跑去神域一趟,找些神族的功法秘籍回来。”   简小楼皱眉:“前辈,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不适合……”   孤劫浑不在意:“找些书而已,又不是去同那些神尊斗法。再说你的任务也快要完成了,我还得回轮回池去散魂,眼下多消耗一些,散魂散的更快。”   简小楼知道自己说不过他:“那您将他戒子摘下来,看看里面都有些……”   孤劫否决:“我不要。我只从你嘴里听到了三本书的书名,只需找来这三本书,其余的由我随便塞,能省我许多功夫。”   “但是……”   “没有但是,倘若沙的储物戒并非悖论,是由我亲手创造的,那么我往里面塞什么,里面必然有什么。”   简小楼似懂非懂,谨慎思考之后,懂了:“前辈说的没错。”   *   孤劫带着简小楼,以及被捆成粽子一言不发的沙,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天山,回到春桃藏身的那个山洞。   简小楼藏在孤劫的黑雾中,尚未落地,远远瞧见山洞外站着的漴太子。   暴雪之下,他的膝盖整个埋入雪堆里,看来站着不动有些时候了。   孤劫带着他们落地之后,将沙扔去一边,对简小楼道:“我去去就回。”   简小楼还没来得及道一声“小心”,孤劫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漴太子正陷入沉思中,孤劫离去之后,他才感知到身边突然多出两道气息,慌忙睁开眼睛:“简姑娘。”   简小楼拱手:“谷……漴太子殿下。”   漴太子落寞一笑:“对不起,我欺骗了你。”   “我们之间谈不上欺骗。”简小楼不是怄气,修者间隐瞒身份再正常不过。她指了指漴太子背后,“殿下该去和我徒弟说。”   漴太子微微一愣:“简姑娘肯收春桃为徒了?”   简小楼颔首:“自创的剑法都传授给她了,自然是我的徒弟。之前不肯松口,是因为做师父的不只要负责徒弟的修炼,还要教授她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我自认有些小聪明,却无大智慧,自己做事都时常糊里糊涂,怕误人子弟。”   漴太子轻轻笑了一声,笑容略苦:“现在认下她,是想令她开心一些?”   “恩。”   “谢谢。”   “不客气。”   简小楼收下了他的谢意。   漴太子抬起腿,从雪坑里走了出来,转身看着沙:“看他的模样,你与那位天族前辈种因果种的还算成功。”   简小楼从未与他讲过种因果一事:“他告诉你的?”   “是的。”   “那殿下也知道春桃有孕的事了?”   “知道了。”漴太子错开这个话题,说起星域这场疫病,“天族前辈告诉我,我们深渊里的煞气与他有关。他解决不了我们变异的问题,却可以赠我几滴精血,让我研制一些解药,解决星域因为我们带来的这场疫病。我估算了下,此药服下后,应该可以达到姑娘告诉我的那种效果。”   简小楼眨了眨眼:“原来需要他的精血做药引,怪不得丹方会失传。”   漴太子叹息:“总算是了却我一桩心事。”   简小楼摩挲着指腹:“殿下,那月痕剑一事您怎么看?”   漴太子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啵”一声拔开塞子:“天族前辈只简单提了几句,我知道的并不清楚。简姑娘,你能否将历史中天山剑阁与兽族之争、星域在你那个时代遭遇的危机,总之你认为有用的信息,详细的讲给我听一遍?”   “可以。”简小楼答应着,心中思考着哪些属于“有用信息”,隔了一会儿才道,“那我就从历史上的天山剑阁开山老祖谷雨说起……”   她讲述着,漴太子认真听着,他伤势未愈,刚刚醒来,身体有些支撑不住。   疼痛或者意识不清时,便仰头灌上一口酒。   鹅毛大雪落了他满头,原本就是白发,混在一起有些分不清哪些是头发,哪些是雪花。   简小楼原本只在心里列出十几条有用信息,说起来却像扯开了的毛线团子,越扯越散,越说越多。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漴太子喝光了好几葫芦药酒,她终于讲完了:“就这样,我将沙骗到了这里,被他发现之后打伤了我,您出手相助将我救回村子里……”   漴太子听完后又默默抿了一口酒,不说话。   简小楼心念一动,祭出小月痕剑:“殿下,根据历史,这柄剑我一定要赠送给谷雨。”   “姑娘,我再说一次,历史中的谷雨一定不会是我,我可以救你星域万民,绝不会与我父亲兵戎相见。”   “不是您,那就只能是我了。”简小楼横剑在眼前,望着那颗月魄石,目色沉静,“我理解您的难处,不会强迫您。我会借用谷雨这个名字,在天族前辈的帮助下一统群仙会,打败兽王,结束这场战争。”   “你若是‘谷雨’,按照历史你会杀了我。”   “这个容易,兽族从裂隙败退之际,您和我联手演一场戏就行了,此事我很有经验。”简小楼拍着胸脯保证,“待我以此剑封印裂隙之后,‘谷雨’的名字归还给您,您再去建立天山剑阁,开山立宗,总可以了吧?”   漴太子丝毫也不意外的样子:“可以。”   简小楼正欲说话,他又道,“但那位天族前辈说,小月痕剑需要吞噬魂魄才能成长,吞噬的还得是至善剑魂,方可避免此剑成长为一柄魔剑。前辈提议去星域屠十几个正道剑宗,你不答应……”   “我怎可能答应?”简小楼板起脸来,“殿下认为呢?”   “我自然也不同意。”漴太子气息散乱的厉害,摇头时身体微微一个趔趄,“那姑娘想到办法供养此剑,令它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封印裂隙了么?”   简小楼如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垂头丧气的道:“没有。”   漴太子提了提唇角:“我想到了。”   简小楼问:“什么办法?”   漴太子慢慢转头,看向山洞,又徐徐转回来,望着简小楼道:“我是佛族梵天吼的后代,神魂力量强悍,人族修行,修的又是正道剑气,非我自夸,我一人灭你们星域数十剑宗极为简单。”   简小楼听出了苗头,抓着剑柄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我们不妨遵循历史,你以月痕剑斩杀我,身陨那一刻,我会摒除心中所有邪念,自愿奉上我的神魂,献祭给神剑。”   “殿下……”简小楼知道孤劫告诉他这些的用意了,苍白着脸道,“我不否认这是一个好办法,但是殿下真的考虑清楚了么?以您的立场,您根本无需这样做。星域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段往事,历史中您作为兽族太子的死亡,代表着星域的胜利,代表着天山剑阁的荣耀……”   “那又如何呢,原本也不是为了让你们星域感激我,才这样做的啊。”漴太子苦笑着摇摇头,“原本,我可以自豪的说我是为了‘大义’,如今却又多了一重目的,为了给我和春桃的女儿……”他眼尾的余光,在沙身上轻轻飘过,“以及后代们,一个安稳的生存环境……”   沙垂着头,靠着山壁坐着,他身上的绳索早就可以冲破了,但他一直也没有施法。   听见漴的话,沙不曾抬头,睫毛轻轻颤了颤。   倒是简小楼的反应有些奇怪,她仰着头,呵呵呵笑了两声,笑的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漴太子看着她笑,看着她笑着笑着流出眼泪,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   “简姑娘?”   “殿下啊,您实在让我觉得、觉得自己太差劲了啊。”简小楼颤抖着双唇,攥着袖子抹去控制不住不断流淌的眼泪,“您来祭剑虽然可行,但也存在着一些问题。您是梵天吼的后代没错,却也沾染了孤劫刀的煞气,难保不会给月痕剑带来一些负面影响。再者,您一人的魂魄能撑多久呢?”   “天山不是有守剑人一脉么?不是代代以魂祭剑么?”   “一代一人,他们那点儿力量填充入月魄石内,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简小楼如今再了解小月痕剑不过,她深深吸了口气,不许自己再情绪失控,“殿下不用想了,我其实早就有了主意,只是刻意忽略,想再找找其他办法罢了。”   漴太子微愣:“什么法子?”   简小楼低头瞅一眼自己手里的剑,短暂的沉默过后,抬头看向沙:“我将你骗来这里,谎话连篇,但有件事情没有骗你,我简小楼的确是星域的轮回维序者,神魂内拥有着轮回之力,与小月痕剑一脉相承。”   沙缓缓抬头,冷冰冰的看着她。   简小楼却转开目光,继续与漴说话:“您知道我先前在村子里斩了墨翡一剑么?那一剑连兽王都唬住了,是我吸收许多法宝的力量,以我的神魂为媒介过渡给小月痕剑的。”她举了举剑,“这里面有个空间,将兽族赶回深渊、做出斩杀您的假象之后,我将进入剑中,完成自我封印,以我的神魂来蕴养神剑。”   “简姑娘……”   “殿下先听我说完。我修为低微,自我封印之前,恐怕您得凑许多法宝给我,供我补充力量。接着,您得创立天山剑阁,广收心地纯善的弟子修习您的善剑,令天山充斥着剑息。同时,需要在裂隙上方修一个葬剑池,穷尽您一生去收集名剑,使裂隙遍布正道剑气,以供我的魂魄吸取。至于守剑人这一脉,一代传一人,代代以神魂祭剑,就不必了吧,然而历史是这样记载的,您该怎样教导守剑人,就不必我来多费口舌了。但需谨记,守剑人中有一人必须死。”   漴太子道:“七绝的师父。”   简小楼点头:“是的。”   “简姑娘……’   “现在轮到殿下来劝我了么?以您的智慧,应该知道这才是最顺应历史、最正确的选择。”简小楼收回小月痕剑,脸上的眼泪早已被戾风吹干,霜雪染白了她的黑发,整个人平静到往日根本难以想象的境界,“我触碰过两百万年之后的小月痕剑,我想,我应该是活着的。如此一来,我们整个计划里只牺牲了七绝的师父。可若是换了您去祭剑,能不能成功是一个未知数,一旦成功,您死了,往后两百多万年,守剑人一代一代,又得死多少人啊……”   漴太子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不知该不该再劝她。   风雪中默默伫立许久,他扔了手中的酒葫芦,向后稍退两步,深深弯腰拱手,长施一礼:“漴少有钦佩之人,除家师之外,便只有姑娘了。”   原本,除了她修习的剑道,他从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   村中相处的七个月间,他也完全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值得旁人注目的优点。   她肩上担着不同寻常的任务,却是个极平凡的人,无论品性、智慧、能力,都不过泛泛之辈。   正是有着这样的判断,此时才更加震撼。   “我不同意。”   孤劫沉郁的声音从上空压了下来。   简小楼看着他瞬闪出现在自己面前,手指上多出一枚和沙一模一样的储物戒,惊讶:“才一夜的功夫,前辈就收集好啦?”   孤劫沉沉看着她,一字一顿:“我说了,我不同意。”   “前辈,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孤劫情绪不稳,煞气外露,连面具都遮不住,简小楼打了个哆嗦,“两百万年之后,小月痕剑内是封印着一个人的。厉剑昭是个瞎子,根据感觉,说是个‘小矮子’或者‘小孩子’,我公公提起此事时,直言我不知道是谁更好,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去创造历史。我想他多半已经猜到是我了,而我当时也隐隐觉得,极有可能是我自己……”   “你为何不告诉我?”知道她被煞气冲撞,孤劫仍然向前走了一步,平日里的嬉笑与潇洒收的干干净净,判若两人。   “因为我在刻意逃避,直至刚才我还在逃避,可殿下却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   “故而你脑子一热,又开始逞英雄了?”   孤劫的凶煞之气不同寻常,会将人内心的欲望、恐惧悉数放大,简小楼心跳加速,眼眶发酸,软弱又要占据上风:“前辈,我没有逞英雄,我考虑的非常清楚。我不会死的,不过是被封印两百万年,对于夜游而言没有任何时间差,就像当年我与他在四宿分别,他苦熬十二万年,可我一回赤霄他就复活了不是吗?”   孤劫真想笑她无知,抽动嘴角,凝固了一般动也不动不了:“你知道两百万年是什么概念么?”   “您为了转世,不是在湖底待了上千万年么?”   “你和我比?你拿什么和我比?我是吸取业力净化自己,你却是做剑的炉鼎,先不说中途你会不会死,两百万年之后,待你从剑境出来,很可能会变得疯疯癫癫。”   “疯就疯吧,夜游与素和一定会想办法治好我的。”简小楼摆出无所谓的态度,“而且前辈也没试过做剑的炉鼎,万一我与小月痕剑一起成长了呢?如此一来,两百万年以后我就是星域第一人,随随便便诛杀兽王不在话下。”   “你、你可真乐观!”   “不是前辈劝我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即使一路暴风骤雨相伴,亦要学会苦中作乐,方才不负此生的嘛!”   孤劫动了动唇,手指指着她,指节微微发麻,平生第一次被人噎的说不出话来。   他用很短的时间平复情绪,冷厉道:“总之,我不许。我千辛万苦走到今日,不是为了迎接这样的结局。”   简小楼睫毛一垂:“您是了不起,可您有什么资格管我?”   孤劫冷笑道:“我替夜游管你。”   简小楼嘻嘻笑:“您敢保证您一定转世成夜游?”   孤劫收起渗人的笑容:“那你为何进入轮回池唤醒我?又有怎么资格求我帮你们来收拾烂摊子?”   “帮我们收拾烂摊子?”简小楼听到这句话,炸了一般,额角青筋暴起,“无论深渊还是星域,我们的灾难是谁造成的?是那柄孤劫刀!到底是谁在帮谁收拾烂摊子?!孤劫,我不怕实话告诉你,我一直都很排斥你会转世成夜游这件事情,尽管你送了叶隐一颗佛莲子,才有了我,我私心里还是暗暗希望你轮回失败,或者转世成谁都好,千万不要转世成夜游!”   孤劫将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从未被人如此指着鼻子骂过,他怒至极点,周身黑气向外缓慢逸散。   “哈哈,你当我愿意逞英雄啊?你当我愿意自我封印两百万年啊?我的丈夫和女儿等着我回去,我还没有亲口对素和说我替叶隐原谅他了,你知道我有多怕死吗?可我有什么办法啊?!”   简小楼怒喝着,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往外涌,渐渐泄了气,“若是换做从前,我大概会给自己找一百种、一千种理由,可现在不行了啊。我们这场灾难,是孤劫你带来的,夜游又是你的转世,每每想到这里,我就充满了负罪感,再也没办法给自己找理由了啊……”   听了她最后一句充满无力感的抱怨,孤劫周身缓慢飘动的黑雾,一瞬凝固。   面具下那张脸不辨神色,他的声音比着先前温和了一些:“孤劫刀的存在非我本意,也不怪锻造它的玄诚子,是天道注定的一场劫难,你根本无需……”   “行了。”简小楼打断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挺直了脊背,令自己显得朝气蓬勃,“您也说了,我无法与您相比,我的眼界决定了我只能看到这么多,前辈,我心意已决,多说无益。” 作者有话要说:  收尾完成,下章开始进入结局咯~ 大结局上中下,最后三章,应该是隔双日更,因为每一章都长长长~   ☆、结局(上)   “善谨和尚曾经说, 我是他见过最固执的人。我不是, 你才是。”孤劫知道自己的确是多说无益,一个平时没有主见的人,一旦认真起来下了决心, 任谁都无法改变。   “难得轮到我做一回英雄。”简小楼嘿嘿一笑。   孤劫不语,错开简小楼向前走去。   与她擦肩而过时, 目不斜视。   煞气的压迫感消失了, 简小楼垂头看着他原先站立的地方, 皑皑白雪融化,露出原本的山体,那些青褐色的石头, 早已焦黑如碳。   她转过身,望向他萧索的背影,以为他要离开:“前辈,漴殿下不能出手对付同族,还得求您帮忙。统一群仙会, 打退兽王, 这些事情以我的本事是做不到的。待封印完裂隙,我入剑冢, 您就可以去转世了……   孤劫与她保持好一个安全距离之后,停下脚步, 不曾回头。冷不丁哼笑一声,语气讥诮:“你都咒我轮回失败了,还要我来帮你?哦不, 这是我自己的烂摊子……”   简小楼连忙道:“我那是气急了才会口不择言,前辈莫要放在心上。”   “你是口不择言,但字字真心,也字字诛心。”   “不不不,并不是这样的……”   简小楼冷静下来,后悔的要死,“实话说,关于孤劫刀带来的这场劫难,的确给了我莫大的压力,可我还是希望您能够求仁得仁,真的,不是为求您帮忙才这么说。我这人私心重,没大义,为了星域众生都是屁话,说到底,是漴殿下那句为给后代留下一个安稳的环境点醒了我,毕竟我也有家人亲友,他们在我心中远远重过我自己的命……”   踟蹰半响,她小心翼翼的添了一句,“我也是为了前辈可以成功转世,才去顺应历史的,不是么?   孤劫微微偏头,放软了语气:“小楼,我真不是吓唬你,以神魂作为媒介来供养小月痕剑,你能活到两百万年以后的可能性,连一成都不到……”   简小楼垂头:“前辈,我说了,我心意已决。”   “既然如此,这便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孤劫取下手指上的戒指,掌心微风流动,推去她面前,“往后的历史,由你自己去创造吧,我将折返轮回池继续散魂,不会再留下来帮你。”   “前辈……”   “现在的我对你并无爱意,还可以理智的看待你的选择,想不出阻止你的理由,也没有立场阻止。他朝待我转世,夜游若是知道‘自己’非但没有阻止,还帮着你寻死,他得有多恨‘自己’。”   简小楼顺着他的意思稍微一想,心痛的难以呼吸。   “前辈所言极是,是我考虑不周。”她不再强求,接过戒子,“多谢您这段日子的照顾,前辈转世去吧,愿这世上所有努力,都有一个好的结局。”   “努力……”听了她的话,孤劫忍不住苦笑,“呵呵呵呵,原本我对转世充满了期待,现如今……”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扔了一块儿流光溢彩的石头给漴太子,“接下来的事情,需要我教你么?”   漴太子将石头藏进袖下,摇摇头。   “那好。”孤劫道了声“珍重”,身影如烟尘散去。   顷刻间,又在高空凝结。   视线下垂,漫天鹅毛大雪的罅隙中,孤劫看着简小楼站在原地盯着那枚戒子,手脸被冻得通红。   其实他还有一个主意,能够完美创造出小月痕剑的历史。   可惜的是,创造出这个历史之后,他转世成功的几率,也只剩下不足一成。   孤劫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自从中古时代决定入轮回,千万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   眼睁睁看着简小楼走上死路而袖手旁观,待他转世成夜游,怕是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将就此沉沦于永无止境的痛苦深渊之中。   救她?   自己因此失去转世机会,成为不了夜游,那她便不是自己未来的妻子。   一个陌生人而已,他为何要掏心掏肺?   天呐,这般进退两难,他当如何是好啊?   这条漫漫轮回路,他走了那么久才走到今天,只差这么一步,命运竟又给他出了一道难题,最难的一道题。   ……   孤劫走了以后,简小楼从戒子里取出那本《天兵谱》,翻到《月痕剑纪》,准备写上那行小字。   想了想,她将《天兵谱》递给漴太子:“我不能写,那一看就不是我的笔迹,您来写吧。”   “写什么?”漴太子接过。   “在此处写上一行小字,厉剑昭与大白狗藏身于葬剑池底。”   “好。”   漴太子写完之后,简小楼拿过去看,果然和她在未来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放下心来,将《天兵谱》放回戒子里:“您还得找个机会送给千灵樱前辈,她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漴太子收下戒子,忍不住道:“姑娘……”   简小楼明白他要说什么,不耐烦的摆摆手:“连他都劝不动我,您就省省吧。我先送沙去找云净佛主,您陪着春桃,好好与她聊一聊。等我回来之后,咱们再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漴太子又回头看一眼洞口:“春桃在里面很安全,若是留下我的气息,反而会被我父亲追踪到。等一等吧,等事情解决之后……”   “那也行。”简小楼思索了下,“殿下不如先去收服群仙会?”   “不。”漴太子已有主意,“我准备回我父亲那里。”   简小楼眨了眨眼睛:“回去?”   漴太子道:“我不能去收服群仙会,一旦被我父亲知道,他杀过去,我的身份暴露,‘谷雨’定会遭受唾弃,往后该怎样建立天山剑阁?”   简小楼犯起了愁:“那怎么办?我冒名顶替,修为所限,天霜界的前辈们未必服我。”   漴太子笑笑道:“简单,你有神剑在手,可以假借仙人之名。同时,我给你治疗疫病的丹药,没有丹方,只说神仙所赐,他们必定深信不疑。”   简小楼沉思:“也唯有如此了。但你好不容易逃出来,又回去做什么?”   漴太子收起笑容:“失去天族前辈的帮助,该如何打败我父亲才是关键。回去之后,我会与父亲恳谈……其实是去刺激他,他被我逼急了,可能会抛弃现在附身的躯体,占据我的肉身。”   简小楼惊怔:“那不就……”   “不,我了解父亲的个性,他不会夺舍我,只是压制着我的意识,保留我对外界的感知,然后借用我的手去屠杀你们星域人族,让我沾满罪孽。”   “这倒符合兽王的行事作风。”   “之所以先前他没有采取这样的办法,是因为这样做会损伤我二人的魂魄。”漴太子像是经过了一番挣扎,“我会提前给我自己喂食一种定期发作的毒|药,毒发之日,你率群仙会来攻打天山,他将必输无疑,只能从裂隙退回深渊,修复他的魂魄。”   “这法子甚妙,但殿下你……”   “我自己下的毒,我自有法子解,姑娘不必担心我。”   “那就好。”   两人商量着对策,漴太子身后靠墙坐着的沙突然冷笑:“殿下不是说过,无论如何也不会与君上兵戎相见?”   漴太子偏头看他一眼:“我是给我自己下毒。”   沙继续冷笑:“有区别吗?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漴太子慢慢道:“他若不来夺舍我,逼迫我,就不会中毒……我不与他兵戎相见,是我这个做儿子的对他最后的尊重。”   “咔!”   沙一用力,崩断了束缚着自己的千钧锁。   他扶着墙站起身:“太子殿下,您疯魔了您知道么?即使我承认您的道理,我们只是一群可耻的强盗,我们所谓的‘为生存而战’,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但您背弃了您的种族,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一直以来,我打先锋去侵略外族,手起刀落,看着那些无辜之人惨死在我手中,您以为我的良心好过么?道理我都懂,明知是错,我依然愿为我族肝脑涂地,哪怕因此陷入万劫不复。因为你我有今日,是自小受到深渊子民的供养,我们的命,不只是我们自己的……子民们供养着您,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佼佼者,而您的回报,就是扼杀他们生存的希望么?”   “我站在正义的一方,不等于背弃我们的种族,与此相反,比起父亲来,我才是真正的在拯救他们。”漴太子转过身正视着沙,“你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不觉得深渊的文明比着现在一直在倒退?”   沙沉默。   漴太子道:“我不否认,父亲的确为了深渊劳心劳力,但也不能掩盖他‘权欲’之心甚重的事实。他不允许任何子民反抗他,包括他的亲生骨肉。从我们身上看到‘思想’对我们造成的后果以后,他牢牢控制住你们,不准你们接触高等文明,还将我的弟弟们培养的有勇无谋,不敢忤逆他半分。若将深渊的危机放在星域,他们会想出成千上万个解决之法,再通过内部平衡,共同选择出一个最佳方案。换做我们深渊,全他一人说了算,谁也没有插嘴的余地,更不敢质疑他。”   “还有,两百万年以后,当我们深渊攻占了星域,我族子民与星域人族混居,迟早会接触高等文明,生出自己的思想。你瞧瞧我的下场,墨翡的下场,你猜,我父亲会怎么做?”   沙颤了颤嘴唇,却问:“我父亲怎么了?”   漴太子道:“墨翡是早反对我父亲专权的,当年我们从灵虚界修习归来,父亲让他作为先锋去攻打灵虚界,他不肯,与我父亲据理力争,被父亲打成重伤,若不是我拦着,他怕是被打死了。即使如此,他仍不肯低头,我父亲查出他在灵虚界有个暗恋的龙女……真的只是暗恋而已,阿樱心有所属,墨翡从未纠缠过……”   沙皱起眉,这和千灵樱说的版本不太一样。   简小楼心里一个咯噔,本想提醒漴太子,想了想,又咽下了。   或许,这又是孤劫的套路。   “我父亲将墨翡绑去灵虚界,说要当着他的面灭了阿樱阖族。墨翡为了保全她,迫不得已向我父亲低头。我父亲惯会诛心,逼着他去控制海心,将阿樱抢回深渊,逼着阿樱恨他入骨……时间久了,杀的人多了,墨翡那些‘思想’被摧毁殆尽,渐渐认输了,认命了,从我父亲的傀儡,转变成为一个真正冷酷无情之人……”   漴太子向简小楼伸出手,“拨浪鼓给我。”   “在这里。”简小楼祭出拨浪鼓,递给他。   漴太子摇动拨浪鼓,沙咬着牙,腹部剧痛,痛到面部变形。   漴太子一扬手臂,将拨浪鼓扔给沙:“从前的深渊之主一直是你们龙族,我们这些梵天吼是怎样令你们世世代代臣服的?是这些腹蛊虫。那天我喂你吃下的只是一颗普通丹药,你体内的腹蛊虫原本就在,深渊每条龙都有。”   沙接过拨浪鼓,凝眸看着他,目光中猜疑深重。   漴太子道:“你若不信,回族里随便找条龙,你只需摇动拨浪鼓,寄生在龙族体内陷入沉睡状态的腹蛊虫就会苏醒,我说的一年之期,是指拨浪鼓内我留下的法术只能存在一年,至于腹蛊虫是不会死的,还将代代寄生在你们体内。这是我们王族的秘密,也是墨翡不得不认命的根本原因。这些年来,我刻苦专研医道,也是为了找出对付龙族体内腹蛊虫的办法。”   沙迫不及待的问:“殿下是否找到了?”   “很可惜,没有。”漴太子摇头,“但那位天族前辈说,天界妖族有一种石头,可以杀死腹蛊虫。”   “神石在哪里?”沙问完,想起孤劫临走前扔给漴太子的石头。   漴太子伸出手,掌心流光溢彩,对着沙的腹部绕了一绕。   沙一丁点感觉也没有。   “好了。”漴太子收回手,“你试试看。”   沙尝试摇动拨浪鼓,的确不会再腹痛了。   他伸手:“殿下,请将神石给我。”   漴太子目光迟疑:“我不能给你。这是天族前辈的意思,若是你想不通,仍要助纣为虐,这颗神石是拿来要挟你的……”   “给他。”简小楼忽然道。   “简姑娘……”   “给他吧。”简小楼觉得沙都快要被折磨疯了,她对沙道,“沙将军,抛开你已是星域人族的身世,若真想回报深渊族民们,请为他们选择一条真正为他们着想的道路,而不是盲目听命于兽王。”   沙接过那颗神石,搁在掌心里仔细摩挲着,眼底晦暗不明。   ……   商量妥了之后,漴太子返回天山。   简小楼准备带着沙去找云净佛主,沙却要拐个弯,在天山脚下找到一条幽冥龙,摇动拨浪鼓试了试。   实践证明,漴太子所言非虚。   沙这一日间,听闻了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已经失去了分辨能力,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独自在风雪中站了很久,简小楼在一旁看着,不去打扰他。   她知道,沙的内心经过一连串的挣扎之后,正在做最后的决定。   这个决定关系到他的未来,也关系到深渊与星域两个世界的未来。   此时此刻,简小楼佩服孤劫佩服到五体投地。   其实“腹蛊虫”才是最后的杀手锏,足够令沙对兽王生出反意,但孤劫将“腹蛊虫”放置于最后,先令沙经历各种打击,心境四分五裂之后,再给他来一记强心针,效果加倍。   眼下,根本不用再考虑沙会继续帮着兽王,只猜测他会怎么做。   简小楼抬头望天,像孤劫这样看透世情的魔神,难逢敌手,应是太过无聊了,才会追着自己的来世不放吧?   “臭婆娘。”   简小楼恍惚回神:“干嘛?”   沙侧目:“你当真要自我封印?”   简小楼颔首:“当然了,为了顺应历史。”   沙问:“若是死了怎么办?”   “死就死了,还能怎么办?”   “我与你商量一件事。”   “你说。”   沙从储物戒里摸出一个玉符,扔给她:“你留个口信给夜游他们,说我与你达成了协议。”   简小楼拿着玉符,皱眉:“什么协议?”   沙背着手:“我帮你们对付荼白,他死后,我将夺|权为王,带领我族从裂隙撤回深渊,往后不再入侵你们星域。”   简小楼目光一亮。   “但你们得答应我三件事。”   “你说。”   “第一,杀荼白我有计划,需要听我的。”   “没问题。”   “第二,我撤军时,不可追杀我深渊子民。”   “可以。”   “第三,世界与世界之间存在缝隙,这个缝隙相当于你们星域的星空,浩瀚无垠,存在着某种特殊气体。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不能在缝隙中生存的,我们进入彼此的世界,通常是依靠相撞的裂隙,以及传送法阵。也就是说,我们无法探索更远的世界。”   简小楼明白了:“你想让我们进入世界缝隙,前往更远的宇宙空间,为深渊兽族寻找一个宜居世界?”   沙点头:“是的,素和不是天族么,天族可以在缝隙中生存。等找到宜居之地后,再想办法建立传送,转移我深渊族民。”   简小楼犹豫了。   当年天行为了给雪中生的种族找寻一个宜居地,横跨东西星域,耗尽了心血。   现在又让素和去一个更大的宇宙寻找?   她舍不得。   “怎么,不答应?”   “你让我想想。”   简小楼捏着玉符,捏的骨节咯吱响。   倘若自己活着,她、夜游、弯弯,可以一起陪着去,全当去大宇宙游历了,倒也没什么。   自己若是死了呢,孤劫说自己活下来的几率不足一成啊……   哎?   如果自己死了,夜游和弯弯照样可以陪着素和一起去。当成遗言留给他们,还能让他们仨有点儿心灵寄托,不至于太难过。   还有,素和自觉亏欠叶隐,一直耿耿于怀,若是做成了此事,想必他的心结也会解开吧?   简小楼耗尽了自己的脑容量来权衡利弊。   考虑了素和的心情与得失。   最后点头:“我答应你。”   沙指了指玉符:“那你留下信息吧,我怕空口无凭,夜游他们不信我。”   “好。”   简小楼抽出一抹神识,锁入玉符中。   *   正常时间节点,赤霄界外。   简小楼带着沙从婆娑眼离开,只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天山剑阁弟子依然在控阵,璟太子被困阵中,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百里溪被那人族翻译抱着,意识仍然没有清醒。   夜游、素和、七绝三人站在距离法阵稍远一些的星礁石上,一边等待,一边聊天。   “可能会不得善终是什么意思?”素和面色凝重,询问七绝。   简小楼临走前,同七绝传音密语了好一阵子,他和夜游旁敲侧击,却得到这样一句话。   七绝换了个姿势拿剑:“就是这么个意思,我也不太清楚。”   夜游的脸色比着素和好看不到哪里去:“除此之外,小楼还说什么了?”   “没什么了。”   “不可能的。”夜游打量他,“你二人传音时,她看你的神情有些悲哀,你原本是无所谓的,可慢慢的,你看她的神情……”   七绝抬头看着时空门消失的位置:“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待时空门再次打开,一切就有定论了。”   夜游心头突有不安。   正准备追问,感知上方星石涌动,抬起头,有层层叠叠的光圈呈顺时针涌动。   素和屏住呼吸:“婆娑眼开启了。”   沙先从时空门里飞了出来,衣饰未变,只是去时意气风发,回来时浑身带着一股骇人的戾气。   “应该是搞定了。”素和低声道,“你们瞧,他目光虽冷,却很平静。”   “恩。”七绝应了一声。   所以,此刻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沙是自己的儿子?   实在是太过荒诞了,七绝直到现在还无法接受。   夜游闷声不响,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道光圈。   第二个现身的是云净佛主,他从光圈里飞出来之后,一挥袖子,直接收了婆娑眼:“焚灯师弟,我回去复命了。”   看着时光门消失,夜游仍在发愣,素和先反应过来:“云净师兄,怎么就你们回来了,小楼人呢?!”   云净指了指沙:“问他吧。”   话音未落他便瞬闪而去,逃似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师兄!”素和哪里肯让他走,直接化了凤凰去追。   “沙,你赢了?你将那姓简的杀了啊?!”璟太子不知是该开心还是失落,开心那贱人终于死了,失落他父王往后将更加器重沙。   “盟主……死了?”画乐蓉表情意外,其实有些心理准备,原本就觉得简小楼邀沙斗法自不量力,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   这下好了,盟主死于兽族之手,太真必定人心大乱。   年轻人,果然靠不住。   沙沉默了片刻,看向阵法,视线从百里溪的脸上轻轻划过,连忙移开,落在璟太子身上,硬邦邦的道:“太子殿下,我输了,将百里溪给他们,我们走。”   璟太子错愕:“那贱人都被你杀了,你居然还输了?”   “恩,愿赌服输,交人。”   沙正与璟太子交涉,这厢夜游终于看清了现实。   小楼没有回来,她没有回来……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她可能死在两百万年前了。   不,不会的!   夜游一时间意识混乱,胸口气血上涌,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幽冥龙,你把她怎么了?”夜游声音低浅,像是老朋友间的聊天,尔后拳头骤然捂住,气场爆发,直接将身旁不留意的七绝给震开数丈。   “夜游,你冷静一些。”七绝伸手一拦,“与他无关,小楼临走前告诉我,她若是没有回来,可能是因为小月痕剑……”   夜游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情听他说话:“滚!”   “怎么?想杀我啊。你又没去,怎就知道是我把她杀了?也许她是自杀呢?”沙感知到杀气,朝着夜游看过来,嘲笑了两句,毫不含糊的从储物戒中取出玉符,扔了过去,“那臭婆娘留给你的,先看看再说!”   夜游本想挥手打碎,但他不敢冒险,接过玉符,神识探入时,果然是简小楼的气息。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认真看她留在玉符内的信息。   看着看着,他的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颤抖到最后,僵化的仿佛已经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   “她将自己封印在小月痕剑里了?”   素和追上云净之后,几乎要与他打起来,才逼着他开口。   听完之后,更想动手揍他一顿!   “我们离开时,她假扮谷雨正准备收服天霜南部的群仙会,为避免节外生枝,她让我将沙先带回来,也是断了自己的退路。”云净念了声佛,“至于往后的事情,我并不知情。”   “云净师兄,将婆娑眼给我。”素和面沉如水,伸出手。   云净无动于衷:“我得动身前往轮回镜了,师父与小镜主之间有着约定,此物要立刻归还小镜主,往后不可再用。你别再任性了,私自将须弥刺损坏,师父还没有责罚你。”   “咱们大乘寺这一套害人的宝物,早就该毁了!”素和周身隐隐绽出红光,险些要控制不住自己,拿出长明灯来和他拼命,“婆娑眼给我!”   云净叹了口气:“师弟,莫说师父不允,你回去又能做什么?准备将她打晕了带回来么?”   “没错!”   “那历史的坑你想怎么填?”   “总会有办法的!”   “呵呵。”云净笑了起来,“连孤劫君都无能为力,你还能比他更有办法?或者,比他更竭尽心力?”   素和被“孤劫君”这三个字噎住了,红眸渐渐暗淡下去。   云净双手合十,又念了一声佛:“再说简姑娘未必就死了,待你们诛杀兽王,解决兽祸之后,打开小月痕剑之后再下定论、再想办法不迟。”   “杀兽王?你去杀?如今这种情况下……”但凡有天界的力量在星域波动,游荡在外的玄诚子都有可能锁定星域的位置。   “她和沙已经谈妥了,留下些口信带给你们。”   “口信在哪里?”   “在沙手中,应该已经交给夜游了……”   云净话未说完,已被凤凰火光刺了眼睛。   他看着素和匆匆离去的身影,又默默念了声佛,心中百感交集。   从焚灯到素和,在他看来,他这位天骄师弟离佛道似乎越来越远,可古佛却说他离真正的佛道越来越近。   云净一直也想不明白,从无欲无求到沉沦于轮回苦海,这真的不是堕落么?   倘若不是,那真正的佛道,究竟是什么?   ……   素和回到赤霄界外时,夜游早已看完了信,整个人失魂落魄站在星礁石上,如同失去灵魂的傀儡。   素和落在他身侧:“渣龙。”   夜游慢慢抬起手,将玉符递给他。   素和抽出神识入内,因为已从云净处得知了一切,他看完信后倒是比夜游平静多了:“渣龙,你听我说……”   “她临走前答应我不冲动妄为,不逞英雄,不脑子一热,凡事三思而后行……”夜游冷笑起来,“果然还是死性不改,死性不改啊!”   “你先听我说,首先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是小楼逞英雄。就像当年你我创造赤霄,我俩是逞英雄吗?是冲动妄为脑子一热吗?如今轮到她了,她没有选择。”素和的语气听上去沉着冷静,鼻子却微微酸了一下,“再者,我们不要那么悲观,小楼未必会死。我记得先前我带着弯弯去往天山剑阁,我与剑阁掌门吵了起来,早已祭剑身死的青枫子忽然开口,与我聊了两句。”   夜游怔了怔:“你想说什么?”   素和看向七绝:“你亲手杀了你师父,对不对?”   七绝微微颔首:“是的。当时揣测有可能是我师父的魂魄未曾完全散去,你告诉我之后,我还跑去葬剑池底,师父没有回应我。”   素和沉沉道:“七绝杀死青枫子,那都是十几万年前的事情了,魂魄不可能不散。如今想来,当日与我说话的,未必是青枫子。”   七绝挺直了脊背:“是封印在神剑内的小楼?”   素和咬了咬唇:“我们姑且如此认为。那日与我聊天的果真是小楼的话,她不但没死,意识也是非常清醒的。”   夜游凝眸深思,灵台逐渐清明,转身准备离开:“我去天山。”   “你去干什么?”素和抓住他的手臂,“兽王如今身在天山,你打的过他?即使我们偷摸潜入,小楼信中也说了,她破除封印之日,便是月魄石碎裂之时,裂隙没有神剑镇守,兽王本体通过……”   夜游犹豫着顿住脚步,他真的什么都不想理会,只想去将小楼救出来。   但他不得不考虑,如今这样的局势,或许是小楼拿命换来的,他不能轻举妄动。   夜游稳了稳心神,灿金的眼瞳看向沙。   “你们说完了?”   沙飞来三人站立的星礁石上,进入他们设下的隔音结界中。   夜游冷冷道:“你与小楼定下的协议,第一二条没问题。”   他只说一二条,是因为第三条主要得看素和的意思。   素和愣了一下,连忙道:“哦,第三条也没问题。”   “我和弯弯会一起陪你去找,但这是后话。”夜游从素和手中将玉符抽回来,自己收着,“幽冥龙,对付兽王的办法你想好了没有,我不希望听到‘从长计议’这四个字。”   “你以为我是你们人族,做事喜欢拖泥带水?”沙轻蔑的冷哼一声,倏忽想到自己已经不是兽族了,再感受到七绝递来的目光,浑身不自在。   “那就少说废话,入正题吧。”素和道。   沙收回心思,道:“等下我诓着太子将百里溪给我,攻其不备重创他,尔后你们联手诛灭他的神魂!”   素和皱眉:“杀了他,岂不是会激怒兽王?”   “没错,正是要激怒君上。”沙说道,“不知道他有没有给璟太子设下什么保护禁制,最后一下由七绝剑圣来打,对外也说是七绝剑圣杀的,君上原本就想夺舍他,肯定会来找他,你们战盟做好迎敌的准备吧。”   素和仍不解:“就算将他引来,我们联手也打不过他。”   沙摇头:“不是引来,是引走。”   夜游隐约明白了些什么:“调虎离山?”   “对。”沙指了指夜游,又指了指素和,“君上去找七绝剑圣时,我带你二人穿过裂隙,去我们深渊。”   “我懂了。”夜游瞳孔紧缩,“你知道兽王本体藏在哪里,我们联手毁掉他的本体。”   “毁是不可能的,顶多是重创。”沙没那么乐观,“他的神魂感应到危险,将会立刻回归本体,你们可以在周围设下法阵之类,能不能杀死他,且看你二人的能力了,要么他死,要么你们死,要么同归于尽……”   素和思忖道:“你不出手?”   沙喉结动了动:“他毕竟也待我不薄。”   七绝似有顾虑:“若是杀不死他,你俩身在深渊,跑都跑不掉。”   素和看向七绝,神色复杂:“我与渣龙好说,压力其实全在你那里,兽王发起疯来,战盟必定死伤无数……”   七绝颇有些啼笑皆非:“太真战盟的存在,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素和叹息:“既然如此,那咱们生死各安天命吧。”   七绝“恩”了一声:“生死各安天命。”   没得到夜游的回应,两人齐齐看向他。   夜游像是跑了神,好一会儿才道:“不,没有各安天命,只有放手一搏。”   “好!”素和手握成拳,抬起,“这比当年去创造一个必死的赤霄天变有意思多了,最后一战,让我们放手一搏!”   七绝垂眼看一眼他的拳头,抿唇笑道:“说真的,比起淡定自若的‘大人物’,我还是更喜欢素和你这幅蠢样子。”   素和瞥他一眼:“我这样子很蠢么?我怎么觉着自己豪气干云?”   “从前我也觉得蠢。”夜游与他碰了下拳头,“现在才知道,人生难得几回蠢。”   “也对。”七绝也将拳头一攥,与他们碰了下,“人生同样难得一知己。”   沙看着他们,嗓子眼里干了干。想和七绝单独聊几句的心思蠢蠢欲动,被他压了下来:“说完了吗,说完可以开始了,这一步迈出,我们谁都没有回头路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后天见~   ☆、结局(中)   夜游早已做好了准备:“动手吧。”   “你们见机行事。”沙说完, 飞出星礁石。   素和觑一眼他的背影:“渣龙, 不是我不相信小楼的判断,你认为,沙是不是可以完全信任?”   夜游金瞳幽深, 沉沉道:“不知道,可我们眼下还有其他选择么?”   素和掰着手指关节, 像是在做动手前的热身:“那就这么着吧。”   七绝面向画乐蓉拱手:“可以撤阵了。”   “真要放他们走?”无论画乐蓉怎么看, 这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百里溪的性命她是不会在意的,但约战的规矩她懂,身为天山剑阁弟子, 她必须顾及老祖宗的颜面,“撤阵!”   阵法消失以后,沙落在璟太子面前,向那人族翻译伸出手:“给我。”   人族翻译战战兢兢的抬高双臂,沙准备将百里溪接过来时, 璟太子快他一步抢到手:“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别和我提什么愿赌服输, 是你非要和他们比,赢和输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我只知道我得完成父王交托给我的任务!”   沙抱拳,微微垂着头, 眼底尚余一丝挣扎:“那么,殿下是想让我失信于人?”   璟太子冷笑道:“沙,你是不是忘记了, 父王是很器重你没错,可你始终都是个臣子,我堂堂王族太子,需要为你的胡作非为负责吗?你既不想失信,站在一旁看着就成了,我不为难你,回头你自己去跟父王解释。”   璟太子的想法很简单,在他父王对沙失望的前提下,自己做出些成绩来,与其形成一个鲜明对比。   沙不曾抬头,眼底的挣扎慢慢消散,传音道:“殿下认为我不出手,仅凭您自己,可以从他们手中将人带走?殿下想要立功的心情我懂,但最后的结果必定是您身受重伤,君上只会数落您看不清形势……我是承诺过若是输了,将活着的百里溪还给他们,却没有承诺过还给他们之后,不能抢啊。”   璟太子一愣:“什么意思?哦?先还给他们,再出手抢夺?”   “是的。”沙提议道,“稍后您将百里溪还给七绝剑圣,在他接住那一刻,殿下攻其不备。而我则立刻出手将百里溪抢回来,再带着殿下隐身逃走。”   璟太子又是一愣,蹙眉:“你心眼儿可真多,像极了这些狡诈的人类。”   沙心里想,自己这点心眼儿和漴太子没得比,是你太没心眼儿了。   “回去以后我会禀告君上,将功劳让给殿下。”   “真的?”   “原本就是我多惹是非。”   “行。”   七绝三人已经飞到了他们面前,璟太子转过身朝着七绝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兽语,冷哼一声,将怀里的百里溪扔了出去。   沙给七绝使了个眼色,七绝假装没有防备的飞身去接。   璟太子的两只眼睛一瞬成为两个黑洞,狂风暴雨在黑洞中酝酿。   然而不等他出招,在他身后的沙祭出自己的三棱刃,重重一咬牙,朝着他后脑勺猛地砸了过去。   璟太子当然感知到了,但他和沙先前商量好了,以为沙是准备出手抢人。   直到三棱刃打碎了他的护体真气,“嘭”一声敲在他的后脑勺上,意识海被重创,璟太子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沙这一击耗尽了力量,攥着三棱刃的那条胳膊,经脉咔嚓崩断数根。   最难的部分他完成了,怕兽王在璟太子身体里留有特殊禁制,暴露了自己,沙提着三棱刃转身离去:“剩下的交给你们了,干净利索点!”   七绝接到百里溪之后,也跟着一个瞬闪离开数十丈,来到一个安全区域,以剑气画了个圈,罩住百里溪。   与此同时,夜游身不动,闭上眼,施展神魂震慑术。   汹涌澎湃的意识力化为铺天盖地的灵丝,灵丝的另一端锁住璟太子的意识海。   璟太子最强的神通,是他眼睛里会爆炸的白蛾子,那些白蛾子是他的神魂力量所化,其实和夜游修习的功法非常相似,也属于神魂震慑术的类型。   沙已经重创了他的意识海,令他短时间内凝聚不出白蛾子。   夜游需要做的,是彻底打散他的意识。   一旁的画乐蓉以及天山剑阁弟子,皆是一脸懵怔。   这几人明显是有计划的,画乐蓉一个十九阶大能,干干站在一边不知该不该出手。   操控住璟太子之后,豆大的汗珠从夜游额头滚落:“素和!”   得到指示,素和眉峰陡峭,手中现出火焰刀:“去!”   火焰刀从璟太子腹部横切而过,击碎了他最后一层护体罩。   真正要他命的,却是自远处飞来的一道精纯剑气。   那道剑气宛如一抹流水,轻易钻入璟太子被火焰刀割裂的腹部,在他腹腔内山呼海啸,搅动乾坤,引发巨爆。   璟太子到死都没有机会还手,不相信自己竟然这般不堪一击,更想不明白沙为何出手要他的命。   沙躲在远处默默看着璟太子的身体成为一堆残渣,脸上带了些愧色。   相比较戎王子,璟太子称不上坏。   尽管在星域人的眼中,他凶狠残暴,死有余辜,却也是兽王刻意教出来的。异族在他眼中,便是自己碗里的肉,好比牛羊在人族眼里一个道理。   沙选择辅佐他,是因为他对深渊族民有着体恤仁爱之心。   沙可以举出他许多优点来,甚至越想越觉得他无辜,在某些方面,璟和漴极为相像,沙不由得做出假想,倘若璟像漴一样得到兽王的栽培,离开深渊学习人族的文明,可以拥有自己的‘思想’,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漴?   可漴真就没有错过么?   若不是他的固执与决绝伤透了兽王的心,兽王也不会矫枉过正,将璟培养成这幅样子。   怪谁呢?   谁不无辜,谁又该死?   “太子殿下,非得怪一个的话,那就怪我吧。”   ……   “吩咐弟子,今日幽冥龙倒戈之事,莫要传出去。”七绝与画乐蓉交谈,“只说我们合力将璟太子诛杀,幽冥龙重伤,被我们抓回天武剑宗关起来了,三日后将斩下他的龙头来祭我战盟大旗!”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璟太子的实力画乐蓉非常清楚,轻而易举的就被杀死了简直匪夷所思,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沙突然倒戈,与你们站在统一战线。杀了璟太子之后,夜游与素和便随着沙一起离开了,他们……”   “没必要知道太多,等着迎战吧。”七绝抱着百里溪往赤霄的方向飞,“您先回天武剑宗布阵,告诉姬无霜,战盟内十八阶以下的人全部撤离到山外,兽王到来,他们留在山上帮不了忙只会白白送死。”   “我知道了。”   ……   赤霄。   七绝将百里溪送回百里世家。   兽王派了沙和璟太子来调查他的往事,揪出了百里溪,如今璟太子已死,百里世家目前依然是安全的。   不,兽王命不久矣,百里世家永远都是安全的。   七绝将百里溪平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垂着眼睛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百里溪悠悠转醒,双眼尚未睁开,眉头便紧紧一皱,出手攻向七绝。   七绝不费吹灰之力捉住了她的手腕,卸去她的力道:“是我。”   听见这稍嫌冷漠却无比熟悉的声音,百里溪心头一松,调整内息过后,慢腾腾的睁开眼睛:“剑圣前辈,抓我的那两个高手,是冲着您来的?”   “那两位一个深渊太子,璟,一个是……”七绝顿了一顿,“一个是兽王座下的先锋,深渊龙族首领,沙。”   “来头如此之大……”百里溪微微有些吃惊。   “来头若小是抵达不了赤霄的。”七绝淡淡道,“星空内的星力,一般兽族承受不住,何况赤霄外有个火罩子,不是谁都有本事进来。”   百里溪观察他的神色:“前辈怎么救的我?”   七绝面色如常:“收到消息,半路堵截,与夜游素和联手将璟太子给杀了。”   百里溪怔了下,震惊道:“杀了?那位璟太子不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吗?”   七绝睫毛一垂,话锋忽转:“这些与你无关,我等着你醒来,是想亲口告诉你,我们……我们那个消失在小楼二葫内的儿子,他还活着……”   “什、什么?”百里溪樱唇微启,半响没有阖上,声音略有颤抖,“他活着?在哪里?”   “你只需知道他还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活得很好就足够了。”七绝不准备告诉她实情,“他已经知悉自己的身世,也知道我们的存在,但迫于一些原因,怕是不会认我们的。而你我为人父母,却不曾教养过他一日,也不能怪他狠心。”   百里溪的心脏被狠狠揪起,深呼吸后道:“剑圣前辈说的没错,得知他还活着,活得很好,我已经很知足了。至于‘教养’,是我的错,很抱歉连累着前辈一起承担。”   七绝没有回答,站起身走到窗边:“百里溪。”   百里溪撑着床沿吃力的坐起来:“剑圣前辈若想挖苦我,继续吧,当年找楚……找您借种,原本就是我的错,我知道,这是扎在您心里的一根刺。”   “成为楚封尘是为了顺应历史,你尚未出世时,我便知道你我之间的缘分。楚封尘会气恼,我会气恼,都不是因你借种之事。”七绝望向窗外,“楚封尘气恼的,是自己喜欢的女人,竟只拿自己当做借种的工具。而我气恼的,是我七绝修习剑道数十万载,剑心却被你这样一个唯利是图不折手段的女人给扰乱了。”   听着是在挖苦百里溪,可细细一想,这是在……表白么?   百里溪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背影。   七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百里溪觉着今晚的七绝剑圣有些不太一样,或许是儿子的事情触动了他,也触动了她:“前辈,您想听我一句真心话么?”   “你说。”   “起初我找楚封尘那傻子借种时,心中是有几分委屈的,后来通过相处,我渐渐喜欢上了他的率真,只是我的骄傲,使得我不愿意承认罢了。当我看清这一点时,还没来得及告诉楚封尘,他从一个剑疯子摇身一变,变成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太真剑圣。我明白,这个男人我已经喜欢不起了,不知是骄傲还是自卑,我私心想着,倒不如让您以为我虚情假意,让我百里溪永远成为您心头的那个刺。”   “你空有过人的智慧,奈何眼界和心胸都太过狭窄了。”七绝回头静静看了她一眼,“若有小楼万分之一,也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以我的年纪和阅历,自然无法与你们相提并论,至于小楼,她从前的眼界和心胸怕是我比更狭窄,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换来剑圣前辈今日这声称赞。”百里溪苦笑道,“思及此,我实在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七绝微微失神了下:“说的也是,与小楼相比,我倒是宁愿你在赤霄这片小地方,做一辈子唯利是图的百里家主。”   百里溪听出了些门道,皱着眉道:“小楼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么?”   “没事。”七绝回过神,窥一眼天色,“我该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恩。”百里溪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儿子的事情,几经犹豫,忍下不问。   七绝说走,却站着不动:“百里溪。”   百里溪与他对视:“恩?”   七绝默默道:“自小,师父教导我身为天山守剑人,要以守护星域苍生为己任,我一直不懂我为何要去守护苍生。即使非得守护,星域人数众多,为何一定是我。”   百里溪问:“现在前辈懂了么?”   七绝微微颔首:“闭关突破二十阶之前我就懂了,为何守卫苍生?因为苍生有你,有我们的儿女,有师友兄弟,有万家灯火,所以得去守护。至于为何是我,因为……担得起。”   听到“苍生有你”四个字,百里溪心头突突一跳。   再听到“担得起”,她的眼眶发酸,莫名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没有直接询问,心知问了他也不会答。   但她猜测的出,他们将兽王的儿子给杀了,兽王不会善罢甘休。   “我走了。”七绝穿墙而出。   “等等。”百里溪光脚下地,追到院子里去。   七绝停下脚步:“还有何事?”   百里溪走上前,从背后抱紧他,冰凉的脸颊贴在他后背上:“我明白了剑圣前辈心中有我一个位置,也明白了这个位置在您广阔的胸怀里微不足道,我只希望前辈记着,无论外面的世界怎样风起云涌,我一直在这里,等着您回来。”   七绝的身体慢慢僵直。   许久。   “恩。”   *   天山。   兽王荼白不曾在璟太子身体里设下什么保护禁制,因为他不觉得保护禁制有什么用,对方若有本事杀的了梵天吼的后代,他设一万道保护禁制也没有用。   当璟太子的死讯传回来时,荼白的脑子空了很久,才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   他的愤怒尽在揣测之中,听闻七绝放出话来,三日后斩杀沙的头颅来祭旗,当下便离开了天山,只身前往战盟所在地天武剑宗。   一为儿子报仇,二为将沙给救回来。   有诈?   他岂会畏惧!   此番攻入星域,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他对星域族民的态度极为温和,这并不是他本身的性格,只是一种手段策略罢了。   族民们需要适应星域的星力,作战能力大打折扣,这是深渊入侵星域最大的阻碍。在这个适应期内,他不敢轻易掀起腥风血雨,怕惹得星域大能们团结一致,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凭他的本事,赢是可以赢,却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采用柔和的方式,无非是浪费一些时间罢了,他胜券在握,不怕星域战盟发展起来,因为他也没闲着,一直在寻找更为合适的肉身。   他从来是个谨慎的性格,格外珍惜自己的羽毛,想要以最小的牺牲,博取最大的胜利。   可现在他的亲生儿子被杀死了。   再怎样得不偿失,他也必须出这口气,强行夺舍七绝,救走沙,将太真夷为平地,方能消他心头怒火。   即使损伤他的魂体,折损他的寿元,令他修为倒退,他也在所不惜!   ……   等到荼白飞远了以后,沙和被撒了隐身沙的夜游与素和,悄无声息的进入天山,跳进葬剑池。   素和倒是没什么,沙与夜游顶着正道剑气,较为吃力的沉入水底的裂隙上方。   “你俩化形,我带你们通过裂隙。裂隙内压力惊人,你们的肉身承受不住。”沙甩了甩袖子,示意他们钻进去。   素和与夜游没有动静,目光齐齐望向小月痕剑。   沙张口想要催促,又咽下了。   他也看向了小月痕剑。   从前他恨透了这柄碍事的剑,如今再看到,心境完全不同。   那臭婆娘,当真藏身剑中两百万年了?   夜游问出一直压在心中的疑惑:“素和,倘若那日与你闲聊的是小楼,说明她意识是清醒的,那我与小楼之前下水寻剑,神剑为何会攻击我?”   素和思忖道:“因为小月痕剑会攻击你,小楼是知道的,所以她必须攻击你。”   夜游目光沉沉:“这一点解释的通,那此时此刻,小楼已经不需要遵循她所知道的历史了,为何闷不吭声不与我们说话。”   “因为……”素和也渐渐觉得有些蹊跷,目露茫然。   “我试一下。”话音落下,夜游朝着沟边的小月痕剑飞去,这一次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他心中一喜,落在神剑旁边,半蹲下,“小楼?”   没有回应。   “小楼?”   ——“夜游啊?你们可算是又来了!”   厉剑昭的声音。   夜游眉头深锁:“厉剑昭,我们离开这几日,剑中可有变化?”   ——“什么变化?”   “你先前不是说里面封印着一个人么?”   ——“对啊!告诉你了,是个小矮子或者小孩子。”   “这几日,被封印的人有变化么?”   ——“短短几日,能有什么变化?”隔了一会儿,惊讶道,“哎呀!果然有变化!封印这人的结晶体最外层正在融化,我摸了一手黏糊糊的胶状物!”   听厉剑昭如此一说,夜游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   素和站在原地思忖:“渣龙,说不定小楼正在破除封印,此时没有精力与我们说话。”   “但愿如此。”夜游也只能逼迫着自己往好的方面思考。   “臭婆娘!”沙突兀的喝了一声,“你都等了两百万年了,着什么急?等君上死了以后再破除封印,不然月痕剑崩碎,裂隙大开,你这罪算是白受了!”   夜游回头冷瞥了他一眼,尔后垂着头温声道:“小楼,不知你能否听见,尽管破除封印,相信我,三日内,兽王必死。”   说完,他眷恋不舍的离开小月痕剑。   ——“喂!怎么又走了?!小楼人呢?你刚刚说谁破除封印?喂!你们搞什么鬼呀!”   在厉剑昭吵吵嚷嚷的声音中,夜游与素和化出妖体,缩小身体,钻进沙的袖子里。   两人保持着沉默,心头疑惑重重。   沙那一句提醒剑中人之言,有没有点醒小楼不提,却点醒了夜游与素和,不确定兽王会不会死的情况下,小楼为何着急破除封印?   两百万年都等了,岂会急于一时?   根据沙所述,小楼知道他们诛杀兽王的计划,知道他们会从裂隙前往深渊,此一去九死一生,按照正常的逻辑,小楼应该在此时与他们相认才对。   破除封印怕是假的,应该是为了让他们以为她在破除封印,无法与他们说话。   原因呢?   不久前还能与素和闲聊,现在却不敢说话了?   她可以假扮青枫子,却不敢使用“简小楼”的身份开口说话?   是不是说明假扮青枫子不会被揭穿,假扮“简小楼”会被揭穿,吓的不敢说话了?   经过层层分析,夜游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被封印在小月痕剑内两百万年之人,不是他的小楼。   素和几乎在同一时间想通了这一点。   两人一前一后从沙的袖笼中飞了出去,重新恢复人形。   沙正在凝聚护体灵气,准备带他们通过裂隙,被惊了一跳:“你们干什么?”   夜游阴着脸:“幽冥龙,你确定小楼自我封印了?”   沙眉毛竖起:“她和漴太子是这么商量的,但计划实施前,她就让那和尚把我送回来了,生怕他们与我族对抗时,我会忍不住出手,破坏了他们的大计。”   素和面色不善:“所以你也不确定。”   “当然……”沙一个恍惚,有些明白了,摸着下巴道,“你们的意思是,被封印在剑里的不是她?”   夜游与素和互视一眼,看样子沙确实不清楚内情。   沙头疼的厉害,摆摆手道:“我们时间不多,耽误不起,先去做正事,待君上一死,打开神剑一瞧就知道了。”   “不!”夜游再次飞向小月痕剑。   素和跟着飞过去。   夜游落在沟边,再看那剑时,脸上已无先前的哀婉,金瞳锐利的仿佛能射出利箭来。   素和不似他那般杀气腾腾,却也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你不是小楼。”夜游压住自己的怒意,“说,是谁。”   “说话吧。”素和知道夜游的怒意何来,“我们已经猜出你是谁了。”   夜游厉声喝道:“说话!”   素和劝道:“我们此去斩杀兽王肉身,或许没命回来,不想带着一个遗憾。”   ——“你们在和谁说话?”厉剑昭声音透着诧异。   待厉剑昭话音落下,剑中忽然传出轻轻的哭声。   ——“哎呦妈呀!”身边突然有人哭泣,厉剑昭应是被吓了一跳,“小楼?你怎么进来的?”   是简小楼的声音。   但夜游紧绷着的脸一瞬变得煞白。   他猜的不错,是阿贤。   ——“天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们的。我怕我此时与你们说话,会搅乱你们的心绪,妨碍你们去杀兽王……”   素和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抽空了,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怎么就把你给忘记了,你只是一道意识,一直寄生在小楼的意识海内,一直想要夺取她的魂魄与肉身。小楼自我封印,以魂魄来养剑,你趁机吞噬了她的意识,掌控了她的魂魄与肉身……”   ——“不是这样的!不是!”阿贤慌忙辩解,“我是占据了小楼的肉身,但我没有吞噬她的魂魄啊……”   素和怒不可遏的打断她:“你一道没有魂魄的意识,如何操控肉身!”   ——“我真的没有骗你!”阿贤委屈的哭起来,抽抽噎噎地道,“是、是孤劫君把小楼打昏了,将我从她意识海内分离出来,并且赠给我一颗佛莲子,你、你也知道那佛莲子的作用,叶隐同样是一道意识体,因为吃下佛莲子,才生出了属于自己的魂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章两个时间节点的剧情交叉着写。 这周五晚上七点整,三万字大结局约起,笔芯~ —— PS,等下我会修改一下前面的错别字什么的,今天回顾的时候发现了不少,所以会出现伪更,不要再意。   ☆、结局(下)   “佛莲子……”   素和的神色逐渐和缓, 阿贤的说法倒是解释的通, 只不过又少了一颗佛莲子,孤劫转世的风险又增强了。   夜游继续追问:“那小楼去了那里?”   “没错,那臭婆娘人呢?”沙远远听着, 惊诧插嘴,“我很确定她没有和我们一起回来, 和尚还才曾劝了她一句, 说婆娑眼要归还那什么小镜主, 这或许是唯一一次可以离开的机会,被她拒绝了。”   “莫非她的神魂在剑内沉睡?”素和揣测着。   ——“不,小楼的神魂不在剑内……”   “她人呢?”夜游只揪住这一点儿不放, “你占据了她的肉身,她的魂魄去了哪里?”   有两种可能。   第一,孤劫想办法穿越时空将小楼送了回来,可她若是回来了,此时应该现身了。   第二, 她被孤劫封印在某种特殊的法宝里。   不存在从两百多万年活到现在的可能性, 她没有肉身,宛如无根的浮萍, 除非入鬼道,否则时间久了是会消散的, 偏她神魂里还有素和的凤凰内丹,入不了鬼道。   孤劫重做一个肉身给她,让她重新修炼的可能性也非常小, 不然直接做个新肉身给阿贤就皆大欢喜了。   孤劫没打算让小楼在修炼中度过这两百万年,一是太过孤单,二是他不确定如今连十五阶都还勉强的小楼能不能修炼到二十二阶,能不能飞升天界,若是不能,她将寿元耗尽老死在“历史中”。   夜游换位思考,倘若自己是孤劫,一定会像封印弯弯一样,将小楼封印在某个可以滋养神魂的容器宝物里,让她安稳无恙的睡过这两百万年,然后由他们来开启封印,救出小楼的神魂,再从阿贤这里取回肉身,完美重生。   可想而知,孤劫拿来封印小楼的必定是天界宝物。   人间再厉害的神魂容器,也不能保证滋养一个神魂两百万年。   一旦容器破损,神魂就散了。   夜游封印弯弯用的是蛋壳棺材,先前一直以自己的精气蕴养,去往赤霄赴死前,才扔进了蓝星海心里,以海心来养护。   单靠一个蛋壳法宝的力量,弯弯根本撑不过十万年。   ——“夜游,你想知道小楼的神魂被封印在哪里么?”   阿贤止住哭声,激动过后,声音沉稳了不少。   夜游眉头一蹙,冷冷道:“什么意思?”   ——“等你杀了兽王回来,放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要挟我?”   ——“算是要挟你吧,但这是孤劫君交代的。他猜测你可能在去杀兽王之前就发现了这个秘密,让我转告你,先去杀兽王,务必要活着回来,你若死了,她的下落将永远成迷。”   “哦?”   夜游摆明了是不信任阿贤的,毕竟阿贤前科累累。   ——“夜游,我不在乎你的命,我还不在乎天行的命吗?如果我真的吞噬了小楼的意识,占据了她的灵魂和肉身,两百万年,我的修为绝对可以和兽王有一拼之力了。我现在破印而出,与你们一同找兽王的真身,根本不用担心杀不死兽王。可我不能,因为我只是借用小楼的肉身,不,贴切来说,我是在用自己的力量保护着她的肉身,即使这肉身是法宝锻造出来的,两百万年一样会损坏,你信不信?”   夜游没有说话。   ——“我不可以与肉身完全融合,否则将无法再归还给小楼,所以我不能修炼,一天天干等着,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之前我费尽心机去抢夺小楼的身体,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啊,如今孤劫君赐给了我一条生路,我又岂会再去伤害与我共生了那么久的小楼?”   素和搭手在夜游肩上按了按:“我相信她。”   夜游微垂睫毛:“若你所言不虚,我有一个疑问。小楼的神魂内残存着叶隐的轮回之力,所以才能以魂魄充当媒介吸取力量,再提供给小月痕剑,促使其不断成长。你并没有轮回道的力量,神剑是如何成长起来的,又是怎么维持两百万年的?”   素和呼吸一滞:“没错,阿贤,你顶多是完成了剑内封印着一个人的历史,小月痕剑的力量从何而来?难道孤劫瞒着小楼,跑去屠了几十个正道剑宗?   ——“没有,孤劫君知道自己若是这么做了,小楼将一世难安,他封印我之后,又拿出十颗佛莲子,提取力量注入月魄石里,瞬间喂饱了神剑,镇压了裂隙……同样都是佛莲子的力量,我才能够以意念操控剑气攻击靠近神剑的生命体,幽冥兽还有夜游……”   果然……   阿贤解释之前,素和隐隐就已经猜到了。   孤劫天生一身可怕的煞气,但他手中的佛莲子,却是受了大乘寺千万年业力才生出来的。   二十五颗,恰好为孤劫打造一具佛法金身,令他可以在轮回时骗过轮回道。   原本就少生一颗,他还送给叶隐一颗,又送给阿贤一颗。   如今再废十颗注入月魄石,就只剩下十二颗了,连一半都不到。   素和眼底陡然漫起哀戚,沉默伫立良久,偏头看着夜游:“孤劫应该无法转世了,渣龙,你不是他……”   夜游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好的是,星域今日这个局面与他无关,小楼不必再背负着沉重的心里压力。   不好的是,陪着小楼解决这个难题的,又不是自己。   ——“孤劫君是算着时间的,十颗佛莲子的力量,恰好可以撑到现在。你们此一去,必须诛杀兽王。倘若兽王不死,这柄剑也熬不了多久。没有神剑镇守,两界大门完全开启,兽王以真身入侵星域,你们已经彻底激怒了他,星域的下场可想而知。孤劫君说,倘若事态发展成这个样子,证明夜游你是个没用的废物,还不如让小楼永远沉睡,再也不要醒来了。这就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的理由,你走吧,希望你平安回来……天行,你也要平安回来啊……”   她话音落了许久,素和收起眉间的愁色:“渣龙,咱们走吧,多耽搁一会儿,七绝那边不知得多死多少人。”   夜游闭了闭目,将心一横:“走。”   ……   沙带着他们穿过裂隙,进入深渊世界。   途径之地,不是一望无际的冰川,便是瞧不见尽头的荒漠,空气中没有灵气成分,除了幽冥兽没有其他物种。   也可以换一种说法,深渊世界内无论存在着什么物种,不变异成幽冥兽就活不下去。   这样的生存环境,也难怪它们入侵其他世界去抢夺资源。   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王都城外,三人假扮成普通兽人进入城中。   此番,深渊进攻星域并非倾巢出动,兽族也分为平民和战士,只有入了军部编制的兽人才有资格参战。   军队分为两半,一半随兽王入侵星域,另一半则留下来镇守本土。   途径王都正中央的大广场时,夜游看到了简小楼口中那座石头雕像。   独角的梵天吼趴在地上,脊柱骨处,插着一柄半丈长刀。   素和喃喃低语:“这就是月上宫玄诚子真君所铸的孤劫刀。”   夜游补充:“这就是那柄搅乱天界,结束中古时代,害的深渊兽族变异,现在又来祸害我们的孤劫刀。”   素和再看那雕像,似狼似狮,头有独角,鬃毛凛凛,威风霸道:“这就是善谨佛祖座下那只梵天吼。”   夜游又补充:“这就是神魔因私心酿成大祸之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梵天吼。”   “梵天吼修炼五百万年才堪堪成年,我从未见过哪位佛主座下的梵天吼似这只一般,即使澄空古佛养的那只,也要稍逊一筹。”   “再厉害又有何用,主子一句话便轻易要了它的命,以这种卑微的姿态活在天界,换成是我,宁愿人间为王。”   夜游收回目光,不再看了。   ……   沙对王都了若指掌,带着他们穿过结界,进入王宫内部。   王宫内的每一座宫殿都是按照某种阵法建造的,宛如一个巨大的迷宫,只有极少数的重臣,譬如沙这样的级别,才知道兽王寝殿所在。   隐身避过守卫,他们潜入寝殿,从静室内进入一处秘密地宫。   地宫内三步一禁制,五步一结界,皆被沙一一化解。   素和颇感诧异:“兽王应不会允人进入地宫来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小时候和璟太子误入过,君上并没有责罚我们,将我们带出来时,我记下了。”沙并没有说实话,地宫的地形图,他最早是从墨翡处见到的,地形图上,还标注了破解之法。   幼年时沙并不知道卷轴上画的是什么,后来与璟太子玩耍时误入地宫,才知那是地宫迷阵的地图。   他不清楚墨翡是怎么知道的,也不觉得他父亲身为君上最信任的臣子,知道这些有什么奇怪。通过此次时空旅行,沙隐约明白,墨翡大概早已有了反心,想趁君上神魂离体外出之际,进入地宫摧毁他的本体。   可墨翡最终也没有实施,还将地图给烧掉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腹蛊虫的缘故。   沙正是因为想起此事,才决定采取攻击君上本体的办法。   “到了。”   沙停在一个巨大的水晶门前。   夜游两人站在他身后,齐齐仰头看,只见空旷之地立着两扇合拢的水晶门,只有门,前后左右空空如也。门的正反两面都雕刻着奇形怪状、栩栩如生的鸟兽,足有上千只。   沙指着水晶门:“凭你俩的阅历,不必我多费口舌吧?这道门是个空间门,君上的本体就藏在里面。我是打不开的,靠你们了。”   夜游问:“素和,看出什么名堂了没?”   素和看的眼花缭乱,许久才道:“我瞧着好像是神域琳琅阁的破虚空法术。”   “你可知破解之法?”   “若我能够取出佛灯恢复法力,打碎这扇门不成问题。”   “你说的是废话。”   “那我也得说一说,过过瘾。”   “现在怎么办?”   “稍安勿躁,容我破解试试……”   *   太真界,天武剑宗。   按照七绝的嘱咐,战盟十八阶以下的弟子已经撤离,多数人在山脚下待着,并没有真正离开。   水镜谷邱子赢一行人焦灼的望着山顶,距离太过遥远,神识无法窥探山门内的情况。   天武剑宗姬昊姬蝉两兄妹在他附近站着,同样忧心忡忡。与旁人畏惧兽王不同,他们天武剑宗的人并不相信七绝,剑宗弟子们全都撤离,不清楚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来了!”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一众弟子们惊恐的抬起头,漆黑的夜幕之下,一道耀目白光宛如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线落在了山顶,旋即消失不见。   “那就是兽王?”   “应该是吧。”   “肯定是,天武剑宗开启了封山结界,他就这么轻易的穿过去了!”   ……   四季如春的天武剑宗漫天飘雪。   兽王荼白声势浩大的使用了神通踏雪寻踪。   那些鹅毛大的雪片能够感应方圆活物的气息,荼白顷刻间便已知悉整座山基本空了,战盟那些“大人物们”聚集在正殿外的空旷广场上,等着他来。   荼白没有感知到沙的气息。   他也不着急,夺舍七绝之后,自然可以从他意识海里得到沙的消息。   伴着鹅毛大雪,荼白徐徐落在广场上,他先前附身的那具躯体只有十三阶,和他们动起手来三两下就会损坏,所以他直接以神魂本体出现。   白发随罡风飘散,他的本相五官精致,玉容仙姿,与漴颇为相像。   “让诸位久等了。”   尽管眼底充斥着暴戾之气,荼白说起话来倒是十分客气,丝毫不损他一界王者应有的气度。   在他对面,一行三十几人呈弧形站开,手中各持着剑或法器。   七绝站在中间,却也是最靠后的位置。如他一贯姿态,剑尖立在地面,双手交叠着搁在剑柄上,表情冷漠淡然:“的确是久等了。”   荼白扫了他们几眼:“那一龙一凤去哪里了?”   七绝淡淡道:“这里是太真,他们来自四宿,我们对付你不需要外人相助。”   荼白冷笑:“可那个姓简的姑娘,不是你们战盟盟主吗?人呢!”   “闹着玩的你也信?”说话的是水镜谷大长老宋修宜,十八阶顶峰修为,将剑扛在肩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荼白不搭理他,冷眼瞥过众人,最后将阴冷的目光落在七绝身上:“我给你们留下生机,希望你们感恩图报,归顺我族,往后和平共处,你们倒好,竟恩将仇报杀了我儿子。”   又是宋修宜说话:“呦呵,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们兽族现在敢进星空吗?若是敢,你也不会屁大点事就让你儿子出马。”   “放肆!”荼白怒极,挥袖间凝结出一道冰晶箭矢射向宋修宜。   冰晶箭矢破空带来的巨大力量触动了法阵。   太真一行“大人物”周围,蓦地现出一个黑褐色的光罩子,罩面上带有深深浅浅的纹路,像极了乌龟壳子。   玄武阵虽然有点难看,威力却不容小觑。   嗡……   冰晶箭矢击中罩面,发出声响,绵长悠远的好似古刹禅钟。   接着,箭矢融化成一滩水,顺着罩面流淌下去。   荼白再凝四箭,依然如是。   他戾辣一笑:“我只一人,你们三十几个人,便躲在龟壳子里不敢出来了?”   “你是人吗?”宋修宜哈哈大笑。   “不要一直激怒他。”七绝传音给宋修宜,“以拖为主。”   “是。”宋修宜应了一声,“不过盟主,咱们到底再拖什么啊。”   不止宋修宜不懂,在场所有人都不懂。   真怕兽王的话,他们躲开便是了,如今聚在一处,却躲在一个龟壳子里。这龟壳子属于防御法阵,但以兽王的力量,打破这个壳子是迟早的事情。   是想先消耗兽王一波么?   他只是魂体状态,消耗的快,恢复的慢,倒是说得通。   但这远远不如设下一个攻击型法阵,消耗的更多。   在场无不是太真最最顶尖的人物,没有一个傻子,心知七绝是在拖延时间。   只是他们想不通拖延时间是想干什么。   等谁来解围?   太真最强的人基本都在这里了。   荼白自然也看懂了他们在拖延时间,同样在心中估揣原因,想来想去,无非是等援兵相助,很可能就是那一龙一凤。   荼白不怕,却决定速战速决。   他看向七绝右手边一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姬无霜:“无双剑皇?”   姬无霜心里一个咯噔,若无其事的拱手:“在下天武剑宗姬无霜。”   荼白嗤笑道:“我虽不曾见过你,但通过易千愁你可收了我不少好处。现如今站在哪一边,你想好了么?”   除了七绝之外,玄武阵中一片哗然,纷纷看向姬无霜。   旧世界里姬无霜投靠了荼白,七绝是知道的,但在新世界里这一切还没有发生。   荼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是想让他们自乱阵脚。   若姬无霜识时务,还能多一个助力,省了他许多功夫。   姬无霜面色惶惶然,正不知怎样下台时,七绝笑了一声:“离间计啊?可惜你收买姬无霜这事,他早就与我、以及天山剑阁青阳子前辈说过了,是我们决定让他将计就计的。”   姬无霜保持着镇定,心中颇感意外。   一众人看向七绝左手边的青阳子。   青阳子压根儿不知道此事,但他装模作样,微微颔首:“没错,确实如此。”   七绝偏头斜了姬无霜一眼:台阶给你了,站在哪一边自己选择。   姬无霜确实很为难,尚未做出选择两界战争就爆发了,简小楼将天武剑宗作为战盟总部,摆明了针对他,如今瞧着七绝的神色,他们恐怕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反。   说不定,已经做好了对付自己的准备。   如今兽王穷途末路,趁着尚有回头路可走,姬无霜立刻顺着台阶下来:“没错,我姬无霜无才无德,却还稍懂得一些廉耻,为了子孙福祉,势必与太真共进退。”   荼白眼底的阴霾越积越重,伸出手,在众人面前慢慢攥起,攥的骨节咯吱作响,呵呵笑道:“如此不识时务,那便一起为我儿陪葬吧!”   他话音落下,人离地半丈,双臂展开。在他两手侧,涌起两个风暴眼,酝酿出雷霆之势。   太真众人纷纷在周身筑起防护罩,之后,为防止玄武阵崩溃,除了七绝以外,其余人齐齐并拢两指,汩汩真气从指尖逸出,化为流光链接罩子内壁,为玄武阵注入力量。   三十几个顶尖高手的真气,使得玄武阵光芒大炽。   荼白双手的风暴眼蓄力完成,涌出两道金光柱,如撞钟使用的木捶,正面撞向玄武阵的光罩。   与此同时,荼白眉心处开裂,结出一个指甲盖大的法印,飞向龟壳上空。   随着荼白默念法咒,旋转着的小法印越变越大,如天降神山,压了下去。   太真众人为玄武阵注入真气的同时,抬头看着那巨大的法印,露出惊讶的神色。   深渊兽王修习的竟是佛家功法?!   “嘭!”   当法印接触龟壳顶部时,听得一声巨爆!   太真众人合力支撑的最强防御法阵,在兽王一击之下,轻而易举便被击碎!   众人遭自身力量反噬,被炸飞了出去,武器哗啦啦掉了一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骇人惨叫,竟是有几个十八阶释放真气的那只手燃烧起来,顷刻间被烧成了灰飞。   只有一人反应迅速,砍断了手臂才免于一死。   活着的人皆是满脸震惊,包括太真最强者青阳子。   所有人都知道兽王法力高深,可谁也想象不到高深到这般境界!   这种力量,绝对不是人间该有的力量!   姬无霜震惊过后,懊悔的不行,他究竟是从哪里判断出来兽王穷途末路的?!   七绝先前因为没有出手,此时依然安稳站着,目望满地狼藉,如垃圾一般被扔了满地的“太真强者”们,饶是有心理准备,他内心仍是有些波动的。   他无法想象,兽王此时还只是魂体状态,倘若回归本体,该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凭夜游与素和两人联手,怕是没有几分胜算。   荼白悠然落地,神态轻松,其实这一招,他使用了将近一半的神魂之力,没有肉身支撑就是这点不好,力量用一点少一点,难以恢复。   但他不想与他们浪费时间。   “七绝,该你了。”   *   半山腰处,夜初心躲在晴朗设下的保护禁制里,神识一直窥探着山顶的局势。   七绝从赤霄回来时,已将她母亲的事情告诉了她,以及他们准备放手一搏诛杀兽王的计划。   这是夜游嘱咐的。   他的意思夜初心明白,让她缠着晴朗。   “你得出手了。”兽王的力量惊呆了夜初心,她惊慌失措的道,“太可怕了,这样下去七绝必死无疑,我爹和义父也危险了……”   兽王的藏身之地,必定设有重重禁制。   他不停使用神魂之力,很难隔着两个世界感知到禁制触动,可若是平息下来,很有可能会提前感知,不等她父亲和义父重创他的肉身,他便神魂归位,父亲和义父哪里还有活路?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晴朗坐在地上,背靠着刀刀的大腿,对于兽王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招,他倒没那么吃惊,“你该知道,我阴司那位主子暗中希望深渊可以攻占你们星域,省的深渊时不时来骚扰我们,不然不会授意我去拔神剑。此时我若出手相助,折返阴司之后,我该如何交代?”   “我知道,正是出于你的前途考虑,我一直赶你走,希望你别再插手深渊与星域之间的战争。可现在局势太过危险,我母亲被封印了,爹和二娘危机重重……”夜初心垂头看他,咬了咬唇,“晴朗,算我求你一次,好不好?”   “你这女人。”晴朗抬头瞥她一眼,“用不着我的时候赶我走,用得着时立马换一副面孔。”   “我也不想为难你,我也希望你前途无量,可与我亲人的生死比起来,我没心情考虑你。”   “你!”晴朗一听这话,气的跳起来,“夜初心,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狼人刀刀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对手指。   夜初心冷冷一笑:“不求了,你爱帮不帮。我也是自取其辱,其实心里最清楚不过,与您府君大人的前途比起来,我夜初心算什么?”   晴朗气的发笑:“你说你算什么?我任务完成不回去领赏,一直犹豫不决的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别忘了,薄情寡义的是你,选择放弃我和我们那一双儿女的是你!”   夜初心目色平静的与他对视:“恩,从前无论对我,还是对孩子,你无可挑剔。可我们就像你养的宠物,终日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我那时时常在想,倘若被你那位主上知道你养了一个外界半妖,还生了两个孩子,违背了阴司律例,下令命你杀了我们……”   “我不会。”   “你会。这就是我宁愿舍弃两个孩子,放弃你,选择重启轮回救我爹娘的另一个原因。你这自私自利的小人,根本不值得我为你生儿育女,不值得我为你做出任何的努力。”   “激将法啊。”晴朗微微一愣后,指着她笑起来,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这算激将法?”夜初心勾了勾唇角,“总算夫妻一场,我不想与你撕破脸皮,不肯帮忙就走吧,我此生都不想再见到你。”   夜初心的态度越来越恶劣,晴朗却越来越冷静,他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道:“我的确贪图名利,不愿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自毁前程,因为今时今日我所拥有的一切,是我苦心经营了数十万年才经营起来的。可我晴朗好歹是个男人,我也是有担当的,妻子与儿女,犹如龙之逆鳞,是我不可触碰的底线,谁碰谁死,谁都不行。”   “原来如此啊……”夜初心恍然大悟状,“那行,你将保护禁制解开,我去死在兽王手里,你再去替我报仇,可以吗?”   “你可以停止你的激将法了。”晴朗正了正衣襟,优雅的将散乱的长发绾在头顶,叹口气道,“你这女人啊,实在太过工于心计,将你与我那消失于轮回、再也不会出现的两个可怜孩儿牵扯上,是在往我心口里捅刀子啊。好,我就吃一回激将法,让你瞧瞧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我究竟够不够资格。”   说完,晴朗一跃而起,飞出保护禁制:“刀刀!”   “好的大人!”   刀刀大喝一声,拔地而起,“我就知道您肯定说不过夫人的大人!您从来就没赢过她一次啊大人!您可真怕老婆啊大人!”   晴朗与它在半空汇合,踩在它双腿弯上,一巴掌拍在它后脑勺上:“闭上你的鸟嘴,你懂个屁!”   “对不起了晴朗。”   夜初心在心里道歉,获得新生之后,她除了坑他还是坑他,这一次,真有可能会毁了他苦心经营的前途。   虽然带着歉意,可她原本就微弯的唇角,忍不住愉悦的上翘。   *   深渊,王都地宫。   素和对着那两扇合拢的水晶门研究了很久,尔后身体升空,指尖凝结出一道红光,点在朱雀浮雕的眼睛上。   他额头布满了汗珠,施法并不吃力,只担心自己的判断是否有误。   随后他将身体大幅度右|倾,又在一条长着翅膀的海鱼的脊背上点了一下。   再左|倾。   一共点了七下,待素和落地之后,七个点连成一线,勾勒出一个符咒。   三人凝视着水晶门,绷紧了神经。   轰隆隆……   水晶门上的浮雕左右扭动着,合拢的大门有开启的迹象。   三人都舒了一口气。   “看来我的记忆力还行。”素和抚着胸口。   “不知里面还没有其他陷阱。”等大门开启之后,夜游先提步走了进去。   虚空门内开辟出的空间,约有三间房大小,兽王的本体以蜷缩的姿态,像条狗一样睡倒在一个靛青色的蒲团上。   周围仍是一片空旷,并无任何摆设。   夜游慢慢靠近,距离兽王本体之外一丈远处停了下来:“说实话,梵天吼这种神兽的外形,真和神兽不沾边。”   素和却在看清兽王本体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小心着点说话吧,善谨佛祖那只战宠死后,精气化出了不少小梵天吼,荼白不是第一只,但肯定是最强的一只,看他本体的形态,说是那只战宠的转世都不为过。何况还沾染了孤劫刀的煞气,进化的更强悍了。澄空古佛说的没错,我在旧世界可以杀死荼白,一是他没有本体,二是我当时过于愤怒……”   夜游道:“你的意思是说,即使你现在可以拿起佛灯恢复法力,也未必打得过本体状态下的兽王?”   素和斟酌道:“不太确定,估摸着是有的打。”   沙在门外站着,没有进入空间内部:“凤凰,我有个疑问。”   素和没有回头:“问。”   沙皱眉:“你来自天外佛域,听那臭婆娘说,你是真佛位阶,那是什么位阶?”   素和答道:“若将佛族的位阶也分为二十二阶,那我差不多是十六阶。先前为你们开启婆娑眼的是我师兄,他是佛主位阶,相当于人间十九阶左右。”   沙疑惑道:“那君上岂不是很强?为何他无法飞升天界?”   “我问过澄空古佛,不只是荼白,你们深渊兽族都不可以。”   “为什么?”   “将孤劫刀钉在深渊,中古时代的神佛们肯定预料的到深渊生活着的兽族会变异,或将强悍无匹,一旦有飞升者,孤劫刀的位置便暴露了。所以他们封印孤劫刀时,在深渊的气层内注入了某种能量,斩断了深渊所有生命体的仙根,没有仙根,你们无法飞升……当然,古佛也是猜的,当年他还不够资格参与此事。”   沙将拳头一攥。   素和偏了偏头,眼尾余光扫过他:“知足吧,按照神族的行事作风,若不是我们慈悲为怀的善谨佛祖拦着,他们一定会将深渊内所有兽类斩杀。”   沙瞪着他:“呀!我们还得感谢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佛手下留情了?”   素和瞪回去:“又不是我干的,你瞪我干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真希望当年神族把你们的先祖们全给杀了!”   “都闭嘴,现在争论是非对错有什么用?”夜游心烦的不轻,“商量一下怎么办吧。”   “他本体周围肯定还有结界。”素和想都不用想,“我们一旦攻过去,先会打在结界上。”   “君上肯定会在结界留有一抹魂息,结界波动,君上立刻就会回来。”沙抱着手臂,低头沉思。   夜游金瞳沉沉:“素和,我们得配合着,一个去破开结界,一个等结界破开的瞬间,立刻攻击兽王。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所以这一击必须使出全力,哪怕造成无法修复的自损。”   素和摇头:“我去破结界,你来攻兽王。”   夜游不同意:“不,我破结界,你攻兽王。”   素和给他一记白眼:“你是不是忘记了,我的力量虽被封印在长明灯内,可我好歹也是佛族。先前还以为你可能是孤劫的转世,现在证明了不是,你区区一条人间龙族,在我堂堂真佛面前逞哪门子的英雄?”   夜游微微张嘴,哑口无言。   素和不是在贬低他,两人心知肚明,破结界比重创兽王本体更难。   “决定了就好。”沙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先躲起来了。”   “你真不打算出手?”夜游转头问。   静默了一瞬,沙叹气:“看情况吧,你俩别太指望我,我说过,他待我不薄……”   *   天武剑宗。   荼白双手结出一个新的法印,在他意念的操控下,朝着七绝的灵台攻去。   他要夺舍七绝,自然不能损伤七绝的肉身。   七绝提起手中剑,闭上眼睛,仿佛引动了天地之息,周身涤荡着澎湃剑气,凝结成防御剑罩。   他仍然采取只守不攻的策略,将自己保护的滴水不漏。   就有一个死了师弟的太真修者骂道:“你可真是个没种的窝囊废!”   七绝丝毫不予理会。   荼白忽然发现,七绝似乎知道了自己想要夺舍他的意图,是从沙嘴里问出来的么?   以他对沙的了解,应该不是。   嘭的一声!   法印不曾打在七绝的剑罩上,在中途被晴朗丢出一个五行护盾给拦住了。   因为刀刀身怀幽冥兽的血统,一靠近兽王腿就抖个不停,晴朗只能留它在山头待着,独自潇洒的落在广场上。   长袖一甩,长身玉立,他气定神闲的向兽王行了个礼。   荼白压下怒意,眼睛一眯:“哦?天域阴司之人?”   晴朗施施然道:“晚辈乃阴司四品鬼仙,晴朗。”   “先前为我们拔|出神剑的那位?”   “正是晚辈。”   荼白凌厉的看向他:“拔了一半又给扔回去,现如今还出来阻拦本王,莫不是你主子的意思?”   晴朗笑着摇头:“帮你们拔剑,是主上的意思,我晴朗无愧于主上。然而除了臣子之外,晚辈还有一个身份,是星域战盟盟主简小楼的女婿。”   荼白微微一愣,眼底透出杀气:“故而你此番插手,不是以阴司的身份?”   “不错。”晴朗拱手,“晚辈是以个人名义。”   “那本王便不留情了。”   荼白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向晴朗下手。   晴朗也是如此认为的,五行盾护体,准备继续拖延。   然而荼白并未再次出招,他长啸一声。   这一声中气十足,晴朗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威力。   但山峰上的刀刀突然跟着狂叫起来,失控了一般,挥舞着双刀跳入广场!   “刀刀!”晴朗立刻去拦,广场上到处是伤兵,它这一出手简直是砍瓜切菜!   众人注意力都被刀刀吸引时,没有人注意到七绝在他那一吼之下,虽未像刀刀似的发狂,却也站立不稳,猛地吐出一口血。   便是这么一瞬间,剑罩出现破绽,兽王乘虚而入,侵入了七绝的意识海。   “反抗有什么用?”   荼白压制他的意识,妄图夺取他的肉身。   倏地,他的神魂打了个寒颤。   怎么回事?!   又是一记寒颤!   荼白稍稍感知,震惊失色:“难怪你们不断拖延时间,原来是打我本体的主意!”   他哪里还顾得上夺舍,抽魂离开,回归本体!   ……   荼白回到肉身,险些痛昏过去。   他已经无法化成人形,低头一瞧,不仅胸口破了个血洞,他的兽皮都被扒了一半。   “你们……”   他口中的你们,自然是指夜游与素和。   荼白身受重伤,他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倒在地上,浑身都是血,相互搀扶着才能站起身来。   素和眉目再现张扬,手持着火焰刀指向他:“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还是以我凡人之躯!”   荼白不知他说什么,他运功疗伤,胸口的血洞却越堵开裂的越大。   他知道自己本体受伤,但他想不到竟被伤到这种地步,凡人做不到,肯定做不到……   此一刻,他反而可以静下心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夜游从灵台抽出以意识化成的软鞭:“就这么进来的,这扒皮之仇,我今日也算是报了。”   他俩也没想到,自己竟可以凶残到这种地步。   尤其是夜游,他斩向兽王本体时,发现远远比他想象中的简单。兽王的身体里同时拥有两种气息,梵天吼的佛法之力,还有孤劫刀的凶煞之气。   这两种气息,似乎都对夜游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夜游头一次怀疑,自己或许和孤劫真有什么关联。   “沙!”荼白骤然发出一声怒喝,“我知道是你!出来!”   隔了许久,沙还是走了出来,抱拳垂首:“君上!”   荼白悲痛的几欲流泪:“我实在想不到你竟会背叛我,为何我每一次都是败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中……”   沙跪下,哽咽道:“对不起,君上,我敬重您,但我更认同漴太子的理念。”   “漴?”荼白血流不止,“你见过漴?”   “两百万年前,村子里,那个懂得隐身术的同族……”   荼白目露茫然,惊讶过后,他苦笑道:“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了。孩子,你恨我操控了你们龙族,怪我剥夺了你们的思想。我不想和你解释什么,当你有一日坐在我的位置上,自然就会明白的。”   沙垂头不语。   “还能打么?”夜游看向素和。   “没问题。”素和攥紧了火焰刀。   荼白无视两人,只看着沙:“为何要躲着,想做深渊的主人,就亲手打败我。”   沙闭上眼:“君上,我并不是想□□……”   荼白喝道:“但你确实如此做了,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已重伤至此,你依然不敢与我一战,凭什么为王?”   “您不要逼我,我只是……您待我有恩……我其实……”   “沙!我今日若难逃一死,想到深渊族民落在你这样一个窝囊废手里,我死也不瞑目!”   “好!”沙倏然起身,祭出自己的三棱刃,咬牙,“君上,我将竭尽全力与你一战!”   夜游与素和对视一眼。   沙横着三棱刃指着他们:“你们离开吧,此乃我们深渊之争!”   素和传音:“渣龙?”   夜游打了个趔趄,转身离去:“那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但是……”   “他活不成了,我下的手,我知道。”   ……   夜游不等结果,匆匆就往裂隙赶。   素和拉住他:“我们得等着沙带我们过去,这里的压力……”   夜游垂了垂睫毛:“我想我可以。”   素和皱起眉:“凭你不怕煞气,可以伤到兽王?”   “我一定与孤劫有关联。”   夜游甩了甩衣袖:“敢不敢进来?”   素和立刻化形:“我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一起死。”   夜游想要扯动嘴角笑一笑,却牵动内伤吐了口血。   尽管如此,仍是平安穿梭裂隙。   ——“怎么样了?”阿贤迫不及待。   夜游道:“你说吧。”   ——“兽王……”   “说!”   ——“哦,事情是这样的,两百多万年前,小楼将沙送走之后,手持神剑,以‘谷雨’之名收服了群仙会。漴太子的计划也很顺利,兽王附身于他,借他的手开始了血腥的屠杀。后来小楼率群仙会从天霜南部攻入北部,约兽王一战。漴太子毒发,兽王魂魄受损,不得已从裂隙撤回。当着群仙会的面,小楼假意诛杀漴太子,完成了这段历史。接着,她就准备自我封印去镇守裂隙,岂料她前脚才和漴太子告别,一转脸就被孤劫君给打晕了……”   *   两百多万年前,天山。   山洞里躺着的简小楼猛然从梦中惊醒,睁开双眼,目光茫然。   “师父,您醒了。”春桃守在一边小憩,听见动静旋即醒来。   “怎么回事?”简小楼坐起来,她记得她正准备进入剑内空间,天灵忽然一震,她便失去了意识,“我的剑呢?”   不在身边,也不在意识海里。   山洞里传来婴儿的哭声,简小楼这才发现自己脚边躺着一个半岁大的奶娃娃。   这是春桃的女儿,和弯弯一样是只小半妖,皮肤晶莹剔透,头发、睫毛、以及浑身汗毛全是白色,看上去其实是有些可怕的。   虽然直到现在,春桃也不搭理漴,更不让靠近女儿,但她肯将女儿生下来,也不排斥见到漴,简小楼知道她迟早是会原谅漴的。   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接受罢了。   春桃将女儿抱起来哄了哄,错开视线不敢去看简小楼:“师父,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最难的才刚刚开始。”简小楼有些无语,穿鞋下床,“傻徒弟,快点把剑给我,别闹了。”   “真的结束了,小月痕剑已经镇守在葬剑池底,两界大门关闭了。”   简小楼是不信的,但她慢慢顿住穿鞋的动作,惊恐发现自己此时竟是神魂状态:“我的肉身呢?!”   春桃低声道:“听谷雨说,是那位孤劫前辈……”   简小楼愣了愣,呼吸一滞:“打晕我的是孤劫?”   春桃点头:“应该是吧。”   简小楼静了一瞬,沉着脸便离开了山洞,迎着暴风雪飞去天山峰顶。   如她所料,孤劫正躺在葬剑池旁的巨石上睡觉。   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葬剑池刚刚挖好,还只是一个鱼塘般的大水池子,里头一柄剑也没有。   简小楼落地之后走上前去:“前辈!”   孤劫睁开一双浅金色的眼眸,一个翻身侧躺着,单手支着头,抿嘴儿笑道:“醒啦。”   简小楼朝葬剑池走,眼睛一直盯着他,一言不发。   她准备跳进水里,去看一看小月痕剑时,孤劫道:“先别下去,水下的气压依然很强。”   简小楼停住脚步,仰着头道:“您是如何办到的?”   “你意识海里,不是有只小梵天吼的意识与你共生么?”孤劫低头看着她,面具下的脸异常温和,“我赠了她一颗佛莲子,令她生出魂魄,暂时借用你的法宝肉身,代替你去完成历史。稍后,我将你送回两百万年以后去,她再将肉身还给你。你转告素和,让他回大乘寺去,从莲湖里摘朵佛心莲,为阿贤做个新肉身就行了。”   “您……”简小楼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的存在,不是一直令你们很头疼么,现在可谓是两全其美。”孤劫慢慢坐起身,一副没骨头的懒散样子,笑道,“呵呵呵呵,怎么样,我的确是个充满的智慧的美男子吧?”   “善谨佛祖说那些佛心莲只能生出二十五颗佛莲子,刚好是一具金身,一颗都不能少。您如今手里只有二十二颗……”   “莫听那和尚危言耸听,缺个两三颗没事的。”孤劫摆摆手,无所谓地道,“我好歹也是天界现存最古老的凶煞,还是有些本事的。”   简小楼拧着眉:“真的?”   孤劫眨了下眼睛:“当然了,你很清楚转世对我的意义,我岂会拿着自己开玩笑呢?”   简小楼稍稍宽了心,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来:“那前辈怎么送我回去?”   孤劫朝着葬剑池努了努嘴:“不瞒你说,虽然我的智慧是无敌的,毕竟年纪大了,封印个裂隙耗费了不少精力,需要休养一阵子。待我恢复的差不多了,去一趟星域西北。”   “去西北做什么?”   “我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焚灯回来种分|身,叶隐在他佛灯里,您在叶隐的灵台里……”   简小楼说完之后,一下子明白了。   焚灯手里的婆娑眼落在了叶隐手里,叶隐此时已经死了,尸身葬在天行所在的涅槃寺附近,婆娑眼是陪葬品。   孤劫可以去把婆娑眼挖出来,送她回去之后,再回来重新埋了,不会影响往后的历史。   “前辈懂得如何开启婆娑眼?”   “当然,婆娑眼的创造我也有份的,除了善谨和尚,没人比我更清楚。”   果然神魔手眼通天,无所不能。   简小楼眼前豁然开朗。   不!   她身形一滞,蓦地睁大双眼:“前辈您骗我!”   不等孤劫反应,“以您这样的智慧,早在我决定自我封印那日,您就应该想到了以阿贤来取代我。可您不曾提起,还选择离开,绝对不是因为舍不得一颗佛莲子。我险些忘记了,我选择自我封印,不单单是为了完成剑里封印着一个人的历史,小月痕剑是需要吸食魂魄才可以成长的,不然无法镇守裂隙两百万年,而我的特殊之处在于神魂而非肉身,阿贤她没有这样的能力。为了安我的良心,您不可能真去屠杀正道剑宗,就算杀了,也只能顶一时,顶不了两百万年。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是不是……是不是将您手里的佛莲子……”   情绪太过激动,两片薄唇颤抖到麻木,简小楼说着说着,舌头僵硬,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看到孤劫慢慢收起嘴角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她一瞬红了眼眶。   她不清楚孤劫拿出了多少佛莲子,却明白剩下的佛莲子肯定不够他入轮回了:“前辈,您在干什么啊,转世成夜游,难道不是您毕生所求吗……”   孤劫微微坐直了些,苦笑道:“可你不是不希望我转世成夜游么?”   简小楼哽咽道:“我早就与您解释过了,那些全是气话啊前辈!再说,转世成夜游,不是为了满足您自己的欲望吗,您又不喜欢我,管我说什么啊!”   “我的确可以不在意你说什么,但我不得不在意你的性命,封印剑中两百万年,以魂养剑,你活不下去的。”孤劫垂目静静看着她,“丫头,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命运在最后给我出了这样一道难题。我渴望转世是希望摆脱孤独,有人陪伴,你若死了,那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将毫无意义。”   “但您如今放弃转世,便不是夜游,那我与您毫无关系啊。”   “对啊,所以是个难题啊。”孤劫仰头望天,浅淡金瞳流露出一抹哀意,“我想了很久,挣扎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取舍。我想,你说的对,所有的悲剧都是因我而起。怪我当年不该误入小镜主的轮回镜,不该从司命盘中捕捉到夜游的人生,不该生出希望、耗尽心力的去走这条轮回路。一切都是我的错,凶煞孤星,天生注定,逆天而行,这就是报应……”   简小楼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涌出:“不,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情绪失控乱说话,还想当什么英雄,我就是个一事无成却只会闯祸的害人精……”   “不要这样说自己,你已经是个很了不起的姑娘了,摊上这样的命运,换个人指不定早已崩溃。”孤劫从石头上落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你听着,我们谁都不是英雄,今时今日所有的付出,无非是在弥补我们自己犯下的过错。命运从未苛待过任何人,是我们各式各样的私心,导致了我们在轮回里不断兜圈子,也就是说,我们是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任何人,那么,便让这个轮回,终结在我的手中吧。”   简小楼低着头抽噎。   孤劫微笑着安慰:“我羡慕夜游短短人生活的那般波澜壮阔,其实仔细想想,他的爱恨情仇,皆是源于我的创造。我并不是一个旁观者,我也参与了。我的生命不再是空白,为之努力过,足够了,毕竟这世间并不是所有努力,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希冀与遗憾并存,才是真正有滋味儿的人生,太过执着,反而伤人伤己啊……”   简小楼摇头:“我听不懂,执着怎么了,私心怎么了,自作孽又怎么了?我们都不过是想要追求更美好的人生而已,没有错啊!”   孤劫两手一摊,无奈的看着她:“我也是奇怪,我一个上古魔神,和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讲什么大道理。总而言之,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给我老老实实一边儿坐着去,容我休息一日,就去将婆娑眼取回来送你回家,有情绪找夜游去闹,我并不是你什么人,你和我耍什么脾气呢?”   说完,他嫌烦似的丢下简小楼回到石头上,闭目打坐,还喃喃说了一句,“女人可真麻烦。”   简小楼看了他几眼,想说话,见他在周身设下了隔音结界,只能去葬剑池边坐着了。   低头看着池水里自己的倒影,简小楼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的面目可憎,恨不得拔出剑来狠狠捅过去!   她从浑天仪看着孤劫一路走来,忍尽常人之不能忍,最后却只能落得一个这样凄凉的下场么?   她先前可以央求着孤劫出手相助,毫无心理负担,是将他当成夜游的前世,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   现在他和夜游没关系了,他只是一个即将走向生命尽头的陌生人,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简小楼双手抱头,自责与内疚,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   时间一点一滴流淌过去,天色渐渐陷入昏暗,简小楼快要被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给埋了。   她一直没有蓄力御寒,冻得直哆嗦。   她是弯腰坐着的,左手环着腹部,右臂搭在头上。因在外露着,右臂被冻成了冰块,硬的怕是拿剑都砍不动。   简小楼抖了好半天的胳膊,才慢慢恢复了知觉。   倏然,她脑海里有一个念头飞速闪过。   她瞳孔紧缩,伸直了自己的右臂,看了一遍又一遍。   抬起头,又向孤劫看去。   她好像忘记了些什么,又似乎,想起了什么。   ……   第二日清晨,孤劫收回真气一睁开眼,就瞧见简小楼站在石头下,仰着头,举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他的眼皮儿跳了一下。   简小楼与之前判若两人,笑眯眯的看着他:“您恢复的怎么样啦?”   孤劫狐疑的看着她,一夜之间变化如此巨大,莫不是被冻傻了吧?   他点头:“差不多了,我这就去。”   “哎!先别。”简小楼跳上石头,蹲在他身边,伸手捏了捏他的右手臂,“前辈,您这条手臂,有什么特殊性吗?”   “什么意思?”孤劫头一次摸不着头脑,“你想问什么?”   “我就是想起来一件事情,小镜主说过,唯有我们轮回道的人才能从司命盘中捕捉命数,前辈为何可以?”   “不太清楚,大概是缘分吧。”   “缘分的背后,必有因果。”简小楼说道,“我们都忘记了一个人,您想转世成夜游,但夜游在成为夜游之前,还曾经历了一世。”   “毒蛇叶琅。”孤劫自然清楚。   简小楼戳戳他的右手臂:“前辈,叶琅有轮回手您是知道的吧。”   孤劫再点头:“知道,正是因为他有轮回手,可以捕捉星域的轮回轨迹,天行找他捕捉素和,才被叶隐给逮着了,逼着他自尽,将他转世成为夜游。”   简小楼道:“叶琅一条蛇精,为何拥有轮回手,为何可以捕捉我星域的轮回轨迹,叶隐身在轮回池,又为何独独可以与叶琅取得联系?”   孤劫垂了垂眼眸:“这我就不清楚了。”   “我们谁都不清楚,此事是个谜。就像您为何能够从司命盘内捕捉夜游的命数一样,也是个谜。”简小楼已经想了一整夜,此刻条理分明的道,“我女儿同样拥有轮回手,一开始,我以为她是继承了夜游体内的轮回之力,现在才知道,是继承了我。我是谁?我是星域轮回道生出的意识。但我女儿的轮回手与叶琅的轮回手,是有区别的。”   “区别?”   “遥想当年在法宝世界,我无意中进入阿贤的眼珠子里。那颗眼珠子,曾跟着天行走南闯北,记载了他的生平。我在眼珠里观看天行生平时,曾见过叶琅。那时候,天行将眼珠子放在一位大宝师处,恰好叶琅也前来拜访那位大宝师,希望大宝师帮他铸造一柄利器,将他的手臂给砍了。他还当场示范,拿着宝剑砍向自己的右手臂,结果宝剑崩碎,他的手臂完好无损。他说,他这条右手臂自小就坚不可摧,而且右手非常奇怪,触摸物体或生命体时,意识海总是会出现幻象,像是此物此人的前世今生。所以,当他拿起那颗眼珠子时,隔着茫茫时空,竟然看到了未来才会进入眼珠子里的我。叶琅莫名兴奋,将珠子给抢走了。也是由此,他和天行结了梁子,非得要抢那颗珠子,或者说抢夺珠子里的我,才受了叶隐要挟,追着天行转世去了,最终成为夜游。”   孤劫微微皱眉,他只在司命盘里捕捉到了夜游的命数,关于叶琅捕捉到的很少,关于叶琅,更多是来自于夜游也观看过那颗眼珠子里的记载。   叶琅那条轮回手坚不可摧,这一点他是不知道的。   简小楼继续道:“我女儿也可以捕捉轮回,但她的手臂是血肉之躯,会伤会损,和叶琅完全不同。叶琅那条手臂,在我看来更像是一个法宝。”   孤劫稍作沉思,目色幽深的看向简小楼:“你的意思是……”   简小楼默默施展子午合体术,顶着煞气,突然朝他肉身里撞去。   孤劫目光一凝,下意识想要抵抗,怕伤到她,反撤除护体真气,由着她附身自己:“你做什么?我这煞气你沾不得,快出来!”   简小楼不出来。   孤劫自抽神魂入体,抓鸡崽子一样将她抓出来。   简小楼落地时一个趔趄,哈哈大笑:“我就说,这个办法一定可行!”   孤劫冷着脸:“荒唐!”   他已经明白简小楼想干什么了。   “前辈啊,我知道叶琅的轮回手哪里来的了!”简小楼兴致高昂,“元始神魔创立轮回,怕扰乱人间秩序,不许神魔入轮回。因为佛道是后天形成的,佛可以入轮回涅槃。前辈您需要二十五颗佛莲子为您铸金身,是想骗过轮回道,以免轮回时被轮回系统清除,其实除了金身之外,拥有轮回力量的我也可以保护您啊。让我陪着您转世,以合体术附身于您,便可以将我神魂内的轮回之力过渡给您。在轮回时,轮回池会将您当成自己人,哪里还需要什么佛莲子?”   孤劫气的指尖微颤:“我放弃转世的机会,改变你死于神剑内的命运,转眼间,你就琢磨好了另外一种死法?”   简小楼收起兴奋,仰起头,一板一眼地道:“我在您体内只是一个寄生体,不会死的。或者说,前辈您想办法别让我死啊。您剩下的还有一些佛莲子吧,将您的右手结成一个法宝,我躲在您的右手里,等于给我一个金身。您带着我转世成叶琅,坚不可摧的轮回手便不再是个谜。即使叶琅死去,佛莲子凝结的手臂法宝也不会腐化。您在手臂上以您的气息设下禁制,只有您的转世,也就是夜游可以将我放出来,如此,我就可以在两百万年后醒来了……”   “简直是异想天开。”孤劫不敢相信,她竟有这样大胆的想法。   “哪里是异想天开了?”简小楼不服,“因为轮回是一个圆,叶琅拥有了我的轮回力量,力量在轮回中流转,前辈您当年可以在司命盘里捕捉命数,也不再是个谜了啊!”   “我承认你说的有理有据,但你知道实施起来难度有多大么?”孤劫叹了口气,“轮回时我意识不清,以佛莲子将你封印在我魂魄的右手心里,带着你转世,我自问没有信心……”   “您一定可以的。”简小楼握了握拳头,“您不是说过吗,天界人间,您孤劫君无所不能。您是第一个敢入轮回的神魔,还是一个凶煞……”   “好,即使我可以办到,将你封印在轮回手里两百万年,和你在神剑里有区别么,折腾了一圈,意义何在?”   “区别大着呢,我在神剑里是做炉鼎,活下去的希望渺茫。我在您的右手里,您会将我保护的很好,两百万年,不过是弹指一挥,大梦一场……”   孤劫心有触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简小楼苦涩笑道:“前辈啊,与您的年纪相比,我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但我从懵懵懂懂修行至今,最大的长进,就是不再将别人待我的好,当成是理所当然。人活着,债要讨,恩要还,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您曾说过您生于世间,唯不懂一个‘情’字,来生愿向我讨教,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爱一个人,是无论为他做什么,都不会觉得不值得。相爱,是无论对方为自己做了什么,都不会觉得亏欠了他。我与夜游就是如此,他为我分魂,为我吃尽苦头,我依然认为我们两不相欠。您用您的‘毕生所求’,换来我们所有人的圆满,我两世都欠了您的债,您要我怎么还?您必须给我转世成夜游,必须成为我的丈夫,必须与我两不相欠,明白了么?”   孤劫默默听在耳朵里,沉寂多年的心湖渐渐掀起波澜。   简小楼继续劝着:“您从前赠给叶隐一颗佛莲子,才有了我,您说善有善报,使您转世后得了一个妻子,往后要日行一善,多积福报。可您若是无法得偿夙愿,善有善报这句话,还如何让人相信……”   “你无须再多言。”孤劫站起身,居高临下凝视她,“我且问你,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你,你是否想清楚了?”   “恩!”简小楼郑重点头,“前辈若想耍诈,强行送我回去,我将立刻自刎。”   “既然如此,那便让我们赌一次吧。”   “好!”   ……   简小楼通过子午合体术附身孤劫,孤劫带着她进入星域轮回道。   孤劫背对着轮回池站立,伸出手,摘掉脸上的面具:“你感觉如何?”   简小楼被煞气冲撞的极为痛苦,却洒脱笑道:“等您转世就没事了,轮回池会洗掉您的煞气,转世成叶琅还会残留一些,再转世成夜游之后,一丁点煞气都不剩下了。”   孤劫抿了抿嘴:“说的就像我一定可以……”   简小楼打断他:“您一定可以。”   孤劫笑弯了唇角:“恩,我一定可以,我可是天界人间无所不能从头到脚都充满了智慧的老美男子。”   简小楼哈哈笑:“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孤劫前辈!”   孤劫也哈哈哈随她笑了几声,最后一次提醒:“丫头,我成为叶琅之后,活着时,你在我右手里是有意识的,等到叶琅死后,轮回手会自动脱离肉身,完全闭合成一个密封的法宝,你将陷入沉睡,佛莲子会保证你在沉睡期间神魂不灭。我已将一缕本命精气注入,唯有我……唯有夜游可以开启。”   “我知道了。”   “那……开始了。”   孤劫张开双臂,向后微微一仰,跌躺在轮回池水里。   冰冷彻骨的池水逐渐将他吞没,他在池水中不断下沉。   这漫长的一世,仿佛凝结成一张张定格图片,在他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   孤劫失去意识、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体验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心安。   他觉着,无论自己是否成功转世,都已经无所谓了。   那个曾在他莲湖前哭鼻子的小焚灯。   这个藏在他右手心里的黄毛丫头。   以及他所饱受煎熬、挣扎度过的每个日夜。   他终于不再羡慕夜游。   他孤劫的人生,自从决定踏上轮回之路以后,也是一样的精彩纷呈。   有些努力的确未必成功,却也不一定会留下遗憾,来世虚无缥缈,不若今生触手可及。   *   阿贤讲完了以后,小心翼翼看着已经石化了的夜游与素和。   素和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所以渣龙真的是孤劫的转世?”   阿贤点头:“他必须是,不然小楼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素和推了一把仍在发愣的夜游:“叶琅的轮回手去哪里了?叶琅是在哪里死的?”   夜游恍然回神:“我怎么会知道,我不是你,想不起前世。”   素和头疼:“我还是天行的时候,为了拿回眼珠子,倒是去过叶琅的洞府,但是太久了,忘记在哪里,让我想想……”   “你慢慢想……”   夜游捂住自己的心口,心脏绞痛难忍。   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骂她简小楼自私,又不顾他的感受去逞英雄?   谢她简小楼仗义,成全他夜游这两世轮回?   他不清楚,也不想再去思考孰是孰非,这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且由着它去吧。   现在,他只想将她找回来。   “我有办法。”夜游冷静下来之后,祭出“透”便飞走了。   “你干嘛去?”   “还记得当年将弯弯封印时,你我喝酒,海牙子命侍女送来六坛他酿制的醉梦。正是喝了醉梦,我陷入最深层次的意识内,朦朦胧胧听见叶琅与叶隐的对话,猜出我可能是叶琅转世。”   “你要回西宿海?”   “是。”   “海牙子死去那么多年了,秋水潭不知还有没有人。”   “有没有人无所谓,有酒就行了,我知道他的藏酒之地。”   ……   时隔十万年,夜游重归西宿海。   他潜入玄心界,化龙沉入秋水潭,海牙子的水晶宫早已荒芜,但一切陈设未变。   没人知道海牙子的生死,没人敢轻易闯入他的故居。   夜游从酒窖里装了二十坛醉梦回到天海洞。   这里,承载了他年少时最简单幸福的记忆。   他一坛接一坛的喝酒,将自己灌的酩酊大醉,从案台后倒在地上也不自知。   头痛欲裂,胸闷窒息,渐渐进入意识的最深层……   *   “嘭!”   又一柄斧头崩碎,叶琅将斧柄扔去角落,“什么盘古斧?亏得我抢了那么些日子,不堪一击。”   角落里,早已堆满了各种兵刃的残骸,足有一座小山高。   叶琅看着自己的右手啧了啧嘴,这一斧头下去,连一丝裂纹都没有,真的是手吗?   他带上特质的金属手套,翘脚躺在自己的蛇洞里,哼起了小曲。   在他手心里,被一斧头劈的有些晕头转向的简小楼气的跳脚,这条臭蛇,有条法宝手臂难道不好吗,天天想着砍断,是不是有病?   叶琅如今十七阶,这么些年,简小楼记不清自己被劈过多少回了。   孤劫成功转世成叶琅,从蛋壳里钻出来时,便不曾见着父母的踪影。   他幼年时,似乎还有一丁点的记忆,旁人问他名字,想了想,他说自己叫叶琅。   但他对前世的记忆,也仅限于此了。   反倒是简小楼,轮回池里走过一遭,吸取了更多轮回之力,对于力量的运用愈加得心应手。   拜她所赐,叶琅的右手成为轮回手,给他的蛇生带来了许多困扰。   他也不遑多让,整天到处寻找兵刃想把手臂给砍了。虽然人间兵刃伤不到佛莲子铸成的金身手臂,可时不时的地震,仍是令简小楼饱受摧残。   终于明白孤劫为何说叶琅不死,她无法安稳沉睡了。   “说你不好吧,其实你也挺好。”叶琅突又摘了手套,盯着自己的右手,翻来覆去的看,“若不是你,我怕是感受不到心肝宝贝的存在。”   “不客气。”简小楼闷闷的说。   叶琅是听不见的,他并不知自己手心里住着一个灵魂。   而他口中的心肝宝贝,指的是眼珠里的来自未来的“简小楼”。   当然,对于手心里这个简小楼来说,那是过去的自己。   “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叶琅和自己的右手说话,“我真的从眼珠里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她可能来自过去,也可能来自未来,总之与我都接触到了那颗珠子,彼此建立了某种联系……恩,她不像是陌生人,似乎和我颇有渊源,我感知到她那一刻,心中十分欢喜,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他弯着眉眼,脸颊甜腻腻的能滴出蜜来。   傻傻乐了一会儿,目色陡然一厉,“可惜那个臭和尚骗我!说好了帮他捕捉素和的轮回轨迹,他便将珠子送我,却出尔反尔!”   简小楼吐了吐舌头,这事儿天行和朝歌的确太过分了。   叶琅帮了忙之后,天行去转世,吩咐朝歌将珠子抢回来,朝歌还把叶琅狠狠揍了一顿。   叶琅白忙活了一场不说,还在捕捉轮回道时被叶隐盯上,连命都送了。   不过每每想到这里,简小楼心里美滋滋的,只盼着叶隐赶紧找上门,她就可以沉睡,一觉醒来,她便可以回家了。   她正想着,却见叶琅翻身而起,警觉道:“谁?”   简小楼一愣。   “谁在和我说话?”   简小楼凝神,莫非叶隐已经找来了?   “你是谁?为何在我意识里?”   “吾乃轮回之子。”   “轮回之子?那你知道我是谁?”   “叶琅,竹青王蛇,星域世界最毒的蛇种。”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身份,你可知是什么?”   “恩?”   “我是轮回之父,孙子,叫爷爷。”   ……   “咳,我真的是轮回之子,负责看守轮回池,维持轮回秩序……”   ……   “你的轮回手乃逆天之物,不属于你,不该存在。”   ……   “你逃不掉的,我无法对其他生灵做什么,但你是个例外,你可以感知到我,我自然也可以感知到你,虽然不知是何缘故。”   “照你这么说,我一旦被你盯上,非死不可。”   “是的,你的能力是个错误……”   “明明是你的错误,为何要用我的命来改正?”   “所以我很抱歉,愿意许你一个美好的下一世。”   “非得死的话,我不要什么权势地位,之前我以轮回手窥探的那只火凤,你将我转世到他身边去。你推测一下,他被谁虐的最惨,死于谁之手,就让我转世成谁……”   ……   “叶琅,我推测过了,那火凤素和最大的仇人,是一条叫做夜游的龙族。”   “行,就是夜游了!”   ……   简小楼知道叶琅是个疯子。   与叶隐谈妥之后,按照叶隐所说的时间地点,他跑了过去,二话不说自尽而死。   叶琅身死的那一刻,右臂如孤劫所说的自动脱落,闭合成一颗金色圆球,渗透入脚下坚硬的岩石层中,如化石一般。   简小楼所处的空间陡然变得狭小,她只能蜷缩起身体。   慢慢的,空间内失去了气息流转,她知道自己即将陷入沉睡。   而孤劫则第二次踏上自己的轮回路,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成为他“毕生所求”的夜游。   年少的夜游将通过六星骨片,与若干年后路过埋骨之地的“简小楼”取得联系。   轮回究竟有多苦,真的是只有走过一遍又一遍,永远也走不出去的人才知道。   可那又如何呢?   多数人穷其一生,只求一个逆天改命。却不知逆天易,顺天难。就比如自己,明知前路是一个个痛苦的轮回,却还要维护着历史的走向,竭尽全力去创造历史。   说到底,是因为历史里有着自己深深眷恋的人。   即使痛苦,也不愿放弃。   即使重来一次,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谁想逆天谁去逆,我愿从。   谁想改命谁去改,我愿从。   简小楼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枕着自己的手臂,将意识逐渐放空。   夜游,去完成你的轮回吧,我在这里等着你来接我回家,我等着你……   *   天海洞内,醉了数月的夜游恍惚坐起。   待意识清醒,他朝着叶琅自尽的界域飞奔而去。   几乎将整座山搬空,终于找到了化为一颗金色圆球的轮回手。   夜游半跪在地,双手将那颗小圆球捧在心口处,泣不成声:“小楼,我来接你了,我来晚了……”   ————   ————   十年后。   一艘毫不起眼的飞舟穿透赤霄界的结界罩,驶入浩瀚的星空中。   飞舟的目的,是星域最东面的世界壁。   当驶入一片星体丛时,因有人拦路,飞舟停了下来。   夜初心从舱内飞出,落在右侧一块儿星礁石上:“晴朗,你怎么还没有回去?兽王已经死了,沙答应替你瞒着,阴司没人知道你的事情。”   晴朗探一眼飞舟:“你们刚从简家出来?这是准备前往大宇宙,为深渊寻找新的宜居星球了?你母亲被封印两百多万年,这就养好了?”   夜初心点点头:“我娘说在哪里养身体都是养,早些找到省心了。”   “你也跟着一起去?”   “我自然要跟着一起去见识一下。”   “说的也是。”晴朗心中颇为失落,她不再孤苦无依,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甘愿被他当成笼中鸟私藏起来。而他也必须折返阴司,散修不是他的路,他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   他可以为夜初心放弃性命,却不会为她放弃理想。   晴朗微微抬手,想摸一摸她带着面具的脸,最终缩了回来:“往后若有需要,欢迎你来坑我。”   夜初心噗嗤一笑:“不用你说,我会的。”   “那就好,你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恩,我们各自珍重。”夜初心展袖飞回舟里去,转头看着他,“等我回来,我去你那里小住几日没问题吧?”   晴朗一怔:“恩?哦,没问题。”   夜初心歪了歪头:“那你养好身体等着我。”   晴朗皱眉:“养身体?你想来找我斗法?”   夜初心抿唇:“你在,我在,即使轮回重启,他们也会在的。”   说完,她钻回船舱里去了。   飞舟再度行驶,消失于视野许久之后,晴朗才恍然大悟,顿时心花怒放,抱着刀刀狠狠亲了几口。   ……   夜初心回到船舱里,一小点还在摆弄着他的汤汤水水。   阿贤托着腮在一旁看着:“天行给我做的这个荷花肉身,我一点儿也不喜欢。”   一小点不抬头:“不识货,这是佛心莲。”   阿贤嘟着嘴,她将肉身还给简小楼之后,素和为她做了一个新肉身,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没胸没屁股:“可我还是更喜欢你父亲给小楼做的那个,点点,你给我做一个呗。”   一小点拿出《星域全书》,躺在藤椅上:“别闹了,我父亲什么修为,我什么修为,做不来。”   阿贤走过去摇晃他的手臂:“哎呀,那等你往后有能力做的时候,帮我做一个呗。”   一小点不理她。   阿贤搬着一个小墩子,坐去他身边,大白狗则依偎在她脚边睡大觉:“你绝不觉得,你现在已经是成年人模样了,又长的这么好看,还叫一小点是不是太别扭了。”   “那我叫什么?一大点?”一小点真是快被她烦死了。   “我觉得阿贤说的挺有道理。”夜初心忍不住偷笑,“你这副不逊于你父亲的容貌,惹了多少小姑娘惦记,往哪一站迷倒一片,张口说自己叫做一小点,确实不太合适。”   “名字不过一个称呼罢了。”一小点浑不在意,“何况我母亲有给我取过一个,叫玉什么来着,忘了,也没必要记着。”   “姓玉?”   “恩。”   ……   飞舟甲板上。   简小楼站在船头看着素和施法穿透世界壁:“你使用法力,会不会被玄诚子发现?”   素和摆摆手:“这点儿力量没事的。”   简小楼不放心,不停数落他:“你就不该把佛灯拿出来用。”   “和你说了八百遍了,没事没事没事,之前不敢拿出来,是怕恢复法力与兽王斗法时,会控制不住钧天业火的气息。”素和一面操控飞舟,一面道,“现在只需小心一些就可以了,等远离星域,更是可以随意使用。咱们的目的,只是不让玄诚子锁定星域的位置。”   “可是……咳咳……”   夜游走出来,将一个厚披风给她披上:“你神魂尚未养好,少操点心吧。”   简小楼现在确实很容易累,点了点头。   夜游观她气色极差:“要不要我陪你回房间歇着?”   简小楼摇头:“我想看一看世界壁是什么模样,还有世界缝隙……”   “没什么好看的。”素和百无聊赖,“整个大宇宙好比元始神佛种下的葡萄树,星域就是其中一串葡萄。世界缝隙好比葡萄藤,我们顺着葡萄藤,便可以去摘更远的葡萄。”   “你这什么破比喻。”简小楼翻了个白眼,顿时兴趣全无。   “行了,站稳了。”   素和给夜游使了个眼色,夜游会意,凝结真气护住简小楼。   简小楼眼前一黑,好像过隧道一般,听到轰隆隆的声音:“这就是世界壁吗?”   素和应道:“是啊。”   两三息的功夫,简小楼重见光明,顿时便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这是一个比星域星空更光怪陆离的浩瀚宇宙!   她不由感慨:“哎!此生无憾了啊!”   素和笑道:“没见识,这算什么啊?”   夜游也忍不住笑了:“的确,这不算什么。”   听了这话,素和转了转脸。他与夜游之间夹着一个简小楼,但以简小楼的“高度”,完全不影响他们对视:“如果我没记错,你是第一次进入世界缝隙吧?”   “恩。”   “但我瞧你的样子,好像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我喝了二十坛子醉梦,在意识海深处看到了不少前世的影像。”   “都看到什么了?”   夜游摸了摸鼻子,笑道:“也没什么,主要是通过叶琅找寻小楼的下落,关于孤劫,我真的没有看到你从前趴在莲湖边痛哭流涕的样子。”   素和冷眼杀过去:“是吗?你没看到?”   夜游一本正经:“你哭了起码二十几回吧,我真的一次也没瞧见。”   假装看风景的简小楼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素和眯着眼:“哭怎么了,谁小时候没哭过?”   夜游贴心的将简小楼折进披风里的长发掏出来,笑着道:“哭自然是哭过,但也不是谁都像你哭的那么惨。”   “呵。”素和指着他,“我好歹是小时候哭,你等着,要不了多久你就得痛哭流涕。”   夜游正准备继续揶揄他两句,感知到前往有一道黑影迎着他们的飞舟而来,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夜游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有人!”   对方速度实在太快,夜游话音落下时,简小楼完全不用神识窥探,以肉眼就已经看到了一个黑衣人。   那人披着一件黑斗篷,帽檐低垂,将自己遮的极为严实,停在他们正前方约十丈处,逼停了他们的飞舟。   简小楼紧张的手心冒汗:“是不是玄诚子啊?”   刚出星域就被他抓到了?   星域是不是暴露了?   正不知所措时,那人缓缓放下帽檐,露出一双潋滟黑瞳,淡淡笑道:“小楼。”   简小楼惊讶道:“公公?您不是飞升不满一百万年,无法下界吗?”   “是素和求了澄空佛祖,他将我偷偷带出来的。托你们的佛,我从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散修,一下子有了如此雄伟的一座靠山呢。”   朝歌打趣着道,目光从简小楼脸上移开,落在夜游身上。   他就这么遥遥看着呆若木鸡的夜游,带笑的眼眸渐渐湿润:“儿子,此生从不敢奢想,你我父子还有相见的一天……”   “你发什么傻?”   简小楼在夜游腰间拧了一把。   夜游迟迟醒来。   素和哼笑道:“如何啊,我就说要不了多久,你就得痛哭流涕吧。”   夜游抹去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   他先回头看一眼舱内的女儿,再看一眼身侧自己深爱的妻子,以及得意洋洋的素和。   唇角微微翘起,夜游足下一跃,向朝歌飞了过去:“父亲。”   ……   “佛对我说人世苦,时间的尽头是遗忘,生命的彼岸,是无尽痛苦的轮回。而我穿梭时空,辗转轮回,染这一身风尘,只为来到一个,有你们在的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到家晚了,先发再修改吧,可能错别字有点多。 终于完结了,下本要开的文《龙凤呈祥》(和夜游素和没关系)在专栏里躺着,有兴趣的可以点我作者名进专栏,收藏一下(我连文案都还没来得及写) 顺手点一下收藏作者我更喜欢,笔芯。 …… 写了很多的完结感言,最后都被我删掉了,只在脑海里留下了三个问题。 第一,因为小楼这个女主,我曾被骂到怀疑人生,那时候才七十多章,甚至连四宿篇都还没有开启。无非是她配不上夜游,配不上素和,各种配不上,一直到赤霄天变,还有人在下面留言说女主她不配,整本阖上,我们小楼真的不配么? 第二,素和这个人物,被贴上了悲情男配的标签,在我心里,他是猪脚而不是男配,作为成长的最彻底的一个角色,他直到现在留给大家的,还只是悲情男配四个字么? 第三,在素和猛刷好感时,夜游一度被攻击,觉得他好像什么都没有付出,然后还是人生赢家。到这里,夜游成为人生赢家,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呢? 当然啦,我只是一个写故事的人。 大家因为偏爱和立场,都有自己的看法,欢迎留言与我讨论。 最后呢,选择今天完结,是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当做送给自己的礼物吧。 还有两个小伙伴和我同一天生日,也当成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谢谢大家。 本书由 夏有微凉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